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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跑路

    楚文禾大腦瞬間當機。

    以至于坐在alpha身上的事都忘了。

    眼前這alpha, 做事拐彎抹角的時候誰也猜不透他想干什么。

    直接的時候倒是真直接……

    偏偏還挑了一個讓人捉摸不透的時機——沒有在他發熱期說,姑且算是君子?捎忠谒山俪晒Φ牡诙旌鋈粊磉@么一句,兩下給他搞懵了。

    唯一能看出來一件事,

    江郁是要在他“清醒”的時候得到答案。

    話雖如此, 江郁在說完這話后, 也沒有接下來的表示,似乎也沒期待答案是什么。

    楚文禾想得更多。

    他知道年輕alpha的心靈都挺脆弱的。

    拒絕得不好,

    對方再發起性子來就麻煩了。

    說不定是alpha這兩天待在滿是omeg息素的房間里焦躁不已, 等著找機會搞死他。

    江郁就看著他神游,拍了一下他的大腿, “你要是愿意咱們現在就開始, 你要是不想, 直接拒絕就好了,糾結什么呢。”

    楚文禾:“……”

    “為什么要找大5歲的,”前夫探手扶他的腰,輕輕搖晃他, “小3歲就不行么!

    似乎在暗示他年紀小的“諸多好處”。

    僅是幾個動作,

    已經讓他整個后背都發麻了。

    其實他們也不止差3歲, 楚文禾的生日要早, 一年總有幾個月會出現差4歲的狀況。

    22歲的alpha, 雖距離三十差距甚遠, 但也不再是十八九歲的愣頭小子了——這是充滿了不穩定因素的年紀,果敢又冷漠、成熟又幼稚, 咄咄逼人又內斂自持。

    楚文禾愕然:“你這么直接,我都有點……”

    “還有更直接的。”

    江郁說。

    楚文禾:“不, 別,不要再說出來了!

    以及, “放我下去。”

    ……

    ……

    客廳。

    楚文禾取下晾干凈的衣服。

    發熱期的omega會消耗巨額的熱量,期間,頭發和指甲也會變長。

    昨晚洗澡,楚文禾已經剪掉了多余的指甲。

    他在客廳的鏡子前觀察自己,微卷在耳邊的頭發因為變長耷拉了不少,快落到耳朵下面了。

    “過來。”

    江郁把他扶到椅子上,手里拿著一把花剪刀,對比著下頜線的弧度剪掉了竄出的雜毛。

    那雙手,已然沒有再戴繃帶了。

    修剪好形狀,又溫熱了燙發夾板,手指卷起他的一撮頭發,燙出了卷曲的弧度。

    楚文禾對這雙手,實在是說不出半句不好。

    大約五分鐘,他那連理發師都要卷半天的頭發就在前夫手里妥帖了。

    “走吧!

    江郁按住他的肩膀,低身在鏡子里看他。

    ……

    ……

    推著行李箱進電梯時楚文禾還在想,這alpha被他無情拒絕,倒是半點不覺得尷尬,仿佛那話從沒有過一樣。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會比較忙,”江郁回頭說,“半個月后,我再去看你。”

    楚文禾:“……”

    公寓樓外。

    袁兵早已等候多時了。

    還以為能看到快復婚的小夫妻親親我我出來,結果倆人中間很好地被三個行李箱擋住不說,一路走過來也沒說什么話的樣子。

    袁兵又想著這倆可能在外面不好意思。

    等放好行李,楚文禾和江郁從車門兩邊各自上了車,袁兵才徹底斷念了。

    后視鏡里的兩人,江郁倒是一切正常,楚文禾已有點拘謹,沒坐在座位中央,盡可能往車窗那邊靠了。

    雖是如此,袁兵仍能感覺到他們間的氣氛不一樣了。

    以前感覺充滿了硝煙,

    此刻,說不出的若即若離。

    袁兵駕著車駛向高速公路,放了點舒緩的音樂,開向去往順心診所的方向。

    嗡……

    通訊器一響,楚文禾還以為是程玉他們。

    【江郁:干嘛坐那么遠】

    楚文禾看了一眼旁邊拿著通訊器的前夫,這么近發什么消息。

    【江郁:過來】

    【楚文禾:干什么】

    【江郁:你回去了會想我么】

    【楚文禾:不會!】

    袁兵一臉疑惑,倆人那么忙嗎,這么一會兒還在各自擺弄通訊器。

    【江郁:我會想你的,把你抱在懷里很舒服】

    【江郁:你倒是不用謝我,至少也該安慰一下我的情緒吧】

    【楚文禾:你哪來的情緒】

    旁邊的江郁含著笑意:【好歹我也是第一次“邀請”omega,就被那么無情地拒絕】

    【楚文禾:我是真沒看出你很在意被拒絕的事】

    【楚文禾:你早就知道我不會答應】

    【江郁:這倒是】

    袁兵的車已拐入巷道,再往前開兩百米左右就是順心診所了。

    【江郁:我會來看你的。就算不來,也不會超過半個月沒有消息】

    【楚文禾:這有什么講究嗎】

    江郁的手指在通訊器的光屏上流暢打下一段話。

    【江郁:住在首都的人,自然感覺不到來自外面的威脅。如果我一直沒有聯系你,那就是去了可能再也回不來的地方】

    這段話傳來時,楚文禾終于側過臉,看了一眼旁邊的alpha。

    可能是剛脫離發熱期的關系,omega發自本能的“損失厭惡”讓他萌生了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覺。

    像是什么地方被刺痛了,尤其是隱約感覺到alpha沒有在開玩笑時。

    思及此,楚文禾已不自覺擰起了眉頭。

    江郁噙著笑意看他,通訊器晃了晃,繼續打字。

    【江郁:那你就會失去一個優質的“工具人”,并在同時成為最富有的omega】

    楚文禾:“……”

    這任性的alpha不會在遺產受益人上寫了他的名字吧。

    【江郁:你可以隨意揮霍我的財產去找尋更適合守護巢的人】

    【楚文禾:不,我會把它捐掉】

    【江郁:捐給誰?】

    楚文禾完全不想討論這個問題,他把目光移向車窗,一個銀色的、毛茸茸的東西忽然撲到了玻璃上,張著嘴哈赤哈赤的,還叫了兩聲。

    阿爾法!

    下車前,楚文禾發了最后一條消息。

    【捐給狗】

    ……

    江郁想跟著下車去拿行李箱,門剛打開,那狗在外面猛撲了一下,犬吠聲刺耳了數倍,沖著車里的他一陣狂嚎,一副要和他決一死戰的樣子。

    “您別出去,”袁兵趕忙阻攔,“阿爾法它好像對您的敵意格外重!

    江郁隔著玻璃看它,喃喃道:“那是,誰讓它不會說話呢。”

    袁兵:“……”

    一早就懷疑參謀長坑過這狗。

    不過袁兵也不用下車了,因為柳冬炆和程玉、藍毛他們早就在診所門口等著了,阿爾法聞到了楚文禾的氣息,先一步跑了下來。

    于是,江郁就只能眼看著楚文禾手忙腳亂推三個行李箱,直到和他們匯合。

    手忙腳亂是一回事,前妻推行李箱的動作宛若小丑,明明推不過來,但還是一副高興得不行的樣子。

    砰!砰!

    程玉和藍毛放起兩盞禮花:“哇哦!回來啦回來啦!”

    “那狗A有沒有為難你啊?”藍毛湊過來看楚文禾的脖子,“讓我看看!”

    程玉:“項圈??”

    柳冬炆:“好了好了,管它呢!”

    說著一把將楚文禾攬住,“家里都準備好了,慶祝你渡劫成功!”

    江郁眼看著自己寵了數日的前妻被幾個晦氣的omega接走了,還有條圍著楚文禾又蹭又舔的色狗。

    關鍵是,楚文禾的心情也肉眼可見變好了。

    omega那雙細白腳踝踏著輕盈的步子,在前呼后擁下,很快消失在了樓梯口。

    連頭也沒回一下。

    最過分的始亂終棄也不過如此。

    江郁又往診所里看了片刻。

    袁兵:“omega還是更喜歡和omega在一起吧……”

    “是,”江郁手肘杵著玻璃窗,“誰愿意和把自己困在家里還動手動腳的alpha在一起呢!

    袁兵:“呃,我不是這個意思!

    江郁沒有回家,而是就道轉去了元帥府。

    寫字樓外。

    袁兵照例停好車等待。

    【寧辰:那個小omega送回去了?他們怎么樣了?】

    【袁兵:說不好】

    【袁兵:我是感覺,參謀長的性情變了不少】

    【寧辰:哪能變得那么快。八成是他幾個月來試錯,找到適合的“人設”了】

    ……

    夜晚。

    江郁回到家里已是快十點了。

    公務是一回事,梅澤的訂單也適時拒掉了一批,忙碌一天,午餐晚餐都在外面草草解決,沒什么心情回家。

    楚文禾在這里留下了很多痕跡,江郁打開狼藉的衣柜,衣架拆了不少,半掛的、掉落的衣服堆在一起,不難想象楚文禾是怎么在這里頭腦風暴的。

    江郁保留了兩個夾角里的巢。

    桌案邊的那個,楚文禾走之前拆掉了。

    廢棄的素材拿出衣柜,挨個熨燙好,掛上新的衣架再放回去。

    ……

    同一時間。

    楚文禾坐在床上看電子鐘的時間。

    兩個小時前他就上床了,醒了幾次,就睡不太著了。

    許久沒回來的小屋,十幾個平方整齊塞滿書架、桌椅和衣柜,還有一張靠窗的單人床。

    再次睡在這里有種睡在匣子里的拘束感,同時還有種完全沒有過的冷清。

    幾天不在,

    可能是屋里的人氣沒有了。

    楚文禾輾轉幾次,下床搬動行李箱,從里面挑出一件長款的春季風衣蓋在了身上。

    都說,告別時的印象決定了下次見面前的印象。

    楚文禾一想到江郁,滿腦子都是“和我做么”和“半個月后我再來找你”,前者總讓他想起對方毫不掩飾的性邀請,后者像個定時炸彈,讓他格外在意時光的流逝。

    他百分之一萬肯定江郁是故意的。

    這alpha。

    知道最近來不了,就要在他心里種一根刺。

    這次是兩根。

    八成是覺得一根不夠保險。

    順心診所休診,楚文禾還拒絕了宋明藝的幾次邀請,在家里宅著不想動彈。

    程玉觀察楚文禾好幾天,也感覺不對勁了。

    ——楚文禾的精神狀態還不錯,看得出發熱期間得到了很好的照顧,沒落下什么后遺癥。只是,楚文禾自從回來,就沒再筑過巢了。就那些帶回來的素材,楚文禾還會趁阿爾法不在拿到客廳擺弄兩下,卻再也沒有筑出一個完整的巢。

    傍晚。

    趁藍毛帶阿爾法出去,程玉端了杯溫水給楚文禾,在沙發旁坐下來。

    “我還以為你會被永久標記呢。”

    “沒!背暮堂嗣弊樱圹E幾乎沒了。

    程玉試探問:“你是不是想回到他身邊去了?”

    “沒。”

    楚文禾回答得很快,又說:“alph息素少了太多,還需要點時間適應吧。”

    程玉點點頭。

    難怪楚文禾天天披著素材。

    慶幸,楚文禾是在冷靜地分析自己的狀況。

    楚文禾把衣服拉得靠上了些,喃喃說:“omega啊,總是這樣的。”

    程玉抓了抓頭發,“我不太清楚你們的事。不過,如果他對你好的話,要么就考慮考慮吧。哪怕是先嘗試一下呢?”

    “明天聯系下大佬,早點搬家吧。”

    樓道傳來藍毛的腳步聲,楚文禾把衣服折起,“搬家就好了。”

    程玉擰眉,楚文禾這是打算跑路了。

    ……

    半個月后。

    江郁卡著日子去偶遇楚文禾。

    半個月,14天,是告別又再會的好時間。有種好久不見的感覺,也不會真覺得分別了太久。

    3月開春后,一天比一天緩和,街上穿毛衣的人都變少了。

    江郁還期待楚文禾能有點什么好反應,開著車沿巷道走,還沒到診所,就看見楚文禾和那倆omega拎著買好的食材走在回診所的路上。

    明知道他要來,還是出門去了。

    是真心覺得放人鴿子完全無所謂是么。

    樹蔭發出沙沙響聲,春風掃過林蔭路,嫩綠的葉子在巷道上方抖了三抖。

    江郁想到自己在楚文禾發熱期的“盡心盡力”,最近也打算紳士點,免得幾日辛苦都付之一炬。

    若非說服自己這都是“長期投資”,他的心態怕是沒那么穩。

    江郁沉了口氣。

    暫且忍住了吐槽楚文禾今天出門的事。

    程玉和藍毛“識貨”的水平比楚文禾高太多了,一眼就看到了他開的車,在街上叫起來。

    江郁把車暫且停在街口。

    楚文禾站在兩個omega身后,戴了頂單帽,穿著寬松的襯衫和褲子,肩上的掛兜里豎著幾根處理干凈的青蔥。

    頭發似乎又找理發店燙過,已經不再是兩周前的樣子了。

    藍毛:“你來找文禾嗎?要么帶我們也去遛遛?”

    江郁等著看楚文禾半月不見自己的反應,這藍毛懟在車門上甚是煩人。

    不想,楚文禾還挺給面子。

    牽著狗走過來了。

    透過樹蔭縫隙灑下的陽光正好照亮了omega淺棕色的頭發。

    車窗落下,楚文禾稍微蹲身,委婉笑著。

    “江先生是正好路過嗎?”

    第82章 天性

    楚文禾笑得客氣, 拉著上躥下跳的阿爾法。

    江郁的表情肉眼可見冷了兩度,手指在方向盤敲了幾下,“半個月沒見, 我又成‘江先生’了是吧!

    “……”

    楚文禾把耳邊的卷發撥了撥。

    跟在后面的程玉和藍毛憋笑快憋爆炸了。楚文禾一過發熱期就變臉, 江郁是有點可憐, 但誰能get到他們這種說不出的酸爽啊。

    兩人交頭接耳。

    又不敢在江郁面前直接發作,像猴子似的互相撓。

    江郁說著就要下車,楚文禾顯然是早有防備的, 今天特意牽了狗出來。

    車門還不及完全打開,阿爾法猛撲過來, 那股力懟著門又關上了。楚文禾盡力往后拖, 阿爾法看到江郁比看到普通alpha氣性大, 又跳又嚎。

    江郁隔著玻璃看那條不安分的狼犬。

    楚文禾抱歉地笑,指了指狗,意思是:家里養著狗不方便。

    程玉和藍毛巴不得看江郁沖下車,今天那個大塊頭保鏢正好不在, 雖說他們也不覺得阿爾法必勝, 但——

    但他們真的很想看西裝革履道貌岸然的前夫為了文禾和狗打起來!

    “……”

    江郁冷眼片刻, 在玻璃上敲了敲。

    不是沖前妻,

    是沖那條張著大嘴的狗。

    點了這狗幾下, 江郁調轉車頭就走了。

    楚文禾看著前夫離去的樣子, 摸了摸討好自己的阿爾法,喃喃道:“護衛犬真的這么管用啊。”

    他是希望前夫知難而退的, 剛才死命拉著狗繩,生怕阿爾法再給江郁的左手來上一口。

    那他真的會忍不住再去照顧前夫一段時間。

    “為什么你逮著他咬呢, ”

    楚文禾不解,“可你不能咬人呀。還好你不是共協注冊的犬, 不然上次的事就麻煩了!

