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危機
隨著桌上的縫紉工具變多, 江郁臉上的笑意也越發清晰。
服裝設計師和這些東西打慣了交道,楚文禾感覺自己像等著做開膛手術的病人。
針線,剪刀……
和醫院外科畫風差不了太多。
楚文禾還有點期待這人能“藥到病除”。
他完全信任前夫的技術, 就是前夫這人, 安全又危險, 讓人始終無法放松下來。
面對前夫詢問修改意向的問題,楚文禾說:“我也說不好。”
……因為根本就沒想過會穿成兔子。
問他怎么改。
他還真說不清楚。
“你這樣的‘甲方’,我早年遇到不少。”
江郁拉著他到全身鏡前, 站在他身后,讓他看鏡子。
呈現的鏡像中, 高他一截的前夫左耳掛著耳機, 解開的西裝外套搭在座椅靠背, 白襯衫柔軟寬松,領帶和袖箍展示出了比例完好的線條。
指節腕骨分明的手,是設計師保護最好、也是最容易吸引人的地方。
那只手,隔著一厘米不到, 從上到下劃過他的身側, 描繪出了他的線條, “是有那么些人, 對‘性感’過敏。”
楚文禾的眼珠順著前夫的手走。
“不過今天沒時間‘脫敏’了, ”江郁喃喃自語, “可惜。”
“……”楚文禾不想說話。
“娜卡的設計風格的確是這樣的。”
江郁湊近了些。
楚文禾聽到女alpha名字的同時,身后的白色球形尾巴也被擠在了自己和前夫的身體之間。
“從耳飾到衣褲, 所有的地方都是黑色,唯獨用了白色的尾巴。加上它的大小遠超兔子尾巴的正常比例, 視覺上就把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前夫耐心解說著:“縫的位置提高了兩厘米,無形中又拉高了腰線。”
楚文禾試探:“所以怎么改……”
“拿掉就行了。”
不等楚文禾反應, 江郁一把扯掉那只尾巴,丟在了桌上。
“——!!”楚文禾渾身一僵。
“然后就是這雙耳朵,”江郁自顧自說,“它的耳朵尖是對著的,看著很溫順和乖巧。”
楚文禾以為前夫又要故技重施。
“不過你已經沒了尾巴,再沒有耳朵,就又容易被人注意到了。”
江郁說著,抬手比劃出一個合適的分割距離,將右邊的耳朵折彎了半截,“諂媚”瞬間變成了“靈動”。
楚文禾盯著鏡子,
這身套裝已經開始像正常的衣服了。
以及,他莫名感覺,前夫此時的心情好到爆炸。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
江郁完全是在沉浸式改衣服了,“不過我要聲明,娜卡的水平非常高,我對這件衣服的設計本身沒有任何意見。”
楚文禾只道:“你是alpha,omega穿成這樣,你當然不會有意見。”
“你可能不知道,”江郁整理完袖口,蹲下身幫調整褲腿,“六性別分化至今,女性alpha和男性omega因為兼具兩性特征,飽受性別認知障礙的折磨……”
此言一出,楚文禾的注意力立刻被帶走了。
alpha略微冷淡的聲音在喜慶的婚禮化妝室格外清晰:
“同樣是嶄新的性別,從穿衣到生活,沒有任何過去的參考。比起女alpha,男性omega面對突然可以生育的狀況時,心情會更復雜。”
“你或許更認可自己是‘男性’,所以你抗拒這樣的元素。”
“可也有人,發自內心接受了自己能‘生育’的現狀,也開始考慮接受一些不那么男性化的生活。這需要極大的勇氣,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是。”
“人類的內心一旦變了,很快就會反映在穿衣的選擇上。設計師,就是要通過作品,幫助他們把內心的想法展示出來。”
“時尚界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因為要開辟出全新的‘領域’。至今,男性omega的衣服和飾品都是最難把握的。”
說到這里,鏡子中,江郁的眼睫半低垂下來。
“一不小心,設計師就會萬劫不復。”
楚文禾很少聽到江郁這么一本正經地講話。
倒也不是一本正經。
就好似有條不紊的機器,不經意間,就把它自然而然說出來了。
楚文禾看著貼身的黑兔子上衣,它在兩性元素間掙扎的模樣,有點讓人聯想到女alpha在設計它時揉著金發抓狂的場景。
或許,它對宋明藝這樣的omega是有意義的。
江郁摸過桌上的剪刀,“所以我那天說,你不必因為omega不理解巢的作用太沮喪。弱者有自己的生存方式,那多半是他能接受的最好的現狀。”
楚文禾沒說話。
也不知道江郁為什么提這事。
在楚文禾的理解中,前夫在為那天的“言論”追加解釋,繼而證明它不是年輕alpha的暴言。
不想承認的是,他確實有被這番話說動……一點點。
楚文禾嘆氣:“你說的這個情況,我也——”
滋啦——
背后傳來一聲衣料撕裂的聲音。
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一涼,前夫自下而上,鋒利的剪刀將上衣豁開了一條口子。
楚文禾:“——!!!!”
他整個人差點真像兔子似的蹦起來,回身捂住后背,瞪向前夫,“你——”
江郁放下那把剪刀,淡定將黑線穿進一根細細的銀針。
中途抬眼看他:
“哪有你這么大驚小怪的模特。”
說著說著,唇邊又漫上不言而喻的笑意:“轉回來。”
楚文禾壓根沒有選擇,
好比開了膛的病人,總不能就這么敞著。
如果不是前夫剛才那段話頗有誠意,他甚至懷疑是故意說來轉移他注意力,好對這件衣服下死手的。
楚文禾知道這件衣服要“改”。
這么大刀闊斧的改法,他是真的沒想到。
前夫嘴上說著對這衣服沒意見,下手的時候是真不留情。
“它唯一的缺點就是穿在了你身上。”
江郁自言自語。
楚文禾再看鏡子時,它的貼身感已經完全失去了。
雖是緊身衣,女alpha設計它時卻沒省料子,而是把寬松的布料收緊,在腰間形成能塑造腰線的褶皺。
剛才江郁那一剪子下去,褶皺全都打開了。
它已經成了直上直下的寬筒衣。
楚文禾此刻是一動不敢動。
江郁拿著銀針,將一條黑色的拉鏈縫在了剪刀劃開的地方。
須臾,隨著鏈條順滑的聲音,拉鏈被拉合到了頂端。
楚文禾愣愣看著鏡子。
江郁把他轉了過來,低身在他面前,取下了他脖子上的菱形飾品。
那是一個項墜子,也不知是什么金屬做的,亮到刺眼。
拿掉后,吸引視線的又一個元素被去除了。
整個過程不足五分鐘,如果沒有兔耳,這幾乎已經是可以穿著出去逛街的衣服了。
楚文禾正想禮貌說句感謝——
江郁卻拿起桌上的白球尾巴兀自神傷,說著與冷淡氣質格格不入的話:“要么我幫你縫上吧。縫低一點就好。”
“不用了!!”
那畫面簡直不敢想象。
……
楚文禾對這次的改造相當滿意。
可江郁反復打量鏡子,表情仍舊很復雜。
半晌,江郁從身后抱住他的肩膀,“還是不行,我只能把你從性感的兔子改成活潑的兔子,但沒法把你從好看的兔子變成丑兔子……”
服裝設計師,
美學不允許做出丑的東西。
江郁其實更想說:怪老婆的底子太好了。
楚文禾冷淡:“好了,沒你什么事了。”
江郁已取來了座椅上的西裝外套:“你把它披上。”
“開什么玩笑。”楚文禾看前夫,“多少人都看到你穿著它來的,我再穿上,你我的關系還洗得清么?”
江郁看了眼頭一次被前妻拒絕的衣服,“……”
楚文禾抱起手臂,這件無袖的上衣確實讓他對外套產生了需求,只是衣服來的不是時候。
“算了,”江郁又恢復了笑意,“你在這里等我,我再去拿一件給你。”
看著前夫離去的身影,楚文禾下意識說了句:“早點回來。”
江郁落在門把的手停頓了一下。
開門時回頭看他。
“好。”
……
江郁走后,楚文禾才發現前夫沒將那件西裝外套穿走。
楚文禾與它同處一室,想著轉移注意力干點別的,可眼神總忍不住向它瞟去。
片刻,楚文禾挪動椅子過去,把那件外套隨意迭放在桌上,趴在上面睡著了。
朦朧間感覺時間沒過多久,一股奇怪的味道正順著門縫流竄進來。
楚文禾一驚。
沖出門去看時,過道里熱氣迎面撲來,已是濃煙滾滾了。
著火了……
*
幾十處煙火報警同時響起,宴客區瞬間亂作一團。
酒店的工作人員沒處理過如此緊急的情況,全都面面相覷。然后,隨著幾聲炸裂的巨響,人群中爆發出尖叫,四散奔逃而去。
五分鐘前,劉老爺子剛領著劉洋去送客,順便把alpha們先帶去了隔壁大樓的噴泉舞池。
此刻的宴客區,只剩了酒店的人和一群拍紀念照的omega。
劉家的保鏢摸著煙找到宋明藝時,宋明藝正站在桌子上疏散客人:“安全出口在左邊的樓梯口!!不要踩踏——!!”
“您快點跟我們走吧!”保鏢大聲說。
“去出口把他們疏散好!”宋明藝跳下桌子,“我去樓上看看還有沒有人!馬上就走!”
大廳內的煙霧越來越重,它們從四面八方涌過來,溫度還不算高,卻已讓呼吸極度不順暢。
宋明藝打濕禮服捂住口鼻,從樓梯向樓上跑去。
跑到四層時,宋明藝看到了一只身材高挑的黑兔子,那身影動作很快,如果不是服裝顯眼,幾乎以為是看錯了。
“著火了!!”宋明藝以為對方沒聽到,追上前去,“快點離開這里!!”
然而,那只戴面具的黑兔子沖進走廊的一個房間,轉眼間就沒了蹤跡。
宋明藝進去后,四處打量屋內,“你在哪兒?快離開這里!”
沒有聲音。
這里就像隔絕了外界一樣。
宋明藝感覺不對勁,小心地向角落后退。
倏地,他一回頭,墻邊的書架毫無征兆地迎面砸了下來。
*
楚文禾跑下樓時,宴客區已經是一片狼藉,找不到半個人影了。
他用濕了的外套捂住口鼻,勉強看清出口的位置后正要往外跑,迎面和藍毛撞了個滿懷。
藍毛是沖出去后又跑回來的,“文禾?你怎么——”
楚文禾:“你怎么還在這里?”
藍毛臉色發白:“……我在外面找了一圈,沒看到明藝。”
兩人在一樓找了一圈。
楚文禾隱約中看到熟悉的身影。
娜卡正舉起一桶冰水從頭淋到腳,女alpha金色的長發貼在了身上,她撕開A字裙的裙擺,飛奔上前一腳踢碎玻璃隔窗,取出了里面的滅火器。
楚文禾愣住。
這……
周圍已越發滾燙,楚文禾眼看著她拔掉消防栓,扛著滅火器消失在了灰蒙蒙的濃煙中。
大量的水汽伴隨噴發聲直沖天頂,濃煙變得稀薄。
楚文禾走上前去。
娜卡喘著氣,空了的滅火器往地上一甩,她面前是一個燒焦的起火源,已經被撲滅了。
接著,娜卡從里衣拿出對講機:“出事了,參謀長。”
這一幕落在楚文禾眼里,他壓根看不出女alpha有絲毫辦公室白領的樣子。
“是的,”娜卡擼了一把頭發,低聲說,“粗略估計有7個起火點,我已經滅掉了3個。吳新說人群里沒有看到金助理,他可能還在這棟樓里!”
娜卡邊點頭邊確認酒店平面圖,稍一停頓,“您說楚文禾?二樓的更衣室嗎?我還沒去。啊,您說蘋蘋?他就在我身邊。”
楚文禾完全沒聽懂女alpha在說些什么。
對方已把對講機遞了過來。
楚文禾小心接過,剛把它放到耳邊——
“跟娜卡離開酒店。”江郁的腳步聲回響在地下車庫,“別在里面逗留!”
“好。”
楚文禾應道。
娜卡接回對講機,“我送他們離開后,會再回來找一遍——”
江郁:“你也不要再回來了。”
……
火勢蔓延很快,剛撲滅沒多久,樓上的火舌已蔓延下來。然而,藍毛跑去樓上后,至今還沒有消息。
楚文禾嘴上答應離開,心中卻有不好的預感。
“我知道你擔心,”娜卡溫柔地說,“這酒店有135個房間,我們沒有時間了。”
“不用找完所有的房間,”
楚文禾說,“只要看一眼每一層的更衣室就夠了。”
——宋明藝是膽子小又性格敏感的omega。幾日前的宋明藝已開始自主筑巢,如果遇到危險逃不掉,本能會驅使他奔向有alpha衣服的地方。
楚文禾:“我知道這種情況救人不現實,每層樓只有兩個試衣間,我想去看一眼。如果沒有,我就放棄!”
娜卡猶豫了三秒,點頭說:“我和你去。”
兩人跑向樓梯,樓梯口的門板燒得焦黑斷裂,歪斜卡在門口。
娜卡在廢墟中抽出一根鋼筋,幾下砸爛了門板。
楚文禾緊隨其后。
三樓。
他們找到了倒在煙霾中的藍毛。娜卡走在前面,捂著口鼻拉起藍毛,身后燃燒的畫像突然竄起火舌,纏向了娜卡的頭發。
女alpha今日特意打理了卷發,沒有帶發箍。
頭發濕了的時候貼在身后。
走廊高溫,不過幾分鐘,金色頭發的末梢已干得翹起。
她回頭一甩,擼了一把頭發甩滅火苗。
楚文禾從三樓試衣間出來,遠遠丟過去一把剪刀。
娜卡抬手接過,
發絲卡進剪刀開啟的刃中,
一剪刀下去把披肩長發齊齊剪斷了。
兩人把藍毛拖到樓道口,平放在地上,娜卡檢查完藍毛的呼吸和意識,兩手按在藍毛的胸口,迅速開始了心肺復蘇。
楚文禾四處看著,到了這一層,火勢反而沒有樓下那么嚴重了。
趁著娜卡還在救治藍毛,楚文禾向四樓跑去。
……
四樓。
長廊一眼看不到盡頭,四四方方。
宛若太平間般安靜,這里本就沒有多少人出沒,更衣室是備用的,存放了梅澤提供的備用禮服。
楚文禾先是看到了樓梯口敞開的房門,一灘干涸變成了深紅色的血洼。
血跡有明顯的拖行痕跡,一直延伸到了前方的另一個房間。
不出所料,
那個房間就是更衣室。
楚文禾推開門,直奔衣櫥而去,一把拉開——
尋找了許久的omega渾身是血,正抱著丈夫的衣服瑟瑟發抖,他眼神空洞,蜷縮在衣櫥最小的格子。
就像預感到死亡無可逃避后偷偷藏起來的貓。
宋明藝可能是在其他地方受傷的,在無比絕望的心境中拼命爬到了這里。
“跟我走。”楚文禾蹲下身,他沒有拉拽,而是把沾了血跡的衣服圍在宋明藝身上,“別害怕,你不會有事的。”
宋明藝緊緊抱著衣服,瞳孔顫動。
楚文禾溫聲說:“你的alpha還在外面等你。”
聽到這里,宋明藝恍惚間恢復了一點神智,他抬起頭。
“我們走。”
楚文禾伸手扶他。
忽然,頸后傳來冰涼的觸感,什么東西抵住了他。
楚文禾回過頭。
被火舌燒到滿臉焦黑的金助理把槍口移到了他的腦門上,“別亂動。”
……
早在金助理按照卡片的指引放火時,外界似乎就先一步得知了他的動向。
金助理在最后一處縱火點拿到了一把槍,本想趁亂逃生,卻無意中看到了窗外停留的警車,那是酒店的后門。
消防車和救護車到得遠比想象中快,呼嘯而過,鳴笛聲響徹整條大街。
此時,羊元洲摘掉面具,他跨坐在五樓窗臺,一條腿在樓外,探身試探了一下外墻裸露的水管。
確認溫度無誤,羊元洲握住水管滑下樓去——
樓下的消防人員全都看呆了。
羊元洲幾秒就墜落到了二樓附近,腳下一蹬縱身躍去,穩穩落進了救生墊。
人群中傳來吳新的聲音:“元洲——!!”
“我沒事!”羊元洲說,“目標人物可能還在里面!”
……
……
酒店外亂作一團。
消防車正在全力滅火,傷員的人數還在增加,警戒線外全都是圍觀的人。
江郁找遍了臨時救助站也沒見到楚文禾,耳機里來回切換著線路——
吳新:“不是說好了不抓的嗎?這是在干什么?!”
柳冬炆正坐在趕去現場的車上,今天是中央TV要宣布他繼任共協委員長的日子,一大堆慶賀辭等著回復,忽然就接到了羊元洲的消息。
此刻,柳冬炆領帶歪斜,在副駕駛咆哮:“說好等一個月以后動手,你們跑得倒是挺快啊?跟我玩陰的是吧?!”
江郁關閉耳機,娜卡好像也失聯了。
警戒線圍了長長的一圈,把趕回來的劉洋擋在了外面,他被幾個警員扯住,哭喊著想往大樓里沖。
“別再浪費體力了,”江郁走過去對劉洋說,“現在有你能做的事,去讓你們的人把圍觀的人群疏散一下,好讓救護車能順利進來。”
架著劉洋的兩個警員還沒反應過來,江郁已拉開警戒線,向大樓走去。
“哎——!!”
隊長大喊一聲,“這誰啊!把他給我攔住!!”
話音剛落,身后忽然傳來一陣鋪天蓋地的壓迫感。隊長脖子一涼,回過頭看去。
袁兵面無表情地掏出了證件。
隊長還以為自己是眼花了,他盯著證件看了好半天,完全回不過神。
這怎么可能呢。
特設參謀長……
元帥府內如此重要的人物,怎么會那么年輕呢。
十秒后。
隊長回過神來:“還是得給我攔住!!絕不能讓剛才進去的那個alpha遇到危險啊——!!”
第62章 發熱
警局接到報案后很快就到了現場, 可還是比消防車和救護車晚了一步。警戒線拉得太晚,酒店形式復雜,一時間控制圍觀群眾就消耗了大量警力。
omega被挾持是大問題, 一旦信息素失控, 人群里的alpha也會跟著蠢蠢欲動。
站得最近的警員皺眉, 嗅了嗅空氣,已能聞到一股甜絲絲的氣息。
黑黃色的警戒線前方100米,五名狙擊手隱伏各處。
酒店門口。
金助理挾持著楚文禾和宋明藝, 他身上的西裝皺皺巴巴,臉上的焦黑因為汗水抹花, 一副喪家之犬的破敗模樣。
娜卡扛著藍毛后退, 舉槍指著金助理。
樓內相遇后,
一直僵持到現在。
“別過來!!都給我退后!!”金助理嘶聲叫著,槍指向楚文禾的頭,“你們再動,我先打死一個!!”
楚文禾神情淡定, 護著懷里的宋明藝。
宋明藝傷得著實不輕……
出了酒店楚文禾才看清, 宋明藝的頭和肩膀一直在流血。
沒傷到腺體, 但大量失血使得omega的身體進入防御狀態, 信息素釋放是求救的信號。
宋明藝看上去半昏半醒, 額頭流下的血毀掉了化妝師數小時的勞力, 他勉強跟著金助理的腳步,在楚文禾的攙扶下跌跌撞撞。
金助理在生死關頭, 當然不會關注人質的健康狀況。
鋪滿婚慶鮮花的酒店門口,金助理惡狠狠瞪著所有人, 沒有人知道這場僵持什么時候能結束。
楚文禾聞到了濃重的omeg息素味,也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變化。
太陽穴滋滋發痛時, 他發現金助理似乎沒有受到影響,可能是提前服用了alpha抑制劑。
……不妙。
如此高濃度的信息素,
市場上沒有哪種抑制劑能撐過半個小時。
可金助理挾持他們超遠了這個時間,卻仍沒有受到影響。
服用特殊藥物的可能性很高,但這就像定時炸彈,誰也不知道藥效會在哪一刻消失。
一旦金助理察覺力不從心,大概率會拉他們墊棺材板兒。
不知為什么,
警員們的動作很慢,似乎有很多顧慮。
……
負責執行任務的交警隊長擦著冷汗,感覺自己的仕途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考驗。
婚禮現場發生歹徒挾持事件本來就很少見。
好好的執行任務現場,想疏散人員,酒店里跑出一堆外形無異的黑兔子。
按照正常流程,狙擊手就位,和歹徒談條件也該一應安排上。
誰成想,歹徒的背景實在不一般,名字輸入內部系統一看,竟然是頂頭上級盯了數月的重點人物。
這人的命實在太值錢了。
貿然打死,誰知道會不會得罪上頭的人。
就在不久前,檢察官打來電話厲聲呵斥,要求他們一定要抓活的。
至于人質,檢察官沒提。
可能是情況太緊急,不小心給忘了。
交警隊長腦子里冒出了無數種可能性,唯有一種趨于完美:金助理自己打死人質,狙擊手打掉金助理的槍。
五名狙擊手,在檢察官電話打來后,誰也不動。
……
交警隊長以為,這就是情況混亂的盡頭了。
這一切,隨著江郁的出現,使得交警隊的危機直線拉高。
如果不是袁兵手里的證件過于“周正”,交警隊長肯定不會相信,元帥府從四年前聘任就死死抓在手里的參謀長竟然那么年輕。
早聽說參謀長年年遞辭呈,
大伙都默認參謀長是個等著退休的暴躁老頭。
別的不說,光是“隨時能叫停一切部門計劃”的特權,就足以成為元帥府一人之下的掌權者。
怎么想都不可能只有二十歲出頭。
偶爾去元帥府,眾人也想猜猜是哪位,唯一的線索只有一個:參謀長會一直戴著監聽府內一切要務的耳機。
據說這是辭職的條件——各部門在決策時,習慣了有參謀長兜底的安全感。兩年之內仍需要參謀長的“監控”,直到慢慢適應脫離了安全軌道的狀態。
不過這個規劃顯然是失敗了。
自從有了這個耳機,參謀長的工作量暴漲了不止兩倍。
……
交警隊長回神。
還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這樣一個人物,就在他前方幾米遠。
萬一出了事,局面比死一萬個金助理還要難以收拾。
以及……
這不是天天在湯博鬧緋聞的那個設計師嗎??
人群外,吳新背著手急得來回走,今天這事發生得太過突然。柳冬炆那邊也快到了,剛才還在怒斥警員不作為,要求立刻擊斃金助理。
吳新不知道警員那邊正“為難”,實際上,擊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金助理相當狡猾,注意力集中不說,還把兩個omega當成了肉盾,三個人幾乎是擠在一起的。
在這個角度,
專業的狙擊手也不敢貿然開槍。
吳新接通耳機,“我們還是和他談談條件吧!”
