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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第 81 章 家里飯館

    光華街十五號。

    初秋的風還殘留著絲夏天的悶熱潮濕, 風吹到臉上黏黏糊糊,總讓人忍不住抬手去抹。

    裝修捯飭好幾個月的鋪子總算打開了大門。

    昨天慌慌張張忙完三個孩子的開學典禮,今天又立即迎來了[家里小飯館]的開業。

    一大早,王念就推開那扇淡藍色玻璃木門, 把牌匾上的紅布綢子拉下來。

    施向明再把親手制作的一塊黑板掛到墻壁上, 在黑板頭寫上今日菜單幾個字。

    剩下菜名得等王念忙清點完今早的菜才能確定。

    忙完這幾件事, 光華街十五號的小飯館就這么靜悄悄地開始營業了。

    一樓面積六十五平, 二樓面積幾乎相同。

    一進飯館就立刻能瞧見與廚房相連的門,此時門敞開著, 只能透過門簾隱隱瞧見廚房里的樣子。

    飯館名字叫家里小飯館, 大堂里果真處處透著股和家里客廳差不多的輕松愜意感。

    七八張桌子有方有圓,大的能坐下十二人,長方形桌子剛好夠兩人相對而坐。

    墻壁上除了一些孩子們的畫外,還有酷愛書畫的外公留下的一些墨寶,大多是外公外婆平時練筆所畫。

    墻邊的五斗柜既是裝飾物,又存放了些店里需要用到的雜物。

    廚房門兩邊各有個一人高的玻璃柜, 左邊酒水飲料,右邊勺子碗碟。

    二樓與一樓風格則完全不同, 王念特意保留了這棟小洋樓的風格, 從垃圾中轉站淘了不少已經壞掉的洋玩意兒當做裝飾物。t

    墻角處早已不會走動的擺鐘;帶有濃烈異域風情的窗簾;就連房頂燈都是老式的吊燈。

    不過為了不跟一樓的風格脫節, 桌椅板凳都選用了統一胡桃木色。

    多虧靠街那面墻都做成了窗子, 二樓的光線一點都沒受影響。

    坐在床窗邊桌子往外看去,連綿起伏的各式建筑完美構成了一副風景畫。

    “咱們兩個人能忙得過來嗎?”

    雖說眼下飯館里一個客人都沒有,胡文麗已經擔心起要是生意好起來之后他們哪忙得過來。

    “中午就一桌客人,哪會忙不過來。”王念放下木板,既能擋住客人進入廚房,又能充當傳菜的桌子:“等邱莎莎過兩天病好去上學, 咱們就有三個人,怎么都忙得過來的。”

    要開飯館王念一個人肯定是不行的,所以兩個月前就謀劃著要找兩個幫手一起來干。

    胡文麗和張紅燕一聽說立即就表示還找什么幫手,她們都是勤快人,端盤子洗碗那都是再簡單不過。

    可惜張紅燕因為邱莎莎感冒發燒,等孩子病好才能來上班。

    中午就一桌客人,還是施向明請來湊熱鬧的朋友熟人,兩個人完全忙得過來。

    “昨天是不是就有人來租旁邊的鋪子了?”胡文麗又問。

    王念點頭:“我沒同意。”

    雖然和胡文麗說著話,手里的準備工作還是沒停,大蒜剝完就趕忙把碟子端到灶臺邊放好。

    “為什么沒同意?”

    “他們要開錄像廳,一樓還打算搞個燒烤攤。”

    “那肯定不能同意,我們廠生活區里那家錄像廳最近就跟人扯皮,鬧得可兇了!”

    正經錄像廳那也就算了,有些錄像廳為吸引客人晚上會放些成人電影,電影聲音能飄出幾里地去……

    廠區那家錄像廳就因為老有廠職工的小孩蹲在路邊聽電影聲音,影響相當惡劣。

    恰在這時,施向明掛完黑板回到大堂,抬起桌板鉆進了廚房。

    “那我去上班了,晚上我請三師兄來咱們飯館吃飯。”

    “中午徐叔要帶幾個朋友來?”

    “兩個。”

    現在想從飯館進入自家只能走廚房,施向明回答完,又從原先廚房大門走了出去。

    廚房面積原本就很大,只需要內部改動就完全足夠飯館所需。

    炒菜主要用三口液化天然氣灶,燉煮的灶則在院里擺了八個蜂窩煤灶。

    整個廚房花錢最多的是兩口排氣扇,在這個家家戶戶都還全靠窗子排油煙的年代,廚房還一口氣裝了兩扇。

    排氣扇外是施向明利用所學親手焊接的排煙管,管道在面對后院的廚房墻壁上。

    雖說從大門看有根這么大的管子確實不太美觀,但對王念來說花再多的錢都非常值得。

    否則一炒起菜來,油煙全往客廳和書房飄,久而久之家里都得是股子油煙味。

    “我去洗菜,你先切肉。”

    抬頭一看墻壁上的時鐘,馬上就要九點,胡文麗忽然覺得時間緊迫起來,忙卷起袖子催促王念來。

    中午十二點,八中的下課鈴聲準時響起。

    叮鈴鈴——

    胡文麗抱著手臂靠在飯館門口,已經不知道是多少次往路邊看,就期盼著能有路過的人抬頭看一眼飯館招牌。

    似乎是有人聽到了她心里的想法,一輛黑色轎車緩緩停到了路邊。

    胡文麗努力往車里看去,就想看看車里的人目標是不是飯館。

    啪——

    主副駕駛座的門被關上,兩男一女一下車果然抬頭往飯館看了過來。

    徐興邦淺笑著朝飯館方向抬了抬手:“這就是咱們侄媳婦開的飯館,看著挺不錯吧?”

    點頭的男人身姿修長,舉手投足間皆透著股儒雅之氣,就像是從古典畫卷中走出來的人物。

    他穿著套改良唐裝,手腕上檀木手串隱隱飄散出檀木香氣。

    而笑瞇瞇拍了下手掌的女性則很是豪爽,直接朝門頭一指,逐字逐句地念出了飯館的名字:“家里飯館,還真是開在家里。”

    “說實話,我也沒想到他們竟然會開飯館,我以為……”

    以為得了那么大一筆財產,乍富之后會揮霍會忙著改善生活條件,就是沒想到會開一家小飯館踏踏實實繼續賺錢。

    徐興邦從心底里是欣慰的,羅爺爺沒選錯人,雪梅的兒子兒媳都是腳踏實地的人。

    “我早就想看看雪梅的兒媳婦和孫子,咱們四人中就她孫子孫女最多。”

    女人攏了攏頭發,先往飯館走去。

    胡文麗一看真是沖飯館來的,忙笑盈盈地迎了上去。

    “我們是施向明請來的客人。”還沒張口,就被一個阿姨搶先打斷,并且擺了擺手:“不用妹子帶路,我們自己會進去。”

    這個阿姨紅光滿面,聲音洪亮,一看就是個利索人。

    胡文麗連忙讓開,沖廚房的方向吼了嗓子:“王念,施向明請的客人來啦!”

    “好嘞。”

    王念停下切菜,雙手在毛巾上擦了擦。

    剛一轉身,立即撞上雙充滿好奇的眼睛,上下盯著王念看了好幾眼,這才笑瞇瞇轉頭問身后人:“老徐,這就是雪梅的兒媳婦?”

    “徐叔叔。”

    徐興邦點點頭:“這兩位是雪梅的好朋友,她是高容阿姨,這位是任希鴻叔叔。”

    高容雖然頭發已白了不少,但精氣神十足,還化了淡妝,顯然是個很精致的阿姨。

    任希鴻笑容清淺,氣質溫和,一看就是“文化人”

    “高阿姨好,任叔叔好。”

    “施向明呢?”高容觀察完王念,又好奇起讓徐興邦贊不絕口的施向明:“讓他快出來高姨瞧瞧。”

    “向明上班去了。”王念把三人往院里請:“這段時間有個新項目要入廠實驗,他作為主導人必須得在現場指揮。”

    “那孩子呢?”高容又問。

    “應該快放學了,老大在二中……”

    這三人與那個素未蒙面的婆婆是一個大院里長大,四人感情相當深厚,光從稱呼上就可窺見一斑。

    徐興邦叫高容小容,叫任希鴻為鴻子。

    高容和任希鴻是因為工作調派去了其他省,也是最近兩年才相繼調回安懷。

    正說著孩子,施飛英那咋咋呼呼的聲音就穿透門窗清晰傳入了院里。

    “媽。”

    那一聲媽叫得嘶聲力竭,就跟誰掐住了脖頸那般用力。

    “媽,我帶了同學來咱家飯館吃飯,媽……媽媽……”

    就一眨眼功夫,媽就叫了四五聲,大有王念不答應就要把屋子吼穿的意思。

    王念沖幾人無奈地笑笑,趕忙應著聲走進廚房。

    大堂里,一群小雞仔似的學生全都仰頭眼巴巴地瞧著王念,個子矮的小女孩校服袖口卷了兩卷還是長。

    參差不齊的一年級小學生,就跟差了三四歲似的。

    “阿姨好。”

    “王阿姨好。”

    “媽,我跟同學們說了咱家有學生飯,中午能吃吧?”施飛英大聲地問道。

    昨天才第一天上學,今天就能帶同學來照顧自家生意,王念都不知道要說施飛英有親和力還是嘴皮子不得了。

    “我們家的學生餐是五毛錢一頓,一葷兩素。”王念指向廚房門口粘貼的價格表:“你們決定好了告訴阿姨就成,我這去炒菜。”

    一年級……大概,應該,能看得懂價目表吧。

    抱著這種疑惑,王念先去后院跟幾位長輩說了聲,隨即就立即鉆進廚房。

    徐興邦三人順勢也跟著回到飯館,在胡文麗指路下先上了二樓。

    既然是來照顧生意,肯定得吃飯。

    七八個小學生還在對著價目表嘰嘰喳喳地討論中,徐興邦看施飛英正忙活著給同學們出主意,也就沒有出聲打擾。

    “你就吃五毛錢的飯菜就夠了,肯定能吃飽。”

    面對家境一般的同學,施飛英極力推薦五毛錢學生餐,至于那兩個聽說家里在廣省做生意的同學,就推薦他們試試八毛的兩葷兩素。

    至于為什么連同學家干什么都清楚,當然是昨天嘴皮子就沒停過的原因。

    同學們把錢交給施飛英,施飛英又跑進廚房把錢交給了王念。

    六個選了五毛學生餐,兩個選了八毛的套餐。

    “一會兒你姐姐放學了,你們上樓和徐爺爺打招呼。”王念抽空還得交代施飛英:“在長輩面前不準亂說話,打完招呼就下樓來吃飯,一會兒還得上學。”

    “知道啦。”

    “……”

    回答完人還沒有走,腦袋高高揚起仿佛還在等待著什么。

    王念一看就知道,就算再忙也趕忙抬手摸了摸施飛英腦袋:“我們家飛英最厲害,幫媽拉來了飯館的第一單t生意。”

    “以后我還會更厲害。”施飛英挺挺胸膛,神氣活現地揮舞了下拳頭。

    飯館門口,施宛背著書包,剛走到門口,又是一聲嘆氣。

    “姐,你叫的同學呢?”

    蹲在飯館門口的施飛英一看二姐獨自一人,立即跳起來氣憤填膺地控訴。

    昨晚姐弟倆明明打賭明天誰叫的同學多誰就贏,輸的要從存錢罐里掏五元錢給對方。

    施宛還是嘆氣,二話沒說從兜里拿出五元錢遞過去。

    如此干脆利落,反倒是叫施飛英有些不好意思,接過錢拿在手里就忙關心起原因:“出什么問題了?”

    “我們班主任的妻子接手了學校食堂,班主任特意在最后一節課上提起……”

    施飛英:“……”

    “那你怎么沒去?”

    施宛不屑地撇過頭去:“我家就是開飯館的,我還去什么學校食堂!”

    班主任不僅在課堂上提了,中午放學還站在一樓教師辦公室門口看學生們往哪個方向走。

    一看施宛竟然往學校外走,竟然還能問為什么不去食堂吃飯。

    施宛當時就跟老師說家里就開了個飯館,中午得回家吃飯,老師當時就垮了臉,“哦哦”兩聲沒再多說什么。

    “徐爺爺來咱家了,媽讓我們上去打個招呼。”

    徐興邦后來又來過家里幾次,每回來不是給紅包就是送點孩子們喜歡的小玩意兒,一提到他施宛就很高興。

    “走。”

    姐弟倆忙不迭就往樓上沖,木質樓梯上很快響起咚咚咚地腳步聲。

    坐在窗邊的三人同時往樓梯口看去。

    “是施向明家最小那個小子來了。”徐興邦同樣只聽聲響就立刻曉得沖上來的人里絕對有施飛英。

    任希鴻一只手隨意放在桌上,一只手搭在腿上,聽到笑聲先是下意識轉頭看向了老友。

    三人中,只有徐興邦沒成家。

    原因是什么……想必三個好友都心中有數。

    徐興邦喜歡羅雪梅,從少年到暮年,從生到——死!

    這份感情持續了很長的歲月,以至于連跟羅雪梅沒血緣關系的施向明一家都深得他喜歡。

    任希鴻在心底輕輕嘆息。

    高容沒那么多感慨,看到人就立刻笑著就沖施宛招手:“快到高奶奶這兒來,奶奶好好看看雪梅的孫女長什么樣。”

    施宛微微抿著唇,臉上泛起羞澀笑容,似是很不習慣別人的注目。

    施飛英只從停頓的背影就發現了問題,大小人似的小小嘆了口氣,主動牽起姐姐手。

    “高奶奶好。”施飛英大大方方地走過去叫人。

    施宛也趕忙跟著叫:“高奶奶好。”

    高容眼神不好,姐弟倆先前在她眼里就是兩張有點模糊的臉,等走近一看立即驚得“哎喲”叫喚了聲。

    “這小子長得也太像雪梅了!”

    其余兩人皆是一愣,而后是仔細看起了施飛英的長相。

    鵝蛋臉,雙眼皮,只有右邊臉頰有個酒窩,眨巴眼睛時能看到長而卷曲的睫毛撲閃撲閃。

    “是有點像。”任希鴻記憶里的羅雪梅長相已經有些模糊,不過他記得兩人右邊臉頰確實都有酒窩。

    徐興邦翹起的唇角慢慢放下,目光在施飛英的眉眼上一寸寸移過。

    不僅長得像羅雪梅,連說話的神態竟然都有那么幾分相似。

    咚咚咚——

    徐興邦仿佛聽到了自己心臟沉悶的跳動聲,這一瞬間,喉嚨干得就要冒煙。

    不過這種激動和興奮很快就隨著理智回歸而全部消失。

    剛才一閃而過的念頭著實荒唐,這讓一向自持冷靜的他都跟著恍惚了下。

    羅雪梅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經死了,怎么可能和千里之外的農村姑娘扯上什么關系。

    想起年前才剛給羅雪梅掃過墓,徐興邦更是覺得剛才的想法荒唐。

    “來!”高容沖兩人招手:“這是高奶奶給你們的見面禮,多出來那份給你們大哥。”

    “謝謝高奶奶。”施飛英特別大聲地道謝,之后立即就殷勤地要去家里倒茶水:“高奶奶我去給您泡茶,用我們家最好的茶。”

    “先別慌,還有呢。”高容沖任希鴻抬抬下巴。

    施飛英說到做到,紅包一收完立刻跑下樓去給爺爺奶奶倒茶,早忘記了容易害羞的姐姐還留在樓上。

    “你是叫施宛吧?”高容主動問害羞得搓手的施宛,抬手憐愛地輕輕撫摸孩子烏黑發亮的頭發。

    她膝下只有一個孫子,年紀比施宛大幾歲,如今正處于看哪都不順眼的年紀。

    在家里受夠了孫子的犟脾氣,再看人家乖巧懂事的孩子,難免更多了幾分喜歡。

    施宛很乖巧地回答著高容的問題,期間徐興邦也會穿插幾句。

    “一會兒我要問問王念怎么教娃娃,我把我家那個混小子也送來好好學學。”

    “那得先讓你兒子改改那暴躁脾氣。”徐興邦搖頭笑道:“我倒覺得小鑫沒什么問題,有問題的是他父母。”

    高容有對望子成龍的父母,將自己沒法實現的夢想全強加在孩子身上,結果只是適得其反。

    結果孩子叛逆,父母只會更加憤怒,雙方矛盾越來越深。

    任希鴻相當同意地點頭。

    徐興邦今天心情頗好,難得地又繼續說了下去。

    “與其每天謀劃著要讓孩子考什么什么學校,還不如多給孩子做幾頓飯比什么都強。”

    高容無奈嘆氣,沖老友擺手:“難得高興!別提家里的糟心事,還是想想等會兒要點什么菜。”

    “那恐怕得等樓下的學生們先吃上飯才輪到到咱們。”徐興邦說。

    與此同時的樓下。

    王念把最后一盤子炒青筍端到桌上。

    “來阿姨給你們打飯吧。”

    菜香繚繞的小飯館里,迎來了開業之后的第一批客人,

    第82章 第 82 章 小飯館開業啰!

