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睡衣
每層只停一戶的電梯, 徹底隔絕了鄰里間的往來,也看得出,住在這里人都重視隱私, 連小區的物業都是一副無欲無求的面孔。
叮。
電梯門敞開。
楚文禾看到了寬敞的平臺空間, 磚墻是沉靜的霜白色, 沒有裝飾品,沒寫名字的專屬郵筒落了密碼鎖,旁邊是開了一條縫的多點鎖定保險門。
看來江郁掛完電話, 只開了門就回房間去了。
楚文禾咽口水。
喉結隨之上下動了動。
但愿前夫不會看出他心思不純。
起碼回到家前,他是單純擔心前夫的手殘廢了。回家后, 手心里空空的想筑個巢睡一覺, 想到素材全都毀了, 差點眼淚又掉下來。
搬家的東西收拾了不少,診所的客廳越發空虛,外加發熱期將近,對筑巢的需求上漲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每兩個月總有一段時間不舒服。
集中在發熱前的一周。
就是現在。
楚文禾心里還有點小別扭, 他能輕易克服對普通alpha的渴望, 卻很難克服對巢的追求。從他是beta的時候就是這樣了。
只是, 當beta的時候, 喜歡筑巢是病態。
意外變成omega反而歪打正著了。
若非如此, 他也不會在三個月前那晚把江郁用過的筆和寫了名字的問診單悄悄收下。
楚文禾抱著“整點素材”的心情來江郁家。
但愿江郁別看出他就是想進點貨然后拿回去過發熱期。
“打擾了……”
屋內沒有開燈, 楚文禾小聲說著,摸黑在玄關換了拖鞋, 踏上冰涼的地板。
進了屋知道難怪電梯只一戶一停。
住在這里的人,全都是每戶享有一層樓所有的房間。
奢侈到難以想象的配置。
怕是房間用不完也要全買下來。
楚文禾不知道照明的開關在什么地方, 腳踩地板慢慢走。
挨個看門,客廳L回形廚房對面, 又是一扇沒有閉合徹底的門,隱約有昏暗的燈光。
楚文禾伸出手去,慢慢推開了它。
純粹的臥室,室內沒有多余的家具和裝飾,外界對設計師的刻板印象多為色彩豐富風格浮夸,難以想象頂級設計師的家會簡約至此。
然而,再看這些以黑白灰為主的極簡風格家具,又會看出它高昂的細節。
這一切正如江郁本人的性情:不會留著沒有用又沒有價值的東西在自己的視線之中。
如此說來,原主從來沒有真正進入過江郁的生活。
原書花了大量的篇幅描寫原主購買奢侈品家具堆在屋里。抽象的壁畫、手辦、各種裝飾用的瓷器,看著喜歡的都擺在一起。
楚文禾幾乎能想象,那樣的房間,對美學有極致追求的前夫是一秒都待不下去。
視線轉回當下,昏暗的條形照明在床頭,典雅無雕飾的純實木床板貼近內墻,白色鵝絨被鋪開在床上,江郁伸出的手臂落在上面,穿著貼合身體的黑色睡衣。
睡衣一看就是順滑的材料,無領,與鎖骨和冷白色的皮膚形成鮮明的視覺沖擊。
這是有多累,
開完門回來就睡著了么。
楚文禾悄聲走過去,只在床沿輕輕坐下來。
視線果然還是會被前夫包著繃帶的手吸引,這實在是一雙很好看的手,皮膚沒有瑕疵,指間干干凈凈,沒有粗糙厚實的鈍感,也不似女人的柔軟。
他暗地里懷疑,江郁應該會彈鋼琴。
這樣的天生骨相,從手到臉,再到肩背四肢,任哪家的家長見了都能一腳踹開通往畢生財富的大門。
前夫的五官偏冷,但不睜開眼的時候整體看起來并不凌厲,這么沉睡著,才能真切感覺到前夫的年齡確實小自己不少。
等等,這件睡衣怎么有點好看。
楚文禾盯著看了一會兒,恍惚間有點失神。
滴滴滴……
不知哪里冒出的聲音打斷了他空轉的意識,他下意識看去,好像是臥室外的飲水機到了自動加熱的時間。
滴滴滴……
楚文禾還在伸著脖子看。
剛才他盯了許久的那只手卻把遙控器丟在桌上,又悄然向他身來,然后迅速從身后一把攬住他的腰,將他整個人拖進了被子里。
“——!!”
還不及完全反應過來,alpha空出一只手關掉了屋內唯一的昏暗照明。
瞬間,四方空曠的臥室徹底陷入了黑暗。
靜得能聽到心臟跳動的聲音。
嚇的。
楚文禾像石化了一樣側躺著,身后的alpha圈住了他,被子往他身上帶了帶,久違地把臉埋進了他的頸窩。
“下午在醫院的時候我就在想,”前夫的鼻梁蹭過他頸后的腺體,似乎是想嗅那里的信息素氣息,唇邊說話更似自言自語的呢喃,“什么時候才能抱著你睡覺……”
楚文禾死魚眼,“有病吧你,放開我你這詭計多端的alpha。”
與此同時,楚文禾留意到摟住他的那只手是沒有受傷的那只,他掙了幾下,受傷的那只肯定是壓在身側了。
“喂,你別壓到傷口了。”
江郁“嘖”了一聲,臉埋得更深,顯然是不想理會他。
又在過了片刻后因為拗不過他,拉住了他的手臂。楚文禾感覺身體一輕,alpha把他拉到身上,他正好變成了趴著的姿勢。
兩人在柔軟的絨毛被里面對面,楚文禾逐漸適應了黑暗的眼眸看到,同樣隱沒在黑暗中的江郁也睜開了眼。
似乎是很困了,只是微微抬著眼皮看他。
然后,前夫的手伸到旁邊點開通訊器,一時間,通訊器的光亮讓楚文禾瞇起了眼。
通訊器顯示著程玉的消息。
【程玉:對,就是那只狗舔他。我跟你說清楚,那狗把你的衣服都咬壞了,文禾在屋里哭了一下午,晚飯都沒吃下去】
光屏照亮的地方,楚文禾尷尬到臉一熱。
江郁及時關掉了屏幕,兩手環住他的身體讓彼此貼緊,在他柔軟微卷的頭發上輕輕拍了幾下。
可過程中,又在他耳邊發出氣息明顯的低笑。
“不至于吧……”
“你根本就不懂我對巢的執念!”
楚文禾掐住前夫的脖子,隨著上身直起,臉的距離拉遠,坐起身的位置不難感覺到alpha身體的微妙變化。
他想挪開的時候,江郁抬手固定住了他的腰畔,啞著嗓子:“別亂動,我的手快痛死了。”
楚文禾:“放我下來。”
“……”
江郁不情愿地把他抱到靠墻的床板內側,再次從身后抱住了他。
這回換了朝向,受了傷那只手拿出羽被,解放出來了。
隔著潔白的羽被,前夫的手環在他腰間,被子因為受到輕微的擠壓出現了幾層褶皺。
楚文禾忽然想起他起初是想讓江郁放開自己的,只是折騰了這一通,他反而從床外面換到了里面,更不方便走了。
“……”
*
清晨。
什么叫同床異夢,什么叫貌合神離。
前夫似乎想利用這次短暫的同居發展和自己的關系,可楚文禾只想進點貨。
截止時間是一個周以后,
他的發熱期。
楚文禾心中堅定了一個念頭,他需要30件衣服和10件飾品,少一點也沒關系,發熱期一到,立馬從這里撤出去。
思考這事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楚文禾還是側躺的姿勢,面對著墻,眼睛睜著。
身后抱著他的前夫剛有轉醒的趨勢,但明顯還不想起來。
許是陽光些許刺眼,前夫那貼在他頸后的鼻梁和嘴唇向下移動,彎起身體把頭縮進被子,用額頭抵住了他的后背。
楚文禾:“……”
為什么在外人面前冷漠凌厲的前夫私下是這樣的。
不該是早晚見不到人,工作起來關著門,外加講話撲克臉么。
現在這樣,
說出去可能都沒人會信。
正走神,堵在他身后的alpha把手臂收回了被子里,起初動作還挺自然,進了被子后,從下往上,試探著伸進了他上衣的衣擺。
楚文禾一個激靈坐了起來,背靠床頭,瞪了對方一眼。
江郁沒看他,就著躺在床上的姿勢摸過通訊器,打開后臺確認消息。
昨天睡得太早了。
消息積壓的數量多出了一倍。
楚文禾想下床,又看到空調風吹起的窗簾縫隙,剛才就是它透進的陽光照亮了臥室。
隱約看到晾在陽臺自然風干的襯衫。
一排七八件,都是不同明度的白色襯衫,乍一看差不多,仔細看去,領口肩袖的設計、扣子的形狀和材料都各有特色。
它們在清晨微涼的風里搖晃,質感細膩的布料,流淌出陽光照入羊波湖般的粼粼波紋。
楚文禾咽了咽口水,回頭瞟了前夫一眼。
……
江郁正靠在床頭發消息。
昨天就請好假了。
傷假。
清晨醒來,各部門的“慰問”像雪花似的飄來,寫得噓寒問暖,話里話外還是想打聽他被狗咬了的細節。
別看這些人面上真誠,背地里還指不定笑成什么樣。
江郁沒猜錯。
這事在元帥府內部瘋傳了一上午,又在肖克的不經意失言中傳到了梅澤。兩邊一個政府系統,一個民營企業,竟然不約而同有著相同的情緒:他們笑瘋了。
江郁昨晚給肖克發過消息,寫著:【我有東西落在順心診所了,你幫我去取一趟】
今早一看。
【肖克:我才不去呢哈哈哈】
江郁:“……”
這老狐貍。
叮。
進來了一條實時消息。
【柳冬炆:你這狗東西把文禾弄哪兒去了??】
江郁眼角微挑,點開攝像頭移向楚文禾,拍了一張前妻坐在床上看窗外的照片。
【江郁:[圖片]】
【柳冬炆:???】
瞬間,江郁又把照片撤了回來。
【江郁:怕你外傳,就給你看一秒】
【柳冬炆:……】
……
楚文禾坐得背都要僵了。
換做往常,他只是不經意的一瞥,前夫就能看到他喜歡什么。
他已在不知覺中適應了和江郁相處的節奏,之所以還愿意和前夫有交集,是因為對方時不時就把“素材”送給他。
記得最初只是紙筆和小冊子,他還在角午拒絕過一枚領帶夾,事后想起來有點后悔。第一次正式收東西是他上次發熱期,后來就是燙壞的那件襯衫,再后來,一發不可收拾。
前夫無所不用其極地投喂。
他起初貪心不足,后來病入膏肓,欲壑難填。
楚文禾端坐著扭過頭。
他不知道自己的動作在江郁看來有多可愛。
可江郁已下了床向客廳走去,脫掉上半身的睡衣襯衫丟進一臺小型洗衣機,又往浴室去了。
楚文禾跟著下床去客廳,浴室傳來水聲,他就蹲在那臺洗衣機旁,看著昨晚就中意的睡衣在里面翻滾。
在楚文禾看來,這件衣服遠遠不到需要清洗的地步。
洗衣機上方有一臺透明的消毒艙,運行時亮著十幾個按鈕,幾件衣服零星掛在里面,每一件都看起來干干凈凈。
前夫這人,穿過一次的衣服要么就不再穿了,要么就當天進了洗衣機和消毒柜。
——楚文禾早就知道,因為他拿到的所有衣服都只有很淡的信息素味,甚至有時候,芳香劑的味道會蓋過信息素。
不光是衣服,連枕套床單被罩也是。臥室內的生活痕跡能看出居住過一段時間,可沙發和床一類的地方,怎么看都像進了天天換洗的高級酒店。
楚文禾又盯著洗衣機看了一會兒。
忽然想起一件事,跑到浴室旁:“傷口不能沾水!”
……
結果還是沾水了。
江郁戴著濕透的繃帶出來,上半身換了件短袖的淺灰色襯衫,頭上蓋著一條毛巾。
兩人在廚房的桌前面對面坐著,楚文禾拆昨天醫院拿回來的紙袋,面色陰冷:“被狗咬傷是很危險的事,不要因為傷口不深就掉以輕心。”
江郁:“會好的……”
“那也會好得慢,”楚文禾對醫院那套東西很熟,擰開傷藥,“醫生說的話要聽,藥也要早晚吃。”
江郁:“會的。”
楚文禾:“昨晚好像沒吃吧?”
“昨晚……”江郁頭頂的毛巾遮住半張臉,只能看到露出的一只眼睛底色深邃,“昨晚不痛。”
“麻藥的效果就幾個小時,怎么會不痛呢?”
楚文禾已經完全進入醫生訓斥不聽話病人的模式了,“就是有你這樣的人,病才總是好不了。”
江郁這方面說不過他,眼瞥到一旁,卻仍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好吧,半夜是疼了一陣子,”見楚文禾要開口,江郁一抬下巴,“我是怕你醒了才忍到清早的。”
楚文禾懶得再理他,垂眼專心涂藥。
呵護這只手,好比拯救素材工廠流水線的總控制中心。
楚文禾也是經過這事才發現,江郁的衣服和這雙手應該歸位一類,都是他喜歡的。
多好看的手啊。
他把它放在掌心里看。
如果它不是長在江郁身上該多好啊。
楚文禾重重嘆了口氣。
江郁還以為前妻是在擔心自己,歪頭枕著手臂,看著前妻難掩心痛的小眼神。
兩人就在一股錯位的情感體驗里度過了雙方都很滿意的十分鐘。
……
下午。
楚文禾盤算著什么時候走。
前夫似乎不會料理受傷后的生活,對傷口也漠不關心。
這倒是其次,反正也死不了。
重要的是他在這里12小時,竟然一無所獲。
發熱期將至,又和alpha待在一起,楚文禾已經有點貓到了春天的焦躁感,倒不是想和眼前走來走去的alpha發生點什么,就是哪里都不太舒服。
楚文禾很會分析自己,又很快明白過來。
不是發熱期的問題,是他的情緒不對勁,他就好比快過冬了卻沒儲存好堅果的松鼠。
叮——
洗衣機里的睡衣洗好了。
楚文禾從沙發探頭,跟著江郁走了過去。
兩人就這么站在小型洗衣機前,它的大小還不及兩個人并排站的寬度。
江郁看他:“沒事,我自己來就好。”
楚文禾眸色深沉,盯著它看,心里冒出一個聲音:先從它開始。
……
客廳的家具不多,或是分散在角落,沙發旁又集中了桌椅,形成錯落有致的高級感。色調比臥室明亮些,墻上有許多或大或小的光屏,顯示著完全看不懂意思的數字。
換做一般人可能沉浸于極簡特有的奢華。
楚文禾眼中卻只有它。
睡衣——質感高級的、純黑色的、前夫昨晚穿過的睡衣。
“這件衣服很好看。”
憋了半天,也只說出一句充滿暗示的話。
和江郁說話不用太直接。
有時候,不說話都能被猜到意圖。
江郁:“是么。”
輕聲應了,從洗衣機里拿出來,套在了金屬質的衣架上。
“……”
楚文禾舔了舔發干的嘴唇:“我喜歡這個設計。”
“我也喜歡。”江郁沒看他,專心打理著領口和衣角,又噴上清除信息素的芳香劑,“我記得是半個月前,出差的路上設計的。”
楚文禾:“……”
咔。
衣架吸在了消毒柜的橫桿。
移動到了最深處。
江郁關上艙門,向廚房走去,“晚上想吃點么?冰箱里有新鮮的羊肉。”
楚文禾:“都可以。”
反正吃什么也不會有滋味的。
……
晚上還是吃了很多。
客廳的燈發出暖橘色的光,照射的范圍不大,只有他們在的區域是有光亮的。
楚文禾呆坐沙發,心理上有點毛躁,生理上有點食困。
前夫沒有什么不規矩的行為,請了傷假卻還在客廳開著光屏發郵件,可能是打字時不舒服,語音消息用得多了起來。
如果只是這樣,倒也是歲月靜好。
楚文禾給電視機換臺,完全看不進去一點,抓亂了頭發。
江郁忙里抽閑,瞟了各種小動作的前妻一眼,不動聲色,唇邊的笑意始終都在。
楚文禾抱著腿快睡著的時候,沙發旁,江郁拿著計算機坐了下來,慢慢挪動到他身邊,“困了就去睡吧。”
幾乎要點頭,又不經意間看到了江郁手邊的計算機屏幕。
好熟悉的設計。
是阿爾法撕壞的衣服之一。
墨藍色的短外套,和那堆花生殼一起得到的素材。
陪伴過他一個周的最愛。
“我最近想在這款版型上改一件薄外套出來,”江郁說,“你幫我一起看看么。”
楚文禾瞇眼,他剛才快睡著了,這會兒睜眼還有點發酸。
“來。”
江郁輕聲說著,把他抱到腿上,從身后環住他,計算機也放在他的膝前。
光屏發出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楚文禾略顯滄桑的臉。
江郁拉著他的手在觸摸板移動,他看到了這件墨藍色外套的一個又一個圖層。
“……”
楚文禾根本看不懂這些。
只知道它外觀簡約,但實際設計起來卻沒那么簡單。
“我想把這個肩膀的位置改一下,材料其實不用調整,袖口收起來,等到天暖和了就可以穿著它去踏春。”
江郁自顧自說著,“顏色也可以考慮換成淺一點的湖藍色。墨色到了春夏季節太有厚重感。”
那雙環著楚文禾的手臂在說話間就改好了底圖。
嗡嗡嗡……
打印機傳出聲響。
接連出來兩張設計圖,一張是原圖,一張是修改后的。
江郁伸手取出,塞在楚文禾手里,“幫我拿下。”
楚文禾目不轉睛盯著那張墨藍色短外套的原圖,腦子里莫名閃過四個字:音容猶在。
它的樣子已深深刻印在記憶中,它的觸感卻是再也回不來了,不去想還好,一張鮮明的原版底圖就這么懟在面前,好似利刃穿胸。
前夫那只沒受傷的手在鍵盤的動作快些,打字聲刺激著耳膜。
“可惜之前那件弄壞了,”江郁喃喃道,“一共就訂做了這么一件,可是再也沒有了。”
“……”
楚文禾看那光屏,明明上一刻還很清晰,下一刻,視線逐漸模糊,眼眶浮起了一汪溢滿的水。
啪嗒。
啪嗒啪嗒……
落在計算機觸摸板,接連發出清脆的響聲。
“真的會哭啊。”
耳邊傳來前夫的聲音。
江郁拿起通訊器看程玉早上的消息,“竟然不是騙我的。”
楚文禾當即掙開前夫的手臂。
咔——
計算機倒扣在地上摔得合上了。
兩張打印紙接連落地。
江郁沒反抗,任由憤怒的前妻把他摁倒在了沙發上。
襯衫的衣領本就開了兩顆扣子,因為猛地倒落敞開得更大。
江郁抬手擦了擦楚文禾的眼尾,趁機一伸手把人撈過來壓在了身下。
身體貼緊,楚文禾只看到,一只手伸過來蓋住了他的雙眼。
漆黑宸寂的客廳只有呼吸聲。
視覺失去的當下,耳邊又傳來蠱惑的聲音:“你賄賂賄賂我,我重新去訂做那件衣服。”
楚文禾:“……”
江郁:“我去訂做所有的衣服。”
楚文禾:“你說吧。”
“你要在這里用它們筑巢,”江郁摸著他的耳垂,“然后讓我進去。”
楚文禾:“那不行!!”
