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賀宅。
“咔嗒”一聲,由利奈的臥室門被幸村單手推開了。
除了妹妹,這是幸村第一次進女孩子的房間,但是他沒有冒犯地細看,將由利奈帶到床邊扶她躺了下來。
幸村俯身為她掩了掩被角,看著她因高溫而嫣紅的眼角,又重新給她換了退熱貼。
在將剩下的退熱貼放回袋子里時,幸村看到了床頭柜上放著的相框,那是一張看起來很幸福的全家福,站在家人身邊的由利奈露出淺淺的笑容。
「生病的話,會想要家人陪著吧?」
這樣想著,幸村輕聲開口:“由利奈,要打電話回家嗎?”
想起自己每次生病的時候家里慌張的場面,由利奈唇角微揚了下,但她還是拒絕了:“沒關系,很快就好了。”她不想家人再為自己擔心了。
“好。”幸村看見她剛剛的微笑,就明白了她的心思。而且,有自己在。
遠離了保健室消毒水的味道,躺在自己床上,被熟悉的環境包裹著的由利奈再次感覺到困意涌上來。
看她困倦的神情,幸村拍拍她的手臂說:“那由利奈先睡一覺。”
“嗯。”
聽著幸村的聲音,由利奈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醒來精市就不見了吧……」
感受到由利奈漸漸放緩的呼吸,幸村拿起遙控將窗簾關上,午后陽光漸漸被隔擋開,室內變成一片漆黑。
黑暗中,五感被放大不少,幸村在這個滿是由利奈氣息的空間里靜靜站了一會兒。在他眼睛適應了黑暗,準備轉身離開時,腳步卻頓下了。
他低頭,看著捏住自己衣角的纖細手指,明明沒有用大多力氣,卻讓他無法挪動腳步。心頭被他抑制著慢慢生根,慢慢發芽的那顆種子,瞬間瘋長,心終究被滋生出的繁盛藤蔓緊緊纏繞住。
半晌,幸村臉上有無聲的笑容揚起,他輕輕托起由利奈的手,轉身在她床邊蹲下身,溫柔堅定的聲音在寂靜黑暗的室內響起:
“由利奈,我一直在。”
「抱歉,讓你不安了。」
—
由利奈這一覺一直睡到了晚上。
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室內一片昏暗,也無法判斷現在是幾點了,她下意識地伸手在枕邊摸索著找手機。
啊對,手機在制服包里,包……是被精市一起帶回來,應該在樓下。
由利奈抬手打開床頭燈,拿起鬧鐘看了看。
19:17。
「精市應該回去了吧。」
由利奈想著,右手撐起身體坐了起來,感受著自己的身體狀況。睡了一覺,喉嚨還有些痛,但身體里疲憊酸痛減輕了不少。
睡著的時候渾身出了汗,她現在感覺渾身黏膩。看看身上的校服,由利奈起身從衣帽間取出一套干凈的家居服,進了浴室。
簡單沖洗完出來的由利奈緩過眩暈感后,正想著下樓喝水時,她注意到床頭放著的一杯清水。她走過去伸手觸碰杯壁,愣住了——還溫著。
樓下客廳,幸村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屏幕上靜音放著網球比賽。聽到樓梯傳來的腳步聲,他回頭,就看到一身家居服的由利奈正站在臺階上安靜地看著自己。
“醒了嗎?”幸村自然地起身,走到樓梯口抬頭望著她,“有沒有好一些?頭還暈嗎?”
由利奈看著那張讓人怦然心動的臉,平復著自己的心跳。
“由利奈?”
由利奈定了定神,扶著扶手慢慢走下來:“睡一覺好多了。精市怎么還沒有回家?”