……
與此同時,江郁對藏在集裝箱后的狙擊手說:“把槍給我。”
交警隊長剛走上前來——
江郁已拎著狙擊槍往酒店對面的寫字樓走去了。
“咔嚓”……
那一聲聽得所有人一哆嗦。
是子彈上膛的聲音。
……
……
金助理看到越來越多的人,深知今天再難全身而退了。
楚文禾被勒著脖子,快要呼吸不暢,他隱約聽到金助理野獸般的低吼:騙我是吧,騙我是吧。
騙……
是被什么人坑了么。
旁邊的宋明藝已徹底陷入了昏迷,楚文禾攙著他,焦急等待救援。
人質的安全牽動著市民的心,
卻沒有知道交警隊始終沒有動靜的背后原因。
楚文禾的鼻息間已不再只有宋明藝的omeg息素味,一股混著alph息素的氣息占據高地,它們來著四面八方的人群,是alpha嗅到omega后的回應。
人群中不乏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看客,這種時候的alph息素,一旦激起他和宋明藝的反應,再激怒金助理就是板上釘釘的事。
楚文禾掃過人群,他竟然能看到藏著笑意的陌生人。
金助理的手有點哆嗦了,顯然是藥效將過的前兆,那雙手腕把楚文禾勒得更緊——
“該死,真的是該死……”
斷斷續續的聲音,金助理用槍指著他,“你倆也別想活,聽到沒,一個別想活……”
……
楚文禾感覺到宋明藝的生命體征越來越弱了。
這種時候,他的大腦反倒異常冷靜,以他現在的體力,如果強行去搶奪金助理的槍會有勝算么。
一次失敗的話,還有第二次機會么。
警戒線內的人似乎一直在觀望,意外發生后,他們多久能沖過來。
楚文禾沉了一口氣。
沒有時間細想了,這種時候沒法依靠任何人。
那一瞬間,他莫名想起一個小時前,江郁離開房間時回頭看了他一眼。
不是他要詛咒前夫遭遇生命危險,只是,如果江郁在的話,或許情況會比現在好很多。
——不只是楚文禾,正在觀望的袁兵和娜卡,已經到場的吳新,還在路上的柳冬炆,都相信江郁的出現能讓今天的鬧劇完美收官。
江郁曾在二十歲就談下過地獄難度的協約,金助理一條狼狗,想來也不是什么問題。
只有交警大隊很懵。
他們完全看不出江郁有任何與金助理“交涉”的意思。
也只有一條信念還支撐他們:參謀長是最重視利益的人,絕對不會打死自己圍剿數月的獵物。
楚文禾慢慢咬住牙,那一刻他幾乎要出手了——
遠處閃爍的星點竄入他的視線,讓他不自覺瞇了一下眼睛。
本以為是哪里的標志物,待反應過來,忽然想起江郁修改這件黑兔子制服時拿走了亮到刺眼的佩飾。
酒店對面。
寫字樓三樓的天臺上。
狙擊槍架在風口,槍托和護木已調整好了位置。
江郁拿著菱形的項墜,它能發出異常的光亮,是打了便攜式聚光燈的結果。
設計師經常能接觸到的東西。
今日婚禮,
攝像組帶了不少。
江郁湊過去,視線穿過瞄準鏡,看到了楚文禾看向這邊的眼神。
“還挺冷靜的,”江郁難掩遺憾,“怎么也不知道害怕呢。”
……
楚文禾已經沒有體力去害怕了。
鼻息間的alph息素越發濃重,混合起來,也不知道具體來自誰。
那個亮起的地方,他不確定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
且不說江郁在他心中是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就算江郁在那里,一個設計師面對這種場面又能做些什么。
退一萬步講,就算江郁為了自保不摻和這件事,也該是人之常情。
楚文禾咽口水,緩緩抬起手。
必須邁出這一步了。
他更愿意相信是交警大隊的人在那里,或許是江郁把項墜給了狙擊手,只要他奮力一掙,就能爭取到機會。
冷風吹過長街,三樓,已足夠看清酒店周圍的一片狼藉。
吳新從交警隊長那里得知江郁帶走了槍,袁兵更是反應迅速,知道事情不妙了。
此刻,
江郁正盯著瞄準鏡,手指抵著扳機。
滴滴滴……
耳機響起急切的呼叫聲。
江郁身形沒動,按下接聽,“說。”
聽筒里先是傳來了袁兵的聲音:“您先等一下,讓我去換您。”
接著,吳新搶過線路,“江郁,把槍放下。你忘了柳冬炆那天說過的話么,這可是鬧市中的鬧市,千萬不能開槍!”
一旦開了槍,還是奪了狙擊手的槍,接下來只會有無窮無盡的麻煩。況且,柳冬炆已經在嚴重質疑金助理忽然發難的原因了。
等不到江郁的響應,吳新大聲道:“不能開槍!尤其是你!!”
“我知道……”
聽筒里,江郁慢悠悠應了聲。
人群中傳來一聲驚呼,是楚文禾掰住了金助理的手臂——
吳新掛斷通訊器剛松了一口氣。
下一秒,
一聲槍響就劃破了天空。
“——!!”
尖叫聲瞬間就充斥了警戒線外的人群。
沒有任何人反應過來的時候,一顆子彈打穿了金助理的脖子,鮮紅的血瞬間迸射出來,一具沒了氣息的身體轟然倒地。
一時間,警員、救援隊全都沖了上去,大火熄滅的酒店門前充斥著各種聲音。
人群中有omega被嚇到了,尖叫聲不絕于耳。
警戒線外,有人早就對宋明藝和楚文禾散發出的信息素垂涎不已。
救護人員幾乎都集中到了宋明藝那里。
楚文禾坐在地上動彈不得,血液流動的速度超過了負荷,他只能捂著后頸平復氣息,希望躁動的信息素停止下來。
隱約間,楚文禾看到幾只手悄然拉開警戒線,向他這邊跑了過來。
交警隊長一眼看到,正要呵斥,旁邊迅速走過alpha的身影——
江郁陰冷著臉,邊走邊取出隨身攜帶的槍,一槍打中了最前面那個alpha的跟腱。
中槍的alpha倒在地上慘叫,又是兩聲槍響,子彈又接連打中了他的小腿骨。
“啊啊啊啊啊啊——!!”
圍觀的人徹底嚇懵了,跟在倒地alpha后面的其他alpha臉色鐵青,二話不說就往人群里逃竄而去。
楚文禾的體力不足以支撐他看清此刻的情況,心臟仍劇烈跳動,似乎想隨時奪走他的意識。
他看到江郁回過身,接著,一件衣服蓋在了他頭上,他被抱了起來。
……
人聲逐漸消失在耳邊。
江郁向車庫走,調整耳機說:“你到哪里了。”
“街口堵車太嚴重了。”寧辰說,“我已經下車了,正在跑過去。”
江郁:“快點過來。”
“怎么了?”
寧辰加快腳步。
江郁收緊抱著楚文禾的手臂,“我需要一支omega用的抑制劑。”
*
救援行動在混亂中勉強維持著預定的計劃。
人群外,
一只步伐輕巧的黑兔子慢慢走著。
羊元洲,他拿著打火機,燒掉了從金助理尸體上找回的賀卡。
早知金助理不會聽話把它銷毀,只害怕逃亡失敗,等著和他魚死網破呢。
嗡嗡……
“喂。”羊元洲接起通訊器,“齊老板呀。”
齊陽易長舒了一口氣,“雖說是我讓你去滅口的,你怎么把事情鬧得那么大,還搞到了劉老爺子家的婚宴上。”
羊元洲停在公園的常青樹下,眼珠移動,“因為,我也不是只想讓他死。”
“……”齊陽易沉默。
“這是再好不過的結果了,”羊元洲再次換回笑容,“我本來想在酒店著火后殺了他,看到他挾持了楚文禾,我就知道沒有動手的必要了。”
用“步步為營”四個字形容江郁再合適不過了,起碼在那次見到楚文禾之前,羊元洲也是這么想的。
吳新和柳冬炆或許絞盡腦汁也想不通江郁今天的所作所為,可羊元洲心知肚明,江郁沒有任何規劃,所有的心思都在讓楚文禾脫離危險上。
而且是,不惜一切代價。
齊陽易陰沉沉笑了幾聲,“這真的好么,江郁會因為今天的舉動惹來很多麻煩,你不會心疼?”
“怎么會呢。”羊元洲冷淡說。
齊陽易愣了一下,“看來你倒是真的不喜歡他。”
“當然,”羊元洲掛斷電話前,喃喃一句,“我早就恨他入骨,巴不得他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
柳冬炆堵車二十分鐘,一到現場就問江郁的下落。
得到的回復是,江郁開槍打傷了路人,帶著一個omega人質離開了。
按照規定,受傷的omega人質應該在共協的監督下送去醫院。
共協已經在全力尋找了。
柳冬炆的命令,他們不敢不遵從。
可alpha把omega帶走這種事,萬一人找到了,他們卻因此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還指不定是誰更尷尬。
……
車庫。
江郁關上車門,拿掉楚文禾頭上的衣服。
一路走過來,楚文禾渾身滾燙,手抓在他的后背,指尖幾乎想刺穿他的衣服。
衣服拿掉的瞬間,楚文禾無法對焦的淡綠色雙眼恍惚不止,又在看到他的瞬間,眼底有了一絲窺見到希望的底色。
江郁感覺到自己像一件物品。
被打上了“好素材”,“alpha”,“可用”等標簽。
楚文禾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看的卻不是他,是他身上的每一件衣服和飾品。
“喂。”
江郁抬手在楚文禾眼前晃了幾下。
楚文禾身形不動,眼珠跟著他的手走,看的是他的腕表。
情況有點不妙。
好像是完全沒有意識了。
記得楚文禾上次發熱,兩人也是在車內,他們一左一右貼著車門坐,楚文禾整個人擠在座椅的縫隙里。
可這回,楚文禾向來平淡的臉上浮現出紅暈,眼底帶水色,慢慢向他爬了過來。
抓過他的手,摘掉了他的腕表。
江郁掂量著寧辰能到的時間,他不能把這樣的楚文禾交給共協的人,要是癥狀嚴重下去,怕是隨便抓個alpha就要拆人家的衣服。
楚文禾的手順著前夫的左肩落下,在更衣室的時候,他就中意這條西裝襯衫的黑色袖箍。
解開袖箍的扣子,楚文禾清楚知道眼前的alpha是誰,但大腦敵不過腺體,刻意把這層信息處理掉了。
意識,感官,聚焦在他想要的東西上。
人,完全沒法具象化。
江郁的后背貼著車門,楚文禾像四腳落地的動物,兩只手在他身上摸索。
“……”
接著,楚文禾又解開了他的領帶,把它纏在脖子上,同時嘴邊浮起一絲滿足的笑意。
江郁壓抑著呼吸,在耳機里問寧辰:“我能打斷他么。”
寧辰:“最好不要。”
那是omega修復信息素紊亂的本能。
語音剛掛斷,江郁倏地看到了楚文禾在面前放大的臉。
楚文禾曲腿坐在他身邊,歪頭看著他,看上去靦腆又害羞:“叫什么。”
“叫什么……”
江郁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楚文禾不再看他,垂下眼,把手伸向他的腰畔。
小聲說:“孩子叫什么。”
江郁:“???”
第一反應是,前妻沒救了。
雖說omega的“本能”把“理智”碾壓到渣都不剩了,江郁還是驚愕于楚文禾的“另一面”,以至于久久做不出合適的反應。
不過,說到這個問題,江郁可是不困了。
腰帶扣的解法對楚文禾來說已不是難題了,江郁卻一把按住前妻的手,湊過去說:“叫什么不重要。”
楚文禾抬起呆滯的眼看他。
江郁:“姓什么?”
“姓什么……”
楚文禾用混沌的腦瓜思考,手里的動作也停了。
……
咚咚咚。
江郁向車窗外看去。
共協的人來了,十幾個人都圍在外面。車玻璃是防透視的,來人還看不到車內的情況。
敲玻璃的聲音接連傳來。
“請您把車里的omega交給我們。”
“委員長叫您過去一趟。”
車庫的溫度比街頭還要低許多,等不到江郁的響應,外面的人也不敢怎么樣,就這么毫無進展地僵持著。
寧辰扛著藥箱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里三層外三層圍著一輛車。
“不好意思!”
寧辰露出友善謙和的笑容,“omega們,稍微讓開一點好嗎?”
共協的人一看是寧辰,也沒多做阻攔。
寧辰是唯一被兩派勢力都視作朋友的天選之子。
相貌陽光帥氣,舉止謙遜。
alpha一派欣賞他百里挑一的出眾能力。
同時,寧辰還是見到omega只想“親親抱抱舉高高”的alpha。
不過原著給寧辰的人物介紹沒有用以上形容方式,反倒給了一個微妙的評價:圓滑。
作為江郁的朋友,寧辰多少明白點江郁想和前妻復婚的心思。
前些日子江郁還說“隨他去吧”,今天就坐實了一句老話:事實勝于雄辯。
寧辰趕來的腳步其實可以更快些,但他也有自己的考慮:楚文禾可能是信息素紊亂導致發熱期提前了。如果他走得慢點,江郁就會面對給臨時標記的機會,事后楚文禾鬧的話,他也可以用醫生的身份指出標記的合理性。
為了好友將自己“物盡其用”,可謂是功德圓滿。
不過,事實有點出乎寧辰的預料,也不只是江郁壓根沒標記楚文禾。
……
車內的氣氛,
讓一個剛進來的外人有點懵。
寧辰捂著口鼻打開排氣扇,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倆人。
楚文禾縮在車座角落,江郁在另一側的車門,兩人隔著十萬八千里。
這好像是吵架了?
寧辰暗叫一聲“醫學奇跡”,他從來沒見過發熱到失去認知的omega能和alpha吵起來。
江郁:“你先給他看看吧。”
寧辰放下車座,嘴里對楚文禾說著“對不起哦”,輕輕掰過楚文禾的頭,同時問江郁:“你擔心他發熱期提前了?”
“提前了21天。”江郁說。
“看癥狀是有點像……”寧辰打開藥箱,將藥液涂在楚文禾的腺體上,“情緒波動導致的信息素紊亂,好像還有點發燒?”
江郁:“發燒?”
身體滾燙也有這個原因?
“穿得那么少,被拉到酒店外面在冷風里站了一個多小時。”
寧辰感覺抑制劑可以先緩緩了,“你把他交給我吧,我和共協的人一起回醫院。”
江郁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
寧辰:“你倆到底怎么了?”
……
一分鐘后。
寧辰忍著笑清了清嗓子。
江郁臉色不好:“他卡在那個問題上了,我也‘因禍得福’沒被他扒光……”
以楚文禾情況,進了醫院恐怕好幾天都出不來,要是答案一直卡著,寧辰都要擔心江郁該有心病了。
寧辰:“是你問問題的方式不好。”
江郁看著好友,等待下文。
“你看我的。”
寧辰回到耷拉眼皮的楚文禾身旁,輕聲問:“姓‘江’好不好呀?”
楚文禾一秒搖頭:“不好!”
寧辰回頭笑著問江郁:“這下你心里的石頭該落地的了吧?”
江郁:“……”
第63章 矛盾
寧辰不是故意扎江郁的心。
作為全面見證了這倆人從結婚到離婚的人, 寧辰始終以為最近發生的一切都是楚文禾求復婚的把戲。
直到楚文禾堅決搖頭的那一刻,寧辰才知道江郁那日所言不虛——楚文禾真的不是九個月前的嬌妻O了。
同時,寧辰又很懂江郁堅持要“自取其辱”的怪異行徑。
江郁是把當參謀長時雷厲風行的那一套用在追omega身上了。
在寧辰的認知里, 江郁絕不是害怕失敗的人。
凡是計劃, 不論哪個部門, 江郁均會要求看到階段性的結果。那其實是判斷計劃能否長久執行的指標,但凡有一步不如人意,所有細節就要再排查一遍。
正因為江郁做事的這一特點, 吳新他們才敢大刀闊斧實行一些看似冒險的規劃。
失敗不會成為下屬遭到譴責的原因,也不會給江郁帶來絲毫壓力, 因為江郁的視線永遠向前看, 從來不在意沒了價值的東西。
寧辰愿意相信, 也正是這股搞事業的冷酷,成了追前妻的致命回旋鏢。
坐在護送楚文禾去醫院的救護車上,寧辰監控數據時還在走神。
哪有江郁這么追人的……
單箭頭,難道不該是極力向對方示好, 外加有把握前不輕易詢問對方心意么。
“示好”的情況如何寧辰不知道, 不過看今天的情況, 江郁是把拿下前妻當做一個長久目標了。
一找到機會就想探究對方的心意, 可能是在階段性總結。
寧辰走神嚴重, 對著光屏搖頭。
感情的事可不是搞事業, 江郁怕是被屢屢飛向自己的回旋鏢傷得不輕快。
……
……
半個小時后。
元帥府直屬的中心醫院給共協安排了臨時會議室。
柳冬炆流感還沒好,本就喘不上氣, 又接連得知江郁干的混蛋事還找不到人,已經氣得快要吸氧了。
恨屋及烏, 對于把江郁領進體制內的肖克,柳冬炆路過神佛寺廟, 都要燒幾炷香祈禱神祇把肖克超度了。
袁兵早就回來了,和柳冬炆大眼瞪小眼。
這次的事非同小可,江郁堅持親自開槍,也是顧慮到沒有人可以承受開槍的后果。
起碼在袁兵的認知里,這次江郁是打算爽完然后躺平任嘲的。
院方安排會議室的時候沒想到會來那么多人。
聽說就是柳冬炆要見個人,結果前前后后進來四十五號人,有共協的,情報部的,還有十幾個保鏢。
怎么看都不像正經開會……
元帥府是有規定的:alpha和omega即便是平級,也不能單獨開會。
這條規定當然是為了保護omega的脖子,不過柳冬炆和江郁不同,眾人是怕柳冬炆氣出個好歹來,或者哪天氣不過想打死江郁。
江郁還沒到,元帥府那邊,元帥最信任的孫副將已經來了。
說是想和江郁親自談談——實際上是想隔開柳冬炆,給江郁一個狡辯的機會。
所有人都不知道柳冬炆的腦子已亂作一團——柳冬炆死活想不明白,他以為今天金助理自爆是江郁奪走拘捕權的陰招,可隨之而來的就是金助理被江郁一槍打死的消息。
柳冬炆擤鼻涕時腦漿快出來了。
他實在想不清楚江郁這一出到底是為了什么。
金助理的死,不管對哪個部門,都是板上釘釘的巨大損失。
……
十分鐘后。
江郁終于來到會議室了。
眾人看向門口,登時難掩驚愕——哪怕是緊急會議,江郁都能抽空換身新衣服過來。而此刻的江郁,領帶沒扎,領口敞著兩顆扣子,一副從哪里縱欲回來的樣子。
嗯……
確實有參謀長帶走了一個人質omega的事兒來著。
眾人維持驚愕,如同石化。
兩排長桌的中間只有一個空座位。
江郁坐下后,抬眼看向對面笑意和藹的孫副將。
孫副將心里一萬個不樂意來,這柳冬炆是急眼了連元帥都敢直接懟的瘋狗,江郁的不好說話更是名聲在外。
給這倆人當和事佬,頗有種內政比外交難搞的扭曲感。
袁兵立刻站到了江郁身后。
“有什么事,”江郁坐下后才開始整理領口,“說吧。”
柳冬炆:“你自己心里沒數?”
“好好好。”
孫副將趕忙安撫柳冬炆的情緒,完事才轉向江郁,“參謀長,金助理的事,元帥已經知道了。畢竟是盯了那么久的重點人物,您忽然打死他,一定有什么長遠打算吧?”
任誰都能聽出孫副將是在極力找補了,話里話外暗示的意味給得足足的。
“沒有。”江郁說。
孫副將&眾人:“…………”
沉默持續了十五秒。
孫副將企圖再掙扎一次,“也是,怎么說都是他威脅到了一般市民的安全。聽說他當時離人質特別近,您親自動手,是不是擔心交警大隊的狙擊手缺少經驗?”
江郁:“不是。”
眾人:“……”
孫副將痛苦面具。
“行了,”柳冬炆算是聽出孫副將的成分了,皺起眉頭,“我可從來沒覺得金助理該活!第一個主張打死他的就是我,是那幫交警大隊的磨磨唧唧!過幾天我非得扒他們一層皮不可!”
孫副將一秒回血:“所以您對參謀長沒意見?”
柳冬炆:“金助理的事是重點嗎?重點是我前幾天剛囑咐了他們不許在鬧市開槍,你知道多少路過的omega被嚇到?醫院都快裝不下了!”
聽到這里,吳新忍不住解釋說:“那是因為有alpha突破警戒線要襲擊人質。參謀長也只是打傷了其中一個人的腿……而已。嗯……”
連元帥府里的alpha都害怕柳冬炆是有原因的。
omega入仕途比alpha難十倍不止,年輕時的柳冬炆是出了名的不怕死,alpha都不敢出頭的任務他敢去,邊境那種活死人詐尸的地方也敢沖在最前頭,創下過一年被暗殺三十次搶救四次的記錄,能活到現在純屬運氣好。
偏偏就是有肖克在,才總被人評價差一口氣。
肖克起碼是個愿意做表面功夫的,等換了江郁來,柳冬炆的血壓直線上升。
聽完吳新的說辭,柳冬炆連連點頭:“是,把人腿打殘廢了,也嚇得好多omega住院了。而且是連開三槍,干得好。”
孫副將聽出門道了。
柳冬炆在意的是打了三槍的事。
“江郁,你以為我沒看監控嗎?”柳冬炆手指敲著桌子,“你打第一槍的時候那個alpha就倒在地上了,剩下那兩槍是怎么回事?”
吳新:“反正槍都開了,計較這一槍兩槍的有意義嗎?”
“你以為他是緊急情況下的不得已?”柳冬炆一掌拍在桌上,“我告訴你,他是在有理智地泄私憤!”
全場安靜。
這頂帽子可不輕快。
要是做實,攜帶槍支的權力可能會被沒收,還要幾個月身處共協的監控之中。
江郁全程沒說話,臉色陰著。
大伙都以為參謀長在思考怎么反駁,沒人知道江郁腦子里還在回放被前妻無情拒絕的一幕。
半晌。
江郁冷淡開口:“我早就說自己不適合這個位置,要么我辭職謝罪吧。”
“哎——”
孫副將趕緊把這個話題打斷。
元帥派他來的唯一目的就是防止江郁鉆空子脫離組織。
這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江郁早就不想干了。是體制內再也找不到這樣的人,說什么也不肯放江郁走。
所幸江郁也不會白占著位置,只要人還在籍,辦事也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元帥出面畫餅也沒談妥,還是肖克想出了折衷方案:同意辭職,但兩年內必須參與各部門的所有決策,完成職責交接——
事后證明這很可能是肖克坑江郁留任的緩兵之計。
距離兩年之約還剩三個月,府內正愁怎么把“約”續下去,柳冬炆倒好,愣是以一己之力把這三個月整沒了!
江郁摘掉耳機,往桌上一丟,起身就往外走。
眾人一同而上堵在門口,孫副將樂呵呵拍江郁的背,把人推回座位,“好好說話,怎么能說這些呢。”
柳冬炆抱著胳膊冷笑,“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敢頂著共協的規定在鬧市開槍。這次是把人的腿打斷,下次就該直接打死路人了!”
孫副將看江郁:“要么你先把槍交出來?”
江郁:“要么我直接辭了吧。”
孫副將再次痛苦面具。
半晌,江郁緩緩沉了口氣,把目光轉向柳冬炆:“共協二十年來換了七位alpha委員長,每一位都很不容易。你們omega終于拿到了這個位置,更是不容易。”
柳冬炆吸了吸鼻涕,眼神幾乎想殺人。
話音一落,江郁把隨身攜帶的槍拍在桌上,冷聲道:“兩個omega被挾持差點丟了性命,你不去關照他們,反而盯著我開了一槍還是三槍。可憐民間多少omega等著你去解救他們,今天這事,我看你的水平也不過如此。”
“你他媽的——”
柳冬炆差點踹翻眼前的桌子。
后面的一排保鏢趕忙拉住暴走的委員長,事情終于還是鬧到這一步了。
……
中心醫院,十五樓。
住院部。
楚文禾睜開眼時頭痛欲裂,隱約看到了白森森的天頂。
坐在病房角落那個穿白大褂的人還在看光屏。
溫柔的聲音傳來:“別亂動,你的信息素還沒穩定下來,你需要靜養。”
楚文禾咽了咽口水,他的嗓子快要冒煙了。
記憶停留在前夫向自己丟來衣服。
等等……
江郁是不是開槍打到人了……
腦子一時間運轉不過來大量的信息,楚文禾愣愣躺在床上。
眼前出現一抹純白色的身影,寧辰脖子上掛著聽診器,手里拿著一張化驗單,笑著向他打招呼:“好久不見。”
楚文禾看了這人一眼,回想劇情,很快客氣回應:“上次見面都是九個月前了吧。”
寧辰:“是呀。”
森白的醫院病房,門關著,方形玻璃窗看到來往的護士。
隔著一層墻,楚文禾愣是聽到了藍毛的哀嚎聲,以及醫生不耐煩的解答:“心肺復蘇壓斷幾根肋骨是很正常的事!肋骨能長好,小命丟了可就沒了!!”