第72章 食材
江郁忽然在那一刻想到肖克。
恩人, 坑貨。
混亂中立的絕佳典型。
是他認可的師父,卻幾乎沒教過他什么。
肖克教過18歲時的他怎么在元帥府這般水深火熱的地方立身:
如果一件沒有超出你能力的事辦不下來,那就是遇到了要解決掉的人。要看到他最想要的東西和最害怕的東西, 然后選其一, 翻十倍給他。前者能讓人得意忘形, 后者能讓人一蹶不振。
江郁當時問:遇到了不為所動的人怎么辦。
肖克說:驅逐、或納為己有。
只過了一年,江郁就沒再按照肖克的教導做事了。
肖克覺得人都有用處,什么樣的人撿起來都可以用一用, 愿意維持良好的關系。這也是肖克能大方開出十倍好處的原因。
江郁不一樣,看到一個人的瞬間, 他就能知道這人是保值的還是消耗品。
所以他選擇讓人看到十倍的好處擺在面前, 又遲遲不給出來。
很快又過了一年。
肖克辭職。
……
面前的前妻, 九個月不見,成了格外棘手的人物。
不管是作為alpha還是作為城市的掌權者,江郁都能輕易把身下的前妻摧毀。
九個月前,他在前妻窮奢極欲的巔峰選擇離婚, 一切“供應”全線停止, 那猝不及防的抽手, 使得楚文禾數月銷聲匿跡。
再次出現在面前的楚文禾已不屬于他能完全把控的人物。
讓alpha鉆進巢里, 怎么看也不像個苛刻的要求, 給了十倍的好處, 楚文禾還是不低頭。
江郁支起手臂,上半身撐起, 看著困在懷里兔子似的楚文禾。
……
楚文禾淺綠色的眼珠左右瞟了一輪。
第一次見到江郁穿短袖,小臂全露了出來, 上臂露出半截,勻稱流暢的肌肉紋理隨著alpha撐起身體時顯現出來。
楚文禾學過點健康科學, 人的肌肉不是那么聽話的東西,鍛煉成這般比例完好的模樣是精心計算過的結果。
前夫做任何事都看起來游刃有余,
身邊卻處處都充滿了“計算”“安排”“控制”的痕跡。
如果只是這樣,楚文禾也覺得還好。
問題在于,江郁是典型的外忌內寬雙標狗,不允許周圍的人錯位,自己破壞起規則來卻絲毫不要臉皮。
偏偏還長了一張好看的臉。
楚文禾淡漠。
正好他不是顏控。
不過眼前的alpha釋放出了一點淡淡的薄荷味信息素,很緩慢,潤物細無聲。似乎怕他排斥了忽然掙扎起來。
出于omega的身份,楚文禾禮貌地臉紅了一下。
前夫想把他搞到手的心思其實很好懂。
即便他不是了解alpha喜好的筑巢指導師也能看出來。因為江郁無利不起早,幾乎不主動和人打交道,更別說身體接觸了。
楚文禾:“你有過omega么?”
江郁:“?”
楚文禾:“‘那種’意義上的。”
江郁:“沒有。”
須臾。
楚文禾:“你知道我說的是哪種意義上的么?”
江郁:“哪種意義上都沒有。”
短暫的對話后再次陷入沉思,楚文禾若有所思點頭。
果然沒有分析錯,前夫年輕是一回事,忙是一回事,不愿和人接觸是一回事,重要的還是不滿足于只關乎身體欲望的性。
這點倒是可圈可點,在alpha群體里很少見。
楚文禾神游的眼珠再次歸位,“那些衣服重訂的話要多久能到。”
江郁:“你是答應了?”
“不。”楚文禾說,“巢的事是原則問題。”
楚文禾想著要么向江郁攤牌:omega只會邀請心愛的alpha進來。
又擔心陰晴不定的alpha一破防把自己轟出去。
江郁意味深長看他,“楚文禾。”
楚文禾:“干什么。”
臉頰傳來輕微的痛感,前夫捏著他晃了晃,冷笑:“你可真是油鹽不進啊。”
江郁想到貓中的“喂不熟”極品,它們不見得真的鐵石心腸,而是發現了自己被頻繁投喂正是因為自己“喂不熟”。
前妻更是極品,非但喂不熟,還是真正的鐵石心腸。
數件高昂的衣服和飾品砸下去沒起半點水花,被狗咬爛了才想起來和他談條件,然后還死活談不妥。
一個omega,說純良是真的純良,面對他卻是既要且要。
“不成,”江郁把下巴放在撐起的手肘,歪頭看前妻,“但凡我出過力,就絕不走空。”
楚文禾:“我們可以再商量?”
江郁:“讓我咬一口?”
楚文禾:“…………”
江郁:“親我一口?”
楚文禾:“…………”
江郁:“…………”
談不妥。
一時間的無言。
江郁感覺到底線一再被拉低,有些煩躁坐了起來,冷冰冰說:“今晚換你抱著我睡。不行就免談了。”
他說真的,受夠了。
楚文禾想了一下:“你昨晚穿的睡衣借我。”
江郁:“……”
楚文禾:“謝謝。”
一件get。
那一瞬間,江郁感覺油鹽不進的前妻忽然可人了不少,比如主動拾起躺在地上的筆記本計算機,遞到他面前。
結果說了句:“現在下單的話,最快什么時候能到?”
江郁冷笑出聲,邊打開計算機邊說:“加急插隊,后天上午吧。”
楚文禾掐指一算,那也還有三天才到發熱期。
期間再搜羅點別的衣服,不耽誤。
“好。”
楚文禾:“算上加急多少錢?”
江郁斜眼看他:“你真的想知道?”
楚文禾起身向儲物柜走去,“我去拿繃帶,你該吃藥換藥了。”
看著前妻穿上拖鞋離去的背影,江郁掩住唇邊的笑意,把目光再次轉向計算機屏幕。
黑的。
按了幾下還是沒反應。
“摔壞了。”
“——!!”
楚文禾原路折返,也不顧他給他換藥的事了,“怎么會這樣?”
江郁嘗試按了幾次電源鍵,又看了看完好的屏幕,“硬盤驅動或主板摔壞了么,也有可能是內存條卡槽松了。”
又摸了一下耳機,“難怪從剛才開始就沒聲音。”
“是不是你?”
楚文禾揪住前夫的衣領,“你是不是故意弄壞計算機?”
“……”
江郁拉住他的手,“你自己忽然掙開把計算機摔了,我不讓你賠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你還要賴在我頭上?”
楚文禾腦子里忽然閃過計算機落地時那“咔”的一聲,他的腦子也短路了。
“……那你會修嗎?”
小聲嗶嗶。
“會是會,”江郁抬起扎著繃帶的手,“不過……”
楚文禾抓著頭發在沙發旁走來走去。
江郁沒管他,自顧自去到書房打開臺式計算機確認了一張清單,隨即在收納的密碼箱翻找起來。
大約過了三分鐘。
書房的門打開一條縫,一只拿著U盤的手伸了出來。
“有備份。”
那只手在半空晃了幾下,手指又勾了勾,示意楚文禾到屋里來。
“免得你又以為我耍花樣。”
江郁在臺式計算機開了U盤讓楚文禾看,然后把數據導入郵箱,開始寫訂購的郵件,點擊發送,“可以了?”
楚文禾坐在旁邊的凳子上盯著屏幕,“誰讓你前科那么多呢。”
叮。
郵件提示音響起。
【已收到您的訂單,預計后天早上11點送達,需本人查收】
楚文禾看了眼墻上的掛鐘。
都快9點了。
私人訂制的工廠這么工作不會猝死么。
“你自己待會兒,”江郁關掉計算機,從衣架上取了件褐色的長外套,邊套袖子邊往門口走,“我去送修那臺壞掉的計算機。”
楚文禾跟在江郁身后,“太晚了吧。你的手方便嗎?要么我替你去?”
畢竟是自己不小心弄壞的。
雖是不讓賠,行動上還是要有點表示的。
“這計算機不能在普通的店里修,要送回元帥府去。”江郁還在往外走,已經拿著計算機到了客廳門口,“我很快回來。”
楚文禾皺眉:“遠嗎?”
“就在樓下,”江郁笑道,“交到袁兵手里就好了。”
楚文禾:“……”
——那你不早說。
……
門關上沒多久,書房又傳來叮的一聲,新郵件進來的聲音。
楚文禾惦記那些衣服,去屋里一看,還是剛才那個郵箱發來的郵件,就亮在屏幕上。
【系統查到您最近有7份訂單,
要和您的這份加急訂單一起送去嗎?】
楚文禾若有所思,他有點知道為什么前夫每天都有新衣服穿了。
計算機屏幕亮了一會兒就滅掉了。
黑屏映照出楚文禾的臉。
顯示屏右下方,一張夾在卡槽的明信片吸引了楚文禾的注意。
明信片的主人叫姜陌。
楚文禾愣了一下,他認識這個名字。
剛穿書的第二個月,趕上連綿大雨,有新聞報道說臨城的排水系統年久失修,導致河水水位上漲,淹沒了低洼處的房屋。
報道的錄像里到處都是坐在房頂、飄在水里的災民。
元帥府動作迅速,聽說那次救援的成功率創下了新高。因為碰巧在水災的前日,當地發過一套救生服。
那是楚文禾見過最成功的救生服之一。
不是功能方面,是它的色彩調和異常鮮亮,明晃晃的橙色即便在陰雨天也能從遠處看得很清楚。
事后他去查,設計師叫姜陌。
早年曇花一現,因為“項圈”的事有了黑歷史,沉寂八年,才再度默默無聞地開始了新的創作。
楚文禾看著那張明信片。
沒想到,竟然是江郁認識的人。
……
思索間,門口已傳來開門聲。
楚文禾走到客廳,“有新的郵件進來了。”
“好。”江郁看了眼客廳的時鐘,“一會兒會有派送員拿明天的食材過來,我臨時有點事要處理,你幫我接下。”
……
楚文禾想起程玉看起來沒完的那種戀愛肥皂劇,男主病了,女主去照顧男主,然后發現男主家的冰箱空空如也,于是在廚房煮起粥。
香味彌漫,躺在病床上的男主看到女主忙碌的身影,就愛上了。
在沙發待了會兒,楚文禾打開冰箱看了看。
不是空的,有一兩日份的食材。
再回頭看臥室,距離廚房遠得很,互相根本就看不到。
楚文禾忽然就明白了那肥皂劇吊軌在哪里,廚房和臥室連在一起的房間,應該不會出現在總裁男主的家里。
沒用的感悟又增加了。
……
書房。
江郁調整耳機,打開內部鏈接進入了會議室。
元帥府的在線會議。
607人。
今天的會議不是部長級別的,參加人數還在增加。
電子會議室的小窗格,參加者都在等待主持人宣布會議開始。
如果是線下,這會兒大家肯定在討論參謀長被狗咬了請假的事,這真是一件天大的趣事。
娜卡對這事兒興趣缺缺,鏡頭前的她劉海全梳了上去,露出漂亮的發際線。她穿著一件緊身的黑色吊帶,杵著手肘,背景能看到鋪好的格調浪漫的大床。
柳冬炆一身西裝,還在共協的辦公室加班,抱著手臂不發一言,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肖克的窗格一直是黑的。
會議要求開視頻,主持人連續喊了三次沒動靜,尷尬得不行。
一看就是號掛著人跑了。
吳新一看到江郁進來了,立刻發了條消息:【參謀長您沒事了吧?】
接著就被刷屏到啥也看不見了。
【怎么會這樣呢參謀長?】
【哪里來的狗?要不要打狂犬疫苗啊?】
【您在哪里被咬的??】
【這樣的狗以后還能不能要?嘗到過血味兒以后會不會吃人?】
柳冬炆:“……”
額頭青筋爆出,開麥道:“剛才是誰在那兒胡說八道?你小時候受傷沒裹到過自己的血?怎么沒把自己吃了呢?!”
眾人:“……”
見鬼了。
委員長幫參謀長說話了。
——快看看今天外面有沒有下紅雨。
主持人輕咳幾聲:“各位,我們的人還沒有到齊,先暫且閉麥,請稍后。”
五分鐘后。
寧辰接過共享屏幕的權限。
實驗室到了晚上仍然在推進各種項目,眾所周知這是幾乎沒有假期的一個部門。性別各異的科研人員沒有表情,目之所及全是白色的實驗服和冰冷的儀器。他們走過時,或是拿著試管,或是在確認報告數據。
屏幕放大到寧辰的窗格,寧辰此刻在醫療開發部的中心實驗室,還穿著那身質感純凈的白大褂。
“關于213事件受害omega隊員的康復狀況……”
“去年11月,我們嘗試了信息素凈化治療。12月,又對癥狀較重的幾個omega進行了腺體放射治療。”
“從結果來看,omega們的身體狀況有所恢復,但他們的意識仍處于混亂狀態,無法自主控制信息素的釋放。這樣下去,他們的壽命可能無法超過50歲。”
聽到報告的參會人員都面色凝重。
寧辰停頓了一下,“不過,三個月前的一個晚上,我們照常給晚飯后的omega們轉播一些能放松心情的節目,無意中看到了治療的轉機。”
吳新邊聽邊點頭。
他是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
可惜他的想法胎死腹中,還沒開始,就被參謀長一通電話扼殺在搖籃里了。
寧辰:“我們轉播的是當時最有人氣的omega網紅許今的筑巢視頻。意外的是,向來沒有反應的omega在那晚表現出了情緒的波動。不過只是持續了半個小時左右,他們又恢復了厭世的狀態。”
這時,元帥低沉威嚴的發話聲傳來:“許今現在在哪里?”
不待寧辰開口,柳冬炆開了麥:“問江郁!”
江郁把耳機切了語音:“他不小心傷到腳踝后莫名其妙就過氣了,已經不在這個城市了,我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娜卡:“……”
這時,門外傳來了電話鈴聲。
……
楚文禾知道是明天的食材到了,起身去到門鈴電話旁,“喂。”
對面愣了一下:“?”
楚文禾也愣了一下,“喂。”
“不好意思打錯了。”
派送員匆忙道歉,就掛斷了電話。
楚文禾歪頭奇怪了幾秒,正要回沙發去。
鈴……
又響了。
監控里還是那個派送員。
楚文禾:“喂。”
“?”
派送員抓著帽子,“不好意思啊,請問是江先生家嗎?”
楚文禾:“是。”
說著按下確認鍵,公寓外的電子門開了。
半分鐘后。
派送員一臉狐疑抱著禮盒,打量面前戴著口罩的楚文禾,又往里屋探了探頭。
江郁還在開會,通訊器震動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出了書房。
見到江郁后,派送員總算大大松了口氣,露出牙齒笑道:“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您搬家了。您家怎么會有個omega呢。”
omega本人楚文禾低頭沉默。
派送員忍不住問:“您新交往的omega?”
楚文禾:“……”
你想多了我就是來進貨的。
“我前妻,”江郁說著攬住他,手臂困住他的身體,用了那只沒受傷的手,手指嵌進了他的胳膊,“我這兩天受傷了,他擔心我,就來照顧我了。”
楚文禾掙了一下,又掙了一下,沒掙開。
卻也不會輕易便宜了胡說八道的前夫:“沒有,其實我們……”
“我們也在考慮復婚的事。”
江郁笑著接話。
楚文禾側過臉看向前夫:“——????”
江郁把他摟得更緊,兩人別別扭扭的擠在一處,偏偏在外人眼里就是宛如破鏡重圓的年輕小情侶,洋溢著強烈的cp感閃瞎面前這派送員的狗眼。
派送員大大的“哦”了一聲,又忍不住瞟了楚文禾一眼,“哎呀,這才叫患難見真情啊。夫妻就是這樣的,那還是原配好啊。畢竟當年看上彼此肯定就是有緣分。雖然離婚了,表面上不在意了,一看對方受傷了,眼巴巴地又來了!”
“……”
楚文禾聽這人滿嘴跑火車,都不忍心打斷對方的熱情。
江郁笑而不語。
派送員離開之前,還特意把禮盒遞到楚文禾懷里:“對不住啊夫人。這里面是處理好的兔肋排、牛舌和西紅柿。青提和哈密瓜要兩天內吃掉。所有東西的冷藏溫度都有標簽,您看著儲存,不然會影響口感哦~!”
說完拿掉藍帽子鞠了個躬,“很高興為您服務!晚安!”