    剛讀一年級的小學生, 正是最聽大人話的年紀,王念剛說排隊打飯,麻溜地就排起了隊伍。

    一葷兩素,聽價格確實比學校食堂貴,

    不過滿滿一勺子魚香肉絲舀到飯盒里, 酸酸辣辣還有點甜的氣味立刻讓第一個打飯的小姑娘激動得小臉通紅。

    “阿……阿姨, 少打點菜, 我吃不完。”小姑娘靦腆地趕忙說道。

    小姑娘就是那個校服袖子卷兩圈的孩子,瘦瘦小小臉頰凹陷, 看著就營養不良。

    王念以為這孩子是吃不飽還特意多打點菜, 沒想到是人家胃口小。

    不過給家里孩子藥膳湯燉多了,很快就看出小姑娘是因為脾胃虛弱所以胃口差。

    “今天有免費的山藥排骨湯,一會兒再每人打碗喝。”

    胡文麗邊想著王念真大方,邊拿上碗去廚房給孩子們盛湯。

    五毛錢一葷一素,這轉眼就成了兩葷兩素,還是實實在在的肉。

    孩子們端了飯, 就很乖巧地找位置坐下吃,就跟群小兔子似的腮幫子一鼓一鼓相當可愛。

    胡文麗給孩子們端湯, 王念就進廚房里給樓上三位長輩炒菜。

    排氣扇轟鳴, 坐在大堂里吃飯的孩子們竟然一點都沒感覺到油煙氣。

    “阿姨說這個叫魚香肉絲, 真好吃!”

    為了照顧小孩子口味, 魚香肉絲特意選了不辣的泡線椒,又多加了點糖。

    對長生坡人來說這道菜會太甜,可對安懷的小學們來說,那就是酸甜辣一應俱全,吃得相當滿意。

    “肉不塞牙,真好吃。”

    “我覺得炒茭白最好吃, 又甜又香。”

    “我在家都不愛吃我媽炒的胡蘿卜,怎么阿姨炒的胡蘿卜那么好吃。”

    孩子們嘰嘰喳喳地表達著看法,小小飯館里飄蕩的都是他們快樂的聲音。

    歡笑聲晃晃悠悠地飄上了二樓。

    “我看雪梅這個兒媳婦人還不錯。”高容打量著二樓裝飾,最后目光落到若有所思的任希鴻臉上:“想什么那么出神?”

    “我現在才回過味兒來。”任希鴻眉頭緊緊皺起,腦海中還在回憶著施飛英的長相:“那孩子確實長得很像雪梅。”

    “你就別瞎猜了。”

    高容知道好友反應慢,但沒想到這么慢,人都下去二十多分鐘這才感慨起來。

    “小容說得對,咱們都別亂想,那孩子只是長得有點像而已。”

    這話說得像是給其他人聽,又像是說給徐興邦自己聽。

    伊人已逝,往事不要再憶。

    噔噔噔——

    隨著清脆的腳步一聲聲臨近,徐興邦忽然覺得自己的心又開始狂跳起來。

    “今天菜準備的不多,叔叔和阿姨中午先隨便湊合著吃點,晚上等向明回來咱們再好好聚一聚。”

    王念和胡文麗各自端著大托盤,緩緩從樓梯口走了過來。

    這話意思是請幾人t留下來吃晚飯,見一見他們最想見的施向明。

    “侄媳婦的意思是讓我們在這吃兩頓呢。”高容笑呵呵地站起來幫忙端菜。

    說是中午隨便吃點,可這幾道菜一點都不簡單。

    高容先將最大一盆白白綠綠的湯端過去,一眼就瞧見漂浮在湯上的幾個大生蠔和大蝦。

    清蒸鱸魚,板栗蒸排骨,就連香菇炒青菜瞧著都翠綠欲滴顏色很是漂亮。

    最后那盤菜端上桌,幾人都同時抿了抿唇。

    隨著放下的動作,紅燒肉顫顫巍巍的抖動了幾下,濃郁的焦糖氣撲面而來。

    五花肉分層顏色分明,濃油赤醬的紅燒肉是很典型的安懷做法。

    “紅燒肉一早起來我就燉上了,你們先吃著我下樓去切菜。”

    樓下雖說沒有新客人,但王念作為廚師肯定不能待在樓上陪別人吃飯,

    看樓上沒什么事,就準備寒暄幾句下樓去了。

    “王念。”徐興邦忽然出聲叫住已經轉身的王念,略一遲疑之后還是問了出來:“我聽向明說你從小父母雙亡,是跟著大伯大伯娘一起長大的?”

    “我六歲那年爸媽就相繼去世了……”王念并沒有覺著徐興邦問的有什么不對,還仔細地回憶了起來。

    穿過來時原身已經十來歲,對幼年的記憶已經非常模糊,連帶著父母長什么樣都不記得。

    所有關于父母的記憶都來自大娘吳英。

    聽說父親從小身體就不好,能娶到隔壁大隊長得很好看的母親全靠大爺大娘為人好,別人是沖著他們家家風來的。

    生下王念時母親傷了身體,后來又遇上饑荒瘟疫,身體就一直沒怎么好過。

    后來父親因病去世后,母親沒多久也傷心過度跟著去了。

    隨著王念的講述,徐興邦心里最后一點點希望也熄滅下去,使勁閉了閉眼后翹起唇角微微一笑:“你母親原來是隔壁大隊的人。”

    “那你媽媽長得一定很好看,竟然生了個這么漂亮的女兒。”高容笑著夸獎道。

    王念笑笑當做回答。

    那些年農村窮,別說是照相,就是上縣城照相都得開介紹信。

    家里就一張父母的結婚照掛在堂屋,黑白照片都難掩母親美貌,確實是個很好看的姑娘。

    不過她也沒法跟別人描述母親長相,只能以微笑來代替回答了。

    “咱們別耽擱王念忙生意,咱們邊吃邊聊。”高容又說。

    王念前腳剛一下樓,后腳高容就伸手越過桌子使勁推了下徐興邦:“這下子總算死心了吧。”

    她很后悔剛才不應該隨口就將心里話說了出來,導致徐興邦起了些莫名其妙的念頭。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死而復生的事,羅雪梅可是父母親自下葬,根本不會再有任何后續。

    是她無心挑起老友平靜多年的心緒,自然得由她來挑明。

    “是我胡思亂想了!”徐興邦狠狠嘆氣,歪頭朝空氣揮了揮手,滿臉苦澀終于消散開來:“吃飯吃飯。”

    “我還帶了幾瓶酒,中午隨便喝點?晚上再跟向明好好喝一頓。”

    任希鴻是出了名的酒徒,每頓飯都得喝上一口,所以平時包里都會放一瓶酒。

    說著話,從包里拿出個巴掌大的酒瓶,先輕輕搖晃幾下,隨即才慢慢扭開。

    馥郁濃烈的酒香飄出。

    徐興邦主動遞上杯子:“給我也來點,中午陪你喝點。”

    “那給我也來一口。”高容也端了酒杯湊過去。

    二樓除了他們再也沒有人上來,而且隨著小學生們吃完飯逐漸離開,小飯館里再次安靜下來。

    雖說看著冷清,但高容只一看剛才那幾道菜的顏色就確信小飯館生意肯定能紅火起來。

    紅燒肉入口微甜,酥軟即化,軟糯的肉皮用舌尖輕輕一抿就在唇齒間化開。

    肥而不膩應該是對紅燒肉至關重要的評價。

    但高容覺得嘴里的紅燒肉卻不僅僅只用不膩來形容,肉吞下喉嚨后嘴巴里余韻綿長,回香才真是讓人佩服。

    “怎么樣?”徐興邦問高容。

    高容丈夫曾經是專門接待外國來賓的省政府接待賓館大廚,手藝也相當了得。

    只可惜前幾年因為突發腦出血沒搶救過來離世,高容一家這才回到了安懷。

    “很好吃,水準絕對不俗。”高容一改剛才笑瞇瞇的樣子,非常認真地點評:“我吃過老鄭做的安懷紅燒肉,我覺得王念做的更好吃。”

    更好不僅來自于味道,還有肉的口感和烹飪方法。

    王念做的紅燒肉不是正宗安懷口,清新淡雅的口感更適合大眾口味。

    不管是南是北都應該會很喜歡這道紅燒肉。

    “鴻子你試試?”

    任希鴻這十幾年都一直在北方工作,高容喊嘗嘗,就是想看看自己心里的猜測準不準。

    “好吃。”

    果然,從不說假話的好友只用了兩個字便足以說明——王念確實是根據食客而微調了做菜的味道。

    難怪樓下那群孩子竟然沒一個說魚香肉絲辣的。

    徐興邦早就嘗過王念的手藝,此時只是不急不緩地夾了筷子魚,吃完后又一小口酒。

    “所以我才說與其天天給你們家小鑫念緊箍咒,還不如多給孩子做幾頓飯。”

    “我同意。”

    白酒順著喉嚨一路帶著熱意沖刷干凈了紅燒肉最后一點香氣,任希鴻舒爽地嘖嘖兩聲跟著道。

    “人活一輩子無非就是吃喝拉撒睡,吃可是排在第一位的。”徐興邦分外有感觸。

    一起吃飯是增進感情的最簡單法子,飯桌上沒必要講究食不言寢不語,隨便聊聊工作生活學習不是很好?為什么非得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問學習怎么樣。

    徐興邦會有此感慨,自然是親眼見到兩家人的相處方式才有了比較。

    施向明和王念在飯桌上沒有問過一句孩子們的學習成績如何,問問學校里有沒有什么新鮮事,聊聊明天想吃什么,一頓飯吃得輕松愉快。

    而高容家則是完全相反。

    飯菜是食堂里打來的,開飯前早已經涼透,得再次放到蒸鍋上熱一熱。

    這還沒開始吃呢!一盤炒青菜就已經變得黑黑黃黃,極其沒有食欲。

    飯桌上爸爸以買本練習冊開始,到媽媽以考試成績作為結束,試問哪個人心里能不憋著火。

    “我當年會嫁給老鄭就是因為他會做飯,誰想到他會走在我前頭……”高容舉起手讓兩個老友看掌心“我這雙手也是前幾年才開始拿鍋鏟。”

    兒子兒媳就是吃現成吃習慣了,只要高容不做,那家里就別想吃上熱騰騰的飯菜。

    任希鴻跟著又開口,非常犀利地點出了高容家的問題:“小容你兒子兒媳婦能有王念一半勤快家里也不會是那個樣。”

    高容無言以對。

    生活過得什么樣,得有比較才有感悟。

    剎那間……好像連燒喉的白酒都沒覺得那么辛辣了。

    與此同時,小飯館門口的街對面,有幾個年輕男女正在對著飯館指指點點。

    片刻后,幾人穿過馬路來到了飯館門口。

    第83章 第 83 章 渣男看打

    “咱們學校門口什么時候開了家小飯館?”

    幾人站在門前, 矮個青年摸了把飄逸的長發,疑惑地看著飯館招牌。

    長辮子女生聲音溫柔,聽口音就曉得是安懷本地人。

    “我記得去年這里還是棟老洋樓,老師不是還讓咱們來這畫素描街景嗎?”

    其他兩人也紛紛點頭。

    這兩男兩女是兩隊情侶, 四人是后面街道安懷大學的大二學生。

    四人今日本來是去郊外寫生, 回程時公共汽車只能到光華街, 剛一下車就有人注意到了這間淡藍色鋪子。

    美術專業的他們立即就被艷麗色彩所吸引, 所以才會穿過馬路來到門前細看。

    就是這么兩句話的功夫,立即就讓正愁沒生意的胡文麗瞧見了。

    “幾位吃點什么, 菜單都在黑板上, 進店里用菜單點也成……”

    原本沒打算吃飯的幾人:“……”

    兩對情侶都是剛談上不久,小伙子們哪好意思厚著臉皮說就是來看看,在胡文麗無比熱情的邀請下,稀里糊涂地就跟著走進了飯館。

    兩個女學生在后邊偷笑,笑各自的對象臉皮太薄不懂拒絕人。

    “我想吃面條,咱們點面條吃吧!”

    笑歸笑, 當然不能讓對象下不來臺,圓臉短發女生笑盈盈地跟胡文麗說道。

    胡文麗頓時犯了難, 飯館里都是炒菜, 就沒賣面條。

    “我們店里人手不夠, 所以沒準備面條。”這句話正坐在窗邊跟毛衣針“戰斗”的王念先回了:“你們可以看看炒菜, 要是不想吃炒菜,對面生活區就有面館。”

    “對對對,我們這才開業第一天,還沒準備面條。”胡文麗趕忙t道。

    圓臉女生臉上笑意依然,剛想順勢拉著對象離開。

    剛才進店前她就瞧見黑板上寫了菜名,估摸著店里肯定沒賣面條米線, 才故意那么一說。

    拉了下沒拉動,轉頭看去發現對象正在專注地瞧著廚房邊上掛著的今日菜單。

    “要不咱們今天就開頓葷?”長發轉頭問對象。

    食堂飯菜清湯寡,加上現在剛開學第二天,生活費還處于飽滿狀態,心里自然蠢蠢欲動。

    女生皺了皺眉剛想生氣,沒想到旁邊那對情侶已經興高采烈地說了句“好”

    圓臉女生叫張夢,是土生土長安懷人,下館子其實對她來說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對象段正學家境普通,一頓五元的飯菜對他來說也許是一周生活費了。

    “咱們先點菜,到時候平攤,咱們還能多吃幾個菜。”住同宿舍的李艷很快看出了好友擔心,立即體貼地出聲解圍:“男女平等,不能只讓男生出錢。”

    張夢感激地沖李艷眨眨眼,開心地道:“那咱們點菜吧。”

    王念這才站起來把毛衣收進籮里,笑著拿起點菜本:“那你們看看要點什么菜?店里的有免費湯,可以不用點湯。”

    “免費的什么湯?”張夢忙問。

    “骨頭山藥。”

    “那就不用點湯了。”張夢趕緊扯扯對象衣袖,只瞬間就對這家小飯館的印象好了不少。

    舍得用山藥骨頭當成免費湯,老板肯定是個大方的人。

    “那你們先點菜,樓上樓下都能坐。”

    “那我們坐樓上,段正學你先點菜,我們先上去看看。”張夢走之前搖了搖段正學胳膊:“少點點菜,別吃不完浪費了。”

    可惜這個叫段正學的男生并沒有體會到女友好意,兩個姑娘一走就立即嗤笑了聲。

    “一天天的跟我媽一樣,啰里啰嗦煩死人了!”段正學沖著背影嘟囔。

    段正學五官長得還挺端正,一頭飄逸長發配上時髦喇叭褲,加上說話時那個不屑的表情。

    這不……妥妥是渣男標配嗎?