    阿爾法嗚嗚叫著,爪子扒住他,似乎有千萬句話想說。

    楚文禾自然不懂背后的彎彎繞繞,只能擼了幾把阿爾法大大的狗頭。

    ……

    ……

    江郁時常把個人情緒帶入工作。

    所以他說,

    他實在不適合體制內。

    他本就是能輕松看出各種漏洞的人,看得多了又覺得溝通太麻煩,養成了只要不影響大局就抓大放小的習慣。

    下屬的問題,說不說純靠當時的心情。

    元帥府的公務員不管業務如何,都是察言觀色的人精。再怎么不懂,相處幾年下來,也知道該在江郁臉色不好的時候躲著走。

    同樣,元帥府的另一個人也是這樣。

    柳冬炆。

    不過,他們總感覺柳冬炆最近心情好得很,也不只是情緒,是精氣神都好了很多。

    今天元帥府的氣氛很詭異。

    這倆人,

    要在會議室單獨會面,商量一件始終談不妥的事。

    江郁早到了十分鐘,松了領帶靠在皮椅上。秘書說去倒咖啡,撒丫子跑出去就沒人影了。

    ……

    持續了四年的213號事件。

    元帥府派去邊境的特種兵omega失聯數日,找到的時候,團隊死亡人數過半,剩余的omega在冰天雪地中神志錯亂,至今都只能在信息素嚴格控制的實驗室茍活。

    這是元帥府近十年來最大的損失。

    omega不擅長戰斗,卻很適合潛伏,他們生來人畜無害,能輕松混跡在alpha聚集的高層卻不被懷疑。

    再者,他們對alph息素格外敏感,經過正統的訓練,就能單靠嗅覺察知alpha情緒的波動。

    普通人家自然不愿意把家里的omega孩子送來,十五年前的元帥府,搜羅了街頭、福利院、保健院沒人要的omega,悉心培育。

    那些omega沒有半點背景,說是“消耗品”也不為過。

    極端情況下,omega甚至會在完成任務后,吞下強制發熱的特效藥,沖進敵方的營地……

    但凡是靠譜的領導班子,都會慎重考慮omega的事。

    不接納omega進入軍隊是合理的。

    alpha群集的地方,omega的加入極易引發動亂。

    江郁對這屆元帥的上位早有預感,當時他還很小,是他那每日參加上流聚會的女alpha母親滿心熱切,早早就行動了起來。

    元帥一上臺,就叫停了發熱特效藥的生產,背后牟利的科研團隊和企業紛紛下臺。

    第二年,肖克申請嘗試訓練“omega特種兵”。

    同年,出臺審核制度:沒有通過特種兵考核的omega不得再從事潛伏工作。

    所有的政策都在奔著一個方向走:不允許omega再成為“消耗品”。

    這件事著實動了不少既得利益者的蛋糕,政策背后的蝴蝶效應不可小視:陸續有omega立功回來,也漸漸融入了政府班子。

    接著,有了權力的omega掉頭揭露民間選拔環節的黑幕,不少omega在那個時期死于暗殺。

    山雨欲來風滿樓,就在各方劍拔弩張的高潮——那批派去邊境的omega出事了。

    ……

    會議室。

    柳冬炆姍姍來遲,屁股往皮椅上一坐。

    “上屆委員長留下的規矩,”柳冬炆把資料往桌上一放,“絕不把當年勘察現場的證據交給你們,準確的說,是不能交給alpha!

    江郁:“按照規定,委員長換屆后,我們就能再次獲得交涉的機會。決定權已經在你了。”

    柳冬炆拿起自備的保溫杯喝了口茶,“我知道你對這事沒興趣,你就是想解決肖克的心結!

    江郁笑說:“共協沒有調查213的班底,你握著那些證據到死,就能保護那些omega了么!

    “我也有‘信任’你們啊!绷瑸陕柤,“omega們至今不還在寧辰手里握著么。各部門都當他是中立派,誰不知道你們是一丘之貉。”

    江郁:“你就說吧,給不給!

    柳冬炆:“做夢去吧!”

    秘書感覺火候差不多了,端著咖啡急忙往會議室走。

    一開門,正趕上江郁往外走。

    秘書:“結、結束了嗎?”

    “咖啡不錯,”江郁打開杯蓋看了眼,“去了那么久,我還以為你是剛爬到咖啡樹上摘的呢。”

    秘書:“……”

    秘書站在原地走也不是停也不是。

    柳冬炆晚出來一步,也是迎面走了過來,一看杯子,保溫杯懟到他懷里,“熱水呢?給我加點熱水送到我辦公室!

    ……

    江郁邊收領帶邊下樓,打算回梅澤去。

    隱約感覺,元帥府的寫字樓飄忽著一股不同尋常的歡樂氣氛。

    等到了一樓,才看到共協新擺出來的廣告牌,似乎是在宣傳什么東西。

    廣告牌前圍滿了人,兩三個一組交頭接耳。照理說,元帥府大都是alpha,對共協的宣傳是不會有興趣的。

    江郁走到人群的外沿,站在原地看了一眼。

    廣告牌清晰寫著:【買只我們培養的捷克狼犬吧!防火防盜防死纏爛打的前夫!】

    宣傳圖是張馬賽克打到糊的照片,

    仍能看出是他開車門的瞬間被狗撲了的那一幕。

    右下角,

    柳冬炆牽著一條穿警服的標致狼犬,舉著大拇指。

    “這什么啊,共協的新宣傳也太逗了吧!!”

    “哈哈哈哈哈——!”

    “誰想出來的?”

    “照片太逗了吧,誰弄的??”

    江郁瞇眼:“……”

    同一時間的小群里。

    【娜卡:都不許說出去啊!這照片是我家小宋兒拍的!拍的是誰大家心里有數】

    【張友城:這不就對上了嗎?】

    【劉正:等等,那參謀長上次被狗咬是因為……】

    【吳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快人心!!!】

    【娜卡:哈哈哈哈。 

    【娜卡:太過癮了!咬死他咬死他!】

    小群里說好要保密,也不知誰把話傳了出去,沒兩個小時,元帥府上上下下連清潔工都知道了。

    診所頂樓。

    藍毛躺在床上擰眉頭,“怎么,他們好像比我還高興啊!

    ……

    楚文禾在客廳把筆記都裝箱加封條,阿爾法跟在旁邊搖著尾巴,還在惦記臥室行李箱中alpha給的衣服。

    這種事,楚文禾向來不怪狗。

    出了上次的意外,“貴重物品”都是鎖得嚴實。

    臥室內再次爆發出程玉和藍毛的笑聲,聽說娜卡去買了個熱搜,這話題也真爭氣,買捷克狼犬保護omega都快沖進前十了。

    楚文禾給阿爾法倒了狗糧,去敲那倆的門。

    “不要再鬧了!

    “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藍毛一個空翻從床上跳了下來,“文禾,你不會心疼他了吧?”

    “我……”

    楚文禾也不好解釋。

    一方面,江郁被咬了以后確實挺可憐的。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覺得藍毛他們太過火了,以江郁的性情,怕是又要搞出什么事來。

    楚文禾擔心歸擔心,又想到前夫說過“它是狗,我不會和它計較”。

    實話說,前夫不是窮兇極惡的人,也做不出打罵狗毒死狗這種為人不齒的操作。

    可楚文禾的眼皮總在跳。

    所有人都在狂歡,就他有股不好的預感。

    嗡……

    【江郁:最近好么前妻,我請你吃飯?】

    楚文禾看通訊器,【你最近還是別來了,真的】

    【江郁:你往窗外看】

    ……

    楚文禾趕忙跑去臥室打開窗戶,江郁就站在車門口,抬手招呼了一下。

    “——??”

    楚文禾再一回頭,阿爾法已經從客廳沖出去了。

    “拉住它!”

    程玉二話不說就往外沖,喊了好幾聲,勉強抓住拖拉在地的狗繩,卻被那狼犬拽著差點從樓上摔下去。

    這狗跑得太猛了,完全拉不住啊!

    楚文禾嚇得心驚膽戰的,也不顧穿著拖鞋,急忙往樓下趕。

    前夫這人要啥有啥,

    干嘛非要和一條狗置氣呢。

    狗就是狗,天性使然,又不會聽人講道理!

    不會是要打它吧……

    阿爾法已經沖出了診所的玻璃門。

    四條腿總比兩條腿快,沒有程玉拉著,它還能再跑快些。

    程玉被拽出玻璃門,阿爾法卻忽然停下了腳步,一個急剎,肉墊差點竄出火星子——

    楚文禾下樓時還奇怪程玉一個人怎么把狗扯住的。

    出門時,正好看到那一幕:

    江郁打開車門,有幾條細長的銀爪子落地,毛色發亮氣質端莊的母狼犬抖了抖毛,優雅站在了前夫身旁。

    “來,娜卡莎!

    娜卡莎的被毛濃密又光滑,純正又獨特的銀灰色中摻雜著黑色紋路,如同深林中的迷霧。它的杏仁眼深邃明亮,耳朵挺立,耳尖略微向前傾斜。

    雖是女孩子,卻仍有狼犬的協調強健身段,能看到細長的肌肉線條。

    長而蓬松的尾巴自然下垂,看向江郁時,娜卡莎尾尖輕輕搖曳,又多了幾分靈動和活潑。

    程玉:“喂!

    拍了拍阿爾法的腦殼。

    阿爾法全然靜止,張著嘴,口水拔絲流了下來。

    楚文禾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完了。

    第83章 抱怨

    楚文禾看得出, 阿爾法對江郁仍有敵意。

    但那股敵意在發覺江郁是娜卡莎的主人時變得扭曲,連帶著阿爾法走路的樣子都扭曲了。

    時隔幾日,

    江郁牽著娜卡莎, 迎面向阿爾法走過來。

    阿爾法顯然被娜卡莎的美貌閃瞎了狗眼, 完全沉浸在“你快過來”和“你別過來”之間那種復雜的情緒里。

    只見阿爾法走著彎曲的S形, 身體時而伏低,尾巴轉來轉去。

    楚文禾:“……”

    “選美大賽獲勝的母捷克狼犬!

    江郁已來到他身邊,拉住狗繩, 低頭看著兩條狗轉圈,“看到它的公狗, 回頭率百分之百!

    楚文禾持續無言。

    江郁也全然不在意, 兀自說著:“萬里挑一的母犬。身體比例、骨架、肌肉發育程度, 被毛的顏色,頭、面部和后腰部彎曲的弧度,再者就是服從性和健康狀況,娜卡莎都是佼佼者!

    “我知道, 就算我是外行也能看出來!背暮陶f。

    “來。”

    江郁蹲下身, 把娜卡莎拉近了些, 又從口袋里拿出狼犬專配的火腿, 不緊不慢撕開包裝紙。

    娜卡莎在原地站住, 安靜等待著。

    絲毫不會護食的母狼犬。

    動作優雅。

    吃到一半, 江郁把火腿轉向阿爾法,“你也吃?”

    程玉和藍毛對阿爾法還是有所期待的, 吃陌生人給的東西是家狗的忌諱,更別說阿爾法是柳冬炆從小訓練的犬。

    結果阿爾法一口就咬上去了。

    咬了個寂寞。

    江郁及時抽回了手, 阿爾法有點躁了,剛發出警告的嗚嗚聲, 旁邊的娜卡莎突然叫了起來。

    楚文禾是聽不懂狗叫。

    不過看阿爾法萎掉的樣子,肯定是挨罵了。

    程玉&藍毛:痛苦面具

    楚文禾:“早和你們說過別惹他……”

    江郁這輪顯然是要放長線釣大魚,沒有繼續逗留,喂完吃的,輕輕拉了一下狗繩,“走了,娜卡莎!

    三個omega眼看著那輛車消失在街口,阿爾法仰著頭,巴不得跟著一起走。

    ……

    接下來的幾天,江郁也沒再來。

    天氣逐漸變暖,春日已至,阿爾法越發不對勁了,每天的運動量翻倍,還是壓不住焦躁的情緒。

    程玉剛遛完它沒多久,它就在屋里撒起歡來。

    又在當天午睡的時候聞到熟悉的氣息,撒丫子跑到樓下去了。

    這回,江郁甚至都沒讓娜卡莎下車,就隔著車玻璃,阿爾法在窗外扒拉爪子,滿心熱切跳來跳去。

    幾分鐘不到,江郁就又走人了。

    一連幾次,江郁來得突然走得也快,好像就是下了班順便過來兜一趟風,阿爾法每天蹲守,蹲不到就在門口嗷嗷叫。

    楚文禾在陽臺杵著下巴,心想:這狗廢了。

    ……

    ……

    寧辰是聽到了點動靜的。

    最近元帥府都在傳,參謀長和共協的一條狗杠上了,還以為參謀長碰到聽不懂人話的玩意要吃虧,結果那狗被整得死去活來的。

    聽娜卡說,阿爾法對江郁已經沒有敵意了,反而還帶了一絲討好。

    嗡……

    【江郁:再給我去弄條狗來】

    【寧辰:?】

    【江郁:要公的】

    “……”

    寧辰想著江郁怎的對這條狗那么在意,想了一圈才悟到了:江郁是在氣楚文禾像個只進不出的深坑,又不好直接沖楚文禾發作,那股火全轉到狗身上去了。

    配合。

    作為朋友,全力配合。

    ……

    ……

    于是,當天中午的順心診所門口,就出現了慘絕人寰的一幕。

    藍毛遛狗回去,阿爾法遠遠看到江郁牽著娜卡莎,當時就興奮地拽著藍毛沖上去了。

    江郁的腳步不緊不慢的,一副照常路過遛狗的模樣。

    拐口。

    突然出現了不尋常的氣息。

    阿爾法豎起耳朵,看到又一個alpha牽著一條漂亮的公狼犬出來了。

    寧辰拉著狗繩,“羅賽,慢點!”

    同樣是狼犬,羅賽的被毛黑色花紋更深沉,一看就是條帥氣的公狗,它跟在寧辰身邊,很快向娜卡莎湊近過去。

    江郁回頭,“娜卡莎,去打個招呼!

    娜卡莎抬頭碰了一下寧辰的手,羅賽圍著娜卡莎轉圈,聞著母犬的耳朵和屁股。

    藍毛:“……”

    再看阿爾法,已然僵直在原地,尤其是看到娜卡莎不拒絕的樣子,當場嗚嗚地叫了起來。

    藍毛牽著阿爾法去說理:“你也太卑鄙了吧?”

    江郁:“不關你的事,一邊兒待著去!

    “怎么不關我的事!”

    藍毛自知理虧,靈機一動,“我早就想說了,這母狗叫娜卡莎,你是不是在內含娜卡?”

    寧辰笑道:“這沒常識的小笨蛋。它叫娜卡莎都好幾年了!

    兩個又高又帥的alpha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

    藍毛漲紅了臉。

    阿爾法在兩個alpha面前扭曲著身子,在地上翻騰打滾,它的體形比羅賽小一圈,想沖上去,羅賽也狠狠瞪著它。

    娜卡莎似乎完全不在意兩條公狗為自己打架,揚著下巴,一副等著看的樣子。

    “走。”

    江郁牽著娜卡莎,“和羅賽回家去了!

    ……

    ……

    診所樓上。

    臥室拉著厚厚的窗簾。

    楚文禾正在午睡,突然聽到客廳傳來咚的一聲巨響。

    阿爾法拆家了。

    一回來,就把剛整理好的箱子沖爛了。

    程玉正沖著灑落在地的手辦哀嚎。

    那客廳還算寬敞,也不夠阿爾法一條狗上躥下跳,楚文禾想著給它喂點吃的,狗糧剛倒上,阿爾法連塑料碗也一起掀了。

    楚文禾:“……”

    早就知道會是這樣,藍毛他們非要去惹江郁,程玉明明早就吃過虧,還是記吃不記打。

    前夫也是……

    放著那么多看笑話的人不動手,集火在一條狗身上。

    啪——!

    瓷碗摔在地上碎了。

    阿爾法在幾個房間亂竄,消耗著多余的精力,嗷嗚嗷嗚的。

    ……

    柳冬炆在一個小時后趕來,剛進門,就被狗撲了個正著,他摸著狗的腦袋,喃喃說:“怪我從小讓你不缺這不缺那!你這個狗東西……”

    藍毛抱胸:“大佬,你這狗的意志也太薄弱了,不就是看見個美女嗎?”

    柳冬炆聽完來龍去脈,知道“美女”是江郁帶來的,恨不得打這條狗,又下不去手。

    客廳已經被拆得亂七八糟了。

    好不容易收拾好的搬家箱子也散落在地。

    楚文禾用力按通訊器。

    【求求了!你過來一趟,我們商量一下狗的事!!】

    阿爾法自然不知道娜卡莎還會再來,依舊在屋子里發瘋,撲完這個撲那個,所有人都度過了噩夢般的一個小時。

    傍晚,

    楚文禾下樓的時候囑咐所有人,誰也不許多話。

    江郁牽著娜卡莎下車,

    看到omega們都帶著一股凌亂的美。

    “這是怎么了?”

