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第 71 章
喻昭也是靈光一閃才想著先斬后奏給小皇帝造勢, 他還真有點怕藺唯的道德標準太高,非藏在他身后不肯攬名。
本以為藺唯就算心里不樂意也最多事后說他兩句,沒想到小皇帝有仇當場就報,竟然當著這么多人的面, 調戲一般堂而皇之地在他頭頂敲了一下。
“你…!”他猛的抬頭怒視, 卻見藺唯沒好氣地笑了笑, 然后一把將他拉起來。
喻昭暗自腹誹他不識好人心, 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四下看了看,幸好大部分人都跟著他一起跪了下去, 埋著頭壓根沒看見剛剛那一幕,不然他這個大將軍的臉往哪兒擱?!
“你還不服氣?”藺唯拉著他迅速離開原地往縣衙方向走,一邊好笑又好氣地跟他解釋:“你要作妖也不先瞧瞧這里的情況,這邊集中照料的大多都是病后身體虛弱的老人,你這一跪,看把他們都嚇成什么樣了!”
藺唯知道自己若是繼續留在這里, 甚至挨個把人扶起來, 只會讓他們更惶恐, 這才拉著喻昭趕緊走人。
喻昭回頭一看, 確實有許多老人跪在地上顫顫巍巍,差點好心辦壞事,頓時理虧,想辯解又說不出個一二三來,他難道還能說剛剛他眼里除了小皇帝其他什么都看不見?
雖然這確實是實話。
縣令錢啟林這會兒已經癱軟在地上,他得罪…不, 他那都不叫做得罪,他是直接試圖行賄皇帝, 未果后還在大將軍面前說小皇帝壞話,這應該叫帶著九族往死路狂奔。
喻昭余光掃到他,當即冷呵一聲,如同找到了轉移注意力的趁手工具,向跟隨他進城的城防營守將命令道:“把他給我捆起來帶到縣衙,嚴加看管,他名下府邸,與其有關系的產業也都圍了,家眷都集中到一處軟禁,不得與外界聯系!”
藺唯聽著他說完再沒其他的了,不得不停下來補充了一句:“其家人男女分開看管,在定下罪名之前,不可刻意虐待,尤其女眷,別讓她們受到不該有的騷擾。”
這話一出,喻昭只見怪不怪地撇了撇嘴,倒是原本繃著一張臉緊張待命的守將不由愣了片刻,回過神來發自內心地恭敬應是。
回到縣衙后,藺唯讓所有人自行其職,他帶著喻昭回到這段日子居住的院子,這才方便開口問:“怎么突然過來了?”
“怎么陛下不想看見臣?”喻昭說不出理由,便反問回去堵他的話頭。
藺唯看著他似笑非笑道:“朕哪兒敢呢?喻卿的狀都百里加急告到朕的老師那里去了,若朕這會兒說不想見,回京后喻卿是不是還要去哭告太廟?”
“……”喻昭聞言僵硬半晌才訥訥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心底咋舌,先帝到底留了怎樣神出鬼沒的一方勢力給小皇帝,這也太神通廣大無孔不入了點,先帝自己怎么不用?以至于老年昏聵得不成樣子!
下意識把心頭疑惑問出來喻昭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險些不打自招,連忙找補:“什么告狀,純屬惡意揣測!我那是寫信跟元柏夸你呢!”
事實上他和元柏哪里是相隔千里也有話傾訴的關系,這信一寄,別管里頭的內容如何冠冕堂皇欲蓋彌彰,就連系統都能一眼看透他打的什么主意。
“你最好是!”藺唯也就說一句,本就不曾真生他的氣,見他理不直氣不壯地狡辯,只無奈笑了下,就順著他輕輕揭過了。
喻昭都沒想到這事兒被抓包后,藺唯居然就這么一筆帶過了。
說受寵若驚還不至于,小皇帝一直都挺縱容他的,他只是忽然在想君王到底還是需要維持皇權至高無上的威嚴,藺唯應該不會再給第二個人這樣近乎平等的特權的吧?
不過思及對方剛才還能分出心神關心罪臣家中女眷會否受到騷擾,未免也太無差別博愛了些,他又不那么確定了。
“既然來了,就幫我干點活吧。”藺唯回來之后也沒閑著,讓喻昭幫忙把他先前炮制好的藥材分別搗碎,他分裝藥包要用。
喻昭手上接過,嘴里抱怨:“怎么竟還需要你來做這些事?”
藺唯嘆息一聲道:“城中大夫人數本就不算多,年長者占多數,地龍翻身再加疫病就倒下過半,剩下能幫忙干些活的就更少了,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許多人明明有藥,卻因為人手不夠而白白拖死。”
不是沒有別人干,只是能干的人太少,這時代想尋個認識字的百姓不容易,更別說做配藥這樣的事了。
就算藺唯肯耐心教給旁人,一刻不盯著也不放心,萬一不小心弄錯,那威力堪比投毒,后果難以預料。
藺唯解釋了許多,但喻昭只聽到城內的大夫竟然都病死了好些,后怕得喉嚨不自覺吞咽了一下,心里有氣,手下一用力,搗藥的石臼都差點被他弄碎。
“當時城中情況竟是這么兇險?!”見鬼的朕安勿憂,難為他收到信之后還如獲至寶因此安穩地睡了一覺,結果這話是隨口胡謅來騙人的!
“疫病哪有不兇險的,但我這不是沒事嗎?也不算對你食言了吧?”藺唯好笑地看著他瞬間炸毛的樣子。
喻昭氣得不想理他。
[他很擔心你喲主人,你都沒有什么想法嗎?]系統旁觀到一半,發現他倆都不說話了,就冒出來暗戳戳問。
藺唯還真有:[出巡這段時間我跟他還算相處融洽,他氣性大了點,但性情還是比較偏正直的,對我的關心也不作假,我想我們之后也不用對他防備太過了。]
系統一愣,都已經快把人寵得無法無天了,結果現在告訴它,它主人的進度條居然才到剛解除防備心?
事實當然不止,喻昭給出了真心,藺唯自然不會隨意對待,他只是在心有觸動后,更改之前做的決定而已,讓系統頭皮發麻的關心還在后頭。
藺唯沒發現它的怔愣,接著道:[等回了京,我會盡快把尹拾一的蠱毒解了,再安排她假死出宮換個身份,若是喻昭愿意,我就以皇帝的身份給他賜婚,怎么樣?]
[……]它覺得不怎么樣。
系統曬干了沉默。
所幸喻昭聽不到它主人說的豬話,不然它都可以想象會是個什么修羅場了。
它試著點醒鋼鐵直男:[你就沒發現喻昭對著你的時候格外不一樣嗎?]
藺唯當然發現了,但:[確實格外幼稚一點,不過他年齡不大就身居高位,性格有點反差這也正常。]
系統再次沉默,這還邏輯自洽了,它不好暗示得太明顯,免得那祖宗在這個世界結束后又雞蛋里挑骨頭,只能默默退下。
該說不說,它雖然無語,但還是有點好奇,主人說出要給喻昭賜婚的時候,喻昭會是什么大白天見鬼的表情哈哈哈!
晚上這一次的藥藺唯安排人下面的人來送,他自己沒再親自過去,想著等所有人都緩個一晚上再說。
喻昭雖然中途生了一會兒悶氣,但藺唯隨便哄了兩句他又好了,這會兒正不滿縣衙后院怎么會有這么多間屋子!
“平日里縣令為了方便都是要住在縣衙的,是疫情出現后,縣衙人來人往,這位錢縣令害怕了,才特意把后院讓出來。”
看他都快把不滿寫在臉上,藺唯還當他是見不得衙門修得太花里胡哨,這確實是縣令私心所致,但修都修了,拆了只會更浪費,之后物盡其用就好。
藺唯讓他自己選一間,叫人早些收拾一下好住進去,喻昭沒精打采地應下。
直到夜間兩人分開睡下了,藺唯才發現不對,盡管系統這回沒特意提醒,但他現在內力深厚耳聰目明,很輕易就發現了自己這間屋子的屋頂坐了一個人,至于坐的是誰就不言而喻了。
他閉著眼睛躺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辦法當做不知道,微微嘆息一聲,起床披了件衣裳,走到院子中央,抬頭一看,果然是喻昭盤著腿單手撐著下巴,坐在他屋頂發呆,看見他出來后明顯愣了一下。
“你這是又怎么了?”藺唯這語氣,一聲小祖宗就差沒叫出口了。
喻昭緩緩眨了兩下眼睛才誠實道:“我睡不著。”
一想到前段時間小皇帝待在城中真實情況如何兇險,他連眼睛都不敢閉太久,總覺得今晚睡著一定會做噩夢,不如別睡了。
藺唯又嘆了一口氣,瞬息之間來到屋頂,在他身邊坐下,耐心道:“那又是為了什么睡不著?”
他沒把喻昭的失眠跟自己下午無意間對他說的話聯系在一起,只當他另有心事,想了一圈,發現原作里喻昭的喜怒哀樂基本都是圍繞著女主而變化的。
于是藺唯帶著一絲了然道:“可是思念尹姑娘了?”
喻昭聞言的臉色頓時古怪得像是被人照臉潑了一盆冷水,他欲言又止,一時間并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說沒有,藺唯會不會覺得他太薄情?可若是說有,他又有點太冤了。
移情別戀這種事情好說不好聽,他敢跟自己承認,但還沒想好要如何跟小皇帝表達,更何況若小皇帝問他移情了誰,他難道要直說‘臣心悅陛下’嗎?
說到底他還是把握不準藺唯知曉后,會如何看待他的心意。
他不答,藺唯卻當他默認了,他打算提前成全這兩人的事,還是想等此處一應事宜塵埃落定,他們回京再說。
但他也不忍喻昭這樣悶悶不樂太久,想了想便道:“等回京后,我就給尹姑娘解除蠱毒,之前隱瞞了你一件事,其實解蠱需要的腐尸花,就在魏王一處別莊里,回頭我去一趟取回來就是了。”
這也算半開誠布公了。
喻昭抿了抿嘴,卻只道:“危險嗎?我跟你一起去。”
藺唯笑了聲,幽幽道:“我一個人去不危險,你跟著就不一定了。”
明目張膽地調侃喻昭的武功拖后腿,作為這個世界的男主,恐怕還沒被這么嫌棄過,藺唯是故意試著挑起他的情緒,想讓他暫時脫離傷感的狀態,喻昭卻難得沒被刺激到,仍是定定地看著他。
“還是不高興?”藺唯問。
喻昭搖搖頭,早在藺唯坐到他身邊的時候,他心里就沒有任何負面情緒了。
“陛下,我能叫你的名字嗎?”他忽然出聲,問了一個略顯唐突的問題。
藺唯想了想道:“私下可以。”他現在的身份畢竟是皇帝,人前叫名字還是免了吧,對喻昭也不好。
喻昭也不是想用這特權炫耀,甚至藺唯答應后,他張了張嘴最后也沒叫出口。
“算了…先欠著吧。”
等他再積攢一點底氣。
第072章 第 72 章
喻昭并非是在感情上一個勁退縮的人, 只是小皇帝身份特殊,他自己也還有關于尹拾一的事沒處理好,心里想法紛亂,這才顯得有些猶豫不決。
其實細想想的話, 尹拾一和他之間根本沒有過言辭曖昧的示好, 他確實曾覺得這姑娘性情堅韌與眾不同過, 但還沒來得及表露出什么特殊, 尹拾一就被小皇帝帶走了。
他之所以策劃狩獵刺殺, 更多是因為那時候小皇帝的生死在他眼里是比塵埃還小的事,他既對一個姑娘隱約有些好感, 那就容不得他從來看不上眼的那個‘昏庸無能的傀儡小皇帝’將人欺負了。
更別提尹拾一還救了他母親,只要尹拾一不愿意給小皇帝當后妃,他有充足的理由說服自己不妥協。
兩兩相加之下,他才會腦子一熱做了那個已經讓他暗自后悔了很久的決定。
所以他這邊的事,只需要想想如何跟藺唯解釋他對尹拾一只存在過一絲類似喜歡的錯覺,又不至讓對方覺得他薄幸就好。
真正難搞的是藺唯。
小皇帝可以不喜歡女子, 但不能一直沒有子嗣, 喻昭卻沒那么大度, 倘若他決定了要跟小皇帝發展什么關系, 那小皇帝想都別想再同時有別人!
他尚且掂不準自己這份心意的重量,只是本能占有欲作祟,想到小皇帝親政后宮必然要納妃就惱火。
可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才是異類,時下男子與男子之間結契的風氣確實不少,只是他們大多又都會在適宜的年紀各自娶妻生子,兩不耽誤。
喻昭自己沒有傳宗接代的執念, 他任性得很,只是小皇帝如何想的, 他暫時沒敢猜,普通人家尚且如此看中子嗣,何況藺唯手里真的有個皇位需要人來繼承?
這個問題確實為難,所以就算真要跟小皇帝表達什么,也需得等小皇帝對他有同樣的心意后,再看小皇帝如何取舍。
喻昭想得很好,如今尹拾一剛好在小皇帝的后宮虛占著一個位置,朝臣對于給小皇帝充實后宮的事不至于太急迫,他還有大把時間近水樓臺。
他倒是不怎么擔心藺唯會在他主動示好后,一點也不動心,這人本就心悅男子,偏又一直對他這么好……
喻昭不太好意思用過于肉麻的字眼來描述,但小皇帝有時候對他的縱容態度,真的只能用寵溺二字才可詮釋。
他不信藺唯對他一點那方面的好感都沒有,頂多是沒被正視過而已。
因此他這會兒雖然煩惱,但急迫性還不是很強烈,只想等這邊一應事情處理完,再專心應對感情上的問題。
只是沒想到他才在心里計劃好,沒過多久就有人迫不及待跳出來給他添堵了。
自他進城后這段日子,藺唯先是有條不紊地將疫病封城一事收了尾,然后迅速組織城外的災民回城,進行災后重建。
魏王那批物資基本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藺唯一邊安排災民重建屋舍,一邊還要一點一點追查朝廷先前批下來的賑災糧款去向,即使有系統幫忙,也忙得腳不沾地。
喻昭百忙之中對小皇帝的情報勢力認知再次被刷新,他已經不太信藺唯之前的說辭,但凡先帝手里有這么一支隊伍,小皇帝上頭的那些哥哥們也不至于死的死廢的廢!
