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春信 仿佛帶來了春天

    “……”

    段無思呆了?一下, 心忽然?軟到發(fā)疼發(fā)澀。

    仿佛在空無一物的地方飄蕩了?很久，當(dāng)他終于準(zhǔn)備重?新?回到實地、試探著往下看的時候，卻遠(yuǎn)超預(yù)想地被一雙手托住, 接到溫暖的懷抱里。

    驚喜和幸福感?瞬間滿溢，之?前積累過的委屈與遺憾也隨之?釋放。

    段無思兩輩子都很少聽到像這樣的話，而這樣的話都是洛飛羽對他說?的。

    他只覺得對方的眼神太令人沉迷, 甚至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更何況，他得到的根本不止一個眼神。

    他想過送洛飛羽很多東西, 想把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送出去，卻又在這一刻覺得, 如果?是從投桃報李的角度上看，世界上應(yīng)該已經(jīng)沒有什?么能和自?己得到的東西價值相當(dāng)。

    這樣的眼神, 這樣的笑意，這樣的話語。

    似乎怎么都不如, 似乎怎樣都不夠。

    如果?他們不止是朋友就好了?，這個莫名其妙的想法突兀地出現(xiàn)在段無思心中。

    如果?他們現(xiàn)在就不僅僅是朋友、如果?形容他和洛飛羽之?間關(guān)系的詞能更進(jìn)一步，那他現(xiàn)在就可以直接撲過去。

    撲過去，抱住他, 甚至還?可以交換一個充滿溫情的吻。

    段無思從未有哪一刻像現(xiàn)在這樣渴望親密接觸。盡管之?前他們已經(jīng)抱過很多次，但那些不是順理成章、就是無意為之?。

    以至于他覺得，自?己現(xiàn)在缺少一個正當(dāng)?shù)睦碛扇ケ�洛飛羽。

    太惱人了?。

    情緒到達(dá)頂峰, 段無思甚至有點想試探洛飛羽，又覺得這個時間和地點都不合適，于是強(qiáng)行摁下心中雜念。

    洛飛羽看他這個人從耳尖紅到脖頸，也不知道垂著眼在那里想些什?么，有些忍俊不禁。

    他輕輕笑了?一會，忽然?朝段無思示意。

    “他們打起?來了?。”

    段無思猛地收斂心神, 將雜亂無章的思緒通通撇去，發(fā)現(xiàn)遠(yuǎn)處的確有叫喊聲和兵刃相接的聲音。

    應(yīng)該是李山李通兩邊的手下打起?來了?。李山的親信沒能靠近王帳，所以聲源不在他們附近。

    那，李山和李通呢？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急促粗重?的呼吸聲迅速由遠(yuǎn)及近。

    “嘩啦”一聲，二人所在的帳篷簾子被一把掀開，衣著華貴卻難掩狼狽的中年男子沖了?進(jìn)來。

    他低著頭沖進(jìn)來，完了?立刻回身?，一邊大口大口地喘氣?，一邊仔仔細(xì)細(xì)將簾子放好，隨后拉來手邊雜物將門口堵上。

    洛飛羽和段無思看著他，都十分默契地沒有動作。

    等中年男子自?個兒?終于把門擋好，長舒口氣?轉(zhuǎn)過身?，便差點嚇得靈魂出竅。

    “你你你、你們、你們……你們怎么會在這？！”

    這不就是新?來的二位大夫之?一、以及他的那位助手嗎？他們不是失蹤了?？

    不對，這二人可能本來就是李山派來的奸細(xì)……這么說?，他們是特地守在這個帳篷里等著自?己的？

    這地方是個陷阱！

    李通一驚，忙不迭想要逃跑，可門口才被他堵得嚴(yán)嚴(yán)實實，根本不是他匆忙之?下能跑出去的。

    況且，他現(xiàn)在站在這里，還?能隱約聽到外邊亂糟糟的響動。

    想到李山搞出來的這堆亂子，李通不由臉色發(fā)黑。他雖然?知道對方心思不純，卻沒想到對方已經(jīng)發(fā)展到了?一個不可控的規(guī)模，且直接在這個檔口選擇了?爆發(fā)。

    該死！

    外面不能隨便去，身?后這二人又沒有直接對他動手，李山眼珠一轉(zhuǎn)，再次回身?，重?新?看向洛飛羽和段無思。

    二人姿態(tài)看似隨意，但李通不是傻子，也不覺得這個時候出現(xiàn)在這里的人是傻子。

    可他們?nèi)绻?是李山請來的幫手，豈不早該一擁而上把自?己拿下了?？那還?能讓自?己在這里猶猶豫豫做權(quán)衡。

    而且這二位也不像是會做李山爪牙的人。

    他看著洛飛羽和段無思，二人當(dāng)然?也在看他。

    段無思本來就煩別人闖進(jìn)來打擾他和洛飛羽相處，他們方才還?在對話，現(xiàn)在這里卻多了?個人。現(xiàn)下李通這種上下打量的目光——尤其是打量洛飛羽的目光，更是讓他厭惡。

    段無思臉色微沉。

    但他看了?看身?邊的洛飛羽，見他沒有表示，又覺得洛飛羽待會應(yīng)該是有話問李通，便把自?己的殺意暫時摁下。

    正在這時，李通試探著問出了?第一句話：

    “你們……究竟想做什么？”

    ***

    “站住！你們是哪里的商隊？”