    柳冬炆&程玉&藍毛:“……”

    楚文禾暗自嘆了口氣,向蹲下身逗娜卡莎的前夫走去。

    阿爾法也跟著去了,很快圍在娜卡莎身邊,看到江郁身邊沒了羅賽,又搖尾巴又跳。

    “我從來不打罵動物,”

    江郁說,“尤其是狗,這玩意皮實得很,打了它也沒什么用!

    楚文禾也蹲身,摸著阿爾法的后脖子,中途瞟了前夫一眼,“虧你想的出來……”

    江郁唇邊噙著不冷不熱的笑意,“動物啊,再嚴格的訓練,在X欲面前都是一文不值。畢竟是刻在基因里的東西!

    說完,“啪”的一巴掌落在了阿爾法結實的后腰上。

    楚文禾也跟著哆嗦了一下。

    江郁:“對不對呀!

    阿爾法扭頭看了一眼,只嗚嗚了兩聲。

    而娜卡莎,看著這條對自己冒傻氣的公狗,似乎也沒有排斥的樣子。

    楚文禾:“打個商量,成全一下它們唄!

    江郁沒說話。

    起身時,兩條狗交頸站著,兜了幾圈,在繩索允許的范圍內打鬧起來。阿爾法一掃剛才的萎靡,瞬間又是條元氣滿滿的狗了。

    “所以說,狗就是狗!

    江郁喃喃道:“如果是狼,那族群中所有的母狼都該歸狼王所有!

    楚文禾:“就像你們alpha生來想占有所有的omega?”

    那語氣有點酸飄飄的。

    不太像楚文禾常有的說話方式。

    江郁感覺到了前妻那點微妙的情緒,“你說的那些alpha里可不包括我!

    楚文禾抬眼,“你剛才說,基因里的東西……”

    “……”

    江郁笑道:“如果基因全然管用,你作為一個omega,那天就不會‘拒絕’我了!

    楚文禾用力瞇起了眼。

    不遠處圍觀的三個omega左等右等,他們總感覺這對離異夫妻說了什么,又完全猜不到這倆人能說點什么。

    “狗給你們!

    江郁沖柳冬炆他們說完,手指對著楚文禾一勾,“你跟我走!

    柳冬炆汆了一肚子的怒火,當兒子養大的狗被搞得不務正業了,罪魁禍首還一副“是我成全了你們”的傲慢態度。

    “你小子……”

    江郁冷漠:“我買狗的錢三天內轉給我。”

    柳冬炆:“嘶——”

    ……

    江郁一抬手松了狗繩,很自然地拉著楚文禾,剛要上車去,忽然想起什么,停在了車門口。

    那一轉身,

    所有人都哆嗦了一下。

    “難得大家都在!苯粜χf,“不如拍一張照片留作紀念吧!

    楚文禾擰眉,“……”

    “我們好像還沒有一張合照呢。”江郁對他說。

    楚文禾心道:你沒完了是吧。

    傍晚夕陽灑落在街道上,江郁還特意把阿爾法牽到了自己和楚文禾中間,柳冬炆和程玉旁邊站著當背景板,滿臉寫著高興。

    藍毛也正想跟過來。

    江郁:“你就拍照吧。之前那張你不是挺會拍的么!

    又回頭看柳冬炆和程玉:“高興一點啊。”

    柳冬炆&程玉:“——。!”

    咔嚓。

    一張照片拍好。

    只有阿爾法是發自內心在笑。

    江郁拉著楚文禾上車,把楚文禾安置在了副駕駛。

    “我知道一家酒吧,你可能會喜歡。”

    楚文禾以為他就要開走,“等等,我還沒系安全帶!

    結果江郁直接把車開了出去,卻沒開遠,繞到診所樓的背面,車一倒停在了樹冠的陰影。

    楚文禾猝不及防。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系好安全帶上。

    座位旁的調節按鈕被按下,楚文禾一個仰身就倒了下去。

    下意識想起身時,車內的照明也忽然跟著熄滅了。

    接著,他的身上就多了一個人的重量。

    楚文禾抬手擋住了前夫逼近的薄唇。

    “干嘛躲著我!苯衾_他的手,在混沌的陰暗中歪頭看他,“我又做了什么讓你不開心的事了?”

    “沒有啊!

    楚文禾小聲說著,順勢抬手,想去把照明打開。

    “你騙我了,”江郁壓著他不讓他起來,兩只手順著他的肋骨往腰側摸,“都過去那么久了,你還是沒胖回來!

    第84章 心聲

    楚文禾把視線放在江郁的襯衫衣領, 可他的注意力無法被它吸引,似乎是從發熱期過去后開始的。

    數日不見,

    身體再次回到alpha手里。

    那雙手摸過他的腰畔, 一寸寸確認。

    “嗯。”

    江郁還在兀自低喃, “這里、還有這里、尺寸都沒變回去!

    昏暗的車內, 楚文禾的視覺剛恢復些,隱約看到,前夫的眼睫半遮眸光深邃的墨色瞳孔, 正享受著再次把他抓在手里的喜悅。

    “……”

    “你是不是胖不回去了!

    又問一遍。

    服裝設計師對“尺寸”是內行,對omega的那回事可是門外漢。

    楚文禾:“這才幾天, 還沒到胖回去的時候!

    江郁的手指順著他的腰線下滑, “那你是不是騙我了!

    楚文禾:“沒有啊!

    “他是騙你了哦~!

    頭頂突然傳來半帶調侃的聲音, 寧辰從后車座探過頭,正好出現在楚文禾的視線上方,“好久不見,omega!

    楚文禾:“——!”

    這里怎么還有一個人??

    他剛才一進來, 江郁就關掉了車里的照明。

    寧辰以往都穿以白色為主的亮色, 今天穿的是黑色。

    “你看他, ”江郁摸著他的發頂, “前幾天就看到他黑眼圈重了不少, 臉頰也瘦了。”

    “不像是生病的樣子哦!

    寧辰撥他的眼皮, “他度過了很愉快的發熱期,突然回到沒有了alph息素的環境, 身體還在適應呢!

    “江郁,你把他翻過來。”

    楚文禾像偷雞不成被抓的黃鼠狼, 耳朵后撇,整個人僵硬躺在車座上。

    前夫的朋友里有自己的同行, 真是天災級別的災難。

    寧辰說的每一個字都無比真實。

    真實到不知怎么糊弄。

    江郁把楚文禾翻過來的時候,感覺在搬一塊石頭,“我也是擔心你,才叫他來的!

    這話沒錯,寧辰的準備挺充分,檢查他的腺體前戴上了醫用的皮手套。

    楚文禾甚至沒反應過來,

    怎的他就上了車,然后就被檢查身體了。

    “嗯,知道啦!

    寧辰笑說:“這兩周他還在斷斷續續發熱,失眠多夢,沒有食欲。你不用太擔心,算是常有的現象!

    楚文禾趕緊翻回正面,

    腺體暴露在空氣中太久讓他不太舒服。

    江郁很自然把他圈在懷里,為他整理領口,“什么常有的現象?”

    “呃……”

    有一瞬間,楚文禾想講話。

    寧辰:“omega‘正!^發熱期,一連幾天和alpha做,大量的信息素分泌會使他們身心愉悅。不過omega的體驗感和alpha不同,它有后滯性,有概率會延續到發熱期結束后的許多天。”

    江郁不動聲色看向楚文禾。

    楚文禾瞇起眼。

    尷尬……

    “這也不是omega獨有的現象!

    寧辰繼續說:“比如,早在性別分化發生前也有過類似情況。即便沒有信息素的影響,人類身上也會發生不間斷的高潮,或是行為結束后數小時仍然處于那種感覺中的體驗!

    “不過,那種感覺雖并不尖銳,卻會一直存在。當然,也得是很有‘天賦’的人——”

    “不要再說了!”

    楚文禾驚坐起,“你一開始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不用再模擬了!”

    寧辰:“……”

    “那個……”楚文禾感覺只動嘴已不能表達此刻的尷尬,手跟著比劃,卻沒起到任何傳達意圖的作用,“這個空間太小,alpha含量有點高,我不太舒服。”

    江郁立刻響應:“既然如此,那——”

    “那就委屈你先出去一下!背暮炭粗胺颍靶忻?”

    江郁:“?”

    ……

    車內。

    寧辰戴好口罩,順便打開了自己一側的車窗。

    “你有什么事想問我嗎?”寧辰溫柔一笑,“你可要想清楚哦,我沒法保證不把自己聽到的說出去。”

    楚文禾:“我想知道,我之前在醫院注射的抑制劑是什么型號!

    私下查過多次,醫院沒有開出單據,大海撈針一般。

    寧辰愣了一下,“外面沒有賣的。”

    “怎么會呢,”楚文禾問,“中心醫院是接待普通民眾的吧?”

    寧辰這才悟了。

    “我不是那里的醫生哦。”

    一時間,楚文禾沒明白對方的意思。

    寧辰笑說:“你被劫持那次,江郁不放心你,才讓我去那里接了幾天班。你走后,我也就回元帥府去了!

    楚文禾點點頭。

    “我知道,你有作為omega的為難。”寧辰摸出便利貼,簽字筆流暢寫下幾個型號,遞給他說,“平替還是有的。容易上癮,要注意用量!

    便利貼上寫了6種抑制劑的學名。

    標記了價格和用量。

    楚文禾捏著紙的邊角仔細看,頭頂忽然傳來寧辰的詢問聲。

    “為什么不回到他身邊去?”

    楚文禾對“回到”兩個字有點反應遲鈍,他知道寧辰說的不是再回到江郁家里去,而是考慮和江郁復婚。

    系統還沒綁到鯉魚身上時,他聽到過自己來這個世界中最終目的:代替原主把前夫追回來。

    若說回去,

    他也實在沒有“回”的概念。

    寧辰遲遲沒等到回音,試探說:“如果是在意過去的事,你們畢竟結過婚,我也始終覺得……他當初對你也不是沒有感情。”

    楚文禾猛然抬起頭。

    寧辰下意識后仰,嚇了一跳。

    ……

    ……

    江郁回來時說要載寧辰一程,寧辰已下了車,抬手說不用,先一步往車站去了。

    天色已漸漸暗了,市區亮起霓虹燈,沿街星星點點。

    楚文禾沒有回到副駕駛,在后面呆坐許久,忽然留意到窗外時,車已經開在水岸的沿線了。

    再熟悉不過的地方了。

    這里,是去往羊波湖的線路。

    又過了幾十分鐘,江郁打算就近停車,“我們下去走走吧!

    楚文禾沒應聲,先下了車。

    車行駛到羊波湖附近已少見人煙,它是繁華區與農村的過渡帶,平日里很安靜,交通也算便利,養老的好去處。

    湖邊比市區溫度低些,湖水雖儲存了白天的熱量,也耐不住夜里風大。

    江郁從車庫出來,

    帶了件擋風的外套披在了他身上。

    可能是夜里看不清,楚文禾的意識還是無法轉移在衣服上。

    兩人沿著湖邊走。

    夜間的羊波湖,漁網和水流淌過的金色波紋在湖面晃晃悠悠波動,幾葉小舟停泊靠岸,空蕩蕩的,看不到打漁人的蹤跡。

    江郁:“在想什么!

    走神許久,楚文禾收回思緒,“沒。”

    搬家的箱子被阿爾法毀掉了大半,程玉上火到頭疼,楚文禾卻沒什么感覺。

    是他先提出早搬家的。

    事耽誤了,

    想了半天也只想出句好事多磨。

    楚文禾心里清楚,他對搬家這事早沒有買房時的熱情了。

    真正高興的是程玉和藍毛,楚文禾看在眼里,也沒好意思掃他們的興。

    “寧辰說話比較隨意!

    江郁說:“他就是這樣的人,沒什么惡意的!

    楚文禾立刻接茬:“沒有,他很好!

    ……

    楚文禾有預感。

    江郁數日沒來擾他,今天忽然單獨帶他出來,是有話要說的。

    第一反應是前夫想聊一聊他們之間的事了。

    楚文禾習慣了江郁的“直接”,他也知道,前夫絕不是一個默默付出不求回報的人,付出或許發自真心,卻不會一直沉默下去。

    也是這種直接,讓他能安心處于被動狀態。

    楚文禾走在離湖岸遠的那一側,江郁比他近一些,粼粼湖光灑向了肩頭。

    “你是有話想對我說吧!

    楚文禾問。

    江郁猶豫了一下,“這件事我想了挺久的!

    楚文禾咽了咽口水。

    江郁說:“按說,應該是吳新去找你才對。不過我也參與了很多,就想先和你打個招呼,免得到時候太唐突了。”

    話說到中途,見楚文禾愣住,江郁停了下來。

    楚文禾清嗓子,“你說……”

    江郁盯著他看了片刻,才繼續開口:“寧辰的實驗室里有一批生病的omega,他們看到許今筑巢的直播后有了些反應,我想請你幫忙去看看!

    “我?”

    “全憑自愿!

    末了,江郁笑著補充:“這次是真的全憑自愿!

    楚文禾擠出一抹很淡的笑意,“你們那里的人都是醫療學界的佼佼者了吧,我沒法保證能幫上忙!

    “不過,畢竟你也幫過我,我可以嘗試一下!

    江郁還有點意外:“我還沒說報酬你就答應了。當‘苦力’還挺高興的呢!

    楚文禾聽慣了對方的揶揄,沒說話。

    他沒法說,

    當對方表示需要他幫忙時,他在兩人間的相處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

    可能連江郁都在意外這件事談妥得太過容易。

    接下來的路,

    彼此都沉默了很久。

    “我們離婚后,你的變化太大了,”江郁沒看他,仍走著路,目光看向遠方,“從前的你就像消失了一樣!

    楚文禾笑而不語。

    沒有消失哦,

    就在你右手邊的湖里。

    楚文禾的腳步放緩,“四個月前那晚,你帶許今來診所,是一眼就認出我了吧!

    “是!苯粽f,“你的長相有了些變化,也沒到認不出的地步!

    楚文禾:“你為什么要留下那件風衣?”

    他知道江郁想再次見到他,只是不知道江郁出于什么目的。

    江郁停下腳步,在湖岸邊轉向他,手指觸到他的臉頰:“你今天好像很喜歡聊過去的事啊。這對你來說很重要么?”

    楚文禾眼珠向右瞥,“我以為,時隔半年再見到‘前妻’,你忽然想舊情復燃了呢!

    “……”

    這一次,alpha沉默了挺長時間。

    “我看到了你筑的巢,”

    江郁說:“還記得我和你說的那些omega么。大約在一年前,寧辰說,他們出事的現場似乎有‘巢’的痕跡!

    只是,關于“巢”的記錄實在太少了,哪怕翻閱古籍也少有收獲。

    楚文禾莫名想起了趙淼。

    前夫的確是到處留后手的類型,不會錯過對目標有用的潛在對象,見趙淼的時候也說過:用的到你時,我自然會來找你的。

    想到這里,楚文禾才算理解了那幾個月的經歷。

    沒拿走的風衣和給趙淼的50萬,對江郁來說是同樣的東西。

    楚文禾仍感覺,這件事在江郁的心里是有過考慮的,他也相信江郁的心態在中途發生了變化。

    寧辰說,江郁離婚前對“他”不是沒有感情。

    楚文禾活動發酸的肩膀,諸多放松的動作,想讓自己說話時的語氣也和緩些。

    “這么看來,你也不是鐵石心腸啊。那晚看到我學會了筑巢,是不是很震撼?”

    江郁:“震撼是有,不過……”

    “你是要帶我來這家酒吧嗎。”楚文禾指著前方的“午夜”二字,“我以前也來過!