    “張夢對你可真是掏心掏肺。”另一個叫孫飛的男生吹了聲刺耳口哨,用肩膀撞了撞段正學的肩膀:“照著架勢下去畢業你們就得結婚吧。”

    “結什么婚……老板娘,先來給一斤鹵豬頭肉,再來盤油燜大蝦……扒拉我干什么。”段正學不耐煩地拽回被孫飛拉變形的衣領。

    “人……”孫飛小聲地往樓梯口瞄。

    段正學那表情變得比什么都快,立即往樓梯口看了過去溫柔地開口:“放心,我有分寸。”

    渣男……還是兩個!

    王念一邊寫著菜名,一邊用余光瞟著兩個渣男。

    剛才透過窗子玻璃看到的兩個害羞男學生感情都是裝出來的……

    “再來個辣椒炒肉,炸排骨……”

    “少點點,一會兒沒法跟她們交代。”孫飛比段正學要稍微謹慎些:“我和你不一樣,我可是打算和李艷好好處對象的!”

    “再隨便炒兩個素菜。”

    不管孫飛怎么說,段正學愣是點了六個菜才停下來,而且還特意問了問王念吃不完能不能帶走。

    “能,我們店里有塑料袋,不收錢”

    得到肯定答復后,立即得意地轉身沖好友挑眉:“吃不完咱們帶回宿舍,順道讓小劉他們開開葷。”

    “這些菜不少錢,到時候咱們也得出。”孫飛不滿。

    “放心!到時候付錢我有的是法子,張夢肯定會主動給錢,你就放心吃吧!”

    “張夢對你那么好,你可真沒良心。”

    “要不是看在她家那么有錢的面份上我能看上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學校有多受歡迎,有的是女生送吃喝來……”

    “我跟你說張夢他爸可是銀行經理,有錢得很……”

    兩人又不能上樓當著兩女生的面說這些,就站在廚房門口聊得興高采烈,仿佛一點都不擔心王念會說出去。

    渣男……還是有恃無恐的渣男。

    排氣扇轟鳴聲再次響起。

    免費的骨頭山藥湯先上桌,接著是早已經鹵制好的豬頭肉。

    看到這兩道菜,張夢還是淺淺微笑著,很高興地指了指山藥:“老板好大方,給這么一大碗山藥。”

    而段正學則完全被旁邊桌的菜色所吸引。

    那跟拳頭差不多大的生蠔,手掌那么長的大蝦,還有海鱸魚……

    別說吃!段正學根本連見都沒見過,當即喉結就不受控制地動了動,半句都沒聽見女友說了什么。

    “你們嘗嘗豬頭肉,好吃。”孫飛早迫不及待地夾了筷子豬頭肉送入嘴里。

    李艷對免費的山藥同樣贊不絕口。

    “山藥軟糯,骨頭上肉還挺多,咱們真是占了便宜!”

    兩女生都以為男友只點了這兩個菜,殊不知隨著腳步聲臨近,一道道菜陸續端上桌子。

    最后一道油燜大蝦由王念親自端了上來。

    “你們的菜齊了,這是賬單。”大蝦放下,王念把賬單直接遞給了臉色陰沉的張夢:“總共二十六元。”

    “老板你上錯菜了吧。”張夢不相信,拿過菜單仔仔細細地查對:“正學怎么會點那么多的菜?”

    一對菜單下來,還真沒有半點錯的。

    段正學沖孫飛挑了挑眉,輕咳兩聲假模假式地溫聲開口:“我不是想著孫飛和李艷幫了我們這么多,今天打算好好請他們一頓。”

    說著,就開始摸兜,摸完衣兜摸褲兜,結果什么都沒摸出來。

    臉瞬間就變得慌張起來,急忙沖王念歉意地詢問道:“老板娘,我今天沒帶錢……這些菜……能退一些嗎?”

    渣男學什么美術,去學演戲多好。

    不得不說段正學是真摸清楚了張夢的性格,知道她肯定不好意思退菜,所以故意出了這招。

    王念只是微笑,并沒有接話 。

    徐興邦幾人活了這么些年什么人沒見過,只聽了幾句便立刻猜到是段正學在耍把戲。

    “不用退不用退,我來付賬。”張夢果真如段正學預料的那樣主動掏錢。

    就在張夢低頭拿錢時,段正學邊說著;“對不起”邊沖孫飛擠眉弄眼。

    張夢從包里取出手絹,一折又一折地展開,最后數了二十六元錢交給王念。

    似乎是為了顧忌男友面子,還特意對李艷兩人輕松地笑了笑:“今天咱們就好好吃一頓。”

    李艷明顯比張夢聰明得多,轉頭看了眼孫飛,沒動筷子反而問了起來:“怎么突然就要請客了?”

    張夢家庭條件雖然好,但家里根本看不上段正學。

    為了斷絕兩人來往,每個月就給三十元生活費,就想看看沒了錢段正學還會不會跟女兒好。

    可張夢舍不得把這些事告訴對象,平時在學校就吃一毛錢菜和五分錢米飯,錢省下來就給段正學買顏料和畫筆。

    “突然想起來了。”段正學應對有余,拼命朝孫飛打眼色。

    孫飛含糊不清地“嗯嗯”兩聲,忙不迭給李艷夾菜:“快吃大蝦,看著味道就不錯。”

    王念把錢揣進兜里,人卻沒走。

    笑著拍了拍張夢的肩膀:“你對象確實說要請客,不過不是他請……是你請。”

    要是方才張夢跟著男友反悔退菜,那王念就不打算管這樁閑事,不過既然姑娘為人還挺好,她也不介意當一個正義的“路人甲”

    于是王念將兩人在廚房門口的聊天內容詳細地學了遍,連表情都沒錯過。

    一會得意挑眉一會叉腰的動作逗得高容哈哈大笑。

    與高容幾人的開心不同,張夢和李艷的表情沉得都能滴下水來,下一瞬就死死地盯著各自對象的臉看了又看。

    她們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王念不可能說假話。

    第一次見面的飯館老板娘連張夢父母干什么工作都說得清清楚楚,不是段正學親口所說又是誰。

    一道身影忽然暴起,沒有任何辯解的段正學揮舞著拳頭朝王念而來。

    他很清楚,眼下已經沒有任何狡辯余地。

    此時此刻的段正學,不為自己的欺騙而羞愧,反而將滿腔憤怒發泄到了告狀的“罪魁禍首”身上。

    王念抿了抿唇,不僅沒多躲開,反而舉起托盤迎了上去。

    搪瓷托盤……你值得擁有!

    第84章 第 84 章 結婚早了點

    嘭——

    清脆無比的碰擊聲, 隨即便是段正學尖叫一聲捂住拳頭疼得彎下腰去。

    王念將搪瓷托盤轉過來看看,上面沒留下一點痕跡,連瓷片都沒刮掉半點。

    拿畫筆的手和搪瓷托盤比……物理防御勝利。

    段正學這一暴起,孰是孰非已經不需要過多語言來證明, 張夢默默看著男友t, 雙眼里已經蓄滿了眼淚。

    段正學和好些女同學來往密切她知道, 但卻固執地認為那只是別人一廂情愿, 還沾沾自喜自己竟然成為了最特別那個。

    特別是特別……特別的卻是家庭背景。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其實早就有感覺的事偏不相信, 事到臨頭只余可笑。

    筷子上還有準備夾給段正學的大蝦, 張夢慢慢把蝦放入碗里,抬手抹去滿臉淚水。

    “段正學,我們分手吧。”

    “張夢你聽我說……是她是她胡說八道。”孫飛終于反應過來,慌亂地替朋友找補,余光不住地瞄著似笑非笑的李艷。

    李艷比張夢可兇悍得多,就算那些話不是自己所說, 接下來肯定也沒好日子過。

    李艷清醒得多,一句責怪都沒有, 還是笑瞇瞇地開口接話:“孫飛, 我們倆也玩完了。”

    說完, 直接趕蒼蠅似的推著孫飛站起來。

    “飯錢是張夢付的, 你們難道還準備留下來吃飯?”

    趕走孫飛還不夠,李艷又站起來推搡兩人離開,干脆利落的性子深得王念欣賞。

    段正學還想說點什么,徐興邦忽地站起來擋在了他面前。

    “不巧!張經理我也認識,我想我應該把今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他……想來張經理要收拾個大學生應該還是挺容易的。”

    段正學的臉色這才猛然大變,有些慌亂地想越過幾人去張夢面前。

    渣男經典語錄……

    “你聽我解釋,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對你是真心的……”

    “我是真的喜歡你!”

    “我是……”

    張夢深吸口氣,筷子猛地往桌上一拍,大吼:“你走!今天這事就不會跟我爸媽說,不然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走吧……你現在越說越錯,以后再找機會解釋。”孫飛勸。

    張夢不了解,李艷他還不清楚嗎……要是再不走,等會兒那些菜說不定全潑他們臉上。

    徐興邦攔在兩人身前沒動,一只手按住了段正學肩膀。

    “張經理能收拾你不假,我動個小手指就廢了你。”

    “……”

    看他鐵青著臉身體微微顫抖,這才笑著繼續說了下去:“你要是敢來我侄媳婦飯館找麻煩,我不收拾你,我侄子也能讓你重新學做人。”

    說完再拍拍他的肩:“還不走?”

    王念感激地看了眼徐興邦,要不說姜還是老的辣,想得也比她周到得多。

    “你們兩個小姑娘應該高興,現在發現了他們真面目總比結婚之后再來后悔可要好上百倍。”高容遠遠地安慰還在哭的張夢。

    “阿姨說得對,咱們都是有福的人。”

    李艷這人性格灑脫得多,傷心只是片刻后還反過來安慰起好友。

    越是有人安慰,眼淚就越是止不住,張夢哭得更是傷心,從啜泣很快變成了嚎啕大哭。

    “讓她哭吧,哭完慢慢想……”

    雖說沒有體會過失戀什么感覺,但多少也明白此刻說什么都是聽不進去的,要走出來還是只能靠時間。

    徐興邦三人也沒心情再繼續喝酒,后腳就跟著王念離開,把二樓留給了兩個姑娘。

    “要不我再炒幾個菜,你們接著喝?”

    “向明回來再喝,天這么好,我們就在院里烤會兒太陽。”

    幾個老友難得湊到一起,又都喝了幾口酒,興致沒有半分減少,又將談話地點轉移到了后院。

    王念看時間已經兩點多,第一天的生意應該差不多就此結束,于是干脆讓胡文麗把店里沒賣完的備菜拿回家,晚上直接就能炒。

    后院的笑聲持續傳來,二樓的哭聲漸弱。

    王念繼續跟毛線針做斗爭,時間就在各種氛圍中悄然溜走。

    一眨眼,已經快到孩子們的放學時間。

    “不打了!”

    最終只能無奈放棄的王念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沒有打毛衣的天賦,以后還是買著穿吧!

    “老……老板娘。”

    就在這時,門口忽然傳來道比蚊子聲大不了多少的聲音。

    小姑娘探了頭出來,只露著雙怯生生的眼睛,看王念抬頭看去,忙又小聲地問:“阿姨?晚上還有學生飯賣嗎?”

    王念一眼就認出,這小姑娘是施飛英同學,中午來吃飯的幾個孩子中最瘦小那個。

    “你不回家吃飯啊?”王念好奇地問道。

    “我想打點回去讓我奶奶也嘗嘗,我奶奶好幾天沒吃飯了。”

    小姑娘個子小,顯得身后那個書包更加的重,背仿佛都被壓得微微往前躬著,說話中不時都要聳一聳肩以防書包滑下去。

    “你奶奶生病了?”

    “不是生病。”小姑娘悠悠嘆氣,眉毛愁得都皺成了團:“是我奶奶想我二叔了,每年我二叔忌日那幾天她都吃不下飯。”

    “我二叔是保衛國家犧牲的大英雄,奶奶傷心我也很傷心。”

    “真是個孝順孩子。”王念摸摸小姑娘的小辮子,站起來:“鍋里還有點山藥排骨湯,阿姨再給你炒個菜,就收你五毛錢。”

    “謝謝阿姨。”小姑娘高興地連忙道謝,說著取下書包放到凳子上:“就用我的飯盒裝。”

    “老板娘……”

    不知什么時候下來的張夢和李艷雙雙紅著眼眶,聲音悶悶的。

    “小朋友,姐姐剛才點了不少菜都沒吃,你要是不嫌棄可以帶點回去給你奶奶吃,咱們一人帶一半。”李艷問。

    她們也聽到了小姑娘說的話,既欽佩為國犧牲的英雄,又猜小姑娘家庭條件應該不好,所以才好心地提出。

    “你放心,我們都沒吃。”張夢趕忙又補充。

    “謝謝姐姐。”小姑娘絲毫不介意的樣子,把飯盒抱在懷里:“那就不炒菜了,我要一點點姐姐們的菜就可以。”

    李艷帶著小姑娘上樓,張夢留下來和王念有話要說。

    “今天真是謝謝……姐。”

    王念的長相看著就和她們差不多大,張夢實在喊不出阿姨來,醞釀半天還是叫了聲姐。

    好巧不巧,提前半小時放學的施書文走進店門叫了聲:“媽”

    看王念似乎在和客人說話,于是撓撓頭就退到門口:“爸,店里有客人。”

    “那車就停門口,一會兒我再來推。”

    張夢:“……”

    這個瞧著快和門框差不多高的男孩兒竟然是飯館老板兒子,兩人說是姐弟還差不多。

    而隨后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提著公文包推門而入。

    男人眉眼溫和,看氣質就很有文化,張夢說不上來是什么感覺,反正就覺得施向明給人的感官極其舒服。

    “今天怎么沒走前門?”王念問。

    “順路去接書文一起回來,路上給你買了這個。”

    一包糖炒栗子遞到王念手里時還有些燙手。

    “徐叔叔他們都在院里聊天,你快去打招呼。”王念趕忙打發施向明離開。

    再留下去,張夢的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放,兩頰紅得像是熟透的蘋果。

    自從到設計院上班后,外場指導漸少,施向明的皮膚變得很白皙。

    加上平時穿衣多由王念搭配,合適穿搭配上挺拔大高個,隨便往哪一站都絕對是非常搶眼的存在。

    施向明沖張夢笑了笑,抬手摟著施書文脖頸進了廚房。

    王念從袋里抓出把板栗遞給張夢,笑著說道:“只要你想通了就好,以后路還長著呢。”

    “大姐……我應該叫你阿姨吧。”張夢又想起剛才少年的個頭,有些不確定地等著王念糾正稱呼。

    “叫大姐吧!叫阿姨聽著就老。”王念笑。

    世界上應該沒有哪個姑娘喜歡被人叫阿姨,還是個年紀和自己相差不了多少歲的女性。

    “大姐,今天真是謝謝你點醒我,要不我還跟傻子一樣圍著他轉。”

    “清醒只是第一步。”王念搖頭輕笑,雙手靈巧地剝了個板栗送進嘴里:“接下來你要堅定想法千萬不能被幾句花言巧語給騙了,那才能說徹底擺脫。”

    電視劇里不都那么演的嗎……戀愛腦一詞也因此出現。

    “我不會再那么傻,我今天就開始回家住,不住宿舍了。”張夢說。

    喜歡上一個人只是瞬間的事,討厭同樣也就是一剎那。

    張夢現在回想起剛才段正學臉上的表情就覺得厭惡,想不明白當時怎么會被迷得什么話都聽不進去。

    “嘗嘗板栗,一年之中就這個時候的板栗最好吃。”王念笑。

    話說得還為時過早,剛才哭那么傷心,不像是哭一場就能徹底忘記的性格。

    王念對此持懷疑態度。

    張夢只知道此刻對段正學沒什么想法,思緒反而又回想起剛才進去的兩人。

    “剛才那兩t人是大姐你的愛人和兒子?”