楚文禾仍覺得腺體不舒服,注意力轉回當下。
寧辰看著化驗單:“在過去的九個月里,你經歷了四次發熱期,每次攝入的抑制類藥物都經過了精密的計算。大多時候,你依靠隔離貼苦熬,但從第三次開始,你也不得不服用少量的藥片。”
楚文禾沒看對方,眼前的大夫是高手,他的手慢慢抓緊了被子。
“隨著年齡增長,omega腺體分泌的信息素會成倍上升。你早就到了該注射抑制劑的階段,不過你很會規劃,愣是把它延長了大半年。”
寧辰說話時語氣很溫柔,看向化驗單的眼神卻是沉靜如一汪湖水,“看來你是真的不想委屈自己隨便找個alpha。”
楚文禾確實想的很長遠。
他不是抗拒抑制劑,市場有許多給omega熬發情期的藥物,層級逐步提高,都會上癮,用了更猛的就沒有退路了。他是要延遲自己變得“無藥可救”的進度。
如果在此期間能找到心儀的alpha,那自是更好。
但緣分這種東西,沒法強求。
順心診所沒有精密到監測身體狀況的機器,楚文禾不想放過關于自己身體狀況的信息,“我還能撐多久。”
寧辰:“很遺憾,你必須進入注射抑制劑的階段了。”
楚文禾點點頭。
這是早就預料到的事。
寧辰:“不要抱著僥幸硬撐。你當然可以一直拒絕抑制劑,可信息素得不到足夠的控制,你會在無意識中變成欲望的奴隸,做出自己后悔的事。”
這一說,楚文禾腦海里忽然竄進車庫的記憶,不是很鮮明,隱約閃過幾個片段。
楚文禾迅速摸了一下腺體——
“別擔心,”寧辰說,“雖然你很主動,但他沒有咬你。”
楚文禾松了口氣。
同時又感覺自己的緊張毫無意義。
omega只有在發熱期與alpha發生關系時才能永久標記,信息素紊亂導致的發熱,大概率是不會標記成功的。
如果只是臨時標記,在他看來也算不得大事。
寧辰回到了儀器眾多的計算機前,“你在中心醫院期間,我能為你開一些依賴性不強的抑制劑。另外,共協會在兩個月后正式開放‘志愿者標記’的申請通道,你可以關注一下。”
楚文禾關注過這項草案。
志愿者標記,是一項解決omega對抑制劑上癮的措施。
當前,更好的抑制劑仍在開發中。對omega來說,alpha的標記和信息素仍然是最好的渡劫措施。
不少omega或是沒有錢購買抑制劑,或是不愿對抑制劑產生依賴,就會鋌而走險去接近alpha。過程中,被傷害、被永久標記的人不在少數。
共協發起的“志愿者標記”申請,是讓民間的alpha通過報名成為志愿者,無償為發熱期的omega提供臨時標記。
標記的過程由共協的負責人員全程監督,AO皆是蒙住雙眼,隔著一層厚厚的擋板,整個過程,從開始到結束,雙方都不會知道對方是誰。
共協對臨時標記的程度也有嚴格把控,要求志愿者alpha的咬痕深度必須在半個月之內退去。
當然,期間做出過貢獻的alpha,他們的履歷上會留下光輝的一筆。當志愿者的時間越久,得到的社會福利也會越豐厚。
寧辰稍一停頓,回頭看他:“我身邊有兩個志愿者,通過我的話,你可以先用他們熬過這次發熱。”
又說:“不過你的發熱期提前太久,身體儲存的熱量沒法一次散發完全,等到21天后,你可能還會有點不舒服,這個不用太擔心。”
楚文禾:“你怎么知道我還有21天?”
“江郁說的。”寧辰沒看他。
楚文禾:“……”
寧辰:“志愿者的事要考慮一下么。”
楚文禾認真想片刻,說:“請給我開抑制劑吧。”
共協的好意他心領了,被陌生人“標記”的事,楚文禾個人仍然沒法接受。
然而,他又忽然意識到,就在剛才,他還對可能被前夫臨時標記的事抱有相對開放的態度。
仔細一想,大概是他屢次用前夫的衣服筑巢,對前夫的信息素沒有那么排斥的緣故。
寧辰把開藥的信息輸入計算機,“今天晚飯后一小時,會有護士來為你注射。每晚一針,住院期間每天都要打。”
楚文禾:“麻煩了,不過……”
“什么?”
寧辰看他。
楚文禾:“我的情況,先別告訴江郁。”
“他都知道,”寧辰笑道,“不過你別擔心,他最近可能沒什么機會來煩你了。”
聞言,楚文禾愣了一下,“為什么。”
那一聲詢問在空曠的病房內回響,又因為寧辰的沉默石沉大海。
楚文禾:“是不是因為開槍的事——”
“對。”寧辰輕聲嘆氣,“他因為你,惹了不小的麻煩。”
“……”
楚文禾垂眼,沒再接話。
……
……
柳冬炆離開會議室,臉色鐵青地去慰問婚宴受傷群眾。巡床、寒暄、握手一套流程,自己覺得虛偽,又當場發了慰問金。
今天是中央TV宣布他繼任共協會長的日子,從前的他在監察部身份隱蔽,幾乎沒有群眾見到過他,頗有種從天而降的英雄氣。
此時,醫院的集體病房正好打開電視,受了輕傷的omega還在小聲議論。
不管怎么說,今天都是omega們的特殊日子。
柳冬炆巡完三層,看了眼手表。
正要回去時,樓上跑來個急匆匆的身影,是羊元洲。
“怎么了?”柳冬炆見羊元洲臉上還臟臟的,把人拉到過道旁關心問,“你怎么過來了?不是受傷了嗎?”
羊元洲的臉燙傷了一小塊,下意識抬手摸了一下,“我聽說了您在會議室的事,有點擔心。”
柳冬炆爽朗擺手:“沒事!”
“您也不要怪江郁了……”
羊元洲拘謹,聲音越說越小。
提起這個名字,柳冬炆就氣不打一處來,再看眼前可憐兮兮的omega,心里像堵了一團火,“你還替他說好話,他那天那么對你,害你自己走夜路差點被alpha襲擊,事后還擺個臭臉,半點良心都沒有!”
“是啊,”羊元洲拉著他的衣袖,“所以今天的事,江郁沖動也是有原因的……”
柳冬炆一開始還沒聽懂。
又見羊元洲欲言又止,瞬間緩過神來,想到了被挾持的兩只面具黑兔子。
“你的意思是,當時攛掇江郁的那個omega——”
羊元洲微皺眉頭,“還是算了吧。”
柳冬炆不自覺地攥起拳頭,“好啊……可算讓我逮住了。”
*
順心診所。
程玉昨晚通宵打游戲,今天醒來已是下午了。點了個外賣在臥室吃完,又借著那股困意小睡了一會兒,才來到客廳準時收看新聞。
今天可是月末,政策上的調整一般就集中在這幾天。
程玉靠在沙發上撥弄遙控器,換到中央TV。
叮。
“歡迎收看中央TV晚間新聞。”
瓜子臉的beta小姐梳著利落的短發,一手按著桌臺的稿子,流暢誦讀:
“今晚為您帶來的新聞有,我市最大的服裝批發市場因不法交易被取締……”
“元帥簽發文件做出批示,我市重點打擊此類行為,關于二手服裝的盜竊、收購贓物、非法經營等刑事案件,最長追溯期將由5年延長至10年……”
“……”
程玉在沙發上抱著腳,背后一陣陣發涼。
看來江郁當初真的沒騙他。
叮。
“本臺為您播報……”
“建業集團旗下的東興酒店今日由于縱火導致人員傷亡……”
程玉愣愣看著電視里混亂的場面,他立刻跑到日歷旁確認,上面果然有楚文禾寫下的記錄,正是東興酒店。
一時間,程玉急得兩手發抖,去臥室里換完衣服回來關電視的時候,正好又有一條新聞在播報。
beta小姐的神情比剛才嚴肅:“元帥府簽發委任狀,新時代AO共生協會將迎來史上第一位omega委員長。據本臺了解,新任委員長柳冬炆曾隸屬監察部,多次協助各部門對邊境違法犯罪行為展開重點打擊——”
程玉在門口穿鞋,就往電視瞄了一眼,瞬間就愣住了。
電視中正好播到柳冬炆辦公的場面,中年的omega一身黑色夾克,眉峰凌厲。
程玉愣了三秒:“啊???”
……
……
中心醫院5層。
住院部過道人心惶惶,穿著粉裙子的小護士生怕被撞飛托盤,連alpha醫生都不敢大喘氣,大家都貼在墻上。
膽子大的護士長試圖阻攔:“先生,這里是重點關注病房——”
“誰讓他住這么好的病房的?”
柳冬炆嗆聲道。
護士長:“……”
柳冬炆像一陣風一樣走了過去。
后面還跟著一個企圖阻攔的委屈omega。
“元洲你別怕,我不會告訴江郁是你說的,”柳冬炆邊擼袖子邊說,“我今天非要給這個小賤人好看,看他知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年紀輕輕就學會搞事……”
“還是算了吧……”羊元洲拉也拉不動。
這事兒戳柳冬炆肺管子了。
柳冬炆回頭:“你別攔,你知道我護著omega,也最不能容忍O競還唯恐天下不亂的omega!”
兩人就這么以一種奇怪的沖鋒和阻攔的組合方式一路到了楚文禾的病房。
咣的一聲。
柳冬炆一腳踹開了門——
楚文禾正坐在床上看雜志,那一聲巨響嚇了他一跳。
一個氣勢如虹的中年omega沖了進來,身后還跟著慌亂無措的羊元洲。
楚文禾愣在當場。
羊元洲難掩唇邊的笑意,下一秒卻見柳冬炆也愣住了。
一時間還有點尷尬。
三個人都站在病房里,時間像是凝固了一樣,許久沒有人開口。
羊元洲心中納悶:“委員長,您……”
“文禾?!”
柳冬炆忽然熱情,三步并兩步來到病床前握住了楚文禾的手,“怎么是你啊?你受傷了怎么也不告訴我一聲??”
楚文禾還沒完全反應過來,他看著面前的中年omega,“大佬……”
羊元洲:“??”
這時,柳冬炆抬手招呼羊元洲過來,“元洲,那天在江郁車里的是他嗎?”
“呃……”羊元洲尷尬笑。
哪有在當事人的面前問這種問題的。
柳冬炆拍了他的手臂,“你肯定是誤會了!我跟你百分之百保證,文禾絕對不是那樣的人!”
在病房內又是一通寒暄,柳冬炆噓寒問暖,摸著楚文禾的背。
門口趕來的護士長和小護士腿都快站麻了。
柳冬炆一瞥眼看到桌上的水漬,咣的一拳砸在上面,“這誰擦的桌子?還是元帥府直屬的醫院,病房的條件怎么那么差?!”
護士長:“……”
又過了一會兒,柳冬炆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笑容從臉上退去,對羊元洲說:“你先出去吧,我有話和文禾講。”
羊元洲一愣,他沒想到柳冬炆和楚文禾熟到了這種地步。
柳冬炆焦急揮手,“快走快走。”
楚文禾也奇怪柳冬炆忽然著急的樣子。
待羊元洲半信半疑離去,柳冬炆向走廊探頭,確定沒人了才重新跑回來,一把拉住楚文禾的手:“文禾,我去順心診所學筑巢的事,江郁知道嗎?”
楚文禾搖頭:“你從來也不讓留記錄。”
不管有沒有記錄,
保護客人隱私是醫生的義務。
柳冬炆激動:“千萬不能讓他知道,明白嗎?!千萬不能!!”
“呃……”
楚文禾只是機械點頭。
柳冬炆:“讓你的小徒弟也把嘴巴閉嚴實了,不要再讓其他人知道了聽見沒?!”
“可是……”
楚文禾露出為難神情,回身指了一下白色的簾子。
同時,
藍毛拉開簾子,坐在床上尷尬賠笑:“我不是故意的哈,我來找他串門……”
柳冬炆:“——???”
這一輪血壓風暴還沒過去,口袋里的通訊器響了。
柳冬炆一看是助手,“喂,怎么了。”
“江郁聽說您去醫院的事了!”助手在車上大聲說。
柳冬炆一哆嗦,“到哪里了?”
助手慌忙看了手表,“我也是剛知道,這會兒也該上樓了吧!”
通訊器還沒掛斷,走廊外面已傳來小護士的聲音。
“這位alpha先生,您要找誰?這是omega的住院層,您不能進來,喂——”
柳冬炆在屋里轉了兩圈,喃喃:“來不及了……”
楚文禾急中生智:“先暫時躲躲吧!”
首先看向的床鋪下面,無奈床單不夠長,柳冬炆環視一圈,唯一能進人的就是一個鐵質的衣柜。
于是快步走過去,中途還把病床上的藍毛一把扯下來,也推了進去。
藍毛:“干嘛?為什么連我也要進來?”
“我怕你小子表情不對勁,”柳冬炆指著藍毛的鼻子,“你給我老實點!”
砰!
衣櫥關閉的同時,江郁推開了門。
楚文禾看著趕來的前夫,他大腦一片空白,一時間也不知該擺出什么表情好。
江郁什么也沒問,先是在病房內掃視一圈,才說:“柳冬炆呢?”
“什么柳冬炆……”
楚文禾像機械的報時鐘。
江郁走到病床前,打量了他一番,似是在確認他有沒有新傷。
“就是一個兇巴巴的中年大叔。”
(衣櫥,柳冬炆:“——!!”)
“沒有啊。”
楚文禾僵硬扯著嘴角。
江郁放緩語氣:“你不用害怕,他是不是說什么了?”
“他……”
楚文禾捂著臉嘆了口氣。
又趕在江郁繼續逼問前抬起頭,忽然一把抱住了前夫,“我身體還不太舒服,你就別問了。”
第64章 簽名
對楚文禾來說, 柳冬炆,或者說大佬,是很重要的存在。
楚文禾對每日黏在一起的友情沒有需求, 穿書后, 不管是給了他一襲毛毯暖身的暹羅, 還是大方資助他開診所的大佬,都是很少見面卻不會忘記的人。
印象中,大佬并不是脾氣暴躁的人。
酷酷的中年大叔omega, 有點爹味,平時話不多, 偶爾又會過分熱情, 但因為動作僵硬而使人不適。
大佬曾經有過alpha, 現在好像在打光棍,而且單身肯定超過十年以上了。
楚文禾回憶過去幾個月。
大佬和江郁認識這事也是有跡可循的。
會在以為江郁要捧許今時提醒他別蹚渾水,然后又瘋狂砸錢資助他直播。
現在想來,也是看不慣江郁的緣故。
也難怪大佬那日受了槍傷, 趕上江郁來找他, 大清早不聲不響就走了。
聽程玉說, 大佬走的時候臉色挺不好看的。
楚文禾對柳冬炆和前夫的矛盾不感興趣——前夫被人討厭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他在意的是柳冬炆的身體。
那日緊急處理傷口, 他看到了柳冬炆身上的刀傷、槍傷, 到處都是傷疤, 難以想象一個omega是怎么熬過來的。
熬著熬著,竟也人到中年了。
也難怪柳冬炆一到冬日就熬不過流感。生活習慣不好, 腺體受傷,穿個高領毛衣一遮, 就投身到競選中去了。
用程玉的話說,已經那么有錢了, 人也不年輕了,也不知道在拼些什么。
楚文禾沒問過柳冬炆。
他卻知道,柳冬炆一定是有故事的人。
……
楚文禾一陷入沉思,對周圍世界的注意力就會無限趨于零。
回過神時,
他已經抱著前夫好幾分鐘了。
楚文禾沒以為一句“你別問了”就能堵住江郁的嘴,可江郁確實沒有再問了,倒是大大的出乎意料。
江郁還穿著那件被拆了領帶的襯衫,只換了件西裝外套,回抱著他的手沒有搭在他的腰間,而是輕輕放在他的后背。
不得不說,這是個令人舒服的姿勢。
能感覺到alpha的信息素,
卻不會導致身體忽然敏感起來。
前夫,絕對是omega非常了解的人,哪怕沒有實踐經驗,理論也彌補了其欠缺。
這樣的alpha,完全明白怎么讓omega感到舒適又不會覺得冒犯。如果做了讓人不爽的事,那必定是故意的。
俗話說,看人要論跡不論心。
這話在前夫身上不適配,看江郁,不論心是萬萬不成的。
兩人就這么在病床上靜靜坐著,起碼在外人看來,這對AO壓根不像離了婚的夫妻,反倒像結婚十年的夫妻。
江郁把手放在他的發頂,把他的臉按進了胸口。
楚文禾的鼻尖抵進低調卻質感極佳的藏藍色布料,他不自覺深吸了一口氣,身體比剛才放松了許多。
良藥,苦口。
就是有點過于苦口。
就是這短暫又溫馨的場面,楚文禾忍不住抬頭,然后撞上前夫深邃中帶著些許審視的目光,“行吧,不想說就算了,看在你是病號的份上。”
話語和動作,完全不是一個基調。
楚文禾:“……”
早知道江郁不會信他剛才那句鬼話。
事出反常必有妖。
況且演技爛。
“哪里不舒服?”江郁低頭與他對視。
楚文禾:“普通的頭痛,寧辰說我有點發燒了。”
話音剛落,
江郁抬手貼上他的額頭,“吃藥了么。”
雖是問了,卻沒有等他回答,就看向了插在床邊桌上的電子治療卡。
退燒藥,消炎藥,
治療信息素紊亂的特效藥。
還有最后的一行:AFJJ-23型omega抑制劑,腺體注射(中量)。
江郁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
“omega都會走到這一步的,或早或晚而已。”
楚文禾淡然。
要想延緩注射抑制劑的時期,最重要的就是保證每次發熱期的日子規律穩定,忽然爆發的紊亂是7成omega進入下階段的原因。
“真是……”
前夫幽幽的聲音傳來,“早知道就在車庫標記你了,難得你那么主動。”
衣櫥里。
柳冬炆差點暴走。
他實在不想聽年輕alpha怎么“調戲”omega。他也實在無法把江郁和一個溫柔說話的alpha形象聯系在一起。
……到底在干什么啊啊!!
藍毛就在旁邊,一臉嫌棄地看著柳冬炆。
楚文禾還是第一次聽到江郁如此明顯的逞口舌之快。
聽得出,江郁的心思沒有那話隨意輕松。
楚文禾彎起手指,看著信息素紊亂導致變長的指甲,喃喃道:“或許真該考慮相親了吧。”
病房內忽然因為這句話安靜了下來。
連隔著一層鐵板的柳冬炆和藍毛都感覺到了。
實話說,什么都看不到是有點滲人的。好似有根針掉落都能聽見般,就是聽不見外面到底發生了什么。
沉默足足持續了一分鐘。
江郁松開扶著楚文禾的手,不冷不熱說了句:“也是。”
藍毛聽得心里咯噔一聲。
端著托盤回來的護士長一走到門口,就感覺到了一股無形中的壓力。
alpha的信息素,原本不該出現在這一層的東西。
不過,那個alpha似乎不是故意的。
柳冬炆有點奇怪地看著藍毛,他聽到江郁那聲冷漠的回答倒不意外,心高氣傲的alpha瞬間對omega失去耐心是常有的事。
藍毛對楚文禾多少了解一點。
在他看來,楚文禾像棵樹,不是雄壯的松柏,卻也成長得郁郁蔥蔥。
只是陰影處也長了幾朵濕漉漉的蘑菇。
說到底,也是大齡單身omega常有的不安罷了。
加上楚文禾沒有過alpha,筑巢的效果也不會太好,才自嘲說:到頭來還是要走上依賴alpha的老路。
藍毛記得,楚文禾招待他吃飯的時候,也向程玉嘟囔過“大不了去相親”的話。
——他還真不覺得楚文禾會去相親,這話的意思,有點像大學生深感專業無力繼而揶揄自己干脆去搬磚。
藍毛感嘆楚文禾竟然能在江郁面前說出近乎于自白的的話了。
同時又覺得,
這話在江郁聽來可能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楚文禾也感覺到不對勁了。
咚咚。
敲門聲打斷了他。
護士長抓住沉默的時機端著托盤進來了,“楚文禾,AFJJ-23型omega抑制劑,對吧?”