    說完,楚文禾就加快了腳步,徑直向店門走去。

    江郁跟在后面。

    嗡……

    【寧辰:怎么樣了?不是今天要問復婚的事嗎?】

    【江郁:再說吧】

    【江郁:我看他好像不太高興】

    【寧辰:你以前對人家確實有點過分了,我今天幫你圓了一下,你看著辦吧】

    【江郁:你怎么亂說】

    【寧辰:沒辦法,那你能怎么辦。難道要和你前妻說“過去的你是個垃圾”,但現在的你我很喜歡?】

    【江郁:……】

    【寧辰:我說這話時他還挺有反應的,一定也是在意的吧】

    【江郁:他怎么說?】

    【寧辰:倒是什么也沒說】

    【寧辰:過去的他的確在你眼里一文不值,我是擔心,如果他知道了這件事,如今你又變化那么大,他會以為你喜歡的只是巢】

    江郁收起通訊器,才看到楚文禾沒等他,已經進去了。

    第85章 作死

    江郁無法向寧辰解釋。

    事實遠比前夫想和自己冷暴力過的前妻復婚更復雜。

    春日一到白晝也逐漸變長, 市區酒吧的招牌都比冬日亮了些,來爭奪行人的目光。

    午夜酒吧不同,

    它還是那副“您隨意”的鬼樣子。

    江郁斂起開衫的衣襟。

    這幾日他鉆研了一下楚文禾選中和丟棄的素材, 對戳中楚文禾的點更有把握了, 還以為前妻會喜歡他今日的衣服。

    也不知是不是那幾箱素材太多了, 把前妻搞得審美疲勞了。楚文禾愣是半點反應沒有。

    眼下,倒是有更棘手的事。

    江郁向午夜酒吧走,橫穿無人的公路, 扶住耳機,邊走邊說:

    “假設一個男人許久沒回家, 一回家發現妻子A不是從前那個人了, 而是一個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陌生人B。男人不愛A反而愛上了B, B也在以A的身份生活!

    他繼續說:“然而有一天,當B察覺到男人喜歡上自己時,反而主動提到了A的事。”

    “你覺得B在想些什么?”

    說完,江郁松開耳機, “師父!

    發完語音消息, 江郁也正好站在了午夜酒吧門口。

    鈴鈴……

    玻璃門在開合中發出聲響。

    酒吧里有三桌客人, 一桌在聊工作, 剩下兩桌是AO組合, 酒點了也不喝, 直勾勾看著對方。

    左邊那桌的AO穿得格外隆重,但看上去也不像在相親。

    直到alpha說:“真沒想到你會同意和我復婚!”

    原來也是離異的夫妻。

    江郁看到了盡頭的那個座位, 楚文禾背對他,在看酒單。

    “我和老板來過一次!苯裘摿送馓子靡录軗纹, 坐在對面,“老板說在這里見過你。”

    楚文禾繼續看酒單——他每次來都是訴苦的, 包括但不限于吐槽原主、說江郁的壞話。

    暹羅會給他杯鮮榨的果汁,或是單獨調點度數低的酒招待他。

    實際上,他對酒這個東西,光名字就看不太懂。

    江郁見他徐徐沒定論,也不急不催,只說:“這里離你的診所也不近,你是怎么認識店老板的?”

    “也不是太熟哦。”

    暹羅拿了兩支空的高腳杯,挨個倒上新鮮的冰水,“有一年文禾掉到外面的湖里了,我正好路過,就看到了他!

    剛才楚文禾先一步進來,已經和暹羅串好口供——與其騙前夫再被揭穿,還不如實話實說,讓這一啪趕緊過去。

    江郁倒是真沒懷疑它的真實性,卻用掌心蓋住楚文禾的手背。

    “你怎么會掉到湖里呢?”

    暹羅:“……”

    真難應付。

    楚文禾慶幸手里有個酒單,起碼可以不用直視江郁的目光。

    “正好是我們離婚不久之后的事。從民政局出來,我心里挺亂的,就稍微犯了點胡涂!

    話說得自然流暢。

    當然流暢,

    這本來就是原主的親身經歷。

    只不過是他上來了,原主完全沉底了。

    江郁:“……”

    楚文禾悄悄抬眼,視線的縫隙沿著單子的上層邊沿看前夫。

    作為旁觀者,暹羅第一次看到參謀長的回應如此遲鈍,也不禁在桌臺拖延了一會兒。

    按照離異夫妻的正常劇本走向,當前妻表示自己曾因為離婚差點死掉,前夫若抱有復婚的心態,是該說句“我以前怎么那么混蛋”,外加“我以后一定好好疼你”。

    “挑好了么!苯魡,“老板都在等了。”

    暹羅眉眼微動。

    嚯……

    竟然是躲開了么。

    楚文禾隨便指了一個“卡爾瓦多斯”,把酒單給暹羅看。

    暹羅:“呃……”

    “蒸餾的蘋果白蘭地,在橡木桶中封存,酒精含量在40%到50%,特殊版本甚至會超過這個度數!

    江郁說:“你確定要喝這個?”

    楚文禾怕前夫胡說八道,還特意看了暹羅一眼。

    暹羅:“是的,是這樣的!

    “……”

    楚文禾:“請給我一杯檸檬汁。”

    江郁已接過酒單,喃喃自語:“人經常來,卻不怎么會點單,你和店老板的關系不一般呢。”

    楚文禾喝了口水,緩緩開口。

    “離了婚的omega得到了一點來自陌生人的溫暖,自然會惦記他人的好,無關性別。”

    嘶……

    一股微妙的氣氛流轉在桌上。

    暹羅:溜了溜了。

    江郁抬眼看向楚文禾,同時,楚文禾也在看江郁。

    他們的眼神都不太友好。

    一個在拼命挖前妻和店老板的關系。

    另一個,三句離不開前夫不愿回應的過往。

    “光喝東西胃里太酸了吧。”江郁溫聲說,“再叫點下酒的餐點?”

    與此同時。

    耳機里播放著語音消息。

    【肖克:你這是刑偵故事還是鬼故事?】

    【肖克:這種問題必須追根溯源,要先搞清楚一件事:現任B繼承了前妻A的身份,是經過了A的允許,還是強迫,亦或是意外】

    【肖克:但不管哪種情況,B都一定掌握了A過去的生活動向】

    ……

    江郁的手指在桌上敲,已經和楚文禾商量了三盤小菜。

    “先點上吧。”

    “好!

    【肖克:假設是AB共謀,那么,有可能是B在幫助A挽回男人,他想知道男人對A的態度】

    【肖克:假設A是被迫消失,那么,對于B來說,提及A其實是非常不利己的行為?赡苁荁遇到了身份可能暴露的狀況,需要男人幫他豐富關于A的信息,保證自己能繼續瞞天過!

    【肖克:如果是意外,出了上述情況,還有更復雜的可能】

    【肖克:B不想接觸A的一切,想通過讓男人回憶起A的不好,繼而斷掉和自己復婚的念頭】

    聞言,

    江郁皺了皺眉頭。

    【肖克:亦或是,B吃A的醋了(wink)】

    【肖克:以上】

    ……

    江郁和楚文禾聊了會兒狗配種的事,彎彎繞繞,又跑回過去的話題了。

    旁邊那對離異的AO已經徹底放開了。

    omega掩著口鼻,“實話說,你過去的一些做法真的讓我不適!

    “我……”

    “但我也決定原諒你了。”

    omega沒碰酒水,alpha喝得開心了,從剛認識回憶到了求婚,又回憶到了婚后美好的點點滴滴。

    江郁的耳機里剛播放完語音消息。

    肖克說了不少,

    到底是沒分析男人面對B時該怎么評價A。

    一種進了死胡同的感覺。

    江郁決定反向操作,他把銀色的餐叉夾在指間,杵起下巴,“今天的你突然很‘念舊’呢,聽你說了那么多,不知道你怎么評價我們離婚前的關系!

    楚文禾僵住。

    “以及。”

    江郁用叉子撥弄蛋糕上的櫻桃,喂到楚文禾嘴邊,“你希望我怎么看待過去的你?”

    楚文禾在心里咒罵狡猾的alpha。

    ……

    吧臺。

    暹羅處理完剩余的冰水,把檸檬封盒。

    他用冰箱門掩著身體,默默關注楚文禾的情況。

    另一桌離異夫妻也很有趣,人家那進度,估計第二天就能再領證了。

    那對夫妻也是熱心腸,自己的爛攤子收拾干凈了,倆人互相摟著就奔楚文禾那一桌去了。

    “哎呀,你們一看就是沒經驗,怎么都不說話!”

    alpha有點喝高了,拍江郁的肩膀,“你是不是因為工作太忙冷落他才離婚的?說點過去的事!omega最念舊了,結過婚怎么可能沒有感情呢?”

    江郁難得沒還口,趁alpha說話時,眼角的余光偶爾往楚文禾臉上瞥。

    正確的道路總是難以檢驗它的偉大。

    但錯誤的道路,

    往往一踏上就能知道錯了。

    道路不多的話,知道哪條是錯的,就能知道哪條是對的。

    楚文禾吸了吸鼻子,

    完成任務似的喝杯子里的果汁。

    alpha還在自嗨:“回憶一下你們怎么決定結婚的?第一次去約會呀,第一次接吻呀,第一次睡在一張床上啊——”

    砰!

    玻璃杯落在了桌上。

    楚文禾抬眼,“您旁邊這位omega,從進了門就頻繁去洗手間,在座位上也很難坐住。他很在意酒吧的禁煙圖標,點了酒水也不喝。最關鍵的是,他會偶爾指出您的過失,然后捂住口鼻表示生理不適。”

    alpha明顯感覺到懷里的omega僵住了。

    “他捂住口鼻,是在掩飾干嘔。”

    楚文禾說:“如果我沒猜錯,他應該是懷孕了!

    這回,alpha的表情也微妙了。

    江郁輕咳一聲,“嗯,看來不是你的!

    話音剛落,

    omega掙脫alpha的懷抱,光速消失在了店里。

    “靠——!”

    alpha氣急敗壞付了錢,還沒等找零,面上掛不住,也很快離開了。

    暹羅:“……”

    楚文禾把目光轉回江郁臉上,“有句話他說得對。結過婚,有感情也很正常!

    “那倒是啊!

    江郁的語氣很輕松,“我從前是對你不好,可若是一點看不上,也不會和你結婚的。”

    這對話聽得暹羅平白在腦子里畫出個問號。

    氣氛,

    就是從這里開始跑偏的。

    最不解的還屬其他兩桌客人:omega的意思是承認彼此有過愛吧?alpha的意思是認可了吧?怎么說話都奇奇怪怪的。

    江郁幽幽說:“也怪你追人的方式太‘開放’,我嘴上不說,其實還是有點招架不住!

    酒杯放在織網形的杯墊,江郁感嘆:“我可真是后悔。早知如此,當初就該下手,也省了離婚后那么真誠的邀請被你無情拒絕。”

    “咳咳!

    暹羅已經在吧臺干咳了。

    楚文禾沾了蛋糕的叉子插在紙巾里,眼皮低垂。

    江郁仍在自語,視線飄忽,“要是沒離婚,今天想干嘔的人可能就是你了!

    “——!”

    楚文禾起身:“結賬。”

    第86章 告白

    楚文禾出了酒吧一路向前走。

    江郁在身后叫他, 他沒去理會,直到江郁加快腳步追上了他。

    “太晚了,我送你!

    ……

    楚文禾想在車庫外的公路等江郁, 就像他們來的時候一樣。

    “跟我一起進去吧!苯粽f, “外面不安全!

    楚文禾跟在江郁身后。

    他在影影綽綽中看到alpha的背影。

    omega對陪伴自己的alpha會產生明顯的損失厭惡, 發熱期釋放大量信息素也好,需要alpha投入時間和精力也好,都是omega為了把alpha套牢。

    當然, 這是基因決定的。

    楚文禾清楚地知道自己陷入了這種感覺。

    但這不夠成為他“不舒服”的理由。

    這種感覺,源于他辛苦弄到手的三箱衣服沒達到預期的效果。

    他在臥室擺弄它們, 依舊沉迷于它們的設計和手感, 也喜歡把它們放在身邊, 只是,筑巢的興趣大不如從前了。

    巢……

    楚文禾沉迷于它,幾乎忘記了omega筑它的終極原因。

    巢是omega需要alpha時的替代品。

    越需要,

    堆砌的素材就越多。

    楚文禾不免想起那三箱衣服, 那是他隱約預感到發熱期后的冷清, 潛意識想提前做好“充足”的準備。

    ……

    近郊的車庫因為沒有多少人用而寂寞。因為是地下一層, 它的天頂壓低, 空蕩蕩, 一眼看不到頭。

    楚文禾能聽到自己腳步的回聲。

    一個殘酷的事實在寧辰的口中因無心之失說出, 又迅速被江郁的話左證。

    它如同利劍穿心。

    幾日的陪伴,他都快忘記了不接近江郁的初心——這似乎是一個不會為任何人停留的alpha。

    會因為占到了他的便宜開心, 卻不會因為被他拒絕難過。

    根本就是撈一筆算一筆的賭徒心理。

    這幾步路。

    楚文禾整理好了心情。

    他要搬家,要離開這個alpha身邊。他清楚自己為什么封閉內心, 因為他不能接受有半點不純粹的愛情。

    同時,他又知道純粹的愛情千金難求。

    若不是江郁的話, 他也不會意識到:他不能容忍自己占了原主絲毫的“便宜”。

    江郁摸出車鑰匙時,楚文禾正好停下了腳步。

    “我自己回去。”

    楚文禾說:“答應過你的事我會做。”

    江郁無言看著他。

    身影隱著,看不到任何表情。

    楚文禾緩緩吐了一口氣,“你的東西,我會整理好還給你。”

    切割,

    趁它還是萌芽,把念頭斷得干干凈凈。

    眼前的alpha不值得。

    即便他擁有omega想要的一切。

    ……

    楚文禾轉身就走。

    車庫,他快走到盡頭了,回身后的腳步仍沒有任何遲疑。

    甚至這一次,楚文禾加快腳步。

    alpha追上他是輕而易舉的事,在他差一步就觸到路燈的光芒時,alpha拉住他的手,再次把他拉回了黑暗。

    楚文禾被那股力拽著,他不肯回頭,后背愣是生生撞上了江郁的胸口。

    胸腔猛地震動,他整個人像地震中磚瓦松動的舊房子。

    然后,他的上半身被熟悉的手臂緊緊束縛住。

    楚文禾徹底生氣了。

    就連在警局那次,他都沒這么生氣。

    過去掙扎,總是三四次就放棄,因為他知道AO的力量差距懸殊,不過是在徒耗氣力。這次,他想把力氣耗光,因為他想傳達的是態度。

    那場雙方都無言的掙扎持續了幾分鐘,楚文禾氣喘吁吁,他的衣服和頭發都亂了。

    而他身后的江郁只是控制他,毫不費力。

    楚文禾的頭低垂著,他張著嘴,呼吸了幾次,正想要繼續掙扎,頸后的腺體突然傳來了刺痛——

    “——!”

    比發熱期那次咬得更用力。

    幾乎要刺穿他的力度,咬合還在加重。

    換做一般omega被這么咬了早就繳械投降了,楚文禾清楚感覺到力量正從四肢剝離,他的腿已不足以撐起身體,如果不是alpha抱著,他應該已經蹲在地上了。

    江郁咬著他的脖子,沒有絲毫要松開的意思。

    “……”

    楚文禾愣是咬著牙不說話。

    脖頸間溫熱的鮮血滑落,從腺體起始,兩道紅紅的水流分開落下,在他的喉結交錯,摔在地上化作了煙花的形狀。

    如果兩人在結合,加上這個撕咬的程度,他肯定被徹底標記上了。

    江郁的手臂仍然圈著他,臉埋向他的頸側。

    但那里不是重點,唇邊繼續向前探到了他敏感的耳畔,先是低笑許久,倏然開口:

    “喜歡上我了是不是?”

    ……

    ……

    楚文禾懵然怔在了當場,兩腿像灌了水泥,已全然感覺不到腺體正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上當了。

    他所有的情緒變化,都成了暴露心緒的最好證據。

    那也正是江郁想看到的。

    “我不喜歡過去的你。”

    江郁輕聲說:“我們第一次見面,難道不是在四個月前的那個夜晚么。”

    腺體還在涓涓流血,江郁低頭在那里吻了一下。

    “老婆……”江郁的額頭落向他的肩膀,親昵哄著他,“你發熱期的時候我表現得不好么。我每天都想侵占你,也忍到最后了!

