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接你回家
——有的人能遇到, 就已經很好了。
那道聲音落在寂靜空氣中?,像雨滴落在湖面,了無痕跡。
裴清讓說話時語氣總是?很淡, 情緒從不外露,又因?年紀輕輕身份地位就已經凌駕于眾人之上, 總讓人覺得傲骨嶙峋, 即使?站在身邊也遙不可?及。
可?她為什么會覺得那冰冷的聲線里, 帶了幾分難以察覺的卑微。
是?多美好的人, 才會覺得只是?遇到就很好了?
真的只是?遇到就很好了嗎?
自己喜歡的人近在眼前, 不能據為己有, 不能親吻擁抱, 還要每天不斷在各種細節里證實這個?人真的不喜歡自己。
她沒有體會過喜歡一個?人的心?情,但光是?想想,都覺得太難過了。
林姰才不要這樣、把傷害自己的權力交給別人:“我不覺得這樣很好, 如果我喜歡他他不喜歡我,那我寧可?從來沒有遇到過。”
她一直都是?這樣的人, 上學的時候只想考到第一名把所?有人踩在腳下, 工作?之后只想要金錢、權力、說一不二的底氣和早日退休躺平, 決不允許自己為不相干的人耗費心?神。
或許是?在原生家庭里形成的保護機制, 因?為總被最愛的人辜負, 所?以長大后不允許自己辜負自己半分。
所?以喜歡一個?人到底是?什么感覺?
是?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嗎?就像她在夢里和裴清讓接吻一樣?
即使?是?裴清讓這樣雷霆手段、殺伐果斷的天之驕子,也會情難自禁?
林姰若有所?思:“你說以后我會不會遇到一個?人,喜歡他喜歡得失去理智、被荷爾蒙蒙蔽雙眼?”
裴清讓垂下視線。
“可?能他沒那么喜歡我, 但我就是?愛得死去活來,萬一我被人騙了自己不知道怎么辦?”
她在認真憂愁,語氣和剛才擔心?上年紀去養老?院會挨打的時候,一模一樣。
這憂愁里還帶著不服氣和氣鼓鼓, 眉心?擰著、嘴角抿得死緊,像已經在想解決辦法。
好半天沒有回應,林姰抬頭。
熹微晨光從高高的窗戶落進來,將裴清讓的睫毛染了一層柔軟的金色,眼睛里似乎有細碎無法捕捉的情緒一閃而過。
“你不會被騙的。”
林姰嘆氣:“那萬一就是?遇到一個?高段位渣男,把我迷得魂不守舍、失去理智了怎么辦?我一個?母胎單身都沒什么經驗。”
“如果真有那一天,告訴我你有喜歡的人。”
“然后呢?”
裴清讓松松垮垮站在那里,似是?毫不走心?地應了:“你帶他來,我幫你看。”
林姰才不信他:“你看人的眼光準嗎?你自己都很容易被騙。”
就比如今早那塊水晶,在她看來就是?一塊破石頭。
他的目光清清淡淡,落在她的臉上,輕得像蜻蜓落在水面。
“但我至少能分清,他是?不是?真的喜歡你。”-
翌日,周一。
從睜開眼的那一刻起,不想上班的情緒就在發酵。
和爸媽住在一起的時候,她每天都盼望上學離開,走出家門的那一刻空氣里都是?自由;自己租房的時候也不會對出租屋產生眷戀,畢竟上班還有無限供應的零食。
可?現在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眷戀,這種體驗從未有過,就好像被看不見的紅繩系住了手腕。
這就是?所?謂的……溫柔鄉嗎?
離開家門前,林姰蹲下身抱了抱狗狗:“我很快就回來。”
一到公司,林姰就叫住粥粥,遞給她一個?U盤:“幫我打印東恒的資料。”
粥粥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姐姐,我們?有新目標啦?”
林姰笑?著在她的蘑菇頭腦袋上揉了一把:“嗯,去吧。”
粥粥抱著打印好的A4紙準備裝訂,陳萬豪隨手抽了一張:“好好一個?985的高材生,林姰就讓你做這些?大材小用?了吧。”
“嘖,有沒有搞錯,東恒?”陳萬豪語氣里的鄙夷毫不掩飾:“來我們?團隊怎么樣?你想負責哪塊?林姰是?真走投無路了,才會考慮和這種土得掉渣的低端車合作?,你跟著她干,轉正遙遙無期啊……”
粥粥冷臉抽回那一頁資料,“咔咔咔”裝訂整齊:“我樂意。”
如果陳萬豪再說林姰一句不好,她就要用?訂書機訂他的嘴了。
林姰把打印好的資料飛快過了一遍,裝進托特包:“跟我去一趟東恒?”
粥粥點頭,一直到出了公司才說:“姐姐,陳萬豪想動咱們?團隊的人,剛才已經試探我了。”
一個?團隊,有產品、研發、測試若干,大家各司其?職密切配合,牽一發而動全?身。
林姰無所?謂道:“讓他動吧,就當是?幫我清理了,想走的人留也留不住。”
她到東恒會議室時,約見的產品部負責人陳友儀已經提前等在那里。
林姰落落大方跟人握手:“陳總。”
陳友儀笑?著回握:“你好,林姰。”
陳友儀圓臉,微胖、圓眼睛,說話輕聲細語,看人眼睛的時候,目光真摯、甚至是?笑?盈盈的,給人一種非常親切的錯覺。
林姰開門見山:“陳總,來之前我看過東恒的財報,東恒想要自研智能座艙,一直加大研發投入,但這幾年的營業利潤遠遠覆蓋不了研發投入。”
她把自己準備好的資料遞過去。
陳友儀翻開文件夾,細細翻看:“樂游的智能座艙的確做得非常出色,如果我們?的座艙系統用?的是?你們?的,車子是?我們?的,那是?不是?相當于車子的靈魂是?你們?的,而我們?只是?你們?的汽車加工廠呢?”
智能座艙操控整輛汽車,說是?汽車的“大腦”、“神經系統”,也不為過。
很多車企跟科技公司合作?,為的是?利益最大化
,林姰沒想到的是?東恒如此有風骨。
陳友儀的目光在不經意間陡然鋒利:“我們?的確可?以借用?你們?的名氣吸引來消費者?,但是?到時候上市的車是?樂游的還是?東恒的?我們?雖然是?低端車,但我們?只生產自己的車。”
正好這時秘書過來通知開會,陳友儀起身時對林姰說:“抱歉林小姐,我們?不能和樂游合作?。”
回到樂游,已經過了午飯時間。
林姰給粥粥點了外賣,犒勞陪自己跑了一個?上午的小朋友,自己沒有半點胃口。
陳萬豪那邊春風得意,已經在準備遠景車廠的新聞發布會,笑?容滿面湊到她身邊:“林姰,你要是?實在手里沒有項目,來我們?團隊怎么樣?怎么還沒有一口飯吃?”
林姰嘴角一揚:“你那兒的飯是?偷來的,還是?餿的,我吃不下。”
陳萬豪臉色鐵青地走開。
落地窗外面天色陰沉風雨欲來,烏云壓在頭頂,讓人喘不過氣。
她要放棄嗎?可?她真的好不甘心?。
好不容易熬過糟糕透頂的一天。
下班時間林姰走出公司大樓,暴雨傾盆。
她最討厭下雨天。
她低頭從包里找傘,而后發現自己沒帶——為了裝去東恒談合作?的資料,她今天換了個?大一些的托特包,傘在平時背的帆布包里。
她的駕照是?回國后考的,為了攢錢買下外婆的房子一直沒有買車,加上地鐵通勤更加方便,今天這樣的天氣就只能叫車。
手機剛好提示有新消息,來自唯一一個?沒有屏蔽消息的微信群,群里四個?人:媽媽、爸爸、她還有弟弟。
媽媽在群里艾特了她和爸爸:【今晚加班走不開,下雨你倆誰有時間去接一下小遠?】
爸爸回復:【我晚上要開會。】
媽媽:【@林姰有沒有時間去接一下弟弟?】
爸爸:【算了,我先去接小遠把他送回家,再回單位。】
林姰無聲勾了勾嘴角,面無表情點擊“退出群聊”并刪除聊天記錄。
記憶中?好像也有這樣的雨天。
高三時臺風登陸,學校停課,老?師在家長群里下緊急通知家長來接放學。
大家的爸爸媽媽都來得很快,不斷有同學經過自己身邊跑向自己的父母。
她背著書包站在一樓門口等了好久……
等到狂風忽至,等到電閃雷鳴,等到瓢潑大雨不講道理兜頭潑下。
原本還有三三兩兩的同學一起在等,后來天色越來越暗,只剩她一個?人。
老?師問她:“你沒有家人來接嗎?”
同學的媽媽好心?走過來:“阿姨送你好不好?”
林姰不愿意給人添麻煩,因?為不知道如何回饋別人的善意。
所?以她撒謊了:“接我的人很快就到了,謝謝阿姨,阿姨路上小心?。”
可?能爸爸媽媽在開會、在處理文件、在跟領導匯報,沒有拿手機所?以看不到學校通知。
所?以后來,她的包里一天三百六十五天都有雨傘。
白天遮陽夜晚防身,跟手機鑰匙一樣成為必需品。
“姐姐,你還沒走。”
粥粥的聲音讓林姰回神,小姑娘脆生生道:“聽說這雨要下一整個?晚上,正好我男朋友來接我,捎你一段呀。”
林姰很感激這樣的天氣粥粥愿意讓她搭便車,卻沒辦法坦然接受別人的好。一旦欠下人情,就要想著怎么還,所?以她寧可?一點都不虧欠。
她笑?了下:“我家里人馬上來接我,你們?早些回家,注意安全?。”
聽她這樣說,粥粥放心?了,親昵地挽住男朋友手臂:“行,那我們?先走了,姐姐明?天見。”
林姰目送粥粥離開。
她已經不是?臺風天等爸爸媽媽接回家的高中?生,可?心?情還是?無可?救藥變得憋悶潮濕,她最討厭雨天,外婆離開是?在雨天,出國是?在雨天,一切不好的回憶都是?在雨天。
這樣大的雨,叫車訂單遲遲沒有司機接單。
林姰收起手機,耐心?排隊,耳邊傳來車門打開又帶上的聲音,與她無關。
那個?臺風天里,她每看見一道車燈、每聽到一次車門打開關閉都要抬頭張望,生怕爸爸媽媽看不到自己,可?最后只有失望。
十年后,垂著眼簾發呆的她,視野里出現一雙黑色皮鞋。
視線寸寸往上,是?筆直沒有一絲褶皺的西裝褲、黑色沖鋒衣、他握著雨傘的修長干凈的手,以及,沖鋒衣領口露出的規整的白色襯衫,和冰冷沉默但無可?挑剔的一張臉。
雨下得太大了,他只是?從停車的地方走到她身邊,沖鋒衣表面已經落了一層雨水。
林姰胸腔里的那顆心?臟,因?為總是?在受傷,所?以長了一層很厚的繭,經年累月,繭長成堅硬的防護墻,抵御了所?有的傷害,也阻攔了所?有情感。
可?他出現的這一刻,被壓下的委屈蔓延,心?臟變得酸軟無比。
她不敢自作?多情,甚至幫他找好了理由:“你是?來附近辦事剛好路過我們?公司嗎?”
“不是?。”
裴清讓看著她的眼睛,語氣里沒有玩世不恭也沒有漫不經心?,很認真地告訴她:“我是?來接你回家。”
心?尖厚厚的繭在輕而凝定?的字音里悄然融化。
頭腦清醒口齒伶俐如林姰,此時此刻突然不知該說什么。
她只知道如何應對傷害,不知道如何應對感動,最后也只是?很小聲地說:“其?實我可?以自己打車回去的。”
裴清讓脫下身上的沖鋒衣,披到她單薄的襯衫外面,散漫回應:“我剛好有車,你打我的也是?一樣。”
衣服披在肩上,清絕的氣息鋪天蓋地,帶著他的體溫。
那場十七歲的雨里,等不到爸爸媽媽來接的林姰,把書包舉過頭頂準備跑進雨里。
幾乎是?在下一秒,她被人從身后拉住書包。
黑色雨傘撐過頭頂,一瞬間風雨全?部遠去。
她詫然回頭,猝不及防撞上少年漆黑淡漠的眼睛。
十七歲的裴清讓輕聲開口:“我順路,送你回家。”
雨聲滴答,讓她回神,林姰仰起頭。
那把十七歲的雨傘,再次為她撐過頭頂,在暴風雨里無聲向她傾斜。
“走吧,回家。”第24章 第 24 章 找男朋友
走進雨里的那一刻, 像又?走進高三的臺風天。
傘下的林姰忍不住想,裴清讓也是落單的小孩嗎?他這樣?話少又?乖、成績也好、又?是男生,他的爸爸媽媽一定很愛他吧。
算起來, 他去競賽班之后,他們之間就沒有任何交集, 并不是能夠隨意聊天的關系, 更何況他本就話少, 抿起的嘴角冷淡又?沉默, 只有經過水坑或者積水處, 他會低聲提醒:“小心。”
也許雨傘是有什么隔絕作用?, 他微微壓低的聲音過分好聽, 像雨滴在耳邊氤氳開來,林姰應著,呼吸變得很輕。
從學校門口到公交車站不遠不近的距離, 她聞得到他校服上?清新的洗衣液味道,余光是他撐傘的手指, 雖然青筋看起來很明顯也很有力, 但骨骼俊秀、細細長長, 非常漂亮。
天氣原因, 公交車提前停運只剩最后一班, 站牌下人擠人,都是學生。
車一開來,人爭先恐后往上?擠, 林姰連吃飯高峰期的食堂都不想去,這種情況下卻沒有辦法,不得不硬著頭?皮上?車。一邊跟前面的人保持距離,一邊提防不要被身后的人碰到——沒人會慣著她的潔癖和臭毛病。
車上?早已沒有位置, 她只能抓住扶手站著,不斷有人從她身后經過,蹭過她的衣服和書包,即使已經極力縮小存在感,仍無濟于?事。
車廂嘈雜,各種氣味聲音混在一起,讓她想要逃離。
下個?瞬間,剛才在雨傘下的聞到的清新洗衣液香氣,在鼻尖拂過,身后不再有人碰到她的衣服和書包、把原本就站不穩的她擠得東倒西歪。
她從陰雨天的公交車玻璃上?,看到男生在她斜后方,垂著眼,鼻梁挺秀,面無表情的臉有種事不
關己的淡漠和傲氣,耳朵上?掛著耳機,看都沒看她一眼。
好像一切都只是巧合,巧合地站在她身后,巧合地用?高大身形、為她隔出一小塊相對安全的天地。
少年氣息清冽,如同黏膩夏天里的一道冷空氣。
公交車開到后半程,終于?有了空位置。
她叫住裴清讓,于?是他坐到了她身側。
她困得不行,顛簸的公交車自帶催眠效果,眼前一會是小時候孤零零的自己,一會是天昏地暗的臺風天氣。
到最后畫面一轉,是高一開學那天,兵荒馬亂,男生眉眼清絕,問她旁邊位置是否有人。
“林姰,到站了。”
被叫到名?字,她迷迷瞪瞪,懷里抱著書包,額頭?抵在前面的座椅,意識不清。
額頭?靠著的座椅,怎么會有溫熱的觸覺,甚至不是硬的、都沒有碰疼她的額頭?。
當她睜開眼睛,目光所及,是男生修長干凈的手,搭在她的額頭?和前座之間,被她的額頭?靠著,此時手背已經泛紅。
她不好意思地抿唇,抬頭?去看身側的他,才發現?他肩側的校服濕了一片……
……
林姰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
當她醒來,越野車已經開進地下車庫。
裴清讓拉開她這一側的車門,喊她名?字,聲音有種放輕的柔軟:“林姰,到家?了。”
記憶深處穿校服的十七歲少年,已經長成英俊挺拔的男人,長身鶴立,貴氣逼人。
命運真的好神奇。
給她撐傘濕掉半邊肩膀的少年,已經是下雨天接她回家?的……
丈夫-
在外面單打獨斗繃緊的每一根神經,都在家?門打開的這一刻松懈下來。
她不過是從租了房東的房子?、變成租了裴清讓的房子?,可為什么會覺得這樣?安心、這樣?治愈。
客廳有他不知道什么時候買的花,香氣有些甜,一天沒有見她的狗狗親昵地撲過來撒嬌。
裴清讓彎腰抱起狗狗,對她說:“先去洗澡,不要著涼。”
她的襯衫外面披著他的沖鋒衣,只是長褲褲腳濕了一小塊位置,林姰輕聲說:“沒關系,我?沒淋……”
話沒說完,她悄然噤聲。
只因目光觸及裴清讓身上?貴得嚇人的白色襯衫,面料質地都考究,右邊肩膀卻已經濕透,布料不再挺括,貼著肌膚,隱約可見常見鍛煉的肌肉痕跡。
而她走在他的左側。
心臟猝不及防酸軟,塌陷得不成樣?子?,那種感覺前所未有,撲通撲通跳動的聲音卻如此清晰。
林姰輕聲說:“你也是。”
結婚都是這樣的嗎?
有人陪著去醫院,有人下雨天接你下班。
任憑狂風大作,頭頂都有一把向你傾斜的雨傘。
怎么好像跟她見過的聽過的,不是那么一樣?。
小時候爸爸媽媽好像總是因為誰做家?務多一些發生爭吵,而“合租”的這段時間里,只要裴清讓在,飯菜都是他做。
一開始她覺得欠了好大的人情,應該想辦法還回來,起碼今天你做明天我?做這樣?,但是裴清讓做飯真的太?太?太?好吃了。
好吃到她看著男人洗手作羹湯的高大背影,小心翼翼問了句:“等以后離婚了,我?還可以來找你蹭飯嗎?”
裴清讓眼皮都懶得掀一下似的,語氣干脆地拒絕:“不可以。”
林姰遺憾得像看到自己最喜歡的店鋪倒閉:“那離婚了不就吃不到了?”
裴清讓很敷衍地“嗯”了一聲。
林姰抿唇,她覺得大多數時候裴清讓對自己都是很無語的狀態,但是再忍無可忍也會給她回應。
她不服氣道:“就只有你老婆能吃嗎?”
裴清讓居高臨下睨了她一眼:“是。”
完全沒有商量余地。
林姰小聲咕噥了句:“小氣。”
她莫名?有種直覺,裴清讓這種純愛戰神,喜歡一個?人可以喜歡很多年,以后肯定會對他老婆特別?好,恐怕那個?女孩讓他斷絕和異性的所有聯系,他也會乖乖照做。
那她這個?名?義上?的前妻,自然就吃不到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停的跡象,夜空不時有閃電劃過,如果不是裴清讓去接她,很可能現?在她還沒打到車。
“裴清讓,謝謝你去接我?。”
非常鄭重?的語氣,讓裴清讓手里的動作一頓。
林姰很少這樣?認真地說話、認真地表達感謝,感謝別?人的關心和善意。
因為有些生疏,所以其實還有些不好意思,但她看著他的眼睛,嘴角彎起:“高中的時候是,現?在也是。”
高中的臺風天,她是不是都沒有說一句謝謝?
裴清讓冷若霜雪的俊臉上?沒有什么多余表情。
林姰覺得他可能已經不記得了,畢竟是那么多年前的事情,剛要提醒,卻聽他低聲開口:“我?以為你忘了。”
那字音咬得很輕,落在耳邊如同蜻蜓落在水面,微不可查的委屈,像水面漾起的細小漣漪,下個?瞬間就了無痕跡。
原來他記得。
搞芯片的頭?腦就是不簡單。
鍋里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紅豆濃湯飄出綿軟的甜,烤到焦黃、微微鼓起的年糕浸在其中,簡直和雨天不能更配。
“去洗手吧,這就開飯。”
心臟仿佛落在溫暖的懷抱里,這一天的壞心情悄然消失,林姰突然覺得,這樣?也不錯,哪怕只是假結婚。
她的目光細細打量盛飯的人。
裴清讓好像已經習慣被她直勾勾地注視,都懶得看她一眼,直接問道:“又?想說什么。”
今天的讀心術也穩定發揮呢。
“裴清讓,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特別?特別?好?”林姰一直都是個?很直白的人:“都好得有點超出合作伙伴范疇了。”
“不是說怕被男人騙嗎。”
裴清讓看向她,眼神平靜,還是那副不馴又?漫不經心的樣?子?:“給你打個?樣?,以后找男朋友比我?好再考慮。”-
飯后,林姰搶著收拾了碗筷,終于?找到機會承擔一點點家?務,雖然只是把它們一起放到洗碗機。
外面天色已經暗下來,以前最討厭這樣?的天氣,心里會很空,還會不受控制地胡思亂想,也會像個?酒鬼喝到微醺直接睡覺。
可今天她吃了甜度適宜的年糕紅豆湯,狗狗趴在她的身邊乖巧溫順,空氣里還有他剛買的鮮花香氣。
林姰沒有理由再當個?酒鬼,甚至很有閑情逸致,打開投影儀征求裴清讓意見:“看劇嗎?祝余推薦我?一部網劇,說成本低但口碑很好。”
裴清讓聽之任之。
客廳只開著幾盞暖黃色夜燈,都不用?拉上?窗簾,已經很有氛圍。
網劇講述的是男生暗戀女生多年,在女主不知道的時間里默默做了很多事,直到他去世之后,女主才慢慢知道一切。
剛看了個?開頭?,林姰就開始皺眉——
“這個?邏輯不太?通吧。”
“就那么一眼就喜歡上?了?”
“還默默做了那么多事……”
“他到底是喜歡一個?人還是被下了蠱?”
沒談過戀愛也沒喜歡過人的林姰,沒有半分浪漫細胞,死?揪著邏輯不放,只覺得劇情漏洞百出。
她轉過頭?去跟裴清讓尋找共鳴,藍光在他的眉眼徜徉,睫毛長得不可思議。
這樣?好看的一張臉,五官任意角度都很立體,搬到大熒幕得多震撼人心,都不用?營造氛圍,就純粹硬帥,蒼梧就沒想過把他送去出道再增加一項業務收入嗎?
“裴清讓。”
林姰抱著狗狗往他身邊湊了湊:“喜歡一個?人到底是什么感覺呀?真的會愿意為她做很多事、即使她根本不知道?”
裴清讓懶得回答,只說:“看劇,不要看我?。”
林姰“哦”了一聲,又?不情不愿地坐回去。
也許她真的沒有什么浪漫細胞,又?是個?鋼鐵直女,這劇情對她來說太?過無聊,遠遠沒有裴清讓好看,林姰打了個?呵欠,百無聊賴。
暗戀劇情還在上?演,裴清讓肩膀驀然一沉。
睡著的林姰不經意間,腦袋歪在他的肩上?。
總是倔強不屈的眼睛,總是不經意傷人
的嘴唇,睡著卻顯得毫無防備,發絲柔軟,掃在他的下頜脖頸。
他的呼吸變得輕而又?輕,時間仿佛被人按下暫停。
是不是叫醒她才不算逾矩。
可最后也只是不動聲色調整姿勢,讓她靠得舒服一些。
高中時他們離得最近的時刻,是臺風天的公交車上?。
坐在身邊的女孩很快睡著,腦袋不受控制地向前傾。
他伸出手,在每一個?加速減速的瞬間,怕碰到她,又?怕她碰到,最后也只是把手墊在她的腦袋和座椅之間,熟睡的人渾然不覺。
而現?在,她靠在他的肩上?睡著,是他名?義上?的新婚妻子?。
投影被關掉,世界輕如羽毛,狗狗趴在他的腿邊睡著,窗外雨聲變成遙遠的背景音。
裴清讓看著睡熟的林姰,回答了剛才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放軟的語氣里,是無可奈何又?甘拜下風的溫柔:“會擔心她有沒有淋雨。”第25章 第 25 章 生日快樂
之后的一周時間, 裴清讓都在出差。
林姰手里的項目毫無?進展,東恒明?確表示她們要?自研智能座艙、不用任何科技公?司的“成品”,并?且已經在和蒼梧接觸, 準備用他們最新的「圖南一號」。
也因此,她成為閑人一個, 被方茂森安排一堆dirty work, 都是些需要?多個部門合作、推諉扯皮、耗時耗力的工作, 比起容易出錯且更容易得罪人, 但凡她的心理素質差一點, 恐怕早就哭著回家找媽媽。
那方茂森扶正陳萬豪的目的就達到了。
旁邊的粥粥早就看不下去:“姐姐, 要?不你和我一起辭職考公?務員吧?”
林姰搖頭。
上學的時候, 他們說女孩子學不好數學,林姰就次次數學考滿分;他們說女孩子學不好理科,她就考到理科全校第一。
她自己放棄可以, 但是被別人逼到放棄不行,她的心里有一股氣, 不允許她向任何人低頭。
她很認真地對粥粥說:“你要?是決定?考, 現在就認真看書復習, 能做的工作我都可以自己解決, 但我要?再試試, 萬一能行呢?”
粥粥吸了吸鼻子,其實?林姰看起來完全不是溫柔的人。
入職之初她就聽說產品部有個漂亮姐姐,直接把上司騷擾她的微信截圖郵件抄送全公?司的人, 是“不服就干”的那類人,偶爾大家也會?在背后評價她是清高孤傲的官二代、不好接觸。
其實?不是的。
林姰自己沒有胃口吃午飯,卻不會?忘記給她點她最喜歡的鰻魚飯外賣;自己忙得焦頭爛額,還不想耽誤她的前程、讓她安心備考。
其實?她只?是她手底下的小小實?習生, 都不敢想象,如果林姰真的愛一個人、會?對那個人多好。
家門打?開的那一刻,狗狗已經等在門口,那雙濕漉漉的眼睛讓人心臟融化、煩惱頓消。
林姰蹲下來揉了揉狗狗的腦袋,下意識往沙發的方向看,不見那道懶懶散散靠在那打?游戲的身影。
這才想起,裴清讓飛美?國了——蒼梧芯片一百多家供應商遍布全球各地,一旦某些國家發動貿易制裁對蒼梧斷供,那么大一個公?司就會?舉步維艱。
自己的那點壓力跟他的比起來,非常微不足道。
他已經離開一周,客廳沒有他買的鮮花,廚房也不會?自己做出好吃的飯菜,投影儀播放的網劇無?人吐槽,空氣里甚至已經沒有他身上如同雪后霧凇的香氣。
是不是離婚之后,就會?是這樣?。
林姰莫名覺得心里發空,原本熱愛獨居的人,竟然因為家里少一個人而不習慣。
甚至在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拿出手機點開他的對話框,輸入文字:你什么時候回來?