“是的。”楚文禾想下床。
“趴在床上就好,把腺體露出來。”
護士長拆著包裝紙,細長注射器的針管扎進藥瓶,吸取了透明色的藥液。
“旁邊的alpha幫忙照看一下。他是第一次打抑制劑,如果出現排異反應,明天就要換藥。”
醫院操作嫻熟,像高度發達的工廠流水線,冰冷卻穩定。
楚文禾在枕頭上趴好,手臂交叉抱著,始終沒應聲的江郁去到他的另一側,給護士長讓開了地方。
有alpha在卻還要打抑制劑,護士長知道這兩人必然不是戀人或夫妻,于是問了江郁一句:“你沒有omega吧。”
omega的排外性很強。
護士長打量江郁,心想:這么好看的alpha難保家里沒有個愛吃飛醋的老婆。
“沒事。”
江郁的響應很冷淡,只是配合護士長,撥開楚文禾的衣領。
護士長沒多問,只一秒,就把針頭扎進了楚文禾的腺體,又三秒,藥液就推到了盡頭。
江郁明顯感覺到楚文禾哆嗦了一下。
也難怪護士長的手速要那么快,稍微慢一點,針頭可能就因為那一哆嗦歪掉了。
楚文禾慢慢吐出了一口氣。
藥效很快。
身上的燥熱以完全能感知到的速度迅速退去。
從腺體到四肢盡頭的毛細血管,像是灌進了一股冰涼的水在血液里,瞬間從內到外涼透了。
好東西啊……
楚文禾冷得發抖時還這么想。
然后,他像個大冰塊似的栽倒在枕頭上。
江郁直起身脫掉西裝外套,蓋在了楚文禾的后背。
走之前,調高空調溫度,手掌在楚文禾柔軟的頭發上摸了兩下。
……
當天半夜。
寧辰照常來巡視病房,一進門,就看到楚文禾坐在病床的角落,拿江郁的外套和醫院備用的床單被罩筑了個巨大無比的巢。
白森森的,乍一看還有點嚇人。
“恭喜你,藥物沒出現排異,明天可以繼續……”
寧辰的話沒說完。
楚文禾眼圈發黑,只是把巢裹在身上,呆滯看著他。
“怪可憐的……”
寧辰心疼地搖搖頭,撥動楚文禾的眼皮,又看了看腺體,“醫院規定只能由beta給omega注射抑制劑,那位護士長人有點冷淡,技術是沒問題的。”
又說:“你的身體沒問題,萬事開頭難,你還需要適應一段時間。”
楚文禾頭發凌亂,把外套的衣襟拉了拉。
寧辰沒再打擾,出了走廊給江郁打電話:“抱歉,我知道你要處理的事很多。他有點失眠,要么我開個申請,你過來一趟吧。”
江郁停頓了好一會兒,才說:“我讓袁兵送點東西過去。”
……
寧辰還奇怪這是什么操作。
半夜1點,袁兵拎著兩個帶鎖的行李箱來了,裝了十幾套衣服,什么樣式的都有。
結果真是“藥到病除”。楚文禾下手很快,像夏天看見水塘的雛鴨,一個人玩了倆小時,最后在一堆揉亂的衣服里筋疲力盡地睡著了。
寧辰終于明白江郁為什么只送東西了。
“……”
嗯,有點難評。
不過楚文禾面對江郁的衣服,似乎是到了欲壑難填的程度了。
*
楚文禾連續打了三天的抑制劑。藥太好也有壞處,打到他整個人都無欲無求,感覺信息素也就那么回事,一輩子沒有×生活也不覺得半點遺憾了。
這三天,袁兵每晚都會送來衣服。
注射抑制劑的護士長是個面癱,也終于忍不住有了點表情——楚文禾在病房筑了七個巢,搞得冰冷的病房格外溫馨。
不過,護士長心里也納悶:三天前陪楚文禾的那個alpha沒有再來過了。
楚文禾穿著病號服去公共注射區坐了一會兒,也看到了柳冬炆繼任委員長的新聞。那日火災似乎驚嚇到了不少路人omega,他們或是心悸或是焦躁,都在接受中心醫院的免費治療。
聽說是開了那幾槍的緣故。
楚文禾沒產生ptsd,身體恢復后,已能正常回憶起那天發生的事。
前夫是相當會趨利避害的人,卻執意開槍惹了麻煩。楚文禾想著,如果不是大佬忽然出現,江郁來找他的時候,他是想道個謝再問問情況的。
回去的路上,楚文禾路過走廊過道,一對年輕的AO夫妻在竊竊私語。
說的是申請補助和精神賠償的事。
楚文禾也聽說了消息。
住院的omega說以往共協查得很嚴,這次不知怎的,幾乎是當天就批了不說,對于賠償的金額也沒有二審。
申請較晚的omega們樂瘋了。
走廊的那對夫妻也就二十歲冒頭,alpha笑著翻申請書的填寫手冊,旁邊的omega也跟著嬉笑說:“多虧那天從酒店路過,就說句身體不舒服了,不光在這醫院白吃白喝,還能拿到這么多錢。”
alpha臉上也高興,嘖嘖搖頭,“上面的人也夠傻的,肯定是分不清了吧。”
“多少人都冒領了,”omega翹著二郎腿,“也不差我們這點。”
alpha拿著筆,“那我們申請多少好呢……”
……
楚文禾加快腳步離開。
晚上又在寧辰過來尋房時問起這件事。
寧辰說:“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是上面撥下來的錢,共協會查得很嚴格,不會導致該領的人領不到的。”
“……”
楚文禾等著寧辰把話下去。
“這次情況不一樣,”寧辰在尋診單上打鉤,“錢不是從官方賬戶里出的。”
……
元帥府。
委員長辦公室。
柳冬炆穿著板正的西裝,手指在棕黑色辦公桌上敲著。
江郁就在對面,與柳冬炆隔著幾米遠。
真到了交涉的階段,江郁沒有像那日般爭執,對上面的處理一概照單全收。
先是上交了那把打傷路人alpha的槍。
然后就是賠償金的事,昨天和前天已經簽了一批,今天又來了一沓厚厚的單子。
江郁沒穿元帥府發的西裝,襯衫衣領敞著,袖口打開,狀態看上去不算好也不算壞。
他拿過那支印著共協徽章的鋼筆,一迭申請單翻也不翻,直接掀起右下角,在署名欄機械地簽字。
兩人沒半點話說,不吵架,連眼神交流都沒有。
這樣的情況持續到今天是第三次。
柳冬炆在過于安靜的氛圍中拄著下巴,終于忍不住開口了,“申請書你也看一眼,有異議的話我們的人會再審的。”
暗示的意味夠明顯了,柳冬炆不想把話說得再清楚點了。
畢竟開槍是江郁的私人問題,也不是共協出錢。
“無妨。”
江郁簽字的速度如舊,冷著笑意,“這種事我見得還少么。我也想看看,到底有多少omega會為了這點錢出賣自己的人格。”
柳冬炆伸手,“單子拿過來,我找人先審一遍。”
江郁只說:“私人賠償。按照規定,只有我本人提出異議時,你們才需要介入。”
“嚯,你這時候倒挺守規矩的。”
柳冬炆嗤笑。
江郁也不接茬,“有這點時間操心我,你不如把手邊的人放出去干點正事。”
單子簽完,一分鐘也不多留,起身就走了。
柳冬炆翻動單子,第一反應是:不愧是設計師的字。
其實這種申請書完全可以委托人來蓋章,柳冬炆一拿到單子就知道里面有貓膩,要求這次必須本人手寫簽,也是想提醒江郁看看內容。
沒想到會是這么個情況。
柳冬炆煩躁地翻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給肖克發消息:【你一個月給他發多少錢?】
【肖克:啊?】
【柳冬炆:我如今不在原來那個崗位了,不然我都想查查你了】
柳冬炆是十足的實干派,沒耐心的時候說話東一句西一句,把江郁這幾天的情況說了一遍。
肖克在大腦里捋順了柳冬炆的重點。
【肖克:你就別管他了,他心里明鏡似的……】
【柳冬炆:?】
【肖克:你不了解他,他就是不想在這種無聊的事上浪費精力】
……
江郁出了寫字樓。
下臺階時看到幾個未接的通話記錄。
前幾天還頗涼的天氣,今天忽然就轉暖了,不知不覺中,最后一場雪也過去了。
江郁脫掉的外套搭在手臂,走到大理石柱背后給寧辰回了電話。
還以為是楚文禾筑巢的素材又不夠了。
沒想到是賠償金的事。
“我看他有點在意哦。”寧辰在醫院的窗口笑說,“他說話拐彎抹角的,問了好幾次了。可能是在醫院聽到了什么吧。”
江郁略顯詫異,“……”
說:“他要是再問,你就說我不在意。”
說話期間,江郁繼續下臺階,梅澤還有項目等著結算。
寧辰那邊一直沒掛斷。
“怎么了。”江郁問。
住院部忙碌的護士們穿梭在走廊,地板映照著腳步,偶爾還有護士長催促的聲音,唯獨寧辰這邊是安靜的。
寧辰的手落向窗臺,“他好不容易在意你的事呢。你或許不當回事,可人都會因為自己在意的事有了著落而高興吧。你喜歡他的話,就該去關注他的想法啊。”
江郁:“……”
道理都懂,就是覺得這事沒那個必要。
半天等不到江郁的響應,寧辰笑說:“當然,如果你已經放棄了,當我沒說。”
江郁冷笑:“說什么要去相親,又來管我的閑事。”
“你樂觀一點好不好。”寧辰回過身,背靠窗框,“你可以當他開始幫你管錢了啊。”
嘴上說著刻薄的話,
江郁的腳步已在回寫字樓的路上了。
再度回到委員長辦公室,江郁在柳冬炆一臉驚愕的表情中拿走了桌上的申請單。
又過了兩天。
楚文禾到了出院的日子,程玉清晨就跑來接,抱怨醫院不讓來陪床。
收拾東西的時候,楚文禾聽到門口的那對夫妻吵了起來。
那對夫妻也辦了離院手續,因為無法證明“身體不適”與槍響帶來的驚嚇有關,被要求全額支付所有的費用。
alpha氣急敗壞走在前頭,“都是你出的主意!讓我在這里陪你當小丑!”
拿著單據的omega咬牙切齒:“什么東西啊,要點錢怎么了……”
楚文禾迭好病號服,整理行李箱的手停頓了一下,隨后,直起身體伸了個懶腰,長長呼出了一口氣。
出院時,藍毛也來送他。
藍毛因為心肺復蘇被壓斷了肋骨,還要再住院觀察一個周才能走。聽聞,宋明藝也脫離了危險,劉洋昨天就把人接回家了。
楚文禾意外見到了娜卡。
娜卡是來找藍毛的,金發成了利索的斜切短發,穿著黑色的背心和夾克。
倆人站得很近,有股說不出來的曖昧。
“……”
楚文禾心里感嘆了一句啊這。
程玉:“我好酸。”
娜卡送他們出門,上車前,楚文禾忍不住問了江郁的事。
“我也不太方便說。”娜卡坦言,“我覺得,有些處理他是可以爭取一下的。不過他有點消極,可能是梅澤壓了太多工作吧。”
楚文禾點頭,和程玉上了出租車。
再次打開通訊器的對話框,楚文禾思考片刻,還是把通訊器收回了口袋。
……
……
白天還是好好的晴天,晚上就下起了冷雨。
繁華街行人往來,傘布一遮,都好似沉浸在了各自的世界。
共協新官上任,omega用品股價暴漲。
商場店櫥窗。
道具omega模特姿勢扭捏,脖子上戴著一支精致的黑色項圈。
霓虹燈奢靡閃爍,項圈周邊鑲滿了大小各異的鉆石,數根金線垂在項圈下方,散發出華貴的光芒。
江郁撐著一把黑傘,停在櫥窗前。
雨水滴落在街邊印花的磚石,身后停了一輛低調奢華的車,司機下車開門,一襲黑色禮服的女alpha鞋跟落地,長裙邊露出半截冷白色的細長小腿。
女人五官比例驚艷,妝容更是精細,雖已年近五十,卻讓人一眼看不出年齡。
“江郁。”
女alpha喊了一聲兒子的名字,但對方沒有回頭。
江郁沒有繼續停留,轉而收起傘進了商場。
離商場入口最近的那家店是賣omega用品的老牌子,女人一眼看到柜臺上的東西,進店時完美掩飾住了不悅。
江郁卻在柜臺前慢走。
柜臺擺的還是項圈,omega用的、防止被咬的項圈。
殷勤的柜姐一看倆人的穿著,忍不住過來介紹,再看兩人的氣場,腳步又猶豫起來。
最終,金錢戰勝恐懼。
柜姐熱心介紹:“這是我們新出的項圈,春季款,買給家里的omega嗎?”
沒有人響應。
柜姐只能把獨角戲唱下去:“頸圍是多少呀?我們這個可以調整的。最近南京鎖吊墜賣得很火,配一個吧?您拿著鑰匙的話,omega肯定解不下來。”
江郁:“你別忙活了,我不買。”
“……”
柜姐臉一僵,
二話不說就走了。
站在旁邊的女人開口了:“戴這種東西的omega,能是什么好心思的。”
江郁知道女人在說楚文禾。
準確的說,是九個月前的楚文禾。
前妻也有過對他窮追不舍的日子,比如花大價錢買項圈戴上,然后想把鑰匙交給自己表忠心。他只覺得好笑又惡心,袁兵倒是被嚇得不行。
女人眉眼精致,嗓音卻是清冷:“為了他開槍,你是想毀掉自己的前途么。”
江郁看向她:“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楚文禾那天戴著面具,沒有幾個人知道那是楚文禾,更不會有幾個人知道楚文禾是他的前妻。
“這你就別管了,”女人抬起下巴,“我還是那句話,你可以拒絕和女alpha結婚,但至少別找男omega。”
江郁滿臉寫著孝順:“這個問題,我不是回答過你一次了么。”
女人臉上閃過一絲帶著恨意的不悅。
正好倒映在試裝鏡上。
九個月前,女人是說過同樣的話,當時那個叫楚文禾的omega太沒教養,一看到江郁就跟了過來。
江郁指著楚文禾:就他吧。
女人的意識回歸當下,“我知道,你因為我和你父親離婚的事——”
“你不要再打著向我道歉的幌子來找我,”江郁冷淡說,“你們之間沒有過愛情,在他的低谷離開是你的選擇,他在離開后服藥過量死亡也是意外。你已經嫁給了元帥,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又想再找回失去的東西,人心不足也不過如此吧。”
女人唇角抖動,“楚文禾是什么樣的人你心知肚明。我也信任你的能力,如果不是你做得太出格,我不會來找你。你到底為什么——”
“我喜歡他。”
江郁說,“不瞞你說,我已經偷偷為他設計了34套禮服。”
女人驚愕看著兒子,
難以相信自己剛才聽到的話。
“既然說到這事了,我就把話說得再明白點。”
江郁轉過身,看向女人:“他肯定不會喜歡你的,請你也不要再以我的母親自居了。也別出現在他面前。”
女人:“江郁……”
江郁眼底冷冽,“如果你做不到的話,我正好想辭職,倒也不介意元帥府上下都知道當今的元帥是我繼父。”
第65章 報警
江郁想辭職這事, 和元帥莫名變成后爹沒有任何關系。
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如果不是女人找來,江郁都快忘了自己還有個媽。
一般來說,上司把自己媽睡了, 見面該有種不言自明的尷尬。但兩方都是冷靜至極的男alpha, 公私分得很開, 除了工作上的往來,沒有過任何瓜葛。
江郁會被放在“參謀長”的位置上,和肖克四年前忽然想撂挑子有關。
那是江郁到死都不愿再回憶的黑歷史。
參謀長。
元帥府僅次于元帥的職務。
職責一言以蔽之:把合適的人放在合適的位置上, 保證整個系統不出差錯。
肖克說這活不需要按時上班,更不用訓練軍隊。
當時江郁18歲, 對肖克還有點恩師濾鏡——現在回憶起來, 他怎么能信一個已經準備跑路的人說工作有多么輕松。
關鍵是肖克還玩了一出文字游戲, 在他提出參謀長事多事煩的證據時,正經申請了一份文件,把“參謀長”前面加了兩個字,叫做“特設參謀長”。
特設, 就是特別設置。
不需要按照從前的那一套來。
后來證明, 他做的事沒有因為“特設”兩個字有任何改變。
倒是肖克成功辭職, 去開了家服裝公司, 從此過上了周休五天的好日子。
這服裝公司, 就是梅澤。
也是天坑。
肖克深知他真正的興趣是當服裝設計師, 就在他把元帥府的職務坐穩后,肖克又以業余放松的名義把他拉進了梅澤。
等江郁忙過那一陣。
發現自己已經是兩頭給肖克打工了。
民間看元帥府, 四方大門高樓大廈,來回進出的是一群深不可測的高智商人才。
其實它的內部和梅澤沒什么兩樣, 厲害的人越多,鬧得越兇。
從19歲開始, 江郁就在策劃一次成功的離職。
這不是件容易的事:要論與各個部門的交流,參謀長比元帥還多。
忽然撤走,無異于從新生兒嘴里拔奶瓶。
江郁快到21歲的時候迎來了一次辭職的機會,當時趕上部門整合,新人不乏可造之材。
就是那時候,元帥府上下再也阻止不了他了,肖克出面應下一件事:再干一段時間,只要部門協調完畢,就可以走人。
江郁自然不傻,協調完畢,誰知道什么時候協調完畢。
肖克兩根手指比了個yeah:2年。
有了明確期限,江郁決定放他們一馬,沉下心來戴著耳機做事。
開槍那天,
距離2年之約正好剩三個月。
……
江郁開槍時做好了付出一切代價的準備。
繳槍?認繳。
罰錢?認罰。
挨罵?躺平任嘲。
追回金助理死亡導致的損失?
好說!
工作人員:你還要給傷員家屬道歉!
江郁:要上門鞠躬么?
元帥府因為那一槍已經控訴了六項處置,江郁照單全收,半句怨言沒有。
江郁懶得處理omega騙錢的事,一方面是性格使然,還有一方面:他深知元帥府套路深,前六項都是在試探,重頭戲是趁機延長他的契約。
這件事絕對不好應付。
江郁打算拿出所有的精力回絕。
兩年前的歷史不會再重演,任對方舌燦蓮花,他可不是18歲的他了。
……
……
第二天。
元帥府的消息還沒來。
江郁照常工作,在梅澤處理完新的春季帽衫,提早一小時下班回到家里,打開了光屏。
簡約的回形書架放著新買的時尚雜志,江郁最擅長的是設計alpha服裝,omega的雜志以前很少買,最近買得多了些。
江郁點開軟件,新建文檔:35號-omega晚宴-禾苗綠
計算機右上角貼著量體表清單,江郁開始在畫板上用彩色鉛筆畫草圖。
畫到一半,打開通訊器看了一眼。
沒有任何前妻的消息。
換做普通人,救命之恩不說以身相許,好歹也是上門感謝的程度。前妻不聲不響離開醫院,還拿走了他的衣服,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了。
江郁只停頓了片刻,回神看向畫板,用橡皮擦掉畫多的葉子,繼續修飾禮服肩膀的花紋。
中途休息沖了杯咖啡。
回到桌前,確認郵件的時候,再次看到了共協的藍白徽章。
江郁看了它一眼,眼睫在光屏前落下陰影,須臾,打開了一臺舊計算機。
里面有個更新了多次的文檔,是他屢次點開導致的更新。
文檔建立于10年前的昨天。
是共協徽章的底稿。
署名,是和女人離婚后死去那人的筆名。
江郁順著文檔向下點。
>1552號-omega頸圈-白(初稿)
文檔里是個簡單的白色項圈,沒有裝飾,材質低廉,長度可以調節,寬度與omega的腺體相當。
末尾一行手寫小字:
【設計于中秋夜,愿所有戴上它的omega免于強迫標記的威脅】
江郁關閉計算機,在白日逐漸落幕的窗前閉目養神。
不免又想起昨晚在柜臺看到的項圈。
設計奢華無比。
櫥窗里的模特扭捏無比。
嗡……
通訊器響了。
【肖克:我們談談?】
來了。
終于來說客了。
*
午夜酒吧。
江郁看著羊波湖前的酒吧招牌,想著肖克總算選對個能說話的地方了。
肖克等他多時,依舊是那身破破爛爛的穿搭。
也難怪外面的人見了肖克都不敢認,誰能想到梅澤的老板其實對服裝設計一竅不通。
“這邊這邊!”肖克招呼他。
柜臺前穿著酒保服的暹羅滿臉微笑:“參謀長,好久不見了。”
江郁看了這人一眼。
肖克拿著酒杯的手指了一下,“不記得了?你前輩,特種部隊一起待過的啊!”
江郁:“哦。”
也是個成功跑路的“逃兵”。
同時,也感覺暹羅看他的眼神有點奇怪。
暹羅面上低調,維持著中年溫柔alpha的一貫優雅,心里早已波濤洶涌。
想著:楚文禾一個穿書人真夠倒霉,明明也不是顏控,卻遇到個顏值爆表外加有八千個心眼子的alpha前夫。
而且還很年輕,情緒不穩定,又慣會折騰人。
暹羅在柜臺調酒,偷偷調高酒精濃度,祈禱這倆人喝完頭暈趕緊走。
肖克:“對了,楚文禾也偶爾來這里喝酒哦!”
暹羅:“——!!”
江郁聽到前妻的名字,瞟了暹羅一眼,“你和他認識?”
“也不太熟。”暹羅笑說。
肖克連續喝了幾杯雞尾酒,勸江郁動酒杯,江郁壓根不動。
江郁一身松泛,今晚頗有種厭世感,穿搭又依舊高級,引來進出的omega忍不住側目。
“有話就說。”
打太極從來不是江郁喜歡的,除了肖克,幾乎沒有人值得他認真對待。
肖克已喝得臉頰微紅,拉著他的一只手扣在木桌上,“想和你敘敘你我的師徒情分,元帥府的事你也懂,他們的意思是,想再延長。”
這事肖克也為難,無奈孫副將那邊都堵到家門口了,肖克無形中又成了全府的希望。換了其他人,別說商量這事,連出現在江郁面前都不敢。
江郁冷斥一聲。
肖克可憐兮兮說:“賣師父個面子吧。”
話說到這里,江郁抽回手,不緊不慢用濕巾擦著:“我知道你還有后手,直接來吧。”
先禮后兵。
江郁早就看透了。
他不需要元帥府提供任何利益,也沒有任何把柄在元帥府手里,最好讓他引咎辭職,他第二天立馬就能遞辭呈。
任肖克嘴皮子磨破,江郁也不打算再答應了。
“你不愿意我也沒辦法。”肖克嘆著氣搖頭,“不過有件事我也是剛知道,你前妻和柳冬炆關系不一般哦。”
江郁差點喝到酒,杯子沒放下就抬起眼看向肖克,“這我知道,我問過醫院的護士,柳冬炆去了楚文禾的房間。”
但護士也說什么都沒發生,否則他早去找柳冬炆的麻煩了。
肖克肯定地點頭,“你說,柳冬炆為什么接近楚文禾?”
“……”
江郁眸色深沉,“我知道你想說那件事,不過他是個直球,想不了那么多吧。”
江郁自然知道肖克指的是什么。
畢竟,自己最早留意到前妻也是同樣的原因。
“早晚會想到的。”肖克拆小碗里的毛豆,慢悠悠說,“當年的事,資料在他手里,omega們在你手里,要是你走了,omega們就要歸他,那你前妻豈不是——”
江郁皺眉,
情感已深深帶入了。
肖克捂著胸口,一副痛苦到扭曲的矯情:“前妻變成共協的工具人,你已不在體制內,也沒有了話語權,每天就只能看著前妻去那種地方干活,想想就會痛心吧。”
江郁瞇眼看著肖克。
肖克抓過毛豆的手在濕毛巾擦了擦,笑嘻嘻遞給他一份文件。
文件是一張簡潔的A4紙。
契約書:
同意延長契約2年。
“……”
江郁感覺酒吧的燈光有點刺眼,皺起的眉頭久久無法舒展,他把那張紙平鋪在桌面,潦草地簽完名字丟在了肖克胸前。
楚文禾……
都是為了楚文禾……
但一點辦法都沒有,手自己就簽了。
肖克又從上衣的內側口袋掏出一封信件:“委任狀,章都蓋好了!”
江郁起身,一把捏在手里,“可以,從今天開始,到兩年后的今天是吧。”
“不是哈。”
肖克沖著江郁的背影喊:“你本來還剩三個月呢,應該是兩年三個月以后!”
砰——!
門口傳來江郁關門走人的聲音。
直接嚇跑了半夜想來買醉的幾個alpha。
*
順心診所。
二樓。
程玉在臥室陽臺偷偷給寧辰發消息。
他發現寧辰真是江郁的好哥們,出院時給了他一張明信片,說是楚文禾有情況隨時聯系,但也悄悄對他說了江郁對楚文禾的心意。
程玉都聽傻了。
江郁喜歡楚文禾?
——喜歡,難道不是做讓對方開心的事么?哪有天天把人家omega氣得七竅生煙的?這什么致命的反向操作。
聽寧辰的意思,江郁似乎還覺得外界阻礙太多,比如總被omega的緋聞糾纏,比如周圍的環境不給力。
要程玉說,最大的阻礙其實就是江郁他自己。
寧辰發來句中肯的話:【別怪他,他只是想追回前妻,又放不下做自己罷了】
程玉回消息:【那你去告訴江郁,他有希望】
寧辰:【哦?】
程玉:【我們回來以后,文禾有點怪怪的,我感覺他對江郁這次開槍的事挺有感觸,好幾次開通訊器呢。我看他就是想給江郁發消息】
此言不虛,程玉真的感覺到楚文禾想見江郁了。
尤其是楚文禾聽完娜卡的話后。
寧辰:【真的嗎?那可太好了】
……
客廳沙發。
楚文禾正抱著抱枕發呆。
電視機循環播放的報道持續一個小時了,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前夫在關鍵時刻的義無反顧令他意外。
不管是開槍時的決絕,還是事后默默承擔了一切的責任感,都讓楚文禾對前夫有了全新的認識。
那種情況下,楚文禾以為命都要保不住了,那一槍把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再者,每天給他送衣服,卻沒有再來打擾他養病。
楚文禾幾次想給江郁發消息。
又不知怎么開口。
江郁八成還在因為那句“相親”生氣,他想解釋,又覺得這事特意向alpha解釋有點怪怪的。對江郁說“我不會去相親的”,對方可能會誤解什么。
這事不太好操作。
江郁三天前走后就沒了消息,出院時也沒見到袁兵,誰知是不是已經打算收手了。
楚文禾看著通訊器。
如果是這樣,發消息又顯得太沒分寸。
過了片刻,楚文禾下定決心:態度還是要有的,吃完晚飯就發消息。
……
靠近浴室那邊的臥室,程玉悄悄打開一條門縫觀察。
看楚文禾的狀態,是該找江郁來一趟了。
程玉還沒來得及給寧辰發消息,忽然聽得樓下傳來關車門的聲音。接著,腳步聲就從樓梯口傳來,轉眼間就到了門口。
楚文禾從沙發回過頭,他聽到了敲門聲。
程玉正好出來,想著寧辰消息也太快了,趕緊跑去開門。
這一開門,就奠定了一場鬧劇的開始。
門外吹進冰冷的夜風,過道里,光亮打在alpha臉上,江郁的表情,絕不能用高興來形容。
程玉:“你……”
江郁探身進來,二話不說直奔客廳——
聽到動靜的楚文禾還不明白對方來意,一股omega骨子里的求生本能爆發了,楚文禾眼看著前夫越走越近,拖鞋也顧不得穿就跑到了吃飯的方桌旁。
兩人隔著桌子對峙。
江郁風塵仆仆,發絲和外套還帶著外面的寒氣,看著他,一副恨得咬牙的模樣:“楚文禾,你給我過來。”
楚文禾緊抓桌沿,像受了驚的兔子。
剛才,在楚文禾的回憶里,前夫還是溫柔的樣子。
干什么?
這個alpha到底想干什么?
江郁兩手往桌上一按,那桌子寬也架不住alpha的身高,一探身幾乎來到他面前,呼吸都快交纏在一起。
“當時我怎么跟你說的,我是不是說過讓你快點離開酒店?”
楚文禾:“??”
本來都困了,被前夫忽然闖進家門不說,還莫名其妙挨了罵。
江郁陰著臉,眼睫垂著,漆黑凌厲的瞳孔像盯著亂走的獵物,“從許今的事開始就是,笨得要死,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楚文禾愣愣看著江郁。
在醫院不說,大晚上來掀舊賬?
懵神間,江郁忽然搶了一步過來,楚文禾哧溜就躲,兩人對換了位置,仍舊僵持。
沒開封的委任狀摔在桌上,江郁看著前妻: “……還好意思說去相親。”
楚文禾急了:“你神經病啊——!!”