砰。
門很快關上了。
派送員似乎吃了個大瓜,歡天喜地走了。
楚文禾看著手里沉甸甸的、有點涼的冷藏禮盒,他的心情也不比這玩意輕快多少。
江郁戲謔看他一眼,走到書房門口忽然回頭,“那食材就拜托了,夫人。”
“快滾。”
楚文禾滿臉黑線。
兩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眼神完全不同,最后在客廳分道揚鑣。
冰箱前。
楚文禾把食材分別裝進不同的倉盒,按照標簽上派送員寫的數字挨個調整溫度。
每件食材都有兩個期限,早一點的是口感最好的截止日期,晚一點的是正常的食用期限。派送員手寫,是把派送時間也算了進來,以到達公寓樓下的時間為節點重新計算了兩個期限。
早先還以為江郁的手受傷了會餓死,現在看來純屬杞人憂天。
“該死的有錢人……”
楚文禾關上冰箱,剛才那聲“夫人”還回響在腦海。
這前夫,整天就在亂說。
百分之一萬是故意的,說的時候還是肉眼可見的高興,指不定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幾個月前兩人在診所交涉的時候,楚文禾清清楚楚記得自己開的條件是不要外傳兩人的婚姻關系。這回不用說,肯定是被前夫徹底拋在了腦后。
楚文禾深吸一口氣把它吐了,臉色陰沉。
……
書房內。
會議還在照常進行。
寧辰的科研開發部不與外面接洽,早期與許今的商談是吳新的情報部門做的。
聽完寧辰的敘述,
元帥正問吳新:“當時為什么沒和許今聯系?”
吳新整個人汗流浹背了,“很抱歉,是我的失誤。”
江郁撥回線路,說:“是我叫停的。許今的筑巢技術非常不穩定,貿然放他進實驗室,一旦出現失誤,后果不堪設想。”
會議室內安安靜靜,不在線下無法交頭接耳,但三個月前關于江郁和許今的緋聞戀情傳遍了湯博,還不知多少瓜都藏在水下。
參加者們不說話,都在等待江郁把話說下去。
江郁知道他們在惦記什么,和許今的八卦他是肯定不會再提了,只低聲道:“關于這件事,我還需要點時間——”
砰!
書房的門忽然開了。
“商量個事唄,前夫。”楚文禾站在門口掐著腰,“我是你前妻的事以后別再說出去了行么?也不要在別人面前稱呼我‘前妻’。你還嫌知道的人少么?我還怎么過清凈的日子?”
第73章 套牢
話說完的當下, 一股不尋常的詭異感襲擊了楚文禾脆弱的神經。
楚文禾愣愣地站在門口。
江郁回過頭看他,也仿若靜止。
“……”
顯示屏中的小窗格人頭攢動,都在努力往這邊看, 生怕錯過了什么精彩的瞬間。
這種時候, 知道和不知道的人就能看出明顯差別了。
娜卡驚愕地張著嘴, 吳新仿佛明白許今為什么過氣了,發出恍然大悟的感嘆。
柳冬炆:“……”
再看正好在身旁的羊元洲。
羊元洲手里轉著一支筆,掉在桌上幾次, 撿起來又接著轉,早就見過楚文禾的他沒有半點表情。
“……”
楚文禾不會說話了。
江郁瞟了前妻一眼, 身體前傾擋住鏡頭, 正色道:“他說的對。我不是他前夫, 他也不是我前妻,我們沒有任何關系。”
眾人:“……”
所有人都在想,參謀長這傷假請得好開心啊!!
以及,
這聲音……不是蘋蘋么。
過了幾秒, 眾人悟了:幾個月前的許今原來是這倆play的一環??
臥槽……
磕到了哈哈哈。
江郁又回頭看了一眼, 扶住耳機:“今天就先這樣吧, 我還有點事, 先下了。”
線路切斷——
主持人:“哎等等, 剛才的事還沒??”
元帥:“……”
……
客廳。
楚文禾把窗簾摘下來圍在了身上。
那窗簾兩套四片, 靠近玻璃的那側是兩片透明的薄紗,能遮住刺眼的陽光。外面米色的兩片布料厚重, 拉上后屋內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楚文禾對素材相當挑剔,幾乎只用上衣, 此刻他腦子混亂,客廳又沒有衣服可用, 勉為其難將窗簾裹在了身上。
江郁眼看著前妻把自己筑成了一只繭。
那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窗簾一層層纏在身上,似乎也沒有什么道理,就是一味地一層套一層。
直到渾身上下只有腦袋露在外面了,楚文禾抬起頭:“……”
兩人無聲對視了片刻,楚文禾沒問,他知道前夫明白他想問什么。
江郁看著垂死掙扎的前妻,笑意不減,低身按著他的發頂在耳邊輕輕說:“632個。”
楚文禾像電擊了似的歪倒在沙發上。
“我想死。”
……
江郁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話,他想說自己的隱私在元帥府算不得隱私,只是大家都知道“蘋蘋”,也知道參謀長的案底有一欄寫著前妻的名字“楚文禾”,但蘋蘋就是楚文禾,今天還是第一次知道。
“你看這樣好不好,”江郁在沙發旁蹲下身,“當一個消息只有一小撮人知道的時候,它的傳播力是驚人的。因為知道的人急于分享。”
“……”
楚文禾只露著上半張臉,薄紗落在鼻梁,淡綠色的眼珠看著前夫。
江郁:“我明天去發湯博,如果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了,就沒什么好討論的了。”
“……”
一只手伸出亂七八糟的巢,楚文禾抓著江郁的領口,“你敢再說出去。今天的事都是因為你在派送員面前胡說八道!”
江郁把他的手拿下來放在掌心里玩,幽幽說道:“你在意的是結果,現在計較這些細枝末節的事能自己心里好受點?”
楚文禾:“你說,剛才有沒有可能出現線路問題,其實沒有多少人聽見……”
江郁開始嫌棄:“你就別自欺欺人了。”
“……”
楚文禾把頭縮進了巢里。
……
半個小時后。
楚文禾還是鉆出來了。看著自己都嫌棄的巢,把它隨意堆在了角落。
剛才假惺惺安慰了他幾句的前夫回臥室了,任憑他在家里“搞破壞”,沒有半點干涉的意思。
但也沒有再來寬慰他的情緒。
楚文禾打開冰箱,抽出那盒簡單處理過的肋排,然后從水池下方的收納選了把襯手的刀,順便拿出了案板。
那嫩肉看著新鮮誘人,楚文禾感覺直接下手有點不合適,打開頭頂的櫥子找一次性手套。
他記得是在這里,因為下午洗碗的時候,江郁在這里拿過廚房用的紙巾。
家具的設計不光是外表精致,
它裝嵌的高度也準確迎合了前夫的身高。
楚文禾墊著腳,他走近了就看不到里面的東西。
抱著換洗床單出來的江郁正好看到這一幕,轉身回了臥室。
楚文禾沒留意,還在專心找東西。
接著。
忽然感覺到身體一輕。
前夫從身后抱起他的腰,他的身體先是懸空,落下時踩在了一盞方形的小凳子上。
楚文禾回頭。
江郁已經走在去大型洗衣機的路上了。
……
楚文禾戴好一次性手套,把肋排捋了兩下放在案板上。
肋排完整,掐頭去尾的處理,內臟完全掏空,鮮嫩的顏色幾乎能讓人想象到它的口感。
其實也不用現在切。
楚文禾只是感覺手心里空虛。
“怎么了。”江郁回來后看著遲遲沒動手的他,“不是要切么?”
說話期間,手臂從身后自然而然環住他,低下頭用鼻梁蹭了蹭他的腺體。
楚文禾沉默許久,滿臉詭異看他,“這不會是狗肉吧?”
“……”
江郁:“兔肉。”
“派送員的話你是真沒聽進去。”
——換做別人說胡話,江郁是一句話不想搭理,甚至會立刻拉進黑名單。不過前妻這副發熱期前懵懵的樣子,真是有趣到心里去了。
江郁抽空看了一眼通訊器。
【寧辰:不用管他,omega發熱期前就是這樣的,他想干點什么你就讓他干。他這是被剛才的事刺激到了,這會兒肯定在分泌信息素了吧】
【寧辰:完犢子了,三管抑制劑白打了】
【寧辰:對了,我看你的易感期癥狀也不輕。明天我去你樓下等你,來打抑制劑】
【寧辰:你倆暫時別出門了。omega用的信息素消除劑也用上,把屋里的門窗關好,別讓他的味道散出去,免得被其他alpha聞到你又要發瘋】
【寧辰:看到后回復一下】
【寧辰:喂】
【江郁:他好香////】
【寧辰:…………】
沒救了。寧辰想。
……
客廳廚房。
踩了凳子的緣故,兩人幾乎差不多高了。
江郁看著前妻微卷在耳邊的棕色發絲,它摸起來柔軟又細滑,omega快到發熱期前皮膚狀態會異常水靈,整個人就像春日里快要抽芽的嫩苗。
雖說寧辰的建議是不要干預omega做事,但楚文禾一上頭就舞槍弄棒的,手里鋒利的刀還在沿著肋骨的脊椎斜切。
冰涼的刀刃在昏暗的夜間客廳發光,江郁的視線順著楚文禾的手指走,肋排被切成了漂亮的形狀。
上次在酒店前被挾持,信息素紊亂導致楚文禾說胡話。
那句“孩子姓什么”,江郁至今印象深刻。
今天再看楚文禾的狀態,比那天也差不了多少,江郁已經在期待前妻說出什么瘋言瘋語讓自己找點樂子了。
“alpha真的很好……”
楚文禾喃喃。
江郁悄然歪過頭,看前妻的側臉。
楚文禾臉頰微微紅著:“起初我還有點擔心,不過習慣了alpha在家的感覺,真的很有安全感……”
然后,停頓了很久沒再開口,而是也側過臉和他面對面。
江郁看到了楚文禾眼底眸色漸深的自己。
“說的好,接著說。”
*
午夜酒吧。
店里剛開始營業就聚集了不少常客。
藍毛是第一次來,程玉介紹的。
兩個人早年都曾因為渣A哭天喊地,如今有了巢作伴,發熱期就像無關痛癢的低燒,還不會渾身難受,簡直爽上天。
程玉和藍毛一個喜歡生啤一個喜歡威士忌,兩人喝不到一塊去,還拌了會嘴。
“可惜啊。”
暹羅在吧臺調制葡萄酒,嘆了口氣,“文禾就沒你們那么幸運了。”
藍毛一直挺奇怪楚文禾為什么“離不開”江郁。
學過筑巢的他對“巢”的原理懂一點:巢的作用歸根結底來自于alph息素,將有alph息素的衣服和飾品筑成巢穴,會給omega仿若有alpha在身邊的安全感。
有過alpha的omega,即便沒被標記,也會像嚴密的機器般對那個alpha的信息素產生依賴,因而不是隨便找件alpha的衣服就能滿足。
這一點,在被標記的omega身上尤為嚴重,他們甚至會因為筑巢材料的味道不對而憤怒和崩潰。
這就需要筑巢指導師,教會omega尋找相似alph息素的辦法。
程玉摸著高腳杯旁的檸檬片,“alpha數量占總體人口的20%,九成以上的alph息素并不獨特,文禾能輕易找到替代品。”
哪怕實在沒有,有四分之一以上alpha基因的beta也能拿來充數。
楚文禾可是找替代品的高手。
不然也不會成為炙手可熱的筑巢指導師。
藍毛挑眉:“江郁的‘替代品’很難找嗎?”
“但凡能找到,文禾也不會跑去。”
程玉說,“文禾說,江郁的父母都是alpha。女alpha的生育條件太苛刻,要天生子宮沒有完全退化的,生孩子也是走鬼門關。”
說完,拍桌攤手問:“你見過幾個女alpha愿意生孩子的。”
“哦……”藍毛一聳肩,“江郁就是那種特別純的alpha唄。”
程玉:“……”
藍毛又問:“文禾怎么知道他父母都是alpha的?”
程玉:“他聞到信息素就能知道。”
連原書都不用翻。
酒吧的客人來往不斷,吹牛聲忽高忽低。程玉又和藍毛扯了一會兒皮,眼神示意暹羅自己要先出去一趟。
暹羅心領神會,給藍毛端了小零食,“你第一次來呀。”
程玉趁機溜出了門去。
最近鯉魚的狀態不是很好,總是無緣無故從水缸里跳出來拍在地上。雖說系統裝在魚腦子里的,但魚還是魚,沒事啪啪往地上摔也不是個辦法。
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上回,是楚文禾拒絕走主線銷聲匿跡的時候。
程玉記得,當時楚文禾把鯉魚往塑料袋里一裝,直接給丟到羊波湖里去了。
起初還以為是人道主義放生了。
結果沒過多久,鯉魚自己游回來了,還宛若新生,又變成只會吃饅頭塊和喊幾嗓子的狀態了。
楚文禾去找江郁之前還交待,要是鯉魚再這樣,就老辦法處理。
程玉還特意確認了一下:“老辦法”是不是直接丟湖里?
……
夜晚的湖邊涼颼颼的,小風一吹更是遭不住。
程玉拎著塑料袋里的鯉魚一路小跑,快到河岸時借著那股慣性,一下子就把它甩出去了。
不過技術不怎么好。
鯉魚在半空撲騰撲騰彎了幾下身子,啪的一聲平摔在湖面上,沉底了。
然后,程玉就吸著鼻涕坐在岸邊等起來。
……
叮。
叮。
鯉魚一進水,兩顆眼珠子就發出了刺眼的紅光,它擺動金色的尾巴,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湖水中一路下潛。
在冰冷河水涌動的深處,漸漸看到了一抹瘦削的身形。
此刻,鯉魚的額頭已出現一頂彎鉤形的探照燈,發出時亮時暗的光芒。
它越游越近,直到完全來到那抹身形在的地方。
湖底沉著全身發出柔和光亮的omega,他仍然是沉水當天的樣子,棕色卷曲的頭發,眼眸緊緊閉著。
鯉魚圍著它轉了兩圈,湊近omega的手指,親吻了戴在上面的婚戒。
叮。
【系統提示:結算整合中……】
【您最近表現得很棒哦!任務正以超出系統運算預期的進度飛速完成中!!】
……
叮。
【任務63“去和前夫來一場不經意的偶遇吧!(難度:★★)”已完成,進度100%】
【任務67“你生病了,想辦法讓前夫來給你送點東西吧!(難度:★★★★)”已完成,進度100%】
……
【任務74“想辦法混進前夫的新家待夠3天吧!(難度:★★★)”進行中,進度:70%】
【任務82“在前夫家的沙發上睡一覺吧!(難度:★★)”已完成,進度:100%】
【任務95“讓前夫摸摸你的頭,和你來點肢體接觸吧!(難度:★★★★★)”已完成,進度:???】
……
【系統提示:任務95完成度已超過200%,請宿主合理分配每個任務的精力,多余完成的進度無法進入結算……】
……
鯉魚結算完,沖著omega布魯布魯吐出一串泡泡。
似乎在嫌棄地說:換你,一個也完成不了。
……
*
客廳。
廚房案板前。
楚文禾紅著臉,心猿意馬:“起初我也覺得alpha危險,有點害怕,現在證明我的擔心是多余的……”
“對,”江郁輕聲說,“沒什么危險的。也不要害怕我。”
洋溢著曖昧氣氛的客廳。
AO安靜待著,江郁感覺可以就這樣到死。
楚文禾:“也還好吧,其實,只要不會傷害到我養的鯉魚就好了。如果是貓,就比較麻煩了。我的鯉魚膽子很小……”
說到這里,江郁隱約感覺到不太對勁了,雖說楚文禾信息素上頭腦子一熱會說胡話,但也不至于從他扯到養在診所的鯉魚。
“……”
江郁決定繼續聽。
楚文禾:“所以關于alpha的事……”
“好了你別說了,”江郁把楚文禾轉了過來,“你就直接說覺得我怎么樣。”
總alpha長alpha短的,用著代稱聽起來蠻曖昧的,但話里彎彎繞繞,實在消磨人的耐心。
楚文禾:“?”
江郁:“?”
稍一停頓,楚文禾說:“我說的是養在診所的那條捷克狼犬。”
江郁:“……”
楚文禾:“你以為是什么?”
江郁沒說話。
“剛才看到這肉我就想起來了。”楚文禾用水洗了把臉,長舒一口氣,“咱們要說好,雖說阿爾法咬了你,但它也是遵從自己的本性,你可不要打罵報復它。”
楚文禾感覺自己就說了句稀松平常的話,可前夫的臉色不怎么好。
江郁稍微后退了半步,唇邊露出一抹冷笑:“你把我當什么人了。它是狗,我不會跟它計較的。”
“……”
楚文禾瞥前夫。
怎么搞的,說話又突然夾槍帶棒的。
還不待反應過來,江郁低身一把抽走他腳下的凳子,啪的一聲合上了。
楚文禾一個踉蹌差點坐在地上。
兩人的身高差距再次恢復成了原樣,楚文禾視線自然上移,對上了前夫底色深邃的眼眸。
江郁抬起那只纏著繃帶的手,“說是來照顧我,心思那么活泛。今天想這個明天想那個,現在連狗都有一席之地了是吧。”
楚文禾抱起手臂,嗆聲道:“大佬說它從來不咬人,我也擔心它咬完你會不適應啊?畢竟又不是我的狗!”
硬著頭皮說下去,
反正不能讓前夫知道他是來進貨的。
說完,感覺到前夫離自己越來越近,楚文禾不由得后退,“你別亂來啊。不要以為上次沒成功,我就會放棄維權的道路。”
“這次你是別想維權了。”
江郁抬手把一個信息素探測器拍在了桌上。
“啪!”
滴滴滴滴……
【警告,omeg息素濃度已到達87%!】
【警告……警告……】
……
楚文禾耳朵后撇,眼神微妙地瞇著。
可惡啊……
不過,江郁沒有進一步行動,而是抬起手指點了點他的鼻子,“我今天就放你一馬。”
說完就丟下一臉不服的他回臥室去了。
楚文禾眼看著門被摔上。
沒過三秒,門又被拉開了,前夫就站在門口。
楚文禾沒好氣:“又干什么?”