    王城城門口的士兵非常嚴(yán)肅，商隊的領(lǐng)頭人卻似乎是見慣了?這個場面，一聲不吭地交了?東西。

    碎銀，還?有個寫了不知道什么符文的牌子。

    守城士兵裝模作樣地看了?看，眼中閃過一抹暗光，默不作聲地離開了?。

    一隊隊商人打扮、風(fēng)塵仆仆的人，帶著他們的駱駝和貨物，如魚入水般進(jìn)入了?綠洲中的王城。

    ***

    “……十多年前，我和家人一直生活在王城外的營地里。家?族里沒有大人物，就我還?算個習(xí)武的好苗子，但也看不到出頭之日。有一天我在外閑逛，遇到了?一個身?穿紫衣、面戴薄紗、手里還拿著根長笛的神秘女人。”

    在二人的示意下，李通開始不情不愿地講起自己的往事。雖然往事全靠他一張嘴說?，但如此鮮明的特征信息還?是讓洛飛羽知道，李通十多年前遇到的人是飼蛇者。

    意料之?中。

    “獨自?到北漠的外地來客其實都會被我們欺負(fù)的，但最開始上去的人卻被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毒蛇咬死了?。我從此打消了?所有歪心思，她?卻主動找我，問想不想學(xué)習(xí)這種能力。

    “我當(dāng)時想著，北漠可沒人會這種東西啊，我要是會了?，那可不就是獨一份？不僅我自?己家?里，李氏整個家?族也會比以前發(fā)展更好……”

    段無思：“說?重?點。”

    這人說?著說?著就開始講車轱轆話了?，又是拖延時間又是洗白自?己的，聽著沒什?么意義。

    李通被他點了?一下，不敢再耍花樣了?。

    “我當(dāng)時沒眼界也沒膽量，覺得姓上官的管北漠管得也挺好，但她?說?，作為教我這種能力的回報，我需要去奪權(quán)當(dāng)北漠王，事成之?后好好供養(yǎng)她?給我的蛇。”

    這大概是在用北漠王、或者說?是整個北漠的氣?運去滋養(yǎng)那些蛇了?，洛飛羽若有所思，問了?一句：“她?是怎么教你的？”

    李通道：“嚴(yán)格說?來，她?其實沒怎么教我，只留下數(shù)不清的蛇讓我一直養(yǎng)它們，當(dāng)了?北漠王就好好供養(yǎng)著。她?從來沒教過我什?么方法，但那些蛇就是聽我的話。”

    但這是不可能的，洛飛羽心道，飼蛇者應(yīng)當(dāng)是讓蛇和李通結(jié)成了?某種關(guān)系，這種關(guān)系有點類似附在段無思身?上的那條黑蟒和段無思之?間的關(guān)系。

    他問：“之?后，你就逐漸變得容易疲勞、性格暴躁？”

    李通愣了?愣，語氣?不很確定：“是么……我不知道……容易疲勞是有的，但暴躁？身?邊人都沒說?過這點。”

    段無思：“他們不敢說?罷了?。”

    李通一噎。

    洛飛羽不甚明顯地勾了?勾唇，又很快壓下嘴角朝李通示意：“繼續(xù)。”

    李通：“……”

    他忍。

    “后來我憑借這種能力集結(jié)了?很多人，還?讓蛇咬死了?十年前上官家?族的族長。不過成為新?任北漠王之?后，就很少驅(qū)使那些蛇了?。俗話說?，不屬于自?己的東西，請回來之?后就要好好養(yǎng)著，不能丟下，所以我仍然?養(yǎng)著它們，只是很少再拿去害人。除了?大將軍之?外，根本沒有人確切地知道它們的存在。

    “十年也就這樣過去，期間沒什?么大動蕩，直到兩個月前，不知道為什?么，我養(yǎng)的那些蛇全都失控了?、甚至反過來傷害我。我也就是在這時候得了?一場大病。”

    兩個月。

    結(jié)合當(dāng)初在頌今觀的事，兩個月前，其實就是飼蛇者死的時間點。

    飼蛇者死的時候，段無思身?上的黑蟒獸障就發(fā)生了?暴動。

    飼蛇者很可能是這些蛇的起?源，所以她?死的時候，蛇、以及和蛇緊密相關(guān)的人都受到了?干擾。

    段無思本身?實力強(qiáng)勁，便只出現(xiàn)了?短時間內(nèi)侵蝕程度劇烈上升的狀況，進(jìn)而一時難以克制異象；而李通只是功夫在普通人里很出眾的水平，對他的身?體來說?，那無疑是一場巨大的災(zāi)難。

    正因如此，在兩個月后的如今，他即便被殺手所救，身?體仍舊有所虧虛。

    三人已經(jīng)對話了?好一會，到此為止，北漠事件的脈絡(luò)也差不多理清了?。

    洛飛羽看向段無思，隨即從那雙鴉青色的眼睛里知道，對方也在心底弄清了?整件事情的前后邏輯。

    那么現(xiàn)在……

    忽然?，原本已經(jīng)安靜下來外邊的又吵鬧起?來。

    李通偷偷朝門口看去，同時不著痕跡地想往那邊挪。

    段無思抬眼一掃，手腕一翻，一個小小的黑影直接飛了?過去，將門口堆的那一堆雜物砸開。

    李通：“……？”

    這是在……？

    就這么放他走了?？這群人果?真不是李山的手下？外面那動靜是不是他的親信反應(yīng)過來、又打回來了?？

    他得救了?？

    洛飛羽看了?眼被段無思扔過去的杯子，心道這次終于知道扔其他東西了?，不由失笑，片刻后才很不走心地道：

    “想出去？你可以走。”

    “……”

    李通心頭莫名一顫。

    洛飛羽并沒有看他，而是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的人，面上還?帶著溫溫柔柔的笑意，但李通就是心里發(fā)涼。