“已經回去過了,但果然還是有些不放心。”
他這么一說,由利奈才注意到他身上穿著的是私服,基礎款的圓領襯衫外搭開衫,簡單的穿搭在他身上也很好看。
由利奈看了看自己的家居服。
「現在再去換掉,是不是太刻意了?」
看由利奈從樓梯上下來之后又站在原地走神,幸村帶著擔憂的神情,走過去又抬手測了一下她額頭的溫度:“果然還是有些燒。由利奈,先來坐下把藥吃了。”
說著將由利奈帶到沙發上坐下,自己轉身去倒水。
不知道是不是發燒剛睡醒的緣故,她有些晃神地盯著那個在島臺用手背試著水溫的人,總覺得他就像是憑空出現一樣。他就這樣自然而然地存在在自己的空間里,和周圍的一切相融卻又充滿存在感,這種感覺很奇妙。
直到看到他手上的藥包,由利奈才撇開了視線。
“來。”幸村將盛放著藥和溫水的托盤放在她面前,看由利奈微微撇過臉,他輕笑著說,“不按時吃飯和休息,就只能按時吃藥呢。”
“……”
由利奈將藥包上的幾粒藥丸一口氣吞下,端起杯子灌了幾口水,才把口中殘留的藥味兒壓下。
看她吃完藥,幸村動作流暢地從她手中接過杯子放回托盤,又轉頭對她說:“由利奈,張嘴。”
由利奈下意識地張了張嘴,下一秒就被塞了一顆糖,由利奈含在嘴里抿了一下。
「牛奶味。」
喂完糖的幸村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真乖。”
“……”
含著糖鼓起一邊腮幫的由利奈用難以言喻的眼神看著他,總覺得他對自己的態度變了,親近了,也惡劣了。
察覺到她的無語,幸村歪頭撫著下巴眼神無辜地說:“之前住院的時候,我看很多家長都是這樣哄不聽話的小朋友的。”
莫名感覺被欺負了的由利奈,吃著糖木然地望著他:“生氣了。”
幸村朝她露出一個過分燦爛的笑容:“沒有哦。”
由利奈點點頭。
「果然生氣了。」
就像由利奈總是會看穿幸村隱藏的心思一樣,幸村一眼就看穿她在腹誹自己。他也不計較,抬手揉揉她的發頂:“先吃飯。”
這個動作他越來越順手了,手勁兒他向來控制的很好,但這一下多少帶了點兒力道。
由利奈抬手理了理自己的發頂,“嘎吱嘎吱”嚼著嘴里的牛奶糖。
看著她回復了些精神的臉上掛著的不滿,幸村笑了一聲,起身朝廚房走去。
“一會兒就好,由利奈如果無聊就先看會兒電視,等我一下。”
由利奈看著電視上的播放畫面,標題寫著馬德里公開賽決賽的字樣,她認識的職業網球選手不多,但打到大師系列賽賽決賽的選手無疑都是世界排名靠前的選手。
想起剛下樓時,看到幸村眼中燃燒著的專注和興奮,由利奈拿起遙控將靜音關掉。
清脆的擊球聲從音箱中傳出,恰巧這球得分了,原本只有擊球聲的現場,瞬間響起熱烈的歡呼聲,嚇了由利奈一跳。
幸村端著砂鍋回來,就看到由利奈在專心地看著電視。本來是想叫她去餐桌坐下的,看她專注的模樣,他直接走過去將粥放在了矮幾上。
“來吃飯了。”
幸村打開砂鍋蓋子,熱騰騰的蛋花粥散發著清淡的米香,這座宅子里很久沒有這樣的氣息了。
由利奈看他修長好看的手拿起碗,看他盛出一碗粥,看他將粥放在自己面前,她在思考一個問題——
“精市,哪里來的食材?”
她一個人獨居開始,就沒有開過火。鍋碗還好說,這棟宅子里的日常用品都是齊全的,但是她不記得自己家里有食材,來做家政的阿姨也知道她的生活習慣,也不會準備。
好神奇,像多啦a夢一樣,這個人。
幸村自然地接口道:“由利奈睡著的時候,我去了一趟超市啊。”
“……哦。”由利奈從沙發上挪到地毯上,想:超市才是多啦a夢的口袋,感謝現代商業。
在由利奈看著眼前的蛋花粥走神時,一旁看她很久的幸村終于忍不住輕笑出聲。
“?”
“只是覺得這樣的由利奈也很可愛。”
“這樣?”
幸村在由利奈詢問的視線下,聰明地繞開話題:“我也是第一次做蛋花粥,由利奈嘗嘗合不合胃口。”
由利奈在他隱隱期待的眼神下,輕輕攪拌一下碗里的粥,淡淡的米香撲鼻。她嘗了一口,沒有繁復的調料,淡淡的鮮香在她口中散開,安撫了她因生病而微微發苦味蕾,讓她的眼睛亮了亮。
“好吃。”
幸村笑了:“謝謝稱贊,看來我的料理天賦不錯。”
想起他打電話向媽媽請教她蛋花粥做法時,媽媽一邊指導一邊打趣,還提起他炸廚房的糗事。他這次發揮穩定,總算沒有把相賀家廚房也炸了。但他也知道,第一次做的蛋花粥,味道只能說還能入口。
吃完粥后,又恢復了一些精神的由利奈和幸村并肩坐在地毯上看還在繼續的比賽。
小黃球飛來飛去,由利奈只看了一會兒便覺得眼睛有些累。她向后靠在沙發上,將視線從電視挪到旁邊的人臉上。
只一眼,由利奈就被他的眼神吸引了——那是向往和志在必得的眼神,是為了夢想不顧一切的眼神。
此刻的精市明明坐在自己身邊,卻又觸不可及。
由利奈忽然覺得有些明白了,他面對自己時在猶豫什么。
她看著屏幕你來我往的角逐,輕聲問:“精市,這是很厲害的比賽嗎?”
“嗯,很厲害。”
幸村看著世界頂尖選手在紅土球場上的頂級對決,敬佩的同時也將他們作為對手,從專業的角度拆解著他們的打法。
在最后一球落下的時候,由利奈笑了,她說:“精市有一天會站在那里。”
他會站在最棒的球場上,捧起代表榮譽的獎杯,接受來自世界的歡呼。
她說得篤定又釋然。
幸村轉頭看她,有一瞬的心慌。
電視中,迎接最終勝利者的歡呼聲在偌大的客廳中回蕩,襯得氛圍更為寂靜。
兩人對視了很久,心臟在目光交纏中快速跳動著。在由利奈忍不住想要挪開視線時,幸村卻輕聲叫了她的名字——
“由利奈。”
“嗯?”
“要不要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