江郁手肘抵著門框,一副等著看笑話的模樣,“你忘了答應過我的事來著?”
“……”
楚文禾沒忘。
本來就答應得勉強,心里有氣還要抱著這人睡覺,簡直了。
“反悔了是吧。”江郁隨手拿出通訊器,“現在退訂還來得及,區區三成違約金——”
“抱!這就抱!!”
楚文禾邊說邊往消毒艙走,中途還回頭瞪了前夫一眼,“我換衣服,你先轉過去!”
江郁一臉不屑,沒轉過去,只是敷衍地往旁邊偏了一下頭。
衣服換好。
黑色睡衣松松垮垮在身上。
楚文禾短暫地沉浸在了得到它的滿足感中。
江郁:“穿完記得還給我。”
楚文禾:“???”
仿佛咽了一口血,楚文禾磨磨唧唧走過去,展開手臂抱住了前夫。
除去代拍婚紗照那次,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抱住對方。他聽到江郁沉了口氣,接著,前夫也環住了他的身體。
楚文禾被那發燙的身體整個包圍,指甲不自覺扎進了對方的后背。
alpha的信息素不算穩定,楚文禾能感覺到。
起碼,
沒有江郁表面看起來那么穩定。
無論社會上的AO關系如何,信息素是公平的。
alpha能感知到他,他也能感知到alpha。
頻繁的信息素波動對傷口愈合沒有任何好處,楚文禾良心還有點小痛。
只有一點,
不多。
江郁也沒再逞口舌之快,行動上倒是像捉住了獵物的狼,抱住他的腰,拖著他就回臥室去了。
……
兔肋排忘記放進冰箱了。
牛舌切片,
它是唯一的主角。
又過了一天,早上11點,訂制的衣服如約而至。
楚文禾提前十分鐘就在等了,半分鐘看一次表,心里埋怨為什么派送員如此準時。
期間,江郁在樓下打完抑制劑,一回家就看到前妻趴在快遞箱面前,一副陶醉到不能自拔的模樣。
江郁從楚文禾身后走過,忽然被拉住腳踝。
“等等,”楚文禾說,“正好你在,去把這些衣服換一下,每件穿五分鐘。”
江郁:“還要我穿?”
楚文禾:“當然了,不然沒法用。”
在江郁掐著表一件一件換的時候,楚文禾已經盤算要走的事了。
過去前夫留給他的東西本來就夠他搬家的了,如果不是阿爾法橫插一腳,他也不至于跑這一趟。
楚文禾抱著填補空缺的心思來,一看東西全回來了,對新貨的渴望也就大打折扣了。
衣服穿上又換下來,前夫此刻是徹頭徹尾的工具人,配合他所有的要求。
楚文禾把衣服套上塑料膜,迭好收起。
此刻,江郁已經穿著最后一件衣服了,是那件被他燙壞的羊毛灰襯衫。
“呃……”楚文禾搓著手,他決定半場開香檳,“這幾天真是打擾了,我看你的手恢復得不錯,那個,今天我就——”
“喂。”
江郁接起電話,“嗯,包裹已經收到了。”
楚文禾:“……”
江郁摸過桌上的紙筆,“對的,家里有不再穿的衣服需要處理,后天之前我會整理好,麻煩你們來取一下。”
“——!!”
楚文禾仿佛大草原上聽到動靜的兔子般豎起耳朵。
江郁繼續說:“40多件左右吧。”
楚文禾咽了咽口水,喉結上下抖動。
電話掛斷。
江郁回過神來看他:“怎么了?剛才你話說到一半來著?”
楚文禾的小算盤打得噼里啪啦響。
他看了看快遞箱。
已經拿到足夠的分量了,要不要見好就收?
可是……
江郁說后天之前會收拾完。
后天再走,那距離他的發熱期還有一天。
好危險也好慶幸。
還好給他留了一天的時間。
楚文禾按著額頭:撤吧撤吧,不要貪,不要貪……
“你先待著。”
江郁起身往更深處的房間走去,“我要去收拾一下。”
“你手還沒好吧,我去給你幫忙!”
楚文禾亦步亦趨,小碎步跟著前夫,腦海里同時冒出一句經典諺語: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第74章 作品
儲物間。
楚文禾看著堆放的透明箱子。
前夫在電話里說后天之前能收拾好, 所有衣服都老老實實堆放在一起,干凈整齊。
“我去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的。”
江郁說完,丟下他就回客廳那邊去了。
門關上。
楚文禾獨自在儲物間, 眼珠把屋里都打量了一遍, 忍不住摸著箱子來回看起來。
頂級服裝設計師的衣服存貨, 大量的空間用來分門別類處理各種服裝和飾品。衣料或是柔軟或是光滑的大衣,西裝西褲,盒裝的領帶結和袖箍……
楚文禾只能隔著箱子看, 他似乎還看到了不少休閑裝,羊毛衫、沖鋒衣、領口各樣的內襯、登山穿的, 滑雪穿的, 去健身房穿的……
噗通噗通。
心臟狂跳到快停止了。
楚文禾盤腿在箱子旁坐了下來, 像個守財奴。
如果這都是他的,
誰敢搶,他就和那人拼命。
春天快到了,氣溫也在逐步回升, 前夫這次處理的衣服顯然都是快要過季的冬裝。
話雖如此也過于暴殄天物。
據楚文禾觀察, 江郁對服裝設計的癡迷不假, 但對一件衣服的新鮮感大都只有一天, 有時甚至是半天。
穿的時候仔細呵護, 丟的時候毫不留情, 活像風流的渣A。
……
推門聲傳來。
江郁拿著幾件襯衫回來,掛在了臨時衣架上。
楚文禾:“這不是消毒艙里的?”
“對。”
江郁去搬箱子, “都要處理掉。”
“你等等,”楚文禾拉住江郁, “要扔你還洗那么干凈掛起來?”
江郁看他:“就是要扔才洗干凈的,方便處理。”
“……”
楚文禾感受到了億點暴擊。
實話說, 這些儲物箱里的衣服隔著箱子看也能知道,都是干干凈凈的衣服,連個褶子都沒有。
楚文禾盤算著怎么把“被渣A拋棄”的衣服都帶走好好呵護。
站在這個立場上,
是該祈禱前夫扔衣服多多益善了。
江郁的手還纏著繃帶,搬了一個儲物箱下來,又拿空箱子,“幫我再拿幾個這樣的空箱子過來。”
楚文禾盯著江郁的手看了片刻,感覺這人恢復得似乎不錯,才去找箱子。
五分鐘后。
兩人左邊是堆放的儲物箱,右邊是三四個空箱子。
楚文禾有點知道為什么要收拾到后天了。
思索間,江郁已從儲物箱拿出了一件冬季穿的保暖中衣。
它被拎起來的時候,楚文禾仿佛看到待宰稱重的肥雞,它可可憐憐,等待著最后的審判。
這件中衣實在好看,肩膀設計別致,它的布料只看起來也能感覺到很舒服。
前夫拿著它。
楚文禾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
“這個不要了。”江郁把它放進了空箱子。
楚文禾的視線跟著衣服走。
心底拍手。
好啊好啊好啊。
接著,江郁又取出了一件登山服。
雪白底色配上小面積的深紫元素在袖邊,領口束起,正反兩穿卻不厚重,內側是細密溫暖的絨毛。
楚文禾淡綠色的瞳孔散發出尋常沒有的光亮。
這件……
“很久沒去登山了,忘了有沒有穿過了。”江郁拎著看了幾回,還在猶豫,“要是沒穿過的話,就留著——”
楚文禾:“穿、穿過的。”
“你知道?”江郁問。
楚文禾點頭:“知道、知道,我知道……”
omega的判斷值得相信,楚文禾的更值得。
可江郁似乎也在猶豫,眼神掃過衣服的邊緣時看他,“怎么辦好呢。”
楚文禾如果是只猹,已經在上躥下跳了。
他口干舌燥,幾乎是脫口而出:“我想要這件,能不能把它送給我,我是說……我想要這件衣服,不多要,就要這件……”
江郁有點發愣地看向楚文禾。
沒想到臉皮薄的前妻竟然能直接開口。
楚文禾盤腿坐在地上,背彎成好看的弧度,肩膀收著,臉紅撲撲的。
江郁:“……”
“謝謝你……”楚文禾嘴里喃喃著,“謝謝,謝謝……”
看到這一幕,江郁的理智告訴他是時候換點什么了,可感性沖在前面,如同脫韁的野馬拉也拉不回來。
知道楚文禾一旦沒了信息素的影響就會又恢復不冷不熱,卻扛不住這一刻的沖擊。
快到發熱期的omega局促,緊張,很害怕他拒絕。
江郁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把登山服塞在楚文禾懷里了。
無償。
楚文禾抱著衣服準備回客廳了,剛走到一半。
江郁又翻出一件風衣,“這件……”
“——!!”
楚文禾又拔不動腿了。
……
第二天傍晚。
客廳沙發旁堆放著三個行李箱。
楚文禾守著那仨箱子,江郁在門口把剩余的衣服交給了派送員。
如果可以,楚文禾不介意把所有的衣服都接收,裝到第三個箱子的時候,江郁吐槽了他一句“能拿得了嗎”,他頓時感覺不好意思了。
一邊伸手一邊臉皮還薄。
楚文禾恨自己。
同時也感謝昨天勇敢開口的自己。
沒想到前夫非但沒說什么,反而把他想要的都送給了他。
除了衣服,還有不少佩飾。
楚文禾在里面看到了咖啡廳那天的同款手表,感嘆命運真的巧合多。
派送員收走要回收的衣服,
新訂單也到了。
派送員走后,江郁用刻刀劃開快遞箱。
楚文禾感覺又可以告別了,湊過去,“你確定那些東西都不要了?”
江郁笑說:“對,送給你了。”
……
派送員前后搬了四五個上來,每個箱子都半米高,看得出滿當當放了不少東西。
拆快遞箱時,江郁用馬克筆涂黑了票據,拆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看了看旁邊的楚文禾,沒有繼續打開手里的箱子。
“……”
楚文禾感覺不對勁,“我回避一下比較好?”
“沒關系。”
江郁說著打開了箱子。
楚文禾探頭看,當看到里面的東西時愣了一下。
omega用的項圈。
粗略一看有二十多個,樣式各異。
市場上販賣的項圈大都花里胡哨的,帶鎖的、帶鈴鐺的、帶夾扣、帶鏈條的,早就形式大于作用。
這些不同,都是很素凈的單色皮質項圈。
江郁挑了一個拿起來,又意味深長看向楚文禾,他以為前妻會像受驚的兔子似的蹦起來。
“……”
楚文禾淡定看著。
omega都知道它代表的意思,走在最前沿的那批omega對它也是避之不及。
圈禁,金絲雀,冰糖心……
楚文禾:“這好像是姜陌的作品吧。”
“你怎么知道的。”江郁問他,拿著項圈向桌子走去。
兩人對坐,那個項圈靜靜躺在他們之間,江郁已經驚訝于楚文禾對它沒有過激反應,更沒想到這個名字會從楚文禾口中說出來。
楚文禾把它拿在手里端詳:“這種風格很特別,像是十幾年前的款式。然后又融合了現在流行的元素。”
融合它的人很厲害,項圈沒有拼接的突兀感,倒因為反差有了特色。
“我不是故意看你的東西。”
楚文禾說起那張放在臺式計算機的明信片,“我關注姜陌很久了。”
江郁稍一頓:“你怎么會注意到他?”
“凡是和omega相關的東西我都會關注,不過他很特別。”
楚文禾說,“我注意到他,是因為他在做一些防災用品。查了一下他的過往,才知道他曾因為發明omega用的項圈聲名狼藉。”
江郁默默聽著,沒有接話。
楚文禾輕輕放下項圈,“我總覺得,他設計項圈的初衷不是滿足alpha奴化omega的欲望。如果你能見到他,請轉告我的話,我對他的遭遇很能感同身受。”
江郁的手指落向桌面,“你拿什么和他感同身受?”
楚文禾垂眼:“這個東西,和巢是一樣的。”
……
墻上的時鐘轉過一圈,時間的流逝在空曠的客廳里能感受得異常清晰,許是家具低調的緣故,雖是暖和,卻也有冷淡之色。
楚文禾沒有胡亂共情,他第一眼看到被新時代omega嗤之以鼻的項圈時,它已經改換了多代。
直到查到了它最初的版型,楚文禾才確定,設計它的人只是想給omega多一個保護自己的選擇。
被詬病的無外乎它的材質和外形,會令人聯想到被圈禁的動物。然而,按照設計原理,它又完美地成為了保護腺體不被撕咬的利器。
一個比抑制劑更對身體無害、更安全的護具。
元帥府有呼吁佩戴項圈,但omega們反應激烈,目前也只是建議佩戴。
后來,omega在發熱期找尋alpha時被咬住腺體永久標記的人數增加,柳冬炆他們才想出了引入alpha志愿者的主意。
“它和巢都承受著omega群體的抗拒和非議,”楚文禾提起這事,仿佛陷入了無盡的虛耗,“我想過,不是項圈和巢的問題,omega們不愿意正視的是自己有發熱期、有腺體。”
他又說:“與明顯能被人看到的項圈和巢比起來,抑制劑這種只會給皮膚留下一個小孔的東西,似乎能讓omega活得更有尊嚴。”
楚文禾摸了摸頸后:“但注射抑制劑真不是什么好的體驗。”
江郁一言不發,中途看向他的眼神忽而冷靜,忽而又變得溫柔。
又過了片刻,江郁說:“起初項圈的風評很好。是生意場上的惡性競爭導致它的名聲跌入低谷。項圈成本低廉又能反復使用,它沖擊到了omega商品的市場。果然沒過多久,網上就出現了omega在酒吧戴著項圈討好alpha的短視頻。”
接著,姜陌本人的第二性別是alpha也被扒了出來。
自那之后,“戴項圈的omega能是什么好東西”成了版本答案,無數omega加入抵制,購買了項圈的omega也不敢再戴了。
“你呢,”楚文禾問,“買它們是為了研究流行趨勢?”
項圈早已不是普通omega買得起的高昂物品,它進入了奢侈品行列,成了alpha包養omega常送的專屬禮物。
越貴的項圈,就說明omega受到了多優渥的寵愛。
江郁只說:“很可惜,我沒法把你的話轉達給姜陌了。”
楚文禾以為不方便,“哦,沒關系的。”
“他已經去世很多年了。”
江郁淡淡說:“姜是他取了同音姓的名字。”
聽到這里,
楚文禾淡綠色的瞳孔驀然放大。
寂靜無聲的客廳回響著alpha的聲音,一個已經明了的答案呼之欲出。
“他和我同姓,叫江陌。”
江郁眼神變得溫和,“是我的父親。”
楚文禾唇邊顫抖:“那、那他現在接連放出的作品……”
江郁說:“是他十年前的設計,由我做了修改后,慢慢放出去的。”
楚文禾愣住:“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我也說不好。”
江郁起身,向門口的快遞箱走去。
楚文禾問得急:“你對omega這個群體還沒有絕望是么。”
江郁回頭看他一眼,把項圈丟回了快遞箱。
……
客廳因為沒有開燈,夜色落下的感覺格外能感受到,楚文禾打開一盞暖色的臺燈,擼起袖子,“我來做飯。”
吃完最后的晚餐他就要走了。
目的已達到。
可以說是滿載而歸。
然而衣服帶來的滿足之余,楚文禾心里還裝了一份沉甸甸的過往,它被江郁分享,又融入到了自己的記憶中。
江郁在這方面很坦率,
沒有隱瞞姜陌已經死亡的真相。
楚文禾拿出案板,切開清早剛送來的蜜瓜,它的瓤是淡淡的青綠色,滲透出甜滋滋的汁水。
一雙手忽然從身后環住他的腰,楚文禾想到今晚就要走,也任由對方抱著了。
蜜瓜剃掉皮,切成一條條長快放進瓷碟。
楚文禾不動聲色,似是不經意間開口:“他是怎么去世的?”
“他因為項圈的事患上了嚴重的心理疾病,死因是服藥過量。”江郁低頭蹭他的腺體,“在那之前,他已經離開了工作半輩子的元帥府,也和我的母親離婚了。”
楚文禾忽然覺得前夫也挺可憐,“我不該提起你的傷心事。”
“沒有哦。”
江郁抬起手指勾了勾他的下巴,“他不聽醫生的話亂用藥,單就這件事,我覺得他活該。”
楚文禾:“…………”
……
楚文禾包圓了當天的晚飯。
前夫還感謝了他,兩人的關系進入到前所未有的和諧,好像彼此都挺高興的。
江郁換完繃帶,杵著下巴看桌子上的豐盛晚餐。
楚文禾準備了許久的話就在嘴邊,清了清嗓子,委婉道:“這幾天實在打擾了,我今晚就——”
“喂。”
江郁接起通訊器,這次是盯著他看的,同時又在說話:“袁兵,我做了些春天的衣服給你,你明天下班過來拿一趟吧。”
“好,8點左右是么,就這么定了。”
電話掛斷,江郁看向他,“我記得你曾想邀請袁兵去診所,應該是有什么事要問吧。”
楚文禾大腦一片空白,“呃,是的。”
“那當時怎么不和我說呢,我也不會小氣到不讓他去,”江郁夾起花椰菜,放在嘴邊吹了吹,語氣異常溫柔,“明天他要過來,有什么想問的你就問吧。”
“——!!”
楚文禾:“你、你當真?”
年輕的alpha前夫露出無比真誠的笑意,“當然,不過我這人心性不定,可能過段時間就說話不算數了。”
吹涼的花椰菜同時夾到他嘴邊,“張嘴。”
楚文禾如同嚼蠟。
轉念又想,明天還剩最后一天,袁兵晚上8點來,要是快點的話,說不定還能坐順風車回診所。
“那好吧。”
聞言,江郁笑意更深:“那你要怎么謝我?”