    他往后退了?兩步，站了?一會，發(fā)現(xiàn)這二人真沒有要來管他的樣子。

    奇怪。

    李通丈二摸不著頭腦，同時又松了?口氣?。

    他轉(zhuǎn)過身?，大步出門拉開布簾，卻和一個拿著雙刀的老人打了?個照面。

    上官百齡。

    ……上官百齡？！

    老人握緊尚且在滴血的兩把大刀，神色激動且復(fù)雜。

    這一瞬間，他的視線略過完全呆滯的李通，看到并肩站在帳內(nèi)的二人。

    一個溫柔瀟灑，一個冷峻淡漠，看似完全不同的人，站在一起?卻萬分契合。

    上官家?十年未曾解決的難題，他們居然?只用兩天，便將王宮攪了?個天翻地覆。

    太不可思議了?。

    天地一片寂靜之?時，一陣有些喧鬧的鳥叫聲從天邊傳來。

    “嘰嘰嘰嘰嘰嘰……”

    上官百齡還?沒來得及朝聲音的來處看去，便覺得臉側(cè)一涼，有什?么東西掠了?過去。

    再朝前看，原來是一只通體雪白毛絨的鳥兒?。

    北漠哪會有這么漂亮的鳥兒?，在上官百齡的刻板印象里，這是只會在江南春天出現(xiàn)的生物。

    這只鳥兒?歡快地叫著，一邊撲棱翅膀一邊減速，最后晃晃悠悠地停在洛飛羽和段無思面前。

    “啾！”它對著二人叫了?一聲。

    仿佛帶來了?春天。

    第42章 欺負(fù) 不會讓你受委屈

    捫心自問, 上官百齡其實在來的?路途中動過歪心思?，尤其是當(dāng)他趁李氏父子相爭之際，帶領(lǐng)人馬將整個王宮圍住的?時候。

    那時大局已定, 十?年來他一直想做的?事已經(jīng)達(dá)成了。

    洛飛羽和?段無思?是不是失蹤？這不好說。倘若是，他雖心懷歉疚，但也會慶幸自己不必糾結(jié)于烈骨刀的?去處；倘若不是, 他給不給呢？

    畢竟是家里傳了三百年的?寶刀，往常都被好好地?供在祠堂里, 如今真要經(jīng)他之手流落到外?界去？他很感謝洛飛羽和?段無思?，只是二位再熱心、再器宇不凡, 也終究是……

    上官家族做了三百年的?皇族，即便最早時也是聲名顯赫的?江湖氏族, 如今也染上些許高?門子弟的?固有思?維，少了當(dāng)年的?輕狂意氣, 心里的?彎彎繞繞更多了。

    不過，這種?游移不定的?心思?在上官百齡真正看到二人時便灰飛煙滅了。

    和?他們對上視線的?那一刻，他忽然覺得把烈骨刀給他們才是最適合刀本身的?選擇。

    上官百齡自己也用刀，但他沒用過烈骨刀, 一是怕?lián)p壞，二是壓不住。而那一刻，冥冥之中出現(xiàn)了一個聲音, 告訴他，繼續(xù)把烈骨刀收在家中只會讓它蒙塵，眼?下其實是最好的?時機(jī)。

    當(dāng)然了，從另外?的?角度講，這二位一出現(xiàn)上官百齡就?老實了，因為習(xí)武之人的?本能告訴他打不過, 正面違逆的?勝算為零。

    收攏思?緒，同時也將放得過遠(yuǎn)的?視線收了回來，上官百齡對上呆若木雞面色慘白的?李通，冷冷道：

    “你可還記得我是誰？”

    “……”

    李通知道自己完了。

    他一瞬間?失去說話的?力?氣，只能用虛弱的?目光環(huán)視四周。

    周圍建筑帳篷都一片狼藉，不遠(yuǎn)處甚至開始陸陸續(xù)續(xù)聚集起一些衣著各異的?陌生面孔。

    那些人李通都不認(rèn)識，但他知道那不是自己的?親信，因為他們眼?里帶著憎惡怨憤的?光。

    落在這些人手里一定會生不如死，李通這么想著，忽然暴起，捏著從袖中抽出的?斷刃割向自己脖頸。

    他已經(jīng)放棄活命了，只要死得痛快就?好。

    上官百齡雙目暴睜，眼?看來不及了還想撲上去阻攔，卻聽見“嗖”的?一聲，又一個小小白影從帳內(nèi)躥了出來，場景和?方才帳篷簾子被擊開時何其相似。

    他無暇去看帳內(nèi)光景、也無暇顧及黑影是個什么東西?，只在斷刃被擊飛的?那一刻擒住李通的?雙手，隨即將刀背重重壓在人的?后脖頸。

    李通重心不穩(wěn)，撲通一聲跪到地?上。

    “……”

    這一刻，萬籟俱寂。

    上官百齡覺得自己和?周圍人的?心臟都停跳了一拍。他不敢想象，如果方才真讓李通就?那么簡單地?死了，他該如何向上官家死去和?活著的?族人交代、又該如何向其余幫他進(jìn)城進(jìn)宮的?人們交代。

    還好、還好有那二位在……

    上官百齡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將李通整個摁趴在地?，遠(yuǎn)處圍著的?人也拿了繩索上來幫忙。

    一切都發(fā)生得太快，上官百齡平復(fù)呼吸直起腰，想著名士佩名刀天?經(jīng)地?義，自己得盡快安排好要緊事然后去兌現(xiàn)之前的?諾言，卻忽然聽到一連串嘰嘰喳喳、似乎十?分激動的?鳥叫聲。

    “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啾……”

    上官百齡：“？”

    循聲望去，只見那通體雪白的?毛絨鳥在低空中飛得東倒西?歪，看樣子暈暈乎乎的?。

    上官百齡反應(yīng)了兩秒，猛然意識到，剛剛從帳中飛出來的?東西?就?是它！

    但……這也太奇異了吧，居然拿信鴿……這鳥是信鴿嗎？居然拿它當(dāng)暗器？還“嗖”的?一聲飛過來把斷刃打落完好無損？

    一連串疑問浮現(xiàn)于腦海，但直覺告訴上官百齡，這不是他方便問的?東西?。于是他只能一臉懵地?看著那只鳥在空中晃了幾下，忽然來了個大轉(zhuǎn)彎，自個兒朝帳篷那飛了回去。

