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新婚快樂
林姰病假期間堆積了三天的?工作量, 原封不動等她回來,那?種心?情,就好像是?回到學校, 看到堆滿書桌的?空白試卷。
她負責智能座艙,即給?新能源汽車提供包括操作系統、屏幕、音響在內的?軟硬件, 相當于提供一個零件給?車企安裝。
目前手?里有一個和老牌車企的?合作項目, 很快就要開新品發?布會, 搭載樂游智能座艙的?車已經進入測試階段, 這個階段要不斷發?現bug、修正bug, 對于成敗至關重要。
病假回來的?第一天上午, 林姰和團隊的?小伙伴開會, 之后就開始測試任務,午飯潦草吃了幾口,因為下午三點還要請假, 所?以午休時間沒睡覺都用來加班。
和裴清讓約定好下午三點半民政局見面,她兩點半就背上包準備離開, 剛走到電梯口, 就碰到皺著苦瓜臉的?實習生?粥粥:“姐姐給?你發?信息你怎么沒回我?”
林姰打開手?機, 沒有任何新消息提示, 粥粥習以為常:“可能是?網又不行了, 座艙出了個沒見過的?新bug,但測試說?他們測的?時候是?好的?……”
產品問世,離不開研發?、測試, 多部門協同的?工作最容易推諉扯皮。
時間緊張,林姰不想和測試人員掰頭,決定自己親自去看一眼:“沒關系,我來解決。”
粥粥很喜歡在林姰手?底下干活, 遇到任何苦難她都能撐起來,那?雙眼睛好像永遠堅定、永遠有辦法、永遠都不會害怕。她是?公務員家庭長大的?,身上卻沒有官二代的?高傲,人情世故看得很透徹,卻不世故。
今天這證怕是?領不了了。
林姰點開裴清讓的?對話框:【抱歉,臨時有事,今天不能去領證了。】
手?機電量告急,她連上充電線放在辦公桌,跟粥粥急匆匆去了測試場地。
整個下午,林姰都在和小伙伴一起檢測實時用電數據組、計算匹配度結果。
等所?有數據都調試到沒有問題,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
林姰回到辦公室時,口干舌燥,先給?自己倒了杯水,筋疲力?盡。
“蒼梧那?邊打了咱們的?辦公電話找你,我說?你測試去了。”
趙然皺著眉不解問道:“咱跟蒼梧的?合同現在沒有敲定,兩個公司沒有工作
往來啊,為什么要找你?”
說?起蒼梧,林姰條件反射般想到的?人是?裴清讓,所?以會是?裴他找她嗎?
這才?想到下午發?完信息就去工作了,也?不知道他回了什么。
林姰拔下充電線,手?機解鎖,顯示未接電話一個,未讀消息若干。
工作群都被她屏蔽不提示消息,只有裴清讓的?對話框有小紅點標志。
最新一條消息是?:【看到信息回我,讓我知道你沒事。】
再往前一條,是?:【領證的?事,你可以反悔。】
林姰蹙眉,她不是?跟他說?下午有事了嗎?
指尖滑動,到她兩點半發?給?他的?那?條信息。
信息跟著紅色的?嘆號提醒,顯示發?送失敗。
而她因為太過著急,發?完就跑去跟同事測試數據,根本沒有等他回復。
或者說?不是?因為她太過著急,只是?因為他的?回復于她而言,并不重要。
等她回信息的?一整個下午,他在想什么呢?
或許一開始以為她遲到,再之后以為自己反悔,最后擔心?的?只有她的?安全。
林姰拎起包,跑出公司大樓。
日落時分,夕陽漫天。
民政局門口,領完證的?青年男女正在拿著鮮花和結婚證擺拍。
白襯衣黑色西裝褲的?年輕男人,骨架寬薄,坐在花園的?長椅上,他微低著頭,目光落在面前的?青草地,側臉有種清雋的?冷峻感。
他看的?地方有一只小狗,毛茸茸的?白色,可憐兮兮的?模樣和林姰高三時撿回家的?那?只很像,只不過她的?那?只爸媽趁她上學給?她送走了。
裴櫻曾告訴她,裴清讓高中的?時候也?收養過流浪狗,小狗走了之后他難過好久。
為什么這一刻的?他,會讓她想到自己再也?沒有見過的?小狗。
林姰走到他的?面前,她的?心?很冷也?很硬,這個瞬間卻快被愧疚淹沒:“裴清讓。”
男人清俊白皙的?臉龐沒什么情緒,就好像他不是?等了一下午,而是?十分鐘,只淡聲說?了句:“來了。”
林姰最討厭等人,最討厭遲到,代入裴清讓的?角色,她肯定會在對方遲到的?十分鐘內走人,并且還要對方先來道歉。
這一個下午,他自己坐在這里的?時候,都在想什么呢?
是?自己堵車?
爽約放他鴿子??
還是?一時興起說要領證、事到臨頭反悔不知道如何面對,索性不出現?
最后沒有責備,沒有抱怨,甚至沒有生?氣。
他只是告訴她:領證的事情,你可以反悔。
林姰討厭聽人解釋,也?從?不解釋,遇到問題都是直截了當解決問題。
這一刻,她不再有這樣的?理直氣壯:“我編輯好了短信,消息發?送失敗,但是?我太著急了沒有看見……”
不止是?著急,還有她的?不在意。不在意才?會發?完短信就收起手?機,根本沒有關心?他有沒有看到、看到又會是?什么反應。
如果她約好見面的?人不是?裴清讓,而是?祝余,她一定會等到她的?回音、確定她不會跑空,再去做那?些討人厭的?測試工作。
林姰眼眸認真,輕聲說?:“對不起。”
裴清讓眼眸微掀,眉宇間仍有少年時的?干凈冷酷:“沒關系,這不是?來了嗎。”
你來了就沒關系。
“等不到怎么不先回去,不是?聯系我同事了嗎?”
他只是?散漫應了句:“怕你跑空錯過。”
明明她是?那?個爽約的?壞蛋,他竟然還在擔心?自己跑空。
恐怕以后半夜睡不著想起今天的?事情,她都要罵一句:林姰,你真壞啊。
“錯過你可以給?我打電話……”說?到這里,林姰噤聲。
她的?電話根本沒有人接聽,怎么讓裴清讓給?她打電話。
“所?以你一下午都在這……”
“因為想聽你親口說?。”
想聽你親口說?,是?忘記了,還是?反悔了。
林姰這個人,吃軟不吃硬,遇到很硬的?人,她會硬剛,可是?遇到溫柔點的?,就會完全失去招架能力?,比如現在,心?臟好像被那?么輕飄飄的?幾個字戳了個稀巴爛。
也?就是?這時,裴清讓起身,低聲詢問:“餓不餓?帶你去吃東西。”
林姰看了眼時間,還有十幾分鐘民政局就要下班。
她想也?沒想,握住裴清讓冷白的?手?腕往民政局的?方向走:“我們去碰碰運氣。”
手?腕處的?襯衫袖口被他解開了,隨意往上挽了幾道。
她的?手?比他的?小很多,陌生?的?體溫侵襲,血液升溫一路流向心?臟。
進了民政局大門,前面還有一對新人,也?算是?趕上了。
林姰松了口氣,又猛地想起什么:“你空著手?來的??”
裴清讓不明所?以:“我還需要帶什么嗎?”
林姰視線下移,那?只修長而骨節清晰的?手?里,只有身份證和戶口本,并沒有其他。
“你沒讓律師擬一個婚前協議嗎?就是?保證離婚我也?分不走你半分錢的?那?種?”
裴清讓覺得好笑,無聲彎了嘴角:“不需要。”
這人的?心?是?不是?太大了。
林姰忍不住感慨:“你也?就是?遇到我。”
裴清讓漫不經心?瞥她一眼,嘴角勾著:“換做別人我也?不會來領證。”
他說?話的?時候情緒很淡,聲音也?是?冷的?,感情從?不外露,讓人捉摸不透。
好在林姰不是?會自作多情的?人:“也?是?,別人有沒有在民政局上班愛找茬的?堂姐。”
這是?林姰第一次來民政局,持著觀光的?心?態,發?現現在領證也?要很有儀式感,比如前面的?女生?甚至戴上了頭紗,并囑咐跟拍的?攝影師,記錄領證的?每一個瞬間。
她和裴清讓就只是?來“例行公事”一下,冷靜得過分,顯得很格格不入。
原生?家庭的?關系,林姰對婚姻偏見很深:“如果真的?喜歡,為什么一定要領證呢?”
“一輩子?那?么長,怎么可能長長久久喜歡一個人?而且,結婚不是?一地雞毛的?開始嗎,為什么非領證不可呢?”
裴清讓無可無不可:“如果你不想領我們就不領了。”
林姰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跟他們不一樣。”
“那?些彼此喜歡的?人,為什么需要這么一個小紅本,喜歡就在一起,不喜歡就分開,不是?更自由更舒服嘛。”
“是?因為不想分開。”
“嗯?”
林姰側過頭,對上那?雙清絕深刻的?眼睛。
裴清讓漂亮的?嘴唇動了動,聲線輕而凝定:“領證是?因為不想分開,這輩子?就認定這個人。”
是?這樣嗎?
在林姰的?眼里,婚姻意味著捆綁、束縛、責任、犧牲、一地雞毛、傳宗接代,總之與愛無關。
可不知道他的?眼神太認真,還是?清冷嗓音放得柔軟,以至于心?尖的?某塊位置,像是?被羽毛輕輕觸碰了下,變得柔軟,慢慢塌陷。
前面的?新婚夫妻宣讀誓詞,拿著結婚照激動拍照留念,甚至男孩子?已經熱淚盈眶,林姰無法理解,全然是?旁觀者姿態。
她偏了偏腦袋跟裴清讓說?悄悄話:“那?個掉眼淚的?小伙子?是?不是?有點太夸張了。”
“沒什么夸張的?。”
怎么會開心?到流淚,林姰從?沒有過這種體驗:“其實我還挺好奇跟喜歡的?人領證是?什么感覺的?。”
裴清讓沒回應,她問:“你不好奇嗎?可惜你只能體會到跟不喜歡的?人領證是?什么感覺了。”
沒有感情糾葛的?好處就在這,心?里沒有負擔,說?話也?就不用有所?顧忌,可以想說?什么就說?什么。
“不好奇。”
“為什么?”
裴清讓惜字如金:“不需要好奇。”
人類只有對體驗過的?事情才?會覺得“不需要好奇”吧?
在民政局下班前的?最后時間里,他們領證、念誓言,走完流程不過五分鐘。
當紅色的?結婚證被遞到手?里,裴清讓有一瞬間
的?怔忪,目光甚至有些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柔軟。
林姰也?打開看了眼,紅底照片上穿白襯衣的?裴清讓帥得讓人失語。
如果說?有什么想法,那?就是?——這個人是?她的?丈夫了,是?不是?可以合法睡覺。
而后被這個無意識冒出的?想法嚇了一跳,趕緊掐滅。
自己是?怎么了,怎么最近遇到裴清讓,思想這么有問題。
她不得不承認對他有點感覺,但這種感覺停留在見色起意的?層面。
即使是?假結婚,結婚證上的?鋼印和合影,都讓人有些感慨。
總歸是?往前邁了一步,雖然他們領證并不是?為了“不分開”。
總要有些儀式感吧?
于是?視線相觸,林姰落落大方伸出手?:“合作愉快。”
裴清讓回握她的?手?。
目光清淡,聲線干凈,最終說?的?卻是?:“新婚快樂。”第14章 第 14 章 隨時喊停
——新婚快樂。
他平時說話的語氣總是?散漫, 因為什么都不在乎所以透著玩世?不恭,可是?這幾個?簡簡單單的字音被他咬得?清晰、帶幾分認真,落在耳邊甚至有種難言的溫柔。
林姰仰起?臉, 對上那雙天?生鋒利的眼?睛,濃密卷翹的睫毛低垂, 這樣?看人的時候, 竟然有種把?她好?好?放在心上的錯覺。
這張結婚證對她來說不過?是?廢紙一張, 跟與人合作簽下的合同無異, 可心臟還是?因為這句“新婚快樂”不受控制地顫動。
一句“合作愉快”, 意外換來一句“新婚快樂”。
她不禁慶幸他們是?彼此不喜歡的關系, 但凡裴清讓有一點喜歡她, 這一刻應該是?會傷心吧。
所以她才要找一個?不喜歡她的人,這樣?就能省掉很多?麻煩。
她可以隨心所欲、不必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是?否有傷害別人的可能。
林姰把?結婚證放到包里,有種潦草把?自己交代了的迷茫:“你?說, 換成一對相愛的正常情侶,領證當天?要做什么?”
兩家人一起?吃飯?又或者是?二?人世?界?
親吻擁抱做盡親密事、而后說一句“你?終于是?我的了”?
裴清讓顯然也沒有這種經驗, 只是?問她:“要不要去奶奶家吃晚飯?”
林姰本來想說不了, 她今天?沒有午休、測了一下午數據, 巨累巨困。
“奶奶知道我們今天?領證嗎?”
裴清讓輕點頭。
“領證當天?各回各家好?像會有些奇怪, ”林姰干脆決定, “那我們一起?去奶奶家吧。”
車開進臨江別墅的院子。
林姰還沒有按下門鈴,門已經從里面打?開,盛秋云笑瞇瞇道:“領證啦?”
裴清讓在長輩面前, 不見任何鋒利棱角,有種令人心癢的溫柔乖巧:“嗯。”
手被.干燥的掌心握住,林姰低頭,對上盛秋云慈祥溫暖的目光:“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那種發自內心的親昵和欣喜, 讓她很難不心生愧疚。
“餓不餓?還有幾個?菜,飯馬上就好?。”
說著,盛秋云又要進廚房,被裴清讓攔下:“我來,您歇著。”
高高在上的人洗手作羹湯,哪有半分小說里寫的霸道總裁的樣?子。
“那我給你?打?下手,”林姰問:“有什么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
于是?林姰靠在門框上,光明正大?欣賞“新婚丈夫”的美色。
男人黑發蓬松,襯衫長褲把?本就優越的身形修飾得?更加鋒利挺拔,挽起?的襯衫袖口下手臂線條干凈有力,側臉更是?一絕,鼻梁長那么高、不知道接吻的時候還能不能碰到嘴唇。
林姰鄙視自己為美色所惑,但也慶幸裴清讓不會讀心術,如果他會的話,肯定不會跟自己領證,這么看來,他可真是?上了一搜賊船而不自知。
他爸媽是?怎么把?他養得?這么好?的?
也是?這一刻她意識到,她從未聽他提起?妹妹以外的家人。
于是?隨口多?問了句:“你?爸媽知道你?領證嗎?”
裴清讓從冰箱拿出食材處理,言簡意賅:“他們離婚又各自再婚,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
林姰“哦”了聲,這才是?她眼?里婚姻該有的樣?子,所以她并不驚訝。
難怪之前裴櫻說,如果哥哥不會做飯,他倆就餓死?了。
“那你?爸也不回來看奶奶嗎?”
“奶奶其實不是?我和裴櫻的奶奶。”
他們明明看起?來感情非常好?。
“那是??”
“裴櫻成年前動過?一個?很大?的手術,奶奶是?她的主治醫生,我拿不出醫藥費的時候,是?奶奶幫忙墊付的。”
那個?時候,他自己都還是?個?半大?小子。
如果不是?奶奶幫忙,妹妹的手術就要往后延遲。
后來每年寒暑假,他都會帶裴櫻去看奶奶。
大?二?春節那年,奶奶的兒子回國,想要接她一起?去國外。
奶奶不肯,罵自己的兒子崇洋媚外:“國家栽培你?、讓你?公費留學,你?倒好?,走了就不知道回來了!你?走,趕緊走,你?的錢我一分都不會要!”
裴清讓知道那個?男人,學校有一間實驗室是?他捐獻,他發的論文他每一篇都讀過?,而且知道,他帶的所有中國學生,無一不在畢業后回國建設國家。
這樣?的人怎么可能崇洋媚外?
后來,他讀了他的碩士、博士,導師不遺余力、傾盡心血栽培他。
蒼梧上市之后,因為崛起太快遭到資本主義國家制裁,舉步維艱。
危急存亡之秋,導師決定回國,不是?為了他,也不是?為了蒼梧,而是?他相信時機已經成熟,他已經有能力為這個國家做些什么。
卻沒想到,會在回國那天早晨在機場被逮捕,罪名是?竊取商業機密,不允許出境。
在被囚禁、監控的第三年,他的導師從樓上一躍而下,了結了自己天?才的一生。
去世?那年不過?49歲,正是?職業巔峰期。
后面的話裴清讓不用說,林姰也能猜到。
在導師去世?后,他這個?學生替老師擔起?了贍養老人的義務。
很小的時候,坐在院子里的無花果樹下。
外婆曾經告訴她,等哪天?我們阿姰遇到喜歡的人,不止要看他對你?好?不好?,還要看他對他的父母是?怎樣?的,對他的朋友是?怎樣?的。
他養大?了自己的親妹妹,贍養著恩師的母親。
甚至還收養過?一只流浪狗、在狗狗離開之后難過?好?久。
或許裴清讓是?外婆說的、本身就是?很好?的人。
這個?人冷硬不屈的外表下,好?像藏著一個?非常溫柔的靈魂。
林姰垂眸,男人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的手,做什么都足夠賞心悅目。
她的目光沿著那手背的青筋往下,看到他用刀尖在番茄上面劃了十字花刀,而后放進熱水里。
她是?個?廚房白癡:“為什么要用熱水燙?”
裴清讓:“這樣?可以把?皮撕掉。”
泡在熱水里的番茄,不一會兒就外皮皺起?,和內里的果肉分離。
“原來這樣?就可以啊,”林姰覺得?裴清讓和她真的太像了,“我也不喜歡番茄的皮。”
她喜歡番茄味的一切,番茄牛腩、茄汁大?蝦、番茄炒蛋,但是?非常討厭皮的口感。
“所以高中的時候去食堂打?飯,我每次都會用筷子一點一點把?番茄的皮挑出來。”
媽媽會說她嬌氣、吃個?飯事情太多?,只有外婆會一點一點把?番茄的皮去掉。
“我以前怎么都不知道你?跟我一樣?呢?”
不知道他和她一樣?喜歡酷玩樂隊,喜歡學校門口的川菜館,甚至是?現?在,跟她一樣?不喜歡番茄的皮。
平心而論,她這個?便宜老公也挺好?的,起?碼跟她吃東西能吃到一起?去。
裴清讓睨她一眼?,淡聲說:“你?不知道的事多?了。”-
酒足飯飽,裴櫻拉著林姰喋喋不休。
她對林姰有種天?生的好?感:“難怪這些年給哥哥介紹女
朋友,哥哥說的都是?,我沒有女朋友,但是?我有喜歡的人,原來不是?騙人的呀。”
林姰心念一動,他有喜歡的人,可能的確不是?騙人的。
“姐姐,快點給我講講你?們是?怎么好?上的,誰追的誰呀?”
“今晚是?不是?要在家里住,我幫你?拿新的被子放到我哥的房間?”
腦袋被重重敲了一下,裴櫻捂著腦袋抬頭,對上親哥冷若冰霜的俊臉:“你?該把?人還我了。”
裴櫻還想跟上,裴清讓眼?神一掃,妹妹乖乖噤聲。
想到什么,林姰提議:“我們出去走走?”
月光如流水,春末夏初的夜晚溫柔靜謐。
“裴清讓。”
“嗯。”
“我們沒有簽婚前協議,但是?我有一個?要求。”
裴清讓垂眸,睫毛投影,是?洗耳恭聽的架勢。
林姰眸光認真:“如果遇到喜歡的人一定告訴我,結婚是?假的證是?真的,不能把?我蒙在鼓里。”
裴清讓嘴角冷淡地勾著:“你?的意思是?覺得?我會出軌?”
你?就是?長了一張很招桃花的臉啊,你?自己不知道嗎?誰家良家婦男長你?這樣?的。
“我是?覺得?你?好?像很喜歡過?什么人,”林姰滿不在乎,“你?是?不是?真的有個?白月光?”
男人眉眼?漆黑而膚色冷白,沒有笑意的臉龐像是?覆著一層薄冰,聲音更是?帶著清晰冷意:“我不能有?”