第75章 提醒
前夫真是把控人心的高手。
相貌和身材在這份心思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風。
在他認為危險的時候保持安全距離, 又在他放松警惕的時候放出致命的冷箭。
時時處在刺激中的體驗如同死循環的過山車,手腳發抖,眼花繚亂, 永遠沒有停歇的時候。
楚文禾接觸的omega無數。
他知道,
天生缺乏安全感的omega很吃這一套。
……
視線轉回前夫臉上。
前夫幾天不出門, 居家的衣服照舊換得勤。
一件材質輕薄、毫無裝飾的干凈白襯衫,是那種偏亮色的白。
它不是穿在公務場合的類型,因而肩頭處沒做直角弧度, 但江郁的身材又實在好,肩背把它撐出衣架都做不到的完美形狀。
短袖的襯衫, 能看到肌肉線條的手臂, 骨節比例完美的腕骨, 那包扎的白色繃帶反而成了最好的裝飾品。
楚文禾順著襯衫向上看,看向前夫的臉。
啊……
江郁身體向前傾,“想好了沒有?”
楚文禾露出與前夫同款的誠意笑容:“你以后有了omega的話,我教他筑巢, 診所還給他打七折怎么樣?”
聞言, 江郁笑了一聲, 滿臉寫著高興。
“蘋蘋啊。”
“……”
楚文禾渾身一僵。
這名字本來就是程玉亂起的, 起初挺煩, 后來也脫敏聽習慣了。
從前夫嘴里說出來, 說不出的別扭。
不像別稱,
像昵稱, 像小名兒。
啪。
江郁的手驀然伸近,在他面前打了個清亮的響指, 拉回了他的意識。
楚文禾正色,瞇起眼。
“唉……”江郁隨意整理著襯衫的肩頭和領口, “天天和眼前的alpha用同一張桌子吃飯,在同一張床上睡覺,也能說出‘以后你有了omega’這種話,真是讓人嘆為觀止。”
“你休想用這種話羞辱我。”
楚文禾攤手聳肩,“我清醒地看待真實的自己和信息素上頭的自己。這沒什么,omega就是這樣的,你們alpha最會利用這一點。”
這點是真的。與omega患者常年接觸的經歷讓楚文禾最能正視自己。
尤其是他從beta變成omega,早就作為旁觀者看透了AO那點因為信息素糾纏不休的關系。
直到這一刻,楚文禾看破了前夫不想放自己走的心思,同時也堅定了明晚必走的決心。
沒有硝煙的較勁在客廳彌漫。
歲月靜好是真實的,
表面真實。
楚文禾手肘墊著桌子,下巴放在交叉的十指上,“我可不是一般的omega。”
衣服到手,進貨完畢。
腰桿都挺起來了。
江郁是不明白前妻到底在“得意”什么,“你現在‘清醒’么?”
“當然。”
楚文禾歪頭:“你看我說話的狀態就能知道。”
“把自己做的一切甩給信息素是吧。”江郁身形沒動,抬手指向后面的箱子,“你‘不清醒’的時候伸手要的東西,還要帶走么?”
楚文禾臉一紅,“要的。”
下一刻就聽到了前夫帶著鄙視和嫌棄的冷哼。
“……”
不生氣不生氣。
江郁幽然瞟他一眼,“別人送的貴重物品不好好保管。鯉魚喂得胖成球,養的狗也是一言難盡。”
楚文禾咬著牙根不說話,甚至擠出一絲笑容。
“我受著傷,以德報怨充實你的素材庫,你也沒有半點有誠意的感謝。還把鍋全甩到信息素上,既要且要,毫無邊界感……”江郁看著自己微握的指尖,“的確不是‘一般的omega’。”
楚文禾整張臉燒得難受,猛地起身,椅子被那股力撞得后退一截。
“袁兵明晚過來是吧,我想收拾一下屋子。”
“我回書房,”江郁沒看他,戴回耳機,“我有事就叫我。”
……
兩人就此分開,在桌邊擦肩而過。
然后就倏地糾纏在了一起。
楚文禾先動的手。
發熱期將至本就情緒不穩定,他現在只想掐死眼前的alpha。
凡是認識他楚文禾的人都知道他是出了名的好脾氣,他是真的沒有暴力傾向,也是真的想動手。
alpha和omega的體形懸殊,力量也全然無法相比,江郁一把挾住他的腰,把他一路拖到了沙發上。
楚文禾被那股力帶得躺倒時兩腿掀起,他想借著慣性再起來——
江郁動作很快,一伸手按住他的胸口。
他仿佛被釘死在了沙發。
就這一會兒,楚文禾還抓住空隙給了眼前的alpha一拳,他挺用力的,alpha卻不痛不癢。
楚文禾瞪著前夫:“你這個狗東西。”
“……”
江郁笑而不語,臉埋在他起伏的胸口前,趴在他身上待了片刻,又慢慢往上,來到他下巴和頸口處的那一截縫隙里。
楚文禾下意識把手指穿進江郁的發絲。
“有話好說,你能不能先起來。”
“我好心提醒你一句,”
江郁沒抬頭,甚至還蹭了他兩下,“你自從來到這里,身上的味道一天比一天好聞,像慢慢熟透的紅蘋果。你總是和omega們在一起,發熱期也不找alpha,很多東西,你是感覺不到的。”
楚文禾喉結滾動了一下。
聽到這話的瞬間,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不知是幻視什么的,仿佛看到,客廳里似乎都漂浮著一層煙霧般的信息素,落在眼底,是像熏衣草般的紫色。
這樣的環境,明天袁兵過來的話,肯定會很尷尬吧。
楚文禾枕起一條手臂,稍微低頭看向正好抬頭的alpha,“我說你這么好心,鬧了半天還是想咬我是吧?”
“我知道,你被我看到了太多‘真實’,已經放棄在我面前經營形象了。”
江郁也不接那話的茬,“在別人面前,還是要經營一下的吧。”
說完,就在不足十厘米的距離,前夫露出會心的微笑。
……
睡前換繃帶的時候,楚文禾故意把它纏得死緊,看著前夫皺起眉頭,他熟視無睹,他也是第一次“虐待”病患。
不過當晚,一直從身后抱著他的江郁背過身,沒再來抱他。
楚文禾摸著脖子起床,他感覺昨晚江郁似乎沒睡好,是他快到發熱期,信息素分泌越來越多的緣故。
“不是什么大事,”江郁仍是背對他的樣子,枕著胳膊喃喃,“喜歡的omega在身邊越來越香,alpha有點反應是正常的。”
楚文禾忽然就留意到了前夫頸后的幾個針孔。
alpha頸后注射抑制劑難度頗高,普通的醫生根本不敢下手。江郁這幾天早上定點下樓,應該是寧辰過來了。
愿意給自己抑制劑的alpha不多,換做“一般omega”,肯定感動得痛哭流涕然后撲到alpha身上說“你對我真好”了。
楚文禾卻看到了另一層。
寧辰要來,
對他來說是不可缺的轉機。
……
于是,江郁聽到楚文禾接起門鈴電話時,帶著一絲疑惑起床了。
寧辰進門第一反應是捂住鼻子,然后回身戴好口罩,才把給江郁的抑制劑遞給楚文禾。
楚文禾趁機小聲說:“能不能給我帶點omega用的抑制劑來?”
寧辰愣了一下,笑著拍胸脯:“好啊。”
……
楚文禾坐等三個小時。
眼看都到下午了,擔保時滿臉誠意的醫生沒有再出現。
“這人……”
后知后覺寧辰不會來了。
能和前夫做朋友的人果然都是人精。
楚文禾在心里咒罵寧辰,氣急敗壞拿出還剩半瓶的信息素清除劑,開始在客廳的各個角落噴灑。
自從江郁說他分泌了過多的信息素,他就沒再去客廳和臥室以外的地方。
到處都要噴灑仔細,楚文禾趴在地上往沙發下面噴,嘴里還叼著測試信息素濃度的精密儀器。
滴滴滴……
【當前信息素濃度:23%】
……
江郁賴在床上懶得起來,昨晚確實沒睡好,他把手伸出被子,看向通訊器。
窗簾還拉著,臥室內還是昏暗的樣子。
【寧辰:那清除劑很溫和,你家客廳那個面積,半瓶最多能降到10%】
【江郁:10%已經是omega正常范圍的信息素濃度了吧】
【寧辰:我知道】
【江郁:那……】
【寧辰:你放心吧,他現在的狀態和發熱期已經差距不大了,費盡心思除掉的部分,還不如新分泌出來的多哈哈哈(wink)】
這話讓江郁莫名想到一個大水缸,上面有一個放水的水管子,下面全是漏洞。
……
楚文禾累得坐在地上。
發熱期四肢酸痛,血液里像注入了高濃度的酸奶。
omega的發熱不是只有那幾天才陡然上升的,提前一個周,體溫就在慢慢爬升。換做平時,他早就叼著冰棍蒙頭大睡了。
滴滴滴……
【當前信息素濃度31%】
“……”
楚文禾拉開臥室門,江郁還是他下床時的樣子。
“幫個忙,”楚文禾拿起信息素清除劑的瓶子,“怎么能讓omega在發熱期前這么勞累呢。”
江郁轉過身,還帶著一絲慵懶的氣息,沖他勾手指,“來。”
楚文禾確實感覺到累了。
丟掉手里的東西,向不懷好意的alpha走去。
也不光是要讓今晚的詢問順利進行,楚文禾明白自己的極限在哪里,那日在醫院,三根抑制劑暫且壓住了發熱。
寧辰是個不比江郁好到哪兒去的混球,對他說的話卻是一針見血的:你精心計算躲掉的那部分,會在將來的某個時刻全都找回來的。
因為那句話,楚文禾放棄了和“抑制劑”躲貓貓的行動。
不知是不是待在一起的時間久了,他竟然覺得已經到這一步了,被眼前的人咬總好過陌生的志愿者alpha,更好過能讓人血液都凍住的抑制劑。
楚文禾站在床邊,冷言冷語:“不能咬太深,一個周必須消失的那種。”
同時也告訴自己一句:發熱期一過,他又是條好漢。
“你當我是志愿者呢?”
江郁看他,又笑說,“好吧,我盡量。”
說完把他拉進被子里從身后抱住,按低他的頭,“我可以先答應著,不過我也‘不太會’,要是失誤了,你可別怪我。”
“……”
楚文禾無言,他有點緊張,抱著腿把身體蜷縮起來,像努力把自己合起來的貝殼。
江郁抬起手指,從omega的腺體劃過,那里的皮膚異常絲滑,他越發深邃的眼眸就這么看著,這是從omega踏入這里起,他就在眼饞心熱的地方。
沒表現出來,是怕把前妻嚇得東西都不要就撒丫子跑了。
如今這種情況應該是跑不掉了。
“你別害怕,”江郁湊過去,“我不會咬疼你的。”
楚文禾聽得渾身發麻,那感覺從耳畔開始,順著每一根毛細血管直到身體的盡頭,頭頂、指尖、腳尖,全然是滾燙的感覺。
他還是小瞧了omega對alpha生來的反應。
江郁似乎還想和他待會兒,也不著急咬他,在他頸邊徘徊,偶爾湊近些,又遠離,看著像拘謹的紳士,實則就是惡劣和貪玩。
“你差不多可以了……”
楚文禾感覺在熬刑。
不同于剛才,他已經希望alpha快些下手了。
江郁把束縛住他的手臂收緊,試探著輕輕咬了他一下,感覺到他的顫抖,又很快埋頭在他的脊背,“這也不是我的本意呢。”
好似在跟他道歉,說著這也不能全都怪我啊,先開口的是你啊。
占盡了便宜,
還要厚著臉皮立一個牌坊。
“看到你害怕,我心里的愧疚也越來越多。”江郁又試探著咬了他一口,然后用額頭貼著他的后背,感嘆說,“這種事,比起alpha,omega的壓力會很大吧。”
又說:“沒關系,我會溫柔點的。”
楚文禾:“……”
他已經被熬得過勁了,想回頭瞪alpha一眼警告一下。
就在他準備要轉頭的時候——
頸后倏地傳來刺痛,在他剛要放松的時候,alpha猝不及防咬了過來。
一開始就很痛。
后來,還越咬越用力了。
“——!”
“——!!!!”
楚文禾痛叫了一聲,第一反應是掙扎,那不是大腦出于理性做出的指令,更像是條件反射。
alpha早就做好了防止他逃掉的準備,他被抱得緊緊的。
想起曾經看過的草原動物紀錄片,羚羊被獅子咬住脖子后呆滯的眼神,僵硬的身體,還有耷拉的四肢。
他的身體也經歷了這般從緊張到徹底放棄的過程。
體內的熱量正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流逝,不同于抑制劑,這種流逝的感覺輕盈又愉快。
楚文禾忍不住喃喃了句:“好舒服啊……”
睡著前,他趴在床上側過臉,一只眼睛壓著,另一只眼睛睜開半只。
隱約看到,
下了床的alpha離開前,不緊不慢系上了黑襯衫的領口。
第76章 體驗
楚文禾睡得昏天黑地, 對筑巢素材的病態需求也暫時壓住了些。
迷迷糊糊睜開眼,臥室只有他一個人,撥開窗簾一看, 天色還沒完全落幕, 臟橘色的夕陽已經鋪滿了天際。
躺著的時候精神狀態尚可, 一坐起來,酸麻的感覺從腰畔的骨縫里鉆出來,連帶著四肢百骸都有種說不出的愉悅感。
后勁這么大的么。
楚文禾慢慢下了床去。
都是omega的正常反應。
不用管它。
……
客廳不再是下午時的樣子了:L形的長沙發拆開, 擺成了兩截對著一張茶幾的模樣,桌臺上燒好了專門沏茶用的水。還有沒拆封的本子和簽字筆。
楚文禾行動遲緩, 但腦子還是清醒的。
前夫這客廳之所以看著冷清, 是因為它的擺設少有對稱結構, 實在不像是招待客人的模樣。這也間接暴露了江郁從沒有把外人迎到家里的打算。
臨時的改變,仔細一看,是江郁在模仿他早先在診所招待袁兵時的配置。
是趁他睡著時弄的。
在委婉表達自己“說到做到”。
江郁這人……
明顯知道什么是討人開心的好事。
不過,手還受著傷, 弄些家具搬來搬去的, 應該沒怎么大礙吧。
客廳的燈打開后, 楚文禾走得近了些, 然后看到了一盆還沒炒的花生。
“……”
楚文禾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 手里拿著筆, 回想診所那個本子里準備好的問題。
門口的快遞箱拆了幾個,江郁似乎有事去忙了, 還沒有把它們收起來。楚文禾等著夜幕降臨,想著把東西拿出來, 紙箱拆掉捆好方便扔。
待了幾天,他已經完全熟悉這里的生活環境了。
那個裝項圈的箱子, 地址欄下方寫著“姜陌”的名字,楚文禾看著它有點失神,他沒想到自己關注了那么久的人竟然是前夫的馬甲。
早就聽說設計師們風格定型后,再設計理念完全不同的東西就會弄幾個馬甲號放飛自我。
江郁的標簽是男女alpha,很少碰關于omega的衣服和飾品。
把父親早年設計卻沒能發行的東西公開,或許也是想知道,如果父親沒有急逝,項圈的命運到底會怎樣。
顯然,項圈被包裝成現在這樣,應該不是江郁想看到的。
楚文禾拿著項圈看了很久。
把它們擺好歸攏,放在了抽拉的收納里。
……
等準備好了一切,楚文禾拿著繃帶和傷藥去找江郁。
今天要走了。
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吧。
書房的門沒關。
楚文禾走近時視線已看到了前夫。
江郁還穿著他睡著前隱約看到的那件黑襯衫。
單排金屬扣的設計,看著材質比之前的那件白襯衫硬一些,襯得下頜線更清晰。
他看到,前夫看著光屏的目光沉靜淡漠。相處些時日,楚文禾大抵也知道,這種表情算是江郁沒什么情緒波動時的常態。
這人,本來就是生人勿進的那感覺。
落在鍵盤的手指也看著冰涼涼的,此刻全然沒有抱著他時的熱絡。
楚文禾發熱期的omega心受到了點刺激:omega獨有的感官告訴他,這樣的alpha,可能會在達到目的后隨時抽身離去。
“……”
鍵盤聲停了下來。
江郁留意到了他的動靜,看向他的同時,看屏幕時的冷淡很快消失了。
然后抬手招呼他:“過來,止疼藥給我。”
楚文禾眼神比剛才清亮了些,淡定走過去,“到客廳就幾步,自己不去拿。”
“剛才沒注意到。”
江郁說,“一停下來才感覺疼的。”
越是會隱忍的人,展現痛苦時就越容易激起人的同情。楚文禾成為筑巢指導師前做過一段時間實習醫生,同樣的傷,坐在角落默默捂著傷口的人總比罵罵咧咧的人讓人心疼。
楚文禾面無表情打開放在屏幕前桌面的紙袋。
前夫的手就這么悄然伸過來,趁他不注意把他拉進懷里,他本來就腿發酸,膝蓋一軟就仰躺著倒了下去。
“喂,你……”
“下午是不是該陪你待會兒。”
江郁的話幾乎同時說了出來,鼻梁蹭到他頸后,也沒打什么招呼,撈住他的肩膀,在留了齒痕的腺體上又咬了下去。
力道不比下午咬的時候小,
手還順著他的衣擺伸進去掐住了他的腰。
“嘶——!!”