“我難道看起來很好騙?”他毫無顧忌地跟小皇帝指出其中的不合理,并埋怨小皇帝搪塞他都不找個可信點的理由!
藺唯一點被拆穿的羞愧都沒有,雙手一攤無辜道:“究竟是先帝所留還是我暗中培養的人手,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問題,只是當時有人拈酸吃醋,我只好順著哄兩句而已。”
所以這個理由可不可信也不重要,難道不是喻昭自己愛聽?
“…詭辯!”喻昭哪能認了自己拈酸吃醋還愛聽花言巧語,但小皇帝的態度太坦然,他反而不知道怎么回擊,最后只憋出了這么兩個毫無殺傷力的字。
藺唯沒繃住輕笑了聲,趕在他惱羞成怒之前道:“好了別生氣,不該騙你,我錯了還不行嗎?這還有許多線索需要朕的大將軍帶人去挨個查實呢!”
堂堂君王,居然一點架子都沒有地認錯了,喻昭還能怎么辦,只能壓住不自覺上揚的嘴角,替他把余下這些事辦妥當了。
卻沒想到,他外出忙碌到天黑才回,結果剛一進縣衙就感覺到不對勁。
縣衙的后院因為藺唯之前總是在這里曬藥熬藥的,一直存著一股藥味經久不散,聞久了喻昭還覺得挺清新提神。
但今天喻昭一踏進院子就很快察覺不對勁,空氣中多出一縷極不和諧的…脂粉香氣。
喻昭當即臉一黑。
這回不是他又瞎吃醋,他對藺唯的人品比對他自己的還信任,哪怕他不知道對方不愛女色,也不覺得這人會按捺不住,在災情剛過去不久的地方尋歡作樂。
多半是最近貪腐一案查得范圍越發廣,有些人心虛,便想著小皇帝心軟,加之年紀輕經不住美□□惑,若能送個美人到他枕邊吹吹枕邊風,興許能關鍵時候救上一命。
他惱的是這種舉動就像一個信號,仿佛在昭告所有人小皇帝已經長成,可以開始考慮往他的后宮塞人了。
喻昭越想越來氣,藺唯早在他進院子的時候就察覺到了,結果半天都沒等到他走進來,出來看一眼,就見這氣性大得每天都像在坐過山車的主,又在一個人生悶氣了。
“你杵在這兒不進去又是干嘛呢?”藺唯雙手抱懷倚在門廊邊看了他好一會兒才忽然出聲問。
說實話他都有點驚嘆于自己對喻昭的耐心,這么作的脾氣他竟然發自內心的沒有一點不耐煩,其實還真挺不尋常的。
大概只有系統知道,他脾氣雖好,但耐心再多也有限度,只是平日里比較能裝而已。
喻昭被他嚇一跳,抬眼對他對視后輕哼一聲,徑直走到他面前,傾身探過去聳著鼻子嗅了幾下。
“……”藺唯條件反射后仰了一下,被他突兀的行為搞得滿腦子全是問號。
這是在犯什么新奇的毛病?藺唯不禁求問系統:[他在外頭受什么刺激了?]
[我也不知道哇!]系統聞不到空氣里殘留的脂粉味,自然也猜不出來喻昭為什么好好的突然發癲。
不過很快喻昭就自己解開了他們的疑惑,雖然沒在小皇帝身上聞到同樣的香味,他還是沒好氣地問:“有人給陛下獻美了?”
藺唯一愣,瞬間明白是這家伙鼻子太靈,聞到院中的未散的女子脂粉香了,他完全沒想到喻昭是因為這個生氣還行為反常,不過想了想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他微服賑災這事辦得完美,后面疫情親臨疫區救治百姓更是收獲了極大的民望,此行本該在查清貪腐案后完美收尾,但若他在最后關頭扛不住誘惑收受了美色賄賂,那就太叫人失望了。
喻昭作為他現在的親信,會因此動怒,擔心他一步踏錯也在情理之中。
藺唯想明白這一點,便用自認為叫對方十分放心的說辭安慰道:“你是擔心我經不住美□□惑?這個你大可放心,他們送過來的都是女子,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動心,已經派人低調送她們歸家了。”
沒想到喻昭聽完臉色更垮了,不依不饒道:“若是他們送的是美貌男子,陛下難不成還真的想收了?”
藺唯饒有興致地瞧著他越發蹬鼻子上臉的任性模樣,沒忍住仗著武力值高喻昭反應不過來,又迅速抬手敲了他一個腦瓜崩。
“越來越放肆了你!”他說完這句搖搖頭往回走,一邊對捂著額頭滿臉憋屈但仍舊亦步亦趨跟上來的喻昭道:“我何時說過要收了?這是在災區,即使這次賑災及時,也有不少百姓不幸喪生,這不止是天災無情,還有人禍所致,我若好色徇私,那還是人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喻昭有點后悔自己口不擇言,他明明很相信藺唯的。
藺唯挑眉問:“那是什么意思?”
“……”喻昭支支吾吾好半晌都沒答。
最后還是藺唯心軟不再為難他,嘆了一口氣正色道:“是也沒關系,喻卿有規勸朕的職責在,朕并無任何不悅。”
喻昭完全沒有被安慰到,但也只能勉強勾了勾唇角,認下這自己招來的黑鍋。
這個小插曲就算是過去了,因為藺唯的嚴詞拒絕,這種事倒是沒再發生。
喻昭大概是良心發現,又寫了一封信給元柏,把小皇帝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夸了又夸,以求把之前那封信的煽風點火蓋過去,好歹不至于回京后第一件事就是挨批。
系統把這事當八卦告訴藺唯,藺唯也沒在意,其實他后來品了品就覺得,喻昭還是把文臣都想得太不知變通了。
藺唯幾乎可以肯定,元柏如果真要罵,多半不會罵他這個新出爐仁君典范,只會沖著喻昭去,走迂回路線指桑罵槐。
所以喻昭先前那封告狀的信純粹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現在的內疚彌補就顯得更可愛了。
系統對它主人異于常人的濾鏡感受到了熟悉的無語,不過無語著無語著,時間久了它好像也已經都快習慣了。
藺唯猜的不錯,元柏想破口大罵的人確實是喻昭而不是他,甚至在收到第二封信之后,這股沖動更加迫切了。
不是因為別的,喻昭在信里對小皇帝近乎盲目的夸獎,讓他倍感不安,總覺得小皇帝如果再想做什么驚世駭俗的事,喻昭都會閉著眼睛答應他!
元柏從沒想過一向以鐵血冷酷著稱的大將軍,對上小皇帝居然會變得這么不靠譜,若不是情景不大適用,元柏都想說,只有色令智昏這四個字能夠貼切形容出喻昭這昏了頭的狀態!
活像個佞臣。
由不得元柏不緊張,眼下小皇帝聲望高漲,元柏不是看不清局勢的傻子,他也知道魏王肯定不樂見小皇帝崛起,恐怕小皇帝的回程不太平。
不管元柏是否高興見到小皇帝收攏權力,總歸在對待魏王的態度上,他和小皇帝是立場一致的。
不能如他所愿垂拱而治的小皇帝,只是與他理念不合,好歹人家用事實證明自己仁善且有手段,會是個好皇帝。
魏王卻是空有野心,跟好皇帝三個字全然搭不上一點邊,元柏根本瞧不上他。
最后這位文官之首,本朝最年輕的丞相,排除萬難做了一個決定。
他要親自去把小皇帝接回來!
元柏下定決心,當即提筆回了一封信,沒過幾日喻昭收到信展開一看,藺唯當天發現他的大將軍又雙叒叕有小脾氣了。
第073章 第 73 章
元柏既準備親自迎接, 那就必定要為小皇帝把所有細節功夫做齊了,全副鑾駕鄭重迎接親自微服巡訪災區的皇帝回京。
朝臣一早得了消息,知道小皇帝原來金蟬脫殼去了災區,還是帶著大將軍喻昭去的, 而今再看丞相元柏這副做派, 不管心里怎么想, 但總歸都有了一個共識, 那就是小皇帝回京后大概就親政在即了。
文武之首都被小皇帝不聲不響地收服做事了, 剩下兩個輔政大臣哪怕再有私心也不好明晃晃表現出來,更別提其他臣子。
唯一讓朝堂還算穩得住的, 則是因為小皇帝從災區傳回京的賢名,他們倒不至于真期盼小皇帝是個愚善好欺的性格,真是這樣恐怕當初連京都城門都出不去!
但別說是皇帝了,就是普通人,一旦有了賢名,就如同套上了一層無形的枷鎖, 行事便有了顧慮。
為人臣最愛給君主冠的就是一個仁字, 因此除非是切身利益相背, 否則大多數人對小皇帝的親政還是持樂觀態度的。
帶著全副鑾駕一路大張旗鼓, 行程自然是走不快的,元柏到的時候,藺唯這邊手上的事基本已經全部收尾了。
查了一個多月時間的案子,賑災糧款已經全部追回發放下去,想來災民重建家園,好好活到明年豐收時應該是沒問題的。
藺唯從喻昭那兒知道元柏要來, 在元柏快到城外時,特意派了喻昭去接, 順帶沒讓他們進城,免得城里百姓一看就知道他要走,整出什么十八里相送的大場面來。
不愿意勞師動眾還是其次,主要是藺唯懶得應對這種事,本就是在其位謀其政,大家各自得到了最好的結果就已經夠圓滿了,這種熱鬧還是能免則免吧。
喻昭收到他的命令就一臉果然如此看著他,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在入城那天先斬后奏當眾叫了他一聲陛下。
藺唯知道他的大將軍對自己的品性大概是有些不得了的誤會,解釋了好幾次未果后,他也不多費口舌了,只道:“我們走的那天,若真有百姓自發去送行,那么多人聚在一起鬧哄哄的,容易出事。”
不管是百姓擁擠發生踩踏事故,還是有人渾水摸魚試圖對他這個皇帝不利,都有可能,出現這樣的事,不說能不能成功,至少能讓這次微服出巡的行程蒙上一層陰影。
“我知道了。”
喻昭心頭一緊,當即不再多說什么,忙帶上周澤騎馬就往城外去了,心里不斷腹誹,都怪元柏非要不遠千里來獻這個殷勤,這些文臣就愛裝點花架子,要是只來錦上添點花就算了,居然還添麻煩!
一想到元柏是收到他的信才決定親自過來,喻昭都覺得嘔得慌。
見了面之后,他也沒給什么好臉色,好在元柏本就沒怎么見過他臉不臭的時候,也不如藺唯那樣對他的微表情都敏銳洞察,因此絲毫沒發現有什么不對。
喻昭讓他原地扎營,不要把鑾駕帶進城里,并把小皇帝的顧慮轉達了一遍,元柏聽完頓時面帶欣慰。
“陛下長大了。”他語氣難得柔和,說出來的話也透出些對年少師生情誼的懷念來。
在藺唯這段日子的完美表現下,過去那段教皇子讀書的黑歷史,已經被元柏在腦海里全自動美化了,一個不厭其煩敦敦教誨,一個表面藏拙暗地努力,當時只覺得是痛苦,可如今回憶起來,感受截然不同。
喻昭最煩他和小皇帝有段‘過去’,沒好氣地嗤了一聲,結果立刻吸引了本來還沒想這么快就罵他的元柏的注意。
元柏立刻收斂了面上的懷念之色,板著一張臉喊了聲:“大將軍!”
三個字里的譴責意味把喻昭都聽懵了,不過他可不怕元柏這弱雞,只略略抬了抬眼:“嗯?元相有事?”
元柏當然有事,他憋著一肚子質問,但在張嘴前,四下看了看,眾目睽睽的,他到底還是捏著分寸沒有這時候就發難。
他深吸一口氣道:“叫他們守在此處,大將軍盡快帶我入城面見陛下!”
喻昭其實有點想讓元柏自己也擱城外等著,不過也就想想,知道這不太現實,聞言只撇了撇嘴:“行,我讓周澤就在這兒看著,勞煩元相把這身官服換了,收拾點東西,低調點些跟我回去。”
他用挑剔的眼神,緩緩把元柏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隨即面帶為難地強調了一句:“元相見諒,陛下他不愛張揚!”
他不過當眾叫聲陛下就被敲了,元柏穿著這身紫色官袍招搖過市又是想嚇死誰?
元柏沒喝茶都莫名感受到這野外的清風中飄著一股淡淡清茶香,但也沒多想,只當是舟車勞頓錯覺。
甚至他聽了喻昭這話還覺得很對,魏王派來的有心人定在暗中窺伺,低調雖未必能起多大作用,但謹慎些總沒錯的。
元柏自去換衣裳,喻昭等了一陣,沒多久就見把老氣的官袍換做常服后,即使已經人到中年,依舊更顯面容俊美的元柏手拿著一個包袱走過來,心里酸溜溜地哼了兩聲。
君子六藝元柏是學了的,騎馬不在話下,不需要喻昭格外照顧,直接翻身上馬道:“大將軍久候,這就走吧。”
“嗯。”喻昭悶聲應了。
兩人一起回城候,卻碰上藺唯恰好有事出去了,喻昭只好先耐著性子招待人,總不能真把元柏扔在這兒他自己去找小皇帝。
“咳!那什么……”他和元柏對坐下后,就想趁著藺唯還沒回來,先在元柏面前試探一下對方有沒有罵人的打算,要是有,他可不得先說說情。
喻昭清了清嗓子問:“我之前寫給你的兩封信,都看過了?”
元柏被他一提醒,神情都嚴肅了許多,喻昭看得心頭一咯噔,看來這頓罵小皇帝是躲不過去了。
他忙補救道:“元相何以這副表情?過去這樣的天災之下,死傷城中人口過半都是常事,這次是因為陛下不顧自身安危,殫精竭慮,才有這樣大好的局面,元相一會兒見了陛下,可別急著訓教,陛下年少,做到這個地步已經比先帝不知英明多少……”
“大將軍慎言!”元柏聽他越說越不像話,都開始對先帝大不敬了,當即打斷他。
“我何時說過要訓教于陛下了?陛下能將百姓看得比自己身份貴重,我欣慰還來不及!”元柏說完這句不等喻昭放下心,緊接著話鋒一轉:“可是大將軍你!陛下年少,你也年少嗎?!”