他有白月光,這才符合她的期許。
裴清讓千真萬確不喜歡自己,不會有感情糾紛,分開的時候也可以干干凈凈徹徹底底。
林姰沒心沒肺:“情竇初開的小伙子,當然可以有啦!”
因為不在乎不關心,所以她非常大?度:“大?學同學?碩博時期的好?友?”
裴清讓這種教科書一般的禁欲系,會喜歡什么樣?的女孩子?
又是?多?么優秀的女孩子,才會讓他頂著這么一張臉玩暗戀。
他也會偷偷看她嗎?
也會在視線交匯的時候移開目光嗎?
也會偷偷為她做很多?事,即使她一無所知嗎?
裴清讓垂下視線,眼?睛深處的情緒看不分明:“為什么是?大?學同學、碩博時期的好?友。”
這下林姰更驚訝了:“難不成真的是?高中同學?高一班里的還是?你?去競賽班之后的?”
從高中到讀完碩博再到現?在,她的嘴巴都快要合不上:“那你?暗戀人家不止十年啊……”
裴清讓沒有說話,像是?一種無可奈何的默認。
那微微抿起?的嘴角,不知道親起?來是?不是?軟的。
這樣?心浮氣躁的年代,怎么還有一個?人小心翼翼喜歡一個?人這么多?年?
林姰好?心道:“她是?已經結婚生子了嗎?為什么不爭取試試?”
“明知道對方不喜歡你?,你?會爭取嗎?”裴清讓沒有情緒地反問,“你?愿意被自己不喜歡的人追求嗎?”
林姰知道被不喜歡的人追求有多?討厭。
高中的時候有個?男孩子喜歡她,到最后幾乎是?糾纏的地步了。
所以那次晚自習放學,她忍不住和自己的好?友吐槽——
“如果他只是?暗戀我沒有關系,但是?打?擾到我就是?他的不對了。”
“一旦想到他會時時刻刻關注我盯著我,我就覺得?很難受。”
“我希望他不要再做那些自我感動的事情了,第一眼?不喜歡的人,就是?不喜歡啊。”
所以現?在,她想都沒想就搖頭:“不會,不喜歡。”
“但是?如果你?的白月光回頭,我一定配合你?做好?解釋。”
裴清讓無聲勾了勾嘴角:“那我是?不是?應該跟你?說一句謝謝”
“不用客氣,萬一哪天?我遇到喜歡的人,你?也要像我一樣?,”林姰若有所思道:“不過?是?不是?有點不公平,我長這么大?一個?人都沒喜歡過?,就跟你?結婚了。”
裴清讓沒有再接話。
就在林姰以為他不想跟自己繼續這個?話題的時刻,他的聲音很輕,從頭頂落下——
“那是?挺不公平的。”
兩人誰都沒有再說話。
朗月高懸天?邊,空氣里都是?清甜的果香,頭頂那棵無花果樹枝繁葉茂,被他照顧得?很好?。
看到它,她林姰總會不受控制地想起?外婆。
想起?小時候外婆說,不知道我家阿姰一定會遇到很好?很好?的人。
她說她不會結婚,不會生孩子。
外婆說自己一個?人當然很好?,但是?外婆會擔心,你?生病的時候怎么辦,怕黑的時候怎么辦,一輩子那么長……
而今天?她結婚了,是?很好?很好?的人,也是?自己不喜歡的人。
沒有求婚、沒有儀式,當然也不需要求婚、不需要有儀式。
他們就這樣?潦草而又糊弄地、在民?政局下班前最后一刻,匆匆領了證。
如果外婆看到的話,會心疼嗎……
晚風吹過?,無花果樹的葉子嘩嘩作響,就好?像外婆的回應。
時間不早,是?時候離開了。
林姰剛要起?身,卻被身側的人叫住。
“林姰。”
林姰垂眸,月光籠著男人清絕深刻的眉眼?。
當她垂眸,卻在他紋路干凈的掌心看到一枚戒指。
不是?中規中矩的結婚用的鉆戒,也沒有任何和愛情相關的元素圖案。
是?獵豹的形狀,象征自由、勇氣和財富,那才是?林姰一直以來想要得?到的。
她的眼?睛微微睜大?。
他們只是?假結婚而已,不應該付出這樣?昂貴的代價。
就算是?做戲做全,頂她半年工資的戒指也不能說買就買吧?
她沒有儀式感,更不覺得?婚戒有多?美好?的寓意。
很多?時候,看到人求婚,她總覺得?戒指不是?戒指,而是?另外一種變形的手銬。
可是?現?在,這枚獵豹戒指看起?來完全和愛情無關。
裴清讓沒有說嫁給我好?不好?,只是?看著她的眼?睛。
那放輕的嗓音有些軟:“你?可以隨時喊停,不必在意我。”
同樣?都是?給出承諾,他給的承諾卻是?——就算結婚也有退路,你?永遠都是?自由的。
“不必在意我”,幾個?字觸碰到心底最柔軟的位置。
她處處算計權衡利弊,在這個?瞬間,生出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以至于她看著裴清讓,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就只是?,盯著他看。
而他只是?笑了笑,那笑很純粹。
修長白皙的手指曲起?,在她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我又不會賴上你?。”第15章 第 15 章 住我的吧
——你可以?隨時喊停, 不必在意我。
——我又不會賴上你。
不知道?什么時候準備的戒指,沒有煽情的表白,沒有那句俗套且不合時宜的“你愿意嫁給我嗎”, 更沒有以?假結婚的名義對她捆綁。
他只是張開掌心,把所有的決定權放在她的手里, 告訴她, 即使已經結婚, 她仍然是自由的。
林姰喜歡這樣的分寸感, 不會讓她覺得自己的邊界被破壞, 也?不會覺得被冒犯。
只是戒指價格昂貴, 雖然對于裴清讓來說根本不算什么, 但她要在樂游吭哧吭哧打工半年才能賺到?,所以?她謹慎地問了句:“能退嗎?”
裴清讓長睫低垂,眼?皮都懶得掀一下?:“不喜歡的話就扔掉。”
這樣一枚戒指對于他來說, 或許就像她下?班的時候去便利店順手買了一份關東煮,她并不懷疑他會真的這樣做, 所以?從他手里接過。
如果這枚戒指, 是她用自己薪水買下?的, 那她會非常喜歡——獵豹的形狀和寓意都正中她心意, 野獸的祖母綠眼?睛里, 是滿滿的野心和勇氣。
只是付款的人是裴清讓,作為一個結婚搭子哪能收下?對方如此昂貴的首飾,所以?林姰非常認真地申明?:“那我暫時代?為保管, 等離婚的時候還你。”
她跟人之?間的界限一向劃得非常清楚,界限內的人怎樣都可以?,而界限外的人則需要
把每一筆人情都記清楚。
只是不知不覺間已經欠了裴清讓好多?,那就像他所說的, 來日?方長,慢慢還吧。
裴清讓沒有說話,只是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攥了下?。
她拿起戒指的時候,指尖觸碰到?他的掌心,就好像觸碰到?他的脈搏,每一分跳動?都無所遁形。
晚飯后?,林姰和奶奶、妹妹道?別。
“這么晚了,不在家里住下?嗎?”盛秋云說:“我今天剛曬過被子,都是新的。”
“對呀對呀,”裴櫻像只復讀機,“新婚的第一天就要分開嗎?”
“新婚”兩個字,像落入水面的小石子,“咚”的一下?敲在林姰的某根神經上。
領證了,就算結婚了,還有身?邊人的反應,無一不在說明?兩人的關系已經不一樣,而他們兩個顯然還在狀況外。
她不知如何拒絕,好在急促響起的手機鈴聲?解救了她:“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姑娘,你什么時候能搬走啊?我女兒馬上就要結婚了,我們老兩口這就要睡大街了!”
林姰皺眉:“不是說好一個星期之?內搬嗎?現在還有兩天。”
“結婚之?前不是還得布置婚房嗎?我們也?不是故意要違約的,違約金也?會一分錢不少地打給你……”
電話那邊的聲?音很急,林姰沒有其他辦法?。
手術、養身?體、加班連軸轉,她根本沒抽出時間找房子,只能先麻煩一下?祝余,去她那里借住一段時間。
她掛斷電話,盛秋云關切問道?:“發生什么事了嗎?”
林姰無可奈何:“我現在租的房子,說好一個星期搬走,突然提前了。”
裴櫻眼?睛亮亮的:“姐姐你住我家,空房間很多?的。”
“要是覺得我和妹妹在不自在,還有別的房子,”盛秋云沖著裴清讓抬了抬下?巴,“他房子多?,你住他的。”
換做是其他領證的夫妻,別說住一個房子,住一個房間都行,但她和裴清讓塑料得不能更塑料,只能算是不是太熟悉的合作伙伴,哪有合作伙伴睡一張床的?
林姰不好當著妹妹和奶奶的面拒絕,只說:“我先回家收拾一下?東西。”
當她走出電梯走到?家門口,猝不及防被眼?前一幕驚呆。
走廊過道?已經堆滿亂七八糟的紙箱、被褥、鍋碗瓢盆……一直蔓延到?她家門口。
在她錯愕到?說不出話時,房東太太從電梯里出來:“對不住啊,我們東西太多?先搬著。”
林姰遇到?問題很少和人爭吵,第一反應永遠是先解決問題,跳過不必要的情緒,眼?下?,她直接拿出手機準備給祝余打電話。
倒是祝余的電話先撥過來了:“寶!爸爸媽媽從老家來看我了,帶了你喜歡吃的黃米糕,明?天我給你送去?”
祝余租的房子只有兩個臥室,現在她一間,叔叔阿姨一間,更何況叔叔阿姨大老遠地來了,祝余應該好好陪他們,她自然不能去打擾。
林姰說好,又讓祝余代自己跟叔叔阿姨問好,掛斷電話就開始訂酒店。
當她打開訂酒店的頁面,才想起裴清讓還在自己身邊:“謝謝你送我回來,你先回家吧,我訂個酒店住下?,明天下班去看房子。”
“林姰。”
“嗯?”
裴清讓叫她這會兒,林姰正在一家酒店一家酒店地比對價格,她的工資不低,但為了買下?外婆的老房子,一直都過得很節儉。
“住我的吧。”
漫不經心的幾個字,毫無預兆地落在耳邊。
怕她多?想一樣,他又補充:“我租給你。”
林姰眼?里滿是不可置信:“你還缺這點房租嗎?”
燈光從高處落下?,更襯得他眉眼?漆黑,而低垂的睫毛和抿起的嘴角卻看起來很軟:“領證后?分居很奇怪,住在一起才方便演戲不是嗎?”
也?是,現在奶奶和妹妹都知道?自己房子到?期了。
如果不是房子到?期,還有不住在一起的理由,現在證都領了,再分居就很奇怪。
而且他們不住在一起的事,只要奶奶、妹妹去一次裴清讓家里,就很容易發現。
林姰沒多?想,也?不可能多?想:“行,水電物業房租,我都付給你。”
裴清讓的房子,已經不是寸土寸金可以?形容。
本來他倆是高中同學,裴清讓又是個沒什么架子的人,除了衣服、車子、手表貴一點,也?不見他有什么燒錢的愛好,幾次去奶奶家,都是他下?廚做飯。
所以?林姰對他是上市公司老大這個身?份,根本沒有什么實?感。
現在她有了,因為她的工資可能根本不夠付物業費,就算住星級酒店也?花不了那么多?。
她是真的仇富了,這個世界上有錢人那么多?,為什么不能多?她一個?
“那邊幾個房間都是空的,阿姨定期打掃,你自己選。”
裴清讓垂眸,林姰點頭說好,打了個呵欠,是真的累。
她困得眼?淚都出來了,眼?眸水光瑩潤,揉了揉眼?睛說“晚安”,人都困得迷迷瞪瞪了,讓人很想……揉一揉她的腦袋。
裴清讓垂在身?側的手輕輕攥了攥,最后?還是認命地垂在了身?側。
“明?早再收拾吧,今天早點休息,”他的語氣放得很輕,“晚安。”
疲憊不堪的林姰扯出一個笑來:“嗯,晚安。”
裴清讓回到?房間,展開一直裝在西裝口袋的結婚證。
那樣鮮艷的紅色,也?像一顆跳動?的心臟。
紅底照片,白色襯衫,一對新人。
他將結婚證放到?桌子上,解開襯衫扣子,走進浴室。
浴室響起水聲?,月光透過紗簾滲入房間。
一切如常,只有放在桌上的腕表,提醒他的心率已然不在正常范圍-
“你們這就同居了?!”
“婚后?”第一頓飯,請的雙方好友,祝余和李明?啟。
祝余抱著家鄉特產,帶著滿腦子問號坐到?了餐桌前,都是高中同學,氣氛倒也?不算拘謹——李明?啟現在是蒼梧的高管,十年前是裴清讓在競賽班的同桌。
林姰解釋:“我租的房子提前到?期了。”
祝余目光在兩人之?間來來回回,覺得這倆其實?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看起來卻又特別般配,顏值能打是其一,主要是氣場很合,這一趟沒有白來,她的小說男女主有臉了。
她知道?林姰對婚姻完全沒有半分期待:“領證之?后?不就得辦婚禮了嗎?你們辦婚禮嗎?”
李明?啟適時插話:“我之?前結婚的團隊挺靠譜的,如果你們需要我可以?介紹。”
最近一連串的事情,林姰還沒想這么多?,眼?睛看向身?側的人:“你怎么想?”
她單手托腮,人有些懶洋洋的,散著的長發都被捋到?而后?,蓬松也?軟,臉頰輪廓沒有遮擋,漆黑的野生眉,比一般人黑亮的瞳仁,還有跟她“惡女”長相不符的精靈耳,都讓她看起來,很有柔軟的生活氣息。
裴清讓沒有半分意見,言簡意賅:“聽你的。”
這就很好辦了。
裴清讓跟她一樣不在乎,才會隨口把決定權交到?她手里,反正假結婚的確不值得費心。
林姰沒心沒肺笑了笑:“聽我的?那就不辦了。”
她沒有什么公主夢,對婚禮、婚紗也?沒有任何幻想,那些盛大的、賓客滿座的婚禮,當著所有親朋好友的面流淚親吻,只會讓她覺得尷尬。
尤其是父親將新娘的手交到?新郎手里,她不喜歡,她是她自己的,結婚前是,結婚后?也?是,為什么要讓父親把她交到?新郎手里?
“起碼還要顧忌一下?兩邊的家人吧?”祝余覺得糊弄也?要有個度,“不光是家人,還有蒼梧那么大一個公司,太簡陋肯定引人猜想,比如你倆感情不好什么的。”
“我倆哪有什么感情,”林姰嘴角輕輕一彎,征求裴清讓的意見,“那就一切從簡,辦一個意思一下??”
“好。”
裴清讓無可無不可,好像她說什么他都會答應似的。
林姰喜歡這樣利落的人,不會在她明?確表示不喜歡婚禮的“繁文縟節”之?后?勸她婚禮有多?好這個儀式有多?重要。
她想也?沒想脫口而出:“不愧是我看上的。”
裴清讓淡淡抬眼?,濃密眼?睫之?下?,情緒意味不明?:“你看上的什么。”
林姰想也?沒想:“不愧是我看上的合作伙伴啊。”不然還能是什么。
“婚紗呢?”在祝余眼?里,假結婚也?是結婚,“那你哪天方便,我跟你去試婚紗?”
林姰對穿婚紗完全沒有期待,不過是一件讓行動?變得非常不方便的衣服而已:“我好像有一條白裙子。”
啊……敷衍到?這種地步了嗎?
祝余蹙眉:“如果你不想買,我們起碼租一件?”
并不是覺得不穿婚紗會讓人看笑話,而是覺得,自己最好的朋友,不應該這樣潦草地結婚,雖然她自己并不在乎,可是她會覺得難過。
林姰婉拒:“假結婚當然要節約成本方便快捷,沒有必要買新的。”
她看了眼?裴清讓:“你那么多?西裝,也?隨便找一件就行。”
男士西裝在她看來都一樣,全看穿它的人,裴清讓完全就是衣架子那種級別,寬肩窄腰長腿單一件白襯衣黑色西裝褲,就已經很讓人移不開眼?睛了。
李明?啟覺得這太不是個事兒了:“那婚紗照你們得拍吧?我認識一個挺靠譜的攝影師。”
裴清讓神色淡淡,眼?神詢問林姰。
林姰想想化妝換衣服擺造型就很頭疼,她不喜歡拍照,朋友圈一張自拍都沒有。
聞言,嘴角一抿,就拿定主意:“發我一張你的照片我給P到?一起,我的PS技術還算不錯。”
她覺得裴清讓應該是和自己一樣的。
他們是假結婚,沒有感情基礎的兩個人穿著婚紗西裝站在一起,擺出各種親密姿勢,不敢想象畫面會有多?尷尬。
雖然她承認裴清讓長在她審美?上。
“還有婚禮的跟拍呢?”
“又不是什么值得紀念的事,以?后?也?不會白發蒼蒼坐在一起看結婚錄像,沉沒成本能少一點是一點。”
祝余表示嘆為觀止:“我算是明?白了,為什么你一開始就要找一個互相不喜歡的人結婚。”
好在她找的是這個高高在上、什么都入不了眼?的裴清讓,愿意配合她演這一出戲。
“如果找一個喜歡你的——人家真心要和你結婚,而你處處敷衍糊弄,現在得難過死了吧。”
“是嗎,”林姰笑著看了裴清讓一眼?,語氣輕快道?:“幸虧你不喜歡我。”-
晚飯后?,裴清讓送李明?啟下?樓。
“幫忙聯系一下?場地,謝了。”
李明?啟表情卻非常嚴肅,不見半分剛來時的喜氣洋洋——他是今天唯一一個為兩人結婚高興的傻白甜,可是一個晚上下?來,越來越覺得不對勁。
但當著林姰的面他也?不好說些什么,現在終于逮到?機會,整個人都要憋死了:“不是啊裴清讓,你解釋一下?領證同居都是怎么回事?”
裴清讓垂眼?:“就是結婚的意思。”
“除非你是當爸爸了,”李明?啟毫不留情地戳破,“不然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結這個婚。”
裴清讓拉開車門,臉上寫著明?晃晃的兩個字“你滾”,嘴上只說:“還走不走?”
“你知道?結婚領證要牽扯多?少事情嗎?你那些資產、股權但凡離婚絕對傷筋動?骨!”
裴清讓勾了勾嘴角,那弧度頗有幾分自嘲意味:“放心,她看不上。”
他和裴清讓認識十幾年,上學那會追這位哥的女生不少,但這哥眼?里就只有兩件事:一是專心學習搞競賽,二是樂隊兼職養妹妹。
他一直覺得裴清讓命里無姻緣、天生的搞科研圣體,雖然長了一張非常不安分、讓女孩子過目難忘的臉,但是初吻初戀至今都在,干凈得完全沒有七情六欲。
但是現在這個人領證了,還跟女生同居了,而且這個女生看起來非常不在乎他。
他簡直懷疑裴清讓被人下?了降頭,或者是被人魂穿。
“她看不上你的錢,難道?看上你人了?裴清讓,認識這么多?年了,有些話哥們兒就直說了,林姰完全不期待婚禮,不期待穿婚紗,不期待跟你結婚。”
李明?啟怕自己說得太委婉,這個沒有戀愛經驗的母胎單身?被蒙在鼓里,只好絮絮叨叨繼續說:“我見過我老婆跟我結婚的樣子,她的眼?睛是亮的,整天挑選要穿什么樣子的婚紗,拍什么樣的照片,一輩子只有一次的事情怎么可能這么隨便?”
最后?他直視裴清讓的眼?睛:“林姰根本不喜歡你。”
裴清讓無所謂道?:“我知道?。”
她想找一個互相不喜歡的人結婚,沒有感情糾葛,分手也?可以?干凈利索。
李明?啟愣住:“你知道?你還結這個婚?你是不是被人騙了啊?”
裴清讓還是那副不馴、什么都不會放在心上的樣子,一張俊臉淡漠得過分。
夜涼如水,他的聲?音落在寂靜空氣中,格外清冷:“你怎么知道?是她騙我,不是我騙她。”第16章 第 16 章 初戀定義
結婚的事情, 林姰沒有和公司人力部門報備。
一是等她?賺夠錢就會離職,二是裴清讓的身份一旦公開,她?恐怕會成?為?茶水間被?議論的焦點。
只要她?不?懷孕生孩子休產假, 結婚就不?會被?公司知道。
反正HR也不?會去民政局的系統查證,她?就不?給自己添麻煩了。
上午方茂森又?給整個產品部門開了會, 與其說是開會, 不?如說是“敲打”。
“極個別?人每天卡點來卡點走, 沒結婚沒孩子多在公司加點班, 公司給你?們吃給你?們喝, 你?們是不?是應該有點奉獻精神?”