    “我愛人,另外那個是我大兒子。”王念說。

    “大兒子,大姐你有幾個孩子?”

    今天已經是王念第三次讓張夢覺得吃驚,還沒來得及咀嚼的板栗差點隨著吞咽口水的動作滾落喉嚨。

    第一次來自王念那利落擋在拳頭面前的托盤,表情連變都沒變過。

    第二次是由于王念丈夫的引人注目。

    眼下則是吃驚于年紀輕輕的她竟然已經不止幾個孩子,最大那個看樣子都快成年了。

    “結婚早了點。”王念只是笑了笑并沒多加解釋。

    “媽,有什么吃的?”

    “媽!我好餓呀!”

    兩個小饞貓很快幫王念驗證了她結婚早的話。

    張夢覺得不是結婚早……而是太早。

    第85章 第 85 章 鐘家的晚飯

    夕陽沉甸甸地墜在河面上, 仿佛隨時都要沉入河里。

    小姑娘雙手緊緊摟著飯盒,生怕飯菜灑出來,陽光將她背影拉得老長,看著就像是步履蹣跚的老者。

    穿過兩條街道, 又跟門衛爺爺打了聲招呼, 小姑娘走進了安懷市稅務局的家屬院。

    小姑娘有個很好聽聽的名字——鐘燕, 其實與王念所想完全不同, 鐘家不僅一點都不貧窮,家里還就這么個獨生女。

    鐘家就住在干部家屬樓的一零二。

    幾十平的小院子里除了幾盆花什么都沒種, 倒是角落有一輛老舊生銹的黑色自行承特別引人注目。

    鐘燕先走到自行車面前, 踮起腳尖抬手摸了摸車把手,眉眼彎彎地說道:“爺爺,我放學回來啦!”

    打完招呼,這才轉身進了屋子。

    鐘燕對爺爺和二叔其實都沒多少印象,只聽爸爸說爺爺正是騎著這輛自行車高高興興去拿電報,結果卻得知是二叔犧牲的消息, 跨出郵局大門就倒在了這輛自行車上。

    奶奶經常對著自行車說話,久而久之家里人回家也都習慣回家跟自行車打聲招呼。

    一進客廳就能看到五斗柜上有兩張黑白照片, 照片前常年都擺放著鮮花水果, 只有每年二叔和爺爺的忌日那個月會點蠟燭燃香。

    鐘燕沒有半點覺著客廳里的煙霧嗆人, 看了眼虛掩著的房間門口, 輕手輕腳放下書包。

    “媽,奶奶呢?”

    一個女人端著兩盤菜從廚房走出來,先回答了女兒的問題:“在屋里睡著呢!”才又走到窗前推開玻璃窗。

    “這是我給奶奶帶的飯。”鐘燕把飯盒遞給鐘母。

    “你們學校食堂的飯菜?”鐘母感動女兒的懂事,有些哭笑不得地揭開飯盒蓋子:“食堂的飯菜有什么……”

    有什么好帶回來的幾個字沒能說出口,飯盒里又蝦又肉,看顏色就是飯館里的菜。

    “哪來的?”

    鐘燕就把中午被同班同學叫去飯館吃飯的事詳細說了說, 著重描述了菜有多好吃,同學們還在班級里商量明天還要去。

    “媽,咱們也炒魚香肉絲給奶奶吃,她肯定就有胃口吃飯了。”鐘燕雙眼亮晶晶地提議。

    望著女兒天真的臉,鐘媽媽臉皮抽動了下,壓下想問魚香肉絲是什么菜的沖動,含糊地“嗯嗯”兩聲,順勢糊弄了過去。

    她一個土生土長的西北人,從小就吃黑饃長大,別說魚香肉絲,就是肉包子都還是八歲才第一次曉得這世界上還有這個么好吃的東西。

    以前是沒菜和肉讓她學廚藝,現在條件好了吧……又沒那個耐心。

    “那今天晚上就讓奶奶吃大蝦。”鐘燕樂滋滋地拍著手,又擔心媽媽會嫌棄剩菜,忙學著李艷的話也跟著解釋了起來:“蝦都沒動過,李艷姐姐說她們宿舍有人聞到蝦味臉上就癢,所以大蝦全給我了。”

    鐘媽媽和女兒一樣都是善良的人,第一時間不是高興有大蝦吃,而是擔心地詢問起哪個叫李艷的姐姐為什么會點了菜沒吃。

    “李艷姐姐說她們差點被騙,多虧王念阿姨才沒拆穿了壞人。”

    男女感情的事李艷還不至于找一個孩子傾訴,所以鐘燕知道一點,但也僅僅只是一點兒。

    “王念阿姨是誰?”

    “就是施飛英的媽媽。”

    “就是昨天你回來說第一天糾正老師講錯歷史的那個男同學?”

    施飛英之有名,不僅局限于同學之中,就連同學家長在昨天都紛紛聽聞了他的大名。

    開學第一天班主任原先想通過歷史人物故事教育孩子們要努力學習報效國家,哪知當場就被施飛英點出連英雄的名字都寫錯了。

    老師要是當場謝謝同學糾正并且改成正確的名字那也就隨意帶了過去,沒想到班主任竟堅持不肯承認寫錯,非說是學生學習的是錯誤知識。

    老師拉不下面子,施飛英又是個倔脾氣,而后專門找了語文課本來驗證。

    結果還真是施飛英說對了,除姓氏寫對,名字兩個字果然都記成了同音字。

    這件事不僅在一年級三班同學中口口相傳,就連教師辦公室也都聽到了風聲。

    “施飛英可聰明了,他還給我們講戰斗英雄在戰場上寫家書的感人故事。”

    提起施飛英,鐘燕就好像有說不完的話,眉飛色舞的又說了好些話,直到臥室里突然傳出了響動。

    “是你奶奶醒了。”鐘媽媽告訴地推了把女兒肩膀:“去叫你奶奶起來吃飯,我去熱菜。”

    婆婆那么雷厲風行的性子,每年這個時候就要大病一場,家里也只有鐘燕才能大膽撒嬌緩解老人的心情。

    “奶奶。”鐘燕邊叫人邊推門。

    鐘奶奶銀色短發,額前碎發全用發卡別到了耳后,能看出來老太太是個很利索的人。

    “是小燕子回來啦。”

    鐘奶奶寵愛地摸了摸孫女的頭,牽著鐘燕的手走出房門。

    “奶奶,今天我帶了好多大蝦回來,一會兒我剝蝦給你吃。”

    “奶奶的小燕子最孝順了。”

    許是好幾天沒有正兒八經吃飯,鐘奶奶的聲音有氣無力,只兩句話就停下深呼吸了兩口氣。

    鐘燕懂事地扶奶奶到飯桌邊坐下,又給她倒了杯紅糖水。

    “奶奶一會兒喝。”鐘奶奶笑著接過杯子,卻沒什么胃口,只是回頭看了眼墻壁上的兩張遺像。

    “媽。”

    好在傷感并沒有持續多久,屋門被再次打開,鐘爸爸下班回到了家。

    看到母親竟然主動坐到飯桌邊,整個人又驚又喜,放下包就坐了過去。

    鐘媽媽端著熱好的油燜大蝦和豬頭肉很快回來。

    “吃飯吃飯。”

    “今天還有大蝦?”鐘爸爸高興地詢問,說著就故意伸手做出要抓菜的動作。

    “不止大蝦,還有豬頭肉。”鐘媽媽笑。

    “這么大的人了還偷吃。”鐘奶奶果真拍了下兒子的手,笑著遞過去碗筷:“讓孩子不學好。”

    “媽,你看有豬頭肉。”鐘爸爸又順勢給母親夾了筷子肉。

    看似大家都在各自夾菜,其實三雙眼睛都看著老太太呢。

    鐘奶奶拿起筷子三人的心高高懸起,夾起肉送進了嘴里,而后才齊齊落地。

    鐘媽媽給鐘燕夾大蝦,不忘叮囑女兒:“蝦有營養,不能挑嘴……”

    女兒從小吃飯都令人頭疼,小半碗飯得催促上百遍才能勉強吃完。

    他們家老的老的吃飯讓人擔心,小的小的也讓人操心。

    今天的叮囑好像說早了點,鐘燕不僅主動夾了蝦,剝完蝦殼把蝦仁放到奶奶碗里后,還舔了舔手指。

    “……”

    鐘奶奶很喜歡豬頭肉,慢吞吞地咀嚼完吞下后沒吃孫女夾的蝦仁,而是又夾了筷子豬頭肉。

    鐘爸爸驚得都忘記了繼續吃飯。

    “老鐘,這家飯館老板娘的手藝是真不錯。”鐘媽媽給丈夫夾了筷子豬頭肉示意他嘗嘗:“我覺著比鹵肉鋪賣的好吃。”

    肉皮彈性十足,瘦肉部分香料味濃郁,一口下去嘴里兩種不同口感不停在舌尖翻滾,最后才合二為一。

    “媽媽,我以后可以都在王念阿姨的飯館里吃中午飯嗎?”

    嘴邊手上都油汪汪的鐘燕興沖沖地詢問,說著話手里剝蝦的動作都沒停下來過。

    “那不行,外邊的菜哪有學校干凈。”鐘爸爸想都沒想就不同意。

    八中門口有多少家飯館鐘爸爸心里都有個大概,那些小飯館追求味道好吃,各種辣椒作料跟不要錢似的放。

    女兒脾胃本就虛弱,要是再成天吃重油重辣的飯菜,鐘爸爸擔心會讓孩子身體更不舒服。

    “可我覺得好吃呀。”鐘燕不懂爸爸為什么要反對,小臉不高興地皺了起來:“學校食堂的t飯菜一點都不好吃。”

    “聽話!”

    “好啦!”丈夫只要一張口鐘媽媽就知道他要說什么,忙抬起手在中間揮了揮:“豬頭肉好不好吃?”

    “味道不錯,以后咱們就買她家的肉。”鐘爸爸說。

    “這就是那個王念阿姨小飯館里賣的鹵肉。”鐘媽媽又朝鐘奶奶使了個眼色:“咱媽你還不相信?”

    鐘奶奶吃得津津有味,似乎很專注又很享受地咀嚼著。

    “王念阿姨家的小飯館可干凈了。”鐘燕繼續為飯館說好話:“施飛英還說那飯館里的菜都是他們自己種的。”

    “自己種的?”鐘爸爸問。

    “嗯!飯館后邊有個可大可大的院子,里邊種了好些菜和水果,我還吃到了葡萄。”

    今天中午吃完午飯,施飛英還特意帶同學們去顯擺了通自家院子。

    從小就在城里長大的孩子們哪見過那個陣勢,全都驚得張大了嘴巴只顧驚嘆。

    施飛英給大家摘了葡萄架上唯一成熟的一串葡萄,每個人就分到三四顆而已。

    甜滋滋的味道讓她記到了現在。

    “光華街那房子還能有大院子?”鐘爸爸好奇

    光華街上都是廠子公房,一家能分到個三四十平都算大了,怎么可能還有院子讓人種菜。

    “改明兒你去看看,要是合適就讓姑娘在那吃。”

    鐘媽媽倒是同意女兒主動提出的請求。

    鐘爸爸一聽,當即也覺著可行,說著過兩天找個朋友一起去吃頓飯就能看個七七八八了。

    “這豬頭肉要不是燕子親手端回來,我都懷疑是你爸做的。”

    “……”

    大家都看向又幽幽嘆息的鐘奶奶,她放下筷子搖頭輕笑起來。

    這一笑……預示著今年籠罩在鐘家的悲傷終于過去了!

    第86章 第 86 章 意外買房

    十月的安懷迎來了王念覺著一年之中最舒服的時段。

    秋風不急不緩地吹拂過臉龐, 帶來甜得似乎有些過分的葡萄香氣,其中還夾雜了絲絲泥土腥味。

    王念用鋤頭將深深埋在泥土里的芋頭翻起來,只看了眼芋頭大小就轉身跟胡文麗說。

    “今天菜單里加兩道菜,一道反沙芋頭, 一道芋頭排骨。”

    “那是芋頭?”

    被鋤頭翻起來的一個芋頭個頭都快趕上孩子腦袋那么大, 胡文麗就沒見過。

    “這種叫香芋, 個頭大口感更糯, 你肯定喜歡。”

    空間種子種出來的芋頭,去年嘗試種了一顆, 口感又沙又糯, 而且個頭大耐存放。

    今年就在墻邊種了一溜,應該夠吃個把月。

    “你開飯館是真浪費才能,應該去教人種地,肯定能為社會發光發熱。”

    胡文麗用鏟子把王念挖出來的芋頭鏟到一邊,蹲下身掂量了下重量,不由開起玩笑。

    這芋頭重量對得上這么大個頭, 一個少說有四五斤,兩個就夠今天飯館里用。

    “今天下午不用準備明天的材料, 明天何亮結婚, 我們一家要去做客。”

    又一個芋頭被翻出, 個頭竟然還比第一個更大了些。

    “桂枝姐兒子?”

    “去年施桂枝一家很匆忙地去了廣省, 前兩天回來說是就辦個婚禮又要走。”

    房子剛買沒多久,何亮就決定帶上父母一起去廣省盡孝,說是趁父母身體還健康要帶他們多走走。

    王念自然萬分支持,等施向明退休,他們夫妻也要到處去看看祖國的大好河山。

    “那我還錯怪他們了。”胡文麗趕忙說道。

    去年何亮帶著媳婦回安懷安家,聽說沒多久一家就買了房子搬到新家, 至此之后好像就再沒來過光華街。

    要真說起來,胡文麗對施桂枝的兒子兒媳印象不太好。

    父母好歹住了舅舅家快一年,這拍拍屁股就走,后頭也沒見上門來走過親戚。

    胡文麗私下還和老肖抱怨何亮兩口子沒良心,沒想到是自己小心眼了。

    “提起房子,我聽施向明說你們也打算買房子?”

    王念和胡文麗成了朋友,施向明和老肖關系也變得頗為親近,兩人中午在食堂吃飯聊天時說起了公房轉私的事。

    “我正想讓你幫我拿個主意。”

    胡文麗很清楚,老肖之所以會把夫妻間商量的話跟施向明說,就是清楚他們的見識和腦殼都不行,最好能找個可靠的人幫著拿拿主意。

    “要補的房錢不夠?”

    “不是。”胡文麗搖頭,站起來拍了拍手掌上的泥繼續說起:“錢是夠,是老肖想干脆趁這個機會買個大點的房子,我們現在住的這個房子三個人還行,以后要是有個兒媳婦……那怎么好意思讓人姑娘和我們擠這么小的屋子。”

    老肖還是受王念家啟發,不說也買個這么大的房子,至少能讓孩子以后有個單獨睡覺的屋子。

    現在肖家三口就擠在一室一廳,肖康平只能睡客廳。

    “有看中的房子了?”只一句話王念就猜出胡文麗肯定是有看中的房子,只是價格高眼下正處于猶豫中。

    “光華街十九號。”胡文麗往右邊方向一指:“要不你現在就跟我去看看。”

    “十九號?”