    有一瞬間,楚文禾真有種想謝謝對方的沖動:你這么厲害,你有上百種方法把我弄到手,卻選擇等我真心實意的回復。

    可楚文禾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非但沒有失而復得的欣喜,反而感受到了無數復雜的情緒凝結在心頭。

    不甜,是酸澀的。

    像咬住了一個青綠青綠的芒果。

    接著肩膀開始顫抖,他的視線跟著模糊,什么東西從眼眶決堤,迸發出來,順著臉頰滑落。

    “……”

    江郁當下就察覺到了,想把他轉過來,“……很痛么?”

    楚文禾妄想這車庫藏了數噸炸藥,最好是下一秒就爆炸,把他和眼前的alpha一同抹消在這個世界上。

    “你從來都是這樣,”

    楚文禾顫抖,“你知道什么是最快達到目標的方式,你也只愿意選擇這樣的方式……”

    ……

    江郁從未見過楚文禾這樣。

    起碼在他的認知中,楚文禾對他的話有著超乎尋常的包容性,他也不覺得楚文禾是會把脆弱一面暴露出來的人。

    但江郁很快反應過來:這次不同以往,他用“第三方”當噱頭,開了關于他們之間感情的玩笑。

    再看楚文禾,走在人群里還好,停在他面前,卻看起來格外瘦小。

    omega的眼瞼能看到厚厚的黑眼圈,嘴唇也沒有血色。

    似乎再差一步,就會被摧毀了。

    “抱歉!苯舭殉暮讨匦卤г趹牙,“你遲遲沒有響應,我太急于知道答案了。”

    楚文禾沒說話。

    “就這一次。”江郁說,“我改。我不會再傷害你了!

    ……

    腺體的傷口在十分鐘后才愈合,上次去醫院途中給江郁包扎的繃帶還在,它們一圈圈纏在楚文禾的頸周,打了個結。

    楚文禾來不及思考任何事,他趴在寬敞的車后座,一個人占了兩個人的地方,昏昏沉沉就睡了過去。

    醒來時

    他仍在車庫。

    車內的照明打得昏暗,空調散發著適宜的溫度。

    “幾點了!

    “凌辰3點!

    江郁放下通訊器,從主駕駛出門,去到了楚文禾身邊。

    “好點沒,還疼不疼?”

    楚文禾被咬得有點發熱了,腺體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啃咬,體內被喚醒了最原始的雷達,感受到alpha的決心,便滿心期待著永久標記。

    這種感覺,

    與omega的心境毫不相關。

    楚文禾試著挪動,褲子里傳來很不舒服的涼意,他擔心自己弄臟了這里。

    所幸它的面積還不夠大,沒有濕透。

    該死。

    楚文禾默默咬住牙。

    “先去我那兒好么。”江郁說,“不是之前那個房子。離這里不遠!

    ……

    ……

    近郊的住處不再是公寓樓,而是一棟二層別墅。

    就在離午夜酒吧不遠的盤山公路。

    江郁很久沒回來了。

    袁兵安排了人每周來打掃,除了因為沒有人氣而有點冷清,沒什么其他問題。

    江郁一進門就打開了所有的空調。

    omega對溫度的感知遠比alpha敏感,尤其對于寒冷。

    “你自己沒關系么。”

    江郁看向往浴室走的楚文禾。

    “不要緊!

    楚文禾著急進去,而且是穿著所有的衣服進去。

    江郁:“你去吧,我在沙發等你!

    浴室傳來水聲,水流不急,隱約看到楚文禾坐在花灑前,沒怎么動。

    江郁給袁兵打電話:“之前的公寓,倉庫的快遞箱里有幾件標了樣品符號的衣服,是他的size,送到這邊來?煲稽c!

    說話間,他從收納櫥找到沒拆封的浴袍,放在了浴室門口。

    ……

    那件浴袍穿在楚文禾身上過于寬松,它的設計又沒有扣子,全靠楚文禾兩只手攏著。

    江郁見他不好走路,走過去把前妻抱起來。

    “先睡一覺吧,你都沒怎么睡!

    楚文禾一到了床上就背對他躺下了。

    江郁知道楚文禾兩個周以來失眠,像發熱期那幾日般隔著被子環住omega的身體,“快睡吧,這一覺你會睡好的!

    “到下一次發熱期之前……”

    “什么!

    “到下一次發熱期之前,”楚文禾淡淡說,“如果不合適,我們就不要再見面了。我會離開,你也不要再糾纏我。”

    江郁落在被子上的手停滯,他還需要再確認一遍。

    “你的意思是……”

    楚文禾閉眼,“就是你理解的意思。”

    臥室的窗簾遮得嚴實,沒有一絲陽光透進來,隱約能知道今天的天氣不算好,似乎是陰天,又似乎是雨天。

    須臾,

    江郁從被子里坐起身,把楚文禾拖到腿上,低下頭去,幾乎湊到嘴唇。

    “……是這個意思么!

    楚文禾一抬手勾住江郁的脖子,親了一下alpha的臉側。

    第87章 幻想

    江郁去客廳冷靜了一會兒。

    背靠閉合的臥室門, 眸間微動。他早已知道那嘴唇是什么味道,但楚文禾的主動帶來了完全不同的感受。

    溫暖又柔軟的觸感還留在他的臉側。

    如果不是楚文禾忽然有動作,那他一定會直接吻他, 會持續很久的那種。

    ……

    設計好的衣服到了編號54, 在江郁看來進度不快。

    居家服裝訂制快, 遺憾沒趕上在楚文禾發熱期那幾天送來。事后確認郵件,是一周前聯系不到他,放在樓下的密碼箱里了。

    袁兵把包裹送到門口, 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出幾步后, 又回過頭。

    江郁正要關門:“怎么了。”

    須臾, 袁兵關切問:“您沒事吧。”

    “沒事。”

    江郁想關門, 停頓一下,“我好像說了讓他很難過的話。只是因為我想要得到那個‘答案’。”

    “我本該再有點耐心。他一定有很多顧慮才會選擇‘無視’我的付出,他也沒做好準備告訴我他的感受!

    江郁抬眼:“是我逼他說出來的!

    袁兵差點沒掩飾住驚愕,他把右手迭在左手, “您向來不是被動的人。這是您面對在意的事最直接的反應, 不過……”

    江郁:“什么!

    “我不認為您真的后悔, 但我很意外您會在達到目的之后思考這件事給他帶來的影響。”

    袁兵低身, “我能為您做些什么。”

    “你已經做了!

    江郁的手指在包裝盒敲了兩下。

    “剩下的只能我自己來。”

    ……

    客廳的燈沒開, 江郁用刻刀拆包裹, 冰涼的刀刃劃過膠紙,留下了一道整整齊齊的劃痕。

    他想到, 楚文禾直到去洗澡前臉上都掛著淚痕。

    比腺體流出的血還要觸目驚心。

    再次回到臥室時,

    楚文禾已經不在床的中間了, 裹著不厚卻很寬大的緞被,像蝸牛拖著長長的尾巴, 緩緩向墻角挪動,是要去那里筑巢。

    “喂!

    江郁叫了他一聲。

    楚文禾反應很慢,還是在百忙中抽空回頭看他。

    “穿著浴袍睡覺不舒服吧!苯舭阉逻f過去,“換上吧!

    說完就背過了身去。

    “……”

    江郁聽到了楚文禾的腳落地的聲音,隱約也感覺到了對方看了自己一眼。

    ……

    ……

    楚文禾脫掉浴袍就渾身什么都不剩了,他把浴袍掛好,拿過睡衣。

    是兩件套。

    上衣和褲子的組合。

    楚文禾以為是臨時買的,等到手臂伸進袖口,看到它的邊緣正好卡在腕骨的骨節,就大概明白了。

    想快點結束這一刻。

    背過身的前夫,

    竟能讓他同時感覺到虛偽和真誠。

    偏偏兩種感覺的分量不相上下,正如江郁這個人身上充滿矛盾,讓人安心,也讓人不安。

    楚文禾:“我穿好了!

    其實還差幾顆扣子,已經在系了。

    江郁轉過身,走到他面前,很自然為他系起扣子,從下到上,又在看到他脖間的繃帶后停手,讓領口松泛地空了兩顆。

    期間,眼神一直在他的睡衣上游走。

    “怎么了?”楚文禾問。

    江郁:“剪裁不如預期好……”

    怨念挺深的。

    “只有你才會說它‘不好’!背暮锑f,“也只有你看得出來。”

    “……”

    江郁怔了一下。

    “我知道是你給我設計的!背暮陶f,“我都知道!

    話音剛落,江郁兩手箍住他的腰,把他抱了起來。

    由于身高的差距,楚文禾的腳距離地面有一截,拖鞋滑落后,就只剩兩只光裸的腳。

    江郁:“我抱你去睡覺!

    *

    順心診所。

    樓上。

    程玉起床看到楚文禾的消息,他昨晚太困了,隱約記得起夜時看到過消息,畢竟消息欄是已讀狀態了。

    “他果然把看房的事忘了!

    睡在雙層床上鋪的藍毛早醒了,正翹著二郎腿吃薯片看綜藝。藍毛聽程玉的語氣感傷,探頭下來晃了晃胳膊,“怎么了嘛!

    程玉在收拾抽屜。

    搬家的最后一步就是收拾日常用品了。

    程玉的第六感很準,從楚文禾忽然說想盡快搬家,他就料到今天的事了。

    “好孩子怎么總被‘壞人’拐走呢!背逃褡匝宰哉Z,“昨天文禾上了他的車,我就知道,文禾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藍毛托腮:“要么我幫你搬吧?”

    兩人匆匆解決了午飯,把兩條狗喂飽,扛了幾趟箱子下樓。

    自從娜卡莎來了,阿爾法對出去玩這事也沒那么有執念了,恨不得黏在美女身上。結果幾分鐘娜卡莎就躁了,一嗓子給它吼到墻角去了。

    預約的司機師傅準時到了,程玉上了車,一路上抱著后備箱沒放下的包裹,看著街邊的風景掠過車窗。

    “喂,”藍毛說,“你不高興嘛?”

    程玉又看了眼通訊器,“我只是放心不下他!

    藍毛拍他肩膀,“你放心吧,我看文禾很清醒哦!

    “就是因為他清醒……”

    所以邁出這一步才讓程玉不安。

    許多omega遇到渣A,幸運的,也能傻里傻氣活一輩子。再不濟,像原主,抱著爽一刻是一刻的心思拼命花錢,炫耀。再再不濟,以楚文禾的相貌,也能像宋明藝那樣心安理得當個嬌妻。可楚文禾注定無法成為他們。

    程玉不敢說真的了解楚文禾,他知道楚文禾的生活實在不能算順心,所以更知道楚文禾是報喜不報憂的人,也很少表現出負面情緒。

    楚文禾過去的職業,見到的都是失敗的婚姻和企圖挽回alpha的omega。

    家庭也不幸福,備受冷落的母親,因為楚文禾沒有生為alpha而大失所望的父親。

    以至于楚文禾對苦難鈍感,穿過來的第一反應不是想著利用原主的身份去撈點什么,而是先躲半年,確認前夫不會無故找來才開始正常的生活。

    ……

    新蓋的公寓樓。

    司機師傅幫他們把箱子搬到了一樓,程玉和藍毛坐電梯往七樓運。

    程玉:“你看這房子怎么樣?”

    “不錯。 

    藍毛環顧屋內,三室一廳,一百多個平。

    程玉:“那就好。”

    兩人今天的目的就是把東西運來放好。

    以后不住在診所了,免了火鍋店的聒噪,也不用擔心不守時的病患因為一點小事就半夜敲門。

    程玉洗了把臉,想讓自己也清醒點。

    “文禾是很缺愛的人!背逃駥λ{毛說,“他曾對我說,他不知道被愛是什么感覺,所以對愛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藍毛吮著沒吃完的棒棒糖,“我懂。越說什么都不想要的人,想要的越多!

    又倏地話鋒一轉,“所以,那個不切實際的幻想是什么?”

    程玉:“我猜是當個‘有自我的嬌妻’!

    話有點糙。

    藍毛:“嚯……”

    極致的寵愛加無上的自由么。

    還是omega……

    也難怪不對愛情抱希望。

    程玉嘆氣,“我一路上都在想,是不是江郁出現的時機不對。如果文禾能開放點,先找幾個alpha交往一下,過個幾年再遇到江郁,說不定能輕松很多。”

    藍毛:“哈哈哈,那他一定喜歡比自己大的吧?”

    程玉:“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藍毛停下腳步,神秘兮兮說,“我跟你講哦,我發自內心認為,也只有江郁,能滿足他的那個‘不切實際的幻想’!

    程玉擰著眉頭,感覺對方在扯犢子,又覺得對方說得對。

    “吶。”藍毛跟著他出電梯,掰著指頭數,“能滿足這個條件的alpha,錢必須有,但錢也是最次要的。他還要有足夠支持omega夢想的權力。可一旦滿足這兩點,人就會花心。關鍵是,要有金錢和權力,靈魂卻不能被它們困住,還要為他的omega豁得出去……”

    說了一圈,藍毛兩手捂著臉說:“江郁除了有那些,還又高又帥又年輕,也有審美啊!

    “……”

    程玉懶得聽藍毛的“高談闊論”,他在整理郵箱。

    人還沒搬進來,廣告紙已經塞滿了。

    程玉從亂七八糟的小廣告中摸到一封信時,藍毛的話還沒講完。

    信封很怪,沒寫地址,只是封口涂了一層膠水,想來是快遞員以外的人直接投進來的。

    程玉拆開它。

    手一抖,信封里的東西掉在了地上。

    一張干枯的老鼠皮,一張用血寫著字的紙:【停止你愚蠢的行為,尹懷寧就是你的前車之鑒】

    藍毛嚇了一跳,感覺這玩意好晦氣,一腳把老鼠皮踢去了犄角旮旯里。

    “尹懷寧……”

    程玉想起來了。

    那可真是罄竹難書的alpha,上上屆共協會長,提出了著名的“75%信息素濃度說”、又在宣講的當日被槍殺在街頭的那個人。

    算是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了。

    程玉:“那這封信,就不是給我們的了吧。”

    *

    楚文禾不是自然醒,通訊器接連發出聲響,他隱約聽到了,眼皮卻沉得睜不開。

    語音是江郁去客廳接的。

    等江郁回來,就在床邊摸著他的頭發,低聲說:“診所著火了。”

    楚文禾差點坐起來。

    但江郁提前一步按住了他,“只是樓燒了,程玉和藍毛都沒事。是客廳的娜卡莎聞到氣味,撞開臥室門叫醒了他們!

    共協天天宣傳他們的捷克狼犬防火防盜防前夫,都是真的。

    楚文禾:“你別騙我,真的一點事都沒有?”

    江郁:“兩條狗的毛兒燒焦了算么。”

    楚文禾:“……”

    ……

    江郁把事情全部問清楚了才掛的電話,楚文禾問什么他都能說出點東西,這才讓楚文禾稍微安心了點。

    袁兵那邊也去聯絡消防隊問情況了,說是目前起火的原因還不清楚。

    楚文禾爬起來換衣服,“我還是要回去一趟!

    兩人一同出門,江郁給副駕駛的楚文禾系安全帶,把打包好的早餐給他,“知道你沒法安心在屋里吃。從這里回去最快也要半個小時,反正你也只能干坐著!

    楚文禾頂嘴:“我也知道餓,我吃。”

    江郁看了眼楚文禾緊抓自己的手,“你先放開,這我怎么開車!

    ……

    大早上起來跑那么遠,江郁憑借對那倆的刻板印象,第一反應是倆omega鬧著玩把房子點著了。

    糟心玩意兒。

    當然,楚文禾急得不行,江郁也沒好表現出來。

    等到了現場,看見兩條狗黑黢黢的,再看見程玉和藍毛也灰頭土臉,江郁只心疼上個月還在選美的娜卡莎。

    診所門外,消防隊剛撲滅火,還在記錄現場情況。

    江郁讓藍毛帶了狗去車里陪楚文禾,走在后面的程玉說:“不是我們屋里先著的火!

    這話引起了江郁的警惕。

    他拉過警戒線,消防隊早就接到了袁兵的消息,低頭行禮。

    江郁進了門就直奔樓上楚文禾的房間。

    程玉也跟上來了,一路跟得很緊,哼哧哼哧喘著粗氣。

    江郁回頭,“你來干什么!