    上官百齡：“……”

    他提起被摁在地?上的?李通的?衣領(lǐng)，沉聲道：“走?，去見見其他人。”

    周圍人也跟著他一塊走?遠(yuǎn)，只剩幾個留下來維持秩序收拾雜物。

    至于帳內(nèi)，則是另外?一番情景。

    洛飛羽離開眉鎮(zhèn)時曾和?應(yīng)聞提過，說有消息可以讓點雪送過來，眼?下便是。

    點雪帶來的?信紙上沒寫?太多字，只消幾息，二人便看完了紙上所說的?內(nèi)容——現(xiàn)今全江湖對郭道全的?討伐、確認(rèn)郭道全背后還有別人，順便因為郭道全是往屆英雄宴的?組織者之一，還猜測其他組織者是否也有問題。

    二人用了幾息將信紙看完，飛出去的?點雪也在這幾息里晃晃悠悠地?飛了回來。

    彈幕這個時候已經(jīng)笑暈了。

    ［發(fā)現(xiàn)了新型點雪牌炮彈，堅不可摧還很人性化大家歡迎搶購。］

    ［看他把點雪扔出去的?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小腦都萎縮了啊啊啊怎么會有如此幽默的?操作？］

    ［點雪來的時候嘻嘻，現(xiàn)在直接不嘻嘻。］

    “嘰嘰嘰嘰嘰嘰！”

    而點雪開始在洛飛羽面前撲棱翅膀控訴。

    洛飛羽用內(nèi)力?將手里的?紙碾成碎屑，非常有耐心地?聽著這番“罵罵咧咧”。

    方才，就?是他把點雪扔出去的?。

    那時李通和?上官百齡都在外?頭，門簾破開，點雪腿上綁著信紙飛進(jìn)來，洛飛羽便一只手輕輕接住它，另一只手解下信紙展開。

    看信的?時候，點雪依舊站在他手上。

    所以聽到外?邊動靜的?時候，洛飛羽兩只手里都有東西?——一只強(qiáng)悍的?獸障，以及一張紙。

    于是點雪還沒站幾秒就?被主人甩了出去。它在空中還懵懵懂懂地?想展開翅膀飛，結(jié)果翅膀剛展開，就?“梆”的?一聲和?金屬撞在了一起。

    金屬報廢，它有點暈。

    “嘰嘰嘰嘰嘰嘰啾……”

    段無思?看著一直朝洛飛羽嘰嘰歪歪的?白色絨毛小鳥，皺了皺眉。

    好吵。

    段無思?一開始還沒動，畢竟……畢竟點雪是洛飛羽養(yǎng)的?，剛剛是洛飛羽扔出去的?，現(xiàn)在也應(yīng)該由洛飛羽管。

    洛飛羽沒什么表示，他自然不好代對方做什么。

    但段無思?一時沒想起來，現(xiàn)在的?點雪也有前世?記憶，而在點雪的?記憶里，這個穿深色衣服的?人也是養(yǎng)過它一陣子的?。

    所以他也沒想到，點雪原本在半空中晃來晃去地?叫，過會居然向上一撲棱，站在他肩膀上繼續(xù)叫了。

    段無思?：“……？”

    這是做什么？把他當(dāng)靠山？他脾氣可不像洛飛羽那么好。

    既然都飛到他身上了，管一管也是順便的?。

    段無思?幾乎是在點雪站上來的?下一秒就?把它的?喙抓住了。

    點雪：“？”

    它還沒來得及掙扎，便被那只冰涼有力?的?手送到洛飛羽肩膀上。更過分的?是，那只手居然沒有立刻離開，反而為了固定它停留了好一會。

    “不要叫了，會吵。”

    段無思?淡淡說完這話才松的?手。

    洛飛羽之前聽點雪對他嘰嘰喳喳還沒笑，這會看段無思?卻笑了，調(diào)侃道：“你好偏心。”

    “是么？”段無思?表情自然語氣輕松，“哪有。”

    洛飛羽笑意更深，他抬手把蹲在自己肩上、應(yīng)該是懵了的?點雪攏在手心，一邊梳毛一邊道：

    “它叫是覺得我欺負(fù)它了，還跟你賣委屈來著，以后估計不敢找你了。”因為發(fā)現(xiàn)找段無思?只會讓事情雪上加霜，雙重意義上的?雪上加霜。

    不過……

    洛飛羽想想點雪找段無思?的?舉動，又想想段無思?對點雪說話時的?熟稔，心道原來前世?自己死后是他養(yǎng)的?點雪。

    挺好的?。

    那點雪會叫他名字應(yīng)該也是因為段無思?吧。

    眼?前，段無思?還理直氣壯地?道：“它不找我便不找，我受委屈又不找它。”

    洛飛羽：“那找誰？”

    “……”段無思?愣了一下，沒想到他這么問，但仔細(xì)看洛飛羽的?神情，又覺得對方只是隨口一說。

    于是段無思?試探著說：“……你？”

    只一個字，說完卻覺得萬分羞恥萬分刻意，他趕緊在后面補(bǔ)充。

    “不過我不是會受委屈的?人，這樣講也是空談。”

    “嗯，”洛飛羽揉了揉點雪的?毛，感覺小家伙開始蹭自己指尖了，遂收手，道，“我也不會讓的?。”