    王念家是十五號,按理來說十九號應該就在附近,可她愣是一點都沒聽到旁邊哪家要賣房子的消息。

    周玉英就住十八號,王念可是經常往那邊跑,就沒瞧見隔壁還有個十九號啊……

    胡文麗是個想到什么說做就要做的人,眼下也顧不上什么芋頭,拉著王念就要出門去看。

    光華街十九號。

    還真有這么一個門牌號,只不過房子不是在十八號隔壁,而是在音像店右后方巷子里。

    原來這里竟然還有條巷子,與王念家前后院都挨著人行橫道不同,繼續往里走竟然還有很大一片房屋。

    只不過從光華街進去的巷子太窄,大家平時都往另一邊進出,所以王念平時根本沒注意到。

    屋子的建筑風格駁雜,有中式四合院,也有紅磚樓,而十九號是其中唯一一棟兩層小洋樓。

    白墻橘紅色斜屋頂,很典型的外國風格。

    這期間應該被房主改動過,窗框和大門都是綠色木窗框,混在一起看著有些不倫不類。

    “屋子這一半是另外一家,右邊才是要賣的屋子。”

    難怪正中間有兩道門挨著,中間還砌了堵半人多高的墻。

    墻頭上擺了幾雙鞋子和不少雜物,墻邊甚至放著個痰盂,若有似無的尿騷味飄了過來。

    王念皺了皺眉沒說話。

    房子結構同樣是個口字型,正中間的高墻將院子一份為二。

    正屋上下兩層,一樓一室一廳,二樓兩間屋子,院子右邊還有間廚房。

    王念在屋里匆匆掃過一眼,最后趴到了客廳后窗邊。

    透過窗子能看到屋后有個小院子,院里一半雜物一半種了菜,還能聽到雞鴨的叫聲。

    “這院子是你家還是隔壁的?”王念看了眼問道。

    “房主說是暫時給隔壁用,等我們買了房子就去要回來。”胡文麗說。

    “他要還是你們自己去要?”

    “這倒沒說。”

    “我看這后院根本就要不回來。”王念隨手指向豎立在角落的幾把鋤頭:“這院子隔壁用了應該不止一年。”

    幾個蜘蛛網連接在鋤頭和墻壁之間,哪像是借去用一段時間的樣子。

    之后王念又將目光落到了窗子,使了好大的勁才將窗子推開,隨著嘎吱一聲,晾曬在窗臺上的鞋子掉落了下去。

    “你看這窗臺上的水印子,沒個幾年能形成?”

    胡文麗湊近一看,眉心不由跟著皺了起來。

    窗臺上幾個灰褐色的水印子早已沁入墻里,不是長年累月晾曬根本不可能有這么深的印子。

    “看窗子肯定也有好久沒推開過了。”王念搖頭:“你可以找人打聽打聽隔壁這家為人怎么樣再做決定。”

    要是完全獨立不受隔壁影響的話,鄰居怎么樣可以不在考慮范疇內。

    但像這種分割過的房子,后院還連在一起,要是隔壁鄰居不好相處,這日子過起來別提多糟心。

    胡文麗點頭。

    兩人又轉到后院去,更加確認了王念對隔壁不太好相處的猜測。

    靠近隔壁的院子做了半面硬化,什么石凳果樹收拾得相當干凈,而這一邊呢……雞圈臭氣熏天,菜地里還飄著股子糞水的氣味。

    胡文麗很捂住口鼻,嫌棄的不行。

    “差點被騙了。”

    他們來看房子時完全被對方天花亂墜的說辭給蒙騙了,還高興以后也有個院子能種點菜吃。

    “出去問問。”王念提議。

    兩人繼續往巷子深處走了兩步,很快就在一家小賣部門口瞧見好幾個曬太陽的大爺大娘。

    大爺們正在下象棋,王念湊上去看了會兒,很快狀似無意地詢問起t十九號的情況。

    “十九號!你們是來買房子的?”

    看來大爺肯定知道十九號的情況,抬頭看向王念那一眼,目光復雜得很。

    王念忙點頭:“我就住前邊十五號,這不是聽說十九號要賣,我趕忙就叫我姐姐來瞧瞧。”

    “你就是[家里飯館]的老板?”大爺一嗓子,立刻引來許多人的注目。

    王念硬著頭皮點頭。

    “我孫女就在你家飯館吃中午飯。”大爺態度瞬間一變,樂呵呵地請兩人坐下來:“我專門去瞧過回,什么時候飯館能推出老年人午飯,我一定去照顧生意。”

    老爺子是退休職工,兒子兒媳上班,孫女上學,中午就剩他一個老頭子隨便在家對付兩口。

    孫女回家說了不下十次讓爺爺去飯館里吃中午飯,五毛錢總好過在家里用開水泡冷飯對付。

    說得多了老爺子就想著要去探一探究竟。

    這一看還真覺得不錯,飯館瞧著干干凈凈,所有的菜都是現炒,色香味前兩者起碼就相當不錯。

    老爺子說這話那真是百分百真心,只要王念現在說一句成年人也能去吃學生飯,他中午就準去打飯。

    可惜王念只是歉意地笑了笑:“我們眼下就兩個人忙不過來,等飯館里人手多起來一定多準備些方便街坊鄰居。”

    “那可說好了。”老大爺乘勢追擊:“我們這少說有十幾個大爺大娘能照顧你生意。”

    “一定一定。”王念笑。

    “既然是鄰居,那有些話也就方便說了。”老大爺往十九號房子抬抬下巴:“你們最好別去蹚那趟渾水。”

    光華街十九號的家事在他們這些老鄰居之間都不是什么新鮮事。

    父母去世前為了彰顯公平,所以把房子公平地分給了兄妹倆。

    按理來說這是好事,兩兄妹住隔壁以后互相也能有個照應。

    可壞就壞在老大的兒子和兒媳認為房子應該只是兒子得,一個嫁出去的女兒哪有臉來分房子。

    “余老大的兒子不就是想獨吞這棟房子!”有大娘說道。

    這兩人活生生把爸媽都相繼氣死,他們倒是理直氣壯地搬了進去住下,對隔壁姑姑一家更是得寸進尺。

    三天一大鬧兩天一小鬧,正常人誰受得了。

    最后姑姑一家沒辦法搬走了,想著把房子賣出去侄子和侄媳婦總會消停了吧。

    “我看他們目的就是想便宜把房子買過去。”老大爺一語道破兩人心思。

    正是因為知道隔壁心思,余二娘每回都是選上班時間讓別人來看房。

    兩回都是到最后交錢階段被發現,侄媳婦帶人來鬧一通,導致最后都沒談成。

    “要我說余二娘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她這么做還不是騙人!”老大爺滿臉鄙夷,旱煙桿子使勁敲了敲竹椅扶手:“至于賣出去之后兩家人會怎么吵架跟她就沒什么關系了。”

    “價格還要的不便宜呢。”王念說。

    按照大概估算,房子面積就算加上中間院子也就百來平,可余二娘開了兩萬的價格。

    比安懷市當下六十元的平均房價貴了三倍多,相信大部分人都是沖著房子位置和前后院騙去的。

    老大爺說得實在正確,余二娘確實就是在坑人。

    “兩家人都不厚道。”

    “你們可千萬別上當,余老大的兒子就是個混不吝,咱們惹不起。”

    “那房子就是坑,根本碰不得。”

    大爺大娘們七嘴八舌地勸著兩人,期間有大娘無意間提起了另外兩家也在賣房子的事,王念眼前一亮。

    “大娘你說賣房子那兩家在哪呢?”

    “就是這個大爺家,你問他。”大娘朝最先接話的大爺一指:“就是許老頭要賣房子。”

    “大爺?”王念轉頭看去。

    許大爺提起賣房子還有些不情不愿,好半晌才嘆了口氣杵著膝蓋站起來:“你們跟我去瞧瞧吧。”

    去的路上,大爺這才說起為什么心里有些不愿意的原因。

    老大剛結婚沒兩年就犧牲在戰場上,剩下孤兒寡母和他們老兩口一起生活。

    老二有本事,是早些年第一批國家安排出出國深造的大學生,可那小子沒良心,學成之后不僅沒回國,還把妻兒也悄悄接出了國。

    那房子原先分給了老二,不過后來安懷市房屋登記時許爺爺將屋子記到孫女名下,此前一直空置中。

    “房子有些年頭,翻修得一大筆錢,不翻修又沒法住人。”許爺爺將房子的情況說得很詳細。

    因為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錢來重蓋,所以房子就一直空著。

    可越是沒人氣房子就破得越快,就怕哪天倒塌反而禍害到隔壁鄰居家的屋子。

    于是許爺爺的老伴提議干脆把房子賣了,錢留下來給孫女讀大學。

    說著說著,一棟著實破敗的院子出現在眼前。

    “這房子是我爺爺教了一輩子書才買下的房子,到我手里塌成這樣,真是可惜了……”

    如此也能說通為什么許爺爺會不情愿,擱誰要賣從小住到大的房子都不會興高采烈。

    “大是挺大,就是……”胡文麗站門口就不想繼續進去,臉上滿是為難之色:“您沒錢修,我也沒錢啊!”

    要是有錢,他們夫妻何須為了買房的事到處折騰。

    院子占地面積至少七八百多平,光是站在門外就能瞧見西廂房屋頂上的瓦片缺了不少。

    “不想買也沒事,我再帶你們去瞧另一處。”

    許爺爺都沒打算帶兩人進去,看胡文麗話里有一絲絲不愿意就立即擺了擺手。

    王念仰頭看著院門上掛著的門匾,心里忽然有了個念頭。

    “徐大爺,你能帶我進去看看嗎?”

    “這位同志不想買,看樣子你想買?”

    “要是合適的話……”王念笑笑,伸手在門環上輕輕彈了下:“我一直很喜歡咱們老祖宗留下來的建筑風格,有天有地才好。”

    “老板娘挺懂行。”許爺爺笑盈盈地點頭,眨眼之間手里就多了串鑰匙:“遇上真心喜歡的我就高興賣,便宜點都成。”

    這座院子原先是兩進院,革命期間被人冠上大地主的帽子,后院被推到建成了茅廁。

    要不是大兒子犧牲,他們憑借烈士家屬身份才得以保下剩下幾間屋子。

    所以這座院子原先是二進的地方現如今只剩下圍墻。

    正房三間加一間耳房,左右廂房各三間,前院正中間種了棵柿子樹。

    進院里轉了一圈,破敗程度比外邊看的還要嚴重。

    正房是青磚大瓦房,可兩邊廂房都是泥瓦房,泥巴墻上都能看到稻草,估計早已成了危房。

    “這房子跟重蓋沒什么區別了。”王念輕輕用手指戳了下墻,瞬間滾落數塊細小泥土。

    “要是房子能住人,今天早上消息放出去下午就能賣掉。”許爺爺對此相當自信。

    市中心一塊接近八百平的地皮都得值不少錢,更何況還是私人所有,隨時都能買賣。

    不過也因為修繕費用太大,大部分人只是遠遠看上一眼就要打退堂鼓。

    “您準備賣多少?”王念問得直接。

    許爺爺說得對,這房子雖說幾乎等于重建,但也因此可改動的地方多。

    王念估算過后院外的位置,應該十幾米開外就是設計院大門,等于施向明打個嗝的時間就能到單位。

    關鍵是……這個地理位置注定房價會升值。

    哪怕以后不自住,放個幾年轉手賣掉,也保證能賺一筆。

    “一口價十萬!”許爺爺伸出兩根手指交叉,臉上仍然沒什么期待表情:“不講價。”

    胡文麗驚得雙手捂住了嘴巴。

    老肖上一輩子班估計都攢不到十萬元,她連做夢都沒想過能有那么多錢。

    “十萬……”王念竟然只是略微思考了下,而后點點頭:“一百二十五元一平,這個價格比永安路都高。”

    永安路挨著市政府,那可是正兒八經一環中的一環。

    “買不買都在你。”許爺爺笑,順勢撿起個掃把在房檐下揮舞起來。

    王念的目光再略略掃過院子,痛快地說了個字:“買!”

    胡文麗張大了嘴。

    十萬元說買就買,連回去跟施向明商量下的意思都沒有。

    也就是說……家里的錢肯定都在王念那,而且十萬元對他們來說根本不算什么。

    一瞬間,胡文麗只想問問施向明每個月工資到底有多少……

    “不回去和你愛人商量商量?”驚訝的人不止胡文麗一個,許爺爺同樣也面露驚訝。

    “明天早上我帶他來看看,要是合適我們就來找您辦手續。”

    “好。”許爺爺搖頭輕笑,心里的大石頭好像在此刻怦然落地,最后一點點抵觸t也隨之煙消云散。

    王念沒想到原本是當個陪客的,倒是先買了座院子。

    接下來自然該重新做正事,于是趕忙笑著請許爺爺帶看下一個房子。

    那棟房子他去年才從老朋友那買來,當時只是找借口為老朋友湊點防身錢,房子買來也是一直空著。

    房子沒什么特別,能看得出前房主挺愛護,到處都維護得很好。

    一棟兩層小洋樓,共有四個房間,一個客廳,前后院加起來就七八十平。

    除了一樓有間臥室采光不怎么好之外,這棟房子沒什么缺點……還得加個價格高!

    房子一萬五同樣不講價。

    雖說一眼就看中了房子,可高昂的價格同樣讓胡文麗望而卻步。

    一萬五相當于要把夫妻倆這十幾年攢的錢一夕之間全部掏空,買完房就連買家具的錢都拿不出來。

    “要問我意見的話,我支持你買。”

    王念也一改剛才對十九號房子的諸多嫌棄,極力勸胡文麗可以考慮買下。

    房子不僅方正干凈,光是獨立這一點就能勝過所有公房,未來升值潛力同樣無限。

    “要是你不買,那我就一并買了。”

    最后,王念這一句話讓胡文麗終于下定決心。

    明天周六,她也準備和王念一樣,等老肖來看過之后就定下來。

    跟著王念選擇……總沒錯的!

    第87章 第 87 章 薄荷排骨

    結束看房后一看時間都快十點, 兩人不敢有耽擱,忙告別許大爺趕回店里。

    梅菜扣肉和粉蒸肉同放入蒸鍋中等待上汽,新鮮得還在跳動的牛里脊切成薄片。

    “芋頭怎么是這個顏色?”

    胡文麗將削完皮的芋頭抱到案板邊,滿是奇怪地詢問。

    芋頭顏色雪白, 其中有許多紫色脈絡, 切開后她第一反應是芋頭發霉, 甚至還用小刀摳了點下來。

    “品種就這樣……”王念講著這種芋頭特點的同時, 餐館門口也有人正念到了芋頭這道菜。

    “反沙芋頭?”

    飯館看似尋常,小黑板上的菜名好幾道他都不知道是哪的菜, 能看得出來材料是什么, 但無法猜測味道。

    鐘爸爸將詢問地目光看向同行之人。

    那人笑著搖頭:“粉蒸肉聽著就明白是粉蒸的肉,不過你說蒸出來什么味道用什么粉蒸怎么可能知道,這個反沙芋頭也是一樣的道理。”

    鐘爸爸土生土長安懷人,菜單上就認識個清蒸大蝦和白斬雞,至于其他菜……大概猜得出是豬還是牛肉做的菜罷了。

    “看來老板娘肯定不是安懷本地人。”鐘爸爸說。

    “好吃不好吃嘗過才知道。”

    同行男人膀大腰圓,用老話來形容的話不是伙夫就是屠夫, 嗓門也粗狂低沉得很。

    鐘爸爸站他邊上被襯得相當嬌小,甚至要踮起腳尖才能拍到男人肩膀。

    兩人進入飯館時, 男人還得微微側著點身子才能進入只打開了一扇的門。

    “只要干凈適合孩子們吃就成, 老古你到時候適當著些挑刺。”

    被鐘爸爸稱為老古的男人是名廚師, 早些年一直在國營飯店里當大廚, 改革開放之后被人看重請到高檔餐廳掌勺,廚藝可見一斑。

    鐘爸爸今天請老友來,一是看看飯館衛生條件如何,再就是敘個舊。

    “放心吧!”老古拍拍鐘爸爸的肩,渾厚的嗓門還刻意壓低了些:“我分得請好賴。”

    “有沒有人啊?”