喻昭眉頭一皺,總覺得這一幕好像不久前發生過……哦,藺唯那時說出要帶他微服出巡的時候,元柏就這么質問過他。
他這時也回過味來,感情不管小皇帝做什么冒險的事,在元柏看來只要他這個才大幾歲的大將軍沒勸住,就都是他的錯啊?
難怪藺唯知道了他寫信告狀還那么輕易就讓這事兒翻篇了,喻昭不信小皇帝那跟九曲回廊似的心思,一點都不計較,不是因為提前想到了這一點!
這還真是冤枉藺唯了,他也是后來才想到的,事實上他自己都好奇,喻昭到底要作到什么程度,他才會真心動氣。
喻昭沉默了一會兒,元柏卻沒打算就這么輕易放過他。
“大將軍沒什么要說的嗎?你知不知道陛下若是在城中感染疫病,會引發多大的禍事,朝中……”
“魏王狼子野心,若是他在這期間派人傷害陛下,陛下一個人在城中,后果……”
“就連你自己!陛下若是出事,你難辭其咎!你難道不知道嗎?為什么還……”
每一個開頭,后面都跟著引經據典的長篇大論,喻昭嘴唇動了動,發現自己竟然根本插不上嘴。
最后他只能找了個正經借口,強行打斷了元柏的滔滔不絕:“元相!現在當務之急是將陛下安全送回京都,其他押后再議!”
元柏一眼就看透他想逃避,但這確實是眼下更重要的問題,他也只能洗耳恭聽:“大將軍有何高見?”
喻昭腦子急轉,瞬息便道:“我有個想法,元相看是否可行。”
他提議讓鑾駕大張旗鼓走官道,而他帶小皇帝喬裝,輕車簡行回京。
這樣有大部分吸引魏王的注意力,他和喻昭就兩個人,散入人群中如同大海撈針,魏王想精準找到他們也難。
元柏凝神想了想:“這倒也是個……”
“不行!”
元柏贊同的話還沒出,門口就傳來藺唯的聲音,否定得不留一絲余地。
屋內兩人都朝門口看去,元柏看見藺唯后第一時間站起身恭敬行禮,喻昭慢半拍才反應過來跟上。
“不必多禮。”藺唯走近后虛扶了一把,轉身在上首坐下后才接著道:“方才的法子斷不可為,魏王不管是否確信朕在鑾駕中,都會寧可信其有選擇攔路刺殺,平添傷亡。”
元柏尚且不解,這跟否定這辦法有何關系?難道小皇帝在,就不會有傷亡了嗎?
喻昭卻瞬間明白了,魏王必不可能派太多人行刺,先不說人越多事越不密,單說動靜太大,就很可能半路出意外被攔截。
所以最后必定是如他策劃狩獵刺殺那次一樣,十來個高手足以,當然,當時他選擇的所謂高手,身手都是相對宮中侍衛那些花拳繡腿來挑的。
這次有他護駕,魏王派出的高手,能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語,至少聯起手來能拖住他這個大將軍,才有機會成功到小皇帝面前,大概率暗處還有弓箭手一類。
元柏不清楚小皇帝的底細,喻昭這段日子卻是幾乎見識了個遍的,以藺唯的武功,十幾個加起來才堪堪能對付他的刺客,藺唯一只手就能碾死了。
再加上那手幾近生死人肉白骨的醫術,他不但不需要人保護,甚至還能反過來庇護底下的人,喻昭毫不懷疑如果底下人還是意外傷重,藺唯肯定會親自出手救治。
善良到匪夷所思的小皇帝!喻昭心里下了個定論。
“陛下,您在這個位置上,必須接受做任何事都會有得有失,您若出事,天下動亂只會死傷更多人性命,這是必要的犧牲。”
元柏不明所以,只當小皇帝于心不忍,只好溫聲勸道。
“朕沒這么天真,也知道這世上永遠都有人在為大局犧牲著,但朕不能因此就認為犧牲這件事是理所當然的,至少,不能是這么一拍腦袋就隨意決定了。”
藺唯說完看向喻昭,使了個眼色,喻昭能怎么辦?只好頂著元柏不可置信眼神改了口:“是我…是臣考慮不周了,陛下武功深不可測,何必對宵小之徒閃閃躲躲?”
“大將軍你…?”元柏有幸看到識了喻昭如何被小皇帝一個眼神輕易打敗,腦子都氣得嗡嗡的,痛心疾首道:“愛非其道!你豈能如此溺愛陛下?!”
“……”喻昭也不知是羞愧的還是只有羞沒有愧,反正臉是有點紅了。
藺唯捏了捏眉心,示意喻昭先走,他來搞定這位固執的丞相大人。
喻昭知道他肯定又要拉著人家的手叫老師玩賴的了,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走到外頭,靠在回廊處等了好一會兒,大概過了半柱香的時間,藺唯和元柏出來了,他隱約聽見元柏的聲音:“…這次就先聽陛下的……”
嘴里說得天花亂墜,還以為多能呢?結果不到半天,還是被小皇帝拿捏得死死的。
當初出巡前也是,小皇帝隨口胡謅天意示警這種話都信,真不知道是哪來的自信,覺得自己能在小皇帝連消帶打下撐住不動搖,現在看來,這也不行啊!
等近了,喻昭挑眉看著元柏嗤了一聲,似笑非笑地重復那四個字:“愛非其道?”
元柏難得有些不好意思,咳了兩聲就先告退下去休整,他晚一點還要將城中目前的情況了解一遍才放心。
他走后,喻昭站在原地得意地哼了一聲,藺唯也拿他沒辦法,想叫他別得理不饒人,人家元柏也沒錯,但最后還是只笑著搖搖頭,輕嘆了一聲。
“你啊!”
算了吧,明明頂著一張冷峭俊臉,嘚瑟起來竟還挺養眼,不招人討厭。
第074章 第 74 章
“他這么信不過你, 你都不生氣?”
夜里,喻昭照這段時間養成的習慣,睡前和藺唯在屋頂吹會兒風,但今日院子里多了一些不和諧因素, 他指著元柏那間這個時候仍舊燭火通明的屋子問。
挑撥離間的意圖可以說是毫不遮掩了。
這位元相可是一安頓下來就要了這段時間藺唯處理災情的一應文字留案, 眼看著這架勢像是要通宵達旦, 這是生怕里頭有什么不成熟的地方沒能早早發現改正。
“不就是老師檢查學生課業一般, 有什么好介意的?”
藺唯不明白這個怎么也能被喻昭拿來挑刺, 只勸解道:“丞相不諂媚君上,以百姓為重不好嗎?再說我也不可能永遠不犯錯, 有人查漏補缺是好事啊。”
喻昭頓時臉色一垮:“陛下這是什么意思,諷刺我諂媚君上?”
“……”藺唯先是沉默一瞬,隨后就被他的腦回路給氣笑了,但還是耐著性子解釋了一句:“怎會?他是他你是你,你們二人的職責本就不同,你只要聽話些, 于我而言就已經是極好了。”
這話自然是不能讓喻昭滿意的, 藺唯心里清楚, 沒等他嘰歪, 緊接著道:“何況我知道,你并非盲從,你能理解我。”
所以又比極好還要更好一點。
喻昭略微不自在地移開視線看向遠方,他接受了來自小皇帝的夸獎,并且有點心虛地想,他其實也并沒有很理解, 或許元柏指責的也不全錯,他確實很喜歡慣著藺唯去做一些正常人聽了都不會認可的事。
他未必理解, 他只是想這么做。
也只有這種被小皇帝哄過了頭的時候,他才會愿意反過來反思一下自己的行為是不是真的值得,當然就算答案是否定的,他也沒打算要改就是了。
第二天清早,元柏總算將所有記錄看完,喻昭還挺好奇,湊過去問:“元相,忙活一晚上,雞蛋里挑出骨頭了嗎?”
元柏這時精神不濟,但心情很好,便也不計較他嘴里沒兩句好話,只微笑著搖了搖頭,滿意道:“并無,陛下萬事處理得當,說來慚愧,雖為官做宰十來年,但就算是我親自來,也必定做不到這么好。”
他這并不是謙辭,論處理這些地方政務熟練程度,他或許不輸給小皇帝,但在體恤百姓這一處,他就多有不如。
元柏出身世家大族,雖是文官清流,到底也不曾真正吃過什么苦,所謂為百姓請命的為官之道,是從書里學來的,不是在真正見證過苦難后,從悲憫之心由內而發。
因此在他眼里,災區需要振濟的災民是衡量賑災是否得力的數字,是整體,而不是一個個只能活一次,獨一無二的生命。
奇異的是,小皇帝自幼養尊處優,卻能比他更珍惜黎庶的身家性命,甚至看重他們的健康與喜樂,記錄里許許多多細碎不起眼的小事,讓元柏最終看到了一顆仁君的心。
這或許亦是天意。
這一刻他再沒有理念無法實現的不甘,他的想法前人未曾實踐,未必能給百姓和天下帶來真正的安穩,但至少目前的小皇帝,能力足以開出一個盛世。
萬世太平遙不可及,但百年盛世已然看得見希望,元柏心中已有取舍。
他心境大為不同,連喻昭都看出了一些端倪,沒好意思再出言不遜了。
總不能把小皇帝的助力給氣跑了,喻昭還沒這么不知輕重,因而只輕哼了一聲道:“陛下確實是天縱英才,你在政事比不過他也很正常,畢竟連我都打不過他……”
要是元柏偏偏比小皇帝厲害,他可就太沒面子了。
他最后一句收小了聲音,但元柏還是聽見了,并且詫異地打量了一會兒喻昭,最后得出結論:可能大將軍對小皇帝的出格行為不是不想勸,而是根本勸也勸不住,打也打不過。
“你這是什么眼神?”喻昭被他看得渾身不舒坦,總覺著他沒憋好屁。
元柏淡然搖搖頭,喻昭這臭脾氣,如非必要他是半分不愿意撩撥的,這也是他們共歷兩朝為官多年,日日朝堂相對而立也沒積攢出多少友誼的根本原因。
他雖不喜人阿諛逢迎,但也不愛看人天天臭著張臉啊,喻昭長得再俊也沒用。
元柏的改變藺唯看在眼里,特意多留了兩日,帶元柏將城中各處巡視了一遍后,藺唯才在當天夜里決定啟程離開。
跟新任的縣令打過招呼,藺唯帶著喻昭和元柏連夜出了城。
此時城外只有就地等待的周澤等人,藺唯只是不想驚動人先離開城內,沒有在這個沒有路燈的時代半夜舉火把上路的意思,只是趁有時間做了個人皮面具喬裝一下。
“這是干嘛呢?”喻昭被他叫來打下手,看不太明白這一鍋不明漿糊是干什么用的。
“我不想坐進馬車里束手束腳,打算喬裝成你的下屬,騎馬跟在你身邊。”藺唯一邊添加材料,一邊同他解釋。
他是懂表達的藝術的,喻昭果然一點異議都沒有,專心聽他指揮幫忙。
差不多兩個時辰左右,天漸漸亮了,藺唯的人皮面具也干透成型,被藺唯戴在了臉上,喻昭親眼看著整個易容的流程,雖然在藺唯的親信太監董明身上已經見證過,還是不得不感嘆這手段巧奪天工。
雖然小皇帝用著另一張臉跟他說話,他還有點別扭,但很快就習慣了,人還是那個人,該蔫壞的時候,比頂著真實身份的時候可肆無忌憚多了……
仗著所有人都以為小皇帝在馬車內,藺唯不再循規蹈矩,反而經常離開隊伍,過一會兒又會帶回來許多新鮮的果子分給諸人,惹得知情的元柏側目好幾回。
不過海東青得了喻昭的命令,時不時繞在元柏跟前賣乖討食,元柏覺得它通靈性甚是神異不敢怠慢,心思被分散,想規勸的欲望就淡了。
也是因為他已經從喻昭那里知道了小皇帝的武功高得十分離譜,當世恐怕難有敵手,這才并不太擔心。
不過元柏也不曾放松警惕,這一路一直風平浪靜的,反而讓他覺得危險在后頭。
[主人,我檢測到再往前十里,官道左右兩邊的林子里都有人埋伏。]
藺唯聞言心累地閉了閉眼,他已經悄悄離開隊伍放倒了好幾輪刺客,這會兒又聽見系統的提醒。
他琢磨著事后還是要申請一下,把這次事件的報告整合成一個,不然經過一個地界來一批刺客,少量多次算是讓魏王玩明白了,這么多的報告真的誰愛寫誰寫吧!
喻昭瞧著他的表情猜出來什么事,雖然藺唯每次都會帶回來一些野果作掩飾,但他們離得近,他的直覺能感受到藺唯在回來前一定跟人動過手。
“帶上我唄?”他也不說自己是去幫忙的,離隊好幾次,藺唯身上的衣裳都沒弄臟半點,顯然游刃有余根本不需要幫手。
他就是不想讓藺唯一個人應對,這是心理上的關心,不是能力上的懷疑。
喻昭會發現不對不出奇,藺唯只是沒明說,但也根本沒有瞞著他的意思,這會兒聽了他的請求,默了片刻后點點頭。
他發現自己對喻昭似乎隱約變得有些粘他的表現還挺受用的。
不過并沒有多想,君臣之間比這更黏糊肉麻的事跡史書上多得是,他很難想歪,因為藺唯也并不能做到時時刻刻都謹記自己還頂著一個喜歡男人的人設。
他就是再自戀,也不會因為這么一點點似是而非的跡象,就懷疑古早言情世界為女主能顛覆天下的男主,會忽然之間移情別戀喜歡上他。
“前面左右有兩波人,兩邊還各有一個弓箭手,我左你右,注意安全。”
藺唯再次脫離隊伍,這次把大將軍也拐走了,元柏余光看見,面上沒有聲張,心里卻想著一會兒他們回來。還是得去說兩句,這一路不太平,好歹消停些。
事實上不用元柏提醒,藺唯也后悔耳根軟了,因為他一靠近就發現,這群人比之前遇到的武力值高得多,前面那些只是消耗他們有生力量的開胃菜,這里大概就是進入真正的殺手锏環節了。
若真按他們來之前的安排,一人處理一邊,喻昭不說輕傷,起碼也得破點皮。
[……]系統聽到藺唯在腦海里的反思后,在他親愛的主人不知情的情況下,愣是演了好一陣欲言又止的獨角戲。
有時候一個統嗑cp真的挺無助的,就是說這種話也虧得他主人知道不能說出口,否則他都要替這群刺客問一聲:人言否?