……
跟進客廳的程玉完全看懵了,他看到,江郁一把抽走桌子甩在了一旁。
楚文禾身前沒了屏障。
先是渾身一涼,抬手就要阻止。
alpha的身手過于敏捷,一把撈過前妻的腰,拖著就往外走。
程玉又看到——楚文禾被抓住的瞬間驚恐地叫了一聲,活像村頭被拎起了脖子的鵝。
“喂——!!”
程玉追到門口,焦急給寧辰發消息:【出事了!!】
一通消息發過去。
嗡……
【寧辰:也不能怪他啊,這次的事楚文禾多少該有點反應吧……】
【程玉:你在說什么?喜歡一個人難道不該是默默為他做事不求回報,看到他開心自己也會開心——的那種嗎??】
【寧辰:怎么會不求回報呢??】
【程玉:怎么以前也沒這樣,今天忽然就要算賬了呢??】
【寧辰:……肯定是虧本到超出預期了】
程玉向門外看,樓道外的走廊傳來兩人爭執的聲音。
楚文禾:“你要干什么?!!”
江郁:“咱們把三個月以來的賬好好算一算,我在你身上吃的虧今天非得找補回來不可。”
楚文禾:“放開!!我喊人了!!”
……
江郁拎著楚文禾下樓,中途改成扛著,又改成抱著。
今晚是想好好說話來著,他剛一進門,楚文禾就像兔子一樣竄了,不知道還以為他是什么危險分子呢。
下樓的時候,江郁口袋里的通訊器一直在響。
匆匆看了一眼是寧辰。
但沒空點開。
【寧辰:(語音消息)快住手!你聽我說,他已經對你有一點好感了!!】
【寧辰:(語音消息)你聽到沒啊??那一槍沒有白開啊啊!!】
【寧辰:(語音消息)這么些日子都忍了,不就是想當個默默無聞的好人嗎?不要功虧一簣啊!!】
【寧辰:(語音消息)他室友說好幾次他都想找你的——!!】
【寧辰:(語音消息)我說你……】
【寧辰:(語音消息)喂……】
【寧辰:(語音消息)…………………………】
……
砰——!
車門關上。
江郁在車外攥著車鑰匙,低頭看著在車里兩手拍玻璃的楚文禾。
楚文禾像極了野外剛抓住的奶兔子。
慌張的模樣有點可愛。
“你放心,”江郁邊悠閑說著邊掏出通訊器,眼睛還是看著他的,“我不會把你怎么樣的,我就是想找個能安靜說話的地方——比如我家。”
想問的問題很簡單:最近的事你是一點都不感動嗎?我對你不好嗎?
楚文禾什么都聽不見,光看到前夫微動的嘴唇。
江郁抬手在車玻璃上敲了兩下,算是提醒楚文禾別做無意義的掙扎,通訊器點開后,他抽空看向自動文字化的語音。
然后,表情肉眼可見地發生了變化,從不悅稍微轉向了一點欣慰,眼神也不自覺溫柔了些。
“……”
江郁把手貼上車門,“你怎么不早說呢。”
楚文禾這回還是沒聽見,但前夫忽然溫柔的眼神他看到了,然后他更害怕了。
江郁又看了一遍寧辰的消息,想著該怎么找補一下。
車里的楚文禾緊緊抓著通訊器:“喂!警察嗎?我要報警——!!”
第66章 動手
警察局。
最近積壓的民事問題有點多。
“怎么了?”
“好像是離了婚的年輕夫妻吵架。”
“因為小孩的撫養權?”
“沒小孩。”
“omega要錢?”
“是alpha大晚上闖進人家家里去了……”
“呃, 年輕的alpha?沒鬧出什么流血事件吧?”
“omega頭發靜電都起來了。”
“剛才沒看到出警?”
“他倆好像是坐alpha的車來的。”
“……”
“也太沖動了吧。”
交警隊長剛從外面巡邏回來,摘掉警帽,來回活動著酸痛的頸椎。
春天到了。
alpha和omega都毛毛躁躁的。
怎么看都是不受信息素控制的beta才更像這個城市的未來。
不過, AO間的民事問題增加九成是離婚官司。
最近離婚,
五成是賠償金申請失敗導致的吵架。
好大一筆錢, 有人拿到了有人沒拿到,確實挺糟心的。
交警隊長拉伸手臂,“檢察官今天過來了?”
“來了。”負責接待的女警說, “在休息室聽了兩個小時的共協會議,被委員長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交警隊長知道雖然沒到去開會的級別, 卻也知道檢察官為何挨批。
數日前東興大廈的血色婚禮, 兩個omega被當街挾持, 一個差點丟了命。事后,柳冬炆一路查下來,查到是檢察官拖了狙擊手的后腿。
交警隊長感覺檢察官的仕途有點危險了。
同時感慨自己還算幸運,那位年輕的參謀長毫發無傷。
也難怪檢察官上崗查勤都積極不少, 絞盡腦汁要干點讓柳冬炆高興的事。
監控里。
報警的那對年輕夫妻來了。
交警隊長拿起帽子去休息室, 打算先瞇一會兒再出來看。
……
那對年輕夫妻被安排在了等候室。
beta檢察官滿臉寫著被柳冬炆罵過的疲憊, 心里早把柳冬炆罵過千百遍了:一個omega, 拽設么拽。
檢察官心里罵, 落實到行動上還得表表忠心。
周圍都是小警員, 不乏新人。
大伙圍著長桌坐了一圈,一起看監控。
換做平時, 檢察官懶得管omega的事,誰讓最近共協有了omega委員長呢, 搞得下署部門都緊張兮兮的。
——鏡頭里,江郁在和楚文禾說話。
檢察官撐著眼皮頭頭是道分析:“離婚的夫妻, alpha大晚上跑去omega家里。別的不說,就看alpha這長相,一看就是出軌的慣犯。這是外面玩膩了,跑來破鏡重圓了。”
旁邊的警員點頭贊同:“可omega的心似乎是死透了。”
“alpha這么能打的顏值,一看就很有錢……”另一個警員搖頭,“omega這是傷得多深才能那么堅決地回絕。”
小打小鬧omega占不了便宜,可一鬧到警局,掌握社會資源更多的alpha就會被動,因為不小心就要留下一筆不良記錄。
檢察官摸著下巴瞇起眼,
果不其然看到了alpha在對旁邊的omega服軟。
“我親自去看看。”檢察官起身,撣了一把制服,“看好別讓監控停了。委員長那邊盯得緊,說不定就要連進來視察。”
……
……
等候室。
楚文禾焦急看通訊室,已經過去十五分鐘了,還沒有警員接待他們。
離婚有冷靜期,報警不會也有冷靜期吧。
兩人坐在靠瓷磚的一排鐵質長凳,涼氣森森的,若是犯了事的普通市民來了,這會兒肯定都心虛得坐立不安了。
旁邊的江郁絲毫沒有如此,把他的一只手放在掌心里,身體盡量挨著他:“為什么不早說呢,你也擔心我了是不是?”
“……”
楚文禾懷疑前夫壓根沒關注到周圍的環境,一門心思都在“哄”自己身上了。
江郁的確是這樣的:不來跟著來,就前妻的狀態,怕是連坐在一起說話的機會都沒了。
江郁玩著他的手自言自語:“那也算不虧。”
楚文禾胸口起伏,說話時唇邊顫抖:“你等著,今天我就要拿起法律的武器——”
“你是怎么擔心我的?”江郁玩味看著他,“說給我聽聽?”
“……”
楚文禾滿臉寫著煩躁。
兩人在警局的等候室僵持,往嚴重里說是一個“原告”一個“被告”,可楚文禾完全感覺不到莊嚴。
前夫的無領開衫透露一股不怕制裁的斯文敗類氣息,清冷的膚色比警局的白瓷磚看著還涼,看他的眼神卻是有溫度的。
是alpha想把omega這樣那樣的眼神。
所以說有句老話說的好:寧可找頂級的beta,也不找年輕有錢的alpha。
“怪我不好。”江郁攬過他的手臂,“今天的事是我不好,我說了不好聽的話。”
楚文禾抬眼看前夫。
何止不好聽。
罵人笨蛋,罵人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楚文禾冷笑:“都是你的真心話吧?”
“這倒是。”江郁加緊力道握住他想抽走的手,慢悠悠說,“我保證,下次這種話我讓它爛在肚子里,不說出來了。”
楚文禾不想在警局說臟字,他指了指自己的嘴,隔空用嘴型說了句:滾吶。
江郁也學他,比嘴型說:我不。
……
檢察官和三個實習警員一進門,就看到alpha緊貼著omega坐,盯著omega的嘴唇。
“來局子了知道害怕了?想求omega放過你了?”
私闖民宅的alpha來了這里忽然深情,人心哪有變得那么快的,說到底就是哄omega撤訴罷了。回去還指不定是什么嘴臉。
江郁直起脊背看了檢察官一眼。
被人打斷氣氛的感覺,
糟糕透了。
檢察官拉開皮椅一坐,繼續說:“omega你別怕,說他干什么了,大膽說,我們替你做主。”
楚文禾用力抽走被前夫握住的手,“警官,這alpha隔三差五就闖進我家,今天還把我擄到了他的車上。我的人身安全面臨著嚴重的威脅,我想申請禁止接觸令。”
江郁看他:“喂……”
話說得那么流暢,怕是在腦子里循環至少百遍了。
同一時間的共協辦公室,還有幾雙眼睛盯著轉播的監控。
柳冬炆皺著眉頭看完江郁討好楚文禾,又看到檢察官一臉嚴肅,想批評教育江郁。
“糟糕……”
幾乎已經預料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了。
柳冬炆拿起電話,“去告訴小李,讓他帶著東西去警局一趟。”
……
交警隊長睡夠了就趕緊跑來調解室了。
人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向來怠惰的檢察官頭頭是道在訓斥:“生為alpha有什么了不起?欺負omega長本事了是不是?”
楚文禾認真點頭:就是就是。
交警隊長想著今兒的alpha真倒霉,趕上檢察官要向柳冬炆表忠心。
他拿著筆錄本進門,本想徑直去自己的位置,不想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一瞬間,交警隊長在酒店門口的可怕記憶又回來了。
有個高壯的alpha保鏢向他亮出了印有元帥府徽章的身份證明。
參謀長……
交警隊長:“……”
臥槽——!
檢察官指了指空位置,又繼續對江郁說:“所以我說,你這年紀輕輕的,不好好讀書工作,培養一下自己的能力——”
交警隊長:“咳咳咳——!!”
檢察官:“培養一下自己的能力,為這個社會多做一些——”
交警隊長:“咳咳咳咳咳咳——!!!”
檢察官:“……”
不滿瞥了交警隊長一眼:“嗓子不舒服啊?工作期間不能克服一下嗎?”
“……”
交警隊長遞眼神,清了清嗓子。
這眼神頗有提醒的意味,無奈里面的關系彎彎繞繞,檢察官實在也get不到,還以為交警隊長是犯病了。
“我剛才說的對不對?”檢察官又看江郁,“你說,對不對?”
“天吶……”
交警隊長抓亂了頭發。
江郁:“說得對。”
說完又看向楚文禾:“你看我也被罵了。這都頂我好幾年挨的罵了,你心里舒服點沒有?”
現場的實習警員:“???”
敢情我們都是你變相哄老婆的一環是吧?
檢察官額頭青筋抽搐,“一句都沒聽進去是吧?你知不知道,尊重omega是當前社會的頭等大事,你這么做,與主流價值觀背道而馳,你應該接受共協的——”
“你會在這片區域當檢察官,”江郁抬眼,不冷不熱說,“就是沒考進AO共生測試前10名的緣故吧。”
檢察官一怔。
屋內瞬間安靜了下來。
警署長官選拔加入了共協內測選推是近幾年的事,這話不該從一個普通公民口中說出來。
檢察官直納悶,萬一是這alpha從哪里聽來的呢。
可是……
每年內測的人少說也有上百號。
檢察官:“你怎么會知道我沒考進前10 ?”
江郁冷笑看他。
“——因為前10我都認識。”
(楚文禾:“……”)
話音一落,檢察官還沒來得及反應,交警隊長猛地站了起來,身后的椅子咣當倒在了地上。他知道江郁也認出了自己,這會兒再也裝不下去了,單手放在胸前,低身行禮。
幾個實習警員也嚇了一跳,完全沒反應過來,條件反射跟著站了起來。
檢察官竟在十秒內體會到了草木皆兵的危機感,屁股坐在皮椅長了刺似的,兩手把著扶手,在那股不得不從眾的氣氛里慢慢站了起來。
最懵的無外乎是楚文禾了。
一瞬間還以為門口來什么大人物了,可走廊沒有什么動靜。
楚文禾小心掃過屋內,身旁的前夫半垂著頭,眼神慵懶,刀削斧鑿般的下頜線勾勒出比例完美的側臉,那件開衫的柔軟扛不住alpha五官的冷清,精巧的設計淪為陪襯。
江郁拖住也想起身的他,“你坐著。”
交警隊長滿肚子的話說不出來,參謀長在民間的身份隱蔽,他那天知道也純屬巧合,今天是斷斷喊不出口的。
“他們好像沒什么要問的了,”江郁摟著楚文禾的肩膀,“我們走吧。”
咚咚。
正在此時,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眾人回頭看去,江郁只余光一掃。
門口的女警員讓開身,介紹說:“檢察官,共協的李組長來了。說要找楚文禾。”
……
……
楚文禾感覺終于見到了曙光。
李組長是不到三十歲的年輕omega,眼鏡度數不低,穿著共協藍白色的制服,身后跟了幾個幫忙的會員。這群人氣質沉靜,在警署不卑不亢,一看就是有備而來。
共協的徽章楚文禾認識。
柳冬炆繼任的新聞錄像中他見到過。
一進門,李組長就向楚文禾點頭,然后示意跟班把器材和檔案也搬進來。
出來之前,柳冬炆囑咐他一定要公平公正。
過程要公開透明。
絕對不能讓江郁事后有反口的余地。
李組長心領神會,看來參謀長表面正經,背地里確實不當人。
若是這樣,一套正常流程走下來就能一波帶走。
楚文禾還沒摸清他們的門道。
江郁已拉住他的手腕,“不早了,我們走吧。”
“知道害怕了?”楚文禾身體后撤,借著體重對抗alpha的力量,“晚了。”
他鐵了心要把這陰晴不定的alpha送進去關幾天。
一屋子的人都在看著他們。
江郁也只是看他,瞳色如夜,幽聲說:“聽話,我可是為了你好。”
“你少來這一套。”
楚文禾一掙,抓在他手腕的力道一松,江郁竟真的放開了他。
共協,最可靠的omega保護組織。
雖說不能把alpha直接送進去,卻是所有alpha都不想沾染的地方。
稍微沾點邊,有了點被共協調查和約談的過往,“不尊重omega”的標簽就會隨之而來,然后野蠻生長,運氣不好的一輩子都甩不掉。
普通人沾上了,在職場就很難晉升。元帥府的公職人員沾上了,說出去的話就會失去公信力。
不過,直到柳冬炆為止,委員長都是alpha的緣故,對alpha干的事,只要沒造成嚴重的社會影響,往往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上一任卸任時,未處理的omega舉報就積壓了小半個檔案室。
柳冬炆繼任當天就把這事說了一遍,要求全部撿起來調查。
……
李組長辦事周到,深知僅憑楚文禾今晚的一面之詞很難真的把江郁怎么樣,所以來之前,他把楚文禾的名字輸進系統,沒想到還有意外發現。
李組長推了一下眼鏡,對楚文禾說:“我們查到您去年也曾向共協舉報過您的前夫。當然,當時您和江先生是法定的夫妻關系。”
這話暗示的意味再明顯不過了。
有過舉報的案底。
雖然因為上一任的“無為”擱置了。
只有今晚的舉報不夠,但連點成線,過去的舉報就是重要的參考證據。
思及此,李組長眼底露出堅定,向楚文禾鄭重點頭。
楚文禾大腦一片空白。
他在回憶原主舉報江郁的情節在哪一卷。
長方形的塑料檔案夾高高豎起,共協的幾個成員翻動復印好的文件,然后頻頻點頭。又看向他,似乎在說:你還記得當時的舉報內容吧。
楚文禾壓根不知道“自己”舉報過什么。
他只知道,原主和江郁結婚后,江郁直接就玩失蹤了,原主為了把江郁找出來軟硬兼施,能用的辦法全都用了。
那段情節實在拖沓至極,隔三差五就穿插無厘頭的找人情節,讀了只想睡覺。
李組長用余光看了江郁一眼,“為了保證公正,共協的詢問過程,會借助科學的手段左證舉報者的供詞。”
江郁:“他前幾天注射過抑制類藥物,不要給他打吐真劑。”
李組長只當江郁是心虛,他還留了后手,抬手一招呼,“您放心,委員長讓我們帶來的是測謊儀。”
儀器似乎是新發明,方方正正的盒子模樣,尾端連在公屏上。
幾個閃爍的省略號浮現在屏幕中央,系統運行良好,已在等待人說話了。
李組長對楚文禾說:“回答問題的時候,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放進卡槽,過程中不要移動。”
楚文禾只在電視上見過這玩意,一時間還有點不適應。
江郁的手落在他背上:“沒事的,別害怕。”
所有人:“……”
倒也不是害怕,猶豫的原因果然是對原主的擔心。楚文禾有種感覺,這場子里的人,包括前夫在內,全都知道“他”從前說過什么,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李組長翻檔案時擰起眉頭,頗有憤憤不平的模樣,“去年1月29號,你曾聯系過我們,說你的丈夫在婚姻期間曾有過辱罵、毆打、X虐待……”
楚文禾聽得渾身發毛。
他想起來了。
原主為了把江郁逼出來瞎扯的,就是為了把事情鬧大。
江郁慢悠悠整理著袖口,眉眼間頗有種等著看笑話的戲謔,這種情況似是早料到了。
李組長:“是真的嗎?”
“呃……”
楚文禾抓了抓頭發,“不是。”
叮叮。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紅紅的圈。
是真話!
李組長愣了一下,所有人都跟著愣了一下。他們都打量著楚文禾,一股不信任感開始蔓延在低溫的接待室中。
“……”
李組長繼續往下念:“以及,婚姻期間的冷暴力——”
“等等。”楚文禾立刻打斷,“這個有,這個真的有!”
滴滴滴——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叉號。
【撒謊】
楚文禾:“??”
他沒想到自己和原主切割得那么干凈,說好主線是替原主把前夫追回來,明明長得幾乎一樣,他卻沒繼承原主的任何東西。
這事,早在遇到江郁前他就奇怪了。
原主沉在羊波湖生死未卜。
唯一能回答他的系統成了一條天天只想吃饅頭塊的胖頭鯉魚。
李組長徹底后悔了,他沒想到委員長信任的omega竟然撒過那么大的謊。而且楚文禾似乎自知事情敗落,已經不想看他們了。
李組長:“你說你九個月前怎么那么胡涂呢。”
楚文禾苦臉。
……九月前的也不是我啊。
眼看著事情走到這一步,已經不能用尷尬來形容了。
交警隊長一看“立功”的機會來了,當即說:“你這omega敢情還有前科?”
楚文禾:“以前的事不說,今天的事難道你們不管嗎?”
“共協剛批的新規定,”江郁抬眼看他,“為了防止omega誣告,有過‘污點’的omega三年之內都不能再去共協告狀了。”
楚文禾:“??”
交警隊長湊到楚文禾面前,嚴肅道:“你知不知道誣告是多么嚴重的事,你會毀了這位alpha先生的聲譽。”
“好了,”李組長死活想不出找補的辦法,又擔心楚文禾被扣下,說,“他們這也算私事,讓他們私了吧。快去拿文件,alpha先生不想上訴的話就簽個字。”
楚文禾驚愕于他們了事的速度,“什么文件?”
“諒解書。”交警隊長耐心解答,“你趕緊表態認個錯,看他能不能原諒你。誣告可是不得了的罪名,要是你前夫想告你,你就等著吃官司吧。”
楚文禾眉頭緊皺,從詫異到憤怒只有幾秒,“他闖進我家把我擄走,案是我報的,事實他他也沒否認。你們不管就算了,還要我給他道歉??”
氣到胸口起伏,喘不過氣,氣到五臟六腑沒一處舒服,渾身都在震顫發抖。
江郁感覺楚文禾的狀態不對勁了,向警員伸手:“拿來吧,我簽。”
文件很快就打印好拿過來了,江郁從上衣口袋抽出鋼筆,瞟了楚文禾一眼。
“……”
楚文禾紅著眼眶瞪前夫。
江郁把筆落向右下角的署名欄,又抬眼看向他,“我這幾天簽了500多次名字,也不差你這一個了。早和你說別來,我送你回去——”
話音剛落。
楚文禾沖著前夫的臉一拳就打了過去。
接待室瞬間就炸了。
“……”
江郁捂住鼻子的指縫流出鮮紅的血,正好滴在了剛簽過字的諒解書上。
楚文禾被三四個人攔著,仍是余怒未消。
這一通折騰,他總算明白江郁為什么阻止他過來了,看來江郁當初根本就知道原主的誣告,卻放任原主滿世界找自己。
剛才那一動手,警局的人登時不干了。
江郁一把將楚文禾拉回身邊,再這樣下去,人被扣下就麻煩了。
“就這樣吧。”江郁看了交警隊長一眼。
后者沒敢說話。
第67章 絕招
車門關閉。
楚文禾坐在后排, 看著駕駛座江郁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還有點痛,這是他平生第一次動手打人。
江郁那邊血早就止住了, 臉擦得干凈, 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間還能看到干了的血漬。
私家車開出巷口, 沿著小路往順心診所的方向開。
袁兵不在,兩人得以一前一后隔著車座,免了接下來的一輪內戰。
“為什么不躲?”
楚文禾沒好氣地發問。
實際上前夫的身手相當好, 他動手時情緒激動,前搖也挺長的, 想躲的話沒道理躲不過去。
江郁調暗照明, 從后視鏡看他一眼, “想當你的病號了。”
這種時候還有心情貧嘴,看來是真的不痛。
聽江郁這么說,
楚文禾第一反應竟是縫住前夫的嘴。
去順心診所的路程不遠,楚文禾耷拉著眼皮一言不發。
后頸的腺體從出了警局就開始發涼, 也可能是早就不舒服了, 只是在接待室時注意力集中, 沒有察覺到。
楚文禾縮起脖子,
他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冬眠了。
中途, 江郁注意到了他的狀態, 接連兩次調高了車內的空調溫度。
距離診所還有兩條街的地方,車停了下來。
“你很冷么。”
江郁看了一眼儀表, 車內已經到26度了。
最近開春,氣溫早就回升到了十幾度, 楚文禾穿得也不算少。
“……”
楚文禾抬起眼皮:“我沒事。”
“稍等。”江郁開門下車,在路燈旁停下, 撥寧辰的號碼。
寧辰接電話挺快,就是接起來后沉默了好長時間。
“注射抑制劑的后遺癥,”寧辰躺在沙發上,頭發剛吹得半干,把吹風機放在了旁邊,“我和他說過的。他早就到了打抑制劑的時期,硬是躲了四個月,欠下的總要找回來的。”
江郁:“有能減輕發冷的藥么。”
“有啊。”寧辰說,“不過他很會調理自己,每次注射完留意飲食和休息,保持心情舒暢也就沒事了。”
江郁往車里看了一眼,“他自己調理沒問題?”