    剛說完,立刻朝著廚房門口來了一嗓子, 整個飯館一樓都是回音。

    “樓上樓下都能坐。”王念放下刀拿著點菜板從廚房鉆出來,只一眼就立刻看出老古乃是同行:“要不要酒水?”

    她當然不是從外形看出老古同樣也是個廚師,而是其身上那股子若有似無的油煙氣。

    只有長年累月待在廚房的人才有可能沾染得如此深厚。

    “還上什么二樓,就在一樓。”老古一抄手,豪爽地就往身邊桌子坐下:“坐這就行。”

    這個位置只需要稍微一轉頭就能看到廚房灶臺,倒是個觀看的好地方。

    “那你們看看要點什么菜?”

    “反沙芋頭,薄荷炸排骨,水煮牛肉,再來道老鐘喜歡的姜蔥螃蟹。”

    老古隨口就說出菜單上比較感興趣的幾道菜,隨后加的兩道素菜就由王念看著炒就是。

    “六個菜會不會有點多了?”老鐘擔心。

    “不多!”老古笑著拍拍肚皮,而后大咧咧地擺手:“再來瓶老白楊,老板娘你算下多少錢。”

    王念一說價格,兩人自然又是翻互相搶著請客。

    “老白楊剛賣完,兩位要不試試我們家自己泡的果酒,度數沒那么高。”王念往柜子里一掃,連忙從中打斷兩人的爭搶。

    “老板娘你看著辦!”老古擺手。

    至于最后是誰請客的王念沒看到,拿著菜單就回廚房備菜去了,倒酒收錢的事由胡文麗接手。

    老古側著身體隨意地靠坐在墻邊凳子上,目光隨意地打量起這個小館子。

    “倒是挺干凈,老板娘應該是個講究人。”

    “是挺干凈,就是這菜的價格也不便宜。”

    雖說剛才是老古請的客,可鐘爸爸看到菜單上動輒幾元錢一道的菜,還是覺著價格有些貴。

    他就想不通價格這么高的飯館怎么會賣五毛錢學生飯……

    “你知道我們餐廳一道同樣的水煮牛肉要賣多少嗎?”老古笑呵呵地看向鐘爸爸,橫豎兩根食指交叉:“十元!盤子比我臉都大,菜就幾口。”

    “那是高檔餐廳,小飯館能和人家比較嗎!”鐘爸爸笑。

    “一樣的道理,要是菜好吃,人家賣五元都有人光顧生意。”

    “味道應該不會差。”對于自家孩子的挑嘴沒人比鐘爸爸更清楚,倒是從沒懷疑過飯館的味道如何。

    轟——

    排煙機的轟鳴聲響起后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停下。

    老古望著廚房里麻溜忙碌的王念背影,不由默默地點了點頭。

    薄荷排骨和水煮牛肉先端上桌,胡文麗指了指五斗柜上的幾個酒缸子:“有楊梅酒和梅子酒,兩位想喝哪種?”

    “楊梅酒,聽著倒是新鮮 。”老古回。

    胡文麗正忙著倒酒間,學校的中午放學鈴聲準時響起。

    鐘爸爸覺得鈴好像是上一秒才響,可下一秒他就瞧見大群學生涌進了飯館門口。

    說是涌進來一點都不夸張,眨眼間飯館里就被各種嘰嘰喳喳的聲音所淹沒。

    “我第一。”

    “明明是我第一,我比你先進來的。”

    “阿姨,阿姨。”

    “胡阿姨,今天中午吃什么?”

    胡文麗把兩杯泡酒放到桌上,而后豎起食指抵在嘴唇上,示意大家:“大家用飯盒排隊就行,先找個位置坐下等。”

    孩子們一聽,立刻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一溜各種造型的飯盒擺在門口桌子上,胡文麗從廚房里搬出個不銹鋼桶來。

    “今天中午的湯是蘿卜蝦皮湯,要喝湯的那邊有碗自己打。”

    話音剛落,桶前已經排起條長長的隊伍。

    放學被老師留堂的施飛英好不容易才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剛進來就嘟著嘴控訴同學們不講義氣。

    這二十來個學生,大半都是他的同班同學。

    “老師叫你們留下來干什么?”有同學好奇問道。

    之所以說你們,是因為被留堂的還有鐘燕。小姑娘跑不過施飛英,這會兒才剛走到門口。

    “問咱們班同學怎么都不去食堂吃飯了,還問你們都在哪吃飯?”施飛英撇撇嘴,取下書包。

    胡文麗順手接過書包放到桌上,驚奇不已:“老師還關心你們在哪吃飯?”

    跟女兒剛打照面的鐘爸爸也好奇地問了女兒差不多的問題。

    不過比起鐘燕的純真,施飛英腦子就轉得飛快,老早就看出了班主任的意思。

    “還能為什么?不就是想讓我號召同學們去食堂吃飯。”

    找鐘燕因為其是班長,而施飛英則是班里最有號召力那個。

    班主任不知道從哪聽說班里許多同學都被施飛英帶去學校外的小飯館吃飯,而且人還越來越多。

    于是今天特意留兩人“關心”同學們的中午飯情況,希望他們能讓同學們都去能保證衛生和健康的食堂吃飯。

    “那你怎么回老師的?”胡文麗更加好奇。

    “我說其他飯館我不敢保證,不過這家飯館一定干凈。”施飛英眨眨眼。

    “你沒跟老師說飯館是你媽開的?”

    “我才沒那么傻。”施飛英叉腰,對自己的聰明相當自信:“我就說同學們都是主動去的,我t可沒帶頭。”

    “你媽是怎么生出你這么個機靈鬼的。”胡文麗笑。

    “我答應了同學們下午要給他們帶葡萄。”

    剛夸獎完,施飛英就立刻豪邁地將自家東西往外送,一送還是一兩個而是半個班。

    那邊鐘燕一聽,迅速將注意力從爸爸和叔叔那移走,飛快地了過去 。

    “我們自己摘嗎?”

    “得先問問我媽,有沒有賣出去。”施飛英趕忙又補充。

    去年的葡萄被街坊鄰居買了大半,剩下的才能分給同學們吃。

    “去問你媽。”胡文麗笑。

    此時正值中午吃飯時刻,除了學生們,陸陸續續又走進來幾批食客。

    大家走進飯館,不約而同都會往門邊那桌瞟上一眼。

    就在眾多人若有似無的關注中,老古悠然自得地舉起杯子抿了口泡酒。

    對于常年喝白酒的他來說,泡酒度數有些淺,不過入口就能嘗得出酒品質不錯,余韻中有糧食香味。

    “先嘗螃蟹,一會兒涼了腥氣。”

    別看蔥姜螃蟹看似只是道簡單的家常菜,其實想要炒得入味,螃蟹新鮮與否和火候都至關重要。

    蔥要香而不糊,否則香甜的蟹肉就會帶上絲苦味。

    只是最簡單的配料,非常容易就能吃出螃蟹的不新鮮來。

    老古拿起一半螃蟹,湊到鼻尖輕輕嗅了嗅,首先對這道菜的火候表示了合格。

    入口就能吃出絲絲肉質的口感,蔥香濃郁而又沒搶奪了蟹肉的清甜。

    “這家飯館的老板娘……”吐出無意間吃進嘴里的一點螃殼,老古沖鐘爸爸挑起大拇指:“是有點本事。”

    鐘爸爸覺著,應該不止一點。

    薄荷跟排骨,一道他連想象都沒法想象出來的菜,沒想到竟然這么好吃。

    薄荷和排骨。

    上火的時候用干薄荷葉泡茶,那股特殊的香氣讓人記憶深刻。

    外脆里嫩的排骨帶了絲薄荷味,炸干的新鮮薄荷上似乎也沾染上了油脂香。

    這種口感說不上來的新奇,但是絕對……好吃。

    這是一道無論吃得來薄荷或者吃不來薄荷都會喜歡的一道菜。

    就是眨眼功夫鐘爸爸面前就堆一小堆骨頭。

    而后他才將筷子伸向了下一道菜——水煮牛肉。

    這道他唯一在飯店里吃過的川省菜肴,所以嘗之前對此并沒有抱多大的希望。

    不過……他很快就為先前的輕慢后悔了。

    “我能連吃一個月。”這是他對這道菜的最高評價。

    “我有點好奇。”老古一口酒一口菜,吃得相當滿意:“你說老板娘這手藝師承哪位大廚,竟然會這么多菜系。”

    “你可以問問老板娘兒子。”

    鐘爸爸笑瞇瞇地看向一串從廚房里走出來的孩子。

    其中……也有自己的女兒。

    第88章 第 88 章 水跟水也是不同的

    “爸。”

    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到爸爸面前, 迫不及待展示剛分到的一捧葡萄。

    別看足足有一捧,可細看的話只有十來個,實在是葡萄個頭太大,大小和安懷本地李子都差不多。

    鐘燕孝心十足, 放下葡萄第一件事就是舉起顆送到鐘爸爸嘴邊:“爸爸你快吃, 可好吃了!”

    “哪來的葡萄?”鐘爸爸張嘴含住葡萄, 聲音有些含糊不清。

    輕輕用舌頭一抿葡萄皮瞬間炸開, 汁水溢滿口腔,濃郁的甜里有花香流竄, 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清爽感覺。

    “是王念阿姨種的葡萄, 好吃吧?”

    “好吃。”鐘爸爸連連點頭。

    老古看得好奇,主動沖鐘燕要了顆也跟著品嘗,不過眨眼功夫就眼前一亮。

    那邊父女倆已經將話題轉移到了芋頭上,這邊老古心思流轉,目光不住地飄向了廚房。

    “想什么呢?”

    讓女兒成功吃上放之后,鐘爸爸這才發現老友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放下筷子, 一只手慢吞吞地轉著酒杯。

    “你說……”老古朝廚房偏了偏頭:“要是我問這家飯館的老板請教幾道菜,她會把我打出飯館嗎?”

    同行是冤家……這句話能用各個行業。

    老古的師弟就是因為師父傳授兩人的菜譜不同而反目, 最后鬧得老死不相往來, 更何況只是萍水相逢的飯館老板娘而已。

    隨即, 老古自己就苦笑著搖了搖頭:“算了算了, 當我沒說。”

    “你那餐廳是不是要接待什么貴客?”鐘爸爸眼力不俗,立即猜出原因。

    老古點頭。

    “我們餐廳一直跟市政府有合作關系,這你曉得吧?”

    鐘爸爸當然知道,老古上班的餐廳算是公私合營,這幾年接待了不少來安懷投資的國內外商人。

    所以餐廳里主廚中西廚就有四個,老古主要負責中廚二廚房這塊。

    “下個月餐廳要接待一位從國外回來的投資商, 聽說那人祖輩是川省人,經理特意交代到時候得準備一些重口味的下酒菜……”老古抿了口酒悠悠地說道。

    看似只是一桌酒菜,不過其中還關乎到兩個中廚對總廚的爭奪。

    “就算人家肯教,短短一個月你還能趕得上十幾年的手藝?”鐘爸爸笑著搖頭。

    “你是說?”

    “與其擔心別人肯不肯教,為什么不干脆把人請到餐廳里直接掌勺?”鐘爸爸笑。

    廚子早些年那也算是拜師學藝的手藝人。大部分手藝人都有個固執已見不懂變通的臭毛病。

    “請?”老古沉思中。

    要不是老鐘提議,他怎么都不會想到還能利用別人的優勢來幫助自己。

    “你眼下管著多少個人?”鐘爸爸忽然又沒頭沒尾地問了句。

    “十五個。”

    “所以你現在不是只負責顛鍋炒菜的廚師,而是大廚!大廚要懂得怎么整合隊伍優勢,放大隊員優勢……”

    鐘爸爸對管理說得頭頭是道,提到的許多點都是老古不曾注意到的問題。

    兩個大人聊得眉飛色舞,哪知道一邊乖乖吃飯的鐘燕早就悄悄將他們的對話聽到了心里。

    肚子吃飽,滑下椅子,捧上還沒吃完的葡萄一溜煙地就往廚房后邊跑。

    鐘燕知道此刻施飛英應該在自家院里的吃飯。

    “施飛英,施飛英。”

    剛從廚房后門鉆出去,就瞧見施飛英正好奇地趴在一個欄桿邊正往里邊瞧。

    “叫我干什么?”施飛英回頭,臉上滿是遺憾的表情。

    鐘燕湊過去一看,發現欄桿后竟然是水井,井口上焊了個鐵籠子罩起來,蓋子上還有鎖頭。

    剛才施飛英趴在欄桿上就是想瞧瞧井有多深。

    要是王念在這,肯定非常慶幸井打好后第一時間就安裝了鐵籠子,否則今天就不是趴在欄桿上往里看那么簡單了。

    “你家還有水井啊?”鐘燕非常好奇地沖井里看去。

    她出生起家里就用自來水,還從來沒吃過井水,也有些好奇究竟有什么不同。

    “我媽說井水燒水泡茶喝做菜都比自來水好吃,所以我爸就找人打了口井。”

    見鐘燕好像還不信,直接招手讓她跟自己進客廳。

    其實施飛英開始也分辨不出井水和自來水有什么區別,因為從小就吃喝都是在家里。

    這種情況直到上了幼兒園,第一次喝到老師給倒的熱水。

    從那以后,施飛英就開始帶水壺上學,中午回家的其中一個主要原因就是接水。

    “你先嘗自來水,然后我再倒杯井水你喝喝。”

    家里在住進來之前就接了水管,現在只用來洗碗洗漱,平時吃喝都是井水。

    “……”

    鐘燕他們從小就喝自來水,所以嘗了兩口并沒有覺得有什么問題,而后施飛英從水缸里舀了勺子井水遞給她。

    純純的清甜,一點雜味都沒有。

    再喝一口自來水,瞬間覺著水很是腥氣,好像還能喝到絲鐵銹味。

    “真的不一樣哎!”鐘燕大叫。

    “我就說吧!”施飛英相當得意地挑眉,兩手叉腰抬頭挺胸:“我就說學校的開水難喝,你們還不信。”

    “可惜我家住二樓,要不我一定也讓我爸爸在家里打口水井。”

    鐘燕很羨慕地說著。

    施飛英隨即大方表示以后可以來他家接水,要喝多少都有。

    兩個小人兒嘰里咕嚕地聊天內容一字不落地飄進忙完在清洗炒鍋的王念耳中。

    好與差舌頭不會騙人,就連七八歲的孩童也知道。

    自來水沒有他們說的那么不堪,井水當然也不可能好喝到那種地步。

    其實家里的烹飪用水都是進化水,味道自然不同。

    一提到進化水,王念不由地就想到空間里好幾年都沒再出現的下一層,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條件才能觸發。

    “王念。”

    正愣神間,胡文麗忽然端著個不銹鋼的鍋走廚房,t面上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有顧客想麻煩你點事。”

    “什么事?”