這不是什么好的苗頭,她應該適應裴清讓不在,而不是適應他在。
可消息刪除手機放下,腦海還是自顧自冒出一個念頭:裴清讓說要?出差的早晨,她不應該只?是點頭說好,應該多問一句歸期的。
現在問就很突兀了。
林姰把手機倒扣在沙發,閉上眼睛放空大腦,累得連晚飯都懶得去做。
裴清讓上班都不累的嗎?怎么每天下班回來都能做出那么好吃的飯菜。
停。
為什么她會?想起他,并?且一直想起他。
再睜開眼,落地窗外燈火通明?。
林姰睡眼惺忪拿起手機看時間,屏幕顯示的日期讓她微微一愣。
這個再普通不過的工作日,竟然是她的生日。
外婆離開后,她就再也沒有過過生日。
上次過生日還是十?六歲,都沒有成年?。
那天外婆給她煮了西紅柿雞蛋面,自己搟的細細的面條,因為加了雞蛋所以特別勁道,西紅柿一點一點去掉了外皮,出鍋的時候點一點香油撒一把蔥花,是她最喜歡的味道。
林姰起身打?開冰箱,被里面充足的物資震驚到。
她不知道冰箱是什么時候被裴清讓填滿的,他是怕她餓到嗎?從新鮮果蔬到甜點飲品一應俱全,而在今天之前她沒有一次打?開過。
她從里面取出西紅柿和雞蛋,面條沒有現成的,決定?自己做。
只?不過第一次嘗試,水、雞蛋、面粉的比例控制不好,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雞蛋,最后面團沒有成型,人已經手忙腳亂。
從小到大爸媽工作忙,都是外婆給她做飯。
外婆唯一一次吃到她下的面條,是她心血來潮,水還沒開面就下鍋,最后煮出一鍋慘不忍睹的漿糊,底下還糊了……可外婆吃得干干凈凈,說第一次吃阿姰做的飯,外婆好開心。
如果今天是她十?六歲的生日,如果外婆還在,多好啊。
林姰鼻頭一酸,眼睛發熱。
再去看手上黏糊糊的面團、弄得到處都是的面粉和雞蛋,突然就想算了。
過什么生日呢,生日又有什么可快樂的呢。
不會再有人像外婆一樣?,覺得這個日子需要?慶祝。
她把不成型的面團扔進垃圾桶,連同自己洶涌而至的委屈和難過。
垃圾袋系上死結,就在準備下樓倒垃圾的時候,密碼鎖被人從外面按下。
林姰抬頭,猝不及防和開門的人對上視線。
她下班在沙發上睡著、頭發沒有再梳過,所以很亂,臉上還有幾道慌亂中弄上去的面粉,身上是非常幼稚的T恤運動褲,跟她平日出入寫字樓的精英形象非常不符。
而風塵仆仆回來的人卻不是這樣?。
裴清讓一身出席正式工作場合的正裝,白色襯衣黑色長褲,領口在喉結下方彎折出鋒利的弧度,領帶也難得打?得一絲不茍,通身嚇死人的貴氣,配上那張過分淡漠的俊臉,說剛是從T臺走下的男模也有人信。
而這個冷臉西裝帥哥,懷里是一束花,修長指尖還勾著的是大大小小幾個紙袋。
“怎么,不認識了?”裴清讓低頭看她,疲憊聲線里帶了調侃的笑意,落在耳邊格外磁性。
林姰腦袋慢了不止半拍:“不是出差了?”
“嗯,”裴清讓把東西放到餐桌,“剛回來。”
食物的香氣從他拎回來的紙袋里飄出來,見到好吃的林姰就很開心:“這下不用點外賣了!”
裴清讓脫下西裝外套,又去解領帶——那細細長長的手指特別白、扣著領帶往下一扯,手背青筋脈絡清晰,視覺沖擊強悍,簡直勾人不自知。
“如果我不回來,你就打?算吃外賣?”
林姰這個手控艱難地移開視線。
她沒有說今天是她的生日,也不可能說剛才她手搟面做得很失敗又很想外婆、差點就要?掉眼淚,只?是無?所謂道:“今天不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工作……”
“工作日”三個字還沒有說完,她在高高低低的紙袋中間,發現一個透明?盒子。
盒子里面是非常精致的冰激凌蛋糕,來自她高中最常光顧的那家——因為價格昂貴又實?在美?味,考試考得非常滿意的時候,她才會?買一小塊獎勵自己。
她不讓自己多想,狀似不經意地問了句:“你突然想吃冰激凌蛋糕嗎?”
裴清讓把襯衫領口解開了兩顆扣子,又把袖口往上折了兩折,剛才看著還是禁欲精英,這會?就是個散漫公?子哥,他淡聲糾正她:“是生日蛋糕。”
習慣希望落空的人,是不敢隨
便去期待什么的。
林姰垂著腦袋看久違的生日蛋糕,小聲說:“外婆去世以后,我就再也沒有過過生日。”
“為什么?”
“因為在我出生的那天,媽媽在經歷非常徹底的痛苦。”
小時候林姰所了解的“生孩子”,是電視劇里的女性慘叫、嬰兒啼哭,而后畫面一轉,嬰兒躺在母親身邊,所有人都笑容滿面。
可現實?不是電視劇,那些無?法?言說的痛苦不是畫面一轉就可以消失,只?會?綿綿不絕、伴隨后半生。
生育時的撕裂、側切、骨裂,生育之后的漏尿、腰痛、各種后遺癥,以及因為生下女兒被婆家責難、在月子里哭紅眼睛……都伴隨她的出生而來。
所以,她的生日有什么好慶祝呢?
只?有外婆會?給她下一碗自己做的手搟面,為她的出生感到高興。
“你有沒有想過,那是你爸媽的選擇,你有什么錯?”
他的聲音從頭頂落下,很輕也很軟,讓她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裴清讓低頭看著她的眼睛,那干凈到冷淡的眼神里,卻有種無?條件站在她這邊的堅定?:“你爸媽不給你過,我給你過。”
他把打?包的食物一樣?一樣?裝盤,每一樣?都分量不多,每一樣?都是她的心頭好。
所以,鮮花是給她的,蛋糕是給她的,他出差提前回家也是為了給她過生日。
林姰一直很會?應對各種傷害,防御機制的戰斗力極強。
不管是出國留學時還是參加工作后,沒有人能欺負她。
這樣?的她卻不知道如何應對真心。
她欠他的,是不是以后很難還得清了?
他只?是在點生日蠟燭的間隙,漫不經心瞥了她一眼,不帶半分情緒道:“不用覺得欠我,這是我自己的選擇,跟你無?關。”
沉默不語的林姰一下就瞪圓眼睛,那張冷清的臉一下生動起來:“還說沒有讀心術!”
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生日蛋糕的燭光,那樣?暖的光,跳躍在裴清讓漆黑的瞳孔深處,讓那雙漠然的眼睛看起來波光流轉、溫柔得引人溺斃。
裴清讓遞給她一個信封。
林姰還沒拆封,就問他:“這個是什么?是不是結婚前沒簽婚前協議,終于意識到不妥了?”
裴清讓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是生日禮物。”
誰家好人用裝文件專用的牛皮紙信封裝生日禮物呀?跟浪漫半點邊不沾的。
林姰扯了扯嘴角,心想直男能送什么禮物?
只?是當文件抽出半截的時候,有幾個字映入眼簾。
她看向裴清讓,臉上寫著:你有沒有搞錯?玩這么大!
裴清讓隨口道:“哪天你有時間,我們去過戶。”
林姰現在相信裴清讓是“霸道總裁了”,因為他送給她的、她手里的,是一份《房屋贈與協議》。雖然現在還是幾張紙,但雙方簽字過戶后,她就會?白得一套房子。
“你們霸道總裁都這么揮金如土嗎?”
裴清讓根本沒當回事,不像是送了套房子、而像是送了一顆大白菜:“就當婚姻存續期間給你的薪酬。”
“那我要?給你什么呢?我可沒有房子送你……”
林姰拒絕,趕緊把協議裝回去,連完整抽出來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不看一眼嗎?”
在今天之前,林姰一直為買下外婆的房子奮斗,甚至為那一百萬的資金缺口在公?司當牛做馬,如果收下這套房子,她現在就可以躺平。
她不是個禁得起考驗的人。
她最愛錢了。
在反悔之前,她趕緊把協議裝好推回裴清讓面前:“不了不了,萬一很多年?后半夜想起來,自己曾經拒絕過千萬房產,豈不是要?后悔到拍大腿?”
裴清讓是真的被她逗笑,好看的眉眼倏然一彎,是忍俊不禁的弧度。
林姰也笑了,那笑意純粹,單純是因為和舒服的人在一起心情也很舒服,用開玩笑的語氣說:“裴清讓,你遇上我,真的是你幸運。”
其實?她說反了,她真正想說的是——我遇到你,真的是我幸運。
她以為裴清讓會?很無?語,無?語她的厚臉皮,卻不想他輕輕“嗯”了一聲。
人往后靠在椅子上,懶洋洋地瞧著她,含笑的瞳孔特別亮:“我也覺得。”
雖然是她拒絕的,林姰還是痛心不已,目光還是忍不住往信封上飄。
她剛剛親自拒絕了一個成為富婆的機會?。
明?明?每天都在幻想中彩票辭職,現在彩票砸在腦袋上,她卻把彩票退給人家了。
裴清讓清冷的聲音里帶了松弛笑意:“放心,協議永遠有效,不止今天。”
“還是別了,”林姰最后依依不舍看了一眼那個信封,艱難道:“不準告訴我那套房子在哪、多大、市值多少,我這個人經不起考驗。”
裴清讓輕笑著揚眉,眼睛彎著,嘴角翹著,那模樣?散漫卻也蠱惑人心。
他怕是不知道自己長了一張多讓人心動的臉,才敢對著女孩子笑得這樣?好看。
“你是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
“結婚證上有。”
林姰“哦”了一聲,自己都沒有留意過他生日是哪天。
現在去看已經晚了嗎?
在裴清讓去廚房拿碗碟的時候,林姰飛快閃身進書房,拿出結婚證。
邊看,邊有些遺憾地說道:“你的生日都過了,我都沒有送你生日禮物。”
“沒關系,”裴清讓輕揚眉,“我那天已經得到了。”
理工科出身的林姰原本是對數字很敏感的,是因為不在意,所以才會?錯過。
她認真看向那個日期,勢必要?把它?印到腦子里。
卻發現,他的生日和結婚領證的日期是同一天。
那天他們還一起去奶奶家吃過晚飯,沒有人提他生日的事情,是他特意囑咐過不要?提起嗎?
愧疚滋生,林姰決心補償:“你有沒有什么特別想要?卻無?論如何沒有得到的?”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我也送給你,如果我能做到的話。”
裴清讓這樣?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的人,能有什么得不到的呢?
“等以后告訴你。”
告訴你,我年?少時想要?得到卻又小心翼翼不敢靠近不敢觸碰的。
“好,明?年?我一定?不會?再忘記。”
生日蛋糕和平時她買的蛋糕不一樣?,有王冠,有精致的蠟燭。
林姰從來沒有什么儀式感,卻在裴清讓問她想不想戴的時候,說了“想”。
她低下頭,嘴角有彎彎翹起的弧度,任由?他幫她戴上那頂小小的王冠、又輕輕整理了頭發。
當她在暖調的燭光里抬頭,猝不及防撞入那雙看向自己的眼睛。
眼形天生鋒利,內眼角尖而下墜,眼尾微微揚起,可那漆黑深邃的瞳孔里,盡是溫柔明?亮的縱容。
林姰的鼻子卻驀地泛酸。
她齒尖咬著下嘴唇,不知道應該說什么。
最后只?是小聲問:“為什么要?幫我過生日?是因為我們假結婚,你是我名義?上的丈夫嗎?”
“其實?我一直覺得沒什么好慶祝的,如果可以選的話,”她笑了下,聲音變得很輕,有了微不可查的顫音,“大概我就不來了吧。”
裴清讓心無?旁騖地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因為感謝這一天你出生。”
林姰怔在哪里。
“林姰。”
“嗯。”
四?目相對,他看著她的眼睛輕聲說:“很高興認識你。”
很高興你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很高興遇到你。
很高興認識你。
他笑:“生日快樂。”第26章 第 26 章 晚安老婆
屋子里的燈都被關掉, 只有點點燭火。
林姰慶幸這光線足夠昏暗,裴清讓看不見她的眼圈正?在?泛紅。
她長到二十七歲,第一次有人這樣?溫柔鄭重地告訴她——“因為感謝這一天你出生”。
那笑意?和字音都柔軟, 就好像對于這個熙熙攘攘的世界來說,她也是珍寶。
想要把鼻腔的酸澀壓下去, 卻?做不到, 聽見他問:“要許愿嗎?”
大人的世界哪有不用努力、就能實現的愿望呢?
“你當我是小孩嗎?”
“你不是相信有心軟的神嗎?”裴清讓嘴角勾了勾, “說不定呢。”
對啊, 說不定呢。
當她的小狗被送走的時候, 她沒想過它會一生被人愛護、妥帖照顧。
林姰沒有生日許愿的經驗, 這甚至是她長到二十七歲的第一次。
她看著對面的人, 眼睛一眨不眨地問:“生日愿望可以許幾個?”
她不是楚楚可憐的長相,野生眉細長濃密,瞳仁比一般人的黑、也大, 眼神總是冷靜無畏,可現在?, 這雙眼睛里有期待在?一閃一閃, 甚至還?有種微不可查的小心翼翼, 看得人心軟也心酸。
所以我看不到的時間地點里, 你都是怎樣?過的。
裴清讓的語氣?不自覺放輕:“你有幾個愿望就許幾個。”
林姰憂心:“太貪心的話, 會不會一個都實現不了?”
“沒人規定生日只可以許一個愿望,如果真這樣?的話,”裴清讓眼眸微掀, “我今年生日沒有許愿,份額送你。”
他補充:“如果還?不夠的話,我從小到大所有的份額都可以給你。”
林姰搖頭:“夠了夠了,我借一個就可以, 用我明年的份額還?你。”
她的雙手握在?一起,閉上眼睛,嘴角在?上揚,睫毛早已濕潤。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心軟的神。
我想要買下外婆的老房子。
拜托那位未曾謀面的房主先生,請一定割愛賣給我。
如果可以再貪心一點點的話……
我也想要被愛。
兩個愿望,根據優先級排列。
如果只可以實現一個,就實現第一個好啦。
艾米莉·狄金森的詩里寫道:“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沒有雨天接她的那把傘,她也可以打車回家。
如果沒有風塵仆仆拎著鮮花蛋糕回來的她,她也可以當做今天不存在?。
現在?她已經見過太陽。
林姰睜開眼睛,吹滅所有蠟燭,對上裴清讓清澈如水的目光。
以后?再遇到雨天、再遇到被所有人忘記的生日,她是不是都要無可救藥地想起這個人。
那個時候,他已經不在?她的身邊。
她該怎么辦呢?-
翌日林姰下班到家時,裴清讓已經在?準備晚飯。
她到廚房門口跟他打招呼說“我回來了了”,得到一疊洗凈切好的無花果。
今天在?公司跟人扯皮推諉、疲憊不堪的身體,仿佛在?一瞬間落入溫暖的懷抱。
裴清讓回來之后?,那種類似午覺醒來只剩自己的、心里發?空的感覺,奇跡一般消失。
即使他在?的時間里,他們也都是各忙各的——她看資料,他打游戲;她陪狗狗玩,他在?廚房做晚飯;她睡得天昏地暗,他已經早起跑步回來,手里還?拎著一袋買給她的點心。
是只有他有這種療效,還?是換做任何一個人陪在?她身邊,都可以?
林姰還?沒有想明白,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突然開始震動。
本以為方茂森那邊又搞什么幺蛾子,她還?沒接起電話就開始皺眉。
當她看清來電提示,整個人被巨大的欣喜籠罩,迫不及待按下接聽:“姑媽!”
電話那邊的女?中?音嗔怪道:“這么大的人了,還?這么一驚一乍的。”
林姰窩在?沙發?,嘴里吃著裴清讓洗好切塊的無花果,愜意?得不行,聲音也變甜:“怎么突然給我打電話,是想我了嗎?”
她彎著眼睛和嘴角,難得流露幾分平時見不到的孩子氣?。
“我回國了,待一個星期,聽你媽說你結婚了?真的假的?”
姑媽未免也太警惕,第一反應不是男生是誰、做什么的、家世長相如何,而是:真的假的。
林姰心虛道:“當然是真的,結婚證都領了,你要看嗎?”
“結婚證又不是不能造假,”姑媽吃過的鹽比她吃過的飯都多,一針見血道:“你不會是被家里逼急眼了,隨便找了個人結婚領證吧?”
林姰不由自主坐直身體,像上課被提問的小學?生,忍不住感嘆姑媽也太了解她了。
但?她嘴里還?在?跑火車:“當然不是,我們如膠似漆非常恩愛感情好著呢!”
電話那邊的姑媽篤定她不可能短時間結婚:“那行,哪天有時間,把你‘如膠似漆非常恩愛感情好著呢’的老公帶出來跟我一起吃個飯,我倒是要看看什么人把我水靈靈的小白菜挖走了。”
林姰像沒復習被抽查,心臟一下提到嗓子眼,偏偏還要故作鎮定:“好啊,我訂你最?喜歡的餐廳。”
姑媽是除了外婆,林姰最?喜歡的長輩。
她是爸爸最?小的妹妹,早些?年在?做芯片開發?,攢夠錢就開始滿世界瘋跑。
不結婚不戀愛不生孩子,生在?重男輕女?的家庭卻?要多瀟灑有多瀟灑,是離經叛道的具象代?表。
小時候街坊鄰居嘴碎,總喜歡跟林姰說:“不要學?壞,不要變成姑姑那樣?,沒男人要。”
幼小的林姰氣?得腦門上要長出犄角頂人:“姑姑怎么壞了?你有男人要,你有男人打!”
被家暴還?不肯離婚的鄰居,不是更可憐嗎?為什么還?要執著于“有男人要”?
鄰居臉上的表情五花八門灰溜溜回家關上門,出門買煙的姑姑笑得直不起腰。
她一手夾著細細的女?士香煙,一手抱起她回家,在?她腦門上重重親了一口:“我哥嫂怎么能生出你這么個寶貝?”
林姰掛斷電話:“裴清讓,你最?近有時間嗎?我姑媽想見你。”
裴清讓沒多問,只是應了句“好”。
林姰走到餐桌邊幫忙:“你會不會認識她或者見過她?說起來我姑媽跟你是同行,叫林月。”
聽到那個名字,裴清讓呼吸微微一凝,不可捉摸的情緒在?深黑眼底一晃而過。
他淡聲:“不認識,她現在?在?做什么工作?”
林姰滿臉艷羨:“不婚不育,財富自由,吃喝玩樂,環游世界。”
說起自己最?崇拜的長輩,她的話不免多了些?:“其實姑媽一開始也不是不婚主義,她讀大學?的時候有個男朋友,巨帥巨優秀,研究生那會兒男朋友公費留學?出國,她就一直等他回來。”
“結果等了好幾年,等來男朋友移民的消息,姑媽覺得他‘崇洋媚外’、還?覺得他不愛國,不可能跟他異國戀,一氣?之下提了分手,所有聯系方式都拉黑。”
“那個叔叔也來找過她,姑媽覺得斷了就是斷了,拒絕見他——其實那天晚上姑媽悄悄下樓了,但?那個叔叔已經走了。”
裴清讓抬眸。
“后?來,那個叔叔遞交辭呈準備回國,回國那天在?機場被扣留、以竊取機密的罪名逮捕,除此?之外還?有他的學?生,他證明了學?生的清白,自己被關押、被監視、甚至出行還?要戴著電子腳銬。”
“再得到消息,就是他抑郁癥自殺。”
林姰嘴里的只言片語,在?裴清讓的腦海里有完整清晰的畫面。
每個字音落在?耳邊都像鋒利如刀刃,挑斷他最?脆弱的神經,記憶深處慘痛的現實席卷而來。
“你說,背負恩師遺愿活下去的那個人,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當她抬頭,對面的裴清讓卻?在?走神。
那漆黑澄凈的眼底像寒冬冰封之下的湖泊,冷而凜冽、深不見底。
好半天,他才問:“你覺得呢?”
聲音也像是在?冰天雪地里浸過。
“在?外人看來他是幸運的,被恩師護在?羽翼下,毫發?無損回國。”
可是那些?老師未完成的研究、未實現的心愿,也都在?那一刻壓在?他的肩上。
大有作為,是他應該;若是沒有作為,恐怕就要有人跳出來嘲諷:師門不幸,留下庸才一個。
林姰與他素未謀面,光是想想都覺得太難過了。
一個人背負著兩個人的命運,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一刻輕松。
她看著裴清讓的眼睛輕聲說:“我覺得,他一定很辛苦吧。”-
晚飯后?,林姰預定姑媽最?喜歡的那家江邊餐廳。
本來見面是很開心的,如果姑媽沒有在?電話里一針見血問她、是不是隨便找了個人結婚。
所以現在?,除了興奮激動,還?有種要上考場接受檢驗的緊張感。
考試前?,總要做好萬全準備,這是林姰學?生時代?養成的習慣,坐以待斃是不可能的。
她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裴清讓身上。
裴清讓人高馬大蹲在?狗狗的小窩前?,白色短袖不像襯衫面料挺括,完整勾勒肩背到腰的弧度,搭在?腿上的手臂青筋明顯、看起來很有力量感,林姰猜他說不定還?有腹肌。
“裴清讓。”
那道望過來的眼神一如既往漠然,可以用“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來形容。
林姰抱著抱枕坐在?沙發?上,目光炯炯:“我們練習一下。”
裴清讓:“練習什么?”
“我姑媽眼光非常毒,還?沒見面就在?懷疑我們假結婚了,但?我覺得可以突擊一下。”
裴清讓沒接話,林姰繼續說:“我們先從稱呼開始練習吧,你想我叫你什么?小裴?清讓?”
她頓了頓,有點艱難地給住最?后?一個選擇:“還?是……老、公?”
那道聲音雖小,字音卻?咬得足夠清晰。
裴清讓垂著眼,長而濃密的睫毛輕顫,熱意?從耳廓蔓延。
他起身,身高優勢頓顯,在?燈下能透過T恤隱隱看出腰身的輪廓。
“叫我名字就行。”
“誰家新婚夫妻天天直呼對方大名的?”
林姰蹙眉,小聲咕噥了句:“其實我這兒還?有更過分的呢。”
裴清讓:“什么。”
林姰面無表情,背書似的對著他:“還?有寶寶、寶貝、親愛的……”
她剛說完,就發?現裴清讓的耳朵紅了——特別明顯的那種紅,從耳朵一路往脖頸蔓延,領口之下不會也變顏色了吧?冷白皮原來也是有缺點的,這人怎么這么純情啊!他看起來明明是個拽哥啊。
……高冷純情什么的,最?美味了。
既然他這樣?容易害羞,剛才那些?稱呼是用不得了,林姰:“所以還?是叫那個什么吧。”
“老公”這兩個字,真的好難說出口,看來還?是要多加練習。
她深吸一口氣?,看起來像是要去跟人干仗找回場子,嘴里說的卻?是:“老……公?”
剛才用無語眼神看著她的裴清讓,腳步頓住。
林姰聽見一句輕不可聞的:“……嗯?”
應該是她聽錯了吧。
她沒有放在?心上,繼續練習:“老、公。”
多叫幾遍應該就不會這么生硬了吧?
這次,她聽見一聲更加清晰的“嗯。”
林姰這下確定裴清讓真的在?回應自己了:“干嘛?”
她叫一聲,他應一聲,“嗯”的語調竟然還?在?跟著她變化。
聲音好聽的人發?出這個字音,莫名讓人耳熱,有點太蘇了,讓人根本招架不住。
她捏了捏發?熱的耳朵:“我沒叫你,我在?練習。”
裴清讓:“我也練習一下。”
語氣?里竟然有種高中?做數學?題的認真嚴謹。
見他態度松動,林姰熱切地跟他討論:“那你覺得剛才我叫得自然嗎?”
他在?她身側,距離近到他身上的沐浴露味道都落在?她鼻尖。
她決定實踐一下練習成果,于是面對面叫了一聲:“老公?”
林姰叫完,清晰看見裴清讓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線條冷淡凌厲,像雪山凸起的山尖,配合白皙脖頸上若隱若現的青筋,那畫面讓人臉熱。
男生在?什么情況下會喉結滾動?
沒等她開口問她,裴清讓已經站起身,聲線不像平時清潤:“已經叫得很好了,不要再叫了。”
他剛要離開客廳回房間,手腕卻?被捉住。
林姰是真的對他沒有任何防備心,還?在?不依不饒:“那現在?換你。”
他任由她抓住手腕,體溫無障礙滲透,細長白皙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下。
“換我什么?”
林姰瞳孔清透,無辜又無畏,完全是商量合作的態度:“剛才被我叫了那么多聲老公,禮尚往來,你叫聲老婆我聽聽。”
“我還?有工作要處理,你早些?休息。”
林姰怎么想都覺得是自己吃了虧,嘴角不高興地往下撇:“叫、一、聲、嘛!”