他狀似不?經意?往林姰這邊掃了一眼, 繼續道:“我昨天從辦公室走的時候都十一點了, 萬豪還在加班跟客戶溝通,你?們要多向他學習。”
陳萬豪趕緊起身:“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另外,我們重?新調整一下項目分工, 遠景汽車的項目之前一直是林姰跟進的,現在由萬豪接手, 林姰你?那?邊我還有其他重?要工作安排。”
林姰淡淡抬眼, 沒有表態。
遠景汽車的項目一直是她?負責, 付出多少心血只有她?自己知道, 甚至還因為?測試bug耽誤領證, 現在產品馬上上市,被?人連根拔走,她?都要被?氣笑了。
散會時, 方茂森笑瞇瞇地跟陳萬豪說:“晚上和遠景車廠的飯局,你?多帶幾瓶好?酒。”
陳萬豪趕緊跟上方茂森:“都在后備箱呢,還給您準備了幾瓶,您帶回家……”
方茂森擺明是要扶正陳萬豪, 逼走她?。
本來不?用逼她?也要辭職的,但是現在她?突然不?想走了。
起碼把這一個兩個的混蛋都干掉,再說。
下班時,林姰接到弟弟的電話:“姐姐,晚上回家吃飯嗎?”
她?剛想說“不?”,弟弟又?小聲?說:“我偷偷給你?留的冰淇淋蛋糕再不?吃就壞掉了。”
弟弟是在她?出國第二年出生的,她?出國后很少回國,對這個弟弟根本沒有什么感情。
與她?截然相反的是,在她?回國之后,弟弟卻對她?這個陌生姐姐展現了這個家里從未有過的親近。
愧疚滋生,讓林姰說不?出拒絕的話,大概是滿懷期待又?落空的時候太多,所以不?想讓弟弟體會同樣的難過。
“明天可以嗎?姐姐今天太累了。”
弟弟開心地說好?,又?說還有好?多零食他都不?吃了、等她?回家一起吃。
林姰也不?知道他們家那?么壓抑的家庭環境,怎么會長出弟弟這樣的小甜豆。
電話打到最后,是媽媽的聲?音:“叫上小裴一起吧,領證了應該正式吃個飯。”
林姰沒有理由推脫,她?決定近期就把婚禮走完過場,現在也理應回家通知一聲?。
翌日?傍晚,林姰剛打開家門,猝不?及防和玄關的狗狗大眼瞪小眼。
她?瞪圓眼睛,驚喜道:“這是誰家的狗狗?”
毛茸茸的白色小狗,眼睛圓溜溜,可愛得要命。
裴清讓垂眸,林姰蹲下身子,瞳孔很亮,難得流露幾分孩子氣。
“波波!”
聽?到召喚,原本任由林姰揉揉腦袋的狗狗,義?無反顧跑向聲?音來處。
狗狗被?弟弟抱起來:“姐姐,媽媽給我買的小狗,是不?是很可愛?”
林姰呼吸一頓,再次確認:“媽媽買的?”
弟弟點頭:“媽媽說她?和爸爸上班忙,讓我和小狗玩,姐姐你?要是很喜歡的話,你?可以帶它去你?家,但是還得還給我。”
林姰揉了揉弟弟的腦袋,輕輕彎起嘴角:“姐姐不?喜歡,你?和小狗玩吧。”
高三的時候,她?在放學回家的路上遇到一只白色的小狗。
最常見的中華田園犬,也就是小土狗,她?走一步,它跟一步。
她?停下,它就怯生生盯著她?看,那?雙眼睛好?像在說:可不?可以帶我回家。
林姰蹲下身來:“對不?起啊小狗,我的爸爸媽媽不?喜歡我,也不?會喜歡你?的。”
她?狠狠心從它身邊走過去,它真的就不?再跟著她?。
當她?回頭,它還停留在原地看著她?。
亮著昏暗燈光的巷子里,一人一狗遙遙相對。
憑空生出的勇氣,讓林姰大步折返。
她?抱起那?只小狗:“沒關系,我會對你?好?,我會喜歡你?的。”
爸爸有潔癖,對于她?把流浪狗帶回家這件事大發?雷霆。
媽媽說我照顧你?已經忙不?過來了,再來一只狗還讓不?讓我活。
她?緊緊抱著小狗,說我會帶它打疫苗給它洗干凈,可不?可以把它留下。
灰頭土臉的小狗洗干凈之后,是毛茸茸的小可愛,她?給小狗拍了照片,當做手機壁紙。
她?給它起了名字安了小窩,告訴它以后你?也是有家的小狗了。
某天放學回家,林姰在樓下的垃圾桶旁邊看見她給小狗做的窩。
意?識到什么,她?飛快跑回家,爸爸正把小狗的東西裝進垃圾袋。
她?還沒有說話,爸爸已經開口:“你?聞聞家里是什么味道?沙發?都被?它弄臟了!”
林姰眼睛通紅:“我的小狗呢?”
“送走了,”爸爸警告她?,“除非你以后不住這個家里,否則別?想養狗!”
她?哭著寫了尋狗啟示,附上狗狗的照片,學著人家寫上:找到必重?謝。
整整一個星期,放學的時候祝余都在陪著她?貼尋狗啟示……
……
媽媽端著自己烤的狗糧,把碟子遞給弟弟,笑著說:“你?該給波波喂晚飯了。”
弟弟便把倒進狗狗的專用小盆里,蹲在旁邊看狗狗吃飯。
對上媽媽的目光,林姰無悲無喜,笑著說了句:“原來你?和爸爸也可以養狗。”
崔美珍也是在這個瞬間,驀地想起家里曾經出現過一只流浪狗,那?段時間她?的女兒每天放學都是跑著回來的,每天回來手里都拿著不?吃早飯給狗狗買的禮物:球、毛絨玩具、又?或者是小毯子……那?段時間,她?看到了林姰最多的笑臉。
“那?個時候我太忙了,你?又?在高三,這樣吧,明天下班媽媽帶你?去狗舍看看,還有一只是波波的妹妹……”
林姰垂著視線,鼻頭莫名一酸。
是啊,那?個時候她?讀高三,爸爸是甩手掌柜,崔女士一個人喪偶式育兒。
她?每天需要給她?做飯、檢查作業,提拔關鍵期還要忙單位那?一堆忙不?完的事情。
哪還有時間再多養一只小狗呢?
不?管她?是不?是更愛弟弟,此時此刻她?眼里的抱歉是真的。
她?寧可她?一點都不?在意?自己,這樣她?才能狠下心,不?再一次一次被?傷害。
她?不?想再聽?下去,打斷媽媽的愧疚:“我現在已經不?想要了。”
爸爸從書房出來。
林局長連年高升,從結婚時承包所有家務,到現在,已經十指不?沾陽春水,招呼他們都坐下,根本不?顧自己的妻子還在廚房忙活,就已經動了筷子。
他問:“小裴喝酒嗎?”
裴清讓淡聲?說“不?喝”,起身去幫崔美珍端菜。
又?對她?說:“不?是喜歡番茄炒蛋嗎?你?媽媽特意?給你?做的。”
林姰也沒有動筷子,看著爸爸的眼睛說:“我們是不?是應該等媽媽一起。”
崔女士對此習以為?常,以至于林姰覺得和爸爸坐在一起的自己,也是壓榨媽媽的幫兇。
外婆離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媽媽,所以才會用近乎懇求的語氣,拜托她?對自己的女兒好?一點。
裴清讓幫忙端來最后一道菜擺在桌子中間,崔女士才摘下圍裙,問道:“婚禮準備怎么辦?”
林姰的語氣里沒有半分要結婚的欣喜:“一切從簡。”
“什么時候?”
“下個月。”
媽媽問一句,林姰答一句。
崔美珍女士感慨:“這也沒有嫁過女兒,應該做什么呢?”
那?么強勢的人,此時語氣有些焦急,又?有些討好?,鬢邊的白發?看得林姰無端難過。
她?寧可她?還是那?個控制欲極強的母親,她?才能夠像小時候一樣不?心軟地怨恨。
林姰看著碗里的飯,沒有什么胃口,只是低聲?說:“什么都不?用。”
白米飯上被?人添了一筷子西紅燒炒雞蛋。
她?抬起頭對上媽媽的目光:“不?是最喜歡吃這個嗎?”
林姰“嗯”了聲?,默默吃掉沒有去皮的西紅柿。
身居高位的父親,笑容滿面的母親,天真可愛的孩子,這一幕多像央視的公益廣告,而坐在同一張飯桌上的她?,只是鏡頭之外幸福的記錄者。
愛,但也沒那?么愛。
每次靠近,都讓她?覺得難過。
吃過晚飯,林姰不?想久留。
崔女士送她?到樓下,當裴清讓發?動車子,林姰低聲?叫住了她?:“媽。”
“怎么了?”
林姰瞥見她?鬢角比上次見面更多的白發?,和她?拎在手里準備給她?帶上的、自己做的青梅露,她?喜歡口味酸甜的東西。
她?深吸口氣,語氣沒有半分起伏道:“我已經結婚了,以后沒什么事的話,我就不?回來了。”
說完她?拉開車門,后視鏡里是媽媽臉上的錯愕、受傷、甚至近乎錯覺的不?舍,如此清晰。
林姰撇開視線,不?再多看一眼。
耳邊,有人放輕了聲?音問:“不?開心?”
已經到了對每個人都冷漠的年紀,見到人不?開心只會視而不?見,絕對不?會主?動關心浪費感情、成?為?別?人宣泄負面情緒的垃圾桶。
在裴清讓主?動問起的這一刻,林姰本想說“是”,最后還是無所謂道:“沒有。
在她?沒有任何顧忌的年齡,也曾隨意?表達不?開心、難過、委屈,可是情緒表達出來之后,就成?為?爸爸媽媽的麻煩。
不?會被?接住的情緒,不?如就此自己消化掉。
車子一路往前,她?的腦袋靠著車窗。
心無定所的感覺,像是在看不?見燈塔的深海,上一路航行。
她?還是沒有忍住、很小聲?地叫他:“裴清讓。”
裴清讓“嗯”了聲?。
“你?是不?是也養過一只流浪狗?”
“是。”
她?用講別?人的事的視角,不?帶一點主?觀感情地闡述:“其實高三的時候我也養過狗,爸爸媽媽趁著我上學偷偷送走了,后來被?人在屠宰場找到了。”
“但是為?什么,他們現在可以給弟弟養狗呢?”
裴清讓垂眸,林姰嘴角有彎起的弧度,卻沒有半分笑意?。
她?的聲?音很輕,風一吹就散了:“不?過不?重?要,我也不?想要了,我連我自己都養不?好?。”
本以為?自己長大了,可以把小時候委屈巴巴的林姰重?新養一遍。
沒想到,現在想起小時候的事情,還是會委屈得鼻子微微泛酸。
裴清讓沒有說話,側臉英俊沉默。
林姰歪著腦袋看他:“你?這樣的天之驕子,應該不?知道自己愛的人不?愛自己,是什么樣的體驗吧?”
頭腦頂尖、顏高腿長,即使?是在芯片行業,也算得上是萬里挑一,想要誰愛自己,是不?是都可以做得到。
車里光影昏暗,他的側臉線條清絕深刻。
裴清讓沒有看她?,只淡聲?回了句:“我也是知道的。”-
其實,高三那?年她?丟失的小狗,還有后續。
那?是高三二輪模擬的關鍵時期,她?找了一個星期沒有找到,最后只能放棄。
之后的某天,突然有一個陌生號碼添加她?的聯系方式。
對方沒有自我介紹,只是發?來一張照片,問她?:【是它嗎?】
林姰把照片放大,看到狗狗眼睛位置的胎記:【對!是它!】
她?激動到打字手抖:【它現在在哪里?】
狗狗看起來瘦了很多,但是身上干干凈凈,像是剛剛洗過澡。
趴在看起來很舒服的軟墊上,面前的小盆里有它吃剩的狗糧。
對面回:【我家。】
林姰又?問:【請問您是在哪里遇到它的?】
對面好?半天沒回,最后還是告訴她?:【屠宰場。】
林姰的眼眶發?熱。
隨處可見的中華田園犬,不?是能賣上價格的名貴品種,殺掉吃肉,好?像是很正常的事情。
林姰不?知道爸爸是把狗狗送人,還是直接賣掉,可是不?管過程如何,結果都是如此殘忍。
對方問:【不?要擔心,狗狗沒事,需要我送它回家嗎?】
這次是差一點被?宰掉,下一次呢?
是不?是還不?如讓它當一只流浪狗?
林姰:【對不?起,我的爸爸媽媽不?讓我養狗。】
對方:【沒關系,等你?可以養狗的時候告訴我,我會送它回家。】
林姰:【等我高考結束可以嗎?】
那?個時候她?就可以自己賺錢了,她?可以帶著小狗去發?傳單,自己養活自己、自己養活自己的小狗,不?用擔心小狗在自己出門上學的時候被?送走。
她?知道自己的要求非常、非常過分,卻沒想到對方回應她?的,只有一個“好?”字。
后來就沒有后來了。
在本該去接小狗回家的時候,林姰爽約了。
高考過后得知最愛的外婆早已去世,父母以不?影響她?高考的名義?剝奪她?見外婆最后一面的權利,她?違背所有人的意?志、不?顧父母大發?雷霆出國……那?個暑假有太多的事情,她?被?困在不?會停的雨里,自顧不?暇。
在她?出國前一天,她?登錄許久沒有登錄的賬號。
看到他在高考之后問她?:【什么時候來看狗狗?我可以帶它去你?覺得安全的地點。】
幫她?照顧狗狗,還要怕被?她?當成?是壞人。
就連約見面,也要考慮她?一個女孩子會不?會有顧慮,會不?會害怕。
溫柔得讓人難過。
林姰回:【對不?起,我馬上就要出國了,明天上午飛英國的航班。】
除了對不?起,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么。
直到飛機降落,發?出去的消息仍沒有回音。
他一定生氣了吧?她?拋棄狗狗,說話又?不?守信用。
他還會管它嗎?會不?會也把它賣掉?可是她?連自己都顧不?過來了。
她?以為?他們不?會再有聯系,卻在某天打工回家的路上,收到他發?來的照片。
全部都是她?的白色小狗。
在草坪上打滾的,叼著飛盤的,仰著腦袋讓主?人順毛的,朝著主?人飛奔而來的。
它長得這樣好?,遇到了心軟的神、比她?好?一萬倍的主?人,說不?定早已把她?忘記。
在之后的七八年時間里,從她?讀本科到讀完研究生,他們便這樣斷斷續續聯系著。
就在她?回國的前一年,對方告訴她?,小狗已經不?在了,他應該和她?說一聲?。
從高中畢業到這一天,整整八年。
小狗遇到愛它的主?人,度過了很好?很好?的一生。
而那?個時候,她?對小狗的感情已經被?時間消磨到所剩無幾。
所以只是認認真真對他說了謝謝你?。
她?從來都不?是長情的人。
裴清讓卻好?像和自己完全相反。
第一次去奶奶家的時候,妹妹說裴清讓曾經養過一只流浪狗,甚至因為?狗狗去世難過很久。
他說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小狗,但只有一只是他的小狗。
當他的小狗,是不?是比當爸爸媽媽的孩子幸福,起碼小狗可以擁有主?人全心全意?的愛-
洗完澡睡覺前,林姰再次點進小狗主?人的對話框。
聊天記錄往上翻,看著小狗從它的垂垂暮年,一點一點回到它最初遇到它的模樣。
她?最后點開他的頭像,是他和狗狗的合影,人沒有出鏡,只有一只修長漂亮的手。
他的朋友圈,更新也停在了八年前,原本那?里是一本小狗的成?長日?記。
小狗去世后,那?里不?再有任何信息。
那?個時候他一定很傷心吧?
對話框響起提示音,是對面發?了一個問號過來。
只是看看他的朋友圈也會被?發?現嗎?
林姰看到問號上方,是自己不?小心“拍了拍”對方。
七八年的時間,讓沒有見過面的陌生人變成?不?咸不?淡的朋友。
林姰:【想看狗狗,不?小心點到你?的頭像了。】
對面:【想它了?】
林姰:【沒有,只是突然想起它了。】
只是今天晚上的事情,讓她?想起遙遠的以前。
或許她?真的不?是長情的人,想念收留一個星期的狗狗未免太過夸張。
她?應該也遺傳了父親的薄情基因,雖然討厭卻也不?能違抗遺傳規律。
對面:【過得好?嗎?】
林姰:【我不?開心。】
對面:【因為?什么?】
林姰:【小時候被?爸媽送走小狗,長大了被?爸媽逼婚,還是跟小時候一樣沒有長進,會因為?這個難過。】
留學的那?些年,她?一個人在異國他鄉,語言不?通、學業繁重?、時不?時還會遇到種族歧視,外婆去世、祝余復讀心事無人可講,很多很多時候都覺得自己要堅持不?下去了。
唯一的期待,灰暗生活里唯一的亮色,就是他發?來的狗狗的照片。
很難講那?份期待里,是不?是也有對他心動的成?分,只是時間太久,那?點微不?足道的心動,早就模糊不?清不?復存在。
對裴清讓說不?出口的話,卻可以對著這個老朋友說出來,還好?裴清讓不?知道,也不?在乎,代入自己想一下——
自己關心祝余開心不?開心,祝余對自己說沒有,轉頭就和別?人吐露心聲?,自己肯定會非常傷心,并且以后肯定不?會再主?動問一次。
當然,裴清讓肯定沒有自己在乎祝余那?樣、在乎自己。
她?又?問:【你?過得好?嗎?】
對面回:【結婚了,和初戀。】
簡簡單單的六個字,心臟卻在這一刻像是被?什么擊中。
自己不?知道和愛的人結婚是什么感覺,所以得知對方擁有這樣純粹美好?的感情,林姰由衷地為?他開心。
即使?沒有見過面,她?卻篤定他這樣遇到流浪狗都會收留照顧的人,現實生活中一定是非常非常溫柔的人。
所以才能夠從一而終,和初戀步入婚姻。
她?真心地說恭喜,祝他們百年好?合、白頭到老。
而他回:那?就借你?吉言。
只是有個問題林姰一直不?明白,她?便直接問出來:【初戀到底指的是第一個喜歡的人,還是第一個在一起的人?】
雖然不?管如何定義?,她?都沒有初戀。
過了一會,林姰等到對面的回復——
【大概是看見這兩個字,“只會想起她?”的那?個人吧。】第17章 第 17 章 想看你笑
——大概是看見這?兩個?字, “只會想?起她”的那個?人吧。
看到“初戀”兩個?字就會想?起的人,她與?她素未謀面,卻知道這?個?女孩一定很美好很明亮, 肯定不是她這?樣冷漠帶刺、內心委屈的人,整日像一片烏云飄飄蕩蕩。
她不是情感豐沛的人, 僅有的那一點, 都給了外婆和最好的朋友祝余, 長到二十七歲沒有喜歡過什么人, 只有心動過的短暫瞬間。
在她打工賺生?活費、被白人顧客歧視、站在異國街頭?想?要流淚, 他卻給她發來陽光下奔跑的狗狗的時候。
在五月舞會上凍得瑟瑟發抖想?要離開, 卻披上那件西裝外套、聞到清冷香氣的時候。
這?些短暫瞬間干凈純粹, 但并不足以?支撐她跳出原生?家庭的影響,開始一段親密關系。
她排斥戀愛,厭惡婚姻, 不過是因為見證父母的婚姻,從小到大被裹挾在爭吵冷戰漩渦, 根本?無法掙脫。
婚姻對于女性意味著?什么呢?