    彈幕：這么不把我們當(dāng)外?人的?嗎？！

    ***

    對洛飛羽和?段無思?而言，這天?就?和?平常的?一天?一樣，沒什么重要的?事，也沒怎么動手過招。

    但對北漠的?其他人而言，可是個特別值得慶祝的?日子。上官百齡處理事情的?速度還算快，第二天?上午，洛飛羽和?段無思?就?見到了他。

    上官百齡是親自來的?，態(tài)度十?分誠懇。

    “二位恩人，請和?我一起來取烈骨刀吧。”

    第43章 時空交替 “……我……感覺有點孤獨………

    烈骨刀, 是三百年前上官家族的族長在壽盡時自投火爐鑄成的一把神刀，長九尺，重五十余斤, 出世以來，聞名已久。

    這把刀的刀身?和段無思曾經(jīng)送他的那串手鏈顏色相近，皆是烈焰一般的赤色, 整體看上去并不?暗沉，反而?隱隱透出幾分晶瑩。

    將盒蓋打開驗完了貨, 上官百齡便小心翼翼地將裝著刀的玉盒遞向二人。

    段無思側(cè)臉看向洛飛羽，眼?神示意極為明顯。

    洛飛羽略微有些詫異, 但也?沒說?什么，伸手將玉盒接了過來。

    直到和上官百齡辭別, 回到?jīng)]有第三個人的房間里?，洛飛羽才將玉盒放在桌上問?：“怎么不?接？”

    上官百齡將烈骨刀遞過來的時候, 他以為段無思會接。

    畢竟他們早就說?好了，來北漠的就是為了幫段無思拿刀、解決黑蟒獸障影響的問?題，段無思沒必要在最后跟他客氣。

    “黑蟒多半會反撲，”段無思解下折春遞給洛飛羽, 順便道，“我怕我一時半會壓不?住它。”

    黑蟒獸障是極其機(jī)敏的存在，它前世就被段無思用?烈骨刀壓制過, 不?可能不?清楚這一世段無思拿到刀后的結(jié)果?。段無思之前沒怎么和洛飛羽提，卻不?代表沒有過異動，只是小規(guī)模的異動都被他自己壓下去了而?已。

    但這次不?一樣。

    黑蟒獸障也?不?是傻，眼?看段無思都要拿到刀了還不?發(fā)作，而?是神兵重啟時都會有一個認(rèn)可的過程，就像段無思將折春從石墻里?拔出來一樣。

    折春劍的氣息本就比較溫和, 烈骨刀卻不?一樣。在這期間，拿著它的人不?僅無法受到它的增持，還會被它那股極強(qiáng)極烈的氣息所影響。

    黑蟒獸障之前既然沒大肆發(fā)作，就只能是在等這個時機(jī)，這個明晃晃卻不?可避免的時機(jī)。

    在洛飛羽的記憶里?，段無思前世拿到刀后是有一些不?適，但完全在可控范圍內(nèi)；可他也?知?道，段無思如今被障侵蝕的程度比前世深——即使?黑化值已經(jīng)下降到30%，那也?大多是心理層面?的，而?獸障對人的影響會聯(lián)系到身?體根基。

    前世安全，不?代表這一世也?安全。

    洛飛羽順手接過面?前人遞過來的折春：“給我？不?用?了？”

    段無思指尖正搭在玉盒側(cè)面?，聞言道：“這本來就是你的。”

    又是這個說?法，洛飛羽勾了勾唇，心里?有些無奈卻還摻雜了些許愉悅。

    雖然是自己不?在意的事，但被另一個人關(guān)注惦記的感覺確實很好。

    “況且刀劍合璧，聽上去就很神氣。我們還沒正經(jīng)聯(lián)合對敵過，以后就可以了。”段無思只惋惜自己知?道洛飛羽用?劍知?道的太晚。

    “我知?道了。”洛飛羽聽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以后的機(jī)會會很多……你先看看烈骨刀吧，我守著。”

    北漠的事已經(jīng)解決了，他們接下來的行程無非是去臨州參加初春時節(jié)的英雄宴。從北漠到臨州路途遙遠(yuǎn)，即便以二人的實力不?會碰到什么危險，一路上也?充滿了不?確定的因素，遠(yuǎn)沒有現(xiàn)下的北漠方?便。

    耀武揚威了十年的李氏徹底失勢，底下的烏合之眾便作鳥獸散，上官百齡雖然年老，行動力卻不?見一點衰弱，處理事情井井有條，明眼?人都知?道，北漠的發(fā)展即將再次回到正軌。

    這個時候他們多留幾天，能在最大程度上避免外界干擾。

    段無思點點頭，端著玉盒在床邊盤膝而?坐。

    在將烈骨刀從盒中拿出來的那一刻，他閉眼?調(diào)息。

    在洛飛羽的視線里?，段無思周身?幾乎瞬間多了一層黑氣。

    一個久違的巨蟒虛影浮現(xiàn)出來，眼?神惡毒地看向洛飛羽。

    沒錯，看向洛飛羽。

    洛飛羽挑了挑眉和它對視，而?點雪也?在下一秒沖向虛影。

    “嘰嘰嘰嘰嘰嘰！“對著虛影所在的位置就是一啄。

    嚴(yán)格來說?，黑蟒獸障沒有實體，而?點雪則是有實體的，二者?本不?該相交。但后者?偏偏就是能觸碰到前者?——看黑蟒露出的那種?像人一樣的吃痛表情就知?道。

    倘若是平常的障，管它有無實體，洛飛羽總能找到方?法解決。但黑蟒獸障不?同，它和段無思的聯(lián)結(jié)很深，洛飛羽沒有百分之百拔除的把握，便只會采取相對緩和的壓制手段。