“……”
聽筒那頭,寧辰深吸一口氣,分幾次呼了出來。
江郁:“可他也不像沒事的樣子。”
“這是當然的了。”寧辰眼眸微動,“人家大晚上好好的,忽然有alpha闖進家里去了,沒事才怪呢。”
通話結束沒多久,寧辰放在腿上的計算機進來了一封郵件,關于續任的郵件。
寧辰當時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照理說江郁兩年以來沒什么把柄落下,也早就想好了專心去做個服裝設計師。
那一槍開完的代價是有點大了,倒不是金助理那條人命牽絆住了江郁,是那種情況下執意開槍,讓肖克看透了楚文禾在江郁心中的分量。
被抓到痛處了。
這次肯定被抓得很痛了吧。
一方面是元帥府過于高效的套路,一方面是毫無進展的關系。
嗡……
【肖克:喂,他倆什么時候復合的?】
寧辰:“……”
是的吧,換做誰也會以為這倆人要復婚了吧。
【寧辰:應該快絕交了吧】
【肖克:啊?】
【寧辰:你干的好事】
……
車內的溫度調高后,楚文禾的身體已經漸漸恢復了。
楚文禾穿書前也是天天和omega打交道,自己變成omega后上道很快。就剛才那事,在警署時氣得難受,此刻再想,又覺得實在不值得。
難怪江郁要拉他走。
早知如此,他就不折騰這一圈了。
偏偏是旁邊的alpha,似乎一臉擔心看著自己。
楚文禾:“我真的沒事。”
又重復一遍。
車的后備箱有不少備用的衣服。江郁回來后,給他披了件長外套,又纏了一條深淺藍條紋的圍巾。
然后盯著他,觀察他的狀態。
楚文禾猜到是那通電話的問題,肯定是寧辰故意夸張了他的“病情”。
這是醫生和醫生之間才能打的啞謎。寧辰對藥量的把控相當準確,除了注射完的一個小時有點應激,平時基本沒影響生活。
“我真的沒事……”
江郁沒懷疑寧辰的話。主觀上他信任多年的好友,客觀上他對omega的了解非常偏科。怎么讓omega發熱他懂,至于omega發熱之后的日常,就不在他想知道的范圍內了。當然,這是指以前。
江郁回到駕駛位,“你也餓了吧。”
“回診所,我在家吃。”
楚文禾迅速說。
“好。”
江郁答應得很干脆。
……
……
程玉聽寧辰說楚文禾已經沒事了,才放心洗了個澡回臥室休息。可楚文禾遲遲不歸,程玉也睡不著,干脆拿起通訊器刷視頻。
最近有不少共協的動靜,柳冬炆下手很快,把舊檔案全翻出來重辦,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這一舉動,著實讓omega們感受到了共協的誠意。
程玉還不知道柳冬炆也因為這事糟心,還好李組長機靈,要是警局的事追究下去,算來算去還是楚文禾吃虧。
走廊傳來腳步聲。
沒過多久,又聽到了開門聲。
等程玉去客廳找楚文禾,就看到楚文禾坐在沙發上裹著衣服筑巢,江郁在廚房確認準備了一半的食材。
想起來了,要是江郁沒來,楚文禾正好是要做晚飯的。
程玉向楚文禾使眼色:怎么又把人帶回來了?
楚文禾搖搖頭。
他也沒想到江郁會萌生出幫他做飯的念頭。
程玉往廚房探了探頭,看到alpha扎了圍裙,把鍋放上灶臺。
就這么個alpha,
乍一看竟然還怪可憐的。
楚文禾從衣縫伸手,摸索沙發夾層里的筆記本,翻開一頁指著上面的文字:【好看的alpha更容易博取omega的同情。而同情他們,就是不幸的開始】
又把手指向下移動:【切記,切記】
程玉鄭重點頭,跑到廚房門口,“喂,我也餓了!前妻的朋友也該關照一下吧?”
江郁看了他一眼。
“……”
程玉:“那我先回去睡覺了。”
……
……
楚文禾一直在猜寧辰說了什么。
客廳歪斜的桌子,是幾個小時前他們對峙過的地方。江郁從廚房出來后,桌子推回原位,把他連衣服帶巢抱到了椅子上。
楚文禾看著面前擺好的面碗,抬頭時,alpha坐到了他的對面。
時隔沒多久,再次用這張桌子,仍然是面對面,只是兩人不再對著一個信封,而是一碗面。
它正冒出裊裊白煙濕潤著楚文禾的眼睫,氣氛有點怪。
江郁遞筷子給他。
楚文禾的確是有點餓了。
中午飯吃得早,晚飯又莫名耽擱了。
與此同時,楚文禾大概猜到寧辰說了什么了。江郁從下車到現在還一句話沒說過,這是怕他情緒再波動起來。
那封信封,還在桌子上。
楚文禾指著示意,江郁點頭,楚文禾拆開了它。
信封有元帥府簽發的標志,結合之前江郁開槍也沒被抓,楚文禾雖不知道前夫具體在干什么,但在元帥府有職位是沒跑了。
拆它之前,楚文禾還在想,是不是前夫為救自己丟了工作才不痛快。
要是眼前的alpha真因為自己毀了前途……
等打開一看:續約2年。
“……”
楚文禾擰著眉頭,又看向前夫。
難道是本來該延長更久,因為自己只延長了兩年?
江郁沒說話,只是把委任狀重新折好放回信封,塞進口袋時無聲嘆了口氣。
楚文禾:“對不住啊。”
江郁:“沒事。”
半晌,江郁:“那你……”
楚文禾點頭:“酒店的事我是想感謝你的。”
在醫院就想開口的。
如果不是柳冬炆忽然出現的話。
江郁松了口氣,“既然如此,那——”
“有些話,我要跟你講清楚。”
楚文禾把面條拉到與視線齊平,慢慢把它放進嘴里。
“你說吧。”江郁看他,“只要你開口,也沒有什么克服不了的。”
alpha的直接過于敏銳。
話開個頭,就能猜到他要說什么。
客廳到了半夜格外安靜,偶爾有駛過街道的夜間出租。
路燈反射的光亮徐徐打在窗戶上,影子拉長,又在兩人的身上流淌過去。
桌前,楚文禾和江郁對視。
楚文禾:“我只喜歡比自己年齡大的。”
江郁:“?”
楚文禾低頭吃面條:“大一兩歲勉強可以接受,最好是大五歲以上。”
吸——
吃得面無表情。
江郁看他:“和三十歲以上的alpha在一起,有什么好處?”
“好處可多了。”楚文禾說。
同時,江郁在通訊器的對話框按了一行字:
【如果一個omega(25歲)說他想和比自己大5歲的alpha在一起,那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點擊發送。
30秒后。
袁兵先回了消息,是條語音。
江郁看著話說一半的楚文禾,把通訊器放在桌上,按下播放。
袁兵低沉的聲音傳來:【我是這么想的。一開始我想到的是工作和房產,不過現在很多alpha到了30歲也很拮據……。能考慮的東西太多了,這我也不太懂,如果非要說的話,可能就是情緒比較穩定吧。可能是omega想過安靜的日子,不追求浪漫,也不喜歡折騰……】
楚文禾從語音開始播就在點頭。
叮。
【寧辰:情緒穩定?】
叮。
【吳新:我覺得是情緒穩定吧……】
叮。
【肖克:被拒絕啦?】
叮。
【莫蘭德:是情緒。我夫人說的~(wink)】
叮。
【娜卡:情緒】
叮。
【柳冬炆:問我干什么??!!】
通訊器收回口袋。
前夫似乎想說些什么,忍了十秒沒說出來。
楚文禾把臉埋進碗里喝湯,抬起頭,認真地說:“年齡足夠小的也行,我也接受養成。”
話雖如此,看向前夫的眼光卻在說:你實在不像能養成的好材料。
江郁抱起手臂,“兩頭堵是吧?”
……
十分鐘后。
楚文禾在門口送別前夫。
江郁回頭看他:“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改明我再來找你。”
楚文禾站在斑駁的光影:“不管怎么說,你確實救了我。今天看到你沒事,我也就放心了。”
……
下樓出了診所。
江郁看到通訊器里寧辰詢問的消息。
【江郁:過程不太愉快,不過他說“看到我沒事就放心了”,看來心里也是有我的】
【寧辰:不錯啊】
與此同時。
程玉從臥室探頭,楚文禾在客廳收拾些什么。
“我就知道你還是擔心的,”程玉笑著說,“你這人心好,再怎么說也是件大事,這回終于放心了吧。”
“是啊。”
楚文禾拖出箱子,“這樣我就能放心搬家了。”
*
搬家,
也不是說搬就能搬的。
目前診所和住處都在一棟樓里,診所是柳冬炆投資他們買的。
前幾個月,靠直播和給梅澤干的活,楚文禾和程玉已經攢了一筆錢。兩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先把柳冬炆的錢還了再買新房。
不過搬家這事,也得先告知一聲。
最近家里還有件大事:藍毛過來了。
藍毛一直是租房住,前些日子因為許今和粉毛的事被黑到退網,干脆把房子一退出去旅游了。總的來說,現在是無家可歸了。
聽說宋明藝還想把藍毛叫到家里去,藍毛想到去了要看那倆秀恩愛,就說再問問別人。
楚文禾想起藍毛壓斷三根肋骨的事,出了院也需要看護,于是和程玉商量了一下。程玉說:我那屋大,讓他和我住一起吧。
一周后。
楚文禾給柳冬炆打電話。
柳冬炆接連點頭:“可以啊。怎么忽然要搬了?”
“嗯……”楚文禾說,“各種事吧。”
柳冬炆一聽楚文禾的語氣就懂了,當即提醒:“新房你們已經買了?”
楚文禾:“還沒。”
對面的柳冬炆松了口氣,“你和程玉的名字要是登記了,他想找你連10秒鐘都花不了。”
“……”
楚文禾:“你的意思是?”
柳冬炆:“你不介意的話,先登記我的名字,錢的事怎么都好。”
……
沙發上,藍毛正捧著一碗葡萄看電視。
程玉在客廳把需要的東西裝箱,前兩天不要的東西扔了幾次,結果還是剩了不少要帶走零七零八。每件東西都不大,放在一起份量卻不小。
楚文禾還有擔心的事。
前夫好幾天沒來了,說不定哪天就要過來,要是看到屋里在收拾東西,肯定要猜到他想搬家的事了。
一直以來,楚文禾也沒能成功阻止江郁進門,要是反應過度,也有點欲蓋彌彰的意思。
藍毛咀嚼著葡萄,把皮吐了,“那養條狗唄?”
程玉:“……”
楚文禾也覺得不靠譜,但這話碰巧被話筒里的柳冬炆聽到了。
柳冬炆:“狗!養狗好啊!我手里就有條好狗!”
*
狗,好狗。
捷克斯洛伐克狼犬。
外形與狼無異,金玉般的瞳孔,灰白色的毛發里摻雜了些黃褐色軟毛。在柳冬炆的身后,飛奔起來爆發力十足。
楚文禾看著它在院子里跑,聽說這種狗雖然聰明,但也很需要遛。
程玉和藍毛湊在一起拍手叫好,“帥——!!”
等柳冬炆牽著它走近,楚文禾才發現這狗的眼神有點“智慧”,這可能是它唯一不像狼的地方。
“不純,有哈士奇血統。”
柳冬炆說話的時候,一直在阻止狗舔它的臉頰,“不過它不拆家,而且很聰明,是我從小把它抱回來養的。”
藍毛驚叫:“啊——,是共協培養的犬種嗎?我在明藝那里也見過!”
這犬改良過基因,是專用犬。共協的會員都是omega,出去調解的時候,為了防止alpha有不軌舉動,就會帶著它去。
柳冬炆:“我這條是淘汰的,看著怪可憐的就私用了。不過它也經歷過訓練。”
說著,柳冬炆用手拍了拍狼犬的背:“阿爾法,給你新朋友打個招呼。”
楚文禾還是有點怕這玩意的。
30公斤左右的大型犬,肌肉發達,目測少說也有半米多長了。
尤其是從小養大的狼犬,就算有柳冬炆搭話,也不會輕易接受“新朋友”的樣子。
最大的問題是診所還要營業,萬一傷了來看病的omega就麻煩了。
藍毛已伸出手去,握了握阿爾法厚實的爪子。
程玉:“你牛啊!”
“嘻嘻,”藍毛說,“不用怕,這狗不咬omega的。”
楚文禾:“?”
柳冬炆笑道:“對,這是專門咬alpha的狗。”
培養的原理和訓練一般犬類差不多,從幼犬抓起,分別給它聞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味,聞到alpha氣味的時候,給它一點不好的體驗,聞到omega氣味的時候,再給它大大的好處。
反復下來,狼犬順從omega的指令,卻會對alpha的氣味極度厭煩。
楚文禾蹲下身,把手伸過去。
阿爾法用它那厚實的爪子在楚文禾手上拍了幾下。
正在這時,外面路過一個插兜的alpha,阿爾法耳朵一豎,嗚嗚叫著就要往外沖,把那人嚇得頭也不回就跑了。
楚文禾接過犬繩,他決定把阿爾法領回家。
……
……
阿爾法住進楚文禾家后,柳冬炆就多了個心病。
隔三差五給往順心診所打個電話,問江郁有沒有再去過。
同樣的心病,程玉和藍毛也有。
30公斤的狗飯量可想而知,每天遛它也快把倆人累死,也這么好的狗遲遲沒有用武之地也夠糟心的。
以前江郁過來,程玉總提心吊膽,如今是盼星星盼月亮,就是等不到人了。
柳冬炆去開一月一次的早會,遠遠看到江郁,走得快了點假裝偶遇,“呦,最近怎么樣啊?聽說楚文禾都報警了,你也沒去哄他?”
江郁看鬼一樣看他:“關你什么事。”
第68章 偶遇
元帥府例行會議。
月一次。
約四個小時。
部門組長以上級別和最近有重大項目的人員才能參加。
高層會議室內, 墻壁掛著歷代元帥的肖像。紅木會議桌鋪就深綠色天鵝絨,兩排水晶杯和銀質筆筒對著高端的皮質座椅。
窗簾拉開了一側。
秘書按照均勻的間隔擺放厚厚的數據。
會議室的角落,咖啡服務臺旁擺放著精美的瓷器和飲品。
娜卡金發的一側塞在耳后, 深藍色的制服長裙裹著大腿, 等待咖啡入杯時, 聽到同樣早來的吳新打了個呵欠。
所有人都知道吳新這幾天有多慘。
表格出了兩個紕漏,改的時候還改錯了一個,被參謀長在群郵件里一通說。
吳新:“別同情我, 是我活該。”
娜卡低聲問:“參謀長那天晚上的消息,你回復了什么。”
“情緒。”吳新掛著黑眼圈, “我感覺說完后他的情緒更不穩定了。”
凡是在元帥府待過一段時間的人, 都會對江郁萌生出一種又愛又恨的感覺。
一方面江郁處理事情的效率總能讓人在迷茫中看到曙光, 另一方面這人又實在不在乎外界議論,失去耐心時的表情令人絕望。
可又聽同在梅澤的人說,江郁設計服裝的時候還是愿意給甲方面子的。
綜上,他們得出結論, 江郁是不想在元帥府的事上花時間, 反而愿意投入精力在梅澤。
參謀長續約的消息傳開后, 眾人心中一塊大石頭落地了。沒有人真的希望江郁離開, 當然, 如果參謀長能倒點小霉, 那可真是喜聞樂見。
半小時后。
會議正式開始了。
元帥身旁今天空了左邊的位置,肖克姍姍來遲, 一屁股坐在了上面。果不其然招來了旁邊柳冬炆嫌棄的眼神。
當時,吳新正在投影儀前匯報工作。
列席的高層們都穿著整齊的深色西裝, 會議室緊張的氣氛因為肖克用手扇風短暫消弭,又在翻閱紙張的聲音中逐漸恢復正軌。
江郁坐在元帥右側, 那身西裝剪裁精良,完美貼合身形,同色款領帶系在領口,白襯衫勾勒出冰冷的頸線。
話筒傳來吳新的聲音。
“總的來說,由于金助理的死亡,我們對盛利集團老板齊陽易的調查可能暫時不會有進度。這件事我會負責,具體的方案仍然在調整……”
盯了幾個月的目標死了,了解過內情的人都會有點擔心,眾人皺著眉頭,沒有人知道盛利集團的事會往什么方向進展。
元帥蒼髯勁骨,雄厚寬闊的肩膀支撐著厚重大衣,摸過手拐時看向肖克。
“是這樣的,”肖克挪了一下腿坐直身體,“我們在梅澤還留了一張牌,我休假期間,他也聯系上了齊陽易那邊。當時就是通過金助理搭的線。”
眾人都向肖克看去,感覺仍有難處的樣子。
肖克撓臉,“不過這人活像個泥鰍,在我身邊也幾乎沒有紕漏,不容易抓住把柄。”
“這件事我會去辦。”
江郁的聲音適時打斷了肖克,“金助理死亡帶來的一切影響由我一人承擔。以往針對盛利集團的計劃不必擱置,各部門請照常進行。”
鋼筆落在紙張的沙沙聲傳來,兩排長桌上的眾人在做筆記。
“還有……”
江郁起身時,眾人視線迅速聚集。
“我為那天在東興酒店開槍的沖動行為以及給各位的工作帶來的不良影響深感后悔,連日來一直在反省和自我檢討。”
“即便如此,各位還是給了我充分的信任,使得我能繼續在這個位置上與各位共事,我感到非常地榮幸。因此,雖然在郵件里已經說過一次,但借著今天的機會,我想再次向各位表達感謝和歉意。”
說完,鄭重低下身。
眾人:“……”
沒有人說話,但所有人都在想,這丫心里肯定沒有一絲悔意。
——柳冬炆說得很對,那一槍就是理智地泄私憤。
而江郁那邊,道完歉立刻恢復狀態,已經進入到下一個主題了。
江郁翻動文件,“共協委員長新任,按照規定,我們將再次考慮調取213號事件數據的申請。請委員長給出意見。”
柳冬炆拿近麥克風,“駁回。”
江郁:“下一條,關于科研部實驗的結果,具體情況寧辰會向各位匯報……”
(柳冬炆:“嘖。”)
……
會議結束時,碎紙機發出嗡嗡的運作聲,有的人靠著椅背放松,趕項目的已經拎起公文包小跑出門了。
柳冬炆眼睛發酸,一直在假咳清嗓子,明明都要開春了,流感又反復起來。
“你怎么搞的啊,”肖克看舊友,“沒去中心醫院看看?”
柳冬炆拿出衛生紙擤鼻涕,對折再對折,繼續擤,“江郁最近在梅澤很忙嗎?”
完全不搭邊的回答。
兩人都習慣了這種各說各話的模式。
問題是,
話題還總能平穩進行下去。
“你怎么忽然關心起他來了?”
肖克抽空把文件交還給了身后的秘書。
兩人的對面,是會議一結束就被圍住的江郁。本來要卸任,又因為續任成功,很多交接過的事項又重新返了回來。
加上月初更新系統,事情就更多了。
……
“參謀長,邊境派出去的眼線到了一批,晚上我給您發報表。”
“22點之前的話,能很快回復。”
……
“這份文件麻煩您簽一下字。”
“招標結束了?”
“還沒。”
“有消息了告訴我一聲,留意永巷那邊的樓盤。”
……
“您看一下。這是之前抓住的雙面間諜,秘密處決的指令已經下達了。沒有問題的話會在一周后執行氮氣死刑。只是上一位間諜的執行持續了22分鐘,期間反抗劇烈,我們也在考慮改為注射。如果改的話,我再重新寫一份文件給您。”
“都吐干凈了?”
“是的。”
江郁沒再多問,掀開文件的一角簽了字。
……
“參謀長,寧辰那批實驗的事,材料我這邊報上去了。關于治療,您之前說會有更合適的人選,請問可以開始準備了么。”
聽到這里,
江郁簽文件的手停滯,頓了兩秒,“再等等。”
“好。”
與此同時,旁邊的組長接過了文件。
柳冬炆托著下巴看江郁。
年輕真是好啊。
哪怕是躋身前列的alpha,只應付梅澤的“卷”也該筋疲力盡了,更不要說又多了元帥府的幕后任務。
剛才還想著江郁是不是在梅澤太忙才沒空去找楚文禾。
今天聽來,哪個項目對哪個人,有什么進度,這alpha腦子清醒得很。
“喂……”
肖克的手在柳冬炆面前晃了幾下。
柳冬炆回神:“干什么??”
肖克賠笑,輕描淡寫說:“我怎么覺得你最近格外關注江郁呢。”
“沒有!”
柳冬炆起身,把文件裝回公文包。
期待某人被狗咬罷了。
……
……
順心診所,午休。
捷克狼犬阿爾法因為今天的運動量不足在客廳走來走去。
程玉和藍毛也因為alpha始終不來焦躁。
“他真的說了過幾天再來?”藍毛問。
“是真的!”程玉抓著頭發,“我親耳聽到的,你已經問我5遍了!”
藍毛抱起胳膊:“這人怎么說話不算數呢??”
程玉:“就是說啊!!”
楚文禾收拾桌上的鼻涕紙。
前兩天柳冬炆親自跑來給送狗糧和生骨肉,兩人在門口草草見了一面,楚文禾前幾天信息素紊亂使得免疫力有點差,結果才十幾分鐘就中招了。
麻煩的事在于他申請過專利的顆粒藥全都賣完了,因為市場上賣得不好,出貨也寥寥,楚文禾以診所的名義下了訂單,至今還沒拿到手。
太難受了。
鼻子塞住幾個小時了。
程玉從沙發那邊探頭看他:“那藥我們給了大佬很多來著,干脆要回來幾包?”
楚文禾搖頭。
送出去的東西哪有要回來的道理。
況且柳冬炆那病情還反復,說不定手里的都不夠喝。
藍毛把阿爾法抱在懷里逗,這狗相當有力氣,只是鬧著玩的一撲就把藍毛撲倒了。
“哈哈哈……”
藍毛揉著它的狗頭,看向楚文禾:“我等不下去了!要么你給他發個消息叫他來??”
程玉點頭如搗蒜。
楚文禾:“……”
這倆家伙有點本末倒置。
養狗,就是怕對方來,不來不是更好么。
……
叮咚。
是診所的鈴聲。新病號來了。
楚文禾戴口罩下樓,剛到候診室門口就看見了一個三十歲出頭的alpha帶著年輕的omega。
這alpha一看就是有點積蓄的上班族,肚子堆在腰帶上,對omega說:“你這感冒沒完沒了的,早就和你說過你們omega不能這樣……”
咚咚咚。
楚文禾敲了一下敞開的門板:“不好意思,這位alpha先生請您去一樓等候,一會兒的身體檢查,我們診所不接待alpha進問診室。”
“我哪里沒看過啊?”alpha回頭瞟了一眼,見楚文禾身條挺順,聲音小了點,“我就在這里,你給他看吧。”
楚文禾:“……”
已經是今天的第3個了。
alpha們可能是有點反骨在身上的,原來診所沒貼出“alpha止步”的告示前,也沒幾個alpha會上來。自從貼了以后,上來的人反而變多了。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楚文禾打開問診單,他已經能預料到幾分鐘后會發生的事了。
alpha一坐下就解開了緊繃的西裝扣子,又在診室打量了幾眼。然而,屁股還沒坐熱,就隱約聽到了什么東西哈赤哈赤的。
等alpha反應過來的時候,狗已經沖進來了——
“啊啊啊!!哪來的狗?!!”
嚇瘋了的alpha拔腿就往外跑,楚文禾淡定目送阿爾法追了出去。
阿爾法一個猛撲咬住了alpha的褲子。那一人一狗跌跌撞撞就滾到樓下去了。
沒過幾十秒,alpha已經跑到長街去了,阿爾法這才偃旗息鼓,吐掉撕扯的衣服碎片回來了。
“活該!”