崔美珍女士身?體力行地告訴她, 是離開自己家, 不再有姓名, 成為丈夫的附庸, 甚至還會因為沒有生?出兒子遭受婆婆無數冷眼。
她永遠不會忘記媽媽來月經?疼得死去?活來,還要被奶奶罵。
她不知道為什么流血還要被罵,只是學著?電視上的小朋友抱著?媽媽對媽媽說, 媽媽我愛你。
可是媽媽眼里沒有欣慰只有疲憊。
她失神地看著?她,委屈到眼睛通紅,說我其實?挺后悔生?下你的。
林姰記得自己哭了,不敢出聲, 怕惹人厭煩。
后來長大了,努力找出媽媽愛自己的細節,來抵消那句后悔帶來的傷害。
可是想?著?想?著?,還是會躲在被窩里掉眼淚。
在她工作之后,她突然就釋懷了。
一個?女人,白天在單位是雷厲風行的二把手,晚上回家還要照顧孩子輔導作業洗衣做飯,經?常飯沒吃幾口又要回單位加班,她連照顧自己的時間和精力都沒有,卻把她照顧得很好。
就算因為生?下她受盡委屈,卻還是盡到了做家長的義務,從小到大都極度負責沒有缺她吃穿。
送走她的小狗值得怨恨嗎?喪偶式育兒,她只是照顧她就已經?自顧不暇了。
沒那么愛她值得埋怨嗎?更愛弟弟一點值得委屈嗎?明明媽媽連自己都不愛。
不然只要離婚就可以?解決的事情,她為什么寧可承受婆家令人屈辱的冒犯,也?要傷害身?體接受試管成為高齡產婦?
這?一切的根源,不過是她愛自己的丈夫愛到失去?自我,勝過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人。
換做是自己,白天在職場累得筋疲力盡,回家還有坐在沙發上等吃飯的丈夫、等她檢查作業簽字的女兒,以?及一只初來乍到還會隨地大小便的流浪狗……或許,她只會選擇一走了之。
林姰今天很累,累到手機界面還停留在和小狗主?人的對話框,眼睛已經?閉上。
意識墜入無邊黑暗,她急匆匆走在路上,不知道自己要去?見誰。
就只是沿著?破舊的巷子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叫著?狗狗的名字。
直到褲腳被什么東西咬住,她垂眸,看到自己腳邊的狗狗。
狗狗是他最后發給她的垂垂暮年的樣子。
她蹲下身?子,輕聲問它:“你等了我很久嗎?”
狗狗不會說話,用?腦袋輕輕蹭她的掌心,溫熱的觸感模糊而遙遠。
腦海里卻有個?聲音在說:“從你說來見我的時候,我就一直在等。”-
翌日,周六。
上班的生?物鐘讓林姰準時醒來。
外面天氣晴好,她卻好像被困在連綿的陰雨天。
起床、洗漱、吹干頭?發,走出臥室,而后在客廳沙發上坐著?發呆。
她和裴清讓,虛假的新婚夫妻,真實?的合租室友,剛搬過來的那幾天,他們幾乎沒有在家里碰過面。
他比她更忙,要工作、要開會、要出席科技論?壇、要時不時飛一趟國外,還要和投行、供應商、車企的人見面談判,就這?樣還能每天五點出門跑步,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自律程度令人瞠目。
也?就不難理解為什么這?個?人都二十七歲了,身?上還有種干凈禁欲的清冷勁兒,那雙眼睛清澈如水、沒有一絲雜質,如果不是上位者的凜然的氣勢太足,說是個?剛走出校園的清純男大也?有人信。
所以?林姰告訴祝余:真實霸總下班不玩車、不去?酒局應酬、不去?拍賣會,忙得要死,極度自律,連戀愛都沒時間談。
密碼鎖被人按下的聲音,把林姰從發呆狀態里拉回現實?。
是他跑步回來了?
林姰起身?,她現在住的是他的房子,兩人又在一張結婚證上。
不可避免,有些輕微的不自在:“早。”
她跟從外面進來的人打招呼,只是沒有想?到下一秒,整個?人定在原地。
晏城晝夜溫差大,早晚還很涼。
裴清讓穿了一件黑色防風外套,而他懷里、外套沒有拉上去?的拉鏈處,鉆出一顆毛茸茸的腦袋。
這?么可愛,是玩偶嗎?
林姰忍不住走近、彎腰、猝不及防和他懷里的狗狗大眼瞪小眼。
狗狗發出“嗚嗚”的聲音,她的眼睛瞬間睜大,不可置信看向面前的人:“是真的狗狗嗎?”
月份很小的德牧,被他揣在懷里,睡眼惺忪的可愛模樣。
心臟軟得不可思議,林姰想?要伸手抱它、卻又怕嚇到它,仰起頭?問裴清讓的時候,聲音不自覺放輕:“這?是誰的啊?”
裴清讓垂下視線,面前的人俯身?、保持和他懷里狗狗平視的角度,在狗狗盯著?她看的時候,她皺了皺鼻子搞怪,嘴角翹起,目光一秒鐘都不舍得移開。
原來她喜歡一樣東西的時候,是這?樣的表情。
沒有聽到回音,林姰又抬頭?去?看裴清讓。
卻見他好看的眉眼輕輕彎下去?,笑著?看人的時候,眼縫里像有鉤子。
而那慣常冷淡的聲音,也?帶上了松弛笑意:“喜歡的話,就是你的。”
喜歡的話,就是你的。
心臟像是被什么一下子擊中。
他很少笑,以?至于林姰被他笑的這?一下晃了眼睛。
他是怎么敢的,不知道自己長了一張很漂亮的臉嗎?
怎么敢對著?女孩子笑得這?樣好看。
她已經?二十七歲,見過那么多人,分得清異性看她的眼神是凝視還是欣賞,是帶著?欲望、審視還是占有欲。
眼前的人,清絕的眉眼微微彎起,長睫低垂時,瞳孔都是細碎的光。
就只是因為她在看著?狗狗笑,于是也?跟著?笑了,有種難以?言說的溫柔和縱容。
怪美色惑人,害得她心跳漏掉一拍。
林姰伸出手,小心翼翼把狗狗從他的懷里抱出來。
有一瞬間的恍惚,讓時間空間和十年前交疊。
如果高考結束的夏天沒有爽約,她是不是也?會這?樣從那個?人手里接過狗狗。
昨天從爸媽家回來后,堆積在胸腔中讓人憋悶的情緒,被擁有小狗的欣喜徹底驅逐,消失得無影無蹤。
陽光晴好的天氣里,她擁有了一只屬于自己的小狗,還有比這?更美好的事情嗎?
“為什么選擇德牧?”
“溫和忠誠,”裴清讓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蹭了下狗狗的臉頰,“還能保護你。”
還有后半句話,他沒有說。
是能賣得上價格的品種,萬一哪天不小心從家里跑出去?被壞人撿到,起碼不會被賣到屠宰場。
林姰想?起什么,又問:“可是妹妹說你再也?不想?養狗了……”
如果他是因為自己才買的,那她會覺得很有負擔,不知道怎么還這?個?人情。
裴清讓說話的時候語氣淡、情緒也?淡,讓人很琢磨不透:“跑步的時候看到,覺得很可愛就買了。”
他的語氣,隨意得像在路邊買了一斤蘋果,嘴角輕輕勾著?:“不是因為你。”
也?許是因為他的語氣不自覺放輕,以?至于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不像是撇清關系,而像是一種溫和的開導。
林姰的表情肉眼可見地松散下來,笑著?說:“那就好,不然我會覺得很不好意思。”
昨天還在說“自己已經?不想?要小狗了”。
當小狗擺到她的面前,她才發現這?是一件太過讓人興奮的事情。
原本?百無聊賴恨不能在床上躺一天的周末,因為小狗到來,處處洋溢著?快樂因子。
剛到新家的小狗趴在裴清讓給它準備的狗窩,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怯生?生?地打量著?四周。
裴清讓還買了狗狗專用?搖椅,各種玩具堆滿它的小狗窩,毛茸茸的毯子也?看起來很舒服。
林姰看不見自己的表情,不知道彎起的嘴角自始至終沒有落下去?過。
她忍不住拍下狗狗睡在陽光里的照片,發到微信小號的朋友圈,配文:【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小狗了。】
她的邊界感很強,微信小號從學生?時期一直用?到現在,沒有領導沒有同事甚至沒有父母,只有三兩好友,不是為了給別人看,只是為了記錄生?活。
發朋友圈的那一刻,她想?了下要不要把裴清讓也?加上,她好像不介意把他的位置再往里劃一點點。
但也?只是想?了一下。
很快,朋友圈有了點贊和評論?,來自多年前撿到自己小狗的人。
她不知道他在哪、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而他同樣不知道她的。
那年冬天韓劇《鬼怪》風靡,她給他改了備注【心軟的神】,這?些年一直沒有變過。
心軟的神:【喜歡?】
林姰:【喜歡得不得了!】
林姰低頭?打字:【是我的……】
是我的老公買的。
算起來已經?領證,裴清讓是她的老公,可是老公這?兩個?字真的太親密了。
于是改口:【朋友買的,就是不知道怎么回禮。】
裴清讓說不是因為她,但她還是覺得多少跟自己有點關系,是不是昨天她的難過太明顯,以?至于他覺得自己很可憐?
【他或許并沒有想?讓你回禮。】
真的有人送出禮物花費心思不需要回禮嗎?
高中那些追她的男生?,買早飯送禮物悄悄塞到課桌,即使她拒絕她不喜歡,周圍的人也?要因此起哄:你看他多喜歡你呀你快答應吧。
從小到大爸爸媽媽花在她身?上的時間精力金錢,也?會在她反抗他們意志的時候成為一把捅向自己的利劍——“我們給你吃給你穿,你就是這?樣不聽話報答我們的?”
所以?林姰喜歡明碼標價的東西,那些沒有標出價格的才最讓人不安。
林姰:【不回禮的話,我要怎么表示感謝?】
想?要回禮,不是出于不想?欠人情,而是,她想?要鄭重其事地跟他說一聲謝謝,謝謝他也?謝謝小狗,讓她這?次沒有沉溺在壞情緒里太久。
心軟的神:【現在開心一點了嗎?】
原來他還記得她昨天說的“我不開心”。
林姰彎著?嘴角,如實?相告:【不止一點!】
她應該送裴清讓什么、才能讓他也?這?樣開心呢?
在她苦思冥想?的時刻,對話框上提示“對方輸入中”。
同樣是男生?,或許這?個?老朋友有辦法。
卻在下個?瞬間,看到他的回復。
【或許他只是想?看你笑。】
【你很開心,對他來說,就是回禮了。】
是這?樣嗎?
心臟如同被羽毛輕柔拂過。
林姰在這?個?瞬間明白了網上“哈特軟軟”是一種怎樣的感受。
當她抬頭?,去?看見裴清讓坐在陽臺的椅子上發信息。
平時那么忙,周末倒是不出門了,因為不用?上班身?上不是剪裁質地考究的襯衫西褲,白色T恤罩著?寬肩,黑色運動褲下兩條長腿,坐那都顯得比例驚人,簡直俊出了少年氣。
陽光把他的側臉和睫毛都染了一層柔和的金色,側面看鼻梁挺直,下頜凌厲,可是微微勾著?的嘴角卻很軟,讓他看起來不那么高高在上。
“裴清讓。”
他“嗯”了聲,垂眸看她時,眼尾和嘴角都還是彎的,瞳孔深處盡是明亮的笑意。
跟誰聊天啊,笑那么好看。
“我很開心,”林姰還不知道要送他什么,只能先口頭?表示感謝,“謝謝你買的小狗。”
她蹲在狗狗身?邊,而他坐在沙發,這?樣俯視的視角,看得清她臉上每一分細微的表情。
那就是真的喜歡了。
裴清讓“嗯”了聲,看著?她的眼睛說:“被你喜歡,小狗也?很開心。”-
一整個?白天,林姰什么都沒做,守在狗狗身?邊寸步不離。
甚至沒有意識到時間流逝,飯菜都是裴清讓做好了叫她過來吃的。
他做飯真的很好吃,菠蘿咕嚕肉、黑椒牛柳、番茄雞蛋湯,隨便做的家常菜,卻是高中食堂她必買的幾樣。
而且,番茄依然是去?掉皮的。
她打算一會兒就告訴祝余,霸道總裁不上班的日常也?有可能是跑步、做飯、養狗還有打掃衛生?。
沒有工作的時候,也?喜歡窩在家里的沙發上打游戲,手指清瘦又白,手臂的青筋脈絡清晰看起來很有力量感,林姰這?個?手控差點移不開眼睛。
不知不覺一天就這?樣過去?,林姰也?納悶,他平時明明很忙,怎么今天可以?在家一整天。
奇怪的是,兩人同在一片空間內,不說話竟然也?沒有尷尬。
睡前,她洗完澡出來的時候,裴清讓人高馬大地蹲在狗狗面前。
他顯然也?是剛洗過澡,沐浴露的氣息越近越是濃郁,黑發柔軟蓬松,看起來光澤度很好,讓人很想?伸手揉一揉、看是不是跟看起來一樣軟。
壓低的聲音,帶著?不是錯覺的溫柔,嘴角還有彎彎翹起的弧度:“如果害怕的話,到那個?房間找我。”
最后,他伸手揉了揉狗狗的腦袋:“晚安。”
那一幕太過溫情,林姰心軟得快要融化掉,站在他和狗狗旁邊,甚至不忍出聲打擾。
而裴清讓起身?,他個?子太高,她的視線上移,是白T恤領口露出的鎖骨和喉結,那塊兒的皮膚太白了。
路過她身?邊的時候,他說“早些休息”,帶著?鼻音的聲音超級好聽。
林姰點頭?,卻不能照做。
手里項目被搶只是第一步,之后方茂森肯定還會給她安排大量dirty work,繁雜的、微小的、容易出錯的,或許目的是讓她自己提離職。
她必須篩選新的車企尋找合作機會,資料打印厚厚一沓,從財務狀況到產品表現,這?關乎她自己是走是留,當然上心。
半夜十二點,林姰合上電腦,頭?疼欲裂。
想?到她的小狗,又是滿心歡喜,輕手輕腳走到狗狗的小窩旁邊,卻發現狗狗不在那里。
它跑到哪兒去?了?
林姰走遍家里各個?角落,不見狗狗,卻意外發現裴清讓的房間亮著?燈,里面隱隱有響聲。
她敲門的動作很輕:“裴清讓。”
門從里面打開,男人懷里抱著?狗狗,另一只手里還拎著?床單,正?打算去?陽臺晾曬。
林姰錯愕:“怎么半夜洗床單?”
裴清讓抬眸,嗓音很輕:“吵醒你了?”
他的聲音本?來就好聽,微微壓低會帶出一點鼻音,長著?小翅膀一樣鉆進耳朵里,有些癢。
“沒,我還沒睡。”
裴清讓眼含無奈,卻沒有半分責怪地說:“小狗尿床了。”
林姰垂眸,跟他懷里委屈無辜的狗狗對上視線。
“它跟你睡的?”
“嗯。”
當初爸爸就是因為狗狗尿在沙發上,所以?一氣之下把狗狗送走。
裴清讓愛干凈的程度都快到潔癖了,那么大的房子邊邊角角一塵不染。
可就是這?個?比誰都愛干凈的人,半夜安安靜靜洗了床單。
沒有大發雷霆,沒有暴躁憤怒,額前黑色碎發看起來都比平時柔軟,溫柔得不真實?。
“不生?氣嗎?”
裴清讓垂眼,卷翹濃密的睫毛輕輕覆下來:“今天是它離開爸爸媽媽的第一天,已經?很可憐了。”
狗狗在他的懷里不安嗚咽。
“需要我幫忙嗎?”林姰問。
“我去?客房睡,明天請阿姨打掃,早點睡吧。”
客房的門被帶上的瞬間,好像還聽到他在哄懷里的小狗,散漫的聲線也?放得很軟:“沒有怪你,小朋友都會這?樣。”
生?怕狗狗覺得自己被嫌棄。
八年前自己的狗狗被那個?人撿到之后,是不是也?被這?樣溫柔對待。
肯定是的吧,它霸占他的朋友圈,有一整本?的小狗成長日記,每張照片里開心的氣息都撲面而來。
甚至在離開前,那看向主?
人的眼神里,只有安靜和不舍。
一墻之隔。
裴清讓把狗狗放回軟綿綿的小窩里,給它蓋上毯子。
暖調的光線里,狗狗濕漉漉的眼睛,看著?他。
關上臺燈之前,他枕著?手臂,壓低聲音跟狗狗講話:“以?后讓她開心的任務,交給你了。”
我做不到的事情,就拜托你了。第18章 第 18 章 還疼不疼
翌日, 周日。
也許是因為睡前一直忙工作的事情,林姰做了一晚上亂七八糟的夢。
先是陳萬豪負責遠景車廠的項目,發?布會之后量產的車被賣爆, 再是自己被辭退、連一分賠償金都沒拿到。
最?后是自己站在?家門口,父母責備你怎么這?點事情都做不好, 一如高中每次她拿著成?績單回家。即使?高中三年, 她的成?績從沒掉出年級前十。
睜開眼的時候, 人?已經筋疲力盡, 像連著上了一個月的班。
在?她為工作煩心之前, 倏然想到家里?多了一個小家伙, 那?是她的狗狗。
這?下她連賴床都不舍得, 直接起床。
林姰洗漱完畢推開臥室門,客房的門也打開了。
裴清讓一只手抱著狗狗,另一只手拎著狗狗的小窩和小毯子, 從里?面出來。
他個子高,骨架寬薄, 穿什么都很“衣架子”, 簡單的白衣黑褲就已經足夠吸引人?。
“早。”
林姰說“早”, 笑瞇瞇彎下腰, 跟窩在?裴清讓懷里?的狗狗打招呼。
他的視線跟著她的視線往下, 最?后卻落在?她的眉眼,那?瞳孔深處都是亮晶晶的、他沒見過的笑意。
如此近的距離,她仰起臉, 頭發?隨意綁了個丸子,碎發?垂在?臉側,是柔軟毫無?防備的模樣。
“它最?后還?是在?你房間睡的?”
裴清讓“嗯”了聲:“剛來陌生?環境,擔心它害怕。”
林姰伸手把小狗抱過來, 像是抱起一顆小太陽。
裴清讓去到陽臺,把狗狗的床鋪和毯子放到昨天買的籠子里?。
林姰有?些不忍心:“這?么小就要關到籠子里?嗎?可不可以不關?”
月齡尚小的狗狗,雖然殘忍,但正是要學?會在?籠子里?生?活的時期。
裴清讓起身,對?上林姰看向自己的目光,那?雙倔強無?畏的眼睛里?,難得帶了某種祈求。
他低聲:“但是今天我要回公司。”
林姰跟他保證:“沒關系,今天我在?家,我一定會把狗狗看好的。”
于是裴清讓那?雙打開籠門的手又重新把門帶上:“不關就不關吧。”
跟她只養過一個星期小狗不一樣,裴清讓養過十幾年。
出門之前,他跟她叮囑所有?注意事項。
林姰聽?得認真,最?后舉起狗狗的爪爪:“保證做到。”
一人?一狗,分不清哪個更讓人?掛心。
他忍不住伸手,想要揉一揉她的腦袋,卻在?對?上那?雙她的眼睛的時候,察覺逾矩。
那?只清瘦白皙、骨節分明的手,最?后只是落在?狗狗腦袋上,輕輕蹭了蹭:“走了。”
林姰“嗯”了聲,目送他離開,嘴角自始至終都是彎彎翹起的。
裴清讓到公司的時候,李明啟已經等?在?他的辦公室。
見到他,意味深長地瞇了瞇眼:“德牧帶回去把人?哄開心了?”
裴清讓“嗯”了聲,俊臉覆著霜雪,根本看不出有?什么情緒。
周五晚上,李明啟接到這?位哥的電話,問有?沒有?開狗舍的朋友。
周六早上天還?沒亮,這?位哥的車已經開到他家樓下,讓他一同?前往。
特別漂亮的賽級德牧,品相堪稱完美。
但凡跟裴清讓熟悉一點的,都知道他上學?的時候養過一只白色小狗。
最?常見、最?不值錢的小土狗,被他寶貝得跟什么似的,小狗離開之后,他就再也不養狗了。
所以接到德牧之后,他不解問道:“你不是不養狗嗎?”