輕飄飄的尾音,像是在?撒嬌。
裴清讓薄唇輕抿,在?林姰充滿期待的目光里,無可奈何地開口:“叫不出口。”
林姰沒好氣?地松開手,語氣?幽幽地說:“小氣?鬼,對著你的白月光就能叫出口了是不是?”
胸腔的憋悶不知道從何而來。
之前?她總是拿他的白月光開玩笑,可是今天想到這兒,莫名覺得有些?不舒服。
不想看到他這副純情得要命還?要被自己逼迫的樣?子。
她不再強求:“好吧,我放過你了。”
裴清讓低聲說“晚安”,人就進了書房。
林姰一個人坐在?沙發?,心里有些?亂。
算了,裴清讓都不在?乎露出破綻,她還?一個人練習什么?
最?好被人發?現兩人是假結婚,他的沉沒成本可比自己高太多了。
又忍不住想,裴清讓如果真的結婚是什么樣?子?
這么清心寡欲的人,也會膩膩歪歪,也會低頭索吻,也會意?亂情迷嗎?
那看起來很軟很好親的嘴唇,那道清冷好聽的聲線,說“老婆”兩個字是不是很溫柔……
停。
不要再想了。
關她什么事。
裴清讓結束工作已經是半夜,他不放心狗狗,最?后?來陽臺看一眼。
暖色燈光暈染,林姰不知道什么時候窩在?沙發?上睡著,狗狗枕著她的手臂也睡得正?香。
一人一狗,那畫面看得人心軟。
他彎下腰,輕手輕腳把狗狗抱起來。
一手抱著狗狗,一手幫她把薄被蓋好。
早知道她這么容易在?沙發?上睡著,就買更舒服更大的了。
因為俯身的動作,兩人的距離在?某個瞬間倏然拉近。
他幫她蓋好毯子,女?孩子熟睡的臉頰已經近在?咫尺。
近到她毫不設防的呼吸交織。
近到鼻尖絲絲纏繞的沐浴露香氣?分不清是誰身上的。
胸腔有沉重的撞擊感。
林姰渾然未覺,臉往抱枕里埋,夢里蹙著眉,還?在?低聲嘀咕:“小氣?鬼。”
——小氣?鬼,對著你的白月光就能叫出口了是不是?
——好吧,我放過你了。
裴清讓的嘴角輕輕彎起一點弧度,關燈的動作很輕。
“晚安。”
月光籠著男人修長清瘦的身形,那天生散漫不羈的眉眼,此?時也有種無法?抑制的溫柔。
“老婆。”第27章 第 27 章 練習牽手
第二天晚上, 林姰和裴清讓一起赴約。
餐廳落地窗外?,璀璨燈光和江邊漁火交相?輝映,林姰一眼就看到靠窗的?女人。
身形清瘦脖頸纖長, 衣著和發型都松弛隨意,但在人群中目光就是?會不由自主被她吸引。
“姑媽!”
白天精英模樣出入寫字樓的?林姰, 見到姑媽也難得有些孩子氣, 撲過去給林月一個熊抱。
林月張開手臂接住她:“以前你那背瘦得都硌手, 今年身上倒是?有點肉了。”
她笑著捏了捏侄女的?臉, 又去看她身后?高大英俊的?年輕男人, 嘴角笑意驀然?一頓。
“姑媽, 我老公, 裴清讓。”
昨天的?練習卓有成效,現?在已?經能自然?而然?發出那兩個字音,林姰頗有幾分得意。
她轉頭去看裴清讓, 那雙黑亮清冷的?眼睛里,似乎有自己看不懂的?情緒一閃而過, 在濃密眼睫掩映之下并不分明。
沒等她想?個明白, 裴清讓已?經微微頷首:“姑媽。”
不管在外?如何氣勢逼人、手段雷霆, 他在長輩面前都是?話少而乖、謙遜的?晚輩模樣。
他給她抽開身側的?椅子, 三人落座。
林月單手托腮, 懶洋洋瞧著對面的?新婚夫妻:“說說吧,是?怎么在一起的??”
林姰搬出之前的?說辭:“高中同學?。”
林月詫異,目光細細打?量面前襯衫西褲、清俊筆挺的?青年, 不可置信問道:“高中天天粘著你等你上學?的?那小子
,是?他?”
意識到姑媽說的?是?誰,林姰否認:“不是?,他哪能跟……”
裴清讓剛好垂下視線, 燈光從高處落下,越發顯得他眉眼沉黑而膚色冷白,那道壓在眉峰下之下的?眼神,淡漠也鋒利。
他們明明是?假夫妻,為?什么說起自己之前的?“緋聞對象”,她會有種心虛的?錯覺,甚至覺得自己應該哄一哄他,不要讓他不開心。
林姰迎上裴清讓的?視線,目光不躲不避,沒有半分猶豫脆生?生?道:“他哪能跟我老公比。”
林月這才松了口氣:“我就說嘛,除非他整容,不然?不可能長成現?在這樣,身高氣質更是?差了十萬八千里,我還在想?如果技術真能這么發達,內娛就不至于有那么多丑男了。”
姑姑的?嘴還是?這么毒,林姰被逗得直樂。
“高中就在一起了?所謂的?校園到婚紗?”
校園到婚紗,從一而終的?愛情,聽起來多美好,可惜跟自己沒半毛錢關系。
林姰搖頭:“我那個時?候一心學?習。”
姑媽饒有興致:“那高中不在一起,現?在怎么又在一起了?”
昨天只練習了稱呼,所以剛才非常自然?地叫出了“老公”。
之前糊弄崔女士的?那套說辭,林姰沒有勇氣當著當事人的?面再?說一遍。
就在她措辭如何糊弄過去時?,男人清越的?嗓音落在耳邊:“我暗戀她很多年。”
林月有些驚訝的?挑了挑眉。
這年頭怎么會有人頂著這么一張臉玩暗戀?
可他不經意間看向林姰的?眼神,又讓她無法懷疑——
男人的?話很少,大多數時?候都在聽她們說,嘴角輕勾著,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樣子。只有看向林姰時?,那雙冷冰冰的?眼睛才會隱隱有笑,清透的?瞳孔像玻璃球,沒有一絲雜質、特別的?亮。
“原來如此。”
林姰面上不顯,胸腔卻好像揣著一只小鹿,小鹿活蹦亂跳,簡直要把她的?心臟跳到塌方。
沒人比她更清楚這句話是?假的?,不過是?結婚之前他們串好的?供詞,可為?什么現?在聽他這樣說,心跳會不講道理地變快。
是?那把清冷磁性的?嗓音太好聽?還是?那張臉骨相?清絕太讓人心動??她暗自警告小鹿都是?假的?不準再?跳,于事無補。
晚飯后?,林姰和姑媽道別。
姑媽把座位上的?紙袋遞給她:“給你們還有你爸媽弟弟的?禮物,什么時?候回家?幫我給他們。”
林姰應下:“好。”
裴清讓去開車,夜風清涼,不忘把西裝外?套遞給她,那動?作太過順手。
林姰喜歡他外?套上干凈的?冷香,想?也沒想?就披上,聽姑媽說:“我放心了。”
林姰茫然?:“放心什么?”
林月勾著嘴角:“他暗戀你的?話,肯定他喜歡你比你喜歡他多,你不會受委屈。”
林姰無聲笑了笑。
他們是?結婚搭子,結婚搭子之間哪有什么喜歡。
只是?,她的?確沒有受過什么委屈,甚至那些原生?家?庭帶來的?難過,都在被慢慢治愈。
她點頭,并不否認:“他真的?很好。”
林月攬著她的?肩:“現?在我相信你是真的結婚了。其實之前,我挺怕你學?我的?。”
姑媽臉上的?笑意很淡,風一吹就散了,可林姰還是?覺得那笑里有難過的?成分。
她是不是還沒有放下那個叔叔?
林姰不會主動?觸碰姑媽的?傷疤,只是?好奇她為?何改觀:“是什么讓你相信了?”
姑媽睨她一眼:“不是有人說嘛,愛跟咳嗽一樣無法隱藏。”
那輛黑色鋼鐵巨獸由遠及近。
裴清讓下車帶上車門,本就身形優越,被襯衫西褲襯得挺拔如劍,在如水的?月色里,身上的?每道線條都俊秀利落至極,那身材真的?很頂,不看臉都知道是?個寬肩長腿的?高個子帥哥。
而他從陰影里走向她,英俊冷淡的?面孔慢慢清晰。
江邊風大,人潮洶涌,他獨獨看向她。
今夜有星星,林姰第一次確定,星星真的?沒有他的?眼睛亮。
與此同時?,林月在她耳邊壓低聲音一字一頓說道:“相?信我,他愛你。”
眼神毒辣如姑媽,竟然?也有不小心看走眼的?時?候。
林姰沒有反駁,也沒有告訴姑媽,裴清讓以前養過一只流浪狗,對那只流浪狗都非常非常好。
所以他不是?只對她好,而是?,他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人-
翌日。
難得按時?下班,林姰回了一趟爸媽家?,幫忙把姑媽帶的?禮物拿回去。
姑姑跟家?里的?關系,比她跟家?里更僵,幾乎說不了三句話就要大吵一架。
她按下門鈴,開門的?崔女士笑容滿面,還不忘回頭對著客廳的?人說:“是?林姰回來了。”
家?里是?有什么人在嗎?
“晚飯在家?里吃吧?正好你蔣伯伯、趙阿姨都在,小政也剛從國外?回來,你們好久沒見了吧?”
難怪家?里氣氛不同尋常,林姰往客廳望過去,剛好和蔣政四?目相?對。
她和長輩問好,又沖蔣政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并沒有多余的?話可講。
禮物放下,她說是?姑媽帶回來的?,根本沒有換鞋進屋的?打?算,手已?經握上門把手,準備離開。
“我就不在家?里吃了。”
“是?姐姐回來了嗎?”
弟弟聽見聲音,從屋子里跑出來。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小男孩又驚又喜:“姐姐!我在冰箱里給你藏了一個冰激凌!快來!”
對上小孩子天真沒有雜質的?眼睛,林姰不可避免地心軟。
她對弟弟,何嘗不像父母對她。
這頓飯與其說是?家?宴,不如說是?應酬。
蔣伯伯曾經是?父親的?頂頭上司,她高中開學?沒多久,蔣伯伯從外?地調來任職,他的?兒子蔣政也因此成為?她的?同班同學?。
十幾年前的?那天晚上也是?這樣,兩家?人坐在一起吃飯。
蔣伯伯手握實權,舉手投足間可見強勢,在家?說一不二的?父親難得也有局促的?時?刻,全程給人倒酒、夾菜、點煙,只因沒有背景沒有根基,即使有一腔干實事的?熱血,也不得不處處低頭。
林姰坐在那里看得難過。
父親帶著近乎討好的?語氣,告訴蔣政:“我女兒也在附中,有什么她能幫忙的?盡管提。”
轉過頭又跟她叮囑:“蔣政初來乍到,你多多照應下。”
蔣夫人笑道:“那就拜托林姰啦?我一直想?有個女兒,乖巧漂亮又懂事。”
林姰沒有說“不”的?權力,整個晚上一言不發坐在那里,連筷子都沒動?一下。
本以為?飯局上出于禮貌隨口應下的?事情不會算數,不想?第二天開門的?時?候看到了蔣政。
男生?笑著問她:“我第一次去附中,可以跟你一起嗎?”
她并不知道這只是?開始。
后?來,一起上學?變成同桌、變成一起上補習班、一起上夏令營,很快學?校里流言四?起。
這種流言也不是?沒有用處,起碼那些隔三差五給她送早飯塞禮物寫情書的?男生?消失了。
……
手機震動?,林姰解鎖。
裴清讓的?對話框出現?在最上面:【還在加班?】
這才意識到自己獨居慣了,加上來之前沒想?留下吃晚飯,忘記和裴清讓說一聲。
【不好意思,我媽留我吃飯。】
【待會兒可以假裝有事給我打?個電話嗎?我不想?待在這兒。】
他回了一個“好”字。
明明和自己的?家?人坐在一起,為?什么她會覺得屏幕對面的?人更親近。
“我們上次見面,還是?劍橋的?五月舞會吧。”
蔣政主動?開啟話題,林姰放下手機,“嗯”了聲。
劍橋的?五月舞會,她只去過一次,湊巧蔣政說要來劍橋玩。
雖是?老同學?,但她沒有義務帶他游玩,只是?想?起高考結束的?酒吧事件。
當時?,如果不是?蔣政發現?有人在自己杯子里下了東西,后?果不堪設想?。
所以她被感謝綁架,跟蔣政見了面。
那天他跟她表白,說他是?為?她出國,做了自己能做的?所有事情,問她能不能跟他在一起。
她拒絕人的?時?候向來頭腦清醒不留情面:是?你需要對你做出的?每一個選擇負責,不是?我。
這一刻她卻驀地想?到,那天裴清讓是?不是?也在?
蔣夫人笑意盈盈地插話:“我一直想?讓林姰當我兒媳呢。”
崔女士慢悠悠喝了口茶:“不巧,她前不久已?經結婚了。”
耳邊清脆一聲響,是?蔣政的?玻璃杯沒有握住,掉在桌子上:“什么時?候的?事情?”
蔣夫人皺眉睨他一眼,輕而嚴厲地提醒:“多大的?人了,還冒冒失失的?。”
林姰淡聲:“今年。”
那天是?裴清讓的?生?日,她沒有送他生?日禮物,明年一定不能再?忘記。
只是?明年……明年他們還在一起嗎?為?什么她會下意識想?到明年?
蔣夫人:“男孩子是?做什么工作的??”
林姰言簡意賅不想?多說:“芯片研發。”
蔣政直勾勾盯著她:“不會是?裴清讓吧?”
他語氣里的?冒犯讓人非常不舒服。
林姰不明白的?是?,中國的?芯片公司那么多,蔣政下意識就問是?不是?裴清讓。
上學?的?時?候,她和他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
如果不是?同學?聚會后?的?陰差陽錯,他們根本不會走到一起。
手機屏幕亮起,來電顯示此時?話題中心的?人。
林姰按下接聽。
“老婆。”
他的?聲音本就好聽,透過聽筒又跟平時?不一樣、多了幾分難言的?磁性,每個字音都像是?帶著呼吸落在她的?耳邊,林姰的?耳朵猝不及防地發麻,好半天,才低低“嗯”了一聲。
耳朵尖兒已?經在微微泛紅,甚至臉頰都有熱意。
男人放輕的?語氣里,有種難以言說的?溫柔,就好像他真的?是?等妻子回家?的?丈夫:“還不回家?嗎?”
“這就回來。”
林姰掛斷電話,在飯菜上齊之前起身:“叔叔阿姨,我老公還在等我回家?,先走了。”
崔女士笑容滿面:“剛結婚的?小夫妻就是?這樣。”
轉過頭又跟林姰說:“路上慢點。”
林姰走出家?門,呼吸暢快。
長大真好,不用再?像十幾歲的?時?候任人擺布。
只是?門剛被帶上,蔣政卻追上來,甚至還跟著她進了電梯。
林姰不笑的?時?候臉色很臭也很不好惹。
可在某些男人眼里,越是?這樣冷臉的?美女越讓人有征服欲。
她目光不善,直截了當:“什么意思?”
蔣政一副為?她考慮的?樣子:“如果你的?結婚對象是?裴清讓,我勸你趁早離婚。”
林姰簡直要被他氣笑:“蔣政,大家?都是?成年人。”
蔣政攔住她的?去路:“你知道他的?老師曾經出過事嗎?你以為?他是?清白的?嗎?蒼梧上市之初就被人盯上了。”
“芯片從設計到流片那么長的?產業鏈條,需要那么多國家?的?工廠合作,你以為?中國真的?可以獨立生?產芯片?”
“國外?頒布芯片禁令之后?,整條產業鏈四?分五裂,他裴清讓看起來目下無塵風光無兩,實則已?經不堪重負,蒼梧破產是?遲早的?事情!”
“說完了嗎?”
林姰不為?所動?,聲線沒有半分起伏:“他是?我的?丈夫,出任何事情,我都無條件站在他那邊。”
她看著蔣政的?眼睛,咬字清晰:“我不會跟他離婚,你也沒有半分機會。”
車門被帶上的?聲音近距離落在耳邊。
林姰循著聲音來處看過去,男人清瘦挺拔的?身影筆挺投射在瞳孔之中。
她毫不猶豫走向他,垂在身側的?手想?也沒想?往下、找到他的?手牽住,仰起臉叫了一聲:“老公。”
任誰看都是?新婚燕爾,如膠似漆。
她在蔣政咬牙切齒的?目光里,輕飄飄說了句:“我們要回家?了,就送到這里好了。”
念及酒吧那件事,她給他留最后?的?體面。
蔣政臉色鐵青,轉身上樓。
裴清讓垂眸,林姰跟他離得很近,近到他能看到她后?脖頸處有一顆小痣。
他的?手指被她攥在掌心,沒有半分防備。
見裴清讓垂著眼,林姰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看到兩人牽在一起的?手——
或者說是?她單方面抓住他的?手指,裴清讓都沒有回握。
原來他們手的?大小差別這樣大。
原來男生?的?手真的?要比女生?的?手硬很多。
這人手指細細長長、還白,像上好白玉雕刻,她覺得牽起來很舒服也很喜歡。
“如果現?在,站在這兒的?不是?我,是?別人,”裴清讓低聲跟她確認,“也會這樣?”
月光傾瀉他一身,他就這樣任由她牽著,低垂的?眉眼一如既往散漫冷淡,眼皮很薄、雙眼皮很深,看人的?時?候像帶著鉤子,讓人忍不住想?要對他做壞事。
林姰仔細想?了下,從小到大她都討厭肢體接觸,哪怕是?同性之間。
裴清讓是?唯一一個有肢體接觸不反感、有靠近沖動?,甚至還在夢里跟他接吻的?。
她向來坦蕩,有什么說什么:“不會。”
裴清讓沒說話,嘴角輕輕抿起,俊臉淡漠得過分。
雖然?是?夫妻、但畢竟是?假的?,在沒有得到對方同意的?情況下,直接牽人家?的?手是?很冒犯的?。
林姰認錯態度相?當良好:“不過你要是?不高興,以后?我不亂牽你手了。”
昨天讓他叫一聲“老婆”他都不叫,恐怕今天的?行為?對他來說已?經構成耍流氓。
就在她準備松手的?那一秒,男人手指微動?,回握了她的?手。
林姰懵了:“不松開嗎?”
是?她的?錯覺吧?她低頭,而后?清晰看見——
男人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慢慢錯進她的?指縫。
肌膚相?觸的?每一秒好像都被無限拉長,帶起難以言說的?心顫。
“昨天不是?練習稱呼了。”
裴清讓手指收緊,直至十指相?扣,漫不經心應了句:“今天就練習牽手吧。”第28章 第 28 章 愛的本質
第一次注意到裴清讓的手長得很漂亮的時候, 林姰的腦袋里就不?受控制地冒出念頭?:他的手一定很好牽。
冷白肌膚之下筋骨清秀,骨節分明但不?突出,手指細長還直, 完全長在她?這個手控審美上。
直到坐進車里,手指好像還有剛才被他十指相扣的錯覺, 過快的心跳一時半會無法回落。
原來跟人?牽手是這樣的體驗, 陌生的體溫親昵交匯, 那溫暖干燥的掌心甚至讓人?有些上癮。
她?再次想起?那個詞:生理性喜歡——完全忍不?住跟對方親密接觸的沖動, 那是基因的選擇, 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在裴清讓說“練習”的時候, 她?甚至很想問一句:既然是練習, 那練習的頻率是怎樣的,每次練習多久?
車窗外街景飛快向后?,男人?的側臉在陰影中, 從眉峰到鼻梁是一道俊秀鋒利的弧線,凜然不?可侵犯。
她?問:“什么時候到的?”
“剛到沒多久。”
“謝謝你來解救我。”
裴清讓淡聲回不?客氣?, 惜字如金, 聲線清冷, 跟在電話里叫“老婆”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疏離漠然的態度像無形中豎起?一道墻, 林姰沒有再主動開啟話題。
今晚崔女士并不?是真的想留她?吃飯, 而是清楚知道蔣夫人?和蔣政是為她?而來。
越是知道越要顯擺她?和裴清讓有多恩愛,畢竟現在爸爸職位已經高?過蔣伯伯。
十幾年前在那頓飯局上受的委屈,崔女士要加倍還回去。
可是, 這些年她?受的委屈呢?
她?已經不?是當初沒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小孩子?。
可靠近原生家庭的憋悶,像雨天沒有晾干就收起?來的衣服,濕漉
漉壓在心底。
這樣的時候,她?也想有個人?聽她?說話。
只不?過袒露脆弱是比牽手擁抱接吻更親密的行為, 不?應該發生在她?和裴清讓之間。
直到黑色越野車在超市門?口停下,目光所及燈火通明人?來人?往,一片濃郁的生活氣?息。
她?問:“有要買的東西嗎?”
裴清讓沒說要買什么,只是問:“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林姰晚飯沒吃幾口,正好現在肚子?很餓,毫不?猶豫解開安全帶:“好啊。”
裴清讓推開車門?,一條長腿已經邁出去,手腕被人?捉住。
林姰很快松開,低頭?從包里拿出未拆封的淡藍口罩:“裴總,戴個口罩。”
裴清讓垂眸,不?明所以。
那睫毛太長,接吻的時候恐怕能戳到人?家的臉。
林姰真的很想不?明白,一個大男人?怎么長了一雙這么勾人?的眼睛,眼窩微微凹陷,內眼角尖而下墜,從眼角到眼尾的弧線流暢精致,雙眼皮還特別?深,現在有些茫然地看向她?,顯得特別?無辜、特別?純良無害。
“上次我們?一起?去公園,你被人?拍到了。”林姰解釋。
就是買水晶的那次,有人?在公園拍了他的側臉發到網上“撈人?”,標題是:【在公園看到一個超級大大大帥哥但是沒有勇氣?要聯系方式,已經一個周了還是忘不?了,大數據幫幫我!】
很快下面就有人?回復:【蒼梧裴清讓。】
就算他不?是蒼梧老總,那臉那身材也能自帶熱度,營銷號紛紛轉發,說什么【科技新?貴竟也封建迷信】。
裴清讓看她?一眼,坐在駕駛座上,朝著她?俯身、低頭?,距離倏然縮短。
車內光線昏暗,那雙眼睛更顯黑沉,瞳孔亮得像烈酒里的碎冰,近看更是勾魂攝魄。
林姰呼吸凝滯,而他薄唇輕輕一掀:“戴啊。”
她?的反應慢了不?止半拍,指尖碰觸到他的耳朵和耳后?的肌膚,像是被燙到,心尖發顫。
距離驟然縮短的瞬間,就像是他要傾身吻過來,而她?竟然完全沒有想要躲開的想法。
……什么時候才能從“練習牽手”跨越到“練習接吻”呢?
超市里亮如白晝。
林姰推了購物車,被身側的人?接過。
他身上是上班沒換下的白襯衣黑色西裝褲,雖然沒打?領帶領口也敞著、看起?來很隨性,但細看是個貴得嚇死人?的牌子?,往那一站身形和氣?質就很突出,跟充滿煙火氣?的超市格格不?入。
而就是這個看起?來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人?,徑直走到了賣榴蓮的地方。
林姰震驚到一把攥住裴清讓的襯衫:“你吃榴蓮?”
她?的眼睛很亮,如果要形容,像貓咪見到小魚干。
裴清讓“嗯”了聲。
林姰氣?得直皺眉:“那你早說啊!害我忍得這么辛苦!”
榴蓮這種東西,喜歡的人?很喜歡,不?喜歡的人又會特別討厭。
爸爸媽媽不?吃,她?第一次買榴蓮回家吃,他們?的嫌棄寫在臉上。
而同樣不?吃榴蓮的外婆,卻會買榴蓮等她?放假回家,在她?饜足地瞇起?眼睛的時候,笑得眉眼彎彎。
既然是“合租”,她?當然不?能放肆,所以從不?在家里吃氣?味有爭議的食物。
沒想到裴清讓也喜歡,林姰開心得不?行,當即決定以后?每周五下班都買一個犒勞自己。
已經好久沒有吃過,她?在堆成?山的榴蓮面前躍躍欲試:“挑哪一個好呢?”
“不?著急,慢慢看。”
林姰仰起?臉:“要不?我們?一人?挑一個?看誰挑的榴蓮開出來的果肉更大!”
裴清讓眼尾倏然一彎,聽之任之。
見她?眼底難得有笑,瞳孔格外明亮,所以他低聲說:“我挑兩個。”
林姰不?甘落后?摩拳擦掌:“那我也要挑兩個,回家跟你一決勝負。”
每個人?都有自己解壓的方式。
林姰的解壓方式就是捧著手機看人?開榴蓮——
有的榴蓮能開出胖胖的果肉,有的只能開出“榴蓮糖”,那個過程比開盲盒更讓人?上癮。
只可惜不?能實踐,一是沒那么多榴蓮給她?開、開了吃不?了,二是場地不?允許。
所以當拎著四個榴蓮回到家,她?迫不?及待扎起?頭?發,再找出一次性手套戴上。
付諸行動前,她?彎著眼睛提議:“輸的人?答應贏的人?一個要求怎么樣?”
裴清讓似乎很有閑情逸致、跟她?玩小孩子?都嫌幼稚的把戲:“沒問題。”
她?帶著欣喜和期待去開第一個榴蓮,耳邊是裴清讓輕聲囑咐:“小心,不?要傷到手。”
“知道啦,你怎么像個老父親?”