“那個,要不你還是跟我一起吧?”藺唯想了想還是硬著頭皮臨時改變計劃,未免喻昭被他激得爭強好勝,他只能刻意示弱:“我內力消耗得比預期多,但這一批刺客卻比預期強。”
“……嗯。”喻昭其實一點也沒感覺他有任何內力消耗過度以至于中氣不足的癥狀,但藺唯都這么說了,他不能不答應。
萬一是真的,可沒后悔藥吃,他這么想著,忽然記起來不久前和藺唯切磋,他不管不顧收了招,藺唯也是這樣跟他說,若是失手傷了他,哪怕是皇帝也找不到后悔藥。
這樣的心思原是一樣的,喻昭當時聽了只覺得暗爽,現在才是真的領會了。
說是跟著一起,藺唯也根本沒給喻昭太多出手的機會,這次他下手格外重一些,一掌下去堪稱摧枯拉朽,林中鳥獸四散。
喻昭也愣了下,他還真沒見過藺唯如此不留情面的樣子,哪怕當初拉著他跳崖的時候,這人都是言笑晏晏的。
不過等和刺客交上手,察覺到以自己的身手竟都不容易對付時,他就知道了緣由。
魏王這回還真是下血本了,也是,如今小皇帝威望高漲,他和元柏又明明白白地站了隊,若真讓小皇帝順利回京,魏王的皇帝夢就相當于碎掉了八成。
正想著,忽覺風聲有異,隨即便是腰間一緊,喻昭被強行帶著往后退了幾步,緊接著幾乎就在同時,他往后退開的路上就依次插上了三支箭矢。
不過似乎受到了一些不可抗力影響,方向都有一定程度的歪斜,系統掃描一下就推算出即使喻昭躲不開,確實也頂多破點皮。
不過喻昭沒看出來,只覺得驚險,看來對方的弓箭手才是底牌。
這箭速度極快,若非藺唯,等他聽到破空聲時,身體根本來不及反應。
喻昭意識到這一點的下一瞬,腦袋就被藺唯不客氣地拍了下。
這回沒收力,和之前的腦瓜崩不一樣,下手一點都不輕。
“別受傷了!”
藺唯本想警告他在這種時候專心點,但話到嘴邊又覺得喻昭也不是故意的,于是話風拐了個彎,成了這四個字。
第075章 第 75 章
藺唯說完這句就消失在了原地, 喻昭本來還挺別扭,小皇帝是不是心理太成熟,忘記自己年齡尚小,這么反過來拍腦袋教育他這個先帝的托孤大臣不太合適?
不過再小也是個皇帝, 能怎么辦, 喻昭也只能忍了, 并且把怒氣撒在這群害自己丟了臉的刺客身上。
他本就得天獨厚, 認真起來這些死士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而自藺唯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后,暗地里再沒有箭矢射出, 喻昭信任他,便沒在這上面分神,很快刺客就都負傷倒地,一時半會兒的已然生死不知了。
喻昭在原地等了一會兒,卻一直沒等到藺唯回來,嘖了一聲, 還是有些擔心, 忙循著剛剛的箭射來的方向找過去。
他一路都在焦躁地想什么樣的高手才能讓藺唯這么久都拿不下, 結果找到人時, 什么想象中的驚險場面都沒有,他竟然看到藺唯在給那個暗算他的弓箭手急救治傷???
藺唯察覺他過來后,不等他提出質疑,頭也不抬道:“趕緊過來幫下忙,我救他并非是因為濫好心,實在是剛發現他身份有點特殊, 我一會兒再跟你解釋。”
“哦!”喻昭聞言倒是沒再遲疑,藺唯正在給對方受傷的手做處理, 神箭手的手自然是最要緊的,他就接手了其他傷處的止血。
做完簡單處理后,走在他們后面的鑾駕也到了,領頭的周澤一靠近就聞到血腥味,連忙叫停了隊伍戒備。
藺唯他們還在林中,周澤找到他們時,那位神射手的傷勢總算穩住了。
喻昭這時才輕呼一口氣道:“現在能告訴我,他身份特殊在哪兒了吧?”
藺唯示意周澤去弄個擔架過來,把被他強制昏迷了的人給抬回去,才把喻昭拉起身,一邊走一邊同他解釋道:“他原名蕭令,現在應該是叫尹一,你可還記得先帝在時,魏王封地曾有地方將領蕭恪涉謀逆案,被魏王報至京都,最后蕭家滿門抄斬?”
這個喻昭自然有印象,不過那時他自己尚年幼,因此只是有所耳聞。
“冤案?”當初他一聽就過,不曾多想,如今看藺唯救人的舉動,又是魏王檢舉,恐怕賊喊捉賊的幾率更高一些!
藺唯點點頭,喻昭差點受傷讓他下手略有些重了,系統提醒他這人有隱藏身份時,他才急急忙忙收了五分力,但蕭令能在魏王精心培養的工具人中排到第一,全力抵抗也不容小覷,未免他傷得更重無法逆轉,饒是藺唯也費了不少功夫才把人弄暈過去。
“當年是蕭恪發現了魏王私底下預備謀反的一些小動作,又不肯同流合污,才被魏王反過來栽贓的。”
藺唯沒有拿出證據來,但喻昭對此并無任何懷疑,自從先帝駕崩小皇帝繼位后,魏王有反意簡直就是擺在了明面上,不過是沒有確鑿證據,先前小皇帝也如同傀儡一般,元柏和他都不好沖魏王發難罷了。
“蕭令是蕭家唯一的幸存者,就因為他天賦奇高,魏王覺得棄之可惜,因此蕭令失去了兒時的記憶,變成了尹一。”
藺唯嘆息一聲,其實像尹拾一這些人,大多都是魏王收集來的孤兒,原作中除了蕭令身份特殊,被意外得知這件事的喻昭強制恢復記憶后叛變,尹拾一是他們之中唯一一個主動背叛了魏王的人。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接受了沒有魏王他們早就餓死凍死了的洗腦,也不算是忠心吧,只是心里并沒有太多反抗不屈服的念頭,如行尸走肉一般任由魏王驅使。
尹拾一是例外。
他和魏王的對立,如同兩軍交戰,像尹拾一和蕭令這樣,他確信能撈上岸的,就順手撈一把,再有更多的他也不能心軟了,他需要為自己這一方的人負責。
還有一點他不知道該不該跟喻昭報備,原作里,蕭令對尹拾一是有些愛慕之意的,不過因為尹拾一和喻昭當時已經在一起,而他恢復記憶后也一心報仇,最終都未曾把這份感情宣之于口。
現在他把人的情敵救回去,告知的話對蕭令實在不太尊重,畢竟喜歡誰是人家自己的事,可若是他明明知道卻不告訴喻昭,以他跟喻昭的關系,又似乎不太厚道。
“想什么呢?”喻昭見他沉默,以為他是后悔傷了蕭令,便安慰道:“方才他也差點傷了我,那種情形,怪不得你,是魏王的錯。”
藺唯當然知道這是魏王的錯,他還不至于對自己如此責備求全。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尚且一無所知的喻昭,最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道:“放心,回去我會盡快安排尹姑娘換個身份。”
他打算問問尹拾一的意見,若是她愿意,就給這兩人賜婚再說。
免得夜長夢多。
如此蕭令恢復記憶后,見尹拾一已有歸宿,按原作里他的人品,也不會再加以打擾。
不過前提是尹拾一愿意,要是女主暫時還不愿意嫁給喻昭,他也是愛莫能助了。
喻昭不明所以,這話不是早就跟他說過了嗎?這時候再提起,有關聯?
不過他不想在尹拾一的事情上跟藺唯繞圈子,有些事要解釋清楚,也得等尹拾一身上的蠱毒解了再說,他不想藺唯覺得他涼薄。
“好。”他悶聲應下。
視線一移開,就見元柏這時候板著一張死人臉氣勢洶洶地正從遠處走過來。
喻昭心下沉默一瞬,他還真有點怵了元柏這張引經據典罵半天都不帶重復的嘴。
“他不會又想來指桑罵槐曲線救國那一套吧?”喻昭戳了戳身邊的小皇帝陛下。
藺唯聞言頓時失笑:“我猜多半是。”
喻昭再次沉默。
藺唯這回沒光看他笑話了,甚至還提了個小意見:“我倒是有個法子,你不用挨這頓數落,就是有點丟臉。”
“……說來聽聽。”喻昭發現自己沒法嘴硬說還是臉面比較重要。
藺唯忍著笑道:“你現在眼睛一閉,往我懷里倒,先嚇他一跳,然后我再告訴他你是為了護駕內力損耗過度,需要好好修養幾日,他肯定就不罵你,改罵我了。”
元柏到底是個良善人,見喻昭被連累至此,他肯定就會更責怪小皇帝任性。
“倒也不必為了少聽他幾句啰嗦就犧牲至此……”喻昭面無表情地婉拒了,這不是有點丟臉,這是要把他的臉都丟光了。
就知道藺唯這表面君子實則蔫壞的性子不會有什么正經主意!
還有往他懷里倒……哪怕他對小皇帝起了那方面心思,也不是…!
總之他肯定是做不出弱柳扶風的怪樣來的,呵,藺唯若是肯主動讓他抱還差不多!
元柏過來的時候,喻昭已經是破罐子破摔隨便了,但藺唯這回卻沒真讓他再背鍋,他把喻昭拉到身后藏了藏,隨即先一步開口拿蕭令的身世轉移了元柏的注意力。
元柏很是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這并不是陛下冒險的理由!”
藺唯也不跟他死磕這行為對或不對的問題,只從得失來看:“老師,這次朕和喻卿若不提前出手,鑾駕隊伍的侍衛必然死傷大半,回京豈不灰頭土臉?那老師親自來接的意義何在?”
元柏果真無話可說,若真是這樣,那他純粹是帶著人來送命,給小皇帝添堵的。
喻昭在小皇帝身后勾了勾唇。
之后的路總算是徹底太平,魏王手底下最厲害的‘尹一’都被打包帶走,攔路截殺這條路算是走不通了。
回了京都,藺唯讓其他人回去休息,自己帶著喻昭進宮,他猜離開這么久,喻昭肯定想見尹拾一,喻昭被他體貼得差點心梗。
垮著一張批臉跟小皇帝進了宮,沒多久董明就帶著尹拾一過來了,這段時間除了冒充小皇帝上個朝,其他時間他們倆基本都待在一起互相掩護。
“你們許久未見,先單獨聚一聚吧。”藺唯給董明使了個眼色。
董明卻未動,而是看向尹拾一。
藺唯和同樣不知道什么情況的喻昭對視一眼,喻昭警惕心重些,第一反應是不著痕跡往藺唯側前方擋了擋。
旁人或許發現不了端倪,但尹拾一作為細作被重點培養,怎么可能錯過這點細節,詫異地看了喻昭一眼。
她倒是不難過短短兩月左右,喻昭就為了小皇帝重新對她豎起戒備,事實上進宮前他們相處不多的時間里,喻昭大部分時候都是對她很防備的。
她只是比較了解喻昭的脾性,若非真心在意,喻昭不會為旁人下意識做到以身相護這個地步。
如此一來,尹拾一心里的猶豫也再沒有了,既然喻昭都選擇了小皇帝,她也該表現出自己的價值,她想要被拯救,想要自由,但不是非要依靠男人的憐惜所得,她始終堅信這世上最靠得住的,只有她自己的本事。
她從袖口拿出一張折疊的紙來,交給了喻昭,而后道:“這是民女入宮后,在董公公的幫助下,于宮中觀察到的所有疑似細作的宮人,請陛下一觀,信不信,如何查探,都全由陛下,只當這是民女唯一力所能及的報答。”
喻昭反復檢查了一下紙張沒有問題,才遞給藺唯,這當著女主的面注孤生的操作看得藺唯眼皮子直跳。
藺唯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他一眼才接過,讓系統掃描了一下名單,果然,不愧是從小被培養出來的,尹拾一對這類人果然敏銳,名單里只有沒上榜的,沒有上錯榜的。
這份專業水準確實令人驚嘆,魏王要是肯放棄造反事業開個補習班……藺唯才有這個念頭就連忙否定,算了,此人已經作惡多端罪大惡極,回不了頭了。
下輩子吧。
“朕會逐個查實,多謝尹姑娘,你先回去好好休養幾日,朕已經查到了腐尸花的下落,很快就能安排解蠱。”
說到這藺唯略一沉吟后又笑著補充了一句:“這是朕對你做這件事的答謝。”
他想尹拾一應該明白他的意思,解蠱不再是為拉攏喻昭的條件,而是純粹的,對尹拾一給出幫助的肯定。
尹拾一只怔愣了片刻,隨即破天荒地對著藺唯莞爾一笑,然后行了一禮才退出去。
喻昭臉色都要掛不住了,要知道連他都沒看見尹拾一如此真心地笑得這般漂亮過。
幸好藺唯不喜歡女子!
藺唯看他不高興,輕嘆一聲道:“她只是高興我尊重了她的付出而已,你怎的醋勁兒這么大?”
“……”喻昭當即咯噔一下,有那么一瞬間他差點懷疑自己心思暴露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藺唯以為他是因為尹拾一而吃味。
見他不說話,藺唯也不知道怎么哄了,想了想只好早點把尹拾一治好送出宮去,免得瓜田李下,這人一直介意著。
或許他還能委任尹拾一幫他辦點事,不辜負了對方特意展現給他看的能力。
“好了,別生悶氣了。”
未免夜長夢多,他心想干脆今晚就去魏王別院轉一圈,想到喻昭先前說要跟他一起,藺唯想著也不是不行。
“今晚留下吧別出宮了。”他絲毫不知自己語出驚人,慢半拍才接道:“我晚上帶你去魏王別院散散心。”
等喻昭臉一陣青一陣紅地瞪他好幾眼,他都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第076章 第 76 章
入夜前, 藺唯又去看了一眼蕭令的傷勢,宮內安穩有太醫照看,倒是還好。
喻昭看他如此關心,不由陰陽怪氣了一句:“陛下如此兼愛, 是當真想要做到一視同仁, 再無親疏遠近之分嗎?”