裴清讓那?張臉沒表情的時候是真的冷,可說話的語氣卻有?些軟:“哄人?開心。”
“行,那?哥們兒?就沒白陪你跑一趟。”
開完玩笑,就應該說正事了,李明啟把桌上那?沓資料往裴清讓面前一推:“這?是有?合作意向的車企。”
新能源市場大爆發?,原先生?產油車的老牌車企也開始躬身入局分一杯羹,轉向生?產新能源汽車。
這?些車企里?面,有?能力且資金雄厚的,會自己研發?新能源汽車的智駕系統、智能座艙;沒能力的,就會跟樂游這?些科技公司合作,直接買人?家的研究成?果,就好比買來一個汽車上的重要部件、再進行安裝。
而蒼梧剛發?布的「圖南一號」就是智能座艙的“大腦”,進口芯片價格水漲船高的關口,無?疑搶占了國內市場。
“這?些車企近年的研發?投入、利潤狀況、產品表現,我都給?你整理好放在?這?兒?了。”
裴清讓垂眸,最?上面的那?一份,來自東恒汽車。
“你手里?的東恒,老牌車企、做工扎實、主要生產低端車型,現在?也想自研新能源汽車,但是營業利潤根本覆蓋不了研發投入,但還?是想用蒼梧芯片,研發?他們自己的智能座艙。”
裴清讓翻開東恒的財報,營業利潤連年下降,研發?投入還?在?瘋漲:“這樣下去可以準備破產清算了。”
“誰說不是,越研發?越沒錢,現在?還?想融資,”李明啟往他辦公桌上一靠,“婚禮場地給?你聯系好了,人?家林姰明明說了一切從簡,婚紗都懶得租,你這?么認真干嘛?”
裴清讓沒應,什么都不會放在心上的樣子,眼皮都懶得掀一下。
李明啟多少有?點兒?恨鐵不成?鋼的意思:“真是不明白你,單身這?么多年,領證婚禮都在?一個月結束,也太快了。”
“快嗎。”
裴清讓眼眸微掀。
他已經等?了很久。
李明啟沉默了會兒?,低聲開口:“所以,那?個人?是林姰,對?嗎?”
裴清讓面無表情:“什么?”
“高考結束那?天,大家把畢業之后想做的事情寫在?黑板上。”
“別人?都寫打游戲、睡覺、出去旅游。”
李明啟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你寫的是‘表白’。”-
有?狗之后,林姰的工作效率大大降低。
看資料的時候,目光總不受控制落在?狗狗身上。
可是,不能怪她沒有?定力,是它真的太可愛了。
那?雙濕漉漉的眼睛一直盯著她,怎么會有?那?么干凈、那?么讓人?心軟的眼神。
她默默跟自己說,看完這?堆資料,你就可以去和小狗玩。
這?才逼著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工作上。
項目被搶已成?定局,她總不能去老大辦公室哭。
很多時候低個頭就行的事兒?,她非要硬剛,一看就是不好拿捏的主,沒有?領導會喜歡這?樣的下屬,加上這?些年不站隊、不討好領導,這?種時候自然也不會有?人?替她說話。
忙了會兒?工作,又和狗狗玩了會兒?。
狗狗睡覺的時候,她也打了個呵欠,窩在?沙發?角落閉上眼睛。
等?她醒來,窗外夕陽漫天,色彩明亮絢爛。
以往每次午睡醒來莫名的失落感,在?看到身邊還?在?睡覺的狗狗的時候,變成?柔軟的安心。
平時裴清讓在?家,飯菜都是他做。
雖然有?阿姨定期來打掃,但平時的家務也都是他承擔。
今天他去公司,那?么準備飯菜的重任理所當然落在?她的肩上。
也讓她覺得,終于可以還?一點欠下的人?情。
狗狗睡著了還?沒醒。
林姰輕手輕腳打開門,去超市買菜和日用品。
本來是想找一個不會有?任何糾葛的人?假結婚,分開的時候干凈迅速。
現在?越欠越多,甚至還?有?了狗狗,無?異于有?了不能一下剪斷的牽絆。
那?些真夫妻離婚的時候,總要因為分不清的財產打一場官司。
等?到他們離婚的時候,如果她提出想要狗狗,裴清讓
會答應嗎?
去超市采購完,林姰拎著大包小包回家,卻在?開門的瞬間愣在?那?里?。
狗狗已經醒來,不知是應激反應還?是什么,打碎了裝水果沙拉的碗,地毯被果汁弄得五顏六色。
四目相對?,它的嘴里?還?咬著火龍果,紅色汁水弄得臉上、地上到處都是,眼神卻寫滿怯生?生?的無?辜。
這?一切都是她的疏忽。
剛離開爸爸媽媽的小狗會驚恐會不安,是她拒絕將它關進籠子,才會把裴清讓干凈整潔的家弄成?這?樣。
當小狗把家里?弄得亂糟糟,她的心里?有?自責,卻沒有?半分對?小狗的責怪。
她不會怪罪小狗不懂事,也不會說我后悔要養一只狗,因為是她的小狗,所以她天生?愛它。
她驀地想起媽媽說,我其實挺后悔生?下你的。
林姰放下手里?的東西,開始收拾亂糟糟的家里?。
收拾好之后,她開火做飯,外面又有?讓人?心驚的響聲。
她一著急,手指觸碰到熱鍋都顧不上看一眼,人?急匆匆走進客廳。
狗狗嘴里?咬著紙巾盒,弄得家里?到處都是。
她想要讓它張嘴、把紙巾盒奪過來,又發?現它好像尿在?了地板上。
彎腰清理時,身體又不小心帶倒了裴清讓的玻璃杯,杯子落地四分五裂,場面越發?混亂不堪。
裴清讓非常、非常愛干凈,就算沒有?潔癖,看到自己家被外人?弄得一團臟亂,也會生?氣的吧?
林姰蹲在?地上收拾玻璃碎片的時候,密碼鎖被人?按下,心臟猛地提到心口,某根神經被一瞬間拉扯到極致。
四目相對?的瞬間,某些被埋怨被責備的畫面在?腦海浮現——
很小的時候,林姰跟著爸爸媽媽回農村的爺爺奶奶家過年。
熱鬧的除夕夜,爸爸、大伯父、爺爺那?些男性親戚在?飯桌上大聊特聊,抽著煙,云霧繚繞。
而奶奶、媽媽、大伯母在?廚房做飯,忙得不可開交。
大伯母說林姰你也要學?做飯,不然以后婆家會把你趕回來。
她不明白“婆家”是哪里?,但意識到那?是一個很恐怖的地方。
看到媽媽好忙,不會做飯的她主動幫忙端菜。
盤子太大了,剛盛出來的飯菜又很燙,她怕灑出湯汁,緊盯著盤里?的菜不讓灑出來,也因此沒有?注意到腳下的凳子。
飯菜撒了一地,盤子摔得粉碎,在?她感受到燙傷疼痛的前一秒,大人?們的埋怨和指責已經鋪墊蓋地落下來……
記憶深處的恐懼好像在?這?一刻兜頭而來,手指無?意識摩挲小時候燙傷留下的疤痕。
林姰的目光里?滿是歉意,抿了抿唇,不知道除了毫無?用處的“抱歉”,自己還?能說什么。
只是在?自己開口之前,裴清讓已經彎腰把扒著他褲腿撒嬌的狗狗抱起來,聲音疲憊帶著散漫笑意,莫名有?些軟:“怎么這?么不乖,嗯?”
狗狗在?他懷里?嗚嗚咽咽,他好像聽?懂了似的,學?著狗狗的語調,笑著回應。
林姰抱歉的話語近在?嘴邊,他卻把手里?的紙袋遞給?她:“沒事,我來就好,很快。”
她越發?愧疚,齒尖無?意識咬著下嘴唇內側:“我還?不小心打翻了你喝水的杯子。”
裴清讓輕揚眉:“歲歲平安。”
提在?心口的心臟落回去,酸軟一片。
原來弄糟一切也可以不被埋怨,打碎杯子也可以是歲歲平安。
“你喜歡什么樣子的?我買給?你。”
“跟你一樣的就可以。”
“好。”
林姰站在?一邊,打開他打回來的紙袋。
那?家點心鋪子,種類上百,怎么他隨手買就能買到她最?喜歡的口味。
這?個季節已經吃不到無?花果,袋子里?卻是無?花果蛋糕,清甜香氣撲面而來。
裴清讓將玻璃碎片收起裝進厚一些的紙袋,在?上面用記號筆標記:【內有?玻璃碎片,小心扎手】,又將地板清理干凈,弄臟的地毯折疊收納,聯系人?上門來取。
做完這?一切,他才回房間換下在?外面穿的襯衫西裝褲,換上短袖運動褲。
人?也洗過澡,沐浴露的味道清冽好聞,額前碎發?還?沒干透,顯得那?雙眼睛又黑又沉。
“晚飯想吃什么?”
林姰:“晚飯我來吧。”她太想要將功贖罪。
“下次。”裴清讓根本沒把這?次“事故”當回事。
林姰抱著狗狗靠在?廚房門口,看他洗手做羹湯。
好像很難把面前的人?和新聞部發?布會上冷臉的創始人?聯系到一起,反差真的太大了。
他身上T恤的不像襯衫挺括,在?他微微彎腰洗手的時候勾勒出窄瘦的腰線,看起來好像很好抱,而那?手臂的線條清晰、皮膚冷白,青筋脈絡格外明顯,顯得很有?力量感。
腦海驀地浮現外婆說的,等?你長大以后,一定要喜歡一個本身就很好的人?。
裴清讓……好像就是“本身就很好”的人?。
會在?她因為弟弟的小狗難過的時候,給?她買一只可愛百倍的狗狗,把狗狗揣在?懷里?給?自己帶回來;
情緒穩定,在?狗狗拆家的時候默默收拾好一切,沒有?埋怨拒絕把狗狗關在?籠子里?的自己,還?遞來一袋下班買的點心;
更別提,頭腦頂尖,做什么都能做到行業頭部,還?生?了一張天生?讓人?心動的臉,遠看驚艷近看精致,每次視線對?上都覺得視覺沖擊強烈。
她盯著眼前美色,不禁開始思考另外一個問題。
身邊那?道視線不可忽略,裴清讓面上云淡風輕。
只是往菜里?加的鹽、一不小心就多了些,只好再添一點點水。
無?可奈何地想,味道恐怕不會太好,這?道自己吃,再給?她做別的吧。
林姰見他又去洗新的青菜:“這?些夠吃了,你還?要做什么?”
裴清讓言簡意賅:“剛才那?個鹽加多了,我吃,給?你做別的。”
“我沒關系的。”
林姰語氣誠懇,甚至還?有?點不好意思,哪有?吃白食還?挑三揀四的道理。
“你能不能……”裴清讓似乎終于忍無?可忍,低頭看她,“不要在?這?盯著我。”
林姰脫口而出:“你害羞啊?”
裴清讓勾了勾嘴角,沒什么情緒道:“怕你偷師。”
林姰“哦”了聲:“裴清讓,我能不能問你個問題。”
裴清讓手上的青菜沾著水珠,手指潮濕:“問。”
林姰眉心微蹙,是真的想不通:“你那?個白月光為什么不喜歡你啊?”
這?個人?二十七歲,已經到了很多人?奮斗一輩子都達不到的高度,身上卻沒有?半分惹人?厭煩的世故、圓滑。
甚至干凈到冷淡,透著不可褻瀆的清冷勁兒?,拽哥外表下,其實藏著一顆非常溫柔干凈的心,只不過藏得很深,輕易不給?人?看。
她這?個看男人?眼光非常苛刻、甚至對?大多數男性持有?偏見的人?,都覺得挑不出毛病。
裴清讓呼吸一凝。
水龍頭里?的水流洶涌沖刷過他的手指,不小心濺了一身,裴清讓擰上水龍頭。
他垂眸,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濃密的陰影,情緒并不外露。
林姰的眼睛里?滿是求知欲,瞳孔清澈見底,那?種認真和問老師“這?道題為什么要這?樣解”的時候一模一樣。
沒有?任何多余的情緒。
“她為什么要喜歡我。”
裴清讓語氣平淡,拿她舉例一般隨口反問:“那?你呢?你為什么不喜歡我?”
他不過是在?類比,她不喜歡我,就像你不喜歡我一樣。
可有?那?么幾秒鐘的時間,空氣在?密閉的空間里?停止流通,給?人?無?法呼吸的錯覺。
林姰一時說不出話,卻莫名從裴清讓的語氣里?捕捉到一點點委屈。
“我喜不喜歡你有?什么重要的。”
她無?所謂道:“我從小到大沒喜歡過任何男生?,可能天生?感情比較匱乏。”
話題到此為止。
林姰忍不住想,暗戀都是這?樣心酸嗎?那?為什么還?要暗戀呢。
家庭環境使?然,她從小
就不覺得戀愛結婚是一件很好的事情,爭吵不斷的父母、重男輕女的奶奶,在?她三觀還?沒有?長成?的時候就粉碎了她所有?的幻想。
學?生?時代,口口聲聲說喜歡她的男生?總是帶著各種目的,他們沉迷于自我感動,絲毫不考慮這?些給?她帶來多大的困擾。
再后來,工作遇到的成?年男性看她的眼神如同?獵人?看向獵物,或帶著志在?必得,或帶著毫不掩飾的欲望,她只會覺得惡心,只想在?適者生?存的職場踩到他們的頭上。
而且如果她喜歡一個人?,那?就要親到、抱到、睡到,根本不會暗戀——
小心翼翼藏在?心里?那?么多年,是有?多寶貝,又是怎么忍住的呢?
“去和狗狗玩一會吧,飯馬上就好。”
林姰說好,抱著狗狗走出廚房。
心臟沉悶撞擊胸腔。
裴清讓站在?那?里?,沉默好久-
晚飯后。
裴清讓抱著電腦進了書房,跟有?時差的供應商開線上會議。
林姰心說這?哥那?么有?錢還?在?奮斗呢,那?她更不能躺平了,于是窩在?沙發?一角,繼續看白天沒看完的資料。
她篩選了幾家準備轉戰新能源業務的車企,這?些車企生?產的都是中端車,口碑在?消費者群體里?相當不錯。
下周汽車展覽會的時候,她準備跟對?方的項目負責人?碰個面,看是否有?合作的可能。
就像學?生?時代一做題就困,現在?一工作就呵欠連天。
林姰靠在?沙發?上閉上眼睛時,想的還?是瞇一會兒?就起,她得把資料都看完。
當眼前陷入黑暗,記憶深處的某些畫面如同?電影播放。
闔家團圓的除夕夜,她被大人?責怪冒冒失失、端個菜都端不穩。
媽媽在?廚房忙碌,爸爸忙著和那?些攀關系的親戚推杯換盞,沒有?人?替她說一句話。
鞭炮聲響起,煙花綻放在?鄉下的夜空,大人?們通宵打牌。
她的手指慢慢鼓起了水泡,卻不敢和任何人?說。
疼到她迷迷糊糊睡著。
林姰睜開眼睛,墻上的掛鐘顯示已經快要十一點。
空氣寂靜,呼吸可聞。
當她垂眸,裴清讓半蹲在?自己面前。
腦袋尚且混沌,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
她沒有?出聲,只是視線下移。
男人?修長白皙的手里?是棉簽和燙傷膏,正輕輕涂到她手上。
他上藥的動作很輕,如同?羽毛拂過,手指沒有?碰到她分毫。
她這?才發?現,自己手背和掌心邊緣的一小塊皮膚,不知道什么時候起了一個很小的水泡,好像還?有?點疼。
什么時候燙到的,她自己都沒注意,或許是小狗弄亂家里?的時候,她太著急,全然沒有?顧上。
那?么細微的傷,竟然被他發?現了。
林姰嘴唇輕輕抿起,任由他給?她上藥。
因為她枕著手臂躺在?沙發?上、而他蹲在?自己面前,所以剛好是俯視的視角。
距離太近,被他身上沐浴露的香氣縈繞,男人?沒有?打理的黑色碎發?蓬松不遮眉眼,長眉濃密平直,睫毛好像比女孩子的還?要長、讓人?想要伸手戳一下,薄而清晰的嘴唇卻看起來很軟、很好親的樣子。
他手里?的棉簽沾了藥膏,小心翼翼涂到自己手上,那?動作輕得不能更輕,生?怕弄疼她一點,簡直像是照顧小朋友。
藥膏涂過那?里?,連同?小時候那?道沒有?消失的傷口一起,心底有?塊皺巴巴的位置好像也被撫平,所有?疼痛倏然遠離。
鼻頭驀地有?些泛酸。
裴清讓收起棉簽和藥膏,抬眸的瞬間,兩人?視線猝不及防對?上。
萬籟俱寂,狗狗也已經在?身邊睡著。
空氣里?都是溫情,讓他們也像一對?新婚夫妻。
當他輕聲開口,那?放低的聲音有?種讓人?眷戀的溫柔,林姰讀出他的嘴型:“還?疼不疼?”第19章 第 19 章 心軟的神
他說話的時候, 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到他的嘴唇。
近在?咫尺的薄唇,線條清晰,氣?息清冽, 不知道親上去是什么觸感。
這樣近的距離,只要她想, 就能親到。
她因?走神而?沒有回應, 裴清讓看向她的眼睛, 林姰趕緊移開視線, 心跳莫名加速。
那眼睛那張臉連帶他這個人, 都非常蠱惑人心。
她真怕自己?定力?不足對他做些什么:“已經不疼了, 我?先睡了。”
裴清讓哪知道她腦袋里?的想法, “嗯”了聲,把在?沙發睡著?的小狗放到籠子里?,動?作輕得像是照顧小朋友。
回到房間, 林姰躺在?床上,剛才?心跳加速的感覺前所未有, 有那么個瞬間, 她竟然真的挺想知道, 他的嘴唇是不是像看起來那樣軟。
而?裴清讓, 一定發現她看他嘴唇了。
一周后的汽車科技博覽會?, 主?機廠、科技公司、芯片公司紛紛參會?,展示最新科技成果。
樂游科技的展臺這邊,陳萬豪和遠景汽車的人相談甚歡:“我?們合作的車型要走就走高端車路線, 定價也得跟上,消費者有種心理:便宜無?好貨,定價一高,他就知道你?這個東西是好的了。”
林姰聽得皺眉, 遠景不是一直生產中端車嗎?在?她與他們合作之初,敲定的目標群體也是中端車消費者,現在?竟然全改了?那配置提上去了嗎?這就好比三輪車賣BBA的價格,消費者怎么可能買單。
陳萬豪裝出一副謙卑模樣,表面是請教、實則是耀武揚威:“林姰,你?覺得呢?”
林姰覺得,可能要完,嘴上說的卻是:“嗯,你?說得對。”權當是逗傻子玩。
她篩選出的幾家原本生產油車、現在?要轉戰新能源的車企,這次也在?受邀行列,正在?她想著?怎么搭話的時候,人已經湊到她面前:“美女,介紹一下你?們公司的智能座艙?”
職場上,林姰最討厭被稱作“美女”,這兩個字能把業務素養專業能力?一筆抹殺,只不過在?看到這個人的工作證的時候,她忍了。
這人名叫張東,產品部負責人,所在?的老牌車企是潛在?合作對象里?最中意的一家,如果能拿下合作,她就不必再被陳萬豪踩在?頭上。
林姰簡要介紹樂游的智能座艙基本功能和創新點,點明競爭優勢所在?。
張東:“你?們的這個語音交互系統做得很不錯嘛,但是我?覺得還得再改一下……”
我?看你?的腦子需要改一下,林姰忍下對方爹味十足的說教,沒有回懟。
張東提議:“這里?人多、也鬧,要不我?們約個地方細談?我?們公司正準備拓展新能源業務。”
林姰利落應下:“沒問題。”
張東笑瞇瞇道:“那就展廳一樓右手邊的咖啡廳,我?們下午三點見。”
張東一走,實習生粥粥湊過來:“姐,你?真的要跟這男的談合作嗎?我?大學同學就在?他們公司,說他們公司風氣?特別差,還有個小姑娘因?為被上司騷擾得了抑郁癥。”
林姰抿唇,無?可奈何道:“總得試試。”
粥粥癟著?嘴角,聲音很小:“而?且剛才?他的眼睛一直往你?胸口看……”
林姰低頭看自己?著?裝,今天是正式場合,她穿襯衫長褲,胸前掛著?樂游產品部的工作牌,捂得嚴嚴實實。
“手里?沒有項目的話,不止我?要走,你?實習期轉正都是問題,”林姰揉了揉粥粥的腦袋,“放心吧,我?搞得定。”
粥粥乖乖點頭,她慶幸自己?剛畢業就是跟著?林姰做事,她坐得端、行得正,但凡她懂得低頭、或者動?動?歪心思,現在?肯定不止是產品負責人,可這個看起來清瘦單薄的女孩子,一身錚錚傲骨,有多漂亮就有多剛烈。
她見過她雷厲風行在?公司會?議上和高管據理力?爭,也見過她受了委屈紅著?眼睛和鼻尖繼續鏗鏘昂揚地戰斗,實力?遠比美貌強悍。
下午三點,林姰來到約定的咖啡廳。
展會?下午的日程還沒開始,大半個咖啡廳里?都是主?機廠、科技公司的熟人。
“嗨!林姰!”