她?的嘴角從見到榴蓮那一刻就是翹起?來的。
她?不?高?興的時候看起?來很不?好惹也很難接近,可說好哄真的很好哄,看到好吃的就很開心。
此時,她?正小心翼翼捧出一房果肉,放到保鮮盒里。
直到兩個榴蓮開完,仍覺得意猶未盡、沒玩到盡興。
林姰把注意打?到了裴清讓身上:“你這身衣服值一屋子?榴蓮,萬一弄臟就不?好了。”
眉眼間少見的狡黠,讓那張冷清的臉瞬間靈動,她?帶著幾分討好問:“所以你那兩個我也幫你開了吧?”
“好。”
裴清讓垂眼,看林姰為開出飽滿的果肉眉眼彎彎,又因為那個榴蓮是他挑的、把臉皺成?包子?。
他的嘴角難得有笑,又在對上林姰氣?呼呼的視線的時候,齒尖咬著下嘴唇,把上揚的嘴角輕輕壓下去。
開出的果肉擺在一起?,高?下立見。
裴清讓挑的榴蓮開出的果肉更多,是今天的贏家。
林姰玩累了、也玩高?興了,在陽臺上的搖椅坐下:“好吧你贏了,說說,你有什么要求。”
“開心一點?了?”
她?抬頭?,猝不?及防對上他含笑的眼睛,黑亮深邃的瞳孔深處,都是干凈明亮的縱容。
月光落他一身更顯清冷,而他低頭?問她?:“現在可以說說,今晚是因為什么不?開心了嗎?”
林姰心跳凝滯一般,忘記跳動:“這就是你的要求?”
“是,輸的人?答應贏的人?一個要求,你要說話算數。”
那道不?自覺放輕的聲線里,有種讓人?想要抓住據為己有的溫柔。
林姰高?高?豎起?的心墻,用來抵御傷害、屏蔽情感、不?讓自己難過,在這一刻有了坍塌之勢。
有本書里寫:“愛的本質是被看見。”
這句話用在她?跟裴清讓之間并不?合適,可是她?的難過在這一刻被人?看見了。
心臟無可救藥酸軟一片。
林姰覺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但還是厚著臉皮小聲確認:“所以帶我買榴蓮開榴蓮,也是因為我不?開心?”
那人?沒有回應,是默認了。
“你為什么不?直接問我?”
而是現在哄高?興了才問呢?
話剛出口,她?想起?上次——媽媽給弟弟買了小狗,她?為此難過。
他問自己是不?是不?開心的時候,她?說沒有;卻在網友【心軟的神】問她?同樣的問題時,說了是。
換做是自己,在小心翼翼伸出觸角受到傷害之后?,她?一定不?會再伸出第二次。
是覺得,自己不?會告訴他嗎?
林姰垂著眼,看地上兩人?的影子?。
并肩坐在一起?,有明顯的體型差。
“你記得蔣政嗎?”
裴清讓嗓音冰冷:“記得。”
“他是我爸上司的兒?子?,高?中那會我爸到了提拔關鍵時期,蔣政爸爸從外地調來任職,他的話分量很重。”
“所以,我不?得不?跟蔣政一起?上學、放學、去夏令營,忍受他來我家吃飯,或者我去他們?家吃飯。”
“同學都以為我跟他是一對,甚至他媽媽來學校開家長會,還會叫我‘兒?媳’,我覺得非常討厭。”
“但又不?能把關系弄僵。”
“畢竟,我也是受益者,從小我爸媽都沒缺我什么,零花錢管夠。”
林姰的語氣?很平靜,如同不?帶感情地陳述別?人
?的事:“其實在他跟我表白之前,我也利用他了,因為有這樣的流言在,就不?會有別?的男生煩我。”
長到二十七歲,她?第一次把自己的委屈說出口,那種感覺就像把沒晾干的衣服重新?洗了一遍、曬在太陽下。
說完的那一刻,濕漉漉的情緒也被曬干,她?的語氣?輕快道:“好啦,說完啦,這就是我今天為什么不?開心。”
“我還以為……”裴清讓話沒說完,戛然而止。
林姰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格:“以為什么?”
“以為你是因為結婚的事情不?開心。”
在她?的人?生里,不?開心的事情可太多了,唯獨“結婚”不?是。
所以聽裴清讓這樣說,她?是真的非常無語:“那如果是呢?”
裴清讓的語氣?里仍有種什么都不?在乎的漠然:“你可以隨時喊停,主動權在你手里。”
林姰蹙眉:“你怎么跟蔣政一樣啊。你說我可以隨時喊停,蔣政說讓我跟你離婚。”
她?直來直去慣了,想也沒想脫口而出:“但是我也跟他說了,我不?離,我氣?死他。”
裴清讓勾著嘴角,卻無半分笑意,濃密纖長的睫毛輕輕覆下來,遮住眼底所有情緒。
高?中的時候,她?總是忘記帶傘。
偏偏別?人?忘記帶傘有家長來接,她?就一個人?站在樓下發呆等雨停。
他卻跟她?完全相反,知道不?會有人?來接,所以書包里總是放著雨傘。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黑色書包里的一把雨傘變成?了兩把。
那天又是猝不?及防的暴雨。
他在經過她?身側時,傘遞給她?:“借你。”
她?仰起?頭?問他:“你怎么辦?”
他回:“我還有一把。”
她?笑著說:“太好了,這下不?用淋雨了。”
他們?一起?撐開傘走進雨里的那刻,黑色轎車緩緩開到面前。
副駕駛的蔣政推開車門?下車,幫她?拉開后?座的車門?:“林姰上車,我們?一起?回家。”
她?拒絕,說不?用麻煩。
后?座的女人?卻說:“跟我這個未來婆婆客氣?什么。”
蔣政瞬間漲紅臉:“媽,你別?亂開玩笑!”
坐進車里的林姰把雨傘還給他:“有人?來接我了,謝謝你。”
……
身邊的人?戳了戳他。
裴清讓視線垂落,她?的眉眼和似乎和記憶深處的人?慢慢重合了。
“在想什么?怎么不?說話了?”
裴清讓低聲說:“我好像做錯事了。”
林姰不?知道他說的是什么事,只是寬慰他道:“誰還沒有做錯事的時候呢,沒關系的。”
見他眉眼嚴肅,她?又歪著腦袋,用港劇里那句經典的對白逗他開心:“人?活著,最重要的是開心啦。”
為什么她?越是若無其事,他越是覺得心臟酸澀。
原來那個時候坐進車里的她?,是難過的。
那個暴雨天氣?,他應該叫住她?的。
告訴她?,我有傘,我們?一起?走吧。
那樣的話,她?是不?是就不?會那么難過。
“裴清讓,我想喝酒。”
林姰說完,裴清讓居高?臨下睨著她?,表情嚴肅得像個家長。
“氛圍這么好,不?喝酒怎么行?”她?迎著他的視線,不?躲不?避:“還是你怕我喝醉酒對你做什么?”
裴清讓起?身從冰箱里拿了兩瓶啤酒,單手叩開易拉罐,放到她?的面前:“話不?能亂說。”
“裴清讓。”
“嗯。”
夜晚風清,鼻尖都是他身上冷冽的香氣?,像是冬天在森林里的木屋推開窗,迎來一整個冬天。
“你也逼著自己做過不?喜歡的事情嗎?”
裴清讓如實相告:“沒有。”
從來都沒有人?,能逼他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酒入喉嚨,全身的細胞好像都暢快,林姰瞇了迷眼,覺得愜意極了。
頭?頂是星空,眼前是美景,身側的男人?有一雙清風明月不?可比擬的眼睛。
嗯,這個人?還是她?老公,還沒親過碰過的老公。
不?知道是美貌醉人?,還是酒醉人?。
林姰微醺,笑著說了句:“騙人?。”
“怎么騙人?了?”
她?往他這一側靠了靠:“要我提醒你嗎?”
林姰湊到他面前,近到她?的睫毛根根分明,染了醉意的眼睛直白地看著他:“如果沒有,那你怎么會跟我結婚呢?”
身邊的人?好久沒有回應,怕是被自己戳中了心事。
可她?醉醺醺的腦袋卻不?受控制地冒出一個念頭?——裴清讓,還好跟我結婚的人?是你。
眼皮變得很沉,心情卻漂浮在云端。
半夢半醒之間,有道聲音很輕,像是戀人?間最親昵的低語、落在耳邊——
“沒有騙人?,是我自己愿意的。”第29章 第 29 章 我的妻子
翌日清早。
不?到六點, 天還?沒完全亮,剛剛開門營業的早點鋪迎來今天第一位客人。
男人逆光,穿寬大的黑色沖鋒衣, 個子本來就?高、肩背又特別挺拔,遠遠看著壓迫感都很強。當他走近, 才發現這人長了一張讓人過?目不?忘的臉。
老板是個六七十歲的老太太, 這家蛋烘糕也在附中門口開了幾十年, 一見到他便笑彎眼睛, 親切問道:“還?是要玉米的對嗎?”
面前這個年輕英俊的小伙子, 從高中開始就?在她這里買蛋烘糕, 如果是自己吃, 會買玉米口味,如果買給?他的妹妹,就?是肉松口味。
裴清讓笑:“今天要紅豆的。”
老太太驚訝:“這么多年終于換了?”
“沒有, 是買給?我的……”他頓了頓,才笑著說出那兩個字:“妻子。”
那笑意柔軟, 融了覆在臉上的冰雪, 甚至慣常冰冷的聲線都變得輕而繾綣。
老人家問:“你?已?經結婚了?”
他輕點頭, 嘴角難得有笑。
老人家又問:“是哪家的姑娘這么幸運?”
他淡聲:“是我比較幸運。”
老太太幫他打包, 又說:“以前有個小姑娘, 放學也經常來買紅豆的。”
她的記性很好,來幾次的客人她就?能?記住人家的喜好,之所以對那個小姑娘印象深刻, 一是因為她頻繁光臨,二是因為太過?漂亮,在一群灰頭土臉的高中生里一眼就?能?看到。
她將?紙袋遞給?對面的男人。
男人接過?紙袋,好看的眉眼倏然一彎:“我知道。”
他知道?
可她都沒有說那個小姑娘叫什么、今年多大、是哪一屆學生。
林姰睡前喝了酒, 但不?過?量,只是睡得很沉。
睜開眼時并沒有什么頭疼的感覺,當她拉開窗簾陽光晴好,心情也像一朵曬得蓬松柔軟的云。
心底不?見陽光的委屈,如同衣柜里發霉的衣服,在她借著酒說出來之后,終于曬過?太陽蒸干水分,心臟一片輕盈。
反正手里沒有項目,她決定請假頹廢一天,方茂森巴不?得她天天不?上班,當即審批通過?。
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工作而已?。
好想這樣躺在家里什么都不?做當個廢物啊。
她推開房門,不?見狗狗和它溫柔的主?人。
可陽臺上,湛湛青空之下,晾曬著他的白色短袖、她的棉質睡衣還?有狗狗的衣服。
那幅畫面讓人心臟柔軟,就?好像是個真正的三口之家。
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遇到過?從天而降的幸運,握在手里的,都是她努力應得的。
唯獨她沒有付出任何努力得來的結婚搭子,讓她覺得自己十分幸運。
幸運結婚對象是他。
在自己最?孤立無援的時候陪自己去醫院,在婚禮被人起哄接吻的時候只是很有分寸地靠近,在自己被暴雨困住的時候為她撐起一把傘,在她都忘記自己生日的時候、告訴她“因為感謝這一天你?出生”。
每次從爸媽家回來,委屈和煩悶的情緒都需要很久時間消化,可現在想
起昨天,只記得裴清讓比風清澈比月色溫柔的一雙眼睛,安安靜靜注視著她,問她:現在開心了嗎?
所以他喜歡的女生為什么不?喜歡他,是豬油蒙了心、還?是眼睛不?好使?
密碼鎖被人從外面按下,百思不?得其解的林姰抬頭,看到從外面回來的裴清讓。
這人的衣服大概只有黑白,仗著個子高長得好隨便穿——上班是白襯衣黑色西?裝褲,在家就?是白色短袖黑色運動褲,跑步就?是一身?黑。
沖鋒衣寬大硬挺,拉鏈拉到頂微遮住凌厲下頜,眉眼冷淡肅殺,腳邊還?有一只威風凜凜的德牧。
可就?是這么一個高個子黑衣帥哥,懷里是一捧顏色清淡的鮮花,手里拎著的是附中門口蛋烘糕的紙袋,那里面正飄出濃郁的紅豆香氣。
林姰接過?他手里的花:“怎么突然買花?今天是什么值得紀念的日子嗎?”
在她眼里,鮮花是和儀式感劃等號的,應該出現在生日、情人節、紀念日,而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工作日早晨。
裴清讓漫不?經心瞥她一眼,隨口應了句:“每天都很值得紀念。”
值得紀念嗎?
為什么她覺得每天都很痛苦?
要為了賺那點窩囊廢逼著自己上班。
林姰想,這可能?就?是“女媧畢設”和“人間湊數”的區別:“如果我像你?這么有錢,大概也會覺得每天都很珍貴很值得紀念。”
她從來都沒什么閑情逸致買花,作為牛馬只是活命已經耗費她所有精力,卻不?能?否認,她的心情因為這一束花變得很好。
鮮花插進透明玻璃瓶,折射在墻壁的影子都帶著淺淡香氣。她又去看裴清讓帶回來的紙袋,果然是高中喜歡的紅豆蛋烘糕。
“那家店好多種口味,但我最?喜歡紅豆的。”
裴清讓給?狗狗倒上狗糧,人高馬大地蹲在狗狗的小窩旁邊,眼皮垂著冷淡的弧線:“這么巧。”
林姰饜足地瞇起眼:“好久沒吃過?,味道都沒變。”
她垂眸去看狗狗面前的男人,側臉線條清雋,五官從哪個角度都很能?打,因為清瘦又白,所以身上有成年男人的從容冷峻,也有少年時的俊秀利落。
“自己玩,”裴清讓揉了揉狗狗的腦袋,“爸爸去做飯。”
爸爸?
咬著蛋烘糕的林姰,聲音含混:“你?是爸爸我是誰啊?”
她在他的身?側蹲下來,早上起來剛洗過?的頭發還?沒吹干,淺淡香氣不?著痕跡氤氳開來。
他回:“姐姐。”
“你?占我便宜,”林姰蹙眉,“叫你?爸爸叫我姐姐,那我豈不?是要叫你?叔叔?我不?要,寶貝,叫媽媽。”
她沒心沒肺慣了,話不?經思考就?蹦出來,對上裴清讓的視線,還?不?服輸地挑了挑眉。
裴清讓起身?:“你?跟它玩,我去做飯。”
等裴清讓走開,林姰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沒過?腦子說了什么。
拋開那些需要在家人面前扮演恩愛的時刻,他們?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夫妻,他當然不?愿意跟她一個當爸爸、一個當媽媽。
可為什么她會覺得心里有種難言的……失落。
是因為最?近兩人走得太近、互稱老公老婆、還?牽過?手,所以忘記他只是結婚搭子了嗎?
早飯后,裴清讓去公司前換了正裝,一下子從清純男大變成?了禁欲系高嶺之花,本就?挺拔的身?形被修飾得更?加鋒利。
狗狗似乎意識到他要出門,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盯著他一眨不?眨,卻又沒有上前撒嬌,懂事得過?分。
裴清讓在它面前俯身?,修長白凈的手指揉了揉狗狗的腦袋,狗狗發出不?舍的叫聲。
而他垂著眼,濃密的睫毛覆下來,勾著嘴角說:“在家乖乖聽媽媽的話。”
林姰呼吸一凝。
裴清讓直起身?,對上她的視線:“走了。”-
蒼梧科技。
裴清讓勾著車鑰匙從電梯走出來的時候,李明啟正往會議室那邊走:“東恒的人來了。”
裴清讓蹙眉: “他們?還?是想要自研?”
李明啟應聲:“是,他們?拒絕和所有科技公司合作,車上的系統和零部件只想用自己的,非常一意孤行?。”
也就?是說,林姰跟東恒的合作沒有談下來。
裴清讓車鑰匙遞給?助理,系上襯衫領口和袖口的扣子,李明啟歪了歪頭:“怎么?你?要過?去?”
裴清讓應聲,人已?經走向會議室,他個子高、腿又長,走路帶風,徑直推開了會議室的門。
他一出現,所有人噤聲。
陳有儀約的人是李明啟,沒想到裴清讓會直接過?來,饒是見過?再多風浪,也有些受寵若驚。
此時面對面,沒有新聞發布會上的燈光明暗影響,這人的眉眼更?清晰也更?鋒利。
從同行?的角度來說在,這位上市公司老大冷淡肅殺氣勢逼人,讓人不?敢造次;從異性角度來說,這人有一張不?輸他身?份地位的、冰冷沉默但讓人心動的臉。
還?好他目下無塵出名的輕狂,鮮少出現在談判桌,不?然保不?齊要有女性高管為他當昏君。
只不?過?這人一開口,那美貌就?變得很凜冽了。
他沒有半分迂回,直接指出東恒的痛處:“一般來說,A股頭部研發投入和銷售投入是一比一,東恒的研發投入已?經快到五倍,這個比例已?經很不?健康。”
凌駕于眾人之上的地位,讓他根本不?需要委婉,陳有儀面上不?動聲色,掌心微微汗濕:“我們?知道,但是只要我們?的汽車落地生產,前期研發投入就?可以收回來。”
裴清讓眼眸微掀,他的眼皮很薄、顯得眼尾弧度如利刃,眼神也淡漠:“為什么不?和技術成?熟的科技公司合作?”
陳有儀嘆氣:“那樣我們?不?是變成?他們?的汽車加工廠了嗎?”
“如果是定制化開發呢?科技公司的產品團隊參與到你?們?的汽車制造環節,用他們?的技術實現你?們?的需求。”
陳有儀沉思半晌:“之前樂游的產品經理跟我私下見過?面,我對她倒是蠻有好感。”
和東恒的人談完,已?經是午休時間,李明啟找人安排餐食,而后跟裴清讓回了辦公室。
助理老遠看到從會議室出來的人:“老大沒出去吃飯!老大回來了!”
于是一群大神,開窗的開窗,噴香水的噴香水,毀尸滅跡的毀尸滅跡……
最?近榴蓮打折特別便宜,今天聽說老大跟東恒的人出去吃飯,他們?才斗膽在辦公室吃榴蓮。
裴清讓不?吃這個,甚至拒絕公司有任何榴蓮口味的甜點,在這上面他難得獨裁專治一回, 甚至說過?,如果想在公司吃榴蓮,除非他退休。
誰知道這位哥沒跟人吃去吃飯還?直接殺回來了啊!
此時此刻,助理蹲在辦公桌下面捧著一半沒吃完的榴蓮,猝不?及防跟居高臨下的老大來了個死亡對視。
裴清讓那張冷若冰雪的臉,現在就?要開窗把她跟榴蓮一起丟出去似的。
她嚇得瑟瑟發抖,卻見老大冷著那張萬年冰山臉:“想吃就?大大方方吃,躲起來干嘛。”
一眾大神員工目瞪口呆。
“如果下午茶想要榴蓮,也不?是不?可以,讓采購部門去買就?是了。”
裴清讓進了辦公室,解開襯衫領口兩顆口子。
李明啟憤怒至極:“你?被奪舍了?當初是誰在我吃榴蓮的時候,問我是不?是把宿舍廁所炸了的?”
“榴蓮也,”想起昨天林姰剝榴蓮,眉眼彎彎的樣子,裴清讓勾著嘴角說了句,“挺可愛的。”-
林姰今天不?上班,訂好午睡的鬧鐘,到點起床做晚飯。
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面天都黑了,卻沒有以前那種心里發空的感覺,甚至因為知道天黑之后這個家的另一個人會回來,心底隱隱有些微不?可查的期待。
林姰系上圍裙,走進廚房。
以前總聽人說,結婚是油鹽醬醋、一地雞毛, 真夫妻還?要因為家務分工不?均心生怨恨吵架呢,他們?這對結婚搭子竟然沒有任何這方面的矛盾。
雖然說是合租室友,但是都是裴清讓在照顧她
,單方面的。
留學的時候為了簡單方便硬是逼著自己習慣了白人飯,上課打工掙學費耗費了她所有的時間精力,所以即使留學生被生活歷練到個個廚藝滿分,她仍是個廚藝小白,也就?是比炸廚房稍微好一點。
但她覺得自己可以嘗試一點簡單的。
大米放進電飯鍋按下煮飯鍵,她決定再炒兩個青菜,反正只有兩個人吃,分量不?用太大。
一個小時之后。
林姰看著成?品,陷入沉默。
也許看起來不?太好,味道還?行?呢?
她顫顫巍巍伸出筷子,又大義凜然把菜送到嘴里,剛嘗到一點味道就?忍不?住吐掉。
如果裴清讓吃了,恐怕要以為她要毒死他、繼承他的資產。
還?是點外賣吧。
沒想到外賣還?沒點上,裴清讓就?已?經回來了、甚至比平時還?早那么一個多小時。
他這么閑的嗎?
還?是當領導的人想幾點下班就?幾點下班?
“今天怎么這么早?”她問。
他低聲回:“怕狗狗餓肚子。”
說的是狗狗,眼睛卻是看著她。
見她在做飯,裴清讓微微一怔。
林姰有些不?好意思地蹭了下鼻尖:“我想做飯來著,但是米飯的水加多了,成?稀飯了。”
說到后面,聲音越來越小。
她也不?是不?想學做飯的。
小時候,她也曾經在爸媽加班的時候嘗試做飯。
菜煮得太爛,鹽又加得太少,爸爸嘗了一口就?要扔筷子,抱怨說這怎么吃。
媽媽趁機發泄長久以來的怒氣:“你?連廚房都沒進過?,有什么資格抱怨飯菜難吃。”
最?后演變為兩個人的爭吵,和她一個人掉眼淚。
原來小時候的創傷不?會被遺忘,也不?會自己消失,只會在遇到類似場景的時候跑出來,讓你?措手不?及。
可當她仰起臉,卻見他眼底隱隱有笑,冰冷的聲線有種哄人的意味:“這個米太不?懂事,米負全責。”
聽他全無責怪,緊繃的神經慢慢松懈下來。
林姰抿唇:“這個菜好像也燒焦了。”
裴清讓揚眉:“這個鍋也太沒分寸,鍋負全責。”
他的語氣真的很像在哄不?開心的小朋友,甚至還?是偏心滿滿、不?分青紅皂白的那種。
林姰嘴角已?經有想要上揚的弧度,但還?是有些泄氣:“我可能?真的不?適合做飯,做成?這樣還?把手燙到了。”
“我看看。”
“就?一點點……”
她把手伸到他面前,裴清讓抿起的嘴角有些嚴肅,他在公司就?是這樣嗎?
從櫥柜里找出藥箱,又從里面拿出燙傷的藥膏擰開,用棉簽蘸了,他一只手牽著她的手,另一只手抹開燙傷藥膏。
不?是沒有牽過?,當肌膚相觸,體溫互相滲透,胸腔似有蝴蝶蹁躚,惹亂心跳。
他這樣低著頭,她的手指落在他的掌心,身?上還?是很正式的襯衫西?褲,像是要執行?一個吻手禮。
而他就?在這時抬起頭,目光相對,那雙看向自己的眼睛像浸著清泉、干凈透亮。
“是我不?好,我負全責。”第30章 第 30 章 她結婚了
米飯被煮成?稀飯, 是米不懂事。
好好的青菜炒糊了,是鍋沒分寸。
而她,沒有一次做出像樣的飯菜, 是他的錯。
唯獨不是她這個?“罪魁禍首”的問題。
他偏心到一點道?理?不講,像個?昏君。
她從小到大的成?長環境是, 一點點錯誤都會被揪住不放、引發無休止的埋怨和憤怒。
以至于每次想要嘗試學做飯, 都會想起那?個?自己坐在餐桌前掉眼淚的晚上, 和第二天出現在廚房垃圾桶的、沒人動過筷子的飯菜。
而現在, 那?雙沒有一絲雜質的眼睛, 心無旁騖地注視著自己, 長睫低垂根根分明, 忐忑和不經?意間偷襲她的恐懼,被不著痕跡地“順毛”,她忽然意識到比起這些無足輕重的小事, 更重要的是她自己。
如?果小時候沒有把事情做到盡善盡美,爸爸媽媽也能像裴清讓, 她是不是就不會長成?這樣冷漠尖銳的性?格。
也難怪從小沒有爸爸媽媽管的裴櫻, 性?格仍舊陽光元氣像個?小太陽, 裴清讓真的把妹妹養得很好。
她這個?沒被愛過的人, 好像遇到一個?很會愛人的人。
雖然他們之間并不存在什么?愛不愛的。
裴清讓收起藥箱, 重新從冰箱拿出青菜。
她站在旁邊沒有辦法心安理?得,主動提出:“我來洗菜吧。”
“手不是受傷了嗎?”
“這叫什么?傷,你要是沒提前下班它都能自己好。”
林姰覺得他太大題小做, 可這樣被珍視的感覺,新奇又?讓人想要沉溺。
“我來就好。”
“那?我做什么??主廚大人?”
裴清讓睨她一眼:“就一定要做點什么?嗎?”
林姰點頭,目光真摯。
目光所及,是寬敞明亮的廚房, 在身邊撒嬌的狗狗,還有正在做飯的高?大英俊的男人,好像非常契合小時候幻想的“家”的樣子。
如?果他們不是假結婚,或許現在她并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從他身后抱過去。
“那?就站這兒陪我吧。”他的語氣帶著淡淡的無可奈何。
“我又?不是手辦,”林姰哭笑不得,“多大的人了還要人陪。”
裴清讓無聲勾了勾嘴角。
林姰想,他估計是怕打擊她的自尊心,所以什么?都不讓她做,只是站在這里。
看來她真的是沒什么?用武之地,又?或者說,如?果她是裴清讓,她也不會讓自己再制造出“生化武器”。
她的目光,從水流沖刷過的骨節分明的手指,順著袖口挽起、青筋明顯的手臂上移。
這人回家沒換衣服,所以襯衫還是扎在西裝褲里的,更顯得肩背寬闊、腰又?很細,兩條長腿更不用說,美不勝收。
在她覬覦美色時,裴清讓問她:“跟東恒的合作沒談下來?”