這幾個動作足夠楚文禾在前夫懷里把自己扭成麻花。
緊接著,他又聽到,
alpha在感覺到他的顫抖后低笑了兩聲。
“……”
楚文禾隨手摸過桌上的紙袋,砸了一下江郁的頭。
還是那個抱著他的姿勢,江郁沒有起身,把額頭落向桌面,不冷不熱說了句:“真掃興。”
說完,江郁又摸過書架上新送來的隔離貼。
在掌心里暖了片刻,
撕開輕輕貼在了他的腺體上。
那是剪裁成了正方形的黑色隔離貼,比楚文禾平時用的效果更好些。
江郁:“omega都不希望齒痕被看到吧。”
楚文禾瞇眼看前夫。
咬了他一口,
又給了一張隔離貼。
好比下午咬完他去收拾客廳。
前夫這人,總在干了壞事后莫名溫柔。
……
晚8點。
門鈴準時響起。
楚文禾一看到監控里的袁兵就知道自己又著了江郁的道。
袁兵今天是全副武裝,高領的黑色風衣領口扎緊,白手套戴得板正,還戴了專用的信息素隔離口罩。
“我戴的是元帥府特制的口罩,參謀長沒和您說嗎?”袁兵坐在沙發對面說,“出任務的時候,尤其是omega頻繁出現的地方,alpha都要佩戴。”
說完還補充了一句:“是有文件的。”
楚文禾:“那你現在……”
袁兵:“您放心吧。我幾乎是喪失嗅覺的狀態。”
楚文禾的指甲摳著玻璃杯,嘴角抽搐,回頭看了江郁一眼。
不遠處的長桌,江郁擺弄袁兵送回來的筆記本計算機,沒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被他瞪了一眼還挺無辜。
“……”
楚文禾眼前一黑,又迅速找回狀態。
早點開始,他還能早些回去。
這都8點半了。
到診所也該10點多了。
江郁悠然起身,把炒好的花生米端到桌前,又將熱水倒入了茶杯。
袁兵暗暗壓住驚愕,江郁倒是一副盡地主之誼的樣子,搞得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接茶杯的時候摘掉手套,恭敬伸出雙手。
“您的傷不要緊了吧。”
“沒事。”
江郁又說:“蘋蘋每天都在照顧我。”
楚文禾一臉扭曲。
蘋蘋……
“啊,我忘了。”江郁來到他身邊,手繞過他的頸邊摸他的下巴,“昨天答應過你不在別人面前叫你這個名字的。”
被稱作“別人”的袁兵身材寬大,坐普通的沙發本就局促,被對面倆人一搞,就更想離開這里了。
一刻都不想多待。
袁兵從坐下就覺得這客廳氣氛詭異極了。
忽然把他叫來,又在他面前上演這一出。是愛得難舍難分了所以想抓個人來撒狗糧么。
楚文禾呵斥:“走開啊你!!”
這一聲拉回了袁兵的注意力,袁兵愣愣看著楚文禾。
莫名感覺,“夫人”好像不太高興。
“別介意,”江郁抓住楚文禾亂掙的手,笑著看袁兵,“發熱期的omega就是這樣的,咬了兩口也沒用,我都快沒辦法了。”
袁兵:“……”
知道了知道了,看到你們很恩愛了。
楚文禾:“滾——!!”
袁兵:“……”
……
江郁心滿意足地走了。
楚文禾長長地舒了三口氣,滿臉不高興地整理亂掉的頭發。
袁兵小心觀察楚文禾的情緒。
不太敢主動開口。
都說omega一到發熱期就會暴躁,他也見到過,不過像楚文禾這樣變化那么大的,倒是第一次碰見。
楚文禾好不容易找回狀態,翻開筆記:“我找你是想詢問一些事。關于你對omega筑巢的看法。”
“我的看法……”
袁兵愣了一下,但因江郁有言在先,只點頭應道:“您問吧。”
對于從袁兵口中得到詳實的回答,楚文禾事前沒有太多期待。
他對袁兵的背景了解一些:從小體形異于常人,是連alpha都躲著走的存在。加上寡言少語,沒什么朋友,在感情方面更是萬年光棍。
可袁兵表現出了有誠意的配合,在他問完問題后,又會加一句“我的回答可以么”。
楚文禾感動到淚腺失禁。
……
“我看了您的直播,”袁兵兩手放在膝蓋上,“您身邊的omega朋友因為學會筑巢擺脫了發熱期的困境。有條件的話,您可以做更多的宣傳。”
楚文禾合上筆記,喝茶時,眼瞼低垂:“現在的omega,還沒能完全理解它的含義。”
“您是專業的,考慮得很全面。”
袁兵點頭:“像是我,平時會因為買不到合適的衣服發愁。參謀長說,投資方會考慮到大碼的服裝受眾少,這一點,設計師和生產方也無可奈何。”
楚文禾靜靜等待下文。
面前的alpha生性十分謹慎,不會把話說得太直接。
袁兵大掌握實,靦腆笑道:“可作為隱藏在人群中的受眾,我還是挺希望有人來拯救一下‘我們’的。”
“你的話,我會考慮的。”楚文禾說。
……
袁兵走的時候,帶走了江郁留下的一個快遞箱。那個箱子沒有拆封,里面裝的都是春季穿的衣服,是專門給袁兵的。
楚文禾檢查自己的戰利品:三個行李箱,一本筆記。
期間還喃喃道:“多好的alpha啊。”
“是在說我么?”
前夫的聲音倏地出現在身后。
楚文禾再看江郁,那落差感有種蹦極到海溝的感覺。
怎么都好。
是時候該撤退了。
這回,楚文禾專心給行李箱加密碼鎖,甚至沒去看江郁的臉,“我要回去了。不在診所以外的地方過發熱期是我的底線。”
“……”
江郁換了件貼身的薄毛衣,袖口襯得腕骨清晰,修長干凈的手指捏下巴,“好啊。”
嗯?
楚文禾抬頭,狐疑地看向前夫。
“你跟我來。”江郁引著他,“我這家里還有你沒去過的地方。你跟我去看看,如果到時候還想走的話,我肯定不會攔你。”
“不,我不去。”
楚文禾拒絕得干脆。
江郁低下身,手臂穿過他的腰畔,攬住他,像拖著一只袋鼠般拖著他往過道深處走去。
地面光滑,楚文禾就這么被絲滑地拖著走。
但他眼神十分堅定。
非走不可,今天是走定了!
“只要我去看一眼,你就放我走對吧?”
“當然。”
“你保證說話算數??”
“騙你是狗。”
一扇比書房大兩倍的門推開。
屋內寬闊異常,四面陳設簡單。長桌放著布料、針線、彩色鉛筆,畫板和人體模型立在地毯上。
除了這些東西,就全都是貼墻而立的衣櫥。
楚文禾淡綠色的瞳孔抖了三抖,他有點知道江郁想干什么了。
“住手、住手!別給我看!!”
江郁:“別客氣啊。”
楚文禾:“我沒跟你客氣!放開我!我要走!!”
救命,救命!!
……
哐。
啞光白色的衣櫥兩開扇的門瞬間大敞——
休閑襯衫,西裝,西褲,燕尾服,各種顏色和款式的內襯。
完全不亞于小型服裝店的規模。上下分隔兩層的衣柜,深到三排并列的銀質柜內衣架,長度從門口直到墻根盡頭。
“”——!!!
糟了……
楚文禾倒退兩步。
江郁笑著從身后堵住了他。
直到這一刻,楚文禾才明白,為什么他住在這里幾日都沒見到幾件衣服。
除了江郁身上穿的,就只有洗衣機、消毒艙和陽臺的那幾件。
而那幾件,只是一個吸引他看到衣服的鋪墊。從處理不要的衣服開始,大量的衣服出現在他的視線里,那算是過渡。
——最后的重頭戲在這里!
楚文禾咽了咽口水。
江郁推著他,他的腳步顯然沒有那么堅定了。
楚文禾仍然維持著點抗拒,他感覺自己的呼吸在變得急促,那些衣服離他越來越近,他的臉上也浮現出淡淡的紅暈。
“說了讓你放開啊……”
“來吧來吧。”
啊啊啊啊——!!!
楚文禾的手落在了衣柜的隔板上。
這屋內天頂很高,連帶著衣柜也不矮,卡在中層的隔板高過了楚文禾的腰部,如果趴在上面,腳一定會懸空。
楚文禾抬頭看了看,四處打量,手腳激動得哆嗦起來。
然后咬牙切齒地回頭,“你這個卑鄙的東西。”
江郁笑得混賬,“還走嗎?”
“走,”楚文禾牙根震顫,“讓我走,我要走!”
“不要忙著拒絕啊。”
江郁低下身握住他的腳踝,“先去體驗一下再說?”
楚文禾紅著臉:“我說了,我——”
話音未落,江郁握著他那截細細的腳踝忽然一抬手,把他整個人掀了進去。
第77章 發熱期(1)
楚文禾進了衣柜就沒動靜了。
江郁唇邊含著笑意, 把衣柜關到只剩一條透氣的縫隙,在門口等了片刻才去了客廳。
桌上還放著醫院開的藥,已經用去大半。
傍晚換過一次。
夜里這次, 是不用指望楚文禾了。
拆掉繃帶看傷口, 阿爾法的齒痕不淺, 沒傷到骨頭。
寧辰說他恢復的速度有點慢,可能是信息素不穩定導致的。
家里有這么個讓人心猿意馬的omega。
想穩定也難。
江郁用剪刀把要用的繃帶剪齊,從涂抹傷藥到固定繃帶, 步驟準確,動作流暢。沒有絲毫需要人幫忙的樣子。
楚文禾見他傷的是右手, 還頗為在意他的前途。
可他其實沒有慣用手。
天生的雙撇子。
……
睡前, 江郁去看楚文禾。
衣柜沒有半點動靜, 江郁只開了一盞暗黃色的小燈,幾乎是摸著黑去找前妻的蹤跡。
這種時候,衣柜太大的壞處就很明顯了。
如果他們以后在一起,
江郁能想象到, 把楚文禾找出來就需要不少時間了。
也正好趁著這個機會, 摸準楚文禾發熱期筑巢會躲在什么地方。
三排衣架掛著的衣服已被摘掉了小半。
可能是這次的選擇太多了, 楚文禾似乎挑選了一陣子, 江郁難得看到自己的衣服被隨意丟棄在一旁。
江郁把身體探進衣柜, 同時再次調暗小燈, 往深處找去。
衣柜盡頭的角落。
燈光一掃。
高高墊起的巢穴映入眼簾。
衣服交織堆棧在一起的喜鵲巢般的圓形巢穴,衣柜中不乏色彩豐富的服裝, 楚文禾卻全都選了明度飽和度都很低的顏色。
黑色、棕色、駝色、咖色、深色調的藍、黃、綠。連白色都很少使用。
是感覺不安全么。
顏色鮮亮的巢穴或許會引來alpha的視線。
巢穴的外觀不亞于鳥巢的精巧,材料的顏色近似卻搭配得宜, 它像個圓圓的墊子,筑得緊密結實, 亂中能看出清晰的脈絡。
有的地方露出半截袖子,有的地方露出衣擺,不算對稱,整體看卻能看出統一協調。
這難度,遠超教宋明藝筑巢的時候了。
……難怪會用掉那么多衣服。
江郁坐起身,看到睡在巢穴中央的楚文禾。
楚文禾背對著他,身體彎成半圓形的漂亮弧度,頭埋得低低的,手臂抱身,兩腿并著,小腿互相交纏在一起,像個誓死都不會被掰開的貝殼。
江郁伸出手去試探著摸楚文禾的臉,摸到了一個東西。
他用手掌遮著光,探身去看。
楚文禾嘴里叼著皮質的腕表表帶,咬合很緊,還能摸到兩腮邊因為用力而發硬的咬肌。
omega在全身心地、盡最大努力地、迎接發熱期的到來。
……
江郁有心理準備。
明知道這是每個omega都要經歷的過程,真看到這一幕,擔心的程度超過了欣賞巢穴的心情。
楚文禾渾身高熱,眼睫在體溫陡然上升帶來的不適中顫抖。
這溫度遠比普通人類的高燒更高。
所幸omega體質特殊。換做其他性別早就燒傻了。
江郁想著陪楚文禾待一會兒,要抽回手時,omega滾燙的手抓住了他,打開他的手掌貼在了臉上。
幾乎能感覺到,剛換的繃帶都要被汗水浸透了。
那汗水散發出的煙木香濃度早就爆表,寧辰說第一次注射抑制劑后的發熱期會很難熬,真是所言不虛。
江郁調整了坐姿,就在巢邊坐下,摸索到口袋里的通訊器。
……
【江郁:我能做些什么?】
描述完楚文禾的狀態,繼續問寧辰問題時,江郁的手還在摸著omega熱乎乎軟乎乎的臉。
【寧辰:你覺得alpha在發熱期陪omega應該做什么……】
【江郁:那他清醒后不得殺了我】
【寧辰:到了這種問題,你倒是挺有原則的】
【江郁:不是有原則。是從長遠考慮太不值得了……】
【寧辰:哈哈哈,這才是你】
……
須臾。
【寧辰:等等,你剛才說“從長遠考慮”???】
【江郁:怎么了】
【寧辰:沒事,你看著辦吧。omega發熱期千人千面,你先觀察他的反應,等過了這次發熱期再告訴我】
【寧辰:還是那句話,他想干什么你就讓他干。這幾天他都不會吃東西,不想吃你也別勉強他,記得喂給他水喝】
【江郁:還有呢】
【寧辰:他可能還會胡言亂語,孩子姓什么的事你別上頭就行了】
【江郁:……】
和寧辰發消息時,江郁的注意力回到詢問楚文禾的情況上,那只摸著楚文禾臉頰的手停了下來。
楚文禾似乎是不滿了,手指撥弄著繃帶的邊緣。
【江郁:我應該暫時沒法回你消息了】
……
說完,江郁試著把楚文禾從巢里抱出來,楚文禾渾身僵硬,卻只顧著把自身收緊,沒有阻止他的動作。
應該是離巢還不算遠的關系。
楚文禾在他懷里大喘氣,吸收著空氣中的alph息素。
“沒事了。”江郁把楚文禾正過來抱在懷里,摸著他柔軟的棕發,“怎么突然搞得那么可憐。”
“……”
楚文禾終于抬起了頭,頭頸仰出弧度,綠寶石般的瞳眸看著他,眼前卻似蒙了一層薄霧。
那雙手臂濕漉漉的,環住他的脖子,唇邊湊向他。
江郁把楚文禾卡在懷里擼了幾把,笑著問:“還知道我是誰么?”
“……”
長久的沉默。
“看到alpha就撲,”江郁掰過楚文禾僵硬的下巴,低頭輕聲說,“我怎么可能放你在外面過發熱期呢。”
“……你再摸我兩下。”
omega呢喃。
江郁笑了笑,摸了幾下楚文禾的頭。
楚文禾仰著下巴正對他,瞇眼做出順從的樣子。
江郁的手沒停在omega腦后的發梢,而是繼續撫過脖頸,順著細薄皮膚下的脊椎骨,手指在骨骼側沿的縫隙里慢慢向下滑。
走過脊背來到腰椎時,楚文禾趴在他懷里接連哆嗦了幾下。
繼續往下到尾椎……
“我想著。”
江郁眸色深沉,“你喜歡這雙手來著。”
楚文禾再次抬起眼看他。
江郁低頭在前妻的額頭輕輕落下一個吻。
“算了。”
看著有點失落的前妻,江郁唇邊含笑,捏著前妻的臉來回扯了幾下。
“等你六親不認的時候,肯定都要怪到我頭上。”
……
……
不是所有的alpha都喜歡omega,原因和部分omega討厭alpha類似:再會隱藏的人,也會因為第二性別引起的信息素波動暴露本性。
在這方面,alpha難得在與omega的兩性關系中吃虧。
omega可以通過回避接觸掩飾自己喜歡某個alpha,反之,alpha卻不能——alpha不會把發熱期的心儀omega放逐到自己掌控范圍之外。
江郁從心理上是討厭這種本能的。
現在卻專注地想著:誰敢接近這里,他就讓那人后悔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可能在外人看來,他已不動聲色把omega一步步拉入計劃好的圈套。江郁卻覺得,不管中間多少彎繞,最終的目的總是那一個。
意圖無法掩飾,
是江郁從前不能接受的。
如今,又至少多了632個人知道這件事。
被人盯上會很危險。
危險的不是他。
是楚文禾。
——所以他比從前更想辭職,更想遠離那個亂七八糟的圈子。
……
清晨。
江郁照舊自己換繃帶。
通訊器在窗簾遮蓋的客廳亮起。
【吳新:元洲說那群omega的事有進展了,您能過來一趟嗎?】
傷假在家的幾日,元帥府的工作沒耽誤過。
對于要陪omega過發熱期的alpha,元帥府會批休假文件,不過前提是,omega必須是法定的夫妻關系。
江郁沒理那條消息。
假裝看不見。
他還惦記楚文禾在衣柜里待久了會不會憋著,看了眼時間,把人抱出來放在客廳的沙發上,喂了些干凈的水。
楚文禾已經進入發熱期的第一天了。
燥熱會在第二天達到頂峰,然后在第三天進入收尾階段。
發熱期的omega別說咀嚼東西,連水都不愿意多喝。
平時常用的瓶裝飲用水,瓶口不算大,omega偏要躺著喝,喝了幾次大半都灑了出來。
江郁把楚文禾扶正,弄了根吸管放進omega嘴里,才把問題解決掉了。
“不喝了?”
“嗯……”
楚文禾手一松,江郁眼疾手快接住了差點灑的瓶子。
看來巢的效果還不錯,已經能說話了。
期間,隨意放在沙發的通訊器傳出“嗡嗡”聲,亮了一下滅掉,重復了幾次。
“你是不是有事……”
楚文禾沒睜眼,喃喃著問他。
江郁把通訊器調成靜音,“我之后會處理的。”
“快去快去。”
楚文禾不耐煩地擺手,“我不要緊。”
……
吳新說到那些omega,算是江郁少數比較在意的事。
不為別的,
這件事和肖克的離職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江郁慢慢把楚文禾放平在沙發,又蓋了幾件衣服,“我很快回來。”
關門時。
江郁還看到,楚文禾把身體全縮進了衣服里。
……
楚文禾在沙發上睡了十幾分鐘,莫名涼颼颼的感覺驅散了他的睡意。
坐起身時,連帶身上的衣服拖動,有什么東西掉在了地上。
江郁的通訊器。
楚文禾歪頭看了片刻,環視整個客廳。
奇怪,
alpha不是在家里工作么。
怎么搞的,半點氣息都沒有了。
在臥室,還是書房?