    “文禾昨晚給我發過消息!背逃襁f過通訊器,“我覺得你應該看看!

    江郁猶豫了一下。

    他不知道楚文禾會怎么向密友說昨晚的事。

    本來都做好胸口中箭的準備了。

    直到看見那條消息。

    【楚文禾:我還是決定給自己一個機會】

    江郁看了兩遍才確認沒看錯,楚文禾說的不是“給他一個機會”,是“給自己一個機會”。

    程玉把這條消息之后的對話刪掉了。

    當時,他問楚文禾:萬一他哪天變心了怎么辦?我很擔心你。

    楚文禾回復了兩條消息。

    第一條:我懂。

    第二條:最糟糕的結果原書里不都寫了么。

    程玉想著,楚文禾還挺幽默。

    第88章 暴露

    車里。

    楚文禾摸著娜卡莎燒焦的毛, 燒成這副樣子,洗一洗肯定是不行了,得找個寵物美容師把毛剃掉了。

    狗夫妻一起剃成禿子, 悲傷中略帶喜感。

    車座放著他寫得滿當當的記錄本。它沒有被燒壞, 只有幾個鮮明的咬痕和口水浸濕過的痕跡。

    楚文禾沒想到它還能在大火中保存下來。

    想來是他帶著本子在客廳喂阿爾法, 次數多了,阿爾法知道這是對他很寶貴的東西。記得有一次,本子掉進沙發縫, 他還沒發現丟了,阿爾法已經把它叼出來了。

    楚文禾把兩條狗分別摟在臂彎里, 感謝它們做的貢獻。

    除了記錄本,

    就是那三箱衣服了。

    正想著, 程玉推著兩個行李箱從診所出來了,后面跟著一個消防員幫忙推另一個。

    “從臥室的衣櫥找出來的,衣櫥燒成爛木頭了,箱子還是完好的!

    程玉抓著頭發:“真是厲害!

    消防員說:“這箱子值老錢了, 鋁合金做的, 不怕火!

    程玉冷笑一聲:“有錢真好啊。”

    楚文禾是第一次留意箱子, 江郁當然不會料到它會被火燒, 這是存放重要數據的商務箱, 江郁給他估計是防狗咬的。

    誰讓早先的衣服有前車之鑒呢。

    鋁合金。

    狗牙全崩掉也咬不爛了。

    程玉一上車就對藍毛說:“我真的太狹隘了, 我也想當‘有自我的嬌妻’了!!”

    這倆就像對暗號似的。

    楚文禾見狀,忍不住問:“什么‘有自我的嬌妻’?”

    藍毛:“沒什么哈哈哈!”

    要說這藍毛也是個樂觀的倒霉蛋, alpha被粉毛撬走了,弄個公眾號也因為和粉毛打架封號了, 旅行一圈把錢花個精光,剛回來就兩次差點被燒死。

    楚文禾又看那幾個箱子, 打開一個,把記錄本放了進去。

    “江郁呢。”楚文禾問,“他上去干什么了?”

    程玉說:“他去你房間了!

    楚文禾一怔:“不是去拿箱子了?”

    “不是哦!背逃裾f,“我走的時候他在和幾個消防員說話,元帥府還來了個穿制服的人跟著他呢。”

    車窗落下,楚文禾問守在車門的袁兵,“我能去看看么。”

    袁兵:“當然,請讓我跟著您!

    ……

    ……

    楚文禾走進診所。

    火災是從頂層起的,多虧娜卡莎的警覺沒有出人命,烈火燒焦了三樓外沿的墻壁,留下了長長的黑色條狀痕跡,沒有波及到二層的診室。

    不過,消防員說,正因為是頂層,樓下的墻體也要重新評估了。

    在袁兵的護送下,楚文禾上樓去住處,一進客廳就聽到江郁在和旁邊的人說話。

    楚文禾走近,只是站在了門口。

    臥室內的燒灼痕跡觸目驚心,說是煉獄也不過分。家具幾乎全成了空空的架子,燒得最嚴重的是床,地上還有一團長方形的黑色凹陷。

    楚文禾在想,是不是自己這幾天渾渾噩噩,不小心留下了火災的隱患。

    這時,他聽到了江郁的聲音。

    “起火點就在這張床上。”

    江郁帶了白手套的掌心里還有幾塊燒到變形的金屬,“這像是手工做的‘火種彈’的碎片。用彈弓就能發射,它擊碎了玻璃,正好打在這張床上!

    記錄員問:“這東西怎么著火的?”

    把火種綁在彈弓上,發射它的人豈不是也很危險。況且這東西也沒人見過。

    江郁仍在屋內走動,說:“彈弓點火,彈丸必須用易燃材料,比如浸泡在可燃液體中的棉球或繩團。另外,它的外殼必須足夠堅硬,能擊碎玻璃的同時,還要觸發彈殼外的易燃涂層達到起火點!

    記錄員:“您覺得是用了什么。”

    “涂層可能是打火機油!苯舳紫律,“但大概率是固體磷脂!

    吳新找尋床邊的角落,也拿了一些細碎的硬片過來,“和您找到的一樣。”

    它,就是彈殼的成分。

    不要說記錄員,連經驗豐富的消防隊長都聽得一愣一愣的。

    江郁把它捏在手里,感覺它像加入了鎢元素的合金,這東西的硬度和密度都很可觀,平時見到它還是用在穿甲的子彈上。

    “鎢合金的彈丸撞擊硬目標能保持形狀,碎片也很微小!

    江郁把它放進證物袋,“這東西,就是證據。”

    話音剛落。

    江郁忽然注意到了門口的楚文禾。

    “稍等我兩分鐘。”

    楚文禾剛想說不急,江郁已在向吳新做最后的交待了。

    “玻璃被擊碎的地方到床的位置很關鍵,但彈道分析的時候不要忘記窗簾的阻力,它已經被燒光了,很容易忽視。實在不行就做模擬實驗。”

    “記得去看窗外的樹葉有沒有彈痕。這東西是自制的,穩定性很差,所以火種發射的地點不會太遠。”

    “大概率是對面的頂樓。監控可能被毀了,但也去看一眼!

    “剩下的等我回去再說。”

    吳新:“明白!

    楚文禾看到江郁摘了白手套遞給吳新,江郁的目光還在吳新那邊,腳步已往他這邊走,走得很近了轉回頭看向他。

    “怎么了!苯魡,“我臉上有東西嗎?”

    “沒!

    楚文禾眼珠往右下瞥,我第一次見你用這個身份工作的樣子。”

    感覺和在梅澤的設計師形象不同,待仔細聽一會兒,又覺得一模一樣。

    江郁跟著他向外走,“怎么不叫我。在門口聽這些很無聊吧!

    楚文禾聲音不大:“沒有啊!

    袁兵跟在后面聽這兩人講話,不覺間露出笑容。

    照袁兵的想法,江郁可能沒料到自己哪一點會吸引人。

    江郁或許認為設計出絕版的衣服很有用,花了十成的努力折磨腦細胞和制造廠。

    但是,以普通人(楚文禾)的審美,江郁發揮了三成水平的設計,已經和十成沒什么區別了。

    袁兵有一次送莫蘭德,見江郁和莫蘭德拿著兩件樣品,異口同聲說其中一件太劣質。當時他還看了,不能說兩件衣服完全相同,只能說是一模一樣。

    不過,袁兵從沒把這事告訴江郁。

    尊重上司的愛好是其次,他也由衷感謝這點愛好能消磨江郁不少精力,元帥府上下都對整個服裝行業感激不盡。

    ……

    ……

    楚文禾出了診所就直奔車后座去了。

    江郁有種不好的預感。

    等他再看,

    后車座擠了三個omega,副駕駛還有兩只體形彪悍的狗。

    這幾個糟心的家伙不會也要打包跟到家里去吧。

    ……

    楚文禾還以為江郁見了會心梗發作,留意看了一會兒,卻見江郁上車時沒有任何異樣,甚至還帶了點微笑。

    “你也不用擔心我們啦,”藍毛笑嘻嘻向江郁搭話,“沒想到新房這么快就派上用場了,我們那個屋昨天就搬空了——”

    程玉沒來得及捂藍毛的嘴,已經晚了。

    這家伙不知道文禾買房的初衷,真以為只是嫌火鍋店吵呢。

    楚文禾當場石化。

    “新房……”

    江郁從后視鏡掃這幾個家伙,“柳冬炆的名義?”

    藍毛:“對啊!”

    楚文禾&程玉:“……”

    前方正好在等紅燈,江郁的手在方向盤有節奏地敲著,“地址給我,我送你們!

    楚文禾企圖插話,藍毛已經把地址精確報出來了。

    藍毛:“那啥,給狗美容的錢能不能贊助一下?”

    “……”

    江郁丟過來一張信用卡。

    密碼在背面。

    “謝謝!”藍毛開心親了一口,“這、這要是不小心刷爆了沒關系吧?”

    “有限額!苯粽f,“7天后我改密碼,記得開發票!

    藍毛:“……”

    程玉一臉痛苦面具,這家伙可算找到來錢的路子了,真是在使勁薅羊毛。

    從昨天起就手忙腳亂的,程玉下車時才想到那封奇怪的信。考慮到江郁和柳冬炆素來不和,程玉趁機把信塞給了楚文禾。

    ……

    ……

    終于把兩個omega和兩條狗送走,車內瞬間就寬敞了。

    楚文禾看向窗外,始終不和alpha對眼神。

    買在午夜酒吧周邊的這間小樓顯然沒怎么住過人,家具嶄新,邊角都沒有任何磨損。到門口時,拎著冷藏箱的派送員摘了帽子問好,送來了新鮮的水果和食材。

    兩人還真如出門回來的夫妻般,和派送員寒暄了幾句。

    楚文禾走在前面渾身不自在。

    他不知道江郁對他企圖逃跑的行為怎么看,幾次試圖觀察alpha的表情,也沒看出什么異樣。

    楚文禾前腳進門,江郁拎著冷藏箱后腳關門,屋里還沒開燈。

    倏地,

    楚文禾回頭抬起下巴:“我就是買新房了。買了好久了。用大佬的名義是不想被你找到,你這樣的alpha,我想躲你很正常吧。怎么的?”

    就是alpha生氣了他也堅決不道歉。

    這種事,一個人唱單簧就挺無趣尷尬的。楚文禾隨時準備戰斗了,江郁卻更在意手里的食材,從他身邊走過,到冰箱那邊去了。

    “……”

    江郁抽開階梯冷藏,

    不緊不慢把東西挨個放進去。

    等到楚文禾漸漸放松警惕,江郁把冰箱門一關,猝不及防從身后抱住他就往臥室拖。

    “——!”

    楚文禾的腳在地板滑行。

    那股力消失時,他身體一松,大字陷進了床鋪里。

    “提早買了房子準備逃走,”

    江郁手指嵌進領結,拉松領帶,“又說出‘下次發熱期前和我交往’的話,可見……”

    “……”

    楚文禾撐起手臂,他起身的角度不高,也只是手肘在撐著。

    江郁:“可見你是真的喜歡我啊!

    楚文禾:“你是這么想的?”

    竟然是這么想的……

    “當然!

    江郁抽掉領帶,慢悠悠解著襯衫紐扣,“你沒看出來我很高興么!

    第89章 余韻

    楚文禾的眼有點直了。

    在野外被獸類盯上后動彈不得的感覺他有體會了。

    看得出江郁也在發生改變, 比如話明顯變少,今天甚至沒有在車上diss程玉和藍毛。

    但怎么說呢,

    話少反而比從前更嚇人了。

    江郁注意到他的表情, 放緩語氣:“怎么了。從昨晚開始, 我沒有一刻停止反省呢。”

    說話的同時, 手和膝蓋落在床鋪壓出凹陷,連帶著楚文禾也感覺到了。

    alpha的襯衫沒有完全脫下來,扣子全解開了。

    江郁:“我也想對你好點, 真的!

    “你、你不用刻意對我‘好’!

    楚文禾往后縮,“你正常一點就行了!”

    遮光窗簾擋住的地方, alpha低垂的眼眸倏然看向他, 冰涼的下頜線和頸線, 相稱的冷白色皮膚,還有落在床上那骨節分明的手。

    盡管江郁在努力維持溫良弟弟的形象了,可在楚文禾的眼底,這仍是一具遠比自己要擁有力量的身體。

    屬于頂級alpha的氣場完全掩藏不住。

    即便江郁善于偽裝,

    也無法在此刻證明自己的無害。

    “我一直想問你來著, ”江郁探手, 干凈的手指順著他的臉側滑下, “你是不是、有點害怕我?”

    隨著江郁接近他的動作, 楚文禾躺著的地方也能感覺到輕微的移動。

    這隔著空氣的“接觸”有說不出的滋味。

    “真的害怕我么!

    江郁的語氣中摻雜了點難過, “我以為,你說直到下次發熱期前愿意和我在一起, 就會對我們的態度‘積極’一點?磥恚俏蚁攵嗔!

    楚文禾忽然被江郁口中的“積極”刺激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給程玉發的消息, 繼而想起了昨晚決定給自己機會的決心。

    “……”

    楚文禾咽了咽口水。

    但凡有點求生意識的人,都會害怕這alpha吧。雖說江郁對社交需求很低, 實話說,他也實在不認為哪個正常人愿意和江郁做朋友。

    更別說、戀人。

    楚文禾想到這個詞,臉忽然很燙。

    “來!

    江郁每次說這個字都很輕,再加上伸過來抱他的手臂,總會讓人感覺到很溫柔。

    楚文禾沒說話,任憑江郁慢慢靠近后把他的胳膊環在頸間,又把那雙設計出無數精致服裝的手嵌進他的腰畔。

    比薄荷更清爽的信息素氣息融入鼻息,楚文禾反應過來時,四肢完全用不上力,上半身的力量只剩alpha的一雙手撐著。

    江郁試圖吸引他的回應,楚文禾額間發燙,感覺到江郁的手來到頸后,慢慢悠悠解開纏繞的繃帶,然后繞頸看昨晚留下的齒痕。

    “這么快就完全愈合了。”

    手指從上面劃過。

    動作很輕。

    “留下了好深的臨時標記呢。”

    說這話時,語氣中的得意完全掩飾不住。

    ……

    楚文禾耳邊盡是alpha的沉浸式自言自語,他微微皺著眉頭,除了信息素的影響,還有置身于曖昧場景的緊張。

    alpha從他頸邊退開前,在上面輕輕咬了一口。

    知道他會哆嗦一下,還提前抱緊他,細致地感受他的變化。

    楚文禾只覺得,

    這人是懂點怎么讓人想鉆進地縫里的。

    “我是真的很高興。”江郁又去嗅他的味道,“謝謝你鼓起勇氣。”

    這話來得突然,聽得楚文禾心里酸酸的。

    “我、我有點困了!背暮梯p微喘氣,“派送員送了什么吃的?我今天起得早,睡不夠也沒吃飽……”

    江郁眼睫半遮,看了眼腕表,“就像現在這樣,能和你待一會兒也好!

    楚文禾趕緊掙開去了被子里,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

    傍晚。

    楚文禾醒來時發現自己蹬被子了。

    臥室內只有他,alpha又不知何時離開了。

    空調的溫度依舊是最適宜的omega的,楚文禾抬手就把它關了,他摸著自己發燙的額頭,后知后覺alpha是要把他體內積蓄的熱都引出來。

    發熱期結束后的兩周,他持續低燒,才嗜睡少食。

    江郁幾日的照顧,讓他、準確地說,是讓他omega的身體感受到了對陪伴的渴望。

    楚文禾決定去洗把臉,

    路過客廳時看到江郁在洗凈新鮮的魚。

    他走過去,和江郁并排站著,才看到那是條鱘魚,“我幫你切蔥姜!

    還有料酒和白胡椒粉。

    看來是要煲湯。

    兩人用了不同型號的刀,江郁那把鋒利些,在把鱸魚的側身片出一道道讓強迫癥舒爽的整齊劃痕。

    湯鍋的水沸了,楚文禾把魚焯水去腥,撈出來瀝干。

    期間,江郁重新倒入沸水,把姜片和蔥段下了。

    記得從前和程玉做飯,程玉總毛手毛腳的,把廚房搞得像招了賊。楚文禾萬萬沒想到,他和江郁從沒配合過,卻能不說話就完成復雜的工序。

    “寧辰告訴了我幾個給你補身體的方子!

