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剛給裴行路發(fā)完微信,一輛車牌號為5個9的白色賓利便行云流水般出現(xiàn)在麥穗娛樂樓下。
小荷當即“哇”了一聲,“好帥!”
司機開副駕駛的車門,下來一個身高腿長似模特的西裝男子,周身斯文敗類精英范。
凌景隨即開了后座車門,戴著口罩的清瘦男生跳下車。
他穿著簡約休閑,但據(jù)小荷心算,全身上下,從沖鋒衣外套到運動鞋,加起來絕對不低于五位數(shù)。男生露出來的上半張臉很白,眉眼甚是漂亮。
最后一個出來的是裴行路。
男生跟裴行路招招手,雖然戴著口罩看不見下半張臉,但他一定是笑著的。眉眼彎彎,淺淡的臥蠶添了幾分明亮的元氣。
小荷被硬控三十秒。
直到裴行路往自己這邊走過來,在她耳邊打了個響指。
小荷瞪大雙眼,跟做賊一樣,非常小聲問:“裴哥,剛才那個是不是……你沖喜的凌家小少爺?那個高的又是誰啊?你來試鏡,他們怎么也跟著?”
裴行路進入麥穗娛樂大樓,凌景和凌歲遙在等總裁專用電梯。
從裴行路一出現(xiàn),便引起諸多關(guān)注。
他向來是走到哪,都一大群粉絲和黑粉的。
小荷小心翼翼地自問自答:“我想起來了,楊姐說麥穗娛樂的總裁就是凌家二公子。所以那個高的,應(yīng)該是凌景?怪不得,不過凌小少爺來做什么,湊個熱鬧?他身體好了?沖喜真的有用啊!”
她扭頭正要繼續(xù)問裴行路,見裴行路雙手插兜,面無表情地盯著她。
裴行路屬于濃顏,即便不化妝,五官也具有很強烈的存在感,配合他的眼神,幽深、高傲,甚至有些蠱人。
小荷立馬閉嘴。
啊啊啊她怎么敢在裴行路面前提凌歲遙和沖喜的!呸呸呸!
裴行路摁了電梯,淡聲說:“他是原作者和編劇。”
???
小荷呆若木雞。
她沒聽錯吧?
誰是原作者和編劇?
凌家那個小少爺?!
電梯開了。
小荷抓心撈肺的,趕緊跟進去,好問個清楚。
剛要問,電梯里又進了兩個人。
定睛一看,好家伙,真是冤家路窄。
進來的人,正是裴行路的對家,余知寒和他的助理曉絨。
電梯門徐徐關(guān)上。
小荷和曉絨兩個打工人站后排,留足前排空間讓他們修羅場自由發(fā)揮。
余知寒先開口,“小裴,好巧啊,你也來試鏡《折刀行》?”
裴行路扯了扯嘴角:“不然呢?來玩?”
語含嘲弄。
而余知寒聞言面不改色,笑道:“好久不見,你的脾氣還是一點都沒變。在這個圈子里,過剛易折,還是要收斂圓滑一些。七年前你就因為性格問題,吃過一次虧了,有些事情要看淡一些……”
裴行路平靜無波地打斷:“滾。”
開團了開團了!
裴行路就是爽快!
小荷在后面倍感刺激,想抓著曉絨一起八卦。
但曉絨比她淡定多了,低著頭,心不在焉的樣子,仿佛置身事外。
余知寒仍舊和和氣氣:“小裴,怎么說我們曾經(jīng)也是并肩作戰(zhàn)的隊友,哪怕moonstar解散了,也何必如此針鋒相對?”