楚文禾下沙發時跌坐在地,順勢手腳并用往書房的方向爬去。
嗡……
【寧辰:我聽吳新說你出來了是嗎?】
【寧辰:你現在到哪兒了?】
【寧辰:快點回去!】
……
楚文禾把整個屋子都轉了兩遍,最后坐在臥室的地板上發愣,仿佛魂被抽走了似的。
“……”
呆坐片刻,待體力恢復了些,楚文禾又去找了一遍。
無功而返再次回來。
又坐回了臥室同樣的地方。
那是靠近床尾的墻角,視線內能看到整個臥室,任誰進來,他都能立刻反應過來。
楚文禾還找到了自己的通訊器。
兩天沒碰只剩半格電了,給江郁發消息,對話框一直顯示未讀。
【楚文禾:你去哪兒了……】
又發了一條。
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楚文禾把通訊器丟在了地上,視線看向屋內的衣柜。
感覺很累了。
雖比不上昨晚的那個。
就它吧。
楚文禾扶著地板站起身,踉蹌著走過去打開衣柜,一把抱住所有掛著的衣服用力向后拽起來。
內嵌的衣架被扯得發出聲響,那股力量大得出奇,連整個衣柜都在搖晃。
楚文禾閉起眼,咬住牙根繼續用力拽。
咔噠咔噠……
搖搖欲墜的衣柜終于支撐不住,向他翻倒過來——
第78章 發熱期(2)
公共會議室。
江郁在去元帥府的中途發現通訊器忘帶了, 光顧著給楚文禾蓋衣服,心思罕見地從工作中抽離了出來。
向一樓的問詢處確認會議地點,得知是公共會議室, 便知道這不是專屬于哪個部門的會議了。
除去傷假, 即便在平時, 江郁大部分時間也不會來這里。
身份隱蔽是一回事。
如今也沒有必須要線下辦公的任務。
公共會議室陳設莊嚴,兩排黑色長桌容納五十個席位,均插著筆座, 長桌的盡頭立著共協、情報部和元帥府的徽章旗。
暗黃色的窗簾緊閉,進了這里就只有管轄權限內的網絡可以連接了。
江郁看著腕表。
沒記錯的話, 應該到了開會的時間。
秘書說共協那邊出了點情況, 吳新來得還算早, 卻也已經是十分鐘以后了。
吳新懷里抱著活頁夾,路過江郁身后時附耳小聲說道:“元洲今天去看了那些omega,給他們放了程玉的直播。”
江郁身形未動,“知道了。”
直到這一刻, 非要他來一趟的理由也明確了。
那日的在線會議, 許多人都知道楚文禾在他家, 想來今日關于程玉的事, 是不希望楚文禾聽到的。
……
走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柳冬炆今天上午本要出席飯局, 也是忽然得到消息。
“不過元洲啊, ”柳冬炆回頭,“我知道你聽完寧辰那天的報告很擔心omega的情況, 這種事你發個郵件給江郁就是了。”
羊元洲穿著板正的工裝,亦步亦趨跟著, “之前的事已經讓他討厭我了,我才不得已去找吳新。我也沒想到那些omega反應那么大……”
柳冬炆擰著眉頭, 自言自語說:“也不知道文禾怎么樣了。”
……
全員到齊。
共協的人來得最晚,羊元洲一進來就在看柳冬炆,眼神怯生生的,似乎在暗示柳冬炆替自己開口。
“情況是你發現的,你說。”柳冬炆的手在桌上拍了一下,“別怕,有什么就說什么,他不敢把你怎么樣。”
江郁今天還確實“不敢”把羊元洲怎么樣。
羊元洲低調了數日,忽然串部門找吳新成為這次會議的顯眼包,說是擔心omega心切也說得過去,只是時機未免太過巧合了。
加上預定好的會議推遲十五分鐘才開始,一切的一切,從會議安排為線下,就在頻繁踩江郁的雷。
不過,也正是延遲的時間給了江郁從煩躁情緒中抽身的機會。
雷踩得多了,
反而變得不尋常了。
就好像在等著他發火,然后讓所有人都知道參謀長工作時生氣是因為楚文禾。
思索間,羊元洲已來到面前,“抱歉,事出緊急。”
江郁笑得不冷不熱:“難為你了,找出這么個‘正當’的理由。”
眾人聽得后脊梁一哆嗦。
這是生氣了吧。
雖然沒罵他們,但肯定是生氣了吧。
柳冬炆:“……”
吳新擦著額頭的汗水,眾人對羊元洲也不免心生同情,可憐一個沒什么背景的omega,過去吃了那么多苦,又因為“蘋蘋”的事不小心得罪了江郁。
公屏的熒幕播放出ppt,圖片多文字少,看得出羊元洲做的時候也是手忙腳亂。
“我長話短說,”
羊元洲拉過耳邊的麥克:“我今天去看昔日的隊友,也就是實驗室里的omega們。想到之前他們看許今的直播有反應,我就用通訊器播放了一段程玉的直播。”
那是段實驗室的短視頻,羊元洲點開。
數十個omega正圍繞在羊元洲身邊看得入迷,有的還露出了笑容。
視頻暫停。
羊元洲繼續說:“我認為,我們可以考慮請程玉過來試試。”
話講到這一步時,所有人都在輕微點頭。
難得有進展,
接下來去找寧辰申請一下就可以了。
“不過……”羊元洲切了下一頁,“程玉的背景有很大的問題。”
眾人抬頭看去,整個文件就屬這頁程玉的履歷最為詳實,寫著程玉十年來的工作情況、移動行程路線、購買過的東西。
其中一項涉及到了那家元帥府出手取締的服裝批發商場。
程玉做小買賣時和里面的人有往來。
不是什么大奸大惡。
說背景干凈,也實在算不上。
羊元洲的確有長話短說,只是最后拋出的這個問題不是短時間能給出定論的。
情報部更注重效率,對有黑歷史的人也征用過。倒是共協的成員,向來以公正為準則行事,效率之外還多了層情懷的加持,紛紛擰起眉頭。
……這樣的omega。
“無所謂,”
柳冬炆放話說:“救治那些omega是第一要務。一點無傷大雅的背影不要緊。”
共協的人不敢再開口。
委員長一開口就把程玉的黑歷史定性為“無傷大雅”的小毛病了。
吳新感覺事情在往偏離軌道的方向走。
他看向江郁。
江郁從一開始就沒半點表情。
在吳新的猜測中,參謀長會去接觸蘋蘋,是把蘋蘋當做了救治omega們的最佳人選——當然,這個猜測已經在得知兩人是舊時夫妻時打臉了。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件事反倒擱置起來,變成了先等待寧辰那邊進行完所有的實驗方案。
吳新已經摸不準江郁在這件事上的立場如何了。
羊元洲試探著問江郁:“我們怎么請程玉來?是事先以抹消他的案底為條件,還是……”
眾人的視線看過去,都在等著江郁開口。
江郁把鋼筆塞回胸襟前的口袋,眼底落下一層陰影,“你什么時候和程玉關系那么好了,急著推他出來幫忙。”
這話一說,羊元洲眼神微動。
其他人也愣了一下。
確實,程玉的視頻引起了omega們的反應是主旨,討論的重點卻落在了怎么邀請程玉更合適。
順著這段話的邏輯走下去確實沒什么問題。
可江郁從一開始就沒跟著節奏走,把話題重新引回了“我們為什么非請程玉不可”。
“是這樣的,”羊元洲走近,湊到江郁耳邊小聲說,“實驗室的風險不小,您也不希望楚文禾去冒險吧。”
“一碼歸一碼。”
江郁抬眼,“我看你好像很不希望——”
砰!
會議室的門推開了。
寧辰喘著氣,“不好意思打擾了!”
說完也不顧愣住的眾人,一溜小跑過去拉住江郁,“你怎么不回消息啊,快跟我走!”
……
……
兩人上了袁兵的車。
這事若換做別人,是肯定不敢闖進公共會議室的。
消息不回的含義很多,江郁本身也有點工作起來不問私事的性情。
寧辰敢闖,他在元帥府的地位是一回事,更多的是,他十分清楚,“長久規劃了楚文禾”的江郁多半是沒看到消息。
“他說沒事。”
江郁確認腕表,距離出門已超過一個小時了。
寧辰:“這種時候你不能把他當醫生看,要把他當omega看。”
“怪我。”
江郁用袁兵的通訊器聯系楚文禾。
沒有任何回音。
……
在急速趕回去的路上。
寧辰問:“你家里有多少房間有衣柜?”
江郁:“九個。”
兩人一路趕過去,一進門就從中間的房間分頭往東西兩邊找。
江郁拉開昨晚楚文禾筑過巢的衣柜時,臥室傳來寧辰的聲音:“這邊!!”
臥室里一片狼藉。
衣柜歪斜著倒扣在地,楚文禾丟在地上的通訊器被衣柜砸碎了屏幕。
這種衣柜比較高,因而地盤的設計穩定,不會輕易倒塌。只是一旦倒了力量也大,若不是地板結實,準要直接磕出厚厚的印子。
寧辰:“快把它扶起來,時間久了人要憋死了!”
兩個alpha配合著搬起衣柜,江郁想不通一個發熱期的omega是怎么扯動它的。
衣柜扶起,
里面的衣服早就掉了。
凌亂的鋪成幾層,蓋在鼓鼓的東西上面。
被層層蓋住的楚文禾沒有半點動靜,封閉空間忽然打開,撲面而來的信息素讓寧辰捂住口鼻摸出了口罩。
江郁蹲下身,寧辰也跟著湊了過來。
剛才抬衣柜那么大的聲響,omega卻沒有一點動靜,兇多吉少。
江郁一把拉開衣服——
映入眼簾的是omega恬靜的睡顏,身體蜷縮成一團,懷里還抱著一件風衣,像嬰兒般沉沉睡著,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
兩人同時愣了三秒,又同時長長松了口氣。
“還好,”寧辰笑道,“他對衣服的需求比對你的大,才能安心在里面待著沒亂撞找你。不然體力耗光就麻煩了。”
說話間,楚文禾朦朧間感覺到太亮了,還把江郁手里的衣服搶走蒙在了頭上。
“……”
江郁把楚文禾連人帶巢抱到床上。
可惜的是,剛才那一掀,已經看不出巢到底長得什么樣子了。
“別害怕,”江郁輕聲說著,慢慢撥開被前妻緊抓的衣服,“讓我看看你受傷沒。”
寧辰不可聞的小聲“嘖嘖”,他知道江郁對楚文禾的事上心,不過上心的程度還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江郁攬著楚文禾,來回仔仔細細看了幾遍。
期間,楚文禾又嗅到了alpha的氣息,嘴里呢喃幾句,放開衣服環住他的脖子,歪著頭湊向他的唇邊,“回來了。”
寧辰有醫生的絕對直覺,他感覺楚文禾這樣應該沒有大礙了。
“他平時看著挺倔挺有主意的來著,”寧辰拉了拉口罩,“竟然是到了發熱期就會‘熱情’的類型。”
江郁早就看出來了。
撒嬌,求摸摸,求抱抱,可不就是“熱情”么。
“嗯。”江郁撫著楚文禾的后背,“換做哪個alpha都會想陪在他身邊的。”
寧辰笑說:“他好像喜歡你身上這件衣服了。”
江郁垂眼。
前妻的手就抓在他胸前。
薄軟的衣料已被抓出了細密的褶子。
寧辰沒再說話,關上臥室門去客廳喝了點水,丟掉一次性紙杯就關門走了。
……
造物主把它獨有的智慧送給了最弱勢的omega。
omega的信息素會在發熱期達到頂峰,它吸引著alpha的到來,卻不會把精力“公平”分配給潛在可能接近的alpha。
比定位機器還精準的鎖定,
是為了保護自己不被幾個alpha同時盯上。
江郁是不太明白,楚文禾一方面對他的衣服癡迷,另一方面,又在此刻把所有的信息素都拿來吸引他。
想來半天也只有一種可能:對他的衣服愛屋及烏了。
這時候該慶幸自己是服裝設計師么。
如果是別的職業,
楚文禾早跑得沒影了吧。
江郁低頭,看著催促自己把衣服脫下來的前妻。
“知道了知道了。”江郁的手指移向領口,“也就只有我能滿足你了。”
楚文禾還好意思說自己浪費衣服,這才剛過第一天,就糟蹋了他多少衣服。
這么燒錢的omega,
換其他alpha肯定早就崩潰了。
江郁解開領口,他的衣服早被楚文禾抓得亂七八糟了。
扣子才解到第三顆,楚文禾湊在他臉側的嘴唇滑落下來,到了他的頸邊。
手上的動作稍微停頓,楚文禾想要這件衣服不假,似乎也不止如此,因為動作上總有意無意靠近他的脖子,想接觸到更多信息素。
“唔。”
omega見他停著不動,張嘴輕輕咬了一下他的喉結。
又慢慢向上,親吻起他的下巴。
“唉……”
江郁照例摸了幾把楚文禾微卷的棕發,手指穿進發絲固定好,低頭把嘴唇落向楚文禾的額頭。
然后是閉起的眼睫、鼻尖、再到下巴。
等到了下巴,輾轉片刻,又倏然上移,堵住了楚文禾的嘴唇。
第79章 發熱期(3)
嘴唇相貼, omega的手臂順勢抓住了他。
江郁趕在最后一刻反握住楚文禾的肩膀,在那柔軟的嘴唇上貼著停留。
omega顯然不滿于這樣的清湯寡水,好不容易逮住他, 非要他交出點什么不可。
須臾, 江郁拉開兩人的距離。
此時的楚文禾只是沖著他仰起頭, 眼睛還是閉著的,全憑嗅覺尋找alph息素的源頭。
江郁把楚文禾擺正,撥對方的眼皮。
“喂。”
他問:“還知道我是誰么。”
楚文禾被他撥弄得煩了, 甩開他的手睜開眼。那已是一雙充滿混沌的、滿是欲望的眼眸,此刻又多了些不耐煩。
“……”
omega沒說話, 再次閉上眼湊過來。
江郁推住:“別想敷衍。”
又說:“你不用說我叫什么, 說我姓什么就行。”
楚文禾無言, 繼續用那股拉衣櫥的力氣懟得更近,恨不得和他臉貼著臉。
江郁低頭在前妻的嘴唇上輕啄了一下,哄著他:“快說。”
“……”
可楚文禾似乎不想再理他了。
目光已轉向枕套、床單和薄被,打算用它們搭一個臨時的巢。
江郁一把將前妻拉住, 照例摸了幾下頭發, 只是這一會兒, omega的腺體已分泌出濃度爆表的信息素, 全身心要把他留下。
“好吧, ”江郁的手指向下移, 摸到唇角,“誰讓我是和你最契合的alpha呢。”
說著用鼻梁蹭過楚文禾的臉頰, 落下輕輕的吻,又轉到嘴唇。
omega顯然沒有剛才那么配合了。
有點僵硬。
信息素的分泌倒是沒變少。
兩人的嘴唇還只是貼著, 偶爾碰一下,氣息交纏。
江郁悄然伸過手, 掰開了楚文禾的下巴。
……
……
寧辰為元帥府特制的防信息素口罩真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發明。曾經江郁以為,那是對他來說最沒用的發明。
所以說,絕不能把發熱期的楚文禾放在視線之外。
沒有alpha能扛過這樣的信息素。
江郁甚至有點陰謀論:他懷疑楚文禾自己清楚這事,才把發熱期規劃得如此精細,以至于一周前就開始回避人群。
臥室的窗簾拉著,桌上的電子表顯示17點,他已經回來快兩個小時了。
楚文禾的身體陷在柔軟的床鋪中,頭陷在枕頭里。
江郁把omega困在懷里,撐起手臂起身前,還在咬著楚文禾的下唇拉扯。
“等我一會兒。”
江郁拉開omega圈著他的手臂,“我不走遠。”
寧辰說omega的發熱期千人千面,有的人一言不發,有的人很熱情。
而楚文禾,是雖然一言不發但很熱情的類型。
知道無法阻止他暫時的離開,就用那濕漉漉的眼神追隨著他的動作,似乎還有一股肯定能把他留下的自信。
江郁壓根不看,
直接就下床出門去了。
在江郁的印象里,楚文禾不算很“自信”的那種類型。或許因為是omega的緣故,生活得謹小慎微,盡量不去和alpha產生關聯。
這倒是與離婚前大相徑庭,不知是不是被他離婚時的話打擊得太狠了。
來到客廳,信息素濃度變低的地方。
這里和臥室比,
完全就不是一個世界。
一股清冷鉆進衣領,江郁也比剛才冷靜了些。
冰箱里有只比室溫略低的瓶裝水,omega到了發熱期只喝水不吃東西,信息素大都隨著汗水流出,汗液的成分也會發生很大的變化。
隨著發熱期達到頂峰,信息素濃度增高,獨屬于那個omega的信息素香氣也越來越濃。
江郁在客廳里逗留了幾分鐘。
用通訊器設置好自動回復的郵件,又把頁面撥到標記過的郵件欄。
早在楚文禾離開梅澤前,他們結婚時的那家婚戒店就發來了當初測量的指圍。江郁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和自己測量過的數據完全對不上了。
若按照當初的數據打造戒指,那戴在此刻的楚文禾身上,多少有點災難。
“……”
江郁唇邊仍有笑意。
完全不在意,也無所謂的笑意。
從前那個跋扈的、令人厭惡的前妻去哪了,絲毫不會引起他的好奇。
……
從客廳回到臥室。
雙眼適應黑暗還需要一點時間。
江郁看到床鋪之上,omega側躺蜷縮的輪廓。
楚文禾不拒絕補充水分,卻每次都喝得很少,可能是把水當成了會弄濕巢穴的潛在威脅。
這就更離不開人了。
也難怪楚文禾要找人合租,過去的發熱期肯定是程玉在照顧。
江郁莫名感覺他在喂一只不足月的小動物。
“可惜,”江郁拿著瓶子,盯著楚文禾把吸管含住,“一到了發熱期,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又不免期待著,楚文禾渡劫成功后會怎么看待他的關系。
江郁第六感向來準,反正他不會期待太高。
“不喝了?”