林姰循著?聲音望去,李明啟大大咧咧跟她招手,裴清讓在?他身側,白衣黑褲,領帶打得一絲不茍,眉眼微斂,正在?聽對面的人說話。
在?他對面的,是東恒汽車的人——做工扎實、歷史悠久的國內車企,生產低端車型發家,不在?林姰的考慮范疇。
“林小姐,等很久了嗎?”
張東大步走來,伸出手想要握手。
林姰不動?聲色地幫他抽開椅子,免去肢體觸碰。
“沒,我也剛到。”
張東不滿的神色一晃而過。
“你?們的座艙系統一直用?的進?口芯片?”
“是,現在進口芯片坐地起價,加上貿易壁壘,以后會?用?蒼梧芯片。”
“國產芯片能行嗎?消費者能認嗎?”張東輕蔑道:“這就好比買車的時候,但凡有點錢,還是喜歡買進?口車。”
林姰面無?表情:“「圖南一號」的算力?不輸進?口芯片最強產品。”
男人靠在?椅子里?,禿頂、啤酒肚、臉上油光可鑒,身上每道線條都黏膩至極:“林小姐,汽車行業,肯定是男人更懂一點,女孩子拋頭露面太辛苦,不如找個靠山,買買包買買衣服,多舒服呀?”
他從西褲口袋里?掏出一張卡片,從對面推到她的手邊,笑瞇瞇打量她:“考慮一下?”
林姰目光不躲不避,冷眼反問:“什么意思?”
張東語用?“這你?還不懂”的眼神看著?她:“就是這個意思,多少錢你?愿意?”
“多少錢?我?想想。”
張東臉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意,忍不住想象這樣漂亮冷淡的女人私底下是什么樣子……
直到滾燙的咖啡直接潑到臉上。
眼鏡瞬間花掉,他起身的時候什么都看不到,又被桌子絆到、疼得齜牙咧嘴。
“垃圾清運免費。”
林姰走出咖啡廳的時候暴雨傾盆,一直到晚上都沒停。
夜幕降臨,幾道閃電劃過夜空,像極災難片里?風雨欲來的前兆。
張東跟人一起喝完酒,從地下停車場出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爛醉如泥。
酒精麻痹大腦,他走路發飄,每一步都好像是踩在?棉花上,還不忘拿出手機發語音:“寶貝、我?這就來了……”
迎面走來一個黑衣男人,身高近一米九挺拔鋒利如劍,寬大的黑色沖鋒衣帽子扣在?腦袋上,黑色口罩遮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形狀鋒利瞳孔暗沉的眼睛。
男人路過他身邊的時候,肩膀撞得他狠狠一個趔趄。
張東大著?舌頭罵人:“你?、你?有病吧!”
他罵罵咧咧繼續往前走,被人拽住后衣領,一瞬間被勒得喘不過氣?,在?他看清他人長相之前,迎面狠狠一拳——
蒼梧科技。
“裴總呢?”
“裴總出門的時候沒有交代?。”
李明啟沒找到裴清讓,按下電梯準備離開,電梯門卻在?這時打開。
裴清讓拎著?車鑰匙從電梯里?走出來,黑色沖鋒衣已經濕透,皮膚冷白發透,瞳孔冷得懾人。
那個瞬間,李明啟驀地想起高考畢業那個暑假,他也是淋了一身的雨回到家,手指傷到不能再去打鼓。
“去哪兒了?”
“清理垃圾。”
這哥低聲開口,嗓音像冰,薄薄一層戾氣?。
之前大家不是都說哪天蒼梧資金周轉困難就送裴清讓去出道嘛,這會?兒李明啟都給他把戲路訂好了,就冷面殺手啊、吸血鬼啊什么的,這哥簡直不要太合適,絕對會?因?為形象貼合一夜爆火。
李明啟目光下移落到他拎著?車鑰匙的手,那冷白手背紅了一片,暴起的青筋似乎還透著?未消散的狠厲。
“你?別跟我?說你?去把張東揍了!”
應該不能吧?
都多大的人了,應該不能再跟小時候一樣為女孩子打架了吧?
裴清讓脫下沖鋒衣,里?面的白色T恤半干不干,聲線冷靜地反問:“不該揍嗎?今天下午在?咖啡廳,我?都想把他眼睛挖出來。”
李明啟眼睛瞪圓:“聽聽,聽聽,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混黑的!”
這人長了一張非常具有欺騙性的臉,不言不語的時候一本正經、目下無?塵,看起來特別斯文?特別禁欲,又因?為一心搞研發、融資投資都交給別人,所以身上有種一塵不染的清冷勁兒。
以至于他都忘了,裴清讓當初為了給妹妹動?手術,混的都是酒吧那種地方,三教九流百無?禁忌,什么陰招損招沒見過,還學了一身混社會?的本事,打個架對他來說都是小意思。
他根本就不想看起來那么“乖”。
李明啟給他找藥箱處理手背的擦傷,一邊拿出碘酒棉簽一邊說:“十幾歲的時候因?為人家打架,手沒辦法再打鼓,二十幾歲還這樣,裴清讓啊裴清讓,你?的報應來了。”
“不是報應。”
垂著?眼一言不發的人終于出聲。
“什么?”
裴清讓漆黑暗沉的一雙眼,沒有半分情緒,低聲重復:“她不是我?的報應。”
林姰在?家抱著?小狗看資料的時候,手機傳來一連串的消息提示音。
八寶粥:【你?看這個人是不是張東?】
提到這人的名字,林姰就犯惡心。
奈何粥粥的信息已經發過來,她點開圖片。
不知道小姑娘從哪兒弄到的群聊截圖,群里?有個人一直在?發自己?鼻青臉腫的自拍,下面還說什么“寶寶我?好疼你?也不來看看我?”,那眼睛嘴角青紅一片,本來長相就慘烈,這下更沒有人形。
林姰:【什么情況?】
八寶粥:【這是我?大學同學發給我?的,張東喝醉以后不知道怎么把自己?弄成這副鬼樣子,鼻青臉腫跟小三求安慰,結果痛哭流涕的自拍照不小心發到工作群里?,他老婆又跟他是同事,現在?他們公司都要樂死了……】
這就是惡人有惡報吧?
以前看韓劇《鬼怪》的時候,心軟的神悄悄幫他的小新娘解決壞人,她覺得大快人心,現在?就是這樣的感受。
難道她也有心軟的神嗎?
怎么可能。
她在?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
但是堵在?胸口的氣?現在?好像慢慢順了。
密碼鎖被人從外面按下,裴清讓推門而?入。
也許是她臉上的暢快太過明顯,他低聲問她:“看什么呢,笑那么開心。”
男人身上是沒有一絲褶皺的的襯衫西裝褲,身形清瘦,斯文?俊秀,林姰忍不住想他是大晚上的去哪了,帥成這樣。
她給他看截圖:“今天遇到一個非常惡心的人,白天還衣冠楚楚,晚上就鼻青臉腫了,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裴清讓淡漠垂眼,并不感興趣的樣子:“走夜路不長眼摔了吧。”
林姰仰起臉,頭發全部扎起,露出柔和的臉部輪廓:“你?說,是不是真的有心軟的神?”
裴清讓不明所以:“什么?”
“就是字面意思,心軟的神仙。”
“為什么這么問?”
林姰自己?也覺得自己?很扯,所以說話的時候嘴角有笑意:“你?看,白天惹到我?的人晚上就遭報應了,還有很多年前,我?丟了一只小狗,被人撿到好好照顧、一直到小狗去世。”
說起那個人,她的眼眸明亮:“我?給他的備注就是【心軟的神】。”
裴清讓勾了勾嘴角,散漫聲線里?帶了松弛笑意:“你?想有就會?有。”
他像騙涉世未深的小朋友,這個世界上真有圣誕老人。
林姰不是小朋友,但她莫名覺得,在?她不知道的時間地點里?,心軟的神或許真的降臨過-
婚期將?近,裴清讓去了一趟奶奶家。
開門的裴櫻笑得不懷好意:“采訪一下,馬上就要當新郎官是什么體驗?是不是特別開心特別激動?晚上都睡不著?覺?”
裴清讓懶得理她,裴櫻就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后、得不到答案不罷休。
所以他很敷衍地“嗯”了聲:“對,開心激動?晚上睡不著?覺,滿意了?”
裴櫻滿臉欣慰:“那我?就放心了,以前我?真挺怕你?孤獨終老的。”
親哥居高臨下睨她一眼
:“太閑的話就來我?們公司實習。”
“好啊,”裴櫻一派沒被社會?毒打過的天真,“我?也想自己?賺錢。”
“你?哥賺的已經夠你?花。”
“那不一樣,我?也不能一直當米蟲,”裴櫻故作不經意地問道:“你?婚禮的時候謝珩哥哥也來嗎?”
蒼梧是研究生時期裴清讓和同學一手創辦。
創始人除了他,還有兩位,裴櫻跟謝珩最熟悉,因?為他是他的高中同學。
很久沒用?的毛筆搭在?硯臺,紅色請柬放在?書桌。
裴清讓把襯衫袖口解開,往上折了兩道:“為什么我?是哥,謝珩是哥哥?”
裴櫻臉一下就紅了:“我?這不是為了區分一下親哥跟……后哥嗎?”
裴清讓研墨,拿起毛筆。
裴櫻不解:“你?還需要親自做這些事嗎?”
這個年代?,相親認識幾天就可以結婚,結婚都是朋友圈發一下電子請柬。
哪有人還愿意一筆一劃手寫請柬,用?的還是他小時候最喜歡的那支毛筆。
但是不得不說,哥哥的字是真好看,字如其人。
裴櫻看著?都覺得累:“寫那么多份不嫌煩嗎?”
冷白燈光從高處落下,那只握著?毛筆的手清瘦又白、骨節分明:“不會?。”
以前只有公布成績的時候,兩人的名字才?會?靠得這樣近。
裴櫻隨手拿起一張,上面用?漂亮的行書寫著?:新娘林姰,新郎裴清讓。
而?后發現每一張都是如此,新娘名字在?前、新郎名字在?后。
“別人家結婚,都是新郎新娘這樣子的。”
“你?都說了那是別人家。”
裴清讓輕輕揚眉:“在?我?們家,重要的人在?前。”
工作忙到飛起,林姰完全無?心顧及這場假結婚。
連日來一直在?碰壁,有知名度的車企要么想要自研、要么已經有個固定合作的科技公司。
直到還有幾天就要舉行婚禮的時候,她才?突然反應過來,好像什么都沒準備。
假結婚是不是也需要布置場地?
布置場地的話是不是需要婚慶公司?
結婚上臺的話是不是還得找專業司儀?
喜糖、甜點、婚宴是不是需要預定,不能讓朋友們空著?肚子來空著?肚子走?
她著?急忙慌給裴清讓發信息,問我?們是不是應該準備一下婚禮,裴清讓卻說都已經準備好了。
林姰提起的心瞬間放回肚子里?,她忘了,他一個上市公司的老大,不是自己?這樣的牛馬,瑣事可以全部交給助理幫忙準備。
不過全程沒有半分參與,作為合作對象,她也太不稱職:【我?能幫忙做些什么?】
裴清讓的信息回過來,惜字如金:【人到就行。】
這也太省心省力?了,林姰回:【這是肯定的,還有其他的嗎?】
他便征求她的意見:【明天下午來走一下流程?】
婚禮前要走流程,算是彩排,防止出錯。
這當然沒有問題,林姰在?約定時間到了約定的地點。
她對婚禮無?感,身上是開完會?沒有換下的襯衫長褲,臉上也沒有多余表情,走過場罷了。
比起馬上要舉行婚禮的新娘,她更像是工作人員——還是休息日被叫來加班、臉上帶著?淡淡死意的那種。
場地在?郊外,除了樹木不見其他,甚至有些光禿禿的,完美契合她“一切從簡”的想法。
她下意識覺得太好了,這樣簡陋的場地成本肯定控制到最低,這場景穿得太隆重都不合適。
而?后又覺得,還好他們是假結婚,真結婚如果看到如此敷衍的現場,新娘估計會?扭頭就走吧?
高中的時候,林姰給親戚家的姐姐當過伴娘。
親眼看著?表姐凌晨四點起床化妝,時間到了被男生從娘家“娶”到婆家。
再被喂一口生的餃子,問你?生不生,換來一句含羞帶怯的“生”,自己?的子宮可以被任何人說了算,除了自己?。
后來,她參加過很多次婚禮,有人感動?有人憧憬有人流淚,她從來都是面無?表情的那一個。
林姰看著?光禿禿的場地,低聲開口:“我?參加過幾次婚禮,一直不太明白。”
裴清讓:“什么?”
“婚姻是牢籠吧?為什么還要大張旗鼓地慶祝,自己?再也沒有自由了?”
“或許對于相愛的人來說,”裴清讓垂眼,目光清澈如水,“婚禮象征永恒。”
在?愛情觀上面,裴清讓好像跟自己?截然相反。
她沒有喜歡過什么人,他可以暗戀一個人很久。
她認為領證是枷鎖,他說領證是認定這個人。
她說婚姻是牢籠,他說婚禮象征永恒。
她三分鐘熱度,他溫柔且長情。
這樣一個人,竟然要成為自己?的新郎官,成為自己?名義上的丈夫。
李明啟跟工作人員交代?完事情,走過來跟林姰打招呼:“林姰,又見面了。”
林姰頷首:“你?好。”
李明啟望向她:“場地還滿意嗎?”
他的語氣?里?有試探,但凡在?意這場婚禮,肯定會?對這片光禿禿的草坪非常不滿。
而?林姰點頭,目光相當真摯:“滿意。”
李明啟看了裴清讓一眼,那眼里?寫著?:你?看,她就是不在?乎,就是不喜歡你?,及時止損還來得及,運鮮花的飛機還沒起飛哥們兒現在?就可以打電話讓它停下……
裴清讓置若罔聞:“婚禮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跟他說,到時候讓他主?持。”
“不要接親環節,大家睡醒了再來就好。”
“不要出現‘嫁’和‘娶’這樣的字眼。”
“不要提‘早生貴子’,我?不喜歡小孩子。”
“不要爸爸把我?的手交給新郎。”
“不要扔手捧花。”
“最后,能快點結束就快點結束吧。”
林姰說完,目光真摯地道謝:“給你?添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都是高中同學,”李明啟望向裴清讓,“你?呢?”
裴清讓漫不經心應了句:“宣誓去掉。”
“為什么?”
“我?不需要我?的妻子對我?宣誓,她只需要忠于自己?。”
李明啟無?奈:“那你?們的婚禮十分鐘就可以結束。”
林姰眉眼彎彎:“正合我?意。”
她相信裴清讓一定也這樣想。
在?相愛的人看來浪漫感人的情節,怎么能生搬硬套到假結婚的兩個人身上。
“那我?們從出場開始過一下流程。”
李明啟介紹流程:“婚禮開始,新娘從這里?走向新郎。”
林姰輕輕蹙眉,裴清讓眼神詢問:怎么了?
林姰:“為什么一定要新娘走向新郎?”
每次參加婚禮,好像都是新娘走向新郎。
就好像女孩子的歸宿,都是終點那個男人一樣。
她不喜歡。
她仰起臉,對上裴清讓的目光:“新郎你?說,這是為什么?”
就在?她以為裴清讓不會?理會?這么無?聊的問題的時候,他垂眸看向她。
那雙天生鋒利的眼睛,睫毛濃密低垂,瞳仁漆黑澄凈,可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卻有些軟。
“你?站在?那兒不要動?。”
樹影濃密,陽光滿溢,眼前一切竟然像電影幸福的終章。
而?裴清讓清冷干凈的嗓音,如同清泉,從耳際劃過:“我?來走向你?。”第20章 第 20 章 親吻新娘
——你站在那不要動。
——我來走向你。
裴清讓清澈如水的?瞳孔里, 似乎有她看不懂的?情緒,就好?像這句話說的?不只是這場婚禮。
那道平日里散漫不帶情緒的?聲線,此時也莫名輕軟, 帶了聽之任之的?縱容,以至于?冷情冷性如林姰, 心臟也柔軟了一瞬。
莫名想到, 他?們的?相遇也像這句話說的?, 她一直站在原地, 是他?一步一步走向了她。
她對傳統婚禮的?諸多?不滿, 在這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甚至慶幸, 慶幸她最后的?結婚搭子是他?,不會有人比他?更合心意。
婚禮彩排結束,兩?人一起回家。
吃過晚飯, 林姰打開電腦,處理今天下午堆積的?工作。
裴清讓則是坐在沙發打游戲, 他?洗過澡, 黑發松軟, 白衣黑褲, 單單一個側影像極青春男大, 狗狗愜意地趴在那條長腿上,被他?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順著毛。
林姰覺得那手漂亮得都?有點色氣了,抓床單肯定很好?看……作為一個手控, 她艱難地讓自己移開視線,省得心猿意馬。
尋找新的?合作方沒有那么?容易,科技公司也不止樂游一家,篩選出的?車企大多?沒有合照意向, 留給林姰的?選擇面非常窄。
她的?眉心微蹙,卻又不甘就此放棄。
“嘆什么?氣。”
林姰抬頭,裴清讓修長白凈的?手指悠閑地操縱游戲手柄,眼睛都?沒有看她。
“有嗎?”
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在嘆氣,他?玩游戲還能一心二用。
裴清讓眼眸微掀:“遇到麻煩了?”
蒼梧現在也發布了汽車芯片,算起來大家都?在一個行業,那她是不是可以聽聽他?的?意見?
“之前我手里有個和遠景車廠的?項目,馬上就要開新聞發布會,被領導的?嫡系搶走了,現在要找新的?合作方,但是一直在碰壁。”
“你對合作方有什么?要求?”
“起碼是主流車企,走中高端路線的?,口碑好?一些,這樣新車上市才能自帶熱度。”
“你覺得東恒怎么?樣?”
東恒不在林姰考慮范疇,她坦誠相告:“東恒貨車起家,之前一直生產低端車,現在生產新能源汽車的?話,我覺得消費者不會買單。”
這就好?比路邊攤開始賣法餐,顧客群體?根本不是一批人,吃路邊攤的?大概率嫌法餐貴,吃法餐的?也大概率看不上路邊攤。
裴清讓放下手里的?游戲機:“高端車現在更傾向于?放棄和科技公司合作,建立自己的?研發團隊、自研智能座艙,只有相對低端的?車型,研發投入一時半會收不回來,才會考慮和科技公司合作。”
他?的?聲音很好?聽,干凈冷冽,落在耳邊如清泉:“東恒雖然是低端車,但是工藝過硬、基礎扎實,可以考慮。”
林姰的?眼睛慢慢亮了起來。
她只看到東恒作為低端車廠,沒有品牌效應,就算生產新能源汽車也沒有消費者買單,卻忽略了它的?優勢和競爭力所在。
她當即打開網頁搜索東恒的?相關?資料,頁面顯示東恒現在的?掌權人也是清華畢業,隨口感嘆:“我發現現在行業內半壁江山都?是你們清華系。”
“如果你沒出國?,你也是其?中之一。”
林姰敲擊鍵盤的?動作一頓,驚訝抬頭:“你怎么?知道我原本想考清華?”
“路過你們班的?時候看到過。”
裴清讓說話總是沒有什么?情緒,好?像任何人和事都?入不了眼,大多?數時候因為太過淡漠、聽起來像敷衍。
“原來如此。”
高中百日誓師那天,班主任讓大家寫下目標院校目標成績,貼在班級宣傳欄,她寫的?的?確是清華大學。
換誰寫清華都?挺容易被人記住的?吧?