林姰沒想到他還記得她想和東恒合作:“你怎么?知道??”
“今天見過東恒的人來過,討論他們自研的事情。”
原來如?此,于是林姰轉述陳友儀的原話?:“東恒覺得直接用我們的智能座艙,汽車會失去東恒的靈魂。”
“他們要靈魂,給他們靈魂就是了。” 裴清讓垂眼,聲線散漫且游刃有余。
怎么?困擾自己的難題,對他來說簡單得像是一加一等于二,林姰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
他淡聲提醒:“你們樂游的合作模式,只有這一種嗎?有沒有定制化開發的可能?”
林姰懂了。
難怪裴清讓讀研時期就能創立蒼梧,這哥的智商可能真的是碾壓級別、能把所有人按在地上摩擦。
“我們現在是把智能座艙當一個?零部?件提供給汽車廠商,相當于汽車廠商生產軀殼而我們生產大腦,所以東恒不想和我們合作。”
“如?果我們可以摒棄這種合作模式,為?東恒量身打造屬于他們自己的智能座艙,那?樣就補齊了對方的研發上短板,生產的汽車也不會失去東恒的靈魂。”
“聰明啊,”裴清讓眼尾輕輕一彎,睫毛染了笑意:“果然是全?班第一的林姰同學。”
可是全?班第一的林姰同學現在也是牛馬,手里項目被搶之后,不管她怎么?努力都在不停碰壁。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她現在的進度條已經?在“三而竭”這里。
她不敢再讓自己滿懷期待:“如?果可以定制化開發,東恒會跟我們合作嗎?”
裴清讓:“去試試,說不定這次可以。”
那?輕而凝定的嗓音,有種讓人安心的魔力。
只不過她的自信心受挫嚴重,還是忍不住去想最壞的結果:“如果試過還是不行呢?”
裴清讓輕揚眉,冰冷的嗓音放輕,聽起來格外柔軟:“再帶你去開榴蓮,開到高?興為?止。”
林姰猝不及防被他逗笑,眼睛彎成?月牙。
本來她是在想合作失敗、被陳萬豪嘲笑、被公司優化這些嚴肅且煩人的事情,根本沒想到還有“開榴蓮”這個?選項。
她忍不住順著裴清讓的話?往下想,那?樣的話?,合作談下來很開心,談不下來開榴蓮也很開心,不管怎樣
都是開心的。
習慣單打獨斗的人,好像也有了“后盾”。
就算她筋疲力盡回來,家里也有一人一狗在等她。
那?她還有什么?好擔心的呢。
“好!”她脆生生應了,瞳孔似乎有光在一閃一閃。
裴清讓才發現,她真的非常好哄,開榴蓮就能開高?興,吃到好吃的就眼神明亮。
這樣容易開心的人,要經?歷多少難過和委屈,才會變得冷漠而堅硬。
晚飯很快就做好了。
林姰把飯菜端到餐桌,卻見裴清讓手里是她做的“殘次品”,驚訝問道?:“不扔掉嗎?”
“不至于,”裴清讓淡聲,“你吃我做的,我吃你做的,才公平不是嗎?”
“可是……”
其實?也不是不能吃,就是覺得裴清讓這樣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的人,給他吃這種東西有點像虐待。
而他沒有理?會,只是說:“沒什么?可是,我想試試看。”
熬成?粥的米飯,完全?沒有火候可言的青菜,沒有像小時候一樣出現在廚房的垃圾桶。
林姰無可救藥地想起外婆。在爸爸媽媽百般嫌棄的時候,只有外婆笑著說:第一次吃阿姰做的飯-
晚飯后,裴清讓忙工作,林姰點開祝余的小說。
祝余開了新文,靈感源于同學聚會,講的是女主與暗戀她十年的男主重逢、先婚后愛的故事。
林姰不喜歡追連載,因為?被吊著的感覺太過痛苦,所以總是囤一囤再一口氣看完。
看著看著,就忍不住給祝余發去讀后感:【男主做了那?么?多事女主都不知道?!我都憐愛男主了!】
祝余:【你不是一直很討厭別人喜歡你嗎?】
林姰:【我討厭的是沒有分寸的追求者,老做一些自我感動的事,讓我覺得非常難受,不是男主這樣的!】
她委婉表達自己的看法:【女主是不是有點太沒心沒肺了?】
祝余:【你不是最喜歡瀟灑自由的大女主,男主當陪襯的那?種嗎?越是虐男你越爽,還說男人的眼淚是你的興奮劑?】
對啊,是這樣的,她從來不會共情暗戀者。
她只是覺得,男主和裴清讓很像。
所以,她是在為?裴清讓鳴不平嗎?
林姰:【他都這么?好了,女主為?什么?不喜歡他啊?】
祝余:【女主又?不知道?男主喜歡她。】
原來是不知道?。
那?裴清讓喜歡的女生為?什么?不喜歡他?
是不是也是因為?不知道?他喜歡自己……
他這樣溫柔的人,跟自己喜歡的女生在一起,會是什么?樣子?
是不是青澀、小心翼翼、珍而重之,是不是就連接吻、做很親密的事,也會充分尊重女孩子的意愿,是不是喜歡一個?就是一輩子了。
“想問什么??”
男人清冷干凈的嗓音猝不及防落在耳邊,林姰抬頭。
這哥明明在工作啊,筆記本電腦放在膝蓋上,本來就冷峻的眉眼看起來非常嚴肅。
他不會真的有讀心術吧?
“沒有讀心術。”
“還說沒有?”
對上他垂落的視線,林姰已經?不是震驚可以形容。
“問吧。”
林姰看著他的眼睛:“你喜歡的那?個?女生,不知道?你喜歡她,對不對?”
等他回應的時間里,她的呼吸下意識屏住了。
裴清讓打字的手指停下來了,沒抬頭,眼皮垂著淡漠的弧線:“為?什么?這么?說。”
“如?果她知道?,應該不會不喜歡你吧?”
裴清讓撩起眼皮,漆黑深邃的眼睛目光直白?看向她,他很少用這樣很有攻擊性?的眼神看人,以至于她覺得心臟被人攥在手里,無法跳動。
“如?果我喜歡你,你就會喜歡我?”
明知他是拿她類比舉例,林姰卻有一瞬慌亂,臉頰和耳朵熱議攀升:“開什么?玩笑。”
“那?后來,你們還見過面嗎?”
“嗯。”
“她現在……”
他惜字如?金,不想多說:“結婚了。”
所以他不能表白?。
所以他一點可能都沒有了。
明明很不道?德,林姰卻不得不承認,她在這一刻竟然覺得安心,甚至心底有種隱秘的情緒在發酵。
至于為?什么?會覺得安心,她不敢細想,只是覺得自己很壞,開心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她又?不太會安慰人,最后只憋出一句:“當小三的事情我們可不能做。”
“不要多想。”
裴清讓曲起食指敲她腦袋,聲音好聽的人說什么?都像是承諾:“就算假結婚,我也不會再有別人。”-
只不過,假結婚這件事對裴清讓來說,太過吃虧。
她起碼得到了寬敞明亮的住所、一只性?格溫和的狗狗、以及一個?情緒穩定顏高?腿長的老公,那?裴清讓呢?
原本干凈純粹的單身生活里,莫名多出一個?“合租室友”,做飯需要做兩人份,除此之外還要付出更多的時間、精力、金錢。
她希望他不那?么?“虧本”。
她也想對他好一點點。
可是裴清讓什么?都不缺,不光不缺,還非常富有。
隨手送她這個?結婚搭子生日?禮物,都是一套房子,她至今沒敢拆開看那?套房子在哪、多大,因為?怕自己禁不起誘惑。
這樣的人,需要她做什么?呢……
飯菜她做的沒有他做的好吃,衛生有阿姨定期上門打掃,他的衣服手表車子又?是貴得嚇死?人那?種……
思來想去,身邊結婚的朋友好像只有【心軟的神】這位男同志。上次聊天,他說結婚了,和初戀。
男生應該更了解男生、更知道?男生想要什么?吧?
林姰戳開他的對話?框。
這個?人到底是有多長情,十幾年來頭像一直是那?只白?色的流浪狗。
或者不應該說是流浪狗,在它離開時它有名字有人愛護,離開后也有主人想念,是一只很幸福的小狗了。
林姰打字:【兄弟在嗎?請教一個?問題!】
剛好這時,身側裴清讓的手機震動。
他拿起來看了眼,嘴角勾著,那?弧度很吸引人。
心軟的神:【在。】
林姰措辭:【就是結婚之后,你需要你的妻子為?你做什么?呢?】
心軟的神:【為?什么?這么?問?】
林姰抿唇:【因為?我結婚之后,一直都是對方在單方面付出。】
心軟的神:【所以你又?覺得欠他人情了。】
這么?多年的朋友,那?些不能和別人說的話?、還有沒有人開導的苦悶,她都說給了這個?陌生網友,所以她還沒說完,他就已經?能猜到他的想法。
真的很難不懷疑,他是不是和裴清讓在同一個?魔法學校、進修過讀心術。
只不過,這次他猜錯了。
林姰:【欠人情的時候想要還清,是為?了和人劃清界限,讓自己心里舒服。】
林姰:【現在是,我想對他好一些,讓他心里舒服,但不知道?應該做些什么?。】
對話?框上方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卻遲遲沒有消息回過來。
知道?問題答案的人,就在她身邊,靠著沙發的模樣有些懶散, 正拿著手機發信息。
他打完字,好像又?刪除了,似乎在認真斟酌措辭,可是目光清澈溫柔,嘴角難得有笑。
大概是察覺自己在看她,他垂下視線,睫毛似乎還帶著未散的笑意,看起來特別軟。
林姰歪了歪腦袋:“跟誰聊天,笑那?么?好看。”
裴清讓溫聲交代:“一個?很重要的朋友。”
恐怕不是普通朋友,說起這個?人,他的語氣有種自己都沒察覺的柔和。
就好像,他在做飯的時候,她不會從他身后抱過去,現在他說是朋友,她也不會問一句:是男生還是女生。
只是意識到,她不知道?怎樣才能讓他開心,但是屏幕那?邊的人可以,不免有些氣餒有些喪氣,更加問不出那?句:你需要我為?你做些什么?嗎?
見她若有所思盯著自己, 裴清讓非常坦誠地問:“你
要看嗎?你可以看。”
他這樣坦蕩,林姰當然不可能看:“我又?不是那?種無理?取鬧要看丈夫手機的妻子。”
裴清讓笑著睨她一眼:“嗯,你不是。”
清冷嗓音含笑,有種難以言說的縱容,林姰耳朵微微發燙。
不是,她又?說了些什么?……
今天早上又?是爸爸,又?是媽媽,現在又?是丈夫,又?是妻子,而他為?什么?還要笑著配合她,就好像她說什么?他都會答應。
剛好這時, 手機屏幕亮起。
心軟的神:【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做你自己。】
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嗎?
這個?世?界上就連爸爸媽媽都不是無條件愛她的。他們供她讀書,給她吃喝,同樣也需要她考很好的成?績,乖乖服從他們的安排。
【這是你對你妻子的要求?】
【嗯。】
林姰沒有見過這樣完全?沒有條件的感情,自然也理?解不了,所以問他:【那?不是有一點點虧嗎?】
片刻后,她看到裴清讓的手機放下,而她的手機響起提示音。
心軟的神:【每天能夠看到她,就已經?很好了。】第31章 第 31 章 他追過你
周一。
早上出門前, 林姰把寫好的定制開發?方案放進帆布包,準備到公司后?提交給方茂森。
畢竟她只是一個小?小?的產品經?理,上面還有產品負責人、產品總監以及產品副總裁, 改變合作模式這?樣涉及公司策略層面的問題,她說?了不算。
所謂“過剛易折”, 就因為她臉上寫著“不好拿捏”, 上司方茂森一心想?要逼她主動?離職, 今天的方案遞上去, 多半會?換來否認和刁難。
林姰蹬上帆布鞋, 忍不住嘆了口?氣。
“你?可以的。”
她抬頭, 裴清讓也準備出門。
她是白襯衫藍牛仔褲透著淡淡死意, 洗個臉就是對工作最大的尊重。
他是白襯衫西裝褲皮鞋身姿挺拔,說?話這?會?兒正低著頭打領帶。
領口?在喉結下方折出鋒利的弧度,黑色領帶和白皙修長的手指形成強烈視覺沖擊, 她還記得這?只手牽起來的觸感,看起來像冷玉, 可掌心分明是溫暖干燥的。
時間?真的好神奇, 高一時穿校服坐在自己身側的少年, 如今已經?長成英俊禁欲的男人, 身上每道線條都?干凈利落、透著身居高位者的不近人情。
她歪了歪腦袋:“裴清讓, 要不你?去公園擺攤算命吧,我覺得你?比賣水晶的大爺靠譜。”
怎么她不用說?話,他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裴清讓嘴角牽起, 冷淡不可捉摸,只是放輕的聲線莫名有些軟、帶了溫和哄人的意味:“不用擔心,我會?買好榴蓮等你?回家來開。”
“好。”
林姰點頭,背上包出門。
“等你?回家”這?簡簡單單幾個字, 從他嘴里說?出來,怎會?如此溫情,讓人心臟柔軟發?燙。
到公司后?,她拿起方案,敲開方茂森辦公室的門。
見來人是她,方茂森頭都?沒抬:“怎么,有事嗎?”
陳萬豪也在,用關心的語氣嘲諷:“怎么沒多請幾天假?反正你?最近手里沒有項目,不如好好休息休息。”
林姰視之不見,徑直把方案放到方茂森面前:“方總,樂游現有的合作模式是我們將生產好的智能座艙提供給車企,車企不可避免會?覺得自己生產的汽車失去靈魂,之后?我們是不是可以采取定制化開發??”
方茂森垂眸,只見林姰遞過來的方案上,寫著:《定制化開發?模式可行性研究報告——以東恒汽車為例》。
他看都?懶得看,嗤笑道:“定制開發?就要打破固有的東西,投入人力?物力?,林姰,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么閑,而且東恒這?樣的低端車,也配?”
陳萬豪逮住機會?陰陽怪氣:“你?還真打算跟東恒公司合作?跟他們合作直接拉低了樂游的檔次!而且我聽我東恒的同學說?,陳有儀不打算跟你?合作吧?”
林姰目光冷得像冰:“在做工細節方面,沒有一家車企能比得上東恒吧?”
辦公室的門沒有關,有人直接走進來,副總馬鳴跟陳有儀介紹道:“陳總,這?邊就是我們的產品部。”
林姰轉身,猝不及防和陳有儀對上視線,后?者朝她微微一笑:“林小?姐,我們又見面了。”
林姰頷首:“陳總。”
她今天的確是準備去東恒談最后?一次的。
只是,陳有儀怎么會?直接出現在樂游的辦公室?
馬鳴:“正好產品部的幾位都?在,我就直接宣布消息了,今天東恒的陳總是來談合作的。”
剛才對東恒嗤之以鼻的陳萬豪變臉飛快,姿態放得比他的底線還要低:“陳總有什么要求盡管提出來,我們樂游一直非常看好東恒。”
陳有儀皮笑肉不笑:“不會?覺得跟東恒合作,會?拉低樂游的檔次嗎?”
空氣靜得落針可聞,顯得這?一巴掌如此洪亮且不留情面。
方茂森干巴巴賠著笑:“陳總,讓萬豪給您介紹一下樂游的座艙情況,說?起來還是男性更懂車。”
“您是不是忘了,我也是女性。”陳有儀目光陡然銳利。
方茂森厚著臉皮繼續接話:“那不是正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都?說?女生多的地方勾心斗角多,但是我工作這?么多年,發?現跟男同事合作才是更加費勁,就比如現在,都?聽不懂我說?話的。”
陳有儀慢條斯理道:“而且,最開始跟我接觸的人,是這?位林小?姐,凡事總要有個先來后?到吧。”
林姰還未表態,陳有儀先一步看見辦公桌上方茂森還未翻開的方案。
她隨手翻了幾頁,再抬頭,目光滿是贊賞:“林小?姐有心了。”
如有神助。
林姰的腦袋里突然冒出這幾個字。
離開前,陳有儀跟她握手:“我很期待我們的合作。”
林姰落落大方回握,直視陳有儀的眼睛:“不會讓您失望的,但我想?知道,您為什么會?改變想?法?”
陳有儀如實回答:“上周見了蒼梧裴總,是他建議定制化開發?。”
林姰蹙眉:“就因為他一句話?”
陳有儀:“當然不是,是因為我們研發?投入過高資金緊張,如果合作的話蒼梧愿意投資。”
所以不是“如有神助”,是裴清讓在背后?幫了忙。
林姰下班到家時,晚飯已經?準備好。
等她吃飯的裴清讓,懶洋洋靠在沙發?上打游戲,見她回來,散漫出聲:“需要榴蓮嗎?”
林姰輕聲說?不需要了。
他的視線自始至終沒有離開游戲機屏幕,隨口?應了句:“那就是成功了。”
林姰“嗯”了聲,裴清讓起身。
他沒有提自己給東恒提建議的事情,也沒有告訴她蒼梧決定投資東恒、直接促成這?次合作。
是不是他讓自己再試一次的時候,已經?確定自己可以順利拿下合作,不會?再有碰壁的難堪。
他的個子?太?高,她總需要仰頭。
“蒼梧為什么要投資東恒?”
裴清讓垂下視線:“老牌車企,技術和做工都?過硬,如果轉型順利,前途不可估量。”
林姰抿唇:“所以不是為了幫我拿下合作嗎?”
“不是,”裴清讓淡聲,“投資是覺得項目能賺錢,拿下合作也是因為對方看中你?的能力?。”
林姰“哦”了聲,原來是自作多情了。
按照平時來說?,她不是應該為沒有欠下人情松一口?氣嗎?可為什么在得到否認的答案后?,心里會?有不該有的失落?
只不過自作多情至此,多多少少還是有點難為情的,她的耳朵尖和臉頰都?有點發?燙,此時生硬地轉移話題:“這?么看好東恒?”
“一般。”
“那為什么還要投資?”
裴清讓微微俯身和她平視,距離在一瞬間?拉近,近到她發?現,他的下睫毛都?好明顯好漂亮。
他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告訴她:“是看好你?。”
心跳漏拍,她整個人都?被他身上清冽好
聞的冷香包圍著,忘記呼吸。
而他的手覆在她腦袋上按了按:“洗手吃飯。”-
飯后?。
林姰拿下合作身心暢快,窩在沙發?上看劇。
裴清讓則是取下黑色外套,拎起了車鑰匙。
“你?去哪兒?”
“超市,”沖鋒衣的拉鏈拉到頂部,他問:“給你?帶紅豆蛋烘糕、焦糖布丁、榴蓮,還要什么?”
比起“新婚夫妻”,在林姰看來,他們只是“合租室友”,可他卻能記住她的飲食喜好,而她對他一無?所知。
這?是不是太?不公平?
就算是假扮夫妻,她也應該用心一點才對。
“等我換個衣服,一起去。”
正好晚飯吃得太?多,需要消化一下。
裴清讓做飯真的好好吃,而且特別合她的胃口?,林姰覺得自己嘴都?被養得很叼了。
想?到離婚以后?不能再吃到這?樣好吃的飯菜,她竟然還會?隱隱有些遺憾。
超市里燈光亮如白晝。
其實林姰是很喜歡逛超市的,只是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習慣急匆匆拿完自己需要的東西,現在身邊有人陪著,就有了慢慢走慢慢逛的興致。
“裴清讓。”
裴清讓轉身,林姰左手巴斯克蛋糕右手芝士餅干:“喜歡嗎?”
他的目光從蛋糕、餅干落在她的眉眼,看著她輕輕點頭。
林姰蹙眉:“我是問你?喜歡哪個,我也想?知道你?喜歡什么。”
“林姰?”
林姰把蛋糕和餅干都?放進購物車,回頭看到一個陌生男人。
這?張臉在發?福之前,應該是在自己的學生時代出現過,可她已經?記不清名字。
就在她絞盡腦汁在腦海搜集這?個人叫什么的時候,男人已經?看到了她身邊的裴清讓。
林姰不確認道:“何申?”
男生有些尷尬地應聲,目光在兩人之間?來來回回,最后?低聲說?了句:“果然。”
“果然什么?”
“裴神和你?是一對。”
當年數學競賽裴清讓是金牌,在其他人為高考頭懸梁錐刺股的時候,他已經?拿到保送資格,以至于大家說?起他都?是一口?一個“裴神”。
只是,為什么是果然、怎么就果然了?
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在一起,就算不感到驚訝,也不會?覺得是理所應當。
還有上次,她說?自己已經?結婚,蔣政猜的第一個人也是裴清讓。
林姰不解,男生卻自嘲地笑了笑:“難怪你?看不上別人。”
林姰進校的時候曾經?在附中引起過轟動?,從高一到高三的男孩子?都?知道這?屆有個小?學妹,長得特別好看但也特別驕傲。
何申也是其中之一,那個時候林姰在他們隔壁班,每次課間?操、中午去食堂又或者是高一升國旗都?能碰到。
有一天他實在忍不住,找了他們班男生打聽:“你?們班林姰有男朋友嗎?”
“沒有。”
他大喜過望,卻有人在經?過他身邊時冷冷扔下一句:“你?追不上。”
他抬頭,男生個子?很高,眼睛垂著淡漠的弧線,瞳孔黑森森的。
而現在,十幾年過去,他站在她的身邊,冰冷沉默,仍是高高在上。
林姰向?來不喜歡也不擅長和人寒暄,尤其是是面前這?個人,看她的目光陰濕黏膩,讓她非常不舒服。
好在這?時何申先開口?:“我同事還在等我,先走了。”
林姰“嗯”了聲,沒有多余的話要說?。
“他叫何坤,不叫何申。”等人走遠,裴清讓糾正她。
林姰并沒有為此感到尷尬:“我怎么可能記住每個人的名字,他們并不值得我浪費腦容量。”
“那同學聚會?的時候,你?記得我嗎?”
沒想?到他會?這?樣問,林姰覺得這?人未免太?沒有自知之明,她看向?他,眼眸明亮:“當然記得啊,帥得像你?這?樣讓人過目不忘的,還有幾個?”
裴清讓垂著眼,睫毛長得令人發?指,這?樣的睫毛精長這?么大她就見過這?一個,忍不住想?要逗逗他:“你?說?是不是啊,裴大校草。”
他的嘴角隱隱有上揚的趨勢,弧度微小?,笑意卻在眼底化開:“少來。”
“不過你?記性好像很好啊,何申是我們班的,不是你?們班的,你?還記得人家啊?”
畢業這?么多年,同班同學她都?已經?不記得名字,裴清讓怎么會?記得一個沒有交集的、普普通通沒什么記憶點的男同學。
“記得,”裴清讓語氣漠然,沒什么情緒地回了句:“他追過你?。”
他這?么一提醒,林姰隱約記起有這?么個人。
是高二分班之后?,何坤才和她分到一個班。
她對于追求者的陰影,大概就是從這?個人開始的。
他給她帶早飯,情人節圣誕節送禮物,隔三差五課桌上就會?出現來源不明的巧克力?蛋糕奶茶。
課間?操、升國旗、學校的道路上,總會?跟這?個人偶遇,吃飯的時候他也要跟她坐得很近,眼睛還要緊盯著她。
老師提問她的時候,男生們會?對著何坤起哄,何坤參加運動?會?的話,他們也會?喊她給他加油。
如同被人監視,她常會?在遇到他的時候感到毛骨悚然,更恐怖的是身邊同學都?覺得何坤對她用情至深,不答應就是她林姰的錯。
如今那些細碎的片段都?已經?模糊不清,畢業后?就被她當作垃圾通通清理,不管是發?福的何申還是當初的何坤她都?無?感,這?一刻她想?起另外一件事。
“你?去競賽班之后?,我們是不是有段時間?一起上體育課?”
裴清讓低聲應了。
那天是體育課,自由活動?時間?她坐在操場旁邊背文言文古詩詞。
祝余拉她去看男生打籃球,她對球類運動?沒有特別大的興趣,但不想?掃祝余的興,去就去了。
他們班男生在和競賽班的男生打球,學習上被人家碾壓,就想?在籃球場上找補回來。
人對于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會?非常敏感。
林姰來到球場之后?,班里男生的眼神開始往她這?兒飄,然后?就開始對著何坤推推搡搡,彼此之間?心照不宣的笑猥瑣黏膩讓人反感。
林姰不想?再看下去轉身要走,也就是剛轉身,一個籃球朝著她的方向?砸過來。
那一下毫無?預兆且猝不及防,她被砸得有點懵,看見何坤傻乎乎伸手去攔,毫無?用處。
幾個男生用怒其不爭的眼神看著何坤,嘻嘻哈哈撞他肩膀,完全是看好戲的姿態:“不是說?要英雄救美嗎?你?小?子?不行啊。”
她在那個瞬間?猛然明白剛才男生們的推推搡搡是密謀了什么:籃球砸過來,何坤幫她攔住。
小?說?里爛俗的英雄救美梗。
夏天穿的是短袖,被球擦到的手臂皮膚很快發?紅、發?燙,她的怒氣值一下子?被拉滿,聲音如同冰錐直指人心:“我已經?有喜歡的男生了,不要再纏著我了好嗎?”
當著籃球場上所有男生的面,聲線平穩清晰,直白且不留后?路,既然你?可以當著所有人的面道德綁架我,我為什么不可以反擊?
何坤手足無?措,唯唯諾諾地問她:“有沒有事?”