    廚房門口站著個燙著大波浪披肩卷發的中年婦女,一臉憔悴滿身疲憊,鞋子穿得都好像不是一雙。

    “哎喲……”女人一見到王念,立即拍了下手掌:“我就是想請你幫我煮碗面條。”

    “大姐,我們飯館沒賣面條呀!”王念回。

    兩個人忙中午一頓都夠嗆,根本沒時間和精力再做早餐和晚餐。

    “老板娘你先聽我說,事情是這樣的……”中年婦女著急忙慌地趕忙解釋起來。

    她家就住光華街十二號,跟邱程軍是一家廠子的職工。

    出問題的是她懷孕四個多月的兒媳婦,即將添丁的喜悅對他們家來說卻非常折磨人。

    從查出懷孕前兒媳婦就一直吐,吃什么吐什么,最后連膽汁都吐出來,喉嚨嘶啞得無法說話。

    這些天情況越發嚴重,以至于到后來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

    “醫院那邊說,要是再這么孕吐下去,只能終止妊娠。”卷發大姐唉聲嘆氣,傷心得連捶好幾下胸口:“他們結婚七年才好不容易懷上娃娃,你說怎么能說打就打……”

    王念瞬間想起了還在431廠的時候,隔壁鄰居孫秀梅懷孕時也是孕吐。

    只是她遠沒有大姐兒媳婦吐得沒法下床那么嚴重,這已經是威脅到母體的程度了。

    王念趕忙又問:“大姐你需要我們幫什么忙?”

    “這不今天早上她躺床上非說聞到你飯館里燉了牛肉,想吃牛肉面。”

    難得兒媳婦主動開口想吃什么,大姐二話沒說就端著鍋趕忙來了飯館求幫忙。

    “不管多少錢我都出,就是現燉牛肉我也能等。”大姐態度堅決。

    “大姐你兒媳婦鼻子還真靈。”王念笑,轉身指指院子:“我家確實燉了牛肉,是自家晚上的菜。”

    “大妹子,你就賣點給大姐吧!”

    “要不這樣,牛肉我可以賣給你,可我這沒有面條……”王念說。

    “那你曉得附近哪有賣那種……”大姐嘴上形容還不夠,雙手也跟著不停比劃:“就是那種用手拉出來的面條,我兒媳婦說叫什么拉面還是手面來著。”

    “手拉面?”王念問。

    “對對對,就是那玩意兒,我兒媳婦說小時候家門口有個國營飯店老師傅做的手拉面特別好吃,她就想那口了!”

    “附近應該沒有。”王念遺憾說道。

    “那怎么辦!”大姐急得臉都白了,好半天才無奈嘆氣:“那只能先煮點掛面試試。”

    “大姐你先別著急。”王念安撫卷發大姐:“我會拉面,就是你得等上個把小時,我得揉面醒面。”

    幾雙眼睛瞬間都看向了王念。

    胡文麗驚:“你還會用手拉面?”

    “自己喜歡,所以搗鼓著學了點。”王念謙虛地笑笑,而后先跟大姐表明:“要是拉得不好吃大姐千萬別怪我。”

    “我哪能怪你,謝你都來不及。”大姐回。

    “那……你先回休息會兒,我做好了給你端去。”

    中午的備菜已經全部賣完,就算再來客人都招待不了,王念有充分的時間和面揉面團。

    “做好叫我一聲就成,哪能真讓你送。”

    前腳大姐高高興興離開,后腳老古和鐘爸爸就站了起來。

    “我還從來沒見過手拉面是什么樣,不知道能不能……”老古剛開口,王念已經無所謂地擺擺手:“想看就看,就是別笑話我不專業就行。”

    “老板娘說笑呢!”

    一進入廚房,濃郁的牛肉味撲面而來,香氣里不僅有傳統的香料味,好似還帶了絲甜氣。

    “燉牛肉炒過,里邊還放了紅糖?”老古立刻聞出。

    “大哥真厲害呀!這都能聞得出。”

    其實這道菜的名字應該叫大酥牛肉,是曾經王念在云省一位老師傅那學來的配方。

    大酥牛肉和面條就是絕配。

    剛才愿意幫大姐,其實也是打算順道將家里的晚飯改成大酥牛肉面。

    就算是順手幫個忙吧!

    第89章 第 89 章 桂圓樹下

    廚房中, 王念將揉好的面團蓋上紗布醒發,轉身又進了后院。

    “給兩位大哥到點茶水,我去摘點薄荷。”

    “剛才那道炸排骨里的薄荷是老板娘自己種的?”

    “原先種了是打算自己吃。”王念笑。

    安懷市場上難得一見新鮮薄荷,想吃只能自己種, 吃不完的還可以曬干泡水喝。

    “我沒見過新鮮薄荷長什么樣, 能不能跟著去瞧瞧?”老古趁機提出。

    王念欣然應允。

    家里花大錢進行專門改了去后院的路, 不就是方便外人去后院而不進入家里。

    “老板娘家……說是菜園子都不為過。”

    一步跨出廚房, 立刻就瞧見兩邊屋頂上郁郁蔥蔥的景象,微微一偏頭就發現竟然有個手臂那么長的老絲瓜墜在屋檐下。

    這還只是第一眼而已, 隨著走進后院, 讓人心境瞬間平靜下來的場景緩緩展現在眼前。

    各種顏色的花果點綴在滿眼綠色中,偶爾還有蜜蜂蝴蝶振翅而過,鼻尖飄來縷縷果香。

    難怪屋檐下會放著兩把躺椅和桌子,躺著隨意喝上兩口茶,再放眼看看院中美景,該是如何愜意和放松。

    薄荷就種在靠近院子的一個小角落, 別看數量沒多少,薄荷香味卻是濃郁得很。

    鐘爸爸沒見過新鮮薄荷長什么樣, 當然也瞧不出什么問題, 甚至微微彎腰去湊近了細聞。

    之所以微微彎腰就行, 那是因為薄荷長得實在是高, 看植株高度至少超過了一米二。

    空間出品的薄荷不怕酷暑和嚴寒,種一茬能摘大半年,而且越摘長得越高。

    這已經是王念摘的第三茬,下個月估摸著能長成小樹苗那么高了!

    老古欣賞完園景,最后目光被最遠處那一樹桂圓所吸引。

    園子里的果樹種植得錯落有致,最遠的桂圓樹因為太高大同樣能一眼就瞧見。

    每種果樹各一棵或者兩顆, 所以隨便數數至少就能認出十來種,還有幾種沒到結果期的老古沒認出是什么。

    那是他沒看到暖棚里其實還有莓果和藍莓等,要不肯定會更加驚訝。

    “那是南瓜?”

    鐘爸爸終于聞夠了薄荷香氣,又瞬間注意到一條爬過來的南瓜藤。

    藤蔓上結了個拳頭大小的南瓜,皮綠得發黑,看著就是成熟的摸樣。

    王念此時已經摘完薄荷,笑瞇瞇地隨手摘了幾個遞給鐘爸爸:“回去蒸給鐘燕吃,這瓜看著不大,可面了!”

    迷你南瓜產量驚人,一根藤蔓上能結四五個瓜,根本不需要打葉掐花。

    “難怪燕子回家老說你這菜好吃,前腳摘后腳炒能不好吃嗎!”鐘爸爸打趣。

    “種哪跟得上吃的速度,飯館里都是菜市場買來的菜。”王念實話實說。

    薄荷摘完,又重新回到廚房揉面團。

    直到兩人親眼見證一個面團在王念手下變成根根面條之后才付了飯錢離開。

    老古從頭到尾都沒有提起餐廳的事。

    出了小飯館的門,鐘爸爸才問起:“你怎么沒提請老板娘掌勺的事?”

    “你覺得老板娘家這個條件能去餐廳上班?”老古反問。

    要是開始他可能還動過心思,可隨著進人家后院隨便這么一瞧,半句都不想提起來。

    交談中得知房子是王念自家住房,愛人在設計院上班,飯館只經營中午一餐。

    就這老古哪還琢磨不出來,開飯館純粹就是王念喜歡做飯,只是找個事做而已。

    鐘爸爸沉默中。

    看人這塊他一向很自信,兩個月前一年級報名那天見過施飛英爸爸一次。

    氣質瞧著就不俗,不像普通研究員,倒像是個領導。

    “那你打算怎么辦?”鐘爸爸不再提王念,轉而問起:“要不我給你介紹個大廚?”

    “不用。”老古擺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你心里有人選了?”

    “我打算過幾天再來趟,不能請老板娘去餐廳上班,可以請她專門去做一頓啊!”

    所以說這人只要一懂得變通之后,許多主意自然而然地就冒了出來。

    鐘爸爸不置可否,只是笑著說道:“來吃好的記得叫我,你忙工作,我吃我的……”

    “一定不會忘記你。”

    兩人才剛走到公共汽車站前,就見剛才來買拉面的大姐風風火火地正往飯館走。

    “我正想送去呢。”

    王念迎面也撞上了滿臉焦急的大姐。

    “趕巧趕巧。”大姐匆忙地接過鍋子,滿眼歉意地跟王念先道歉:“我先端回去再來t送錢,要是再晚一步,人得餓哭了。”

    真不是大姐夸張,隔這么遠距離,兒媳婦偏說面條香味飄進家里餓得受不了,狗鼻子都沒這么靈。

    王念點頭說好,大姐又風風火火地往家里趕去。

    目送大姐走遠,王念回身關上了飯館的玻璃門。

    “桂圓熟了,摘點回去給康平?”

    “自從跟你做了鄰居,我是再也沒買過水果和菜,康平都說咱們家占了你不少便宜。”

    “你和老肖也幫了我們不少忙。”

    自從胡文麗和老肖二話不說就幫著打架之后,王念是真正將兩口子當成了朋友。

    “順手的事哪算什么幫忙。”胡文麗笑得爽朗,說著還得意地沖王念抬抬下巴:“現在整條街的人都知道咱倆不能惹。”

    光華街都傳遍了王念和胡文麗從小在農村挑大糞練出了一身打架的力氣,要是惹上她們家里大門都能你給拆了。

    所以十五號門口從來沒人說閑話,王念住了一年多面熟的就那么幾個。

    “正好耳根清凈,要不就跟張紅燕一樣,每天沒睡醒都得聽別人說閑話。”

    王念也不知道那些人哪來那么多東家長西家短要說,每天張紅燕家門口都有人。

    早上起床一撥人,到下午又換成另一撥人,晚飯之后人更多。

    說完八卦,就開始攀比各家男人,最后是孩子的學習成績。

    說著話,兩人已經來到桂圓樹前。

    大門改到另一邊后,桂圓樹就恰好種在門邊上,好些枝條都伸出了圍墻。

    只不過路人只能看看卻品嘗不到如此難得一見的桂圓樹,只因為樹實在是太高,要想摘桂圓只能爬上圍墻。

    桂圓一般生長于氣候炎熱潮濕的環境,安懷市場里賣的桂圓價格貴得能趕上肉,至于瞧見新鮮桂圓樹的樣子……那更是難上加難。

    王念一直在飯館里不清楚,其實家門口每天都有人駐足觀看,并艷羨地感慨幾句。

    今天也是如此……

    “那是什么?”

    “桂圓吧?我從電視上看到過。”

    “這滿樹的桂圓,得賣多少錢啊!”

    “再貴跟咱們都沒關系,你看看旁邊是什么……”

    透過兩人的聊天內容也可以聽得出為什么沒人敢爬墻打這棵荔枝樹的原因。

    開門往右走上幾米,就是安懷市光華街派出所,斜對面是市法院大門,法院右邊就是設計院。

    這兩個單位的崗亭都由武警站崗,安全系數絕對高得令人贊嘆。

    王念三兩下爬上樹,站在樹杈上垂眸往下看去。

    兩個身穿灰色制服的年輕女性,看胸牌還是設計院的職工。

    “我剪點桂圓你們嘗嘗。”

    王念的突然出聲嚇了兩人一跳,隨即才看到樹杈上坐著個年輕姑娘。

    “不用不用。”其中高馬尾的年輕姑娘連連擺手:“我們剛才就是開玩笑,沒想偷!”

    “果子結的多,送點給你們嘗嘗。”王念抓著樹干站起來,盡量讓自己語氣顯得溫和點:“我看你們的服裝應該和我對象一個單位,就算嫂子送你們的。”

    與此同時,胡文麗已經把大門打開。

    “你們也是設計院的吧?”

    兩人點頭。

    “那你們肯定認識施向明施總工,這是他家,樹上那是他愛人。”

    “施總工!”兩人的表情同時變得驚詫,而后雙眼發亮地抬頭看向王念。

    眼神里有崇拜有喜悅,甚至還有點羨慕。

    “施向明在你們單位很出名?”

    兩人現在也算是老夫老妻,施向明偶爾會聊到單位的工作,但絕不會顯擺自己有多厲害。

    看兩個姑娘的表情,應該不止是厲害能概括的。

    “施總工是我們設計院的驕傲,我們都希望能跟著施總工學習。”高馬尾姑娘朗聲表達著自己崇敬之情。

    “那一會兒你們順道給施向明辦公室送點桂圓讓大家嘗嘗。”

    “嫂子,要幫忙嗎?”

    “我從小就爬樹,我來幫你剪。”

    兩姑娘性格都很活潑,王念又有意拉近關系,沒多會兒就嫂子長嫂子短的喊了起來。

    胡文麗看施向明在單位竟然這么出名,不由有些好奇起來:“施向明在你們單位肯定很受女同志歡迎吧?”

    高馬尾姑娘以為胡文麗話里有話,忙正色擺手:“我們對施總工只有崇敬,沒有其他想法。”

    “我沒那個意思。”胡文麗原本只是開個玩笑,看嚇到了兩個年輕姑娘,急忙解釋:“要是瞎想還能請你們進來摘桂圓啊!”

    “接著。”王念將剪下來的一株桂圓丟下樹,笑著將話接了過去:“其實她就是想問施向明在單位里老不老實?”

    高馬尾姑娘狠狠呼出口氣,一臉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

    “施總工專注于工作,在單位他都是一視同仁不分男女,從來不和女同志私下有任何聯系。”

    忽地,旁邊的短發姑娘拉了拉朋友,表情有些奇怪。

    “看來有情況啊!”王念笑。

    “不是施總工的問題。”高馬尾姑娘趕忙擺手否認,想了想還是決定說出來:“是有個女同事經常往施總工辦公室跑,所以單位里有人說閑話了。”

    咔嚓——

    王念將桂圓丟下樹,腦海里不由回憶起了431廠的林衛東和林靜兄妹。

    那姑娘對施向明的喜歡自以為藏得很好,殊不知周邊同事早就看的清清楚楚。

    后來被施向明當眾拒絕后傷了面子,自此之后在廠里見著他們都會繞路走。

    “我就說她不懷好意。”短發姑娘義憤填膺,聲音不由地提高了許多:“還說跟施總工是朋友,我看就是林靜胡說八道。”

    王念一怔,下意識地問道:“那姑娘叫林靜?”

    同名同姓還是就是一個人……

    第90章 第 90 章 舊人已變

    “難道林靜說得是真話?”高馬尾姑娘疑惑:“嫂子也認識林靜?”

    “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個人。”

    早些年流行的名字就那么些, 所以很容易遇到同名同性的人,喊聲衛軍街上得有幾個人同時回頭。

    也許只是同名同姓……吧!

    王念又剪完一串大的桂圓,杵著樹干跳下樹,站定后拍了拍身上的葉片。

    高馬尾姑娘立刻走過來繼續剛才的話題。

    “據我所知, 林靜好像是北方人, 她哥林衛東是今年剛調到設計院來的工程師……她是以家屬身份跟著調到安懷……”

    王念再一次見識了巧合兩個字到底有多神奇。

    林衛東這名字一出來, 王念就立刻知道是同一個人。

    短發姑娘忽然吸了口氣涼氣, 使勁扯扯高馬尾姑娘的袖子:“咱們肯定是誤會林靜了,她對象辦公室不就在施總工辦公室隔壁嗎!也許人家是去找對象的!”