    他走過去，坐在段無思身?邊，點雪也?像模像樣地落在二人之間的空床板上。

    最初的小半個時辰，一切正常。但其實已經(jīng)有些不?正常了，段無思前世根本就沒花這么久時間適應(yīng)。

    身?側(cè)氣息越來越冷，洛飛羽懷疑段無思此刻的體溫比以前還要低。

    若在平常，他大可以用?內(nèi)力給段無思傳遞溫度，但眼?下著實不?太方?便。段無思已經(jīng)入定了，他最好不?和對方?肢體接觸，以免驚擾。

    于是洛飛羽把系統(tǒng)的屏蔽解除了。

    甫一解除，便聽到一連串黑化值播報聲。

    【提示，氣運之子黑化值-1%……+1%……-1%……+1%……-1%……+1%……】

    【提示，氣運之子黑化值-1%……+5%……-5%……+5%……-10%……+10%……】

    洛飛羽：“？”

    “+10%”？

    而?且這次好像真的往上漲了一點。

    他和系統(tǒng)對話：“這種?狀態(tài)多久了？”

    系統(tǒng)：“不?久，就是剛剛開始大幅度增減的。”

    洛飛羽：“那現(xiàn)在的黑化值加了多少？”

    系統(tǒng)：“4%，是波動幅度從‘1%’變成‘5%’的那一刻增加的，現(xiàn)在一直保持著這個狀態(tài)。”

    既然如此，便說?明段無思到了很關(guān)鍵的時刻。

    這個時候，一開始顯現(xiàn)的黑蟒獸障已經(jīng)消失了。段無思周圍看起來很正常，只是他氣息太冷，膚色比平常更加蒼白……更不?像活人。

    點雪在原地有些急躁地梳毛，卻不?復(fù)最開始的警惕應(yīng)激，也?沒有再要攻擊的傾向。

    那么，至少這種?異象的主要原因不?是黑蟒獸障。

    不?是因為它，是因為什么？

    段無思吐息很穩(wěn)，內(nèi)力顯然也?沒有亂。

    難道是陷入了什么回憶？洛飛羽記得他對前世某些情節(jié)的敏感。

    系統(tǒng)在這時出聲：“……檢測到宿主已經(jīng)積攢了三次抽取殘篇的機(jī)會，如今限時提供一個了解氣運之子心結(jié)的可能。宿主是否需要用?三次抽取殘篇的機(jī)會兌換？”

    限時？這又是什么操作？

    段無思還有什么心結(jié)沒告訴他？

    洛飛羽凝神半晌，同意了。

    畢竟于他而?言，殘篇已經(jīng)沒有多大用?處了，至于這個“了解氣運之子心結(jié)的可能”……說?得模糊，先看看是什么東西吧。

    系統(tǒng)：“好的，時空置換即將在三秒后開始，請宿主做好準(zhǔn)備。”

    洛飛羽“？”置換？

    三秒之后，洛飛羽仍坐在床邊，看著和之前一樣，點雪卻似有所感地沖他叫了一聲，歪了歪頭，又給自己梳毛去了。

    ***

    “呼呼呼……”

    晴空無云，寒風(fēng)颯颯。這是個有些荒涼的地方?，沒有人煙，也?不?吵鬧。

    ——洛飛羽在答應(yīng)系統(tǒng)的三秒后來到了這里?，這是他的第一感受。

    但很快，他改變了想法，因為遠(yuǎn)處隱約傳來說?話聲。

    那聲音應(yīng)當(dāng)不?是很遠(yuǎn)，以他的耳力卻仍聽著模糊，不?僅如此，他還聽不?出聲音的方?向。

    更奇怪的是，即使?聽不?出方?向，洛飛羽心中也?在聽到聲音后生?出一個感覺極為強(qiáng)烈的方?向。

    就是那里?，是那邊傳來的聲音。

    系統(tǒng)在他到這里?之后便一言不?發(fā)，看來暫時是不?會說?話了。要搞清楚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又該怎樣借此“了解氣運之子的心結(jié)”，都得靠自己探索。

    在這種?前提之下，循聲去找是最方?便也?最有益的選擇。

    洛飛羽這么想著，也?就這樣做了。

    這塊是一片山林，尋常時候應(yīng)有不?少閑客，但現(xiàn)下天氣冷，里?邊便沒什么人跡。

    沿著被人踩出的小徑走，洛飛羽踏過層層疊疊的落葉，撥開橫斜干枯的樹枝，走了一盞茶的時間，視野才豁然開朗起來。

    可他的腳步卻停住了。

    因為，他看到了“段無思”。

    但明顯不?是不?久前握著烈骨刀閉眼?調(diào)息的段無思。

    洛飛羽對他何其熟悉，即使?看到的只是背影，也?能判定這個背影是屬于段無思的。

    但同樣因為熟悉，他能從背影看出對方?與這一世十七八歲段無思的不?同。

    眼?前的這個，更瘦削一些，也?略微高一點點。

    雖說?這一世的段無思有十七八歲，但十七八歲恰好卡在少年年紀(jì)的末尾，的確會和完全青年時期的他有些不?同。

    譬如睡覺時能壓出軟肉的側(cè)臉，譬如尚且欠缺的那半寸身?高……洛飛羽記得他們是一樣高的，段無思如今還少長了那么一點。

    這點平常根本看不?出來，但在擁抱的時候、在和段無思近距離對視的時候，洛飛羽還是捕捉到了和前世的細(xì)微差異。

    眼?前人背對著他，半坐在枯草地上，一只手握著纏滿布條的折春劍，另一只手?jǐn)堉�酒壇，烈骨刀則被背在身?后。

    是……前世的段無思么？

    他居然沒發(fā)現(xiàn)自己的到來？是沒聽見聲音嗎？還是系統(tǒng)的緣故？

    洛飛羽直接走過去，靴子踩在落葉上發(fā)出的聲音很響，但坐著的人毫無反應(yīng)。

    “……”