只不過畢業的?時候她決定出國?,回學校拿畢業照時想撕下那張便簽,卻發現它已經不見。
當時祝余還跟她開玩笑:說不定是被哪個暗戀你的?男生撕下來留作紀念了。
林姰并不相信會有人這樣喜歡她,覺得肯定是丟了、掉了又或者被打掃衛生的?阿姨撿走了。
青春期的?男生荷爾蒙躁動,高中時耳邊成天黃腔亂飛。
他?們說喜歡的?時候,恐怕已經在想要和她接吻、擁抱、親密接觸,怎么?會單純覺得一張她寫過的?字條值得收藏-
為了拿下東恒的?合作,林姰做足了功課。
她每天忙到飛起,回家倒頭就睡,時,驀地想起明天她就要結婚了。
的?體?驗呢?
會忐忑、嗎?
林姰無從得知,她回事,甚至因為婚禮是周六舉行,連婚假都?沒請——
請婚假就要跟人力資源部門報備結婚事宜,就要登記她的?配偶是裴清讓,不知道會引出多?少閑話和麻煩。
好?在沒有接親環節,婚前一天也不用回爸媽家、不用把房間布置得喜氣洋洋,甚至一直到睡前,她還在做東恒汽車的?功課。
合上電腦已經十一點,林姰連面膜都?沒想起來貼一張,直到躺在床上才看了眼手機。
屏幕亮起,是祝余:“都?準備好?了嗎?”
林姰回:“都?是裴清讓準備的?,等我想起來的?時候,他?都?安排好?了。”
“不是吧姐妹,你也太不重視了!”
林姰無所謂道:“裴清讓也跟我一樣啊,他?也沒當回事兒?。”
那天去婚禮現場走過流程之后,就不見他?人了。
他?工作向來很忙,隔三差五飛國?外?,至于?去哪兒?、做什么?,他?不說、她也不問。
他?們不是真正的?夫妻,不需要互相報備行程,這會兒?裴清讓都?沒回家,林姰甚至想提醒他?明天婚禮不要忘記。
“發張照片我看看總裁的?婚禮是什么?樣子的?,就當小說素材了!”
林姰找了一張照片點擊發送:“我們是假結婚,照片可能不會很符合你的?預期。”
“你沒發錯吧?這光禿禿的?山坡確定不是你們測試汽車的?場地?”祝余的?聲音里滿是震驚,“就算是假結婚也太敷衍了!”
沒有付出的?人就沒有資格挑剔,讓她準備或許連儀式都?沒有,林姰無聲笑了笑:“反正是假的?。”
雖然林姰嘴上說不在乎,但祝余還是怕她心里不舒服,安慰她道:“不過確實簡單高效低成本,你不用把錢浪費在這上面。“
“嗯,還是你懂我。”
一時之間沒有人再說話。
林姰輕聲問:“怎么?不說話了?”
“我只是在想,如果十五歲的?林姰看到自己以后的?婚禮是這樣的?,會不會罵你。”
林姰想不起自己十五歲的?時候說過什么?,笑著問:“我十五歲的?時候怎么?了?”
“那會是高一吧,我在本子上寫第一本小說的?草稿,寫不出男女?主的?婚禮,就問你幻想中的?婚禮是什么?樣子的?。”
“你說,張國?榮說,‘談戀愛要從收到一束花和正式的?告白開始’,那結婚就是談一輩子的?戀愛,所以婚禮要很多?很多?的?花。”
“你還說,要Coldplay的?《Yellow》代替婚禮進行曲,唱到‘you know i love you so’的?時候,和你的?丈夫交換戒指說我愿意。”
林姰怔住:“這真是我說的?嗎?”
她不止幻想過婚禮,甚至連細節都?想過嗎?
“嗯,當時我覺得超級浪漫,”祝余問:“你一直不想談戀愛,是因為叔叔阿姨的?關?系嗎?”
林姰輕聲說:“我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不計回報不計付出的?愛情,但只是不相信恰好?能發生在我身上,你知道的?,我運氣一直挺差。”
她竟然對婚禮有過憧憬。
那她的?憧憬是什么?時候破碎的?呢?
是媽媽接受二胎試管生下弟弟的?時候?
還是在爸爸喝醉酒看著她說“可惜你不是個男孩”的?時候?
有太多?的?瞬間讓她對婚姻、對戀愛幻滅,以至于?她都?想不起是哪次。
林姰再次點開婚禮現場的?照片。
竟然有種這輩子就要這樣隨隨便便交代的?茫然。
十五歲的?林姰同?學。
對不住了-
也許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才會有矯情的?沖動,才會期待花里胡哨的?儀式感,才會覺得婚禮是浪漫的?、莊重的?、至關?重要的?。
對于?林姰來說,這就只是一個表演給親朋長輩看的?儀式,她相信對于?裴清讓也是一樣。
他?倆沒有感情基礎,也不是表演科班出身,應該一起期待這尷尬而?無聊的?一天快點度過才對。
好?在一切都?和裴清讓達成了共識,她心知肚明,裴清讓跟她一樣不在乎。
他?們的?婚禮沒有早起化妝、拍照、接親迎親、全?程錄像,也說好?了
她不用人接不用人送,睡醒了會自己去婚禮現場。
林姰前一天忙工作忙到太晚,早上是被電話吵醒的?。
她睡眼惺忪按下接聽,祝余在電話那邊喊:“我在你家門口了!”
林姰起身去開門,頭發凌亂,一身睡衣。
祝余震驚:“你不會剛起吧?”
林姰“嗯”了聲,鼻音濃重。
“我記得我姐結婚那會兒?早上三四點就起了,然后化妝拍照走流程,整個晚上都?沒有睡著,滿腦子都?是她要跟他?結婚了……你一點都?不緊張不激動?”
林姰打了個呵欠:“又不是真的?要跟自己喜歡的?人結婚,我有什么?可緊張的?可激動的?。”
祝余四處張望:“裴清讓呢?”
林姰:“不知道,好?幾天沒見了。”
假結婚就是這樣的?,祝余讓自己適應眼下的?情況,又問 :“衣服穿哪件?”
林姰指了指昨晚從衣柜里找出的?白色長裙。
祝余:“頭發呢?”
林姰:“就這樣,剛洗過。”
祝余皺眉:“妝呢?”
林姰:“涂個打底和口紅就行。”
“再敷衍也得有個度吧,”祝余這下是真的?確認林姰不喜歡裴清讓了,“來的?人里有雙方親友還有同?學,我給你稍微弄一下,很快。”
林姰被祝余按在椅子上一通捯飭。
她底子好?,素面朝天也是美人,這會兒?被化了淡妝,野生眉細長濃黑,皮膚白皙清透,垂在胸前肩背的?黑發微卷蓬松、像波光粼粼的?黑色綢緞,襯得肩頭皮膚有種牛奶的?質地。
當她抬眸,祝余被美得倒吸一口冷氣。
出門時間已經不早,好?在長裙之下是隨性的?運動鞋、行動方便。
下車后林姰才發現在下雨,她拎起有些礙事的?裙擺,卻被眼前一幕驚呆。
腳步停住,她懷疑自己走錯,這里應該不是她的?婚禮場地,而?是電影終章的?拍攝現場。
祝余直接被震撼到說不出話,等回神就開始拿出手機瘋狂拍照:“你不是說假結婚沒上心嗎?這就是你說的?不上心?”
林姰臉上的?茫然太過明顯,祝余瞪圓眼睛:“裴清讓自己準備的??”
這一天沒有陽光,森林深處天色介于?青灰之間,目光所及,是巨大的?玻璃房,花海一路蔓延。
當猝不及防的?雨點落下,林姰拎起裙擺,走進那片美到不真實的?花海。
雨滴落在透明玻璃頂,淅淅瀝瀝的?雨聲變成悅耳背景音,而?玻璃頂之下,水晶燈和垂墜的?鮮花交相輝映,鮮花層層疊疊一路綻放。
是比電影更像電影的?婚禮。
祝余感嘆:“你高中時的?理想婚禮是這樣的?吧?”
——戀愛要從一束花和表白開始,結婚更應該如此。
“戀愛要一束花,結婚就直接送你一片花海,我都?不知道裴清讓這么?浪漫啊。”
林姰忍不住想象,冷淡禁欲如裴清讓,垂著眼眸布置那些花花草草的?樣子,心臟在這一刻變得柔軟,而?后泛起難以名狀的?愧疚和酸澀。
愧疚源于?不對等的?付出,她沒有當回事的?婚禮,他?卻認認真真挑選每一樣見證他?們婚禮的?花。
他?是什么?時候準備的??
在自己誤會他?和自己一樣敷衍的?時候嗎?
很多?很多?的?花,很少很少的?人,如果不是結為夫妻的?他?們之間沒有任何感情,這應該是一場值得被銘記終生的?婚禮。
她沒回神,他?的?聲音從頭頂落下,干凈冷質的?嗓音,清泉一樣劃過耳邊:“還以為你不來了。”
林姰揚起臉,今天的?新郎官帥得犯規,黑色正裝白色襯衫襯得他?身形挺拔貴氣逼人,即使置身花海,也是翩翩公子、清俊無雙。
不知道為什么?,她覺得那簡短的?幾個字里,像是帶了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這當然是她的?錯覺,可還是好?像有什么?在她的?心尖輕輕刺了一下,讓她覺得心臟酸軟。
“我不來的?話,逃婚嗎?”
林姰眼眸深處是真摯的?歉意,花草背景顯得一身白裙的?她愈發靈動。
“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裴清讓應聲:“嗯,很久。”
林姰還有心情跟他?開玩笑:“如果我真的?不來你會怎樣?”
裴清讓散漫應了句:“不來就不來,我又不會生氣。”
好?像結婚的?時辰都?是有講究的?,林姰問:“是不是吉時都?過了?”
他?只是看著她的?眼睛,輕輕揚眉:“現在就是‘吉時’。”
婚禮就這樣開始了。
與其?說是婚禮,倒更像請了至親好?友的?派對,沒有煽情告白,沒有父母講話,有的?只是雨聲雨點、花海一片。
原本冗雜的?婚禮流程都?被簡化,李明啟一本正經:“現在新郎新娘可以交換戒指了。”
戒指是狗狗叼著小籃子送上來的?。
林姰伸出的?手,被裴清讓的?掌心接住。
肌膚相貼的?觸感如此陌生,讓她心跳開始混亂。
他?的?另一只手拿起戒指。
是她的?錯覺嗎?
裴清讓的?心理素質不應該特別好?嗎?
可是為什么?,他?給她戴戒指的?時候,握著自己的?手好?像……有一點點發抖呢?
林姰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所以垂眸,戒指已經推到無名指指根,意外?看到他?泛紅的?耳廓,視線相對,他?的?瞳孔竟然有些濕漉漉的?。
等她想要認真去看時,他?已經垂下長長的?睫毛,遮住瞳孔深處所有情緒。
林姰取出另外?一枚戒指。
伸到自己面前那只手清瘦且白、骨節分明。
只不過第一次結婚的?人難免露怯。
林姰小聲提醒:“裴清讓,你伸錯手了,左手。”
她仰起臉,裴清讓微怔,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出神,目光有些難以名狀的?溫柔。
李明啟笑著打趣:“我們新郎是不是太緊張太激動了,怎么?還把手伸錯了呢?”
他?怎么?可能因為一場假結婚激動。
裴清讓重新伸出左手,手指細長,因為皮膚太白甚至關?節透出一點淡粉,手背的?筋骨脈絡清秀。
戒指對準他?的?無名指,慢慢推上去。
看到什么?,林姰目光霎時一凝,手上動作頓住。
裴清讓的?無名指根部,有道暗紅色疤痕。
高中時她最后一次見他?,他?在酒吧后面的?巷子跟人打架,手指擦傷,自己冷著臉包扎。
這道疤,是那個時候留下的?對嗎?
直到被她握住的?手指,在她掌心輕輕點了一下,她抬起頭,而?他?薄唇翕動,用嘴型告訴她“繼續”。
林姰這才把戒指推到他?的?無名指指根,十七歲的?那道凹陷的?傷痕,竟然和結婚戒指嚴絲合縫卡在了一起。
婚禮到這兒?,是不是可以結束了?
林姰早上來的?時候都?沒有吃飯,可是在甜品臺上看到了她最喜歡的?檸檬雪糕……
就在她蓄勢待發倒計時結束、準備去吃東西的?時候,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一道聲音——
“一切從簡,但是不能不親一個吧?”
“就是啊,哪有婚禮上新郎不親吻新娘的??”
裴清讓的?同?學來了不少,拿出一副“要今天沒明天”的?架勢有節奏地起哄:“親一個!親一個!親一個!”
婚禮上接吻并不少見,只不過他?們連塑料夫妻都?算不上,頂多?是合作伙伴、結婚搭子。
新婚夫妻連親一個都?不愿意好?像很奇怪,而?且裴清讓眉眼五官寬肩長腿完全?長在她的?審美上,尤其?是今天西裝襯衫特別蠱惑人心。
有種喜歡,叫“生理性喜歡”,不心動,但是不介意親密接觸,換句話說,就是見色起意。
裴清讓一個眼刀掃過去,起哄的?人瞬間噤聲。
可就是這個時候,他?垂在身側的?手指被勾住,林姰的?食指勾著他?的?手,輕輕晃了下。
他?垂眸,對上女?孩干凈透徹的?眼睛,她仰起臉看著他?的?眼睛,是默許。
默許,他?親她。
林姰閉上眼睛。
當眼前一片黑暗, 所有感官都?變得無比清晰。
她的?睫毛在顫抖,像蝴蝶的?翅膀,時間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粘稠可以感知,當他?清冽的?呼吸近在咫尺,她還是忍不住睜開眼睛。
裴清讓拿過她手里的?捧花,擋住了兩?人的?臉。
他?俯著身,微微側頭,在滿堂賓客看來,是新郎溫柔親吻他?的?新娘。
事實上,只是借位,可她還是被他?的?氣息占據所有感官,心跳在這個瞬間徹底失去控制,劇烈加速。
近在咫尺的?,是他?的?眉眼睫毛,挺直的?鼻梁,還有看起來很軟很好?親的?嘴唇。
將吻未吻的?距離,裴清讓薄唇輕啟:“冒犯了。”第21章 第 21 章 他暗戀你
四目相對的剎那, 時間被按下暫停鍵。
耳邊雨聲祝福聲全部遠去,只?有心跳清晰可聞。
那么近的距離,捧花隔開人群, 如此私密的空間里?,能感覺到他的呼吸落在臉頰。
近在咫尺的, 是他深邃立體的五官, 長眉平直濃黑, 鼻梁挺直俊秀, 再往前一點點就能碰到她的……那清晰凌厲的下頜線, 接吻的時候是不是更漂亮。
明明是要接吻的架勢, 他沒有碰到自?己分毫, 在她回神之前裴清讓已經退后、站直,紳士也?淡漠。
林姰的胸腔像有小魚擺尾,又像有一萬只?蝴蝶振翅, 臉頰的熱意洶涌蔓延至全身。
因為呼吸交織的靠近,也?因為屏住呼吸的那幾秒鐘里?, 就算他真的親過來, 她也?不會怎樣。
其實?他……可以不那么紳士的。
她喜歡裴清讓嗎?
為什?么她會想要和他接吻。
這就是所謂的……生?理性喜歡?
婚禮儀式在這個未完成的吻里?畫上句點。
雨滴落在玻璃穹頂, 有種被天地見證的浪漫。
鮮花和甜點的香氣氤氳在濕漉漉的青草氣息之間, 那些本應該在不同季節綻放的花, 跨越時間和空間,在她和他的婚禮上綻放。
也?就是這個瞬間,林姰倏然?意識到:從領證到婚禮, 她處處敷衍,而他處處周全。
即使是假結婚,求婚戒指和結婚戒指一樣不落,甚至還有一場即使她不是新娘也?會心動的婚禮。
除了這片花海, 整場婚禮不講嫁娶和早生?貴子,所有出現名字的地方都是她的名字在前、他的名字在后。
就連無名指上的戒指,寓意也?和百年好合無關,象征的是財富、力量和自?由?,是比起愛情她更看重和更期待擁有的東西。
十五歲的幻想只?有一個輪廓,現在一點一點被細節填充,怎會如此契合她的喜好,每個細節都剛好戳中她的紅心。
“浪漫死了,”祝余感嘆,語氣激動:“如果再有一首你最喜歡的《Yellow》,那我簡直要懷疑裴清讓是不是從高一開始暗戀你。”
林姰不知道婚禮和暗戀能有什?么關系:“為什?么?”
祝余:“因為在意你的人,才會記下你說的每一句話。”
天天寫愛情的小說作者果然?想象力豐富,林姰順著她的思路往下說:“對,他從高一開始暗戀我,記住了我說的每一個細節,在十幾年后給我一場當初幻想中的婚禮,是這樣嗎?”
祝余猛點頭:“對,就是這個路子,我要寫到我的小說里?!”
林姰無聲笑?了:“現實?又不是小說。”
祝余卻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林姰:“高一我剛開始寫小說的時候,你跟裴清讓還是同桌對吧?你跟我說這些的時候,裴清讓是不是也?在?”-
婚禮安排了After party,招待遠道而來的親友。
夜幕降臨,玻璃花房周圍的燈光錯落有致慢慢亮起,如螢火閃爍,也?像星星墜落人間。
現場的樂隊,是裴清讓高中時兼過鼓手的那一支,這么多年過去,早已簽了公?司小有名氣——林姰甚至還去看過有他們?的音樂節。
好久沒有這樣放松的時刻,她吃了甜點,也?喝了一點果酒,這棟森林深處憑空出現的花海,讓她短暫逃離平凡苦惱的現實?生?活。
如果能在這里?生?活一輩子就好了。
不像她朋友里?面只?邀請了祝余,裴清讓的人緣好到令人發指,來參加婚禮的除了同學好友還有同門師兄弟——
“所以是高中同學嗎?”
“這么快就結婚了,是誰追的誰?”
“難怪我們?這個小師弟這么多年都單身,但凡給他介紹女孩,都說自?己沒有女朋友,但是有喜歡的人。”
裴清讓話少,聽自?己的師哥師姐說話時半垂著眼?,嘴角微勾著,難得有笑?。
林姰沒有戳穿裴清讓可能真的有個白月光、這個白月光不是自?己。
這跟她沒有關系,她的目的已經在今天達到了,以后再也?不用接家里?催婚的電話,不用再見那些奇形怪狀、腦回路堪比馬里?亞納海溝的相親對象。
不知道是誰起哄——“新郎是不是會敲架子鼓來著?”
裴清讓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饒了我吧各位,一晚上沒怎么睡。”
耳邊喧鬧,他的聲音干凈冷質,因帶了松弛笑?意,莫名柔軟。
林姰想起今早祝余問她——你睡到現在?一點都不緊張不激動?
她理所當然?地回了句:又不是跟喜歡的人結婚,她有什?么可緊張可激動的。
那裴清讓為什么會一晚上沒怎么睡?
有人打趣:“這么累?不應該啊?還是你緊張了?”
有人接話:“他怎么可能緊張,誰結婚緊張,裴清讓結婚也?不可能緊張啊。”
裴清讓沒有應聲,一張俊臉淡漠得過分。
一個上市公?司的創始人,國內芯片行業的頭部玩家,貿易制裁、芯片禁令都不放在眼?里?,怎么會因為這點事失眠。一晚上沒睡,肯定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李明啟看熱鬧不嫌事兒大:“架子鼓都在,樂隊的哥們?兒也?在呢。”
好像很?難把眼?前這個高冷禁欲的男人和架子鼓聯系在一起。
她望向他,裴清讓難得喝了點酒,眼?尾泛起薄紅,因皮膚冷白格外明顯,婚禮到現在,西裝外套不知道去哪兒了,領口也?松散,喉結冷淡凸起,往下隱隱能看到鎖骨平直的端倪,那塊兒的皮膚太白了。
這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非常的可口。
就在她心猿意馬時,他偏頭,低聲問她:“你想看嗎。”
穿襯衫西褲的新郎敲架子鼓是什?么樣子?