最先開口的竟是看病的omega,他嘻嘻笑著,拿了alpha落下的公文包取出一迭鈔票,“我最討厭30歲的alpha,爹味重得要死,不過是多活了幾年,還以為自己多博學呢,啰嗦個沒完沒了。”
楚文禾:“……”
omega嘆了口氣,“還是年輕的omega好啊。有新鮮感還刺激,體力也好。”
楚文禾:“……”
雖然但是,這也不都和年齡有關。
不鍛煉哪有體力好的。
填寫問診單,檢查腺體,詢問病史,一套流程下來輕車熟路。
楚文禾看著問診單上的名字。
趙淼。
楚文禾對這個名字有印象,因為他是程玉的粉絲。趙淼看了許今和程玉的pk后,就惦記上了學筑巢,有段時間總來診所。后來總找不到人,也就放棄了。
程玉說知道點趙淼的事:家境不好,沒怎么上過學,有段時間喊著要攢一筆錢學點手藝,然后就開始頻繁出現在各種alpha身邊。
來診所的三次,
每次也是跟著不同的alpha過來的。
“我想學筑巢。”趙淼一身奢侈品,看著自己的指甲,“我得靠這個保持alpha的新鮮感。”
楚文禾拉了拉口罩,“程玉不在,你還是等他回來了再說吧。”
……
送走趙淼,楚文禾在診所的桌臺寫筆記。
這年頭的omega,很小的年紀就游走在年長的alpha之間,把世俗人心看得透徹。
后來楚文禾想明白了,不是omega都變成這樣了,而是只有這樣的omega才能出來拋頭露面。
大多數omega還在默默生活著,或是像宋明藝一樣被養了起來,或是干脆生完孩子后回歸家庭,有事業的就老實本分地做手頭的工作。
而新聞也報道過,一個omega如果想學點手藝去到別的城市,算上住房找工作,再加發熱期的花費和耽擱的工作,起碼要攢到50萬才敢真的邁出那一步。
楚文禾合上筆記,喝了口熱水。
……
又過了兩日。
診所的狗越養越肥,也對家里的環境很熟了,程玉和藍毛還是沒等到他們期待的人。
楚文禾對著鏡子纏好圍巾,戴上帽子,他要出門赴約。
宋明藝介紹了一個想學筑巢的朋友,那個朋友和alpha分手快半年了,因為早年頻繁注射抑制劑,市場公開販賣的藥物已經壓制不住發熱了。
這樣的情況比較特殊,只剩學筑巢這一條路了。
今天是學習進階的理論知識,對面發來了高級咖啡館的定位。
挺有名的咖啡館,很適合聊天。程玉剛火的時候接過推廣,當時談合同就是在這里。
臨走前,程玉叫他:“別忘給我外帶一份通心粉!”
楚文禾在門口穿鞋時答應了。
……
輔導的過程很順利,患者起身感謝他后付錢離開,楚文禾去柜臺點了通心粉,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等待。
咖啡館的前臺熙熙攘攘,濃郁的香氣彌漫,服務員拿著單子去后臺叫單,回來說:“不好意思,可能需要您多等一段時間。”
楚文禾抬手:“沒關系。”
“感謝您的理解。”
服務員再三道歉,聽到后臺在叫,又趕緊離開了。
今天是周末。
出來聊天的朋友也不少。
楚文禾看了眼通訊器,診所是下午兩點半午休結束,現在是一點整,時間充足。
鈴……
門口傳來鈴聲。
楚文禾莫名感覺周圍的人都在向門口看去,他一回頭,又趕緊把頭扭了回來。
前夫。
怎么會在這里。
仔細算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偶遇,而且是在外面。
江郁進門的時候在看腕表確認時間,beta服務員上前詢問,江郁還說了名字,顯然是有預約的。
“請跟我來。”
服務員引著江郁走,在放了號碼牌的圓桌前停下,“還有一位對嗎?”
江郁:“對。”
楚文禾把腦袋埋低,他的距離,已經能聽見前夫說話了。
……
江郁點了咖啡,服務員送來后也沒動,目光在筆記本計算機的光屏上。
004-居家-圍裙-橙白。
又過了三分鐘左右,咖啡館的門再次發出鈴聲,姍姍來遲的omega扶著挎包跑進來,向服務員指了這邊的位置。
楚文禾稍一側臉,愣了一下。
是趙淼。
接著,身后傳來趙淼的聲音:“我來晚了嗎?”
江郁的目光掃過光屏右下角的時間,沒說什么,只是合上了計算機。
楚文禾許久沒動,
小心翼翼拿過桌上的紙巾,拉開口罩擤鼻涕。
……
趙淼坐在了江郁對面的位置,顯然是好好收拾過一遍才來晚的,因為走得急,還在按著胸口平復凌亂的呼吸。
期間,江郁拿出一張支票,簽了一個數,倒扣在桌上推到趙淼面前,“電話里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如果你愿意的話,這是給你的報酬。”
趙淼摸過支票一看,“50萬?!”
那一聲不受控制的驚叫甚至驚動了周圍的人。
楚文禾也聽到了,
還在想50萬怎么那么巧。
趙淼四處看了看,小聲問:“我該怎么做?”
咖啡杯倒映著江郁面無表情的臉,“需要你的時候,我會聯系你。”
趙淼:“你也可能不聯系我?”
“是的。”江郁說。
趙淼又看了一眼支票,“那這錢……”
“聯不聯系你是我的事。”江郁垂眼喝咖啡,“事成之后,我會再給你一張。”
……
聽到這話,楚文禾的第一反應是,趙淼運氣不錯,轉眼間就可以過上向往的生活了。擺脫那些alpha,這些錢也足夠支付很久的抑制劑了。
只希望前夫的交易不會讓人掙了錢也扒掉一層皮。
趙淼捏著支票看,戴了美瞳的杏仁眼就在那張薄薄的紙上方,視線落向對面的alpha。
雖說對面的alpha看不到全貌,但貼合臉側的口罩輪廓還是能看出alpha有一張無可爭議的好看的臉。
也不光是臉的問題了。
純粹干凈的淺藍色正裝襯衫配上灰色西褲,同色調的寶藍色耳機戴在左耳側。
春天一到,衣服比冬日穿得薄了,身材也更能看清楚了。
楚文禾許久沒聽到這兩人再繼續說話,身體稍微后傾。
須臾,趙淼把支票放回桌上,食指按著它,“另外一張就不用了,你看,這里人那么多說話也不方便,我們換個沒人的地方……”
“——!!”
楚文禾一把抱住了起雞皮疙瘩的手臂,他聽得太專注,連話里暗示的意味都真真切切聽進去了。
江郁往這邊看了一眼,面上表情沒動,眼底卻浮現出一絲笑意。
——以至于沒留意到趙淼伸來的手,等注意到躲開時,趙淼的指甲正好劃過了他的袖口和腕表的表盤。
趙淼感覺到不對勁,回頭一看,楚文禾正好在看他這一桌。
下一刻,江郁的聲音再次拉回了趙淼的注意力。
“你可能誤會了什么。”
趙淼愣了一下,看著語氣冰冷的alpha。
楚文禾干脆大方開始擤鼻涕了。隔壁的趙淼顯然還不知道踩了雷,楚文禾了解江郁:一旦失去耐心,前夫會迅速下狠手收拾掉對方。
“呂青不是什么好東西,你平日里做的那些事也夠你一輩子爬不起來。”江郁的手指落向桌面,“我給你兩條路選,要么你乖乖聽話把他‘送進去’,要么我把你們兩個送進去。從前你吃進去多少,到了地方就得全給我吐出來。”
楚文禾:“……”
一把好牌打得稀爛,何必呢。
趙淼聽得一哆嗦,唇角肌肉抽搐,“我知道了,我配合你就是了。”
說完,小心伸出手去拿桌上的那張支票。
江郁輕輕把支票扣住,不緊不慢拿起來捏在手里,“這個、就沒有了。”
趙淼皺著眉頭,后悔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給了你也是浪費。”
江郁拿起燭臺的玻璃罩,
火苗燃燒紙張升起一股稍縱即逝的光亮。
……
楚文禾有點意外。
前夫明明把趙淼的把柄捏得死死的,也知道趙淼實際上根本沒有講價的資本,卻兜兜轉轉繞了個圈子先給了一筆錢。
對于時間比金子貴的前夫來說,應該不會閑到專門跑來一趟戲弄一個不認識的omega玩。
那就只剩一種可能性了。
趙淼的過往江郁也查到了,起初是想給出這筆錢的。
楚文禾又想起在東興酒店的更衣室,江郁提到弱者時的那番言論。再聯想前些日子冒領撫慰金的事……
這時,咖啡杯突然落在了他面前的桌上。
“最近還好么。”
江郁拉開他對面的座位,坐了下來。
第69章 登門
時隔數日再次看到前夫, 楚文禾的目光沒定格在前夫的臉上,那件純凈的淺藍色正裝襯衫快閃瞎他的眼了。
袖口的繡線精致整齊,扣子是金屬制的, 無一不透露出它的價值。
這一看就是前夫設計了自用的。
布料不說, 摻了白底的調和藍給了視覺極度的舒適感。
alpha男裝的款式并不多, 也沒有繁瑣的花紋和裝飾品,能每天把西裝穿出花樣的就只有江郁了。
楚文禾被鼻間的不適感強行拉回了注意力。
他很快又抽出紙巾擤起鼻涕。
“感冒了?”江郁挪動椅子靠近,手掌掀開他淺棕色的劉海摸他的額頭, “還好不燒。”
雖是不燒,
熬著也實在不舒服。
楚文禾稍微偏開臉躲了前夫的手。
這幾天江郁不來, 楚文禾天天聽到程玉和藍毛的聒噪, 今日見到前夫還有點“稀罕”。
起初以為江郁可能太忙了, 看今天還有閑工夫和omega來咖啡廳,應該只是最近不打算來而已。
楚文禾自己還好,就是程玉和藍毛已經魔怔了,好似姑娘等情郎似的, 怕他亂來又怕他不來。
兩人一見面, 楚文禾也無話可說, 全程沉默如上岸的金槍魚, 乖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通心粉。
為什么通心粉還沒有來。
江郁叫住了路過的服務員, “請給我杯溫水。”
“請稍等。”
服務員去到后廚, 在沖泡咖啡的飲水機前接了溫水過來。
楚文禾就這么看著,還以為江郁會像短視頻里的alpha那樣端水給他喝, 再補一句“多喝溫水”。
不成想,江郁變戲法似的拿出了一包顆粒。
包裝袋上是經典套娃。
楚文禾記得它, 是自己親手畫上去的。
數日前他去梅澤結賬,曾帶了許多包分給梅澤的人, 當時還強行塞了一包給江郁。
還留著呢么……
“莫蘭德的妻子喝完就好了,想來這藥挺管用。”
江郁說著,干凈的手指撕開包裝,取出藥包放進了溫水里,嘴里喃喃著:“你送給我的這包,還不是用在了你自己身上。”
楚文禾:“都過去那么久了,你也沒送出去。”
“我周圍的omega不就是你么,還能給誰。”江郁把杯子遞近,臉也湊過來看著他,“快喝吧。”
楚文禾伸手接過,臉埋進杯子。
眼前的alpha幾日不見有了種微妙的疏離感,然而那股危險的氣息依舊讓人警惕。
原主在婚姻期間承受了十足的冷暴力,以至于沉浸在報復性消費中逐漸頹廢,又在適應了肆意揮霍金錢的自由后被掃地出門。
楚文禾穿書后躲主線,十中有九都是介意這位“前夫”的性情。
前夫不是喜歡“動手”的人,似乎不滿足于單純的讓人皮肉受苦,而是輕描淡寫擊中人最痛的地方。這遠比動不動拎人衣領的地痞流氓更可怕。
——就是這樣的一個alpha,此刻正杵著下巴認真看他,滿足于他喝掉了自己遞上的水。
楚文禾嚴重懷疑,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系統任務的進度已經一騎絕塵了。
正在此時,程玉急匆匆進了咖啡廳,一看到他就走過來,滿臉寫著無奈:“怎么不回消息啊,我還以為你出事了。”
楚文禾一看通訊器,好幾條未讀消息。
“通心粉好像快好了。”
“太磨嘰了吧。”
程玉上一秒還在掐著腰抱怨,下一刻看到江郁,眼都亮了,“你怎么在這兒??”
江郁有點奇怪這人的突然熱情,“怎么。”
“沒、沒什么……”
程玉謹記和這人接觸肯定言多必失,心里又似有猴子在撓,干脆拉了凳子在旁邊坐下,還要補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通心粉來了我就走!”
說著,還在桌子下面踢楚文禾的腳邊,示意楚文禾開口。
楚文禾只覺得無奈。
想讓那條狗有用武之地都成了程玉的心病了。
程玉見楚文禾無動于衷,又深知機會難得,急得抓完頭發抓耳朵,“呃……距離你上次來,都好久了呢哈哈哈。”
“……”
江郁竟然看不懂這人了。
再看楚文禾,低頭玩手指不說話。
須臾,江郁沉了口氣,“上次的事我太沖動了,我那天心情很不好。這幾天我也有反省,對于omega來說,alpha忽然闖進家里確實是件很可怕的事。不過,我的本意不是要傷害你……”
楚文禾:“……”
這回似乎有了點誠意?真的假的。
江郁放緩語氣:“所以,我不會隨意去打擾你了,你放心吧。”
“……”
為什么啊——!
程玉一頭磕在桌上,然后瘋狂抓亂了頭發。
楚文禾并不執著于讓前夫被狗咬,他純粹不是好事之徒,只是前夫這番言論,配上一張好看的臉,讓人心底升起一股難以抗拒的惻隱之心。
不過楚文禾早就建立好了內心秩序,他表面看起來好欺負,骨子里卻不是alpha一說軟話就動容的人。
程玉:“前夫哥,你不會是認真的吧……”
“我是認真的,”江郁中途看向楚文禾,“我看你最近出門也多了,偶爾在外面遇到你也不錯。”
“……”
程玉只想抱頭痛哭。
楚文禾眼看著小徒弟從欣喜轉向失落、失望、絕望,正要安慰幾句,服務員帶著打包好的通心粉來了。
程玉決定回去大吃特吃,拎著外賣盒就走了。
江郁這回確實打算暫時不去診所了——寧辰的模擬很傳神,說:你養過雛鳥么,如果想要它的信任,就絕不能把手隨意伸進它的籠子。
失去了安全感,
就不可能再給予信任了。
江郁已經有了新的主意,見楚文禾也不麻煩,只要讓袁兵在診所附近守著,見到楚文禾出門立刻報告一下就行了。
“偶遇”的機會,多到像牛毛一樣數不過來。
家里人多,反而束手束腳。
楚文禾喝完剩余的藥,擦了擦嘴,準備離開了。
“等等。”
江郁摘下腕間的手表,“這個給你。你住院的時候拿到的衣服還缺‘裝點’吧。”
楚文禾停住腳步。
不得了。
alpha口中竟說出“裝點”這般專業的筑巢術語。
看來那天去宋明藝家,江郁也不只是單純圍觀了一下而已。
對巢,江郁似乎也有點想法。
楚文禾轉過身,拘謹又面帶點不好意思。
一般人看來的“貴重物品”,在他眼里就是上好的筑巢素材。江郁沒說錯,和住院幾日龐大數量的衣服比,裝點用的首飾確實少了。
“拿著。”江郁又遞近了些。
楚文禾幾乎伸出手去,一個片段卻在那一刻倏地閃過腦海。
就在不久前,他不經意間目睹了趙淼的手從它的表盤上劃了過去。
等到再次回過神,楚文禾看著精致奢華的表盤,卻是全然提不起任何興趣了。
伸出的手,也慢慢收了回來。
“沒關系的。”
楚文禾后退幾步,轉身走了。
江郁看著楚文禾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被拒絕的東西。
前妻的“弱點”就在于對筑巢素材沒有抵抗力。東西送出去時,江郁沒想過被拒絕的可能性。今天前妻忽然轉了性子,是對自己的東西沒有興趣了么。
江郁沒有立刻離開咖啡館。
楚文禾喝水的玻璃杯還放在桌上,江郁給寧辰發了消息。
【寧辰:你在意這個?他要你的東西也不等于對你這個人感興趣啊,不要就算了】
【江郁:可他為什么忽然不要了?】
【寧辰:那原因可多了。比如他對你的討厭投射到了素材上,或是單純不喜歡這件素材】
【江郁:還有別的可能么?】
【寧辰:啊,對了。有些omega對素材有嚴重的“潔癖”,潔癖輕的可能不喜歡素材有其他omega的味道,嚴重一點的,別人碰一下都不行】
江郁瞬間有頭緒了。
看來這塊表進楚文禾的黑名單了。
收拾桌子準備離開時,江郁把腕表丟在托盤上,連同空了的咖啡杯一起倒進了公共垃圾桶。
理由雖是找到了,江郁還是感覺到了心底難以言喻的失落感。
……
順心診所。
楚文禾卡在午休的最后時刻回去了。
想著先去趟家里放下圍巾,一進門卻看到程玉和藍毛兩人呆愣著,一看到他,心虛地互相看了一眼。
阿爾法也在,抬起智慧的杏仁眼珠子看他,嘴巴閉得緊緊的。
楚文禾第一反應是出事了。
“怎么了?”
莫不是又有alpha執意往診室鉆攆不走了。
這兩人的態度讓他有點慌。
“呃……”
程玉看了藍毛一眼,眼珠子慌張轉了轉,“剛才我出去找你,想著順便把垃圾倒了,就去你房間拿了塑料袋……”
楚文禾咽口水:“然后呢?”
程玉:“我走的時候沒把你屋里的門關上,藍毛在我屋里睡覺,所以……”
不用等程玉把話說完,楚文禾已經想到發生什么事了。
念頭閃過腦海,
楚文禾呆愣在原地。
藍毛放緩語氣:“文禾啊,其實也沒有太……”
楚文禾已沖回臥室去了。
衣櫥還大開著,那狗相當聰明,聞到alpha的信息素味就扒拉沒完,不上鎖的衣櫥根本擋不住阿爾法的執念。
地板散落的衣服十件有七件都咬壞了,有的還弄臟了。
扣子盒摔開在地上已空空如也,領帶扣咬出了齒痕,腕表好像是摔在地上的,表盤磕碎成了蜘蛛網狀。
楚文禾眼前一黑,差點昏過去。
程玉和藍毛站在門口像冰棍兒似的完全不敢說話,阿爾法嘴里嗚嗚幾聲,耷拉著尾巴和耳朵走來走去,知道犯了錯誤卻委屈得不行。
窗簾吹起一角,時間仿佛靜止了十幾秒。
楚文禾長長舒了一口氣,平淡說:“我有點累了,幫我掛著休診牌。”
“文禾呀,它……”
程玉和藍毛正要擠進門去,楚文禾說了句“我沒事”,就把門關上了。
……
關上門后。
楚文禾后背抵著門板。
走的時候窗戶沒關,又是一陣風吹過窗簾,它帶了一絲春日將近的溫暖,卻有著秋風掃落葉的悲涼。
搬家的新房看好幾天就等著付錢了,他想無聲無息地走,也知道現在收藏的筑巢素材不會再增加了。就好似一筆放在家里的、再也不會增長的財產。
柳冬炆說這狗不會拆家。
的確。
阿爾法精準地拆光了所有alpha的東西。
楚文禾努力給自己做心理工作:狗不是故意的,不能怪狗。
好不容易緩了緩,楚文禾走到衣櫥邊蹲下身,拾起裝扣子的塑料盒,在屋里找了一會兒。
有一顆扣子飛到床下了,爬進床底找了好久才拿出來。
東西找齊后,楚文禾坐在地板上看那堆衣服,前夫的衣服普遍不算厚,材料連洗衣店都不敢輕易下手洗,在狗嘴里更是不堪一擊。
楚文禾一眼就看到了那件陪伴他一周多的紺色外套。已經撕壞了幾個洞。
把衣服抱起來的當下,
眼眶里一陣發酸,兩行清淚落下了臉頰。
早知道是這樣,在咖啡廳的時候就不該挑剔那塊腕表了。
柔軟的衣服抱在懷里,出門前它們還是筑巢的絕佳素材,睡在里面的感覺音猶在身。
他深知自己對素材的挑剔程度令人發指,活了25年,教過的omega無數,自己也從沒摸到過如此襯手的素材,它們的色彩和質感很棒,組合起來絕妙,單獨圍在身上也感覺很好……
楚文禾喘了幾口氣,抬頭無聲地爆哭了起來。
……
同一時間,
梅澤的設計室。
江郁從儲物格翻出了一塊手表。
與咖啡廳戴的那塊是同款,顏色不太一樣,是塊銀藍色的。
衣服到飾品全是特別訂制,僅此一件,能翻出同款已經是不容易的事了。
江郁仔細回憶楚文禾的表情,感覺前妻還是喜歡這塊表的設計,只是不滿于它被其他omega碰了。
要么去趟診所送一下。
江郁剛起了念頭,又想起自己說過不再去了。
接著,寧辰關于“雛鳥的籠子不伸手”的言論又浮現在腦海。
還是算了。
他雖自認不算言而有信的人,
但近期還是要注意點。
江郁把表放在桌上,想著等下次楚文禾出門,再找個機會戴在手腕上吸引一下前妻的注意。但凡前妻有意,東西送出去也是分分鐘的事。
不得不承認,
腕表被拒絕給他心里種了一根刺。
短時間內不送去點什么,那股失落的感覺就揮之不去。
江郁在計算機桌前,打開昨天編輯過的文檔。
004-居家-圍裙-橙白。
“00”開頭,做到了第4件的居家用品,預計總量在三位數。
那晚在前妻家的廚房煮面,拿起掛在墻上的圍裙時,忽然就想到只有正式場合的禮服還是不夠的。
正式的禮服設計需要耗費巨量的時間和精力,進度緩慢。倒是可以中途設計點居家和出行休閑的生活用品。
觀察了一段時間,
前妻對方格設計好像也挺中意。
就這么轉移注意力待了片刻,江郁喝咖啡時,不經意間又看到了桌上的腕表。
猶豫兩秒,
江郁拿出通訊器。
剛打開楚文禾的對話框,就看到“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
江郁:“?”
就這么等了一會兒,三十秒過去了,依舊顯示正在輸入。
是話太多字沒打完,
還是誤觸了,
亦或是還在猶豫要不要發?
……
順心診所里,
窗簾遮蔽的臥室已隨著太陽西斜變暗。
楚文禾按著通訊器的鍵盤,【衣服都壞了,飾品也壞了,你之前送我的那些,挺多的,診所的問診單和筆不見了,角午的冊子也撕碎了,還有那堆花生殼。我把飾品都找回來了,衣服再也修不好了,冬天的,春天可能用不上,其實空調開了冷風也能用……】
對話框不知不覺超出了系統能接受的輸入字數。
楚文禾懵然不覺,
一邊打字,淚珠子啪嗒啪嗒往屏幕掉。
點發送時,系統給駁回了。
就這一駁回,楚文禾的腦子瞬間清醒了點,再看那段消息,寫的也是東一句西一句,狗屁不通。
要是前夫看到這些,指不定說出什么揶揄人的話。
……
江郁耐心等著。
通常,別人發消息時他會干點別的。
光屏進入了休息模式,江郁的手指在桌面有節奏地敲,目不轉睛看著楚文禾的對話框。
直到它上面的“對方正在輸入”徹底消失了。
又等了數秒,
它終究是沒有再出現。
江郁:“……”
*
當晚9點。
客廳。
楚文禾蹲在廚房門口,用鐵勺給阿爾法挖狗罐頭吃。
在臥室哭了1小時,爆睡3小時,楚文禾感覺精神狀態穩定點了,就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一會兒。
阿爾法很懂事,灰溜溜地圍著沙發走,眼珠時不時抬起來看他,似乎在確認他還生不生氣。
楚文禾拍了拍它的狗頭,“沒事了。”
回到沙發躺著時,阿爾法還跟在他身后。
楚文禾給它撓了撓脖子,摸著捷克狼犬有點扎手的后背,那銀白和黃褐色交織的毛發,有力的四肢和爪子,不難想象它如果驅逐起alpha來有多勇猛。
通訊器的光屏亮起在沒有開燈的客廳。
嗡嗡嗡……
楚文禾看到前夫打來語音電話。
停頓兩秒,楚文禾接了起來,“……有事么。”
對面也停頓了一下,前夫少有沒話說的時候,似乎在等他說話。
“……”
須臾,傳來江郁平靜的聲音:“沒事吧。”
沉寂的客廳,
隱約有街外偶爾傳來火鍋店的喝彩聲。
前夫的問候來的不是時候。
楚文禾看了一眼他給前夫的備注“貨源”,想到下午的事,眼淚又涌了上來。
阿爾法在沙發旁墊著爪子睡覺,一看到楚文禾眼淚汪汪的,趕緊搖著尾巴跳上沙發,撲到楚文禾身上,用舌頭舔起楚文禾的眼淚。
“哎,”
楚文禾一只手還拿著通訊器,空出的手捏著狗厚實的后頸皮,“別鬧,你太重了,從我身上下去。別舔我了……”
江郁:“??”