    走近了，洛飛羽才發(fā)現(xiàn)對方?正彎腰摸著一塊石碑，也?終于斷斷續(xù)續(xù)聽清了些話語的內(nèi)容。

    “……我找不?到桃花丘……為什么會找不?到？我問?過別人，他們好像都不?知?道桃花丘……

    “我知?道桃花丘不?是假的，只是他們太孤陋寡聞了，連桃花丘都不?知?道在哪里?……

    “……但我為什么找不?到？我去過那里?的……如果?還能再去一次，就可以把我們埋的酒帶給你喝了。

    “……我……感覺有點孤獨……”

    第44章 兌現(xiàn) “我說的，絕不食言。”……

    “到這?里時, 我遇到了中原最大馬場的場主，他問我賣不賣烈沙，我拒絕了。

    “這?幾?年我沒?什么事?, 本想把傳聞中你?曾去過的地方都去一遍，現(xiàn)?在才走一小圈，就覺得?沒?什么意思了。

    “……他們倒是一直記著你?, 也很感激你?，這?點不錯。另外, 他們知道我打聽你?故事?，還問我是不是你?的朋友。

    “我嘗試接觸了鑄劍和藥理, 雖然照樣修不好折春，但總算會些醫(yī)術(shù), 不止能殺人了。

    “但沒?想到救人也這?么累……你?以前救人的時候，會覺得?累么？”

    洛飛羽止住腳步。

    他一步一步走過來, 這?時已經(jīng)?站到段無?思身后了。

    段無?思盤膝坐得?歪歪扭扭，他略微彎腰，便能從斜后方看見幾?分側(cè)臉。

    是同樣深邃的輪廓，比他前世印象里的還成熟些, 明顯是更年長了，身上那股陰冷氣卻和這?一世無?比相近。

    洛飛羽只掃一眼，心便揪了一下。

    段無?思居然在哭。

    聽他對石碑自言自語完全聽不出哭腔, 段無?思說話就像閑談，語氣甚至帶點笑意，絮絮叨叨的，但側(cè)臉上的水痕毫無?遮掩，就那么一點點流下來，再順著下巴緩緩滴落。那雙鴉青色的眼睛被沾濕黏連的睫毛擋住大半, 如同被掩埋的翡翠。

    太狼狽了，不像他認(rèn)得?的那個人。

    他伸手去碰段無?思肩膀，卻根本碰不到實物?。

    指尖在空中停滯半晌，收了回去。

    果然沒?有這?么便宜的好事?，洛飛羽又?在腦中呼喚了一次系統(tǒng)，系統(tǒng)仍然裝死。

    “……如果我總和別人講你?，他們是不是就會永遠(yuǎn)記得?你?？不對，那我得?永遠(yuǎn)活著，不然我死了，他們還是會逐漸忘記的……

    “我醫(yī)術(shù)太差了，解決不了有關(guān)障的問題，只能看看拳腳傷口……你?知道么？他們聽我說我是你?的朋友之后，還說我和驚羽君有些像、說我們都喜歡治病救人，哈哈哈哈……”

    這?一句似笑似嘆，像自嘲又?像感慨，尾音卻終于有些發(fā)顫了。

    “呼——”

    洛飛羽猛地直起身，深吸口氣，按下煩躁強(qiáng)迫自己思考。

    不找到關(guān)竅，這?么干看著沒?有任何作用，對前世或今生的段無?思沒?有用，他自己也只能得?到錐心之感。

    如果系統(tǒng)所謂的“了解”只是看著，這?個場景不可能成為段無?思的心結(jié)，因為它并不是一個特殊的場景。

    “……嘰嘰嘰嘰嘰！”

    這?時，一連串啁啾聲由遠(yuǎn)及近，抬眼望去，是只純白?毛絨眼珠黑圓的小雀飛了過來。

    點雪。

    或許是看出了什么的緣故，它只停在段無?思的一側(cè)肩膀上，并不往洛飛羽身上撲。

    它朝洛飛羽這?邊叫，隨即被段無?思不輕不重地揉了揉腦袋。

    洛飛羽心中一動。

    障這?種東西，其實是很有靈性的，它們本身也通靈，特別是這?種高級的障。點雪從前就可以昭示一些跡象。那么如今……

    隔著混亂的時間?與空間?，隔著靜止的空氣，洛飛羽對著段無?思的背影輕輕開口：

    “我會來找你?的，或許還要一段時間?，但一定會的，我不食言。用不了多久，總有一天我們會再見。”

    段無?思的身體顫了一下。

    ……聽見了？

    洛飛羽看著他一點點轉(zhuǎn)過身，有些僵硬地仰頭看向自己，呼吸也不自覺放輕了。

    段無?思好像對他的出現(xiàn)?接受得?很快，頓了頓，便問：“你?說的，絕不食言？”

    洛飛羽果斷道：“我說的，絕不食言。”

    就算沒?有在這?個時空許下承諾，剛重生時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不也直接來找段無?思了？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已經(jīng)?兌現(xiàn)?了諾言。

    洛飛羽本以為這?句話說完，段無?思能好受一些，但出乎意料的是，段無?思的表情反而更加茫然了，甚至帶點了渴求似的無?助。

    他看著段無?思，看著段無?思緊緊盯著自己，又?看著段無?思在快速打量四周后再將目光收回。

    最后那雙鴉青色的眼眸看向自己，慌亂，委屈，絕望。

    他說：“我又?聽不見你?的聲音了，我看不清你?。”

    洛飛羽愣了一下，下意識想伸手把人拉進(jìn)?懷里安撫，指尖碰到段無?思手臂，卻還是穿了過去。

    心疼，心疼，還是心疼。

    他從沒?有哪一刻像這?樣難以忍受過，但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痛苦不可更改。段無?思說聽不見也看不清，是不是意味著自己馬上就要回去了？