如此美色在前,林姰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她說想,他就扯松了領帶,微醺的西裝帥哥,坐到了架子鼓前。
第一個鼓點落下的時候,林姰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正是那首《Yellow》。
而她尚未回神,煙花已在猝不及防間炸裂夜空之上,滿目絢爛映在她的瞳孔,美得她忘記呼吸。
于是耳邊的尖叫聲變得更加狂熱,所有人都玩嗨了,不知道是誰起了個頭——
Look at the stars
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
而那敲下所有音符的人,仍有種置身事外的從容清冷,他垂著眼?,纖長卷翹的睫毛輕輕覆下,嘴角勾著,那弧度漫不經心卻又足夠吸引人。
她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他,目光從他襯衫袖口挽起露出的、青筋明顯的手臂,到他扯開領帶、松散領口的脖頸鎖骨,再到平日里?修長禁欲此時呈現爆裂美感的手……
為什?么這人敲個架子鼓,會讓人臉紅心跳,每個落下的鼓點仿佛都敲擊在她心尖,帶起難以言說的震顫。
直到這首歌到了最后,他才漠然?抬眼?。
人潮洶涌之中他們?目光相對,男人天生?招桃花的一張臉,英俊也?囂張。
今天下雨沒有星星,那染了醉意的瞳孔卻比星星更亮,定定看人的時候,眼?縫里?都是鉤子,蠱惑意味十足。
那漂亮的薄唇輕輕翕動,像是對她表白,又像只?是跟唱——
“You know i love you so.”
帥瘋了。
有那么半
分鐘的時間里?耳邊喧囂全部遠離,心臟跟著他的鼓點近乎瘋狂,砰砰砰撞擊胸腔。
鮮花、雨天、還有她喜歡很?多年的歌,林姰在這一刻想到祝余說的暗戀。
裴清讓暗戀她?
為什?么想到這里?心口會有種酥麻的感覺。
可同學聚會上他不是說了、在場沒有他喜歡過的人?
當心緒慢慢平靜下來,林姰無意識輕蹭了下手臂。
山里?晝夜溫差大,白天還好,夜晚氣溫驟降,正如那年的五月舞會。
而就在這時,肩上落下一件寬大的黑色西裝,帶來的安全感和舞會上那件不知名姓的外套一模一樣。
冷淡香氣,仿佛步入秋冬白雪皚皚的針葉林,像他本人清冷自?持禁欲不容侵犯,又因為帶著淺淺的體溫,有幾分幾乎錯覺的溫柔。
“穿著吧,省得冷。”
林姰攏了攏西裝外套的領口:“謝謝。”
一天快要結束,他們?才有時間獨處,才能站在一起享受難得的片刻寧靜,置身花海的這一刻仍像做夢。
不對等的付出又讓她心里?愧疚,以至于一時不知道應該從哪里?說起——
你什?么時候準備的鮮花?
明明是假結婚為什?么要花費這么多的心思?
費用是多少?我現在還不了的話可以寫欠條……
裴清讓垂眼?,目光清淡:“有話要說?”
有很?多話要說。
那就從最讓她心癢的問題入手好了。
林姰向來直白,沒什?么彎彎繞繞的心思。
她直視他的眼?睛,清透的瞳孔里?有種橫沖直撞的坦蕩:“為什?么是這首歌?”
“你第一次坐我的車的時候,說過喜歡這支樂隊。”
原來是這樣,并不是高一那天聽到她關于婚禮的幻想,她竟然?被祝余的思路帶跑,真的去想象裴清讓暗戀她的可能性。
心底泛起意味不明的失落,不能深思。
“可是,我們?不是假結婚嗎?不值得你花這么多心思的。”
“要顧及蒼梧的臉面,”裴清讓無所謂道,“不然?別人以為我婚禮辦不起是要破產。”
這樣說似乎能說得過去,公?司創始人的財務狀況婚姻狀況都是融資的考量條件。
聽他這樣說,愧疚不再重重壓著心尖,林姰松了口氣。
裴清讓淡聲問她:“喜歡?”
平心而論?,換做任何女孩子,此時此刻的答案都應該是肯定的。
林姰點頭。
裴清讓嘴角有淺淺的弧度,卻沒有再說話。
他沒有責備她遲到,沒有嫌棄她不重視的著裝,默默做好了一切,就只?是問了一句“喜歡”。
可林姰忍不住為今天盛放明天就要枯萎的鮮花可惜:“等你以后真的遇到喜歡的人了,再準備這樣多的花,多好?”
準備給她,一個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離婚的假結婚對象,實?在是有些浪費。
她揚起臉,而他垂眸。
十五歲的林姰說,戀愛要從一束花開始。
那個時候她并沒有想過,二十七歲的林姰在自?己的婚禮上,會擁有一整片花海,和一個冰冷沉默但美貌的新郎官。
今天的裴清讓簡直帥得讓人想扒了他的西裝,那種干干凈凈的禁欲勁兒,特別引人對他做點什?么。
“就當是給你打個樣好了。”
今夜沒有出現的月亮,怕是跑進了他的眼?睛,那漆黑的瞳孔深處似有流光閃爍,漂亮得令人瞠目。
“以后真遇到喜歡的人,不能被我比下去吧。”第22章 第 22 章 我喜歡的
——就?當是給你打個樣好了。
——以后?真?遇到喜歡的人, 不能被我比下去吧。
如水夜色變成?柔軟濾鏡,她站在他肩側,像在透過一層薄霧看他, 那冷峻挺拔的人影,也有種影影綽綽的溫柔。
假夫妻總有真?離婚的一天, 或許某天, 她真?的能如他所說遇到喜歡的人。
可這樣一場婚禮, 遠超少?女想象千萬倍, 怎么可能還?有人把他比下去呢?
林姰甚至覺得, 等很久很久以后?, 等她白發蒼蒼, 或許還?會想起這一天的煙花、香檳、架子鼓上飛舞的音符。
想起那個未完成?的吻,和不遠萬里跨越四季為她綻放的一整片花海。
直到婚禮就?要?結束的現在,她都沒數清有多少?種花, 好可惜:“等婚禮結束這些花怎么辦?”
裴清讓隨口回:“誰喜歡可以帶走。”
他甚至有心到請了花店的工作人員,幫忙包扎花束。
林姰嘆氣:“如果可以全部搬回家就?好了。”
裴清讓瞥她一眼, 濃密眼睫似乎染了笑?意?, 格外柔軟:“以后?再給你買。”
以前在新聞上, 看到蒼梧市值多少?、裴清讓身家多少?根本沒有實感, 現在看這一擲千金毫不在乎的樣子, 林姰忍不住感嘆資本家真?的很有錢。
但她為了買下外婆的老房子,節儉慣了:“我還?是覺得很浪費,不止這些花, 還?有你花費的時?間和心思。”
這樣盛大的、用心的、一生難得一見?的婚禮,等太?陽升起就?會不復存在,如果可以永久保存多好。
“能被你喜歡就?不算浪費。”
熱鬧的人群還?沒有散開,雨聲?、風聲?、談笑?聲?不絕于耳, 而在這片天地,仿佛只有她和他。
那雙看著她的眼睛,漆黑澄凈,似乎藏著今夜沒有出席的月亮和星星,那意?味不明、似有若無的縱容,讓人心跳怦然。
林姰想起,她備注【心軟的神】的網友也曾告訴她:送出禮物的人不是想要?你回禮,或許只是想看你笑?。
為什么她會覺得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有點像。
是因為,兩個人都溫柔到純粹嗎。
全然松弛的狀態下,林姰話也比平時?多了些,璀璨的水晶燈和垂墜鮮花在她眼眸深處交相輝映,一片清澈的粲然。
“我高中的時?候幻想的婚禮就?是這樣。”
寬大的黑色西裝外套披在她的肩上,顯得臉更小,皮膚顯出瑩潤的白,像這花海中,開出一朵清幽的曇花,并且,只此一朵。
裴清讓揚眉:“那還?挺巧的。”
這一天林姰玩得盡興,不像是新娘,更像是掉進游樂場的小朋友。
她拍了很多照片,焰火、鮮花、雨滴落在玻璃穹頂和頭頂的彎月,又被祝余拉著自拍。
回家之后?翻看照片,每一張都完整記錄那一刻的欣喜,而后?發現,她玩瘋了,跟狗狗的自拍都有無數張,卻沒有一張和裴清讓的合影。
因為覺得假結婚無需紀念,不過是走個過場演戲給親朋好友看,所以婚紗照沒拍、婚紗沒穿,跟拍的攝影師就?更不可能請。
不知道?為什么這一刻會覺得遺憾,遺憾沒有和他拍一張照片。
就?算他們不是白發蒼蒼時?、一起看結婚錄像的關系,起碼也應該記住,這逃離現實的一天是他給她的。
睡前,林姰最后?看了一眼朋友圈。
李明啟發的照片下面?有祝余的評論:【照片拍的很不錯啊】。
李明啟回:【當然了!剛才新郎官還?讓我把原圖發給他呢!】
是多好看的照片,能讓裴清讓跟人家要?原圖?林姰不免好奇。
照片點開的瞬間,漫天煙花似乎又在手機屏幕里綻放,構圖色彩堪稱完美,好像又把人帶回《Yellow》響起的前奏里。
很漂亮,但也沒什么稀奇。
可就?在她點擊關閉的那一秒,看到什么,目光硬生生頓住,再也無法移開。
照片在指尖放大,漫天煙花的盡頭有一對人影。
他和她只占了照片的角落,她穿長裙披著他的西裝外套,而他身上只有襯衫長褲,長身鶴立,身姿挺拔。
焦點不在這里,放大之后?畫質甚至是高糊的,卻仍能看出男人側臉俊秀,鼻梁高挺,眼睛和嘴角都彎著,垂眼看她的模樣,就?好像是真?的和自己喜歡的女孩子結婚,就?好像真?的喜歡她喜歡了好多年?。
這是不是他們的第一張合影?
她下意?識點擊保存,只當是因為這張照片把她拍得很美。
這一天被無限拉長,興奮也疲憊。
閉上眼睛時?,鼻尖似乎仍有氤氳開來的青草氣息,心臟還?在跟著鼓點跳動,背景是一片讓人想要永遠
沉溺的花海。
他淡漠立體的五官在眼前無限放大,長眉漆黑濃密,眼角尖而下墜,眼尾有彎而上揚的弧度,漂亮也銳利。
鼻尖相抵,他低聲說:“冒犯了。”
嘴上說著冒犯,行為卻很失禮,鮮花擋住的地方?,他附身吻住了她。
修長有力的手指握住她的腰,嘴唇軟得不可思議,壓下來時?微微啟唇,輕輕含住了她的。
她被吻到喘不過氣,甚至不由自主抱住他的脖頸……
直到睜開眼,那種被吻到快要?窒息的感覺仍然強烈,林姰耳朵熱臉也熱,心臟后?知后?覺劇烈跳動。
她是夢見?了什么?
夢境未免太?過真?實,清冽的氣息強勢占據所有感官,她忍不住伸手摸摸嘴唇,似乎還?有被含住吮吸的觸感。
她向來不習慣也不喜歡親密接觸,女孩子們手牽手去衛生間的學生時?代,她都不會和祝余牽手。
可是怎么會夢見?和裴清讓接吻……
林姰打開手機搜索:【夢見?和男人接吻說明什么?】
最高贊的回答:【不能抗拒的生理性喜歡,你們的基因天生契合,就?算你不喜歡他也會被對方?吸引,想要?跟他親親抱抱貼貼,簡言之:饞對方?身子。】
下面?很多人說自己也遇到了這樣的情況——
【生理性喜歡太?可怕了!就?是很喜歡他身上的味道?!很想靠近他有更親密的接觸!】
【姐妹們,生理性喜歡真?的很爽很上頭,談戀愛一定要?和生理性喜歡的男人談……】
林姰把手機扔到一邊,臉埋進枕頭,熱意?蔓延到四肢百骸。
這真?的不是流氓給自己找借口嗎?-
林姰磨磨蹭蹭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裴清讓已經換好衣服,準備帶著狗狗出門。
那身形太?優越,頭小肩寬腿還?長,單一件黑色沖鋒衣也能被他穿得清爽好看,衣服的拉鏈拉到頂,遮住白皙下頜,沒有打理的黑發不遮額頭,眉眼更加出眾。
林姰看著他的時?候思想向來不怎么純潔,瞬間想起蒼梧新聞發布會下面?最高贊的評論,不是關于芯片,而是關于他:【不覺得他長了一張很會do的漂亮臉蛋嗎?】
“睡得好嗎?”這人冷淡出聲?。
睡得挺好的,還?跟你接吻了。
沒心沒肺如林姰,此時?也心虛到視線低垂,不敢對上人家眼睛:“挺好的。”
裴清讓“嗯”了聲?,蹲下身子給狗狗系狗繩,手指又細又長又白,關節和指甲都是淡粉色,卻在昨天打鼓的時?候呈現近乎爆裂的美感。
哪有正經人的手長得這么色氣。
而也是這只手在夢里握住她的腰、將她按向他。
在她心猿意?馬時?,手的主人已經起身,那近一米九的身高的壓迫感強烈:“早飯想吃什么,我去買。”
難得周日不用加班,閑來無事又起了個大早,林姰問:“我能一起嗎?”
裴清讓無可無不可。
林姰換過衣服,兩人一起出門。
下過雨的空氣清新,可惜已經聞不到婚禮上的青草香。
她的目光自始至終落追隨身前的狗狗,抬頭時?,才發現眼前街景如此熟悉,等走過街道?拐角,外婆家的老房子已經近在咫尺。
她仰起頭:“你平時?遛狗都走這條路嗎?”
裴清讓散漫應了:“跑步也是這條。”
“這么巧,”林姰彎著眼睛說:“這條路是我高中時?上學走的路。”
她又指著那棟房子給裴清讓介紹:“這里是外婆去世前住的地方?。”
“那是挺巧的。”裴清讓淡聲?說。
原來在她不知道?的時?間地點,他一個人無數次走過她曾經上學的路。
如果時?間空間可以重疊,那么二十七歲的裴清讓會遇到十七歲背著書包的林姰。
這塊兒林姰熟悉,她提議:“前面?有個小公園,我們去休息一會兒?”
“好。”
這個點的公園已經很熱鬧,打太?極的、跑步的、遛娃的,在這其?中還?有個擺地攤的白發老爺爺,旁邊豎著的牌子上寫著:算姻緣、算事業、算財運。
林姰還?沒算過命呢,走過去問:“爺爺,我是不是命里沒有姻緣?天生孤寡命?”
老人家看了她一眼:“結婚了吧?”
林姰震驚地看向裴清讓,臉上寫著:這都能算出來?
再一想,這么早出來遛狗,他們指定是住在一起的,已婚可能十有八九。換做是她,她也能算出來。
老人家又說:“本來是沒有姻緣的,這婚是強行結的吧?既然已經結婚,那就?不用擔心,對方?對你一心一意?呢。”
林姰回頭看了眼裴清讓,抿了抿唇欲言又止,而他卻已微微俯身、耳朵湊到她嘴邊。
他是有讀心術嗎?
怎么知道?自己要?和他說悄悄話的?
這不比算命先生神多了嗎?
這樣近的距離,她能數清他的睫毛,側面?看挺秀的鼻梁近乎是直線型。
林姰定下被美色所惑的心神,壓低聲?音道?:“看來是騙子,他都不知道?我們是假結婚,還?說你對我一心一意?。”
裴清讓大概是覺得她這副神神叨叨的樣子好笑?,嘴角輕輕彎起,弧度蠱惑人心。
林姰掃碼付款,就?要?拉著裴清讓走,這人的聲?音卻從頭頂落下:“爺爺,麻煩您幫我看看。”
林姰不可置信,瞪圓眼睛。
老人家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來路坎坷,前途光明,你會心想事成?。”
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算命是不是還?要?與時?俱進學一學哲學?
“如果你買一個水晶,放在家里的東南角,一定會白頭偕老。”
果然!算命都是幌子!其?實都是為了帶貨!
林姰的手攥住裴清讓的沖鋒衣袖口,提醒他懸崖勒馬,不想這位哥已經接過那個什么水晶掃碼付款,價格夠她吃一個月早餐。
她看得目瞪口呆,簡直要?懷疑算命的老爺爺給裴清讓下了迷魂藥。
“你一個搞高科技的竟然信這些?明明一點都不準!”
回家的路上,林姰提醒裴清讓趕緊下一個反詐APP,她覺得裴清讓這人有點“傻白甜”,結婚不簽婚前協議就?挺心大了,早上遛個狗又被算命先生騙,難怪蒼梧只讓他負責研發,管投資融資的另有其?人。
沒想到,裴清讓仍不知悔改:“我覺得挺準的。”
“哪里準了?”林姰無語,“等你老了聯系我。”
裴清讓低頭看她:“聯系你做什么?”
“你錢多,又好騙。”
林姰下巴一抬,很為自己的聰明才智得意?,瞳孔狡黠的光讓那張冷清的臉變得生動:“當然是賣你保健品!”-
到家后?,裴清讓還?真?聽了那人的話,把粉色的水晶放在家里東南角——那是他的書房,一堆高科技電子設備里,就?這樣混進了奇怪的東西。
而后?他脫下黑色外套,進廚房做早飯。
林姰抱著狗狗,靠著門框,若有所思。
她身邊的同事,已婚和未婚大概各占一半。
說起來,沒有哪個結婚的同事讓她覺得“結婚真?好”。
她們說結婚就?是,每天早起做飯先送孩子再自己上班,下班還?要?輔導孩子到十一、二點,想忙一點自己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如此循環往復。而孩子的爸爸只會躺在沙發上賴著不動,說自己賺錢養家多辛苦。
印象最深的,是跟她同年?進公司的女孩,說有一天老公出差,孩子在公婆家,她可以看著綜藝吃外賣,一個人的時?間好幸福。
林姰想到的是,我每天都過著這樣幸福的生活啊。
如果這樣幸福的生活里沒有被安插進一場又一場相親的話。
所以現在就?很好,她有一個名義上是老公、實際是合租室友的結婚搭子,互不干涉,彼此配合,心情處于一種新鮮又安寧的微妙狀態中。
唯一想不明白的,是她運氣一直不怎么好,怎么會撿到裴清讓這么大的漏。
他這樣三觀比五官還?要?正的男生,應該被人從校園談到婚紗才對,不管從哪個角
度想,都不應該剩到現在。
她還?沒開口,他已經在問她: “想說什么。”
林姰驚訝得不行:“裴清讓,你是不是會讀心術?”
為什么她什么都不說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裴清讓輕嗤:“你已經盯著我看了很久。”
“我是想問你,為什么到現在才結婚,”林姰真?的想不明白,“就?算是不婚主義,也要?有個理由吧?”
“你是因為什么?”
林姰語氣平靜,對現實接受良好:“算命先生不也默認,我是天生孤寡命。”
“不過我也挺愁的,到時?候去養老院挨打怎么辦,孤獨終老怎么辦。”
想到這兒,林姰皺眉,是真?的有些擔憂。
“不是要?賣我保健品嗎?”
林姰笑?:“你還?當真?啦?”
“我會準備很多狠多錢,等你來騙。”
“所以,”裴清讓修長白凈的手指,在她蹙起的眉心輕輕點了一下,“你不會孤獨終老的。”
蜻蜓點水的碰觸,她聞得到他手腕的冷香。
“好像也不錯,產品經理專業對口,說不定騙你的錢比我現在年?薪還?高,那你呢?”
拋開長相身高身家,他對狗狗溫柔都耐心情緒穩定,在婚禮上被人起哄也分寸感十足,處處妥帖,應該是很容易被女孩子喜歡的類型才對。
裴清讓隨口回:“沒遇到喜歡的。”
是在白月光之后?,就?再也沒有喜歡的人了,所以才會說自己是不婚主義嗎?
就?非那個人不可嗎?
林姰想起那個經典問題:“所以你喜歡的和喜歡你的,你會選哪一個?”
裴清讓沒有猶豫:“我喜歡的。”
也是,但凡他選后?者,也不會被她撿漏了。
“但是……”
林姰代入自己想了下,和自己喜歡但是不喜歡自己的人結婚,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你喜歡人家,人家不喜歡你,那不是很難過嗎?而且,有些人可以日久生情,有些人只能靠運氣,努力半天人家也不喜歡自己,豈不是很可憐?”
她抱著狗狗,狗狗親昵地蹭她臉頰,她被癢到,忍不住笑?起來,鼻子有很可愛的褶皺。
所以沒有發現,身邊那人的目光自始至終落在自己身上,干凈溫柔、清澈如水。
只是聽見?他的聲?音很輕,從頭頂落下——
“有的人能遇到,就?已經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