裴行路實在沒忍住,煩躁地沖電梯顯示的樓層數(shù)翻了個白眼,“閉嘴行嗎?moonstar為什么會解散,你最清楚。隊友這個詞從你口中說出,簡直可笑。”
余知寒堪稱完美的表情也終于有些繃不住了,“看來你對我誤會很深。既然如此,我就不多說了。小裴,祝你試鏡順利……”
電梯停在26樓。
裴行路懶得再聽他啰嗦廢話,大步流星跨出去。
跟余知寒呆在一塊,空氣都會變得渾濁且骯臟。
領(lǐng)了號牌,裴行路跟幾個認識的圈內(nèi)朋友打了招呼,隨后便坐在候場區(qū),將余知寒這個衰人和過去的恩怨都拋在一旁,注意力全部放在待會的試鏡上,猜測會面試什么片段。
想著想著,思緒竟然詭異地歪到了凌歲遙身上。
尤其是他推門向他奔跑過來時,急得哮喘發(fā)作,面色格外紅潤,眼睫上掛著淚珠,破碎脆弱,像搖搖欲墜的精致陶瓷,令人生起保護欲……
保護欲?
裴行路想扇自己。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
之前明明就很排斥凌歲遙。
……不過他是自己的粉絲,而自己又是他的書粉。
關(guān)系一下子變得復(fù)雜起來。
“下一位,裴行路。”
裴行路回過神來,排除雜念,跟著工作人員進入試鏡的房間。
凌歲遙原本在和主編劇唐映討論角色設(shè)定,聽到裴行路的名字時,下意識抬頭看去,露出幾分笑意。
總導(dǎo)演張博翻看他的資料,意興闌珊,與選角導(dǎo)演說:“其實我不太希望這部劇里出現(xiàn)流量。雖然能起到宣傳作用,但演技不明,粉絲難約束,對一部作品來說也可能成為災(zāi)難。”
張博手握精品,上一部作品還在五年前,斬獲大獎無數(shù)。
這次是麥穗傳媒請他出山,他情難推辭,也是為了還當年凌家知遇之恩。
裴行路這個名字,張博聽說過,紅極一時的頂流。
試鏡還沒開始,就接到了多方對他的推薦,甚至其中還包括歲歲。
張博起了逆反心理。
他沒看過裴行路演的戲,料想也不過就是靠臉吃飯的,能有什么真本事。
他決不允許自己的作品,被任何人玷污。
張博聲音不大不小,裴行路自然是聽到了。不過類似的話他聽過無數(shù)次,習以為常,早就無所謂了,也沒想著去反駁。
可凌歲遙顯然不是這么認為的。
他說:“張叔叔,您一定沒看過裴行路演的戲。”
張博挑眉,“哦?為什么這么說?”
凌歲遙理所當然:“因為您要是看過的話,就不會說那些話啦。”
張博并不服氣,但還不至于跟恩人最寵愛的小兒子置氣,看向裴行路,客氣道:“我們小編劇對你評價很高嘛,別讓他失望。”
所以凌歲遙是在……護短?
裴行路收回視線,壓下心中剛才那一抹奇怪的情緒。
副導(dǎo)演遞給他劇本,抽了個條子,“劇本第一百三十頁第二場。”
這一段劇情在中后期。
刺客出身的孟策,成長為亂世中的割據(jù)軍閥。率兵攻破曲國都城。城墻高樓之上,師弟趙昭言兵敗被俘。
裴行路對這一段印象深刻。
很難很復(fù)雜的一場戲。
張博環(huán)視四周,最后說:“歲歲,你跟他對戲吧。”
“我?”凌歲遙一怔,緊張兮兮,“我不會演戲啊,萬一把他帶偏了怎么辦。”
“沒事,你念臺詞就行了。”張博將劇本翻到對應(yīng)地方,給他。
凌歲遙糾結(jié)后,只好答應(yīng)。
他可得萬分小心,別影響了裴哥。
裴行路迅速調(diào)整狀態(tài),比了個ok的手勢,表示準備好了。
他緩緩揚起臉,剎那間,如同變了個人,充滿了上位者的氣勢。微微側(cè)著頭,似乎在對身后的人說話。