話音未落,籃球砸在人身上的悶響落在耳邊,何坤被球砸到疼得齜牙咧嘴,罵罵咧咧回頭。
“抱歉。”
罪魁禍首的聲音里有種干干凈凈的清冷勁兒。
裴清讓逆光,眉眼桀驁,并無?歉疚地笑了笑:“有沒有事,你?剛好自己試試。”
后?來,學校里傳出她和蔣政的風言風語。
被父母施壓,他們總是一起上學、一起放學。
也理所應當,蔣政被誤以為是那個她喜歡的男生。
甚至在何坤又要卷土重來的時候,她當著何坤的面給打籃球的蔣政送過水。
反正大家都?在互相?利用。
蔣家利用她讓兒子?熟悉陌生環境,親爸親媽利用她討好蔣家。
那她也利用一下蔣政怎么了?絲毫不影響她在蔣政跟她表白的時候明確說?出我不喜歡你?。
耳邊清凈了。
沒有人打擾她學習了。
……
“
你?真的是不小?心砸到他的?”
裴清讓用“你?在想?什么”的眼神看著她:“不然呢?”
林姰眨了眨眼:“說?不定你?布局好大一盤棋,讓何坤丟臉,然后?你?好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她的態度太?坦蕩,因為沒有任何不可告人的心思,所以可以大大咧咧不帶半分心虛。
裴清讓嘴角勾著,淡漠、事不關己的態度:“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那我的目的是什么?”
林姰語氣隨意:“我啊。”
跟裴清讓熟悉之后?,她說?話隨意很多,也可能是跟這?個人相?處起來太?舒服,讓她有點忘乎所以,想?什么就說?什么了。
本以為裴清讓會?徹底無?語,被她的臉皮厚度打敗。
卻沒想?到,那道清越的嗓音帶著幾分認真落在耳邊:“我不會?冒讓你?受傷的風險。”
超市里人來人往,冷白燈光兜頭而下,目光相?對的霎那四下寂靜,她的心臟被人攥住、跳動?不由自己。
球場上散漫肆意的少年,已經?長成危險禁欲的男人,眉眼有更鋒利的輪廓,下頜棱角分明,只有漆黑的瞳孔一如既往干凈清澈、沒有一絲雜質。
當他看向?她,抿起的嘴角似乎仍有少年人的青澀。
也許是這?句話太?容易讓人誤會?,所以他漫不經?心地補充:“如果我喜歡你?的話。”第32章 第 32 章 因為你在
——我不會?冒讓你?受傷的風險。
——如果我喜歡你?的話。
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是這樣的嗎?
就算我因為你?難過、失落、輾轉反側, 最后還是舍不得你?受到?一點點傷害?
林姰在?這一刻對裴清讓喜歡的女孩子產生了好奇。
是多美好的女孩會?被這樣的人喜歡,而被他喜歡又是什么感覺。
他可以把撿來的流浪狗當寶貝照顧、直到?狗狗去世,可以不動聲色幫她這個結婚搭子的忙、她不問他都不打?算告訴她, 處處妥帖卻又分寸感十足。
她的邊界感很強,在?自己和世界之間豎著牢不可破的心防, 最討厭別人不經允許試探進入自己的領地, 可裴清讓沒有一刻讓她覺得自己的邊界感被破壞。
那他對自己喜歡的女孩……
她忍不住想象跟裴清讓談戀愛會?是什么樣子。
那雙手骨節干凈修長?很好牽, 襯衫扎進腰里的時候能看出腰身勁瘦、好像很好抱, 那張冰冷沉默的臉上嘴角分明?是軟的、應該很好親……拽哥的外表下, 還藏著一個非常非常溫柔的靈魂。
可惜不是自己的。
兩人視線對上, 男人的眼神一如既往平靜, 因太過冷淡總是透著寒意,可笑起來的時候卻會?很不一樣,那深邃的瞳孔浸著一池融化的春水, 波光流轉。
林姰語氣遺憾:“在?追我的人里,好像沒有你?這樣的正常人。”
如果是他這樣的人追自己, 怕是很難頂得住——就算不談戀愛、只接吻, 應該也很快樂。
裴清讓居高臨下睨她一眼, 眼底似有清淺的笑意:“像我這樣的正常人, 不會?讓你?知道。”
林姰深以為然:“也是。”
如果他高中、又或者高考結束就表白, 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肯定就不會?跟別人結婚了,那她自然也就遇不到?他了。
她一個旁觀者都覺得替他遺憾:“如果能回到?高中,不表白嗎?”
裴清讓看著近在?咫尺的人, 無?聲彎起嘴角,聲音里沒有任何悲喜:“現在?的我她都看不上,更何況是那個時候的我。”
被離婚再婚的父母輕易放棄,需要兼職打?工賺取學費生活費, 這些都不算什么,畢竟這個世界上不愛孩子的父母那么多,他也不是很需要被愛。
可是他還有妹妹,他自己無?所謂,但?妹妹一定要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以及,在?十八歲之前完成?三期手術。手術費用對于現在?的他來說不算什么,可對于一個高中生來說,無?疑是天文數字。
林姰怔在?那里。
那道落在?耳邊的聲音沒有什么情緒,甚至冷靜得像說起別人的事情,卻無?端端讓她覺得難過。
為什么那個時候的他會?被看不上?
競賽班的清北種子選手,國賽上的金牌得主,完全就是意氣風發的具象化,更別提他還有一張青澀英俊不允許人忘記的臉。
校園宣傳欄里的紅底照片他穿校服,嘴角抿得平直卻也唇紅齒白,她每次經過,都會?聽見學姐學妹在?低聲說“好帥”。
這樣的天之驕子應該是會?被寵壞的,他怎么會?覺得自己會?被“看不上”。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
正如《Yellow》里唱的那樣,喜歡一個人的第?一反應是膽怯和羞澀。
所以他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喜歡那個女孩子吧。
十六七歲時最純粹的感情無?疾而終,完全就是BE的暗戀文照進現實。
林姰這個心硬冷漠的旁觀者,也不可避免對男主產生了憐愛情緒,最后嘆氣一樣說了句:“不敢表白的膽小鬼。”-
翌日,樂游科技。
午飯時間,趙然湊到?林姰耳邊:“聽說昨天馬鳴把方茂森和陳萬豪狠狠教?育了一頓。”
粥粥嚼著薯條,滿臉期待地問:“為什么?”
趙然:“因為陳萬豪說東恒生產低端車檔次低,正好被東恒的陳總聽到?了,所以就算馬鳴偏心方茂森和陳萬豪,也不能把這個項目從林姰手里搶走。”
粥粥簡直要拍手叫好:“大快人心!”
忽然她的目光一頓,伸手戳了戳趙然和林姰:“那是不是陳萬豪和開發李俊杰啊?”
一個產品團隊,都配有開發、測試人員若干。
李俊杰是林姰團隊的元老級別人物,眼活心活,但?也慣會?見風使舵。
粥粥眉心擰起:“陳萬豪這個不要臉的,是不是搶不了項目現在?想從團隊挖人?”
趙然罵了句臟話。
只有林姰面不改色,說今天的沙拉味道不錯。
下午茶時間,她在?飲品區攔住李俊杰,直截了當:“陳萬豪要你?去他的團隊?”
李俊杰也不藏著掖著:“你?別怪我,我上有老下有小,現在?大廠接二連三裁員,還有個35歲危機擺在?那,你?是方茂森的眼中釘,陳萬豪是方茂森的嫡系,我跟著他起碼被裁的可能性小一點吧?”
林姰說行,頗為贊許道:“你這個名字沒起錯,果然識時務。”
有團隊沒項目不行,有項目沒團隊也不行。
跟她這邊的蕭條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陳萬豪正在?準備遠景車廠的新聞發布會?。
林姰突然覺得很迷茫。
明?明?是為了生活得更好才選擇工作,可最后全部時間精力都用在?工作上,無?暇顧及生活,感受不到?快樂,除此?之外還要付出情緒——比如失落、憂愁、痛苦、憋悶。
被馴服的動物關在?動物園供人觀賞,被馴服的人類關在?公司大樓當牛做馬。
傍晚,林姰推開家?門,狗狗已經等?在?門口。
德牧這個品種,看起來威風凜凜,實則溫柔細膩。
當那雙濕漉漉的眼睛看向自己,她蹲下身子,擁抱了狗狗。
她覺得自己現在?非常、非常需要一個擁抱,需要有人拍拍她的腦袋,告訴她只要努力就會?好。
“誰欺負你?了。”
裴清讓端著一碟洗好切塊的無?花果放到?餐桌,旁邊放著她的迪士尼水果叉。
林姰的目光跟著他移動,他人走到?她這兒,人高馬大的蹲在?自己面前,當視角從仰視到?平視,他身上生人勿近的距離感好像也消失了。
她發現這人頭發剪了,兩旁碎發削短,額發不遮眉眼,臉部線條更為清晰利落,也干凈。
她忍不住想他十六七歲、情竇初開的年紀是什么樣子,模模糊糊記起一個背對著自己午休的后腦勺,黑發蓬松柔軟光澤度很好,讓她很是手癢想要碰一下,看是不是跟狗狗一樣毛茸茸的。
“樂游和遠景車廠合作的汽車,馬上就要開發布會?了。”她悶聲悶氣道。
那個項目本來是她的,她把所有用戶體驗
都做到?了極致。
她問裴清讓:“你?覺得發布會?會?成?功嗎?”
裴清讓散漫開口:“你?在?或許會?成?功,你?不在?,必敗無?疑。”
他未免太會?寬慰人心、太知道她想聽什么,林姰并?不當真:“這么相信我?”
裴清讓好像永遠理智冷靜:“遠景名氣不足,配置也不驚艷,一門心思?走高端車路線,消費者是不會?買單的,同樣的價格他們寧可選擇市面上的豪車品牌。”
林姰深以為然:“我當初也這樣想,所以一開始的定位是中端車,到?陳萬豪手里就這樣了,你?說,他是不是真的沒腦子啊。”
裴清讓揚眉:“不是說‘普信男’嗎,男人普遍都比較自信。”
林姰被逗笑,眉眼彎彎:“那裴總有過不自信的時候嗎?”
裴清讓輕點頭。
他跟“普信男”,只有“男”這一個字沾邊。
林姰覺得裴清讓很讓人舒服的一點就在?于,不管權勢地位如何、每天和什么人打?交道、又是處在?什么樣的環境里,他的身上有種沒被污染的謙卑感。
這種謙卑感她只在?自己的導師身上見過,那是個一輩子醉心學術、心思?至純至善的老家?伙,和自己的妻子是初戀,她莫名覺得裴清讓跟導師很像,都是非常純粹的那一類人。
她不免好奇:“你?不自信的是什么?”
裴清讓低頭看她:“不自信現在?,你?的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他的目光流轉在?她眉眼之間,漆黑澄凈的瞳孔沒有一絲雜質,眼神也純粹,就只是想要確認她是否還在?不開心。
她卻被他瞧得心跳怦然,她是很喜歡他的眼睛的、覺得怎么看都看不夠,現在?卻想要逃開他的注視,蝴蝶在?心尖擺尾、小魚在?胸口振翅,她的面上不顯,實際情形一片慌亂。
“已經好了。”
林姰眉眼間已經不見剛到?家?時的頹喪。
裴清讓起身,身高差距驟然明?顯:“那就吃飯。”
林姰還保持著蹲在?原地的姿勢,仰著臉:“按照霸總小說的套路,你?不是應該說:辭職吧,我養你?嗎?”
裴清讓似乎是被她逗笑了,眉眼倏然彎下,瞳孔深處都是細碎的光、一閃一閃,特別亮特別治愈。
他的手遞給?她,手腕清白修長?,是要她借力起身。
林姰這個手控沒有抵抗住誘惑,握住他手腕的瞬間,似乎感受到?他的脈搏在?自己掌心跳動。
即使一觸即放,心臟卻在?為那片刻的肌膚相貼、止不住地發顫。
“你?不會?想這樣的,”裴清讓看著她的眼睛,“但?是我隨時恭候。”-
晚飯后,林姰抱著裴清讓的游戲機,連接投影打?游戲。
裴清讓接了個電話,就回了房間,再出來人已經換了衣服,白色T恤黑色運動褲,外面套著一件寬大的沖鋒衣。
他肩寬、個子也高,側面看又很薄,簡單的運動裝也被穿得很清爽好看,顯得人瘦瘦高高,甚至還很有少年感。
但?林姰相信他應該是脫衣有肉的類型、很可能還是最符合她審美的薄肌——別的位置她沒看過,但?那手臂線條絕對是長?期自律的結果,青筋明?顯還很有力,脫衣應該觀賞感更強。
“出門?”她和狗狗同時看向他。
“李明?啟他們約我打?球。”
裴清讓外套拉鏈一拉到?頂,這模樣說是哪個大學的校草也有人信。
林姰很是為他考慮:“大晚上的,長?得好看的男孩子也得注意安全啊。”
裴清讓的讀心術穩定發揮,沒應聲,就用“你?又想做什么”的眼神睨著她。
林姰勉為其難:“那我們兩個當護花使者好了。”
被這一身黑衣襯著,那張冷白面孔更英俊也更凌厲,可那眼底,似乎有溫柔的波紋輕輕漾著。
“想去就換身衣服,不然凍不死你?。”
他們到?的時候,籃球場上人已經差不多到?齊了。
除了李明?啟,林姰還見到?幾個在?新聞里出現過的面孔,叫不上名字,但?都挺惹眼。
裴清讓還沒有介紹,他們已經開始跟她打?招呼,叫什么的都有——嫂子、弟妹……
裴清讓淡聲:“她有名字,林姰。”
就好像在?說,任何時候她都不是附庸,她都只是她自己,僅此?而已。
林姰感慨:“上學的時候都沒看過你?打?球。”
十幾年前的記憶里,關于他的畫面太少了。
裴清讓:“高中的時候也沒什么時間。”
林姰納悶:“你?不是高二就拿到?保送資格了嗎?怎么會?沒有時間呢?”
按說不用參加高考就不用來學校了,那年她看到?裴清讓的名字貼在?光榮榜,說不羨慕是假的。
換做是她,估計再也不會?來上學,但?這哥好像很愛學習,她偶爾還是會?在?中午去食堂的時候遇見他。
裴清讓“嗯”了聲,惜字如金。
妹妹的手術分三期,手術費用十幾萬。
爹媽放任不管,他只能用他所有的課后時間打?工。
樂隊的兼職在?晚上,不影響上課,可以發泄情緒,薪水還開得特別高。
只不過在?他騎著單車準備離開的路上,會?被亂七八糟的人攔下,遞房卡、問多少錢可以。
別人覺得像煉獄一樣的校園生活,對他來說是可以喘口氣的休息時間。
可還是選擇走競賽,早點拿保送資格,這樣就有更多的時間給?妹妹賺手術費。
當保送塵埃落定,還是忍不住想去學校。
因為想見她。
那次去打?球,只不過是因為人群之外她在?,所以班里男生喊他的時候,他沒有拒絕。
沒想過她會?被球打?到?,她跟追求者說自己已經有喜歡的男生,臉色很冷,轉頭就走。
她走之后,他也扔掉手里的球。
同學問起,只說不打?了,沒勁。
他徑直去了校醫院,買了自己以前傷到?時用過的藥膏。
想要拿給?她,不知道如何開口。
她們班在?一樓,一墻之隔,能聽到?祝余在?小聲安慰:“消消氣消消氣。”
“……如果他只是暗戀我沒有關系,但?是打?擾到?我就是他不對。”
“……一旦想到?他會?時時刻刻關注我盯著我,我就覺得很難受。”
“……我希望他不要再做那些自我感動的事情,第?一眼不喜歡的人,就是不喜歡啊。”
祝余問她:“什么樣的男生追你?你?會?考慮呢?”
她聲音里仍有被招惹的憤怒:“都不喜歡都煩,誰也別打?擾我學習。”
祝余又問:“非要說一個呢?”
他把藥膏放在?窗臺,轉身離開。
體育課下課的時候,路過她們班門口。
那盒藥沒有拆封,就在?教?室后門垃圾桶最上面。
他們的體育課在?同一節,她再出現是給?蔣政送水。
他再也不想打?球了。
……
籃球劃過一道完美的拋物線,進入籃筐。
裴清讓下意識看向場邊的人,視線對上,眼尾微微彎,瞳孔比星星亮。
林姰揚了揚手里的純凈水,嘴型問他:“喝不喝?”
他從球場上跑過來,黑發微微汗濕,在?路燈下,眼睛特別的亮,身上有種蓬勃動人的少年氣。
帥哥太多,林姰目不暇接,忍不住感慨:“蒼梧生男模,果然名不虛傳。”
裴清讓擰開瓶蓋,揚起的下頜是鋒利桀驁的弧度。
因為吞咽的動作,修長?脖頸上喉結滾動,往下是平直清晰的鎖骨,那畫面看得人臉熱,卻又忍不住想看。
他的嗓音被水潤過,嘴唇也是,涼颼颼問了句:“好看?”
林姰真摯點頭:“好看。”
看不懂規則,還看不懂帥哥嗎?
裴清讓又問:“看上哪個了?幫你?要微信。”
依舊是那張清清冷冷極其蠱惑人心的俊臉,不帶半分情緒地睨著她。
林姰看了眼他身上的球衣:“17號吧,17號長?得最帥。”
裴清讓低垂的睫毛似乎也染了笑,投下柔軟的陰影。
他感情不外露,非常含蓄,以至于林姰覺得心癢,忍不住逗他:“這就笑了?我都不知道你?這么好
騙。”
“我笑不是因為我好騙。”
“那是因為什么?”
林姰眼神清透,是真的無?解。
裴清讓低頭看她,眼縫里就跟有鉤子一般、惹人溺斃:“因為你?在?。”
那漫不經心的語氣根本容不得別人當真,林姰學他的語氣:“少來。”
場上的李明?啟叫他回去,裴清讓手里的水遞給?她,又伸手在?她腦袋上按了一把:“很快結束。”
他按她腦袋的動作很順手。
她還莫名的有點喜歡。
林姰抱著狗狗坐在?球場邊。
朗月遠遠懸在?天邊,籃球場周圍亮著燈光,比白天更有氛圍感。
歲月沒有帶走男人身上桀驁和意氣風發,球場上的他好像慢慢和十六七歲的少年重合了。
眼前畫面按下暫停,腦海播放某段記憶深處的回憶——
被籃球打?到?的那天。
祝余問她:“什么樣的男生追你?你?會?考慮呢?”
她隨口說:“都不喜歡都煩,誰也別打?擾我學習。”
眼下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是考最高的成?績,上最好的學校,離家?越遠越好。
外面的窗戶被人敲了下,不重,剛好能被聽見。
她們的教?室在?一樓,祝余走過去,看見放在?窗臺上的藥膏。
這不是何坤的風格,他總是非常高調。
最喜歡不經意間當著所有人的面給?她送東西,享受所有人的矚目將她和他捆綁在?一起。
是她拒絕得太狠了,所以他這次換了策略,一反常態嗎?
胳膊已經有了淤青,彎起手肘的時候痛感明?顯,她的氣沒有消,所以直接把藥盒扔到?教?室后門的垃圾桶。
就在?最上面,何坤回來的時候一眼就能看到?。
祝余還沉浸在?剛才的對話里,好奇她會?喜歡什么樣的人,問她:“如果非要說一個呢?”
腦海不受控制浮現裴清讓把球扔過去的背影。
少年逆光,眉眼桀驁,清澈挺拔,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就給?她把氣消了大半。
林姰翻開習題冊,沒有抬頭。
莫名覺得,如果非要選:“那就裴清讓那樣的吧。”
那個片段太過遙遠,以至于現在?想起都覺得陌生。
更記不清說不出“裴清讓”這個名字的時候,只是敷衍祝余,還是真的有過片刻的心動。
球場上,李明?啟覺得裴清讓今天似乎不太一樣。
這位大神平時不茍言笑沒什么表情,俊臉跟覆著一層冰雪似的,一眾高管在?他面前總是噤若寒蟬,還總被供應商合作伙伴評價清高、目下無?塵、不好接近,說你?們裴總真是毒舌程度和美貌成?正比。
然而今天,他進球時無?意識看向球場邊那人的時候,那冷淡的眼神有種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
溫柔?溫柔這個詞跟裴清讓有半毛錢關系嗎?
李明?啟跟他同學這么多年,見過這人殺伐果斷、手段雷霆、扛住芯片禁令完成?絕地反擊,唯獨沒見他用這樣的眼神瞧過哪個姑娘,這人留學的時候就是個出了名的冰山,身上透著禁欲清冷不容侵犯的氣質,誰也打?不了他的注意。
他忍不住打?趣道:“今天不在?狀態啊,眼睛不看球,老往別地兒看。”
裴清讓嘴角難得有笑,那平日里冰冷的嗓音帶了無?可奈何的意味,以至于有些軟:“喜歡的女孩在?呢。”第33章 第 33 章 狗狗吃醋
林姰坐在?籃球場邊, 懷里抱著裴清讓的黑色外套,硬挺到近乎鋒利的布料上?,一開始還有這個人的體溫, 現?在?只剩冷冽香氣、那種獨屬于他的味道。
上?學那會,她不明白為什么一群男生要去搶一個球, 多買幾個球不行嗎?或者?有這時間多做幾道題不好嗎?今天卻有些改觀了。
她第?一次認認真真去看球場上?的裴清讓, 一直認為他這樣的寬肩窄腰大長腿就應該穿襯衫西褲、對她的眼?睛好, 現?在?卻覺得, 球場上?那道清瘦高挑的身影更加吸引人。
沒有正裝的束縛, 男人眉眼?間仍有少年時的意氣風發, 剛剪過的頭發清爽利落, 讓他看起來特別“男大”,每次進球時下?意識看向她的那一眼?,盡是?坦蕩動人的少年氣, 心臟也被戳中。
莫名遺憾,遺憾高中班里女生跑去看裴清讓打球的時候, 她只知道她的數理化, 沒有去看看那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是?有多白月光, 才會被那么多女孩子明戀暗戀喜歡到發瘋。
也是?這刻, 她恍然意識到。
現?在?坐在?籃球場旁邊的自己, 感興趣的不是?籃球,而是?……
答案呼之?欲出?。
不知道誰家的貓咪跑到她的身邊,打斷她的思緒。
灰藍色短毛貓, 高傲地昂著腦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她。
“你可以?摸摸它。”
林姰抬眸,說話的是?貓咪主人。
清瘦高挑的女孩子,想必是?場上?哪個帥哥的女朋友, 年紀不大。
林姰彎著眼?睛問:“貓咪都這么高冷嗎?跟我們家狗狗完全不一樣。”
平心而論?她更喜歡狗狗,摸了兩下?就收回手,又和女孩交流養貓貓狗狗的心得。
等她再去看自家狗狗,狗狗趴在?腳邊。
那雙看向她的濕漉漉的眼?睛,似乎有某種受傷的情緒,看起來好委屈的樣子。
養狗之?后?,林姰看了很多資料。
有一篇講的就是?:德牧雖然看起來非常威風非常兇猛,其實性格溫和,內心細膩敏感。
裴清讓打完球過來,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向來溫順的狗狗不知為何無精打采,旁邊的林姰抱著它小心翼翼哄著:“不要吃醋了好不好,我只喜歡你一個。”
路燈的暖黃燈光勾勒出?她側臉的曲線,她低著頭,碎發散落在?耳側,不自覺放輕的語氣里有種不曾示人的柔軟。
“怎么了?”
對上?他的視線,她有點?懊惱又有點?后?悔,嘴角向下?撇、像做錯事:“我摸了別人家的小貓,狗狗吃醋了。”
她耐著性子跟狗狗保證:“以?后?別人家的貓貓狗狗,我保證不看,保證不摸,只有你是?我心尖上?的小狗。”
狗狗像是?聽懂,很快又蹭到她身邊讓她揉揉腦袋。
她被癢到,笑著皺了皺鼻子,平日倔強清冷的眼?睛里盡是?細碎的光,難得的溫柔。
回家路上?,林姰買了好多玩具給狗狗賠禮道歉,到家后?又跟狗狗玩了好久。
第?二天還要上?班,她不敢睡得太晚,回房間前她跟狗狗說晚安,也和裴清讓說晚安。
她的房門帶上?。
裴清讓蹲下?身,給狗狗整理好專用床鋪,最后?抬手輕輕撓了撓狗狗的下?巴。
想起今天林姰彎著眉眼?認認真真哄它的樣子,他彎起嘴角:“我還挺羨慕你的。”
所有燈都關?上?。
他給狗狗蓋好毯子,輕聲說:“晚安。”-
三天后?。
遠景汽車要在?這天召開新聞發布會,推出?配備樂游智能座艙的新能源汽車。
林姰出?門前被裴清讓叫住:“發布會在?哪兒開?”
她說了個地方,裴清讓淡聲交代:“跟蒼梧很近,下?班我去接你。”
林姰點?頭,沒跟他客氣。
換做以?前,或許還要怕欠下?人情。
現?在?已經欠習慣了,又或者?說,她發現?被人真心對待,是?不應該用“欠下?人情”概括的。
發布會上?,陳萬豪眉飛色舞。
正如裴清讓所說,遠景名氣一般,汽車配置也沒有特別驚艷的地方,售價一公布全場嘩然。
但陳萬豪堅信上?市后?的銷量能證明一切,上?臺開始介紹汽車座艙的亮點?,慷慨激昂臉漲得通紅。
林姰單手撐著額頭,興致缺缺,原先的設計被他改得七七八八,甚至為了提高定價堆了一堆亂七八糟的配置,看得她直皺眉。
不成氣候。
發布會結束后?,她背上?帆布包往外走。
“林姰。”
那道聲音落在?耳邊,全身細胞都條件反射一般開始抗拒。
人聲嘈雜,她裝作沒有聽見,蔣政卻快步上?前攔住她的去路。
“林姰,”他再次叫她名字,“我已經回國工作了,現?在?在?高科芯片的中國分公司。”
林姰
情緒很淡:“恭喜。”
她的態度一如既往直白、冷漠、傷人,很多人長大后?會變圓滑,她卻跟高中的時候沒什么變化,喜歡和不喜歡都寫在那雙清透的眼?睛里,掩飾都懶得掩飾。
蔣政沒有讓路的意思:“我有話想跟你說。”
林姰面無表情:“我們之間好像沒有什么可說的。”
她轉身要走,蔣政伸手去握她手臂,被她直接躲開。
再開口,聲音里已經帶上?被冒犯的不耐煩和怒氣:“你到底要說什么?”