“自然不是。”藺唯都快習慣了他這時晴時雨的酸勁兒, 只眉梢微挑用同樣的語氣反問:“何以有此一問?是朕對大將軍的偏心還不夠明顯嗎?”
喻昭一愣, 隨即有些赧然。
怎會不明顯?就算是從前喻昭感覺不明顯, 現在也該發現了,小皇帝對待臣屬, 雖溫和但也端著君臣距離,哪怕是對元柏親切叫老師的時候,他的自稱也是朕,時刻提醒著對方,他這個學生是皇帝。
根本沒有他最開始想的那樣依賴,小皇帝一直在不著痕跡地壓制元柏, 幾乎不曾對他口中的所謂老師妥協過任何一件事。
但藺唯卻總在遷就他, 私底下除非是為了調侃他, 否則很少刻意強調君王的身份, 他們之間大部分時間相處,都更像親近的朋友,甚至……
喻昭后知后覺地發現,他在自己父母跟前,都不如對著藺唯時隨性順意。
“那…陛下為何對臣這樣偏心?”
他與藺唯一起走在宮道上,實在按捺不住心底的悸動, 輕聲問道。
“不知道。”藺唯這回沒亂找借口,他答得隨意, 確實真心話。
大概如同系統總是吐槽的那樣,他確實審美異于常人吧,說不出理由的,他就是對喻昭的性格包容度比較高,不過他也知道這話說出來容易惹出誤會,沒解釋得太細。
喻昭聽了卻仍是心頭微顫。
他不是第一次覺得藺唯對他是有些喜歡的,只不過這次他幾乎就要肯定了。
就在他忍不住想更進一步試探的時候,藺唯卻忽然轉了話頭:“說起來,你和尹姑娘許久未見倒是生疏了許多。”
猶記得他們在崖底結盟時,喻昭還曾提過讓藺唯把尹拾一還給他的條件,只不過當時藺唯不放心喻昭,沒有答應。
結果今日情形卻讓他大開眼界,喻昭幾乎是在一瞬間因為他對尹拾一豎起防備,仿佛已經完全忘記了對方曾是他的軟肋,而尹拾一竟然也見怪不怪,喻昭表現得那么明顯,她卻一點傷心質問的意思都沒有。
這哪兒像曖昧期的情侶,朋友都沒這么塑料的吧?
喻昭抿了抿嘴,順勢道:“我和她本來就很生疏,只是有過一些似是而非的好感罷了,當初要不是你突然搶走她,那一點好感也不會被怒氣和危機感放大,讓我誤以為自己不能失去她!”
說來說去,竟是藺唯的錯了。
藺唯深深看了他一眼,真是個極擅長倒打一耙的祖宗了,明明是他自己的情愛淡薄,還說得這么清新脫俗。
不過也不應該啊,藺唯想,若喻昭不是在嘴硬言不由衷,那這家伙還真是他遇到過的,對女主最不上心的男主了。
他試探道:“這么說朕想著若你們二人都愿意,便給你們賜婚的事,都不必了?”
喻昭想也沒想就應了:“本就不必,我現在只拿她當救母恩人。”
“那行。”藺唯點點頭:“既然如此,我就把她留下了……”
他想著問問尹拾一的意見,留在宮中當個女官掌事也挺好,這姑娘能力強,且又自尊自愛,想必是愿意的。
先前顧忌瓜田李下,怕他們小情侶鬧矛盾才不得不想法子讓尹拾一出宮去給他辦事,但說實話,宮里更需要她的能力。
誰知這話說一半,先前還淡定拒絕賜婚的某個人瞬間就炸毛了。
“你又不喜歡女人,你留下她干嘛?”喻昭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著他,神情微妙得很,有點急切,卻非要故作不耐煩。
藺唯發現自己居然快要看不懂他了。
他歪了歪頭,沒有第一時間澄清自己那句話的意思,而是真心疑惑道:“你這反應,到底對尹姑娘還有沒有意?”
“沒有!”喻昭煩躁地否認:“但你為何留下她?難不成當初你說你不喜歡女人這事,也是騙我的?”
若藺唯承認,喻昭都不確定自己會不會難堪到起殺心了。
好在藺唯察覺到他心緒不穩,抬手在他手臂上拍了拍,安撫道:“我話都沒說完,你急個什么?我是想留她當個宮中女官,你也知道她的才能,如今皇宮中怕是匯聚了天下各方勢力的眼線,尹姑娘負責這個正合適。”
“…好吧!”喻昭狐疑地看了他一會兒,沒看出什么端倪才緩了臉色。
那股情何以堪的怒氣一過,他也察覺自己反應過度,忙轉移話題:“那個,不是說要帶我去魏王別莊散心?”
“再等等,先用晚膳。”藺唯搖搖頭,哪有才剛入夜就迫不及待去做賊的?
這一等就等到夜深,藺唯讓系統指路,帶著喻昭無視宵禁去了京郊,魏王的別莊占地很大,此處守著的人卻不多,畢竟魏王很少來此處,守莊的人手太多過于打眼。
原作里喻昭就吐槽過魏王凡事考慮過甚,謹慎過頭,難怪造反準備了幾十年,到死也沒等到個所謂萬無一失的時機。
藺唯很贊同這話,與他事情都想求個周全不同,他更多的還是為了顧及旁人的感受,但魏王的謹慎,卻是出自于他內心的對失敗和死亡的懼怕。
對此原作喻昭的評價是若連破釜沉舟的勇氣都沒有,那就是安居一隅的命,就算勉強起兵造反,也會因為瞻前顧后而失敗,就別癡心妄想瞎折騰了。
現實看來也確實是,魏王花里胡哨德忙活幾十年,再看成果,原作里為喻昭做嫁衣,現在又都便宜了藺唯。
不過想是這么想,藺唯也沒輕敵,這里機關還是有著不少的,培育著腐尸花的林子里更是連著千絲萬縷削鐵如泥的金蠶線,不小心輕輕一碰,都要見血。
他讓系統掃描標記了一下金蠶線的位置,然后小聲湊到喻昭耳邊跟他商量:“你是在原地等我,還是我抱你一起進去?”
喻昭聽了覺得荒謬,他看不出這林子有什么他不能踏進去的地方,有點懷疑藺唯又在找借口抱他。
會有這念頭也不是空穴來風,前兩天和蕭令那群刺客交手后,藺唯就提過讓自己往他懷里倒好逃避元柏的責備。
那時他不愿意在大庭廣眾下丟臉所以嚴詞拒絕,這會兒藺唯又這樣問……
喻昭差點沒矜持住直接答應了,幸好忍住并問了聲:“為何要抱?”
藺唯覺得他語氣有點怪,決定讓他眼見為實,于是伸手拈了一片樹葉,隨即當做暗器發出去,就見那片葉子極速射出后,不知在空氣中撞上了什么肉眼很難看見的東西,一瞬間被劈成兩半,飄落在了地上。
見喻昭瞳孔微縮,顯然是知道此處厲害了才道:“這里到處都是你看不見的危險,只能我抱你進去。”
原作里,這處最后是撒了漫天熒光石磨成的粉,讓金蠶線在黑夜里微弱的月光下無所遁形,喻昭才得以進去。
不過他看得見,就沒必要大費周章了,畢竟原作到這兒的時候,劇情都快接近尾聲,魏王早死了,但現在他提前帶喻昭來這兒,魏王都還好好活著,不便打草驚蛇。
“所以等我,還是要抱?”
“………”問得可真好,喻昭氣的翻了個白眼,這讓人怎么答?
最后他換了個說辭,強忍著羞恥道:“我想進去看看!”
所以答案是,要抱。
[咦惹!]系統看他們一整個像是地鐵老爺爺看手機。
不是它作怪,實在是這畫面太美,它就這么眼睜睜看著它主人伸手環住喻昭的腰,并在他耳邊小聲說句“放松點,抱緊我”,雖然它知道這是主人擔心喻昭亂動不小心受傷,但它還是不受控制地想到了一些少兒不宜的東西。
還是荒郊野外,幕天席地那種。
藺唯權當沒聽見。
喻昭默不作聲抱緊對方,也不知在想什么,心跳得喉嚨口都感受到了震動,他毫不懷疑這動靜藺唯能通過緊貼著的身體感受得一清二楚。
雖然別扭,但這時他還是很聽話的,主要是怕自己不配合會害藺唯受傷。
不過藺唯的輕功已然臻至化境,喻昭幾乎沒怎么感覺到驚險,片刻后,藺唯就放開了他,同時他聞到了一陣濃烈且非常令人不適的腐尸味。
“腐尸花這名字原來就是字面意思?”喻昭被他放開時剛想深呼吸調整一下身體緊張,就被熏得不由皺起了眉頭。
藺唯知道他心跳得很快,不需要緊貼著他現在也能聽到,但只當他是因為這里危險而下意識緊繃,于是特意拉著他手腕往里走,一邊道:“它又名食人花,這氣味天生吸引邪祟,對蠱蟲也有著極大的吸引力。”
“食人花,那花真吃人?”喻昭被挑起了好奇心,果真轉移了注意力。
“花就是花,怎么食人?不過是它長得像個血盆大口,才得了這個別稱。”
等靠近了那朵寄身在一顆五人環抱的大樹樹干上的食人花時,喻昭才見識到了什么叫長得像個血盆大口,這花是真丑啊!
巨大無比就算了,密密麻麻的小刺點綴在腐肉一般顏色的花瓣上,花內還有一圈鋸齒一樣的白點,喻昭看一眼都覺得委屈了自己的眼睛。
藺唯讓他停在原地,自己上前拿了一把匕首,整朵花最不顯眼的地方割下一小塊花瓣,收進隨身攜帶的特制錦囊里。
“這么一小片就夠了?”喻昭覺得好不容易來一趟,不說整個帶走,也不能把東西這么完整的留給魏王吧?
“腐尸花離開寄身的樹就活不了,而且培育艱難,正常五年才開一次花,培育它的人恐怕廢了不少心思才讓它一直保持著頻繁開花的狀態,就這么毀了,萬一之后要用一時半會兒可找不到第二株。”
藺唯拉住喻昭蠢蠢欲動的手,一把將人拉回懷里。
“好了,該回了!”
“………嗯。”
原路返回時,喻昭明顯感覺到藺唯動作有一瞬間遲疑,不過轉瞬即逝,等他反應過來,他們已經離開了林子范圍。
喻昭下意識想問剛剛怎么了,卻見藺唯垂下眼眸看,他的手心微微松開,一只蝴蝶躍出,繞著他們飛了一圈,才忽閃著翅膀翩然遠去。
“剛剛看它差點被金蠶線切掉蝶翼,有些不忍,順手救了。”藺唯溫柔地笑了笑。
喻昭滿心復雜地看著他,方才有那么一瞬間,他竟從藺唯身上看到了一絲不屬于人世間的神性,心慌的緊。
“發什么呆呢?”藺唯回望:“你最近怎么總是走神?”
喻昭先是不說話,拉著他悶頭走,離開了魏王的別莊后才慢下腳步。
也不知道怎么了,他鬼使神差地就覺得心頭迫切起來,竟舍了口是心非的毛病,坦白道:“因為我喜歡了一個人,卻實在不知從何開始。”
藺唯預感他口中這個人不是尹拾一,眼皮跳了跳,奈何把離京后他和喻昭遇到的女性想了一遍,都沒發現疑似目標。
“賑災時認識的?”
“…早就認識,賑災時喜歡的。”
喻昭自覺暗示得夠明顯,但藺唯還是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問起了系統:[喻昭帶去賑災的十幾個手下,有人女扮男裝?]
系統大無語:[怎么可能啦?!]拜托它的主人清醒一點好不好,喻昭就差把答案寫在臉上了!
否定了所有可能性,剩下的那個再離譜也是正確答案:[所以他喜歡的是個男的?]
[昂!是的吧!]系統忍著激動。
藺唯神色微妙地看了喻昭好幾眼,最后在對方緊張的目光下開口問:“是…周澤?”
[……]系統懸著的心啪嘰一下落到地上,死得干凈利落。
喻昭臉色鐵青白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又鬧脾氣?”藺唯無奈搖搖頭,跟在他后頭好笑又好氣地哄道:“不能怪我冒昧,這也太難猜了,你攏共帶了那么點人,哪個都不像,總不能是我……吧?”
說到最后,他總算后知后覺地遲疑起來。
第077章 第 77 章
喻昭回過頭瞪他, 藺唯不自在地抬手摸了摸鼻尖,盼他否認卻一直沒等到,愣在原地張口結舌了好一會兒。
[不是…還真是我啊?]藺唯忽而生出一陣極不真實的荒謬感。
系統哼哼兩聲道:[你自己都覺出他醋勁兒大,不是你還能是誰?我早看出來, 并且暗示過你八百遍了!]
藺唯靜靜聽著它放馬后炮, 然后心下頗有些好笑地反問:[所以你直接明示我, 是會觸犯天條嗎?]
[……]系統被他問得一噎, 差點想要捂嘴哭泣, 它真是有苦說不出,萬一它說多了, 那祖宗又不滿意了咋辦?
藺唯也不是沒有反思,其實系統說的不無道理,只是喻昭吃醋的時機總是千奇百怪,連年近不惑的元柏的醋都能時不時吃一口,這不是妥妥的更像是爭皇帝寵信嗎?他哪兒能想到是因為喜歡!
喜歡…喻昭喜歡他?
藺唯心里默念了一回,還是覺得太奇怪了, 是真的太奇怪了!
雖然眼前喻昭近乎默認的反應, 仿佛確實是在向他表明他胡亂猜中了正確答案, 然而藺唯一想到喻昭真的可能喜歡上了他, 仍是由衷地感到難以置信。
眼下這情形他也是真有點抓瞎,一時間不知該說點什么好。
就像是他瞧見一朵開在枝頭的花,真心實意夸了兩句,結果花落在地上成了精,還因為他的無心稱贊,就說喜歡他了。
這是什么聊齋故事?!