“今日起,曲國一十九城,三山之地,舒、尹二河,盡歸于許。”
這句恰到好處的臺詞,讓張博的不屑一掃而光。
這是孟策,御馬看狼煙四起,曲國殘垣斷壁。
他垂眸,眼神悲憫,沉郁嘆息,似乎在感慨世道無常,這亂世何日才能終結(jié),何時才能迎來盛世。
然而隨著他一抬眼,令人得以窺見漆黑的眼眸之下,藏著異樣神采,那是一種瘋狂的野心,天下盡在囊中的勢在必得。
此時的孟策通過鐵血手段爭權(quán)滅曲,占據(jù)沃野千里的中原,已成梟雄,足以睥睨天下。
這一瞬間,權(quán)欲熏心,救蒼生這個念頭已然淡于奪天下。
一聲嘩啦啦清脆音響。
棕色的小葉紫檀手串墜地。
裴行路循著那沉厚的手串,瞳孔驟然一縮,抬頭看過去。
凌歲遙坐在窗戶邊上,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裴行路走過去,撿起檀香手串,漸漸收緊,啞聲喚道:“阿言。”
“昔日師兄送我平安符,今日歸還,只求師兄善待曲國百姓。我祝師兄,早得天下,莫忘黎民。”
凌歲遙虛弱淡然,但吐字清晰,再多的恩怨過往也如風消散。
兄弟反目的激烈對峙,并沒有發(fā)生,也沒有感慨激昂的歷數(shù)過往。
事態(tài)平靜至極,秋風里寥寥幾句,趙昭言自刎殉國,孟策入主中原。
裴行路半晌后握緊手串,決然轉(zhuǎn)身,“來人,以曲國帝王的最高規(guī)格,厚葬趙昭言。所有將士,秋毫無犯,若有違令,一律軍法處置。”
聲音落寞,無端起蕭瑟。
惘然如夢,一瞬空白。
他忽然想起了十年前,因母族牽連流落在外的曲國皇子,彼時是個連飯都吃不飽的小乞丐,像極了當初的自己。
孟策救下他,帶他回金銀臺。
從此以后,孟策的身后便會跟著一個小尾巴。
“師兄。”
“師兄!”
孟策親眼見著,小尾巴從怯弱惶恐,長成意氣風發(fā)。
裴行路出神地凝視著眼前肆意張揚又透著亦正亦邪的凌歲遙。
他抬手去碰,最終還是收回了。
幻象而已。
從今往后,天下再沒有曲國,也再沒有喜歡在劍穗上掛三串鈴鐺的趙昭言。
裴行路閉上眼睛,喉結(jié)滾動,再睜眼,波瀾不驚,已將一切掩埋于心。
然而轉(zhuǎn)身時,裴行路一個趔趄崴了腳,撞到了椅子上。
他停滯幾秒,緩緩起身。
再行走時,已是背脊如松。
直到試鏡結(jié)束。
那份似淡實濃的be感還在彌漫。
“砰——”
張博拍案而起,欣喜若狂,雙手在空氣中亂舞:“就是這種感覺!堵在心口的,如鯁在喉的,貫穿了孟策余生三十年的感覺!哪怕奪了天下,也覺得缺了什么的感覺!你叫裴行路是吧?先前對你有偏見,我跟你道歉,你真的很有天賦!”
裴行路入戲快,出戲也快。
長舒一口氣,謝過導(dǎo)演。
張博滿意得不得了,“你一定看過原著吧,孟策情緒抓得太到位了。很多人在演第一小節(jié)的時候,只能演出對亂世的無奈感,卻演不出上位者待時而動的野心勃勃。很好,你演的很好!歲歲配合得也很好!”
裴行路手中還握著檀香手串,觸感溫潤,色澤深褐,香味醇和。
他正要還給凌歲遙。
卻見凌歲遙神情恍惚,眉頭微蹙,眼眸泛紅,縈繞些許哀傷。
他是創(chuàng)作整個故事的人,最容易受其感染,深陷其中。
裴行路耳邊響起那兩聲截然不同的師兄,愣神。
下意識提起手串,在他眼前晃了晃。
凌歲遙茫然地透過搖晃的檀香手串,看到了孟策。
不,是裴行路。
凌歲遙抓住手串,輕聲說了句:“謝謝。”
裴行路側(cè)目,眼神微動。
“不用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