“跟裴清讓在?一起,你想過孩子嗎?想過孩子會有先天性疾病嗎?”
不管是?不是?假結婚,林姰都覺得他在?越界。
可是?,先天性疾病是?什么意思?
蔣政一看她的表情就明白了:“裴清讓是?不是?沒敢告訴你?”
林姰眉心蹙起。
沒有告訴她什么?
裴清讓生病了嗎?
嚴重不嚴重?
見她態度松動,蔣政意識到這或許是?他最后?的機會:“這里人多,我們樓下?咖啡廳說。”
咖啡廳靠窗位置。
林姰直白問道:“說吧,先天性疾病是?什么意思。”
蔣政抬眸,看向自己對面的女孩。
新聞發布會這樣嚴肅的場合,她穿白色襯衫灰色西裝褲,胸前掛著樂游的工作證,臉上?沒有笑也沒有妝,就好像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會被她放在?眼?里。
她面對他這樣冷淡,跟裴清讓在?一起的時候呢?
會笑、會撒嬌、也會做盡夫妻之?間的親密事嗎?
蔣政放在?腿上?的手指攥緊了。
“裴清讓的妹妹是?遺傳性唇腭裂,十八歲之?前不知道動了多少次手術,所以?作為血親,裴清讓身上?肯定也攜帶同樣的基因?。”
林姰卻在?這個瞬間松了口氣,不是?裴清讓生病了就好。
她不是?沒見過裴櫻,小姑娘活潑可愛,臉跟糯米團子似的,她每次都要克制捏她臉的沖動。
只是?,為什么她的第?一反應,不是?她的結婚搭子有沒有欺騙她,而是?,擔心他有沒有生病。
蔣政緊盯著林姰的每寸表情:“他是?不是?根本沒有告訴你?”
林姰云淡風輕,語氣不帶情緒:“他告訴我了。”
結婚前裴清讓發給她的檢測報告里,除了體檢報告,還有一份基因?檢測報告。
甚至在?領證之?前再次提醒,問她有沒有看過,她粗略翻看,只記得這個人非常健康。
最后?還是?他主動交代:近親有病史,但是?基因?檢測沒有問題。
她滿不在?乎道:那不就得了。畢竟她又沒有想要跟他生孩子。
是?她一直不在?乎不關?心,所以?根本沒有仔細看過。
“那他告訴過你他爸媽的事情嗎?他爸是?有錢,在?外面私生子好幾個,他媽媽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就是?個只會買包買衣服的漂亮廢物,誰有錢就跟誰……”
蔣政還在?絮絮叨叨說著什么,林姰已經聽不見了。
他爸爸媽媽的事情,她不關?心,也不敢興趣,更不在?乎。
她只是?想起高中的時候有人議論?,說裴清讓才不是?什么好學生,他看起來冷淡且乖實際上?百無禁忌,跟校外的人走得很近,酒吧那種地方,三教?九流,什么惡心人的人和事兒沒有。
也有人說,他表面是?在?樂隊兼職鼓手,實際上?可能早就被富婆看上?了……更過分更惡意的揣測也有,流言傳了很多個版本,即使她從沒有關?注過,這樣的謠言也能跑到她的耳朵里。
她不怎么相?信,也懶得去理會,只覺得這些人是?嫉妒人家保送清華。
原來他是?需要這份工資,來給妹妹治病。
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父母根本不愛自己的孩子,遠不如崔女士和林局長。
那個時候裴清讓多大?十六?十七?是?怎么做到的?
也是?因?為這樣,所以?他沒有辦法和喜歡的女孩子表白、說那個女孩看不上?他嗎?
心臟如同被人倏然攥緊,每次跳動都伴隨難言的酸澀。
林姰想起祝余的小說里曾經寫過一句話,大意是?:一旦開始心疼一個人,你就危險了-
蒼梧科技。
上?次裴清讓特赦“榴蓮”之?后?,各個品種的榴蓮和各種榴蓮口味的甜點?開始頻繁出?現?在?下?午茶。
反正公司有錢,財大氣粗,平時自己買會肉疼的甜品報給采購部?門、第?二天就能在?公司吃到。
裴清讓下?班的時候,助理背對著他,正興高采烈地說:“今天下?午茶的榴蓮蛋糕太絕了!你說裴總對榴蓮的態度是?怎么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啊?”
助理對面的女生已經看到裴清讓,使眼?色讓她閉嘴、眼?睛都要眨巴抽筋,助理還是?渾然不覺:“還是?說他以?前也喜歡,其實是?不好意思說?畢竟他看起來像個喝露水長大的小仙男。”
“我愛人喜歡。”
當那道冰冷卻又莫名柔和的聲音從頭頂落下?,助理徹底石化。
她回頭,猝不及防跟“小仙男”來了個死亡對視,站直、頷首、畢恭畢敬:“裴總。”
只不過今天的裴總好像有點?……溫柔?明明還是?那張冰山臉啊。
助理還沒想明白,就聽這人問:“所以?榴蓮蛋糕還有嗎?”
“我現?在?就去給您打包!”
她說完,逃似的跑掉了。
裴清讓按下?電梯,身形被一身黑色正裝修飾得清瘦挺拔、禁欲至極。
剛才噤若寒蟬的小姑娘們湊到一起嘀嘀咕咕——
“說‘我愛人’的時候裴總耳朵是?不是?紅了?”
“媽呀我第?一次見老大語氣這么溫柔……”
“這哥不僅花期長還開得艷吶!”
而后?話題往某些隱秘的角度發展——
“你們說這種教?科書級別的禁欲系帥哥,在?床上?會dirty talk嗎?”
“他這么愛老婆的人應該只會夸夸吧?”
裴清讓到的時候,遠景的新聞發布會已經散場。
他不確定林姰心情會不會被影響,畢竟自己的成果被人竊取這種事,也發生在?他身上?過。
車子停下?。
他剛要推開車門,卻看到咖啡廳靠窗位置的林姰,和她對面的人。
高一開學沒多久,班里轉來一個男生,聽說是?市委常委家的公子。
他對此不關?心也不關?注,直到某天在?校門口撞見林姰從他家車上?下?來。
他們一起上?學、放學,甚至是?家長會的時候,兩家的媽媽也是?手挽手一起到來。
他們都說,林家蔣家,門當戶對,說不定從小就訂了娃娃親,以?后?是?要結婚的。
那天周末放學,他路過學校籃球場。
林姰靠在?球場邊,手里拿著高考英語單詞默背,是?在?等蔣政打完籃球一起回家。
“哥哥。”
當他轉身,是?妹妹來接他放學。
裴櫻先天唇腭裂,從小到大總是?被小朋友嘲笑。
甚至幼兒園的時候,還有同學的媽媽找到園長,說裴櫻嚇壞了她們家孩子,要讓她轉學。
“哥哥,我真的是?丑八怪嗎?為什么我跟她們長得不一樣?”
“你才不是?丑八怪,”他蹲在?妹妹的面前,一字一句告訴她:“你是?哥哥見過的最勇敢最善良的小精靈。”
明知道她會受欺負,明知道她會承受很多的異樣目光,還是?要把她送回學校。
后?來不管多熱的天氣,妹妹都會戴著口罩,不會在?學校喝一次水、吃一頓飯。
他寧愿他是?不幸的那一個,承受所有異樣目光和責難,讓他的妹妹一生無憂。
他只能拼命賺錢打很多份工,早一天攢夠手術費,妹妹就能少一天被人嘲笑。
而接他放學的那天——
妹妹手里拎著大大的塑料袋,跟他說哥哥我撿了好多瓶子賣錢,你是?不是?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了。
他俯身跟妹妹平視,笑著揉了揉妹妹的腦袋:“嗯,能買一塊你最喜歡的小蛋糕,要草莓口味還是?巧克力口味?”
每次路過蛋糕店,她都只是?看看不說想要。
他牽著妹妹的手,去給她買她喜歡的蛋糕。
走出?蛋糕店的時候,夕陽漫天。
一路之?隔,黑色轎車在?校門口停下?,林姰和蔣政一起上?了車。
當他垂眸,妹妹捧著心愛的小蛋糕,卻不敢在?人來人往的路口摘下?口罩。
只是?小心翼翼用小叉子叉著她最喜歡的草莓,把第?一口送到他這個不稱職的哥哥的嘴邊。
……
副駕駛的門被人拉開。
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的人睜開眼?睛,記憶深處漸行漸遠的身影,現?在?近在?咫尺。
“等很久了嗎?”
裴清讓“嗯”了聲,似乎還在?走神,輕輕回了一句:“等很久了。”
林姰皺眉:“到了為什么不給我打電話?”
鼻尖有她最喜歡的香氣,她低頭去看,竟然是?新鮮的榴蓮蛋糕。
她的眼?睛很亮:“給我的嗎?”
裴清讓發動車子:“嗯。”
她記得小時候幼兒園放學,門口擠滿家長。
他們手里總會有點?心和玩具,她好羨慕,卻從來沒有享受過那樣的待遇。
沒想到,小時候沒有人接放學,二十七歲的時候卻有人接下?班了。
而且,還是?榴蓮蛋糕。
她不開心的時候他帶她去開榴蓮,提前準備榴蓮蛋糕的話,是?不是?怕她今天不開心?
一路無言。
裴清讓本就話少,所以?林姰一開始也沒覺得怎樣。
回家之?后?才發現?,這個人今天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跟他說話他也會回應,語氣甚至比平時都要溫柔,但是?嘴角平直,不會主動開啟話題。
林姰決定再觀察一下?,眼?神忍不住往他身上?飄。
可還沒想出?個所以?然,裴清讓已經起身,準備回房間睡覺。
林姰想也沒想握住他的手腕:“裴清讓。”
男人黑色T恤黑色運動褲,愈發襯得膚色冷白氣質清冷,不笑的時候是?真讓人不敢靠近。
他垂下?視線,林姰瞬間松手:“那個……你今天很忙嗎?”
問完才發現?自己說了句廢話。
那么大一個公司,這哥哪天不忙。
下?午在?車上?等她的時候,他靠在?座椅上?,好像都快睡著了。
“還好。”
林姰決定問個清楚:“那就是?遇到什么事了?”
裴清讓嘴角牽起,笑意淺淡,弧度微小:“沒有。”
林姰緊盯他低垂的眼?睫毛:“那你為什么心情不好?”
裴清讓微微俯身看著她的眼?睛,語氣溫和得跟哄小孩似的:“我沒有心情不好。”
林姰發現?他心情不好的時候,不會生氣、發火、冷暴力、帶著情緒傷人,甚至是?比平時更溫柔的,整個人透著一種“你可以?傷害我”的脆弱感,那雙睫毛濃密的漂亮眼?睛,甚至有點?濕漉漉的,就那么看人一眼?,就能讓人心軟。
“明明就有。”
她直白地告訴他:“你現?在?的表現?,跟狗狗不高興的時候特別像,那天我抱了一下?別人家的貓,它就用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看著我,跟你現?在?的眼?神差不多。”
每次她不開心,他都會把自己哄好,甚至因?為太契合她的心意,讓她懷疑他有讀心術。
與之?對比鮮明的是?,她真的很不了解自己他,關?于他的事情,甚至要從蔣政嘴里聽說。
甚至完全不知道,他不開心的根源在?哪里。
可是?,她不想他不開心。
“所以?,”林姰往裴清讓的方向走了一步,仰起臉問他:“你是?在?因?為什么不開心,說出?來我也哄哄你?”
裴清讓低頭,黑發和睫毛都柔軟:“怎么哄?”
林姰長這么大,連自己都沒哄過。
遇到負面情緒都是?硬生生忍受著等它離開,反正她也習慣了。
所以?現?在?,她業務非常不熟練:“請你一起出?去走走?再給你買點?好吃的?或者?你有其他想要的嗎?”
裴清讓曲起手指敲她腦袋,語氣比平時軟:“哄小孩兒呢你。”
他的嘴角帶著笑,可那笑莫名讓人難過。
“那你跟我說,哄裴清讓應該怎么哄?”
林姰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盯著眼?前人。
那深黑的瞳仁總是?透著野心、倔強甚至是?不服氣,現?在?沒有一絲雜質,只有他一個人。
“你哄狗狗的本事呢?”
哄狗狗的本事?
林姰仔細想了想,自己是?怎么哄吃醋的狗狗的。
她揉了揉它的腦袋,又抱了抱,然后?一遍一遍地告訴它——不要不開心了好不好?我只喜歡你一個。
當然,她還說了些別的,比如——只有你是?我心尖上?的小狗。
在?那種情境下?不覺得,現?在?想來,耳朵莫名發燙。
這情況一樣嗎?
難道裴清讓也需要這樣哄嗎?
她抿緊嘴唇,不知道該說什么做什么。
裴清讓輕聲:“時間不早了,早點?……”
后?半句話沒有說完,林姰已經往他的方向又走了一步。
距離變得很近,近到他可以?分辨,他們用的是?同一種味道的沐浴露。
而在?他毫無防備的瞬間,她張開手,從他的手臂間穿過,抱住了他的腰。
他怔在?那里。
擁抱松散,心跳清晰可聞,心臟沉沉撞擊著胸腔。
林姰的腦袋靠在?他的胸口位置,手在?他后?背輕輕拍了拍:“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因?為什么不開心。”
軟而柔和的嗓音,帶著哄人的意味,從他的懷里傳來——“但是?,不要不開心了好不好?”第34章 第 34 章 我喜歡你
裴清讓剛洗過澡, 身上是在家穿的短袖,布料柔軟得感受到體溫,不見半分穿正裝時的疏離和肅殺, 莫名讓她想起高一同桌時、在她身側午休的少年。
抱上去,是最?清冽的青草氣息, 連同他這個人?都如同暴雨洗過的綠植干凈清澈, 以及這樣抱著才發現, 裴清讓的腰遠比看著細, 甚至還?很堅硬, 她忍不住猜他是不是還?有腹肌……
他的聲音從頭?頂落下, 是一個“好”字。
字音咬得很輕, 像羽毛,甚至都有些乖。
林姰的手從他背后收回、到規規矩矩垂在身側,腦袋也從靠在他懷里, 變成?仰起頭?看向他。
剛才靠在他懷里還?有所遮擋,現在目光在空氣中碰到一起, 她后知后覺有些不好意思, 冷靜如她, 臉頰也隱隱有升溫趨勢。
四目相對?, 她還?是不放心:“這算是哄好了?嗎?”
裴清讓“嗯”了?聲, 濃密卷翹的睫毛覆著,顯得特別純良無害,眼神是軟的, 只是嘴角平直,下頜線更顯鋒利。
林姰抿唇,悶悶說了?兩個字:“不信。”
裴清讓沒反駁,只是低聲問?:“那怎樣才信?”
好像她說什么, 他都可以聽之任之。
“笑一個我看?”
似乎完全沒有想到她會這樣說,裴清讓微微一怔。
片刻后,他朝著她的方向俯身,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他毫無瑕疵的五官在眼前放大,近看簡直震撼人?心。
男人?眉骨高而眼窩深,骨相清絕立體,因眉眼間距近愈發顯得瞳孔深邃、壓迫感極強,讓人?不敢造次。
可當那眼尾輕輕下去,笑意瞬間融化冰雪,眼縫里都是溫潤的光,上揚的嘴角看起來特別軟,唇紅齒白。
竟然就真的笑給她看了?。
“現在可以相信了?嗎?”
他溫聲問?她,語氣里甚至有種?不知道拿她怎么辦的無可奈何,落在耳邊,心臟發顫。
好好一個禁欲系帥哥,怎么笑起來這么招人?……
還?是說他對?自己的美貌一無所知,才敢隨隨便?便?笑得這樣讓人?心動。
如果說剛才看他不開心她下意識想要抱抱他,那現在他俯身笑著看她,她都想對?他做點?什么了?。
林姰錯開視線,生怕裴清讓的讀心術穩定發揮,看出她定力不好、心術不正。
偏偏視線下移,正對?他因彎腰顯得松散的領口,沒想到那個鎖骨的線條更加要人?命……
她不著痕跡捏了?捏發燙的耳朵:“信了?。”
盡管面上不顯,仿佛比裴清讓更有面癱潛質,實際心臟蠻橫不講道理,跳得她心慌。
卻在他直起身后,看到那冷白耳際的一片薄紅,從脖頸延伸至領口深處看不到的地?方。
這哥這么純情的嗎……
手機提示音突然響起。
林姰點?開,是祝余發來鏈接——【晏大附中80周年校慶,歡迎您的到來!】
說實話,她對?高中沒有半分感情。
很多人?會懷念高中,懷念學生時代懵懂的感情,和只要努力就能有所收獲的純粹,她卻對?此異常麻木。
她是所謂的“別人?家孩子”,沒有早戀,沒有偷偷喜歡的男孩子,更沒有轟轟烈烈的叛逆,有的是無窮盡的習題和試卷、和為了?父親的仕途忍氣吞聲的遷就,在意的只有每次成?績公布的名次,滿心想著遠走?高飛。
她問?:【是想去找寫小說的靈感嗎?】
祝余:【你怎么這么懂我!寫到男女主的學生時代卡文了?,想回去轉一轉,看能不能有靈感。】
林姰:【好啊,那我們一起。】
給祝余回完消息,她收起手機,想到新婚丈夫也是高中校友來著,順便?問?了?句:“高中校慶你去嗎?”
裴清讓點?頭?:“老師想讓我去說點?什么。”
也是,學校每年考清北的鳳毛麟角,考上清北、碩博麻省理工、回國?創辦芯片公司的比狀元還?稀缺,這樣一個根正苗紅、沒被寵壞的天之驕子,是應該讓他上臺說點?什么。
林姰問?:“你答應了??”
裴清讓:“高中的時候,老師對?我很好。”
因為知道他們家的情況,班主任平時沒少照顧,甚至高二?、高三那幾年的春節,老師騎著他的自行車從城東到城西找到他住的地?方,給他送師母做的年夜飯。
他問?:“你呢,去嗎?”
林姰實話實說:“祝余想回學校走?走?看能不能找到靈感,我和她一起,其實我對?高中沒什么感情。”
學生時代對?她來說,沒有半分美好值得懷念。
“說起來,我們還同桌過兩個星期。”
“不到兩個星期,”裴清讓糾正她,“是九天。”
林姰覺得智商被人?碾壓了?:“你吃過哆啦A夢的記憶面包嗎?”
裴清讓低頭?看她:“我以為你忘了?。”
不知道為什么,這一刻她又覺得他的眼睛和狗狗的很像、甚至有點?濕漉漉的。
她也以為自己忘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和這個人?結婚,原本如同平行線的兩個人?有了?交集,她開始在不經意間想起高中的某些細節,那些點?滴瞬間里,都有他的存在。
他們同桌那段時間,燥熱的秋天還?沒過,但學校已經為了?省錢關閉空調。
平時還?好,就是午休時間趴在桌上睡覺會非常難受,頭?發黏在臉頰,額頭?總能留下紅印。
她記得被熱醒,惹人?厭的光線里,身側男生做題的側臉認真,睫毛被鍍了?一層金燦燦的柔光,眉骨鼻梁起伏的輪廓是一道清冷俊秀的弧線。
被她這樣明目張膽地?注視,他淡淡睨她一眼。
她也不害羞,低聲抱怨著:“好熱。”聲音也熱得發黏。
男生沒有說話,繼續寫題,估計內心已經在說她嬌氣。
第二?天午休,臉頰似乎有風拂過,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時,分不清夢境現實。
在她左側,男生左手撐著腦袋,閉著眼睛休息,卷翹濃密的睫毛蓋下來,漂亮得不可思議,右手卻拿著一本習題冊,在她臉頰邊輕輕扇風。
似乎察覺自己在看他,他睜開眼,濕潤的瞳孔像清透的玻璃球,沒有一絲雜質,可眼神又很漠然,是決不允許人?多想的冷淡。
和微風一起落下的,只有輕輕一句:“今天是不是不熱了?。”
……
畢業后再也沒有記起的片段,現在想來畫面仍清晰明亮,好像仍在賞味期限。
林姰難得想些不切實際的事?情,問?裴清讓:“如果我們那個時候一直當同桌會怎樣?”
如果他們一直坐在一起,會不會高中就變得很熟悉。
變熟悉之后,會不會像那些情竇初開的小男生小女生,產生朦朧純粹的好感。
那現在,她會不會也有那么一個瞬間懷念高中,懷念某個人?,學生時代不再單調枯燥、乏善可陳。
裴清讓嘴角勾著,卻沒什么笑意。
高一開學之后,他沒有想過會再遇見她。
所以即使班里還?有空座位,他仍走?向她,問?她旁邊是否有人?。
班里很吵很鬧,她已經在做數學題。
聽見聲音頭?都沒抬,用毫不在乎的語氣,說沒有,你坐吧。
只不過同桌的第二?個周,班主任把他叫到辦公室,說我給你調一下位置。
他問?原因,班主任說蔣政和林姰都是領導子女,人?家父母交情匪淺,孩子的座位也想坐一起。又說,關于你學校里有些不太?好的傳言,你不要帶壞班級風氣,不要影響人?家學習。
他無心顧及其他,只想快點?賺到妹妹的手術費。
所以這一刻,對?上林姰似有期待的視線,他輕聲說:“不會怎樣。”-
附中的八十周年校慶比想象中隆重。
校門口拱門高高立起,供校友們簽名的簽名墻擺在最?顯眼的位置。
祝余挽著林姰的手臂往里走?——林姰不喜歡跟人?有肢體接觸,挽手臂就已經是她這個好朋友的最?大特權。
“你知道嗎,我們高一的班主任被開除了?。”
林姰都已忘記高一班主任姓甚名誰,不感興趣的人?和事?從來都分不走?她半分注意力,或許她這個人?不止面冷,心也冷。
“教?師編不是非常穩定的嗎?”
祝余:“因為在校外高價辦輔導班,還?專門面向家里有權有勢的學生,被人?舉報了?,連帶查出一堆問?題。”
祝余是從小城鎮考到這所省重點?的,父母都是農村人?,高一一開學拎著大包小包來送她。因為當天晚上趕不回去,又心疼住酒店的錢,就在車站外面坐了?一夜,趕第二?天的早班車回鄉下。
當時班里是有貧困生名額的,助學金雖然不多,但是對?于每頓飯吃貧困生窗口的祝余來說,足以解決她的溫飽問?題。
然而不是每個老師都有師德,班主任私心給了?班里另外一個男生,男生成?績一般但腦子活絡,深得班主任喜歡。
是林姰看不下去,在辦公室把班主任說得啞口無言,說祝余每天吃貧困生窗口而男生剛買了?新手機。又或者,是班主任忌憚她領導子女的身份,所以祝余拿回了?本該給她的助學金。
想起什么,祝余又憤憤道:“他對?著我們重拳出擊,對?著蔣政的爸媽又唯唯諾諾,蔣政媽媽說調位,就把裴清讓跟你調開了?。”
林姰:“什么時候的事??”
是她記憶缺失一部分嗎?
為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和裴清讓調開,不是班里的統籌安排?
“那天我去辦公室領助學金,”祝余記性很好,“蔣政媽媽說裴清讓在校外跟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正經高中生不會去樂隊兼職,她不想裴清讓影響蔣政學習,讓班主任把裴清讓的位置調得遠一點?,別影響你和蔣政。”
這些事?情,林姰通通不知道,如果不是跟裴清讓假結婚,她或許也不會在乎,祝余更不會告訴她,畢竟無關痛癢。
可現在,心臟像是被什么悶聲擊中,她覺得很生氣。
生氣蔣政媽媽不經允許就代表她,生氣班主任是不是口無遮攔地?轉述,擔心那個本來就被苦難壓著的少年、是不是在那一刻難堪又難過。
“其實根本原因是,裴清讓不學習也可以毫不費力考得很好,大家都說蔣政死命學習都比不過,他只要看到裴清讓心態就崩了?,當然要離得遠一點?。”
林姰低聲喃喃:“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她知道,她一定會告訴班主任她不想調位。
再告訴裴清讓,我們一直當同桌
吧,我覺得能自己養妹妹的男生超級帥。
祝余很少見林姰有懊惱、后悔、或埋怨自己的時刻,她是她見過的最?清醒也最?冷靜的人?,遇事?只會向前看。
“因為你只在乎成?績,什么都不能影響你,”祝余輕聲說:“如果那年你沒有出國?,應該會去清華吧?沒想到目標是國?防科大的裴清讓去了?清華,目標是清華的你選擇了?出國?,但最?后你們還?是兜兜轉轉走?到了?一起。”
林姰沉默下來。
如果不是蔣政媽媽從中作梗,她跟裴清讓會一直都是同桌。
如果她大學沒有出國?,那她和裴清讓會是交集很多的校友。
可是裴清讓也說,不會怎樣。
畢竟人?家還?有個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她在這瞎遺憾些什么,簡直是自尋煩惱。
調試音響的聲音把她拉回現實,校領導走?上臺,校慶拉開帷幕。
接下來,教?育局領導講話、校領導講話,語氣慷慨昂揚,實則引人?入睡。
林姰有點?想走?。
只不過在她離開之前,人?群中爆發一陣竊竊私語,緊接著掌聲雷動,她百無聊賴看向主席臺。
只一眼,視線就無法移開。
看清他人?的那一刻,清越嗓音從話筒里傳來,有些陌生,卻更加磁性:“各位老師同學,大家上午好,我是14級畢業生裴清讓。”
震撼人?心的美貌,帥得人?倒抽一口冷氣。
記憶中好像也有一個這樣熱火朝天的上午,是距離高考的百日倒計時,講話的少年眉眼冷峻惜字如金,還?沒讓人?看夠就已經下臺,背影清瘦高挑、腿特別長。
耳邊有姑娘在低聲感嘆:“他上學那會的學姐學妹也吃得太?好了?吧!”