“你希望我否認嗎?”喻昭看他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 心底發沉,抿了抿唇問。
藺唯勉力笑了笑, 喻昭都這樣說了,他若還回答是,未免太讓對方難堪,尤其他們君臣的身份有著現實意義上的不平等,他更需要掂量自己說出口的每句話的重量。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當然可以喜歡任何人,既是坦坦蕩蕩的心意,我怎會希望你被迫遮掩?”
喻昭心中一喜,急切出聲:“那你……”
“我不能。”藺唯毫不猶豫地攔住了他即將開口的詢問。
喻昭睜大眼睛看著他,似乎沒想過藺唯明明不反感他表明心意,卻又會如此斬釘截鐵地拒絕他。
“為何?”他不問個明白不甘心。
藺唯不想讓他難堪,措辭便十分小心謹慎,緩緩道:“你我雖沒有一同長大的情誼,但也難得年歲相近,志同道合,本可以一世相伴君臣相得,又何必貪一時歡喜,破壞這好不容易的緣分呢?”
雖是拒絕,但句句都是珍惜的意思,然而對方并不理解。
“…破壞?”喻昭皺眉,他一時沒想明白,只因他從未想過兩個人還沒在一起時,就要先預設將來一定會相看兩厭,分開后,連最初的友誼都拼湊不回來。
想明白后頓時不滿意了:“你憑什么這么輕易下定論,覺得我喜歡你只是一時興起?我看起來很負心薄幸嗎?”
他本能想說藺唯這是想太多,可剛想要繼續反駁,就見藺唯眨了眨眼,用口型對他默念了三個字。
尹拾一。
喻昭窒了一瞬,還是不太服氣,但到底是有些底氣不足了。
“我不確定你是不是。”藺唯也不是想用這個打擊他,因而又道:“或許你不是,但我也有可能是,未來誰說得準?”
說完又覺得自己表達得太委婉,怕喻昭想差了,緊接著補充道:“所以即便我喜歡男子,也不會把主意打到陪我出生入死過的你頭上,讓你落入那樣進退維谷的處境里,倘若我真因為一時意動,對你產生了這樣的企圖,我又哪里值得你喜歡?”
[好家伙,閉環了還!]系統實在沒憋住這句吐槽,目瞪口呆看著它主人拒絕三連,為這份睜眼說瞎話還不需要打草稿的能力感到腦殼痛。
不過這番話確實足夠坦誠,說句推心置腹也不為過,哪怕是喻昭也生不出半點被拒絕的氣憤來。
因為藺唯并不是直言他哪里不好才不喜歡他,更沒有說什么性格不合適的套話來搪塞他,而是設身處地為他著想過,才堅定了不能對他動這樣的念頭。
喻昭被他繞得暈頭轉向,暫時勉強偃旗息鼓,但讓他這么輕易放棄是不可能的。
他回轉身繼續走著,嘴上沒好氣道:“沒有這樣的心思,那你對我那么好做什么?要不是這樣,我也不會誤會!”
大概是表白被拒過的刺激大了,喻昭說話忽然誠實得嚇人。
反正他心里最要緊的秘密已經被他一時沖動禿嚕出去,面子里子都丟無可丟了,藺唯說得再好聽也是拒絕了他,他這脾氣哪兒能讓對方一個人輕松好過。
藺唯跟他一起并肩走在月色下,剛剛發生的事不僅沒讓他們之間氣氛尷尬,反而最后一絲微弱的距離感也消失了,不知不覺間竟都更隨意了些。
聽了喻昭抱怨的話不由失笑:“對你好竟還是錯了?我一直以為你對尹姑娘情有獨鐘,誰能想到你會想歪了!你是不是忘了你還差點為她殺了我?”
“我沒說過嗎?那時沒真想殺你。”喻昭一愣,每次聽他說起這個就懊惱,他不太喜歡后悔自己做過的事,但這件他確實沒辦法不后悔,他不僅后悔,還昏了頭一樣地后怕。
若是小皇帝沒有這身武功,他真的傷到了那時忍辱負重的藺唯……一想到這種可能,喻昭有時半夜夢見都會驚醒。
他也想不起來自己有沒有跟當時的小皇帝解釋過了,不過以他對自己的了解,他那時候多半只會想著做都做了,初衷如何根本不重要,說了反倒像狡辯?
不過現在就算是聽著像狡辯他也要說明白的,也是他和藺唯的關系比剛結盟那會兒親厚了太多,他信藺唯不會那樣揣測他。
“就是想讓你受點傷……”
藺唯點點頭會意地接道:“你就是想讓我受點從此只能躺在床上養著的傷,我明白,否則平白給魏王做了嫁衣,依著你的脾氣哪兒受得了這個委屈?”
“我已經后悔了!”喻昭一聽他前半句形容就心頭顫得厲害,后頭的調侃竟都沒聽進去了,只深吸一口氣平復下來才悶聲問:“你還生我氣嗎?”
“早不氣了,不然也不會對你好。”
“所以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
話題車轱轆一圈,又回到了原點,藺唯捏了捏眉心,總不能說喻昭是這個世界的天命,他只能拉攏吧?
何況只是拉攏的話,他其實也不必做到這種程度,不知不覺的都惹人誤會了,藺唯才剛剛意識到不妥。
同時他也因為被逼到墻角,福至心靈,反而有些想明白了為何他控制不住自己對喻昭如此偏愛。
他就是喜歡喻昭的性格,脾氣壞和很好哄這兩個特質放在一起的化學反應真的很容易讓人欲罷不能。
就像生性不愛被擼的貓,強行擼兩下就愛生悶氣,可只要你肯哄一哄,小貓因為在乎你又會很快原諒你,并且大發慈悲主動用毛絨絨的腦袋在你手心蹭蹭。
這種情緒價值才是他忍不住想對喻昭更好一點的‘罪魁禍首’。
“因為……”真話藺唯肯定是不能說的,喻昭要是知道自己有時把他當貍奴逗,那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他垂著眼眸搜腸刮肚想借口,喻昭卻總算看透了他一回,撇了撇嘴道:“看把你為難的,別臨時抱佛腳找理由了,我不問了還不行嗎?”
誰要等著一串假話來聽!
藺唯頗為心虛地笑著看了他一眼,果真沒再多說什么,算是默認了他的話。
喻昭隱晦地勾了勾嘴角,他其實還真怕藺唯能說出個什么正當理由來,答不出來才好,答不出來一律歸類為情不自禁。
這人就是情不自禁喜歡他,說得再冠冕堂皇也不好使,他不打算聽。
喜歡就是喜歡,喻昭才不會為退而求其次的安穩長久關系去壓制本心。
至于藺唯的逃避,喻昭余光看了一眼對方恢復沉靜不辯情緒的側臉,心想人無完人,藺唯已經足夠好了,他也該包容對方唯獨在感情上略顯優柔的缺點。
寵著唄,他主動就好。
兩人慢慢從京郊走回城,等快到皇宮時,天都已經蒙蒙亮了,好在昨天才剛回宮,大朝會定在了三日后,他們暫且還無事可忙。
藺唯直到把喻昭給帶回自己寢宮,準備補眠一會兒時才猛地想起來,喻昭的家是宮外頭的大將軍府,現在已經不是他們在災區縣衙時,住一個院子的時候了,他把人帶回這里干什么?
喻昭也像是才意識到,不過他只輕哼了一聲,就道:“反正睡醒了也要來進宮,陛下不至于現在讓臣回家睡去吧?”
“不至于。”藺唯還能說什么,只能叫來董明,讓他安排喻昭的住處。
他當然有預感,這地方一收拾出來,將來怕是要變成喻昭的專屬住處,但他也沒辦法,刻意安排別的人緊跟著進去住上一兩回膈應喻昭這種事,他還真做不出來。
[這可怎么好?]兩人分開后,藺唯洗漱完了坐在床頭和系統嘆氣:[我是真的不想讓他難堪,但繼續這么慣著他,恐怕會讓他更誤會我對他有那方面的意思。]
感覺他先前拒絕了個寂寞,喻昭一點想要放棄的趨勢都沒有,但更難聽的話,他是真說不出口了。
當然,他也承認自己確實有點私心,不想喻昭因此跟他疏遠了。
系統活人微死的語氣拿捏得剛好:[主人,有沒有一種可能,你就是因為對他有那方面的意思,才會不想傷害他,還總控制不住慣著他的?]
[沒有這種可能。]藺唯想也沒想就否定了,實在是他經歷太多世界,心定得跟一潭死水差不多:[我就是覺得他性格有趣。]
[覺得一個人性格有趣,什么時候可以用來否定喜歡了?]系統一針見血地指出他的邏輯漏洞。
藺唯難得被系統懟得無法反駁,但他仍是不動搖,并道:[你是不是忘了,你主人我不是真的喜歡男人?]
這才是重點,只是不能跟喻昭說,雖然不止系統忘了,之前他也是真沒想起來。
但要是說這個的話,系統可就不困了,藺唯到底能不能喜歡男人,它比藺唯本人還要清楚得多!
[這還真說不準的喲!喻昭先前不也是個直男?他跟你表白你覺得惡心嗎?沒有吧?所以不試試你怎么知道喜不喜歡?]
[算了,我就不該問你,你不懂。]
藺唯搖頭,一個字都沒聽進去,這哪兒能隨便試,萬一試出來就是不喜歡,喻昭怎么辦?
他想著就是一聲嘆息,默默把凈出餿主意的系統給按靜音了。
第078章 第 78 章
系統的電子腦殼怎么都想不明白, 明明之前兩個世界里,它主人幾乎都沒怎么抗拒就半推半就接受了,喻昭和那倆本質上是同一人,性格容貌都沒變, 有何不同?
難不成真的是因為這回沒了冰淇淋的濾鏡, 也沒有因為記憶松動隱約記起了‘阿淇’這個名字的熟悉感, 所以主人才會不像之前那么容易動搖嗎?
系統心虛感慨, 所以那位祖宗的任性, 原也不全是空穴來風,無理取鬧呀!
藺唯和喻昭各自睡了一上午, 董明識趣地沒讓任何人打擾,只是過了午膳時間,又等了一個時辰左右,兩人都還不見醒,他就不敢放任人餓著繼續睡了。
藺唯現在的身體身懷絕世武功,五感太敏銳, 在他靠近的時候就睜開了眼睛, 沒讓董明提心吊膽來喊, 要知道原主這個小皇帝雖然沒實權, 卻很會窩里橫,可不是什么好脾氣,對下人動輒打罵都是輕的。
雖然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但心理陰影不是那么容易就消失的,該怕還是怕。
后來藺唯變化極大,董明不是不奇怪, 但見丞相和大將軍都見怪不怪,他也只當自己主子過去是在對所有人偽裝罷了, 松了一口氣之余,想著藺唯原是這樣好的人,竟還心疼起從前不得不假裝暴虐的主子來。
藺唯起床后自己洗漱,剛想開口讓董明去隔壁把喻昭叫起來,結果卻聽見他肚子咕嚕咕嚕直叫喚。
他不由失笑:“朕不起床,你怎的也不知道先吃點東西墊一墊?”
董明不覺得這有什么,理所當然道:“陛下都未用午膳,奴才們怎么好先吃上了?”
藺唯這才知道,原來一整個殿內的宮人都還餓著肚子,神色略有些懊惱道:“下次不要這樣了,你們都餓得沒了力氣,萬一朕有事想找個人都不方便。”
也不叫董明去做別的事了:“吩咐御膳房送朕和大將軍的午膳過來就是,你們也都趕緊換班去吃些東西,旁的不必管。”
說著擺擺手讓還遲疑著的董明照做,自己親自去了隔壁叫喻昭起床。
喻昭是真累了,可能是小皇帝寢宮里龍涎香濃郁,他聞見這味道就覺得安神,哪怕這會兒藺唯走到他床邊上了都未曾醒。
[你說我要是嚇嚇他,他會不會從床上彈起來?]藺唯在床邊站了一會兒,突然對著系統如是道。
[……]系統欲言又止,要是冰淇淋還真可能會,但人形的喻昭這身高腿長的,要怎么彈起來?
而且剛拒絕了人家的表白,就這么不客氣繼續把人當貓逗,是可以的嗎?
好在沒等系統提醒他做個人,藺唯也想起了凌晨和喻昭的對話,尷尬地摸了摸鼻尖,放棄了這個不靠譜的想法。
他在床頭弄了點聲響出來,喻昭閉著眼睛眉頭微皺,還是沒醒。
藺唯只能出聲:“喻卿,喻卿……”
結果喻昭半夢半醒的,壓根對這倆字兒不敏感,沒覺著是在叫他,只覺得吵,被子一拉蓋過臉,轉過身背對著他繼續睡,根本不帶搭理他的。
系統雖然心里吐槽他主人吐槽得兇,但實際上物似主人型,這會兒也冒出來一個缺德想法:要是攛掇它主人突然叫一聲‘阿淇’,喻昭是會當做沒聽見,還是瞬間彈起來抓著它主人的衣襟質問剛剛是在叫誰!
嗨呀!真想看。
就是可惜沒那膽量。
最后藺唯也沒辦法,叫著他的名字并且給他下了最后通牒:“喻昭,再不醒來我連人帶被子把你搬到隔壁去了?”
被窩里的人這才順利接收到信號似的,勉強睜開眼睛,被子拉下來,他打了個哈欠,回過身撐著坐起來,看見藺唯站在他床邊時下意識愣了愣。
“剛剛是陛下在叫我嗎?”他還困著,語氣都有點無意識的粘稠感。
藺唯挑眉:“不然呢?”
喻昭捂著沒完全醒神的眼睛笑了聲,聲音有著剛睡醒的暗啞低沉:“也是,這里除了你誰敢這樣連名帶姓地叫我。”
[嘶!]藺唯垂眸看著他的眼神微微一閃,在腦海里倒吸一口氣給系統聽。
系統滿腦殼黑線地冒泡上來給它主人當捧哏:[怎么了呢?]
[沒什么,就是突然發現,他不愧是男主,還真的挺好看的。]藺唯的語氣稀松平常。
[主人,你居然才發現嗎?]系統卻仿佛聽見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我才不信你之前對他那么好,沒有因為他長得好的緣故呢!]