“我在忙,先掛了。”
楚文禾匆忙說完,就趕緊掛掉了。
*
寧辰剛躺下就被消息轟炸了。
“哎呀……”
寧辰抓著頭發坐起身,有個正在單戀的朋友真是煩人。
幾分鐘后。
【寧辰:你又要去?你別了吧……】
【江郁:這次不一樣】
【寧辰:我知道……他上次注射了抑制劑,暫時穩住了信息素紊亂,但他的發熱期其實還沒到,而且算算日子也沒幾天了……】
【江郁:?】
【寧辰:我是想說,人家沒偷沒搶的,成年的omega,又是單身,身邊有alpha也很正常的】
【江郁:我和你無話可說】
【寧辰:好好好……】
【寧辰:你別再重復歷史哈,聽到沒】
【寧辰:喂……】
……
江郁確實沒重復歷史,忍著僅剩1%的理智要走程玉的聯系方式,打算先問個清楚。
程玉聽到了客廳的動靜。
想說那是狗,
打字到一半又舍不下那點想看江郁被狗咬的念頭。
藍毛搶過通訊器,【他回來就病了,下午開始有點說胡話,你不用擔心,現在已經沒事了】
停頓一會兒。
又說:【要么你來看看他?】
*
翌日。
江郁正常去梅澤上班。
聽寧辰說,娜卡和藍毛因為三根壓斷的肋骨結緣,已經交往一段時間了。
江郁忍不住想,是有些omega很容易被追到手,無聊也無趣——可現在想來,總比鐵石心腸還喂不熟的omega要好許多。
此刻,設計臺上擺著一盒沖劑。
起初江郁沒發現它是楚文禾發明的,只覺得這玩意幾乎沒在大醫院見過,又想到喝了它的omega流感都藥到病除。
程玉說楚文禾病了,江郁猜到藥不夠了,聯系藥廠很快弄來一盒,想著送過去。
當然,也不是單純去送藥。
昨天晚上的事,不親自去證實一下還是別扭。
江郁又想到自己的“承諾”,仔細再想,楚文禾不希望他去,是一個omega擔心孤A寡O的,人身安全遭到威脅。
那如果是兩個alpha,可能就另當別論了。
5點下班。
江郁去更衣室“偶遇”娜卡。
娜卡對著鏡子涂口紅,“都挺好的,就是小omega貪玩,有時候好久都不回消息。今天也是,中午發的消息現在還沒回。”
江郁脫下羊毛衫,換上外衣,似是不經意間開口:“有些omega是這樣的,我聽寧辰說,他們故意晚回消息,是看alpha是不是擔心自己。”
(寧辰:我說過?)
“這樣嗎?”
娜卡把金發塞在耳后,皺起眉頭,“我是有點大意了。”
江郁滿臉寫著善意,好心建議:“你也可以這樣,他總是不回,你就突擊跑去見他。這樣他就知道你擔心,以后就會重視你的消息。”
“啊……”娜卡抬頭看了一眼更衣室的時鐘,“這個時間好像正合適,我聽他說,最近是在順心診所住著。你知道在哪兒來著?”
“當然,我去過很多次。”
江郁拎起手提袋,“碰巧今天我也有事要去,就捎著你吧。”
娜卡笑說:“那太謝謝了。”
……
同一時間,遛完狗也累成狗的程玉上了樓。
就這么和藍毛換著遛,捷克狼犬那運動量,兩人的體力也完全跟不上。
阿爾法戴著共協的專屬吊牌,跑起來威風凜凜,絲毫沒有運動后的疲憊。
程玉掐著腰喘氣。
他總算知道這狗為什么叫“阿爾法”了。
大佬是有點黑幽默在身上的:用不完精力的大狗,可不就是“阿爾法”么。
……
順心診所照常休業。
關門謝客。
江郁把車寄存在附近,娜卡買了些點心,兩人一起往診所走去。
剛走到樓梯,江郁生來敏銳的洞察力發動了。
忽然想起,程玉在那日咖啡廳過分熱情,而楚文禾玩手指的樣子顯然是在想別的事。
“……”
娜卡回過頭,“怎么不走了?”
江郁漆黑的眸間微動,“不急,你先走,我跟著你。”
第70章 偽裝
順心診所的氣氛不同尋常。
江郁能感覺到。
娜卡是第一次來這兒, 完全是下班放松的心情,也沒覺得幾個omega住的地方能出什么幺蛾子。
診所一共有三層樓。
一樓是前臺,二樓是問診的地方, 三樓才是楚文禾和程玉他們生活的住處。
此刻, 兩位alpha一前一后, 已經走到了二樓。
娜卡走在前面,也沒有留意江郁和自己的距離越來越遠,拐到樓梯口時, 看到江郁在看二樓的牌子。
女alpha性格獨立,骨子里也沒有等人結伴的意識, 她抬頭看向通往三樓的臺階。
江郁停住腳步的地方是二樓的走廊入口。
寫著:alpha請止步。
楚文禾的字。
江郁眸色越發深邃, 細品著那行提示。
——順心診所起碼從他第一次來就不歡迎alpha進入。專門給omega看病的診所, 不讓alpha進其實是常識。
特別貼出告示,不是最近遇到麻煩了就是診所內有了變故。
可惜這幾日袁兵在元帥府幫他周旋派出間諜的事務,就沒好讓袁兵加班來看顧楚文禾。
正好今天袁兵再度開啟了對他的定位。
應該已經在附近了。
江郁抬眼向上看去,沒有再繼續走。
娜卡穿著與金發形成鮮明對比的藍黑色包臀長裙, 肩夸長方形小皮包, 踩著五厘米的高跟鞋踏上臺階, 發出鞋跟踏地的清脆咔噠聲。
然后一拐彎, 消失在了通往三樓的樓梯口。
……
娜卡知道江郁沒跟上來, 她自顧自走, 剛拐進走廊,一股陰森森的氣息撲面而來。
走廊不算深, 此刻也還是白晝。
然而潛在的威脅正彌漫出危險的氣息,娜卡作為特工十足感受到了。
娜卡瞇起碧藍色的眼, 尖細的鞋跟在原地輕輕踏了一下,繼續向前走去。
倏地, 一條銀灰色的身影從門縫中竄出。
快如閃電,
直奔她撲面而來。
“——!”
娜卡剛看清它的面目,踢掉高跟鞋撒腿就跑。
如果對面是個人,哪怕是個壯漢,她也能沖上去兩下給撂倒在地上。
她只學過怎么對付窮兇極惡的亡命之徒,
沒學過怎么對付野獸般的狗。
女alpha身姿輕盈,從臺階一躍而下,然她穿的長裙束縛住了腰腿,剛踏下臺階就一個踉蹌。
她一翻手腕抓住鐵柵欄,腳踝往里一卡,穩住身形,掏出了上身內衣里的槍——
……
……
與此同時。
藍毛還在臥室里走來走去。
幾分鐘前,娜卡發消息說在診所附近了,要來看他。
藍毛差點頭發豎起來,趕緊給柳冬炆打電話問怎么處理狗的問題。
“暫時關起來嗎?它聞到味兒了怎么辦?”
話筒對面傳來柳冬炆的聲音:“你說娜卡嗎?那不用擔心啊!”
藍毛因為宋明藝的關系對共協的捷克狼犬有點了解,這玩意訓練出來就是專門驅逐alpha的。阿爾法更是由柳冬炆親自訓的,這兩天已經痛擊不少alpha了。
“怎么呢?”藍毛不解。
柳冬炆在辦公室,兩條腿交迭放在桌臺上,“我跟你說過,這是共協淘汰下來的狗。它是我養在家里玩的,當然會按我自己的xp來訓練了。”
藍毛挑起一邊的眉毛:“你的xp什么?”
柳冬炆冷笑:“我只討厭男alpha——”
……
……
二樓,樓梯中央。
娜卡槍都掏出來了,才發現狼犬不是沖自己來的。
阿爾法沖下來的速度排山倒海,強有力的后腿猛地一蹬,從她的頭頂縱身一躍,直奔著二樓的江郁就去了。
“參謀長快跑——!”
娜卡驚呼。
狼犬一旦全力沖刺起來,快到完全剎不住腳的地步。
江郁眼看它躍起,知道它落地前不可能轉向了,稍微一側身,狼犬正好擦著胸前過去了。
但阿爾法的爆發力不容小覷,一落地就后腿接連蹬地,吊牌發出叮鈴的響聲,轉頭又沖著江郁沖過去了。
距離已經近在咫尺了。
娜卡瞳孔放大,眼看著狼犬咬住了江郁的袖口。
那一下就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江郁竟然沒躲。
娜卡的一根腳踝還卡在鐵柵欄里維持平衡,黑色絲襪磨破后開了絲,她就這么拉住扶手看著不遠處的一幕。
“共協的alpha驅逐犬種,好像是淘汰下來的,但訓練程度不低。”
江郁的袖口還在那撕咬力緊實的嘴里,空出的那只手拎住狗的后頸皮,把它拖到了寬敞點的地方。
娜卡仍不敢放松警惕,抬起搶指向它。
“不用擔心。”
江郁看著嗚嗚齜牙的狼犬,唇邊噙著笑意,“大部分alpha見到它第一反應就是跑,但這種狗如果不被激怒,是不會咬人的。”
共協可擔不起驅逐犬看到alpha就咬的責任,訓練的狼犬撲人時兇神惡煞,但一般只會撕咬目標人物的衣服。
所幸捷克狼犬外形酷似狼,
誰見了腿都得發抖,腦子里只剩逃命。
雖然只是撕咬衣服,但咬住就不松口外加會把衣服全數撕成碎片的習性,也夠被盯上的alpha喝一壺了。
娜卡領會。
還好。
不挑釁就不咬人還好。
下一刻,江郁松開狗的后頸,啪的一聲在狗頭上打了一巴掌。
娜卡:“——!!”
剛才還在撕咬衣服的阿爾法兩眼發紅,瞬間就被激怒了,它又是一張嘴用力一咬,牙齒嵌進了眼前alpha的手掌。
捷克狼犬的咬合力足以撕碎人類脆弱的手骨,然而它訓練有素,頭一次見到不怕自己的人,咬了也不敢太用力,只抬頭狠狠瞪著江郁。
齜起牙,發出威嚇的咕嚕聲。
它發出了警告。
如同一根被徹底繃緊的弦。
如果alpha再有挑釁,它下一秒就會暴走。
江郁垂眼看著它,嘴里念叨一句“好狗”,一把推住阿爾法的后腦勺,把手推向了它的犬齒深處。
娜卡忘了把自己從鐵柵欄放下來。
她的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參謀長瘋球了。
一人一狗就這么僵持著,兇猛的捷克狼犬不甘示弱,已幾乎接近憤怒,江郁拖著它冷聲戲謔:“吃什么長大的?再用力點寶貝兒。”
——我下半輩子的“幸福”可就指望你了。
咔——!
一陣鉆心的疼從手骨傳來。
江郁引著它咬,卻也是小瞧了這一咬的力量。
血順著阿爾法齜起的犬齒流下,它感覺到眼前的alpha力氣超乎以往遇到的任何目標,那人空出的手掰開它的嘴,用力往旁邊一甩。
“參謀長!!”
樓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袁兵剛到外面停了車就感覺到診所里不太對勁,沖上來一看果然出事了。
阿爾法一落地,就感覺到樓梯口出現了一抹厚重如鐵墻的身影,它本就被激怒,當時背上的毛就全豎起來了。
這個alpha……
盯著袁兵只看了一眼,阿爾法就全神戒備,保護omega的欲望登時拉到峰值,以最快的速度沖了過去。
娜卡還沒來得及喊一聲小心。
她覺得,
人是干不過狼犬的。
可袁兵站在原地愣了一下,那狗飛向自己的時候,袁兵一抬手,大掌一扣,就在空中握住了阿爾法的嘴。
那股慣性瞬間消弭在袁兵寬厚的手掌之間,阿爾法張不開口,在空中被甩了半個圈才落在地上。
狗一落地,腳在地板上打滑蹬了幾下。
袁兵蹲下身,就著握住狗嘴的那只手,另一只手死死掐住了狗的脖子。
阿爾法激動得渾身發抖,本性使得它扭曲背部幾下想要掙扎,卻是完全動彈不得了。
袁兵抬頭,
看向江郁在滴血的手。
江郁面無表情,只說了句:“別傷害它。”
袁兵點頭,從上衣內側的口袋里掏出一根麻繩,把手里的狗嘴捆起,另一頭栓在了柵欄上。
……
藍毛和程玉聽到樓下的動靜,都從屋里跑了出來。
中途,藍毛還沒掛斷電話。
柳冬炆在話筒里說:“沒事的,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它根本就不咬人——”
藍毛站在樓梯口:“可是它滿嘴是血。”
下一刻,柳冬炆發出驚叫:“啥???”
……
楚文禾當時在臥室睡覺,聽到客廳里傳來關門的聲音,出去一看,程玉和藍毛不見了,狗也不見了。
剛走到樓下,就聽到藍毛驚呼一聲:“我靠這么厲害!!”
說的是袁兵。
袁兵起身把狗拖到一旁,還不知道這有什么值得感慨的。
狗的臉,永遠都是那個表情。
但人臉總能變得很快。
剛才還面無表情的參謀長,在楚文禾出現在程玉和藍毛身后時,忽然就捂著被咬傷的手垂下了頭。
娜卡&袁兵:“??”
楚文禾還穿著居家的休閑服,一眼就看到了前夫被咬傷的手。
手……
是手傷著了……
接著,楚文禾就撥開擋在面前的程玉跑下了臺階,拉住江郁的手臂,“你沒事吧?”
江郁知道前妻責任心重,養的狗咬了人肯定要負責。
不過前妻的表現遠超自己的預想。
好像是真的擔心了。
楚文禾拉著他:“先跟我來診室消毒,你這樣得趕緊去醫院!!”
……
順心診所主治omega由于信息素問題引起的疾病,楚文禾本人對犬類咬傷也沒有醫治經驗。
他拉著前夫到診室,先用生理鹽水沖洗傷口,消完毒后包扎,又匆忙查了附近的醫院,跟著袁兵上了車。
袁兵一路加快速度開車。
副駕駛上。
娜卡把絲襪脫下來放回包里,從車內后視鏡看江郁,“……”
嗯。
真是個狠人。
再次向后視鏡看去時,江郁的視線透過眼前微微濕潤的發絲也看向了她。
意思很明確:不該說的話要爛在肚子里。
娜卡輕聲“哼”了一下,瞥開眼看向窗外的同時翻了個白眼。
可憐的狗,
兢兢業業看家,莫名其妙就被碰瓷了。
欺負狗不會說話是吧。
楚文禾跟在江郁身邊,也一同坐在車后排,他看到纏住傷口的繃帶正緩緩滲出鮮紅的血,心臟一抽一抽的。
手……
為什么偏偏是手呢。
袁兵拐彎等紅綠燈時也看后視鏡,心里感慨:患難見真情,夫人還是在乎參謀長的。他可能很快就要喝上喜酒了。上次沒辦婚禮,這次肯定能有幸趕上了。
江郁皺著眉頭,閉合的嘴唇收緊。
狗崽子……
咬人的后勁那么痛。
每當他要把目光轉向前妻,看看前妻擔心的小表情,骨頭連帶著皮肉的那股錐心似的疼痛感就又把他拉回到現實。
娜卡冷笑著看:活該。
中途楚文禾緊急查了醫院處理犬咬傷的流程,給柳冬炆打電話:“阿爾法平時有沒有打疫苗?”
“有打,”柳冬炆都快瘋了,“但它真的不咬人!!”
傷口的大小不能判斷嚴重程度,即使是很小的口子,一旦感染,并發癥就會隨之而來。
“咬人就對了,什么人養什么狗……”
江郁的聲音忽然傳來。
電話里柳冬炆怒道:“文禾你把通訊器給他!”
楚文禾:“……”
江郁一抬手奪走通訊器,沉聲道:“你那條好狗咬了人,我的醫藥費、曠工費、精神損失費全都算你賬上。”
“肯定是你做了什么!”柳冬炆在那頭拍著桌子呵斥道,“我早就說,omega應該團結起來不給你這種alpha生孩子,讓你這基因絕種!”
通話不是公放,但柳冬炆的聲音足夠大,車里的人還是聽到了。
袁兵&娜卡:“……”
楚文禾:“……”
江郁只感覺傷口疼得冷汗往下冒,咬牙冷笑:“沒了omega還有人口占3成的女beta,omega本來人就少,先絕種的也是你們。”
柳冬炆:“你——!!”
楚文禾:“……”
袁兵&娜卡:“……”
總感覺這場爭執沒有任何贏家。
一個氣得血壓暴漲,一個疼得快說不出話。
……
出了繁華的十字路口有個綜合醫院,名氣遠比不過元帥府直屬的中心醫院,處理個狗咬傷也是綽綽有余了。
楚文禾坐在診室外的長凳上。
十分鐘后,
診室拉開了門,醫生擦著額頭的汗出來了。
醫生示意他可以過來,進診室時對他說:“你的緊急處理做得很好,傷口沒有感染,也沒有找到殘余的犬齒碎片。只是有點傷到骨頭了。”
照顧江郁的另一個年輕醫生說:“這也真是幸運啊,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被捷克狼犬咬了還沒受重傷的人。”
大型犬,手骨咬斷了的都不在少數。
可江郁這邊,齒縫卡進骨頭之間的縫隙中,不幸中的萬幸。
所有人都感嘆上天保佑。
只有娜卡知道,這壓根就不是巧合。
楚文禾來到醫生身邊。
醫生:“我開點口服抗生素和止痛藥,記得讓他按時吃。還有涂抹傷口的碘伏,過氧化氫和利多卡因,一早一晚換繃帶的時候用。”
事無巨細的交待,顯然是把楚文禾當成家屬了。
楚文禾的心思完全不在被誤解上,他把醫生拉近了些,做了好大的心理準備,才小心翼翼問道:“他是服裝設計師,這次受傷,不會影響到工作吧……”
聽起來完全是妻子在擔心老攻的前途。
護士們:“感情真好啊!”
江郁在桌臺前養神,眼睛睜開一條縫隙,靜靜地聽著楚文禾和醫生的話。
雖說前妻出于“醫者父母心”會擔心自己是意料之中,但楚文禾的表現未免過于心切了。
也難怪醫生沒核實身份就把他們對標成了夫妻。
醫生一聽楚文禾問alpha工作的事,有點心領神會的意思,拍著楚文禾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好好養一段時間就會沒事的,不會耽誤掙錢養你的。”
楚文禾長長舒了一口氣。
沒有注意到,前夫正用一種不明所以的眼神看自己。
……
離開醫院已經是兩小時后的事了。
楚文禾拎著大包小包的藥,與娜卡告別。
江郁示意他上車,“我住得不遠,袁兵先送我回去,再送你回診所。”
袁兵戴上一副干凈的白手套,重新開上高速公路,圍著高架橋轉了兩圈,下坡駛向南邊。
此刻已是晚上8點,比冬日的8點天亮了些,卻也是漆黑一片。
萬家燈火,影影綽綽。
在市中心繁華的大街上黯淡無光。
江郁沒有靠近楚文禾,而是獨自倚在車門,單手撐著額邊閉目養神,“袁兵你最近太忙,送完我們就快點回去吧。”
袁兵:“?”
可是,他是剛忙過這一陣才來診所守著的。
但袁兵沒有多嘴:“知道了。”
楚文禾看了看兩人,他以為江郁出了這種事,袁兵至少會在江郁的樓下守著。
傷口剛處理好,還有感染或加重的風險,醫生千叮嚀萬囑咐要早晚用藥,怎么能一個人待著呢。
忽然,楚文禾想到了寧辰。
有醫生朋友,還是中心醫院的醫生,應該問題不大。
“這件事也別告訴寧辰了。”
江郁交待袁兵:“他知道了又該擔心我。平時也夠忙的了,睡得也少,我都不怎么去打擾他。”
袁兵:“……”
一來二去,袁兵也聽出話外音了。
“呃……”袁兵停頓了幾下,開車同時高度消耗腦細胞有點遭不住,“您得找個人照顧您啊,要么我聯系人過來。”
江郁搖頭,聲音微弱:“不用了。我也不喜歡給別人添麻煩。”
楚文禾:“……”
看著不遠處的紅燈,表情越發凝重。
私家車駛向一棟高檔小區,寸土寸金的地方。楚文禾記得原書中提到過,江郁不管是明面還是暗面的工作都要兼顧諸多地方,因而在市中心有很多住處。
可楚文禾對前夫的財產沒有興趣,此刻注意力也完全不在這些事上。
——不該把阿爾法弄到家里來。任阿爾法咬到前夫哪里,楚文禾都能接受,可唯獨不能是手。
尤其是他收集的素材剛剛被狗清倉的當下。
要是前夫殘廢了,要是留下點后遺癥,要是以后再也不能設計出好看的衣服和飾品了……
楚文禾感覺大腦里的那根芯滋滋發痛。
“天吶……”
楚文禾自說自話,捂著臉。
如果說素材被毀等于庫存告罄,那前夫的手受傷了就好比工業流水線停電。
素材。
頂好的質感。
最完美中意的設計。
袁兵的車已經停在公寓樓下了,他打開照明,等著車上的兩人。
楚文禾深吸一口氣,“那個,要么我……”
袁兵鐵色的眼珠不由得一亮。
有戲。
“沒關系,”江郁伸出手去,“醫院開的藥給我吧,我自己一個人就行。”
袁兵:“?”
這又是怎么回事。
兩人一前一后下了車,在電子門的門口,面對面站著。
楚文禾看了眼懷里的手提袋,“……”
小區內夜深人靜,路燈照亮的那灘角落,alpha的身形映在地上,形成了一道頎長的黑影。
江郁看上去沒什么精神,臉色和唇色也暗淡無光,加上那件杏白色的襯衫,袖口處的血漬和繃帶纏住的手骨,在夜風中透露出一股病態的美感。
“給我吧。”江郁輕聲說。
楚文禾:“你、你……真的沒事?”
江郁輕輕點頭。
須臾,楚文禾實在不好說什么,把藥遞了過去。
江郁難得沒再說話,拿著它向電子門走,等待開門時,手還撐在門框旁。
這一切,都被楚文禾看在了眼里。
叮。
電子門開了。
江郁走了幾步,稍微踉蹌了一下,又繼續穩住腳步,直到徹底消失在了樓道口盡頭的電梯里。
楚文禾站在原地皺著眉頭。
袁兵:“…………”
還得上前問一句:“我送您回去吧?”
再次開車返向高架橋,夜色越發深沉了,袁兵很少看到楚文禾這樣,整個人似乎陷入到了冥想之中,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變化了。
袁兵嚴重懷疑楚文禾根本過不了今夜就得去找江郁。
可他已被貼上“最近很忙”的標簽——袁兵不是只會逢場應和的保鏢,上司給他貼好了標簽,他就要貫徹到底,假設自己真的是很忙。
但如此一來,他就不能守著順心診所了,萬一楚文禾動了心思,又有誰能帶著楚文禾去——
想到這里,袁兵恍然一頓。
難怪江郁今晚要帶著楚文禾也在車上溜一圈,原來是為了告訴楚文禾自己住在哪里。
袁兵:“……”
參謀長這人有點難評。
夫人很可憐,
袁兵自認如果自己也是omega,肯定不希望被這樣的alpha喜歡上。
……
順心診所。
楚文禾一回去就坐在了沙發上。
沒吃飯,也沒去休息。
呆坐了半個小時,楚文禾摸出通訊器給江郁發消息。
【楚文禾:你的手好點了沒】
三分鐘過去了。
未讀。
以往幾乎都是秒回的。
楚文禾抓了抓頭發,撥通了語音電話過去。
忙音。
沒有人接。
又耐心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動靜。
楚文禾等待期間看到了桌上的顆粒包裝盒,他以為是訂購的藥到了,可它沒有任何批發標識,就問程玉:“其他的呢?”
程玉半睡不醒的,“沒有哦,這盒是江郁帶來的。”
楚文禾:“……”
這下心里更不好受了。
剛才的那通電話前后響了十幾聲,最終被系統自動切斷了。
同一時間。
江郁半身蓋著素色的鵝絨被。
屋里沒開燈,昏暗的臥室中通訊器亮起又滅掉,反復折騰了幾輪。
他只是靜靜看著屏幕。
手指落在茶幾上,輕輕敲著。
一個小時后。
江郁起身在冰箱里找營養液,聽到室內的呼叫電話響了。
他來到門邊看向屏幕。
楚文禾穿得挺厚實,裹著圍巾,站在公寓的電子門前。
江郁拿起聽筒:“喂。”
“我以為你昏過去了……”
楚文禾松了口氣。
江郁看著屏幕里個子小小的前妻,唇邊浮起一絲笑意:“有事么。”
楚文禾:“……”
江郁:“先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