江郁把瓶子推近,“再喝一口,就一口。”
水位壓根沒下去多少。
“……”
楚文禾反倒把瓶子推給他。
江郁:“我喝過了。”
“……”
還是執拗地推給他了。
“??”
江郁的意識已經從“期待楚文禾之后的反應”轉向眼前的水瓶了。
看了看抬頭的omega,頓時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哦……”
意味深長應了聲。
江郁拿掉瓶子里的吸管,笑說:“你這種一到了發熱期就變成啞巴的omega,是該找我這樣懂你的alpha。”
說罷,他仰頭把水灌進嘴里,拉過楚文禾的脖子,再次堵住了那滾燙的嘴唇。
……
……
發熱期第二天。
江郁把楚文禾抱回了前一晚睡過的衣柜。
那里有足夠的素材讓楚文禾折騰,看得出楚文禾沒有因為alpha的陪伴忘記“大業”,半夜睡著了還在被子里擰麻花。
“先戴著吧。”
江郁挑選了一條白色的項圈,“我答應過你,臨時標記得一周內消失。”
它沒有上鎖,
是像腰帶般有金屬鎖扣的設計。
這種項圈更多是服務戀人的,在omega做好被永久標記的準備前,防止alpha在omega的發熱期一沖動把人標記了。
江郁有點遺憾地看著留有齒痕的腺體被它徹底遮住。
“我可沒法保證不會再咬你。”
……
以往,江郁會在這里完成服裝的最后一道程序,把送來的樣品挨個確認一遍。
如今桌子收拾得干凈了些。
筆記本計算機和咖啡杯,他打算在這里工作了。
經過了昨天的事,別說出門,房間他也不打算分開了。
上午,
江郁還自詡好心把楚文禾放回那個鳥窩般的巢穴,結果楚文禾充滿了抗拒,死活不愿意再睡那里了。
【寧辰:棄窩了】
【江郁:是因為感覺到alpha比巢更好了?】
【寧辰:不是,是單純對巢的始亂終棄】
【江郁:能給他拆了么】
【寧辰:不能拆,拆了他會和你拼命】
【江郁:……】
【寧辰:哈哈哈,他這一發熱,憑空燒掉你不少錢吧?】
【寧辰:你完全可以存些不要的衣服】
【江郁:不要緊】
【寧辰:他也會自己要的。不過你可真好,這種事從來不糊弄他】
【江郁:我想把他喂刁,看誰還養得起他】
【寧辰:……】
……
江郁關上通訊器,一抬頭就看到楚文禾坐在衣柜擋板上,直勾勾看著自己。
楚文禾的頸圍比較細,小型號的項圈束好后,脖子旁還露出一截。
那衣柜很高,卡在半中腰的擋板也超過了楚文禾的半身,楚文禾坐在那里,光裸的小腿和腳踝還耷拉著。
江郁:“怎么了。”
楚文禾已落了地,回身抱出一大堆衣服,行尸走肉般向他走過來。
秉著寧辰的事先囑咐,江郁沒做出任何干涉。
于是,他就眼看著楚文禾前后分三次搬出了挑選好的衣服,都堆在了他辦公的桌案旁。
“……”
楚文禾用快燒熟的腦瓜給新巢選了一次址——江郁的桌案旁有個收納櫥,比桌案矮半米,正好形成了一塊夾角。
江郁暗自感嘆造物主創造omega的別具匠心。
不過這巢是不是有點危險,地方不大,還是懸在半空的。
楚文禾顯然貪心不足。
小小的空間想把那么多衣服都放上。
結果,足足半個小時,失敗了四次,氣得躺在半成品里睡著了。
江郁的關注點卻不同。
前天晚上那個巢只有最暗最素的顏色,今日的巢里多了明黃色和臟橘色,乍一看像窗外天際的夕陽。
——是omega感覺到安全了么。
這個巢距離他只有二十厘米不到,江郁一伸手就能摸到楚文禾露出的腦袋。
“不會有別人接近這里的,”
江郁喃喃說,“大膽在所有房間里留下屬于你的印記吧,omega。”
……
那個半成品在三小時后就被楚文禾丟棄了。
江郁覺得可惜,還丈量了它的三維,拍照留念。
傍晚。
袁兵送來了新的傷藥和繃帶。
江郁在客廳解決了晚餐,想著再次回到衣柜的楚文禾應該渴了。
等他再回去,
楚文禾又坐在擋板上等他了。
江郁:“又要出來筑巢了?”
可楚文禾全然沒動,這次身后也沒有成堆的衣服。
接著,楚文禾沖他勾手指。
沒等他,就回身向衣柜深處爬去了。
江郁只看出那個手勢的意思是“跟上”,楚文禾又要玩什么花樣他不知道。
當前對omega的研究不少,江郁該知道的都知道,不過楚文禾完全是新大陸,表現出的omega特征遠超現有研究。
楚文禾認真爬著,把他帶到了衣柜的另一個角落。
中途,江郁忽然有點悟了。
——楚文禾是要帶他去看剛筑好的巢。
這是不是意味著,楚文禾要“邀請”他也鉆進去了?
第80章 發熱期(終)
江郁跟著楚文禾到了衣柜的角落。
一路上看到不少色彩鮮艷的衣服不見了, 大抵也能猜到是個花里胡哨的巢。就那種大自然中雄性為了吸引雌性經常整的那一套。
AO之間正好相反,筑巢的是omega,既是為了保護自身安全, 也能取悅到身邊的alpha。
只是在楚文禾發現巢的功能前, 巢幾乎只等于吸引alpha的手段。
映入眼簾的巢不再樸素簡潔, 而是華麗到在昏暗的角落也能看出來的模樣。
它堆棧成對稱的矩形,兩邊收緊中間開放,專供omega躺在里面。外觀看起來很像拱橋, 也精準繼承了拱橋的結實。
照理說,衣服是達不到這般效果的。
仔細看來, 是楚文禾抽走了部分可拆卸衣架撐起了它的結構。
此時, 楚文禾已停在了巢旁邊, 乖巧地跪坐著。
身體沒有擋住它。
擺明是要把它亮出來給自己看的。
江郁的意識早就跑到該怎么鉆進這個巢里了,壓根沒心情欣賞它。
不過也不耽誤他夸這個巢。
“這是我認識你以來,你筑過最好看的巢。”
江郁說:“巢的拱形比例很好,我們設計師做這種結構也要很精密的計算, 很難想象是你憑本能做出來的。”
“衣柜里這么暗, 照理說顏色是最不重要的, 可你還是認真做了對么。”
“楚文禾, ”
“你真是這個世界上最會筑巢的omega……”
楚文禾聽到接連夸獎, 肩膀聳著, 兩腿收得越發緊,情緒像拉滿的弓, 臉頰隨即浮現出一層淡淡的紅色。
接著,楚文禾回身去到巢里。
拱形的中央,
把身體蜷縮在了當中。
江郁感覺火候差不多了,極其自然地也跟著往里鉆。
不想, 剛來到巢的邊緣地帶,一只手伸出來,直接推住了他的下巴。
“……”
江郁撥開那只手。
一只腳又踩住了他的胸口,用了不小力氣。
不是在鬧著玩。
楚文禾這是真不想他進來。
眼看那只腳在自己的胸口越踩越緊實。
江郁一把拉住那細白的腳踝,向后一扯,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楚文禾被拖得躺了下來,他的腿在alpha手里相當聽話,alpha一低身,他的膝蓋就壓到了自己的肩頭。
“我是真的不明白,”江郁打算跟迷迷糊糊的前妻講道理,“也給抱也給親,為什么就這個不行?”
“楚文禾,你今天必須給我個交待。”
不可能有回應的。
楚文禾只是盡力搖頭表達抗拒。
江郁低身過去在前妻的嘴唇上輕輕親了一下。
楚文禾也由著他親,閉著眼,忍受著后腿被拉伸帶來的絲絲痛感。
須臾,江郁嘆了口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等到江郁真要走,被他放開的omega又從身后抱住他,想拖著他到巢旁邊去。
“……”
江郁回頭看了眼角發紅的前妻一眼。
后來就變成楚文禾睡在巢里,他坐在巢外的詭異組合了。
寧辰現有的知識也不足以解釋楚文禾發熱期的行為,但江郁稍微回想這兩日,再結合楚文禾的性情,串起了所有的線索。
——楚文禾是要找幫忙守護巢的工具人。
吸引他是為了俘獲他,頻繁在他面前筑巢是看他會不會越矩。
omega本性還是喜歡色彩鮮艷的巢。
幾次試探發現他還算“稱職”,就他把領過來了。
這樣一來,楚文禾不僅有好看的巢睡,還不用擔心睡著期間被其他alpha盯上。
江郁垂眼看著楚文禾睡夢中還不忘拉住自己的手。
“……”
詭計多端的omega。
“試探別人的誠意,”江郁捏楚文禾的鼻子,“你自己才是最沒誠意的那個。”
omega聞到他指尖的信息素,又抬頭蹭他的手。
光知道omega的發熱期到了第二天是最難熬的,想不到折磨人也是一絕。
每一個小時,巢里五十分鐘,巢外十分鐘。
出來,只是為了伸一伸發麻的腿。
衣柜外的時光過得很快。
不覺間,夜幕已至,轉眼間又到了清晨。
……
……
楚文禾從沒在發熱期睡得那么舒服過。
體溫高是早預料到的事,注射抑制劑出院那日,寧辰就告訴過他,接下來的發熱期會很難熬。
比想象中好不少,楚文禾睜眼時,清晨的陽光正從留了一條縫的柜門鉆進來。
“……”
發熱期第三天。
他的意識已然找回了些。
楚文禾慢慢抬頭,一眼就看到了靠在巢和衣柜擋板夾角的前夫。
愣了片刻。
楚文禾身體完全不動,只剩兩顆眼珠在轉。
雖然還不能完全回憶起來,但他也大抵知道發生了什么。
第一反應是檢查自己有沒有被標記。
一下摸到脖子上硌手的項圈,以為它有鎖,再摸才發現是普通的款式。
楚文禾的手順著接近腺體的地方摸項圈的邊緣,隱約摸到了齒痕,alpha似乎咬過它幾次,它雖然結實,還是留下痕跡了。
“……”
借著清晨那一縷不怎么耀眼的光亮,楚文禾看向了alpha的臉。
江郁還保持著坐姿,一條腿曲著,小臂搭在膝蓋上,頭低垂的模樣能看到發絲勾勒著清冷的下頜線。
alpha不管是正臉、45度角還是側臉,都能清楚看到鼻梁和唇線的完美組合。骨相融合冷白色的皮膚,照進來的晨光灑落在半張臉上,隱在陰影的那一半看得不算真切。
這便是楚文禾再次清晰看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幕。
他不自覺伸出手去,
手指快要觸碰到alpha的臉時停了下來。
江郁醒的正是時候,那雙漆黑的眼眸看向他,也看到了他停在半空的手。
“喝水么?”
“好。”
楚文禾下意識應了聲。
江郁愣了半秒不到,打量他,唇邊浮現出笑意。
離開衣柜前,
還回頭看了他一眼。
楚文禾有點尷尬,他不知道是否該告訴江郁自己沒事了。又想到,一旦說了,不僅要頂著高熱,還可能被江郁揶揄這幾天的事。
所幸一直裝到第三天結束,待體溫退了,對方自然也該知道了。
和江郁說話是件動不動就能把自己氣死的麻煩事,他寧可當啞巴也想最后一天能清靜。
……
幾分鐘后。
江郁拿著水回來了。
楚文禾筑巢消耗了不少體力,早就有點渴了,他正要拿水瓶,alpha的手收了回去。
“忘了喝水的‘規矩’了?”
江郁瞟他。
“……”
楚文禾腦子一懵,也只能愣著。
須臾,江郁佯裝嘆氣,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楚文禾:“……”
這狗東西趁他發熱干了什么。
對方的手勢并不難懂,此刻江郁還坐在擋板,楚文禾手腳并用爬過去,沉了沉心思,試探著把嘴唇接近前夫。
發熱期第三天,雖說體溫退去不少,接觸alpha仍會讓他感到舒適。
楚文禾甚至有種感覺,
他的身體似乎已經適應眼前這人的存在了。
江郁拿著水瓶后退,示意他再近些。
楚文禾:“……”
忍著一絲耐心繼續向前爬。
等到兩人都快到擋板的邊緣了,江郁忽然伸出手來摟住他的腰,把他帶進了懷里。
楚文禾:“——!!”
幾乎也只是一秒不到的事。
江郁的手輕易就打開了他的下巴。
他感覺到,
唇舌竄進來的同時,他的腰椎周邊再次酸麻起來。
“唔——!”
頭皮發麻,陡然上升的體溫承載著熱量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alpha摸著他的頭發,咬他的嘴唇,他感覺快從衣柜掉下去了,只能緊緊抓著對方。
好不容易用手攀住江郁的肩膀,楚文禾剛松了一口氣,alpha的嘴唇在他的嘴唇上用力擠壓了片刻。
又按住他的頭,湊到他耳邊:“我也想陪你演,是怕你累著……”
楚文禾用力怔了一下,他被抱得死死的。
“你不用害羞,我不會說出去的。”
江郁松開他,手指壓著他發腫的嘴唇,笑說:“這兩天、多謝款待了。”
說完,把冰箱里拿來的水放在他身邊,兀自下了衣柜,離開了。
……
……
楚文禾回到巢里睡了整個上午。
江郁沒再過來,
似乎是想讓他平穩著陸,順利度過發熱期。
楚文禾醒了后就輾轉反側,把巢整理了一遍也沒什么睡意,衣柜的空間不小,待久了卻又覺得空虛,所幸下地走動去了。
也就是下衣柜的那一刻,他一眼就看到了收納櫥上的半成品。
怎么會有半成品呢。
端詳看來,是素材選了太多的緣故。
再看又是在江郁的桌旁,楚文禾暗自驚愕,他筑這個巢,是從潛意識里希望alpha能夸獎一下自己。
否則也沒必要搬著那么多素材跑到這里來了。
江郁沒在這里。
搬著計算機,到客廳去了。
楚文禾腳步猶疑,還是去了客廳。
“還有隔離貼么。”
“那邊。”
江郁坐在沙發回郵件,沒看他,抽空指了指貼墻的抽屜。
楚文禾:“……”
一路走來,楚文禾不借助機器都能感覺到信息素濃度爆表了,讓前夫日日沉浸在這樣的空氣中,聞著他獨有的味道,有種說不出的介意。
楚文禾順手拿出信息素清除劑在客廳噴了噴。
剛才腦子一打岔,
忘記江郁說隔離貼在哪里了。
江郁看了他一眼,起身去抽屜旁拿出隔離貼,走過來的時候,發涼的貼片壓在手心里暖了一會兒。
“你看起來狀態好了很多。”江郁說。
“第三天了。”
楚文禾想說這是omega的常態。
江郁:“第四天會好么。”
楚文禾點頭:“體溫恢復正常,我也就沒事了。”
“好。”江郁把隔離貼遞給他,“明天一早你睡到自然醒,我送你。”
楚文禾:“……”
剛才他還在發愁怎么開口。
摸不準對方的打算,擔心alpha不肯放他離去。
手里的隔離貼還有alpha的溫度,這話先從江郁口中說出來,倒是楚文禾沒有料到的。
江郁:“怎么了?”
“沒事。”楚文禾說,“我回去躺著了。”
江郁沒響應,已經起身去開冰箱了,“你什么時候開始能吃東西?”
鮮牛肉和剛摘的西紅柿才送來沒幾個小時。還有整個的青瓤蜜瓜。
楚文禾:“……”
“要等到明天么。”江郁確認完儲物艙,拿了個電子秤,抱著他往秤上一放,下巴越過他的肩膀看他的斤兩,“這才三天,你就瘦了一大圈。”
“今、今晚就可以吃東西了。”
楚文禾不禁也低頭一看,他整整瘦了四斤。
……
久違地在發熱期間吃了一大堆東西。
楚文禾坐在浴室凳上,把臉湊近鏡子抹掉霧氣,小心摘掉了項圈。
這東西是皮革做的,防水。
不用摘也行。
楚文禾扭過頭,又拿了面小點的鏡子觀察自己的腺體。
新舊咬痕加起來有四五個,每一個都不算深,有的甚至避開腺體咬在了肩膀周圍。
“……”
看到自己確實沒被永久標記,楚文禾長長舒了一口氣。
……
第二天清晨。
楚文禾睡到十一點左右才醒。
他坐起身時,感覺到視線無比清明,一股股沁人心脾的涼爽游走在血管里。
楚文禾不禁伸了個懶腰。
他熬出來了。
江郁背對著他,枕著手臂安睡,也沒有他剛來家里時那般熱絡了。
楚文禾懷疑,這alpha抱著他不撒手的日子,是被他身上分泌的信息素吸引了。
這會兒變得冷淡,也是因為他身上味道變淡了吧。
“喂。”
楚文禾推了江郁的后背一把,“你答應送我的那些衣服,還作數么。”
江郁回頭看他,忽然把他拉到身上。
楚文禾隔著被子跨坐,低頭看到平躺的alpha枕起手臂。
“干什么……”
大清早的,alpha越發深邃的眼眸盯著他,短袖襯衫勾勒出上臂的肌肉曲線。
然后輕啟唇邊,問了他幾個字。
“和我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