[初始好感度那么高,你可別說是因為欣賞他頭一次見面就布下了天羅地網,接二連三地對你下黑手!明明就是看臉使舵!]
[你就自欺欺人吧!]系統記著靜音之仇,真的會假裝捧場然后逮著邏輯漏洞就猛踹它主人的肺管子。
然后美美喜提二次靜音待遇。
藺唯聳了聳肩往外走,一邊道:“趕緊起來洗漱,先用午膳,要是實在困,吃完再回來繼續睡。”
“哦!”喻昭搖搖頭散去困頓感,打起精神從床上下來。
等他洗漱好到隔壁時,藺唯已經坐在一桌子飯菜面前等他,喻昭四下看了兩眼,一個宮女太監都沒看到,不由問:“人都被支出去了,是有話單獨跟我說?”
藺唯眼神示意他趕緊老實坐下:“沒有什么機密要事要跟你說,是我讓董明自己吃飯去了,這里不需要他餓著肚子伺候。”
喻昭沒想到藺唯就連對宮人都好得一般無二,真就像個高臺上金塑的圣人,若不是在他面前大多還是有煙火氣的一面,喻昭都要擔心他哪天白日飛升了!
吃飯時,他忍不住視線往一旁飄,藺唯被他看久了也無奈,差點連筷子都用不利索,想讓他別看了,又怕這話說出來兩人都尷尬得吃不下飯了,為了不浪費糧食,只能手腳僵硬地忍著,被系統好一頓無聲嘲笑。
系統是笑它主人向來遇事就算是硬裝也要裝得從容,少有這樣‘狼狽’的時候。
好不容易一頓飯吃完,藺唯都覺得有點消化不良的了,喝了杯茶壓一壓膩感,他迫不及待道:“我要去給尹拾一還有蕭令準備解除蠱毒的藥了,喻卿自便吧。”
喻昭聽了卻問:“陛下做這藥的過程臣不能看嗎?”若是問旁人這樣的話肯定是很冒昧的,但他確信藺唯沒有敝帚自珍的傾向。
果然藺唯只頓了頓便道:“如果你感興趣的話當然可以,倒是那朵花的異味你昨夜是聞過的,制成藥的過程只會更夸張。”
喻昭不以為意,一臉正色反駁:“陛下都能忍,臣總不能比陛下還嬌氣。”
藺唯聞言倒是笑了,反問他:“為何不能?在你看來,我難道是自己吃了苦,就見不得旁人好過的人?”
“你明知道我沒這意思!”喻昭撇嘴,正經不過多久就被他打回原形。
他這幾句話故意裝腔拿調,也是不太滿意藺唯又叫回了喻卿這個稱呼,這時破了功就不裝了,直接道:“以后還是私下里還是直接叫名字吧,喻卿喻卿的,聽著像是提醒我時刻謹記臣子本分……等等,你不會真有這個意思吧?”
說到一半,忽然產生了不確定感,喻昭瞇起眼睛看向藺唯。
藺唯頂著天降黑鍋無語:“我若要拿捏你,有的是可用的把柄,這頭給你這么多特權例外,那頭繞這么一大圈委婉警告,請問我圖什么?”
喻昭這才收回狐疑的視線,輕咳了兩聲略過這個疑問,接回之前的話題:“…總之叫名字挺好的。”
“剛剛不是還不喜歡旁人連名帶姓叫你?”藺唯隨口堵了他一句。
這個時代的人應該很少會連名帶姓地稱呼對方,一般都是居高臨下,或是關系不太好的情況下,他剛剛叫喻昭起床,也更多是帶了點玩笑的意思。
他一邊說著一邊回臥房,在床下的小盒子里取出昨天帶回來的腐尸花花瓣,然后往書房走,今天早晨回來時交代董明給他準備的東西,也都擺好在書桌上了。
喻昭在他身后悠閑地跟著,聽他有此一問,有些羞惱道:“你又不是旁人,再說了,你就非得叫全名嗎?”
藺唯愣了下,試探著問道:“那我以后叫你的表字?”
“可以啊。”喻昭矜持點頭。
隨后兩人對視幾秒,喻昭遲來地意會到了什么,有一瞬間的咬牙切齒:“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我的表字是什么!”
藺唯一時間有些茫然,但又沒好意思去打擾剛被他按了靜音的系統,在腦子里回憶了一遍原作,確實沒提過喻昭有表字。
他自己也沒有,因為小皇帝還未活到及冠就死了,其他人像尹拾一是孤兒,魏王給她的名字都是用的序號,更不會給她起表字了,蕭令家中出事時年紀也不大……
感覺表字這個設定在這個小世界就是直接被略過了,所以他問這個問題時才帶著試探的意味,沒想到還真有?!
喻昭等不到他的回答就知道答案了,心里安慰自己小皇帝以前和他們這些輔政大臣關系都一般,關系好了之后是他自己沒主動提起過,也正常。
最后還是沒忍住問了句:“那元柏的表字你知道嗎?”
沒想到藺唯還真從不知道哪兒來的,犄角旮旯的記憶里,想起了元柏的表字,對方偶爾會在寫給他的折子里這么自稱,只是他從前沒怎么注意過。
這會兒脫口而出:“是寒霖?”
說完抬眼就看見喻昭烏漆嘛黑的臉色,藺唯當即沉默了。
他太了解喻昭的脾氣了,這時候再問對方的表字是什么,多半會被撅回來,感覺他已經暫時失去被喻昭親口告知表字的資格,藺唯想著忽地笑了聲,真離譜。
就在喻昭聽見他笑聲,氣得轉身就想走的時候,聽見身后的人帶著一絲無可奈何的笑意哄他……
“阿昭。”
“先這樣叫你可以嗎?”
“是我不好,你可以生氣,等你什么時候愿意把表字告訴我了,我再改口。”
喻昭在系統恨鐵不成鋼的注視下,又雙叒叕被它主人輕易地用三句話哄好了。
第079章 第 79 章
藺唯制藥的過程不僅不枯燥, 還頗為賞心悅目,就是味道實在有些難聞,若不是提前打過招呼,只怕要有人以為小皇帝的御書房里藏了具死尸正發爛發臭。
“你若受不了就先出去。”
他自己有法子聞不到這個味道, 只是想讓喻昭知難而退才不動聲色, 但這會兒他看著喻昭被熏得要吐不吐的, 卻還是堅持陪坐在一邊, 又不忍心了。
喻昭只搖頭, 他現在都不敢張嘴,這味道簡直無孔不入。
藺唯總有種自己在虐待男主的錯覺, 輕嘆一聲,還是遞了一瓶藥給他,道:“自己吃一顆吧,能暫時隔絕氣味。”
“…早不給我?”喻昭眉頭一皺就想明白了其中關節,這回忍著惡心都要張嘴了:“你不想我待在這兒?不愿意看見我?因為知道了我喜歡你?”
他這話說得藺唯心里頭細細密密地難受,再看說這話的人竟然破天荒的眼睛都紅了一圈, 雖然藺唯很清楚大概率是因為開口說話被這個味道熏紅的, 畢竟喻昭當初聽聞他要孤身進疫區都沒紅過眼睛, 人生字典里估計都沒有哭這個字。
照喻昭昨天晚上說, 是賑災的時候喜歡的他,大概那時候就已經是了。
但看他這樣‘可憐巴巴’的,藺唯還是隱約生出一絲愧疚來,心想這事的源頭到底是他撒謊在先,身懷任務不能長時間留在這個世界,卻無法坦誠相告在后……
“先吃了藥再說。”他親自凈手給喻昭倒了杯水送藥, 而后才低聲解釋道:“沒有不愿意見你,只是擔心你而已, 讓你早點放棄那不靠譜的念頭,才是真的為你好。”
喻昭沒好氣接過藥吃了,至于后邊跟著的語重心長則全當放屁,他這個年紀,最不耐煩聽為你好這三個字了,小皇帝才多大,怎么一點少年朝氣都沒有?!
但轉念一想,對方自幼處境堪憂,被迫隱忍多年的原因還有自己一份,喻昭倒也沒好意思再怪他怎么沒在這種內憂外患的環境下長出個戀愛腦來。
算了,昨晚都打定主意,由他主動的,也不知怎么回事,他總在小他好幾歲的藺唯面前克制不住耍性子。
喻昭反思了一下自己,等了差不多一刻鐘,藺唯的藥總算起了效果,聞不到異味后他抬眼試探著問道:“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幫你做的嗎?”
藺唯磨藥的手一頓,差點氣笑了,這是把他當魚塘里的魚了,給點餌就想釣上來,餌應該用什么料還想從他這條目標魚的嘴里問出來,可真夠理直氣壯的!
“還真有。”他似笑非笑看了喻昭一眼,隨即垂眸繼續搗藥,嘴上道:“就是不知道你是打算以喻昭的身份幫我做,還是以喻卿的身份幫朕做了,若是前者的話就免了吧,這桃花債我可還不起。”
“還不起就拿你自己抵債了!”喻昭聞言嘖了一聲,干脆‘圖窮匕見’。
藺唯笑了聲,聳聳肩道:“你歇著吧,蕭令好好培養一下多半也是個將才,想來我救他性命,替他家族平反,他應該能平了心緒接受我的招攬才是。”
“他沒我厲害。”喻昭撇撇嘴,這話說得底氣十足。
藺唯老神在在地反駁:“但我叫他做事付他俸祿就好,他不需要我賣身。”
“那我也不要了。”喻昭說到一半覺得虧了,又一本正經地擺事實講道理:“我跟他哪兒能是一個身價?我可是已經掌著天下兵馬位極人臣的大將軍!最多我退一步,不叫你賣身了,對我賣個笑也成!”
越說越離譜,聽起來又是身價又是賣笑的,也不知到底是誰要賣給誰。
果然藺唯下一句就是:“可急的不是我,怎么不能是大將軍給我賣個笑,好換我把事情交給你去辦?”
“……也,行?”喻昭先是一愣,隨即發現自己是被繞進去了,但說到底他就是想替藺唯做點事表現表現而已,這事兒是他問來的還是他‘賣笑’來的,無甚要緊。
他想是這么想,可當他試圖扯出一個自然一些的笑給藺唯看時,卻發現嘴角僵硬得厲害,如此刻意的情況下,他已經不會笑了,肉眼可見是沒什么賣笑天分的。
喻昭笑不出來,藺唯卻已經被他逗笑了,一時間都忘記了跟他打嘴仗的目的,情不自禁松口道:“好了,別勉強了,先欠著吧,以后再還也成。”
“…所以你有什么事想讓我辦?”自覺丟臉的喻昭輕瞪了他一眼,問得甕聲甕氣。
其實是真的有,魏王并非真的一點底氣都不存就成天發白日夢造反,朝中與他暗中有聯系的武將不少,藺唯列了份名單給喻昭。
“這些人或是被魏王拿捏了把柄,或是直接被收買了,我不想來日起兵戈,他們手底下的兵卒都是無辜的,可一旦造反的名義安上去,我想輕饒了他們都不行,所以還要麻煩大將軍你,替我把這幾個害群之馬揪出來,只注意點,借口需要想得周全一些,莫弄得武將人人自危。”
喻昭呵了聲:“這事蕭令無權無勢,怎么幫你解決?本來就只能我來做!”
“無權無勢自有無權無勢的辦法。”藺唯沒說得太明白,其實這事兒讓喻昭辦和讓蕭令去做,也就是走正確程序下臺,和物理下臺的區別。
前者難在揭開罪名的由頭,一個不好容易引發武將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叫魏王趁虛而入得不償失。
后者雖然干凈利落,但有些罪名落不到實處,不能真正意義上沉冤昭雪,難免對不住受害者。
其實藺唯還是傾向于喻昭來做的,絕不是他被喻昭一通胡攪蠻纏給打敗了。
系統都懶得再吐槽他。
藥剛制好時,董明來報說是蕭令醒了,藺唯想著也是巧,就先幫蕭令解蠱好了,喻昭沒所謂,沒什么良心地想,先在蕭令身上試試也行。
“抬個浴桶到蕭令屋子里,備熱水,朕先過去和他談談。”藺唯沒多想就吩咐道。
給蕭令治傷那幾天,他就把導致他失憶的毒解了,還順勢封了他的內力,免得他隨時醒來傷了照料他的宮人,不過看董明的樣子想來蕭令這會兒應該已經想起來魏王是害死他全家的仇人,沒出現什么過激行為。
董明聽話下去了,喻昭面色有些古怪,咳了兩聲裝不經意問:“不是用藥引出蠱蟲就好了?要浴桶和熱水干什么?”
“加速血液流動,蠱蟲在聞到這藥后會急著爬出來,這樣可以減少血脈受損。”說完藺唯也是一頓,意識到了什么似的,多解釋了一句:“穿里衣泡著即可,不需要脫光了。”
喻昭這時才說:“我可沒介意。”
藺唯差點脫口而出介意也沒事,好在話到嘴邊懸崖勒馬,改成了:“那就好。”
“………”哼。
蕭令就在房中等著,他已經知道自己是被小皇帝救了,原本他恢復記憶時,即便知道魏王是害死他全家的罪魁禍首,但對下令處死他家人的皇家也沒什么好感。
然而他懵懂時被魏王當成殺手工具,得了指令去截殺小皇帝,小皇帝不知怎么竟認出他的身世,知道他的冤屈,不僅沒殺他,還親自救治,他便是再怎么遷怒,也怒不到藺唯身上來了。
說到底陷害忠良的始作俑者的魏王,昏聵匆忙下令處決的是先帝,哪怕現在這個小皇帝表現得再手眼通天,蕭家出事時,他也只是個不知幾歲的娃娃,確實怪不著他。
藺唯和喻昭一前一后進來,蕭令猶豫了一下,還是下了床跪地行禮:“罪人蕭恪之子蕭令叩見陛下。”
“你……!”
喻昭很看不順眼他頭一回清醒見面,第一句話就是跟小皇帝耍心眼,在他這偏心到了極點的看來,蕭家就是有天大的冤屈也和藺唯沒有半分關系,藺唯既然救了這蕭家子,自然是知道他冤屈,會幫他平反,哪兒用得著他如此提醒!