    楚文禾把鍋轉成中小火,“他怎么說的你也告訴我一下?”

    江郁湊到他耳邊,“他說最好的‘方子’是我。”

    “——!”

    楚文禾后退兩步。

    江郁從上向下打量他,適時停在合適的位置,“對了,omega光用前面是不行的對吧!

    那詢問的語氣無比正經認真。

    楚文禾眼前一黑。

    ……

    等到兩人面對面坐著,桌臺中央放著白煙裊裊的鱘魚湯時,楚文禾認真問了江郁一個問題。

    “你怎么看待我們的關系必須在40天內有結果。”

    江郁看著筷子的花紋,抱怨說:“為什么是發熱期之前呢,也不差那幾天。”

    這怨念挺深,還惦記他的發熱期呢。

    楚文禾以為“直到發熱期前和對方交往”的重點在“發熱期之前”,不過江郁的想法可能不同,怕不是認為重點在“交往”。

    楚文禾:“我覺得,這是給你的‘考驗’!

    關鍵詞來了。

    考驗。

    江郁思索一下,“我覺得,是你給了我觸碰你的‘特權’。”

    楚文禾又是眼前一黑。

    難怪alpha從昨晚開始就對他又親又抱,敢情是覺得終于有“合法性”了。

    特權……

    老天爺吶。

    江郁:“當然,不止是身體上的,還有你的靈魂。”

    楚文禾呆滯似鱸魚:“身體感覺到了,靈魂是一點也沒有。”

    “是么!

    江郁給他舀魚湯,高興說:“感受到了就好!

    楚文禾:“……”

    完全沒有聽進去他的話。

    他是有點“佩服”江郁的,換做一般alpha都會警鈴大作的“時限”沒起到應有的作用,江郁真是面臨任何情況都能迅速找到“利己”的方向。

    江郁完全沒動筷子,就是看著他吃,喃喃說:“我有在努力呢,我是怕起點太高,等到40天后你疲憊了。就像電影,開頭結尾觀感好的話,它的評價好。所以,我們在一起的這40天,最重要的其實就是最后3天,我會慢慢加碼的!

    “你就這么說出來,”楚文禾吹勺子,“不怕我有心理準備自行脫敏么!

    江郁杵著下巴,“不怕。”

    楚文禾抬眼看向年輕的alpha。

    真的好年輕,

    22歲生日也沒過多久。

    江郁也看他:“你也主動承認喜歡我,不就是‘脫敏失敗’的結果么。”

    “打住!

    楚文禾舉著勺子說:“你不要企圖篡改別人的記憶,把它粉飾成美好的過往。是你用卑劣手段逼我說的,不是我主動承認的!

    “結果都是一樣的。”

    “性質不一樣!”

    “老婆!苯粽f,“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真的好喜歡和你說話。很多時候,明明不重要的事,你也在好努力地爭取。你努力的樣子很可愛。”

    楚文禾:“……”

    “還有!

    江郁摸過一面矩形的鏡子,架在桌上對著他,“你看你的臉,從診所回來后就一直很紅,是你的信息素很活躍的證明!

    楚文禾啪的一聲將鏡子反扣,“吃飯!

    ……

    一頓飯吃得意外舒服,掃空了無奈的情緒,同時,也讓楚文禾意識到一個問題。

    他終于明白為什么自己對發熱期那幾日的江郁有好感了。

    除了言語上煩人,他的衣食住行都處在alpha悉心的呵護中,江郁做得太過自然,也做得意外順手,以至于他回了診所才感覺到悵然若失。

    被喂刁了……

    該不會從一開始就是這alpha故意的吧。

    楚文禾摸著飽滿的肚子,看到alpha收拾桌子和廚房,他的眼神隨著alpha走,越來越篤定了。

    說不出的滋味。

    雖說可能是alpha有意為之,可他沒有排斥,他也明白了alpha的自信從何而來,因為這精心準備的一切,其實都是他想要的東西。

    “你會永遠這樣對我么!

    楚文禾脫口而出。

    不是永遠包攬所有的飯后打掃,而是永遠能為他保留這一份“心思”。

    哪怕里面帶了點目的性。

    江郁停下洗碗的手,回過頭看楚文禾。

    眼神里,罕見地出現了情緒中少有的憐惜,伴隨著心臟刺痛的感覺,難以用語言形容。

    須臾,江郁臉上恢復溫柔的笑容,“你一定很怕失去已經得到的東西吧!

    楚文禾惘然。

    他像釘死在了座位上。

    江郁又問:“這次,我觸摸到你的靈魂了么?”

    ……

    楚文禾在浴室里坐著,比溫水稍高的溫度沖刷著低垂的頭,他熱淚盈眶地哭了一場,又在冷靜下來后在心底咒罵亂摸別人靈魂的前夫。

    ……

    同一時間,江郁已經不在糾結靈魂的階段了。

    江郁回到臥室,看著自己特意留在床頭的襯衫、領帶和腕表——楚文禾竟然沒有用它們筑巢。

    說起來,真是好久沒見到楚文禾筑巢了,仿佛對他的衣服和飾品沒興趣了。

    這真是一個比天塌下來還讓人擔心的事實。

    江郁給寧辰發消息。

    【江郁:怎么辦,我感覺自己是全世界最沒有魅力的alpha】

    幾秒后。

    嗡……

    【柳冬炆:你發什么神經呢——!!】

    【江郁:發錯了】

    【江郁:(消息已撤回)】

    【柳冬炆:……】

    *

    楚文禾離開浴室,看到江郁在客廳的沙發坐著,筆記本計算機發出微弱的光。

    alpha工作時有種生人勿進的氣場?赡懿皇枪室鉃橹,但著實沒什么表情,把自己隔絕在世界之外,落在屏幕的視線在動,敏銳又冷漠。

    “……”

    楚文禾路過沙發時站了片刻。

    江郁沒理他。

    手指劃過觸摸屏看文件。

    客廳的空氣分了流似的,從兩人之間分隔開。

    楚文禾又停留須臾,邁出腳步。

    江郁感覺到身邊的位置多了一個人的體重,他一開始沒管,照舊專注手邊的事。

    后來,楚文禾松掉拖鞋,把腿抱起來,傾斜身體靠向他的肩膀。

    “……”

    江郁稍微側臉。

    omega頭低著,眼睫下垂,細軟的棕色頭發塞在耳后,露出半張弧度柔和的臉。

    等江郁再次把注意力轉向屏幕,面前伸過來一張紙條。

    “程玉給我的,說是寄到了新家。”

    楚文禾不確定這封信是寄給誰的,隱約感覺和大佬有關,畢竟寄信人大概率不知道房主不是大佬本人。說不定,程玉和藍毛也會因此受到波及。

    雖然知道江郁和大佬的關系不好,楚文禾再三思考,理智告訴他,把信給江郁是最好的選擇。

    江郁接過信紙,“給柳冬炆的。”

    “能確定?”

    楚文禾的心揪起來了。

    江郁淡定:“寄到你的新家不足以判斷,但這個名字、錯不了!

    指向的地方寫著:尹懷寧。

    江郁說:“上上任共協的會長,是個alpha,很多年前就死了,因為提出著名的75%濃度信息素政策死于暗殺!

    這條政策的出臺,導致omega更加謹小慎微看待和alpha的關系。

    omega的信息素對beta沒有作用,落在alpha鼻息間就是致命的誘惑力。

    75%濃度信息素,被認為是omega的可控范圍。超過這個數值,omega將為自己遭遇的一切負責。

    楚文禾想來,元帥府集合了那么多alpha,所謂“omeg息素可控”的說法,難保不是為了推進法案在睜眼說瞎話。

    “尹懷寧是AO矛盾激化的罪人,”

    江郁看他,“起碼,‘外面的人’都是這么看他的。”

    楚文禾:“怎么”。

    莫非這件事還有隱情。

    江郁把計算機放回桌上,手里轉著耳機盒,“這條法案早在尹懷寧介入前就已經內部通過了,是以53%信息素濃度通過的!

    楚文禾驚愕,“這……”

    “是的。”江郁說,“是尹懷寧在最后一刻把它爭取到了75%。雖然現在看來,這個數值仍然存在爭議!

    卻也是當時技術范圍內能估測的最合理數值了。

    聽到江郁的解釋,楚文禾整個人都是懵的,他大概能想象到,法案激起了不可調和的矛盾,主張了75%的尹懷寧成了最大的犧牲者。

    楚文禾問:“是哪個人做的嗎?”

    “不是個人行為,”江郁淡淡說,“是alpha們的不約而同。”

    “……”

    楚文禾無言。

    江郁:“不過,最初煽風點火的人,柳冬炆已經在剛上臺就處置了。”

    這邊,楚文禾還在若有所思。

    一只冰涼的手撫上他的額頭,試了試他的體溫。

    江郁:“你的信息素沒事?還是有點燙。”

    楚文禾臉紅了一下。

    嗡……

    通訊器響了。

    江郁起初有點煩躁,看了一眼是吳新,戴上了耳機。

    吳新的聲音傳來。

    “診所著火的事已經有進展了!

    楚文禾正要悄聲離開,江郁忽然拉他到懷里,空出手打開耳機盒,把另一只耳機戴在了他的右耳上。

    同時,通訊器打下幾個字:【關于你的事】

    楚文禾沒動,乖乖貓著聽。

    雖說與自己有關,就這么偷聽還是有點不自在。

    對面停頓了片刻,始終沒開口。

    江郁:“你說!

    “是這樣的,”吳新說,“現場的情況和您說的一樣!

    楚文禾瞪大了眼。

    他以為多少會有點誤差。

    吳新:“我們在診所對面頂樓找到了發射火種的位置。監控被毀了,但那里的樓比較多,我們找打了三位證人,都能左證當時那里有人,只是……”

    “只是沒看到臉對么。”

    江郁接話時,把乖乖不動的楚文禾放倒在腿上,手指劃著omega觸感細膩的臉,對吳新說:“我剛才發你的地址是他的新家。你查查,從那件屋子買下來至今,它在系統內部被瀏覽了多少次,都是誰看的!

    楚文禾抬眼,江郁似乎認為這兩件事有關系。

    可是怎么就能篤定是內部的人呢。

    這時,江郁低下頭來,倏地拉進距離,嘴唇在他的額頭親了一下。

    “——!”

    楚文禾比嘴型:干什么你!

    江郁給他看通訊器:【別出聲,會被聽到的】

    “……”

    楚文禾剛才就被他摸得心煩意亂了,那雙手也不只在觸摸他的下巴,還有脖子和腺體。

    通訊器那頭。

    吳新說:“也就是您前妻的事吧,否則讓您加班可太難了!

    江郁專注掰過楚文禾的臉,又親了一下鼻梁。

    和第一次親吻時完全相同的步驟,先是從額頭開始,再就是鼻梁,接下來就是下巴,再接下來就是……

    一個輕輕的吻落在了下巴。

    楚文禾僵住的同時,耳邊還聽到吳新的抱怨:“我看您前妻和您也挺疏遠的,之前開槍的事,您因此惹了多少麻煩。也沒見他對您好點。”

    “……”楚文禾汗流浹背。

    偏偏,江郁還在邊聽邊點頭,就看著他。

    楚文禾的額頭比剛才燙了,alpha沒繼續動作,他嘴唇發麻,記憶里的感覺被大腦瘋狂抓取,他的臉已經滾燙了。

    江郁在他面前不緊不慢打下幾個字。

    【你在期待什么?】

    楚文禾把它奪過來,從后面打了一句:【你別亂來】

    通訊器里的吳新全然不知對面的情況,已經開始匯報診所著火的情況了。

    長篇大論。

    聽起來沒個十幾分鐘完不了。

    江郁知道他不想出聲,變本加厲把他摁在沙發上壓住,手摸過他的頭發,歪過頭吻上他的嘴唇,輾轉,又咬了幾下。

    楚文禾差點逮住機會反咬一口。

    alpha的反應很快,一抬手就扼住了他的下巴。

    他的嘴因為alpha的手嘟著,因為動彈不得,他企圖抬腿踢對方一腳。

    江郁低下頭,又堵住了他的嘴。

    通訊器里。

    吳新翻著文件紙:“多虧那晚您前妻沒睡在那張床上。否則,肯定當場就要出人命了。”

    嘴唇相接的兩人突然停了下來。

    客廳的暖色調臺燈不亮,迷霧般朦朧。

    在楚文禾的視角里,壓在他身上的alpha幾乎遮擋了所有的光源。

    他看到,江郁聽見那話,寫滿欲望的眉眼間多了一絲冷意,是要置人于死地的眼神。再次看向他時,他搖了搖頭,表示“事已經發生了”。

    楚文禾自己也后怕。

    那話聽得他整個后背都涼了,他只是下意識冷靜。

    片刻過后,江郁又低下頭來,這次沒吻他,而是轉向了脖間,緩緩向下。

    楚文禾聽到睡衣扣子打開的聲音,皮膚暴露在空氣中,戰栗的感覺隨著alpha低頭的動作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

    不是吧……

    一只手也隨后伸進他的衣服,走向另一邊。

    ……

    計算機斜放在桌上,白色耳機盒打開著,屏幕比簡約精致的臺燈還亮些,卻仍舊照不進楚文禾的視線里。

    楚文禾的大腦在中途被迸發的信息素沖散了。

    他的腳因為用力抓嵌進沙發里,他的手很輕易就能穿過alpha的頭發扯住。

    混蛋……

    快松嘴……

    江郁抬眼,那個距離還挺近。

    也僅僅只是百無聊賴看了他一眼,又埋下頭去。

    “——。!”

    楚文禾完全放松不下來,即便他已經感覺到肌肉因為過度用力而發酸了。

    ……

    江郁空余的那只手伸出去合上了計算機。

    與此同時,客廳僅剩的兩個光源又沒了一個,耳機里的聲音也沒有了。

    楚文禾始終無法回神,瞳孔也逐漸渙散,本以為能放松,不料耳機里的聲音一消失,alpha唇間帶來的觸感更清晰了。

    “……”

    沙發傳來衣料間的摩擦聲,江郁還怕壓著他太久了,挪動身體想把他抱到身上時,隔著衣服不小心蹭了他的腹部一下。

    “——!!”

    江郁還想著自己也沒干什么。

    這才哪兒到哪兒……

    可楚文禾推開他,滿臉發紅在余韻中哆哆嗦嗦的,還狠狠瞪了他一眼。

    江郁:“不是吧……”

    砰!

    胸口挨了一拳。

    力氣不大,但態度很明確。

    楚文禾喘著氣。

    江郁在沙發旁蹲下身,打開通訊器,“你的新睡衣還有,選一下樣品圖嗎?”

    第90章 選擇

    前夫的手滑過屏幕, 楚文禾只打眼一看,十七、八件。

    “……”

    楚文禾沒什么耐心挑,專瞅著前襟沒有扣子的點了一個。他身上這件, 扣子還敞著幾顆, 胸前被咬過的地方火辣辣地燙。

    江郁一看就看出他的意圖, 也沒說什么,摸了摸他的頭發,去拿衣服了。

    等到江郁離開客廳, 楚文禾蜷縮起身體翻向沙發內側。

    第二次了。

    上次在車庫被咬的是腺體還說得過去,這次就真的說不過去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 發泄出來后, 他的體溫降下去了。

    ……

    楚文禾迷迷糊糊待了會兒, 墻上的時鐘已經過去五分鐘了,alpha還沒回來。

    他的衣服都是袁兵昨晚送來的,今天快遞又送了些,都集中在幾個箱子里, 應該沒有那么難找的。

    下沙發穿拖鞋, 楚文禾邋邋遢遢往江郁去的房間走。

    房間的門開著一半。

    盛放衣服的箱子都堆在了桌上, 還有一面眼熟的貼墻衣柜, 沒有公寓那個大, 卻也是相當可觀的規模了。

    對于江郁每天都能換新衣服穿的事, 楚文禾見識過衣柜的儲存量,早就見怪不怪了。

    江郁正站在衣柜前, 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楚文禾一眼就見到了江郁手里沒拆封的睡衣,“找到了?”