另一個舉著手機錄像:“他長成?這樣我根本聽不見他在說什么啊……”
裴清讓發言簡短,不愿多占用時間。
他今天的衣著也并不十分正式,單一件白色襯衫扎進黑色西裝褲,沒打領帶,領口微敞,散漫而游刃有余,卻在一群領導中間身姿挺拔、帥到犯規。
緊接著是提問?環節,平時這人?的專訪超級難約全看他心情,學校好不容易逮住機會、還?是無償,當然要充分利用。
“學長,當初您為什么選擇芯片行業?我們國?家的芯片行業一直處于落后狀態。”
裴清讓認真思考半晌,淡聲回答:“缺錢。”
氣氛一下子變得很輕松,連帶剛才聲音有些發抖的小主持人?也笑起來,這樣的他不像遙不可及的公司創始人?,倒像個逗人?開心的溫柔學長,笑起來的模樣干凈英俊讓人?忍不住想靠近。
他的嘴角彎著:“外國?人?能搞的,難道中國?人?不能搞?我偏要試試。”
“學長,您當初畢業之后,為什么選擇回國?呢?”
“我們班有個同學說,出得去不是本事?,回得來才是本事?。我覺得她說得很對?。”
當那清晰的字音透過聽筒敲擊在耳膜,林姰的心臟如同被人?倏然攥緊。
這句話她說過,是在蔣政炫耀自己想去的學校、出國?率有多高的時候。
應該……是巧合吧?
他總不至于因為她的一句話回國?啊。
“學長,我們從您班主任的企鵝空間里,找到一張十年前的照片。”
禮堂的屏幕上的照片,是高考結束那天的教?室黑板,大家寫了?高考之后想做的事?情——打游戲、看演唱會、睡一天一夜、吃大餐、和好友去旅行,后面跟著每個人?的名字。
“學長當時寫的是什么?”
裴清讓回頭?去看那張照片,屏幕的藍光映在他可入畫的側臉,勾勒出清俊凜然的弧度。
“右下角。”
林姰抬眸。
屏幕右下角的字跡,沒有署名,字體卻足夠俊秀。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藏著少年最?熱烈最?青澀最?純粹的心事?。
裴清讓寫的是:表白。
林姰久久盯著那兩個字,直至畫面消失。
原來,他高考之后真的想過表白,那為什么沒有呢?
祝余戳戳她的手臂:“這下你安心了?,你不是一心找個不喜歡你的人?……”
他的確這樣想,可現在心里有種?異常憋悶的感覺在發酵,前所未有,難以形容。
她無法回答祝余的問?題,只問?:“找到靈感了?嗎?”
祝余眉飛色舞:“之前一直沒想好男主在什么樣的場景跟女主表白,現在想好了?,就在學校校慶的時候,在他們曾經的班級,男主告訴女主他喜歡她。”
真浪漫啊。
十七歲的裴清讓想好的表白,是不是也是這個場景?-
校慶結束。
收獲靈感的祝余馬不停蹄回家碼字,林姰則是等裴清讓一起。
來都來了?,如此熱鬧的場景里,她提出建議:“隨便?走?走??”
裴清讓應聲:“好。”
二?十七歲的自己走?在十七歲走?過的路上,好像在穿過時空隧道。
林姰問?:“你會懷念高中嗎?”
裴清讓:“以前會,現在不會。”
林姰停住腳步:“為什么現在不了??”
“難道是因為,”她瞇了?迷眼睛,“以前喜歡那個小姑娘,所以懷念高中能每天見到人?家,現在不懷念了?,是因為不喜歡了??”
她說完,緊盯著他的表情。
而他只是伸手敲她腦袋,散漫扔下一句:“想什么呢你。”
看到“表白”兩個字時的憋悶,在這一刻去而復返、不斷發酵,重重壓在心口位置。
林姰倏然意識到,在她問?是否已經“不喜歡”的時候,她想聽到裴清讓說“是”、是已經不喜歡了?。
她為什么會有這樣卑劣的念頭?,甚至還?有很多不該有的好奇,好奇他為什么沒有表白,好奇如果那個女孩沒有結婚他會怎么做。
林姰恨不得把心臟層層剖開尋找一個答案,也恨不得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統統剝離扔進垃圾桶。
這種?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覺太?過陌生,所以心慌。
“為什么后來沒有跟她表白?”她還?是沒有忍住問?了?出來。
裴清讓居高臨下睨她一眼,不帶情緒地?問?:“要不要我把她聯系方式推給你。”
林姰茫然:“推給我聯系方式做什么?”
裴清讓語氣散漫,淡得不行:“因為你好像對?她很感興趣。”
林姰下意識就否認:“我對?她才不感興趣。”
“那就是,”裴清讓壓低視線,目光直白落在她的眉眼間,“對?我感興趣。”
他字音咬得很輕,卻讓她某根神經一下繃緊到極致。
那雙漆黑暗沉的眼睛鎖著她,似乎不容反抗也不容拒絕,是少見的強勢和攻擊性。
四目相對?的剎那,像烈酒里的碎冰碰撞在一起。
林姰不是會跟人?低頭?的人?,目光不躲不避,迎著那道冰冷的視線問?:“對?,我就是對?你感興趣,不可以嗎?”
裴清讓無聲勾了?勾嘴角,沒有細想她賭氣似的回應里有幾分真心,語氣里有種?認栽的無可奈何:“可以啊,還?有什么想問?的,盡管問?。”
“你那個時候真的想表白?”
“嗯。”
“怎么表白都想好了??”
“是。”
像他這樣的高嶺之花,表白的時候也會緊張、會靦腆、會膽怯嗎?
林姰無從想象,問?題已經過界,她卻固執地?想要知道:“表白的時候想說什么?”
上課鈴聲驀然在耳邊響起,卻已經是他們畢業后的第十年。
午后陽光落在他身上,林姰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自己身側穿校服的少年。
側臉嚴峻,鼻梁挺直,嘴角平直不會笑似的,手里卻有一本幫她扇著風的習題冊。
在她們同桌的第九天,一切戛然而止。
記憶深處的少年長成?清俊禁欲的男人?,個子抽條,頭?發剪短,肩膀更平直寬闊,可是看向她的眼睛,抿起的嘴角,似乎仍有少年時的青澀干凈。
裴清讓看著她的眼睛,薄唇輕啟,一字一句都清晰:“我喜歡你,請你考慮我。”
呼吸和心跳仿佛在這一刻被人?攥在掌心。
直到他再次補充:“如果表白,我會這樣說。”
空氣重新開始流通,心臟仍然久久無法回落。
他們站的位置,剛好是高一剛開學時的那間教?室。
窗簾被風吹起,一室陽光影影綽綽,他們坐過的位置是眉眼青澀的少年少女。
命運的際遇如此神奇。
十年后,她和他站在曾經的教?室門口,聽他說了?一句不屬于她的、我喜歡你。第35章 第 35 章 他不給親
周一, 林姰卡點到公司打卡,心里一萬個不想?上班。
拿下合作只是開始,后續一堆工作等著她處理, 更?何況現在團隊少?了一個開發。她之前是開發出?身,逼急了也能自己頂上, 但實在是不合規章。
粥粥倒是眉眼興奮, 湊到她身邊:“姐姐, 果然是惡有惡報, 遠景上市后銷量一片慘淡, 還沒陳萬豪夸下海口的零頭。”
“沒什么名氣?還想?賣高端車的價格, ”趙然幸災樂禍, “現在那貨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林姰倒是表情很淡,沒說什么,雖然心里也會暢快, 但歸根結底是她從不把?別人?放在眼里,只專注于自己的事情, 所以不管陳萬豪失敗還是成功, 都跟她無關?。
當務之急, 是之前的開發人?員被陳萬豪撬了墻角, 她要再爭取一個過來。
午休時間路過研發部門, 她滿腦子想?著怎么抓個壯丁,看到什么,目光頓時一凝——
一個上年紀的男同事, 俯身在新來的研究生身后操作電腦,距離絕非正常社交距離,小姑娘躲得明顯,男人?直接攬上她的腰。
林姰用手里的文?件夾敲了敲門, 似笑非笑問了句:“做什么呢?”
男同事道貌岸然,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西裝:“帶徒弟啊。”
林姰冷聲:“但你徒弟好像并?不這么覺得。”
小姑娘漲紅了臉,似乎快要哭了。
男同事低頭看了一眼那女孩,無語道:“我就是開個玩笑,你這樣可就沒勁了啊。”
“那怎樣才算有勁,”林姰反問:“玩笑是嗎?正好我都錄下來了,發到公司群里大家一起?看看?”
倒不是喜歡多管閑事,只是因為自己經歷過,明白職場性騷擾發生時的茫然和無助。
當男同事灰溜溜走開,林姰對女孩說:“以后再遇到這樣的事情,你要告訴他這是性騷擾,該錄音錄音,該報警報警,不要害怕鬧大,也不要覺得說出?來丟臉。”
女孩點頭。
之前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事情,可同事們都說是她想?多了,職場上沒人?會多管閑事。
她沒想?過林姰會站出?來,入職之初她就聽說她是官二代、清高且不好相處,更?別提她還有一張漂亮到有攻擊性的臉。
也聽說,當時騷擾林姰的人?是公司副總裁,那人?現在已經離職創辦自己的科技公司,可當時被逼到道歉聲明在公司內網掛了一周。
林姰說完就要走。她的個子在女生里面算高,有172,穿襯衫牛仔褲,背影特別利落。
女孩攥緊拳頭,小聲喊她:“姐姐,我可以去你的團隊嗎?”
林姰轉身,面無表情的時候讓人?看不出?喜怒,倒是那雙漆黑透亮的眼睛能把?人?一眼看穿。
“想?來的話我去跟領導爭取。”
下班后,五光十色的霓虹亮起?,春節假期就這樣到來。
晚飯后,裴清讓問她:“假期怎么過?”
林姰在玩游戲,眼睛盯著投影,手指操縱手柄,根本沒把?過年當回事:“打游戲、睡覺。”
早在外婆去世、她出?國留學?開始,所有闔家團圓的節日就被她從自己的生活里剔除。
這些時候,祝余會回老家,她想?出?去玩都沒人?一起?,平時還好,過年那種氛圍太熱鬧,會顯得她形單影只格格不入。
裴清讓征求她的意?見?:“想?出?去玩嗎?”
林姰的眼睛瞬間亮了:“去哪?”
裴清讓:“云南。”
林姰歪著腦袋想?了想?:“算是度蜜月嗎?”
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清透如寶石,無辜、坦蕩、從來都懶得遮掩自己的心思。
她是“我想?要、我得到”的直球選手,既然已經和裴清讓明確表示過“我對你感興趣”,所以現在也沒必要藏著掖著。
暗戀的劇情是不可能發生在她身上的,克制、含蓄、委婉、守護這些詞匯更?是跟她沒半毛錢關?系。
主動的人?才能把?主動權握在手里——我想?調戲你的時候就調戲一下,不想?的時候就全?身而退,一切都憑我心情。
但也深知,裴清讓是和她截然相反的人?,他可以喜歡一個人?喜歡很久、克制到對方對此一無所知,完全?就是不會存在現實世界的純愛戰士。
所以這個問題對他來說,或許有點沒臉沒皮,裴清讓應該不會理會自己,她索性點開瀏覽器開始搜索游玩攻略。
瀏覽器頁面跳轉的那一刻,他的聲音從頭頂落下:“你要是這樣想,也不是不可以。”-
放假的第一天就是除夕,飛機從晏城起?飛,降落昆明。
北方零下的天?氣?里南方陽光正好,中午甚至還可以穿裙子。
當林姰抵達那棟洱海旁邊的小別墅,忍不住拍照和祝余分享:【超!級!美!】
祝余應該沒有在寫文?,秒回了:【你跟裴清讓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假結婚這么久,林姰不能否認她對裴清讓有感覺。
因此被好友這樣說不會覺得反感,甚至還問了句:【為什么這樣說?】
祝余直接發語音過來,伴隨著打字噼里啪啦的聲音:“高中第一節課自我介紹,每個人?要說出?自己的理想?,別人?都是當軍人?當警察當醫生。”
林姰站在洱海邊,微風拂面,不敢想?象哪天?財富自由辭職,每天?在這里曬曬太陽種種花會有多幸福。
耳邊祝余的聲音成為背景音:“你說你想?在洱海旁邊買一個小院子,每天?曬曬太陽種種花,最好是冬櫻……”
裴清讓幫她推開門,滿園冬櫻筆直投射在瞳孔中,一片絢爛粉色海洋美到林姰失語,它的花期剛剛開始,就像在等候她的到來。
盛秋云迎出?來:“小林來了啊。”
林姰笑著和奶奶打招呼。
話音未落,裴櫻撲過來給她一個熊抱。
她揉了揉妹妹的腦袋:“你早就來了嗎?”
裴櫻抱著她不放:“剛放寒假就飛來了!嫂嫂你又變漂亮了!”
說完還瞅了自家親哥一眼,臉上寫著:你小子好大的福氣?。
裴清讓漫不經心回:“她哪天?不漂亮。”
那道清冷嗓音帶著松弛笑意?落在耳邊,莫名有些勾人?,不經意?間燙到林姰的耳朵尖。
盛秋云問:“放了幾天?假呀?”
林姰回答:“一個周。”
“終于能休息休息了,路上累不累?”
“就飛了三個小時,不累。”
“先?上去把?行?李放下,我們這就開飯了。”
林姰點頭,在長輩面前難得乖巧。
行?李箱拎上二樓,裴清讓介紹:“朝南的房間都可以住。”
林姰卻?在這刻有些遲疑。
在家他們都是分房間睡的,單純就是合租室友,現在在外過夜,奶奶和妹妹都在,他們需不需要睡一間房應付一下?
反正婚禮都舉行?了,證也領了,一個房間睡跟這些比起?來算是小事,又不是睡一張床就一定會發生點什么。
陽臺窗簾被風吹動,窗外海天?一色,一片靜謐的藍。
林姰直奔主題:“裴清讓,我們晚上怎么睡?”
這哥不用上班,衣服穿得隨意?,一身黑,干凈也英俊,有種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間的氣?質,眼睛垂著淡漠的弧線,林姰都覺得他這種清心寡欲的勁兒,是不是那種時候都得女生自己動。
他撩起?眼皮,用“你想?做什么”的眼神瞧著她,等她自己說。那游刃有余的樣子非常有當渣男的潛質,還是惹一身桃花不負責任的那種。
林姰承認她對裴清讓見?色起?意?,他是正中她審美的眼睛好看的男人?,冰冷沉默但讓人?很想?對他做點什么,不然也不會再婚禮結束的時
候夢到跟他接吻。
但現在,她是真的擔憂假結婚被看穿,抿了抿唇:“萬一被奶奶發現我們分房睡的事。”
裴清讓低頭看她,不帶情緒地問:“怎么,你想?跟我睡一間?”
林姰心無雜念:“新婚夫婦不應該睡一間嗎?”
她沒有那么多彎彎繞繞的心思,直接問:“哪個房間的床比較大?”
說著就要推開另外一間臥室的門看看床的大小,卻?被裴清讓攔住。
林姰蹙眉:“你就湊合一下,我知道你嬌貴,但別嬌貴在這種時候,而且就算睡一張床,也不一定就會發生什么對吧?”
這哥看起?來就是個性冷淡啊。
裴清讓被她氣?笑,曲起?手指敲她腦袋讓她清醒:“林姰同學?,你很敢想?啊。”
林姰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我們不可以睡一間嗎?”
裴清讓淡淡抬眼,濃密眼睫之下,情緒意?味不明,身高和寬肩的壓迫感卻?很強:“可以。”
林姰頂著那道壓迫感極強的視線,和他對視著,而后聽見?他說:“但不是現在。”
不是現在又是什么時候?但被拒絕不是什么很好的體驗,林姰懶得去猜,反正二樓有的是房間,兩人?一人?一間,房間相鄰。
萬家燈火亮起?,煙花炸裂夜空,和春晚一起?成為背景音,杯子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有妹妹活躍氣?氛,整頓飯都沒有冷場,是林姰記憶里從未有過的熱鬧除夕。
吃過年夜飯,她陪著盛秋云聊天?。
老人?家掌心溫暖,握著她的手問道:“結婚以后有沒有不習慣的地方?”
林姰搖頭。
她以為自己會不習慣的,畢竟之前獨居慣了。
抱著跟人?合租的心態結的婚,反正留學?的時候也沒少?跟人?合租過,一開始覺得遇到裴清讓這樣溫柔懂分寸的室友,是撿了大便宜。
可是后來,每天?早上醒來客廳都有他剛買的花,加班到很晚公司樓下停著他的車,甚至在外面因為工作煩心、回家他三兩句話就能把?她哄好……
恐怕,以后離婚才會不習慣。
盛秋云又問:“他有沒有做得不好的地方?這家伙沒談過女朋友,不懂討女孩子歡心。”
林姰如實回答:“他很好,很照顧我。”
盛秋云放心了:“那就好。”
裴櫻眼睛眨了眨,好奇問道:“姐姐,你們高中有沒有偷偷早戀?”
林姰的回答非常正能量:“那個時候我們在好好學?習考大學?。”
心里想?的卻?是,你哥或許想?偷偷早戀,畢竟他還有個心上人?。
她抬頭看了裴清讓一眼,那一眼目光不善,甚至還有幾分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埋怨,就好像在說:你看,我還要幫你和你的白月光打掩護。
裴清讓莫名被瞪,不明所以,而裴櫻對兩人?之間的暗流涌動毫無察覺。
她剛上大學?,正是抱有最美好幻想?的年紀:“那你們怎么在一起?的呀?以哥哥的脾氣?是不可能跟人?一見?鐘情見?色起?意?的,所以那就是哥哥很早很早就喜歡你啦?”
裴清讓一走過來,妹妹更?加不放過:“說吧,你是不是早就喜歡姐姐了?所以這么短的時間就結婚!”
裴清讓淡聲對林姰說:“出?去走走。”
妹妹不依不饒:“哥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裴清讓拎起?沙發上的外套,語氣?敷衍:“是,我先?動心,可以把?我老婆還給我了嗎?”
我老婆。
還給我。
明知道是他騙小孩子,可那話音里肆無忌憚的占有欲讓人?心臟輕顫。
過年期間,洱海邊將會一直有煙花燃放。
算起?來,這是他們結婚后的第一個新年。
林姰坐在院子里的冬櫻樹下,裴清讓把?剛才拎在手里的外套遞給她:“晚上冷,穿著吧。”
她接過,便被他的氣?息環繞,清寒卻?又讓人?喜歡。
眼前每一幀畫面都美好到讓人?想?要永遠留念,她得以從現實世界脫身,腦袋放空。
林姰自己看不見?,從落地的那一刻開始,她的嘴角自始至終都是翹起?來的。
裴清讓垂眸:“喜歡?”
林姰毫不猶豫地點頭:“喜歡。”
眼睛比看到榴蓮的時候還要亮。
便看到他清澈眼底有了笑意?,是干凈明亮的縱容。
林姰忍不住幻想?:“等我以后辭職了,我也要在洱海旁邊買一棟小別墅。”
裴清讓:“這個不夠你住的?”
頭頂冬櫻絢爛一片,林姰舉高手機拍照,邊調整角度邊說:“那個時候我們已經不在一起?了吧?”
裴清讓沒應,倒是手機鈴聲響起?,弟弟打來視頻。
鬧鬧嚷嚷的背景音里,他一個人?跑到陽臺:“姐姐,過年你也不回家嗎?”
林姰溫聲道:“姐姐不在家,姐姐跟姐夫在外面。”
弟弟眼睛里的光暗下去:“姐姐,你結婚以后就不是我的姐姐了嗎?”
林姰覺得好笑:“誰告訴你的?”
弟弟癟著嘴角:“奶奶說你結婚以后就是別人?家的人?了……”
這幾年除夕,爸爸都會把?爺爺奶奶接來,在弟弟身后,是熱熱鬧鬧的一大家人?。
她聽見?媽媽在喊弟弟:“小遠,要發紅包啦。”
林姰的眼睛輕輕彎起?,溫聲說:“姐姐永遠是你的姐姐,新年快樂,好好長大。”
視頻掛斷的前一秒,卻?聽見?媽媽在那邊問:“問問姐姐吃飯了沒有?”
屏幕暗下去,所有聲音戛然而止。
她好像已經習慣了,自己愛的人?只有一點點愛自己。
林姰喊住裴清讓:“再喝一點酒吧。”
其實晚飯的時候喝了一點,微醺的程度。
他便起?身,拎來兩瓶果酒,云南特有的梅子酒,口味酸甜,度數不高,令人?上癮。
林姰饜足地瞇起?眼睛:“裴清讓,你除了有讀心術,還有沒有其他特異功能?比如算命。”
她嘴角的笑意?很淡,風一吹就散了。
裴清讓:“想?知道什么?”
林姰揚眉,半開玩笑的語氣?:“什么時候才會有人?愛我啊,全?心全?意?只愛我一個、誰也分不走那種。”
裴清讓看著她,沒笑,語氣?里也沒有玩世不恭,輕輕說了兩個字:“現在。”
林姰不信:“就會逗人?開心。”
“心情不好。”裴清讓開口,不是問句,是肯定句。
林姰點頭,她其實已經有一點醉的苗頭,以為果酒度數不高,放松警惕,以至于忽略它本身是酒的事實,那雙染著醉意?的眼睛,似乎也有一汪湖水,波光粼粼,問他:“你哄嗎?”
裴清讓那么高高在上的一個人?,現在也像是拿她沒有任何辦法一樣:“哄。”
林姰饒有興致:“怎么哄?”
裴清讓看著她的眼睛說:“想?要什么,就給什么。”
他的聲音本就好聽,清越冷冽,在洱海的星星和明月見?證下,說什么都像承諾。
林姰腦袋有點沉,忍不住趴在桌子上,下巴抵著手臂:“你的爸爸媽媽呢?我可以問嗎?”
裴清讓講話的語氣?很淡,淡到如同復述別人?的事情,沒有半分起?伏。
“我爸媽在我上初中的時候鬧離婚,都想?要我,不想?要裴櫻,我爸是重男輕女,我媽是嫌棄丟人?——先?天?性唇腭裂,需要手術很多次。”
“裴櫻跟誰我都不放心,所以就跟我好了,我以為他們會一直爭我的撫養權,然后妥協,出?裴櫻的手術費。”
“后來呢?”
“后來我爸交了很多女朋友,我媽有了新的家庭,他們連我也不要了。”
裴清讓垂著長長的睫毛,嘴角有彎起?的弧度:“我以為我很重要,其實我威脅不了任何人?。”
原來也是個小可憐啊。
林姰醉醺醺的腦袋冒出?這樣的念頭。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跟她說想?要什么,就給什么。
他說完,仍沒忘記自己剛才已經承諾要哄她的事情:“說吧,不開心的林姰要怎么哄。”
她趴在桌子上,比他矮好多,剛好能看到那冷白脖頸上、喉結的陰影里,有一顆顏色很淡的小痣。
慢慢被酒精占據的大腦,忍不住想?,他身上其他地方有沒有痣,又是長在哪里。
可是他的衣服穿得太嚴實了,她的視線只好上移,落在他線條清晰、卻?很薄很軟的嘴唇。
他的聲音好像很近,落在耳邊:“或者告訴我,她現在想?要什么。”
真是罪過,他在很溫柔地跟她說話,她卻?在想?他的嘴唇親上去是什么觸感。
她沒有親過人?,但是不介意?和裴清讓試試。
林姰這樣想?著,手指已經觸碰到他的下頜。
這個人?總是清心寡欲冷淡至極,只有嘴唇看起?來是軟的。
“我想?要這個,”林姰看著他的嘴唇,眼神里有種帶著好奇的渴求,坦蕩而又直白,“給嗎?”
煙花倏然升上夜空,如同在她的腦海炸裂。
裴清讓嘴角抿起?,沒說行?也沒說不行?,目光平靜地瞧著她,眼神冷透了。距離太近,他喉結上下滑動的細節如此清楚,剛才看到的小痣,散漫而又肆意?地長在那凌厲的線條上,此時此刻,近乎灼眼。
她起?身朝著他的方向靠近,剛才觸碰他下頜的手、已經勾住他的脖子,就好像是怕人?跑掉,男人?剛修剪過的發茬刺在她的手背,心尖也在發癢發燙。
鼻尖相抵,她聞到酒氣?和花香、還有他身上獨有的清寒氣?息,眼前的畫面似乎和夢境重合,又好像她人?也在夢里,不然怎么會這么大膽。
沒有夢里軟得不可思議的觸感,因為夢里吻住她的人?此時偏過頭,下頜是俊秀堅冷的弧線,鋒利到能割傷人?。
好吧,他不給自己親。
醉酒的腦袋慢了不止半拍,盯著裴清讓看了好久,才意?識到自己應該起?身。
煙花戛然而止,世界歸于寂靜。
就在她離開前的那一秒,垂在身側的手腕被人?握住。
那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認命似的圈住她的手腕。
她站在,他坐著,所以是個俯視視角。
就好像親吻被拒的她,才是占上風的那一個。
“林姰,我不趁人?之危。”
裴清讓漆黑暗沉的眼睛,冷冰冰的沒有情感,可當他開口,聲線里卻?是甘拜下風的無可奈何——
“如果你清醒的時候還想?這樣做,再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