還是藺唯眼疾手快在他胳膊上掐了下,才沒讓他把這番難聽的話說出口。
藺唯是真的不介意,蕭家的事發生時原身雖然還剛出生沒多久,但不論如何他繼承了皇位,沒道理好處全占了,壞處不沾邊,他肯定是要接手這份責任的。
就算蕭令真的怨怪到他身上也不稀奇,他知道對方只是在怪輕易決定蕭家生死的皇權,而非刻意針對他個人。
“平身吧。”藺唯親自彎腰將人扶起來,并好脾氣地道:“你放心,若不是朕已經查到了蕭家的冤屈,怎會知道是你,又何必大費周章把你救回來,既救了,卻不替蕭家平反,豈不白忙活一場?”
“我…不是,草民只是……”蕭令這才真有些赧然。
“朕明白。”藺唯拍拍他的肩,“不必介懷,你心系冤死的家人再正常不過,若是可以誰不想從容不迫些,但你能做的只有抓住每一個機會,朕并不覺冒犯。”
這回蕭令是真淚濕眼眶了,系統越來越叛逆,吐槽起自家主人活像個傳銷頭子,喻昭百無聊賴靠在一邊墻上,聽著藺唯三言兩語就讓蕭令徹底歸心,眼底竟隱隱冒出讓他起一身雞皮疙瘩的孺慕之情。
真是腦殼有疾,小皇帝才十八歲,蕭令年紀比他還大幾歲,這是在干什么?!
當初崖底時,他在藺唯眼里,不會也是這個德性吧?不可能不可能…呸呸呸!
藺唯很快就說服了蕭令解蠱,本想讓喻昭先自己玩去,但剛一觸及對方警惕的視線就知道不太可能了。
喻昭當然不可能放任他們兩個男人共處一室,其中一個還得脫一半衣服泡在浴桶里!但過沒多久他發現,即使他在現場盯著,看藺唯的手指為了引導蠱蟲在蕭令身上游走,只隔著一層濕透了的白色里衣,蕭令顯然身材極好,他還是憋了一肚子氣。
其實藺唯的動作根本毫無曖昧之意,游走的地方只在心臟和手臂之間,純粹是喻昭自己醋吃多了。
等一切結束,蕭令因為氣血兩虛又暫時暈了過去,藺唯處理好蠱蟲,剛要把人從浴桶里抱出來,喻昭再也看不下去。
“不許抱他,我來!”
“…行吧你來。”藺唯可有可無地應了。
結果這祖宗又不滿意,理直氣壯地反問:“你怎么能就這么答應了?”
“……”藺唯看著他深深嘆了一口氣,最后叫人進來幫忙收拾了。
喻昭心虛地摸了下鼻子,見藺唯吩咐董明好好照看蕭令后轉身往外走,忙跟上去,結果藺唯一路上難得不肯搭理他,他心里一緊,抓住對方手腕。
“喂,別故意晾著我。”
兩人停在御書房門口,藺唯搖搖頭示意他先別說話,喻昭卻有些急了。
“你生氣了?”
“沒有,你……”先別說了。
“我不是故意總跟你發脾氣的…你怎么…你是不是喜歡他那樣的?”不怪喻昭這么想,他無理取鬧的時候多了,藺唯卻是頭一回因為旁人不理他,過去哪怕是比對著元柏,藺唯都是更偏向他的。
他鮮少這么慌亂,還帶了很多點不服氣,藺唯的眼色他接收不到就算了,嘴里說的話也開始不過腦子。
“要不我也濕了衣裳讓你摸一下試試?你想抱也行,我身材肯定比他好多了!”
男人嘛,誰占便宜還兩說的事,喻昭還真不介意先跟小皇帝來點實際上的牽扯,歸根結底,他其實不信這人真的不喜歡他。
而藺唯閉了閉眼睛,無語到極點時竟然笑了一聲,只希望書房里的元柏聽到了不要嚇出個好歹來。
第080章 第 80 章
喻昭那兩句荒唐話傳進御書房內, 原本正襟危坐的元柏像是被人當頭敲了一棒,荒謬,羞恥,震驚, 難以置信等情緒交織成一團亂麻, 他氣得嘴唇微張, 卻輕顫著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來。
藺唯只聽見里頭砰的一聲, 似乎是元柏起身太猛竟碰倒了沉沉的實木椅子, 看來確實被喻昭的口沒遮攔給刺激得不輕。
隨后就是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誰在里面?!”喻昭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對打斷他撩小皇帝的動靜很不滿意。
藺唯怕一會兒場面難以收拾, 來不及多想先攬過喻昭帶著他往屋頂一躍,也不必他提醒,因為上一秒還不情不愿的喻昭,下一秒就站在屋頂上看見了氣勢洶洶走出來的元柏,瞬間老實了。
倒不是他怕了元柏,實在是他雖然暗自跟元柏較勁許久, 更不愿意在對方面前有半點過失, 剛才說的話旁的什么無關人士聽了他或許不在意, 但調戲對方的學生被逮個正著, 他終歸還是知道理虧的。
怎么辦?
他拉著藺唯默默坐下,縮小面積,免得元柏回過身一抬眼就抓到他們。
藺唯接收到他的眼神求救,指了指他們剛剛過來的方向,讓他自己先躲起來。
首先元柏肯定是聽出了喻昭的聲音的,由此又佐證了那兩句話的調戲對象是他——喻昭剛才那番話雖說得膽大包天, 但也頗有些放低身段的意味,除了小皇帝, 怕是沒人能讓他用那種語氣說話。
就是因為很容易猜出來兩個當事人,元柏才會這樣怒發沖冠出來。
喻昭卻搖頭,他沒打算一個人走,他就是想知道藺唯打算如何應對。
但這會兒一出聲就要被抓包了好嗎?藺唯無奈捏了捏眉心,他剛剛就該把這家伙自己扔上來,現在倒好,他倆莫名其妙就同流合污還一起‘畏罪潛逃’了!
元柏出來轉了一圈看不到人,拂袖轉身回了御書房,看這架勢,今天不等到小皇帝出現,他是不會走的。
喻昭稍稍松了一口氣,總算能小聲說話,他湊近藺唯耳邊陰陽怪氣道:“不是說叫老師不過是表面功夫嗎?你怎的也這么怕他?”
“我那是替你怕的!”藺唯忍無可忍,于是給自己發了點福利,放任自己伸手在喻昭臉上狠狠捏了一下。
別說,這家伙看著眉眼鋒利,臉頰卻并不消瘦,平時不太看得出來,真上手了,捏著還挺肉呼。
喻昭還沒被人這么捏過,當即瞪圓了眼睛示意他趕緊放手!
就算是小時候,因他總臭著一張臉,也沒有親戚長輩會閑得沒事自討無趣來這樣招惹他,但眼下他敢怒不敢言,礙于現在他們還坐在元柏的頭頂上,不好有什么大動作,只能乖乖忍了。
倘若他不是這個反應,藺唯或許捏一下就滿足放手了,但他不情不愿又不得不強行忍耐的樣子引得藺唯‘惡向膽邊生’,干脆兩只手捧著他的臉揉捏了個夠本。
[啊啊啊啊磕死我了磕死我了!]系統在他腦海里故意雞叫,見縫插針地‘按頭’。
藺唯這才剛被驚醒似的收回了手沒再胡鬧,輕咳了兩聲,對眼睛里已經冒出火星子的喻昭補救道:“這就當是剛剛你言語放肆調戲到朕頭上的懲罰了。”
余光瞥見喻昭蠢蠢欲動,似乎是試圖原樣討回來的手,眉心一跳連忙抓在手里。
“別鬧了。”藺唯一本正經地問:“他現在應該稍微冷靜一點了,你確定不先離開,要跟我一起下去見他?”
“我又不是怕了他!”喻昭看了眼被他抓著的手,撇撇嘴沒再計較剛剛的事,沒好氣道:“他頂多罵我兩句,讓我別再騷擾你,其他的,既要顧及你的聲譽又需顧忌我手中的兵權,他連用這個理由公開彈劾我都不敢輕易擅動,又能把我怎么樣?”
藺唯聞言默了片刻,沒評判其他,只輕聲回他:“我沒覺得那是騷擾,不必這樣說,你想什么就說什么,我知道你沒有那樣故意叫人難堪的意思。”
“…哦!”喻昭唇角彎了彎,他本來也沒覺得是,只是認為元柏肯定這么想罷了。
做好了心理準備,喻昭率先跳下了屋頂,沒等藺唯就快步走進了御書房里,藺唯沒有第一時間跟上,留在上面,遲疑了片刻還是跟系統道:[你剛剛是故意那樣提醒我跟他保持距離嗎?]
[……?]系統比竇娥還冤,這話可不興亂說啊!讓那祖宗事后誤會了還得了?!連忙解釋:[沒有啊!我就是覺得你們倆挺般配嘛!不要過度解讀系統的意思啊喂!我們才不像你們人類人均八百個心眼子!]
藺唯得了答案一點不意外,反而順著它的話道:[是啊,你一直表現得很希望我發現他的特殊性,現在想想,是在他還沒表白的時候你就有在暗戳戳地攛掇了,按理說你的程序設定本該阻止我做任何影響任務的事,但你現在的意愿卻幾乎背道而馳,說說吧,這是為什么?]
系統麻了:[………]人與統之間還能不能少一點套路多一些真誠了?!
[我不能說,主人,你必須按你的心意來做選擇,你相信我,任何你覺得我不對勁的地方,都是在為你這一次的選擇自由在讓步,一定一定,按你真實心意來。]
藺唯不再做聲,他梳理了一下系統的表現,確定這小家伙嘴上說要他按自己的意愿選,但心里明顯是希望他選擇和喻昭在一起的,只是原因不明。
其次,如果他接受了喻昭,那么他們留在這個世界的時間只長不短,必然會影響下一個世界的任務,系統是為了協助敦促任務者完成任務而存在,可它卻希望自己在任務和喻昭之間選擇后者,這本身就存在悖論。
他能推測出系統一定隱瞞了他一些事,且這些事和他剛進入這個世界時無故遲到有關系,當時系統搪塞過去,他只當是這小家伙闖的禍才沒追究,現在看來,并非如此,系統瞞著他的事,比他想象的要多。
藺唯閉著眼睛整理邏輯,總覺得有些事情已經可以串起來了:
接受喻昭,下個任務就會耽誤,可他進入這個世界時,就已經‘無故’遲到了?!
那么,他真實經歷的上個世界,真的是他現在記憶里那個順利完成任務準時脫離的世界嗎?
喻昭的存在和系統應該是有過聯系,或許跟他薛定諤的上個世界也有些不能準確定義的…暫且稱之為‘瓜葛’。
但喻昭本人卻是正常的,不像知道些什么的樣子,問系統的話,瞧它那又瓜又慫只會跟自己窩里橫的樣子也是不敢說的,藺唯不想逼它,只好先作罷。
系統和他這么多年情誼,總歸不會害他,既然不能說,那就聽它的,看清自己的心再做選擇就是了。
想這些不過片刻,他擔心喻昭和元柏真吵起來,也緊跟著下了屋頂。
進御書房時,果不其然看見元柏難得失了儀態,被喻昭氣得臉紅脖子粗,指著對方的手都在大幅度地抖,眼看著一個踉蹌就要厥過去,藺唯連忙上前扶住他,暗自往他身體里傳了一絲內力,才總算穩住。
要是真讓喻昭這張嘴把人氣暈過去了,外面還不定傳成什么樣。
“你跟老師說什么了?”藺唯有點詫異地看向喻昭,以元柏的修養,能把他氣成這樣不容易,原身當年給元柏當學生,整日里招貓逗狗不干人事都沒達到這樣的成就。
不等喻昭開口,元柏抓緊了藺唯扶著他的那只手:“你可有,與他…?!”似是想問什么但實在問不出口。
藺唯挑眉,難不成是喻昭信口雌黃,叫元柏以為他們已經有了什么不得了的首尾,這才氣成這樣?
喻昭嘖了一聲,不耐煩道:“他問我為何已經效忠還要如此輕辱陛下,我說我喜歡你,是再正經不過的心意,你都不覺得是辱沒,不需要他多管閑事,他就氣成這樣了。”
“……”藺唯明顯能感覺到元柏抓著他的力氣又加重了。
雖然這話是沒錯,但元柏聽起來恐怕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喻昭看著藺唯的微妙表情,這時也回過味來,神色不善地看向元柏:“你不會以為我心懷不軌在先,強迫陛下與我做過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才肯幫陛下親政的吧?”
元柏一怔,他還真是這樣想的。
藺唯忍著笑急忙開口打斷喻昭炸毛的前搖,替他解釋道:“老師想多了,朕與阿昭的關系并非如此不堪,先前的結盟雖有交易,但只是阿昭的救母恩人身中魏王所下的蠱毒,需要朕出手救治罷了。”
他們絕對是清清白白的,只是他怕喻昭不愛聽這四個字才沒敢特意強調。
聽了這話,元柏的臉上才終于恢復了少許血色。
喻昭原本是很想發脾氣的,但在藺唯當著元柏的面,不但沒刻意避嫌,還為更顯親近改口叫‘阿昭’時,那股氣就下去了。
算了,元柏這年紀要大不大要小不小的,萬一真被他氣死了,他不好跟藺唯交代。
“陛下見諒,臣失禮了。”
元柏總算找回了從容,恭敬施了一禮才語重心長道:“臣并非不通情理之人,若真陛下有愛重之心,更當保持距離才是,似方才那般青天白日口無遮攔,臣聽了尚且誤會,遑論旁人?需知積毀銷骨,若讓魏王得了這把柄又當何如?!”
他也沒那么愛多管閑事,起碼小皇帝的房內事他就不愛管,他反應大,純粹是以為先前小皇帝處于弱勢,有被脅迫的可能。
藺唯張了張嘴,想說自己對喻昭還沒到要用上愛重這個詞的地步,但又明白如此澄清會讓喻昭下不來臺,干脆略過。
“老師放心,御書房門口的消息,傳不到魏王耳朵里去……”
很沒誠意的回答,眼看著元柏又要瞪眼,藺唯心下一嘆,又補充了一句:“朕會看好他,不讓他再胡鬧。”
說著抬手在喻昭額頭上敲了下,以示自己一定管得住這禍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