    大家就看她老往工程師辦公室跑, 可傳言里并沒說具體是進了哪間辦公室。

    再一傳十十傳百的就傳成了林靜老往施總工辦公室跑, 似乎好些人都選擇性遺忘人家有對象的事。

    林靜對象叫孟文,同樣也是名機械工程師。

    兩人都是大齡未婚青年,在單位領導牽線搭橋下開始處對象,剛好應該沒多久。

    也許是孟文平時太低調,加上許多女職工見不慣林靜老跟男職工嘻嘻哈哈,導致大家都忽略了她有對象的事。

    高馬尾姑娘一怔, 心里雖說有不同想法,總歸沒當面說出來。

    要她說……孟文根本降不止林靜, 兩人遲早得掰。

    “院里還有葡萄, 一會兒我也給你們摘點, 到時候一起帶去讓大家伙嘗嘗。”王念不再問林靜的事。

    不管是不是那個林靜, 施向明既然沒提,那就是無關緊要。

    “謝謝嫂子。”

    “謝謝嫂子。”

    這場關于林靜的討論就這樣無疾而終,兩個姑娘提了兩大兜子腳步匆匆地往設計院趕。

    “你看!”

    臨近工程師所在的三棟辦公樓,高馬尾姑娘立即就瞧見一身紅裙的林靜。

    苗條的身姿將那條火紅短裙穿得凹凸有致,加上一雙黑色高跟鞋,走哪都絕對能讓人一眼就認出來。

    “我就說咱們都誤會她了吧……你看她旁邊那是誰?”

    短發姑娘性子直, 剛才就一直擔心自己誤會了林靜,這會兒見她和孟文果真一起走進辦公室,更是愧疚。

    高馬尾姑娘卻沒接話,只是默默瞧著兩人走進……施總工所在的一組辦公室。

    “走!先上去送桂圓。”

    高馬尾姑娘姓冷名香芹,性子跟姓氏完全是兩個極端,非常的嫉惡如仇且熱心腸。

    原先吧……就算心里討厭林靜的行事做派那也最多是不相處t ,可今天得了王念那么些桂圓,正義感噌地就上來了。

    秉持著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的精神,這桂圓還就得親自送到辦公室去不可。

    短發姑娘不解地望著好友怒氣沖沖地上了樓梯,只能無奈地跟上。

    剛才明明說好將桂圓交給辦公室門衛大爺轉交,怎么眨眼就變卦了……

    樓梯左是一組研究員的辦公室,右邊是二組工程師辦公室,施向明作為總工程師兼研發部主任,行政辦公室在三樓,項目辦公室在一組大辦公室里。

    冷香芹往辦公室門口那么一站,視線立即飄向角落靠窗的辦公桌。

    果不其然,林靜和孟文就站在辦公桌前,

    哪怕是個側臉,冷香芹仍然能看得出林靜的視線一錯不錯地盯著施向明。

    別人可能是因為不曉得孟文和林靜在處對象所以誤會,而她是通過觀察眼神得出林靜心懷不軌的結論。

    “你們找誰?”

    兩人將辦公室門堵得嚴嚴實實,很快就讓辦公室里正在午休的研究員甲發現。

    “我們找施總工。”冷香芹大大方方地笑了笑,說著提起網兜給那人看:“嫂子讓我們來給施總工送水果。”

    一剎那……辦公室里數道視線齊聚冷香芹那雙手。

    “嫂子在樓下?”有人好奇,匆忙站起來往兩人身后看。

    施總工的妻子在他們辦公室眾人心目中那就屬于無比神秘的存在,大家每每提到施向明都要帶著聊上幾句。

    “說來話長……”冷香芹把兩人路過光華街遇到王念的事說了說,最后沒忘從兜里抓出把桂圓放到那位年輕研究員桌上。

    “新鮮桂圓。”

    “上面還帶著葉呢!不會是剛從樹上摘下來的吧。”

    “還有水呢!”

    幾個大男人就跟研究項目似的討論開來,就沒一個人主動說拿起嘗嘗味道,就在那爭辯到底是不是新鮮桂圓這個話題。

    直到清冷平緩的嗓音響起,大家這才將注意力轉到桂圓本身

    “桂圓是新鮮桂圓,開花期我還追了肥,大家都嘗嘗吧。”

    施向明眉眼帶笑地看向冷香芹兩人:“真是麻煩你們。”說罷朝門口辦公桌看去:“看女同志提這重的水果都不知道接一接。”

    幾個人同時站了起來。

    冷香芹兩手得以解放,也跟著走到施向明辦公桌前笑盈盈地開口:“施總工將嫂子藏得真好,原來嫂子那么年輕漂亮。”

    施向明淺淺微笑,竟是連客氣一句的意思都沒有。

    “孟工和林靜也在啊!”

    冷香芹這才像是突然看到其他人般笑著打招呼,目光在兩人臉上劃過之后跟著又問:“什么時候結婚記得給我們發喜糖!”

    孟文傻呵呵地笑著撓撓頭,林靜只是看著冷香芹,含糊其辭地說了句:“八字還沒一撇呢!”

    八字還沒一撇?

    那還怎么總往工程師辦公室跑,冷香芹心里冷哼一聲,轉過頭去。

    “嫂子開了個飯館咱們是一點兒消息都沒聽到啊!”有人邊吃桂圓邊起哄。

    “自家房子折騰出兩間鋪面,你嫂子看空著也是空著,開個小飯館方便孩子們回家吃飯。”

    工作中的施向明惜字如金,可一談到家人,話就變得密集了起來。

    他不僅提起王念的飯館,還說到了三個孩子,最后又繞回到妻子身上。

    哪怕只是很尋常的語氣,縈繞其中的幸福還是隨處可見,此時此刻的施向明就像是換了個芯子般平易近人。

    “嫂子也認識林靜呢!”冷香芹忽然插話進來,笑瞇瞇地轉頭看向林靜:“原來你們真是老鄉。”

    施向明肉眼可見地愣了愣,眼底笑意一閃而過,隨即搖頭輕笑:“過兩天我請大家去家里飯館吃飯,就當是慶祝這次項目研發第一步的徹底成功。”

    眾人歡呼。

    冷香芹忙拍拍自己胸口:“看在今天我給施總工送水果的份上,也算上我們倆吧!”

    “都來。”施向明站起來,特意從桌上提起串葡萄遞給孟文:“你叫上二組的大家,對象也叫上!”

    從頭到尾沒看一眼林靜,甚至以你對象作為稱呼結束了與兩人的對話。

    林靜扯唇一笑,搶在孟文點頭之后立即接過了話頭。

    “這么一想得有好幾年沒見過嫂子了吧!我和我哥應該先去家里拜訪才對。”

    笑容疏離,聽說話內容跟施向明確實只是認識而不太熟悉的感覺,說完還伸手摟住了孟文胳膊。

    “不用特意去拜訪,到時候一起去吃飯就成。”施向明回,語氣淡淡的。

    “透明人”孟文總算開口彰顯了自己的存在。

    “那我們就先回去了,謝謝嫂子的水果。”

    施向明點點頭。

    冷香芹也順勢跟著離開,落后幾步跟在孟文和林靜身后一起走下樓去。

    “我就說咱們誤會人家了吧!”下樓梯的時候,好友還特意小聲地跟冷香芹說道。

    冷香芹撇嘴,視線停留在林靜挽著孟文胳膊的手上。

    孟成個子矮,稀疏的頭發連頭頂都蓋不全,加上平時總是邋里邋遢的形象,年僅四十都還是光棍。

    再看林靜……打扮時髦身材高挑,新衣服常換常新,工資大半都應該拿去買了衣服。

    兩人站一起對比特別明顯。

    剛到辦公室一樓,林靜忽然停下步子,快速地抽出手。

    “你先回去上班,不用送我!”

    語氣冷淡,面上沒有半點笑容,就像是在跟陌生人說話。

    孟文忙不迭說著“對不起”唯唯諾諾地瞟著林靜,看她已經轉身走遠,嘆了口氣這才往回走。

    經過冷香芹兩人身邊時,眉頭皺得都能夾死蒼蠅。

    走得足夠遠的林靜再也無法維持臉上假笑,陰沉的臉都能滴出水來。

    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噠噠噠作響,節奏越來越快,到后頭甚至凌亂起來。

    “走那么急干什么!”

    急促的呼吸聲在這道聲音響起時終于停下,林靜抬頭看向從另一頭走出來的哥哥林衛東。

    林衛東端著飯盒,看樣子正準備去食堂打飯。

    設計院的中午食堂會一直開到下午四點,方便做實驗沒法按時去吃飯的工程師們。

    林靜一看到林衛東就來氣,氣都沒喘勻就翻了個白眼。

    “孟文又惹你生氣啦?”

    當初兩人要處對象林衛東就勸過,是林靜非一意孤行,結果搞得現在隔三差五就生悶氣。

    “不關他的事。”林靜冷哼。

    “你也該改改性子了,別沒事老欺負人家孟文……你不曉得多少人都羨慕他能進施總工的部門呢……”

    不知哪句話刺激到了林衛東,林靜表情更加陰沉,一把拽住林衛東胳膊就走。

    “哥你跟我去個地方!”

    “去哪……一會兒我還得回宿舍洗衣服,你不上班啦!我說你……”

    林衛東工作時間自由,在后勤部上班的林靜可有固定上班時間。

    “我請假了!”林靜說。

    “你在這么胡亂作怪,就算孟文的爸是副院長也一樣保不住你!”林衛東氣得臉色鐵青。

    兩兄妹少年時期吃了太多苦,李衛東理解妹妹不想再過苦日子的想法。

    當初無意間從介紹人那聽說孟文的父親是設計院副院長,態度直接百八十幅度大轉彎,可是她先主動去接近的人家。

    如愿以償好上了又不珍惜,仗著孟副院長的身份遲到早退,連林衛東都看不過去。

    可惜……再嚴厲的話語此刻林靜都聽不進去,只一味地扯著人往前走。

    光華街十五號。

    走出設計院大門,林靜立刻就往剛才冷香芹所說的院子看去。

    位置實在好找,遠遠就能瞧見那棵桂圓樹。

    穿過馬路,兩人在門前站定。

    大門竟然開著,里面還有人在聊天。

    “坐上車了嗎?”

    “上了,我把人扶上車才回來的。”

    “怎么說生就生了,不是還有大半個月嗎!”

    “生孩子的事哪有準,王念跟著一起去了,應該不會有什么事。”

    “那咱們把剩下的桂圓收一收,把碗洗了。”

    “成!”

    林衛東驚得下意識一縮,震驚地想收回被拽著的手,聽到王念名字時他就已經知道這是誰家。

    “林靜!”

    林靜回頭看過來,溢滿眼底的嫉妒和恨意讓林衛東一個激靈。

    這個眼神比三年前被張國慶拋棄時更加扭曲,似乎已經在失去理智的邊緣。

    “妹……”林衛東啞然。

    少女情竇初開喜歡上有婦之夫,施向明根本連個正眼都沒給過,并且把界限劃得清清楚楚。

    那時候的妹妹自尊心很強,兄妹倆自此之后跟施向明一家都沒了什么交集。

    兩年后林靜跟張國慶好上,兩人談了一年多對象,眼看就要走到結婚那步。

    可t男方父母嫌棄林靜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悄悄又相看了個家庭不錯的女青年,張國慶立刻就變了心。

    從那之后,林衛東發現妹妹就像是變了個人。

    廠子里那么些資深工程師都沒能調回安懷,反倒是他們兄妹倆先一步調入了設計院。

    林衛東很清楚自己幾斤幾兩,要不是妹妹跟廠長羅永德有不正經關系被抓了把柄,無論如何都輪不到他。

    正因為知道了這件事,林衛東總覺得欠妹妹許多,哪怕不少人說閑話,他仍舊默認妹妹那些出格的行為。

    孟文之前其實李靜已經處了個對象,只是在單位宣稱單身而已。

    那邊剛相親這邊就跟對象提了分手,男方還到林衛東宿舍里鬧過一場。

    可看現在……林衛東覺著事情肯定跟施向明有關。

    自從見到施向明之后,林靜態度變得很奇怪,上個月可還天天往孟文辦公室跑。

    叩叩叩——

    不過一個眨眼時間,林靜已經敲響了大門。

    “誰啊!”

    林衛東還沒反應過來,門里走出來個女人,嘴巴里還正在咀嚼著東西。

    “大姐你好。”林靜笑得溫柔,方才的冷意似乎只是林衛東產生的錯覺:“我們找王念姐。”

    “你們是?”胡文麗注意到林衛東穿著的設計院制服,和剛才兩個姑娘穿著一樣。

    “我們是王念姐老鄉,我們以前都是431廠的,剛才聽兩個同事說她就住這兒,所以特意來認個門。”

    胡文麗從王念那也聽說過431廠的往事,只當兩人是以前老同事,忙笑著招呼。

    “先進來坐會兒。”

    “那你肯定也認識周玉英吧,她剛才肚子發作應該是要生了,王念送人去醫院,順利的話一會兒應該就會回來。”張紅燕邊撿桂圓邊說道。

    “我當然認識,以前在431廠就數周大夫和王念姐關系最好。”林靜說。

    “那還真不趕巧,要是你早來一天你們仨還能好好聊聊。”

    “呵呵。”

    周玉英不再做醫生的原因也不是什么新鮮事,林靜隨口說出的稱呼周大夫讓胡文麗更加相兩人跟王念確實是老相識。

    這態度自然而然就熱情起來,把兩人領到客廳門口的椅子坐下:“先坐著休息會兒,我去倒杯茶。”

    胡文麗去廚房倒水,張紅燕繼續撿桂圓。

    林靜嘴角沉下,開始打量起這座大得一眼看不到頭的院子來。

    再轉頭看向客廳,透過玻璃窗能瞧見屋里擺設,目光一寸寸地移動著,慢吞吞地看了一圈。

    林衛東只覺坐立難安,根本猜不透林靜闖進來究竟是要干什么。

    她只是仔仔細細的看著,目光平靜如水,卻不知底下多少洶涌暗潮在爆發邊緣。

    很快,胡文麗端了兩杯柚子茶出來。

    “柚子糖水……以前王念姐也經常做給大家喝,沒想到這么些年了還沒變。”

    酸甜的香氣沖入鼻腔,林靜捧著杯子,若有所思地呢喃著。

    “孩子喜歡她每年都做。”胡文麗卻沒有半點聽出林靜話里的冷意,指了指院子中間的柚子樹:“今年結了不少柚子,又得做新的了!”

    “王念姐一直很能干”

    “可不是!這么大房子打理得井井有條,我就沒見過比她還能干的人。”胡文麗當林靜是真心夸贊王念,樂呵呵地還跟著說了起來。

    “瞧我這記性,怎么把這么重要的事給忘了,孟成出任務去了,王念可能一時半會回不來。”

    剛才光顧著高興,冷靜下來才想起周玉英是因為孟成出差家里沒人才叫人來找的王念,胡文麗就這么把人請到了院里,接下來甚至不曉得該怎么待客。

    “要不一會兒上我家吃飯,今晚我讓施向明和孩子們都上家里吃飯。”

    “大姐不用麻煩。”一口沒喝的玻璃杯又被放回桌上,林靜微笑著站起來客氣回道:“我們就是來認個門,以后有的是機會來玩。”

    林衛東慌忙跟著站起來,起得太急不小心帶倒了椅子。

    胡文麗彎腰去扶,林衛東下意識看向林靜,心里頓時咯噔一聲。

    這個面無表情的妹妹才是真正的林靜。

    胡文麗把兩人送到門口,非要裝些水果給兩人帶回去,還說要是王念在家的話肯定也會這么做。

    林靜就趁這個空擋跟胡文麗聊上了天,看似只是關心王念過的怎么樣,其實每個問題都帶了其他深意。

    林衛東聽得分明,卻窩囊的一句話都沒敢說。

    “都忘記了問你叫什么名字?等王念回來我好跟她說。”

    把人都送到了門口,胡文麗總算想起來還沒問名字。

    “林靜!”

    胡文麗:“……”

    這個名字怎么聽著那么耳熟,好像在哪聽過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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