    江郁顯然想事過于專注了, 才發現他進來了。

    ……

    接過睡衣,楚文禾小聲說了“謝謝”, 見alpha的眼神沒有離開衣柜的意思,迅速換起衣服來。

    新睡衣比之前那件衣料暖和些,底色是灰色,還有白色的細條紋。

    從觸感到設計,都遠比市場賣的要好數十倍不止。

    楚文禾:“春季要發行的款式么?”

    “不是。”江郁說,“這是做給你的,版型不會拿出去賣!

    楚文禾的第一反應不是好感動,而是好可惜。

    又過了兩分鐘,江郁依舊站在衣柜前,楚文禾忍不住看了看,衣柜里都是江郁自己的衣服。

    是在挑出門穿的衣服么。

    要挑這么久?

    記得江郁之前都是拿幾件就走。

    設計師對美學的直覺遠勝常人,江郁更是天賦異稟,就這一會兒,簡單的新衣服都能設計出來了,沒道理遲遲挑不完。

    這時,江郁回過頭看他,眼神里有一絲詫異。

    楚文禾:“?”

    江郁:“你過來。”

    “……”

    楚文禾遲疑著走了過去。

    江郁從身后抱住他,讓整個衣柜進入他的視線。楚文禾不知道江郁到底想干什么,扭頭看了一眼。

    嘴唇邊很快落下來一個吻,很輕,迅速分開。

    江郁一只手環著他,另一只手的手肘壓在他肩上,他的身體幾乎被包裹起來。

    顯然,重點還在眼前的衣柜上。

    江郁不動聲色:“你看這些衣服……”

    楚文禾眨巴了幾下眼。

    “……”

    沒有下文。

    楚文禾禮貌回問:“衣服怎么了?”

    被反問的江郁愣了兩秒,繼續問:“你覺得它們怎么樣?”

    “很好看啊!背暮逃芍。

    江郁把他的身體正過來,看他的表情,似乎在確認他是不是言不由衷。

    楚文禾說的是實話,隨便挑一件都是單選混搭都好看的水平。

    這一點,

    身為設計師的前夫應該比他明白。

    須臾,楚文禾試探:“你是要讓我幫你挑?”

    江郁:“……”

    好像猜錯了。

    江郁沉默三秒,又換了種方式:“你看到它們,就沒有什么想法嗎?”

    楚文禾:“沒有啊!

    “……”

    “我困了。”楚文禾揉眼睛。

    江郁:“你先去沙發,我回臥室收拾一下!

    ……

    ……

    臥室。

    楚文禾甚至看不出到底收拾了什么,仔細一看,除了床單枕套換掉了,再有就是進門手邊的便攜衣架放到內側的床頭了。

    樹狀衣架設計復古,它的枝杈只能掛四五件衣服。

    江郁:“放在這里好拿!

    楚文禾:“……”

    有那個必要么。

    畢竟不是自己的家,楚文禾沒說什么,只是一抬頭就能看到衣服而已,也沒什么影響。

    *

    寧辰掐著時間出門見一個人,晚上還有個夜場的聚會。不上班的日子,偶爾去健身房待著,但他骨子是個E人,長久待在實驗室,需要點社交才能把壓力散出來。

    一開門,上周剛交往的omega站在門口。

    omega穿得不多,露著肚臍,可可愛愛的小骨架,背著手歪頭看他,“你正好要出去?”

    “寶貝兒,不是說了過來前先打招呼么。”寧辰還看了眼通訊器,沒冤枉人。

    omega刻意吐舌頭,“我忘了!

    “第二次了哦。”

    寧辰回身鎖門,“你先回去,我今天有事。”

    omega見他穿著休閑襯衫和牛仔褲,還挎了個單肩包,撇眉道:“有事不能為了我先放一放嘛?你這是要去哪兒?”

    “去見人!睂幊阶哌^樓道,往電梯走。

    “喂——!”

    omega不樂意地看了眼已經鎖上的門,“你今天不說清楚,我們就分手!”

    寧辰皺眉:“寶貝兒啊,一定要這樣嘛!

    眼看電梯快到了,omega又見他要哄自己了,臉上有點得意。

    omega:“分不分,你自己看著辦!”

    叮!

    電梯到了。

    寧辰:“那好吧。”

    omega:“???”

    “喂——。∧,你說的真的嗎?!”

    電梯門已經關上了。

    ……

    寧辰出了公寓樓想著omega可能追來,他沒去車庫,直接抬手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這間公寓怕是也沒法住了。

    剛認識的時候omega看著個性活潑,會跳舞也愛粘人,后來就越發變本加厲介入他的生活。

    還好這種類型的omega挺常見,分了也不可惜。

    寧辰拿出通訊器,找到omega的聯系方式,拉黑刪除。

    今天去見的確實是個omega,但也完全是工作上的關系,沒有那些彎彎繞繞。

    要見的omega叫謝雨,當年因為受傷沒有去邊境執行任務,否則就會像213事件中的omega們一樣可能一輩子離不開實驗室了。

    上一任元帥卸任前,這些omega作為特種兵是不能隨意退伍的。倒臺后,新元帥上臺,就沒再限制他們的去留了。

    按照規定,退伍的omega還可以接受免費的醫療咨詢。

    見面的地方是謝雨選的,挺有人氣的餐廳。

    “你的信息素很正常,失眠可能是別的原因導致的。是不是遇到壓力大的事了?”

    寧辰詢問著,他手里還有omega的體檢報告,“我給你開點藥。關鍵還是你自己,要注意放松心情!

    謝雨坐在對面守著咖喱沒吃,他退伍幾年,依舊衣著單調,留著短短的頭發,不染也不燙,眼神里有一股普通omega沒有的韌勁兒。

    “寧醫生!

    “嗯?”

    寧辰停下筆看他。

    謝雨:“聽說參謀長要把實驗室的omega們交給一個外人治療,是么!

    寧辰愣了一下,“誰告訴你這事的?”

    “很多人都知道了!敝x雨拿過水杯插上吸管,“我也聽說,其實你們早就有治療的辦法了,參謀長想用捧許今的方式捧楚文禾,要把所有功勞都嫁接到楚文禾身上!

    “等、等等……”

    寧辰忍不住打斷,“誰這么說的?”

    一問到這問題,謝雨就嘴巴閉得嚴實,一副就是不肯說的樣子。

    “我不接受!

    謝雨抬起標致的單眼皮,“‘外面’的omega懂什么,憑什么來管我們的事。”

    寧辰笑而不語。

    嗡……

    通訊器響了。

    “不好意思!

    寧辰看了一眼,是條消息。

    【江郁:出事了,他好像對我的衣服全然沒有興趣了,也很久沒筑巢了】

    “……”

    兩人出了餐各自回去,寧辰給江郁打電話,把剛才的事說了。

    江郁沉默幾秒,“他說的是‘楚文禾’?”

    寧辰一怔,“是啊。”

    江郁:“不是‘蘋蘋’?”

    ——這話可太有意思了。寧辰恍然大悟,謝雨用許今作比較,卻說出了湯博吃瓜人壓根不熟悉的“楚文禾”這個名字。

    實際上,楚文禾的名字除了作為江郁的前妻有內部記錄,就很少被人知道了。元帥府的公職人員無意中知道蘋蘋就是楚文禾后,也因為叫習慣了蘋蘋而繼續叫著。

    嗯……

    看來謝雨說的那些“傳言”有點來路可疑了。

    “我有種感覺,”寧辰停在剛下起的小雨中,抬眼看向天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阻止你前妻介入到213事件中!

    *

    楚文禾一覺醒來養足了精神,去陽臺給柳冬炆打了個電話。

    本該是他作為醫生去詢問柳冬炆身體狀況,倒是柳冬炆反問了不少,生怕他被alpha吃干抹凈了。

    找了個合適的時機,楚文禾把那封信的事說了。

    他以為以柳冬炆的性子準要暴躁,不想柳冬炆沉默了十幾秒,忽然換上輕松的語氣,“沒事,這種玩意都是惡作劇的,有的是無聊的人。我都見慣了!

    楚文禾:“可是——”

    “我說了沒事!绷瑸纱驍嗨,“不過謹慎起見,你最近別聯系我了。我還有事,先掛了。”

    嘟嘟……

    楚文禾看著通訊器,心口有點慌慌的。

    同一時間。

    柳冬炆仰身靠向皮椅,他面前的桌案上擺著十幾封信件,觸目驚心的血字,寫的都是同樣的話。

    ……

    ……

    楚文禾吃晚餐時還在惦記柳冬炆,他在意這件事,已經遠遠超過了診所的住處被燒毀。

    江郁伸過手,摸了把他的頭發,“要我喂你么?”

    “不用。”

    楚文禾這才繼續動筷子,吃了幾口,說:“有人想對付大佬,我和程玉他們是被殃及的池魚,對不對?”

    江郁笑著說:“所以,他們就只給柳冬炆寄了恐嚇信,然后轉頭冒著暴露身份的風險把無關緊要的‘小嘍啰’送上西天?”

    “……”

    楚文禾無可反駁,“你真討厭!

    晚飯后,江郁見他太悶了,提出要去開車兜風。

    車順著羊波湖的河岸線開向東邊,副駕駛的車窗開著,一陣小風從耳邊吹過,楚文禾整個人都感覺到放松了不少。

    “你為什么這么篤定?”

    楚文禾還是在意晚飯時的那件事。

    江郁打著方向盤,把車停到路邊,“你給我點好處,我考慮告訴你?”

    “……”

    楚文禾:“我肯住在這里,已經是給你最大的好處了!

    不免又想到昨晚,一想起來就四肢發酸。

    “是好啊!苯粢膊豢此,目光都在看窗外的夜景,“再不出來透透氣,我都要難受死了。”

    語氣中抱怨的成分不淺,有著江郁說話時獨有的陰陽怪氣,可這次不同以往,江郁沒從揶揄別人中獲得快樂。畢竟這話太過真實。

    楚文禾斜眼:“你難受什么?”

    “……”

    江郁一把拉過他的手,“不信你摸!

    “——!”

    楚文禾:“撒開!”

    “……”

    江郁到底是沒勉強他。

    楚文禾:“快說,不然生氣了!

    診所著火的事才剛發生不久,證據在收集,還有許多不明朗的地方。

    不過,江郁篤定,這件事的“主角”不是柳冬炆,而是楚文禾。

    “那些人動手太倉促了,甚至沒來得及確認你的房間是不是真的有人!

    江郁抬眼,“因為程玉和藍毛白天搬家,給了那些人你們很快就會離開的信號。一旦你搬走了,就不好下手了。”

    楚文禾問:“為什么!

    “你的新家用了柳冬炆的名義,在那里動手會惹不少麻煩。”

    江郁說,“比如,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有人在通過元帥府的內部系統盯著你的行蹤!

    楚文禾這才明白江郁讓吳新查系統的原因。

    ……

    車窗外的天際落下陰霾,這幾日天氣不高,小雨天多,城市上方籠罩著薄薄的霧狀煙云,白天也感覺像傍晚。

    啪嗒啪嗒。

    幾滴雨水打在車前方的擋風玻璃。

    楚文禾身旁的車窗自動合上了。

    江郁說:“提前下手也好,不用槍而用自制的火種彈也好,都是在欲蓋彌彰。那種能擊穿玻璃的彈丸對制作要求極高,打出他的人射擊水平也不低。怎么看,都不是外面的人干的!

    楚文禾:“為什么以前不動手?”

    江郁欺身過來,捏他的臉,“因為以前我還沒求你辦事呀!

    ……

    擋風玻璃上的雨滴化作水流,越來越密集了,看來今晚不會是一場小雨收場。

    沒帶傘的行人遭了殃,用手擋著頭加快腳步,踏水而行。

    楚文禾之前總想著江郁的洞察力從而何來。

    相處一段時間,他知道了江郁本人就是總抱著目的做事的人。

    不管外界的情況看起來多復雜,真相被粉飾得多精巧,結果只會為目的服務。

    結果就是,他差一點就喪生在了火災中。

    楚文禾回過神時,江郁在看他:“我感到很抱歉,可能真的是我導致了你遇到危險。如果是這樣,我寧可不讓你——”

    “你說過,”楚文禾打斷,“你的職責,就是把合適的人放在合適的地方!

    江郁無言看著他。

    楚文禾:“所以,最近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正好左證了你的判斷。”

    江郁:“什么。”

    楚文禾突然一笑:“我好像真的是那個合適的人。”

    ……

    那一刻,江郁的心里突然被刺痛了,正因為比普通人敏銳太多,察覺到這句話背后的力量,才讓他更加動容。

    在江郁心中,楚文禾絕對算不上膽子大的人。

    omega大多是這樣的。

    天生的弱者,

    沒有強力的體魄,不背負社會的期待,卻背負了無數刻板印象。

    這樣的性別,也只有柳冬炆那樣不怕死的人能突出重圍,而事實證明,放眼整個元帥府二十年,也只有一個柳冬炆。

    江郁甚至做好了楚文禾會主動退出的準備,即便楚文禾不說,他也會找個時機,給楚文禾足夠的空間重新做決定。

    顯然,他太小瞧這位“前妻”了。

    楚文禾還總說他矛盾,他覺得楚文禾也挺矛盾:面對許今的挑釁時沒什么反應,卻又在豁出命的事上展現出連alpha都沒有的勇敢。

    江郁忽然想到一個他心中特別俗的概念:楚文禾是個有大愛的人。

    繼而他又想到楚文禾的勇敢早有預兆,否則,楚文禾也不會在危急關頭去救宋明藝。

    江郁把車調頭,楚文禾說想看一看213事件的資料,兩人決定去元帥府一趟。

    車駛進地下車庫。

    外面,就是元帥府的寫字大樓。

    到了這里,離梅澤也沒有多少路段了。

    江郁忍不住問:“對了,你當初到底和許今交易了什么?”

    楚文禾一個激靈:“怎么忽然問這個?”

    ……

    ……

    車內的照明也熄滅得正是時候,一條手臂伸向楚文禾的腰,把人拉到了懷里抱著。

    地下車庫的光線很暗,來往的都是全市最正經的人,他們西裝革履,皮鞋锃亮,眼神如鷹隼般,身后帶著四五個保鏢一路走過去。

    雖說車上安裝了防透視的玻璃,楚文禾看到外面,還是感到車內局促。

    身上貼著alpha的地方都格外敏感,楚文禾靠緊的胸口很暖和,alpha還刻意把他往身上按了按,揉了兩把他的頭發,在他耳邊又問了一遍:“是什么?”

    楚文禾瞇眼,身體后仰:“你一定要知道嗎?”

    這么無聊的事也想知道嗎。

    江郁悶聲:“嗯。”

    楚文禾暗自嘆氣。

    那可真是個有口難言的交易。

    本來都作為獨一份的黑歷史封存在記憶深處了。

    江郁的手指從他臉上滑過,描繪著他的輪廓,“你要不說,我就在這兒親你。”

    “我說!

    楚文禾四下看了看,湊到江郁耳邊。

    輕輕說了幾句話。

    江郁聽完就笑出了聲:“你是怎么搜腸刮肚想出這種主意的?”

    “…………”

    早料到alpha如此,楚文禾悻悻道:“是,中途我就意識到自己太愚蠢了。”

    簡直就是白給。

    江郁順勢抱住他,下巴落在他的頸窩低笑道:“感謝你的愚蠢!

    楚文禾氣得在alpha背上捶了幾拳。

    狗東西。

    閉嘴,閉嘴,閉嘴……

    過程中,江郁拉著他的腿往后一拖,他的半個身子都被拽過去,后腦勺也抵在了車門上。

    “還是要親我——!!”

    楚文禾抬手推住江郁的下巴。

    “好玩么楚文禾!苯舭阉耐壤窖瞎粗,“找個沒有腦子的網紅來勾引我——然后又翻車!

    楚文禾撐著把頭抬起幾厘米,“許今挺漂亮的,是你的問題!”

    江郁低頭看他:“話說得真委婉,想說我不行是吧!

    楚文禾是想這么說。

    又怕說了,對方想證明給自己看。

    “昨天晚上……”

    “什么。”

    楚文禾盯著對方。

    江郁沒說話,比了個清晰的口型: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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