    ……或許他不該和前世的段無?思說話，這樣段無思就不會看到他、也不會聽到他說話，悲傷也就只會是平常的份量。

    而消失又?出現(xiàn)?，得?到又?失去，似真又?似假——這?樣的痛楚是最讓人耿耿于懷的。

    所以，他自己就是段無思的心結(jié)？

    但憑心而論，他永遠(yuǎn)不可能看到那樣的段無思卻無動于衷。

    當(dāng)?下，洛飛羽沒?意識到自己看段無?思的眼神是什么樣的，二人對視半晌，卻見段無?思忽然轉(zhuǎn)頭起身了。

    這?是要做什么？

    點雪被段無?思起身的動作驚得?騰空亂飛，而段無?思沒?抬頭，反將纏在折春劍上的布條一點點解開。

    洛飛羽第一次見到斷了的折春劍，站在段無?思身后。

    折春如今雖斷，卻不掩它曾經(jīng)?是柄神劍的事?實，它的劍身依舊清亮，其上泛著的光澤更是似水如云、明明如月。

    他看著段無?思極其緩慢地將折春從鞘中抽出一半。

    洛飛羽的注意力放在段無?思手上，余光卻瞥見那劍身映出的景象。

    ……沒?有人。

    劍身映出的畫面里，沒?有人。

    他，段無?思，都不在里面。

    但過了幾?息，一個黑色巨蟒的虛影卻緩緩浮現(xiàn)?出來。

    腦中似乎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洛飛羽忽然覺得?這?幅畫面有些熟悉，但具體為什么覺得?熟悉，卻無?法立刻想到原因。

    段無?思沒?再回頭，而是緊緊盯著折春劍的劍身。

    洛飛羽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劍身，看到黑蟒蠕動著，忽然露出一個與人無?異的笑。

    與此?同時，劍身映出的整個場景都成了血色……

    “鏘！”

    是段無?思猛地將折春收了回去，他輕輕嗤笑出聲，也不知道在笑誰、為什么笑，只是嗓音喑啞低沉到像是幾?天都沒?喝水。

    “……你?說的，那我等?。”

    仿佛某根早就綁好的弦終于被撥動，洛飛羽大腦難得?空了一瞬。

    他終于明白?自己覺得?“熟悉”的原因了，但也已經(jīng)?來不及了，時間?結(jié)束，他整個意識一晃，便回到了現(xiàn)?實之中。

    先看段無?思的情況——他還在閉目調(diào)息，但氣息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黑化值也從整體“+4%”變成了和一開始一模一樣，總的來說沒?有問題，大概馬上就能醒了。

    洛飛羽放心了些，依舊看著段無?思棱角分明卻蒼白?似鬼的面龐。

    也是明顯青澀很多的面龐。

    他已經(jīng)?知道自己為什么覺得?方才那個場景熟悉了，因為那就是自己看到的第一篇殘篇、也是目前所有殘篇中最不知所云的一段。

    原來是在講這?個。

    洛飛羽當(dāng)?初看殘篇的時候，還曾疑惑過那時的段無?思為什么要看劍身，猜測過段無?思是在和誰說話，今日也算解答了曾經(jīng)?的疑問。

    【“你?說的，那我等?。”也不知在和誰說話。】

    原來是在和他說話。

    ……真的是在和他說話嗎？

    洛飛羽隱隱覺得?，段無?思的態(tài)度到最后有些游移，好像覺得?是幻覺，又?好像相信了自己說的話。

    雖然就前世今生來看，自己確實來找他來，但若只看前世，是不是又?算騙人了？

    這?時，段無?思眼睫微動，隨即完全睜開雙眼，看向坐在他旁邊正看著他的洛飛羽。

    二人沉默對視良久，段無?思還有點愣愣的，洛飛羽的目光卻頗為復(fù)雜。

    半晌，還是他先說的話。

    “方才你?氣息不穩(wěn)，可是發(fā)生了什么？”

    段無?思道：“想起了前世一些混亂的回憶，不要緊。”

    洛飛羽看著他，忽然嘆了口氣。

    “冷不冷？”他問了個毫不相干的問題。

    段無?思本就有點沒?回過神，聞言又?是一愣，只循著本能呆呆點頭。

    是冷的，他體溫本來就低，方才又?是陷入回憶又?是被黑蟒獸障趁機(jī)干擾，現(xiàn)?下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浸在冰窖里……

    剛點完頭，他就被擁住了。

    “……怎么了？”

    段無?思有點僵，因為這?次的親密太突然了，可他還是僵著手去環(huán)洛飛羽的腰，一邊把自己塞進(jìn)?對方懷里一邊小聲探問。

    洛飛羽：“這?樣會好受一些。”

    他揉了揉段無?思下意識往自己頸窩里埋的腦袋，毫無?征兆且十分自然地道：

    “方才或許是距離太近的緣故，我也看見了一些你?看見的場景。”

    第45章 久伴 洛飛羽看著只覺得可憐又可愛

    段無思愕然抬頭。

    “什么叫……你看見了?？”

    那段回憶他的確一直在意, 即使這一世和洛飛羽好好的，有時?候仍然會去不自覺地回想。

    是幻覺嗎？如果不是，為什么沒頭沒尾？如果是, 為什么幻覺里的洛飛羽會用那種眼神?看他？難道他那時?候就已經(jīng)心?思不純……

    黑蟒獸障可以促成幻覺，而段無思在前世的后?期曾有過?很多幻覺。所以，當(dāng)他在折春劍劍身?中看見黑蟒的時?候, 內(nèi)心?其實是在坍塌的。

    是假的是假的是假的是假的是假的是假的是假的是假的……是嗎？

    但不論真假，終究見面了?。

    所以他等了?, 多等了?五年。

    段無思在洛飛羽死后?第五年又見了?故人?一面，于是又多等了?五年。

    他沒等到, 又等到了?。

    “我?看見你在碑前和我?說話，”洛飛羽輕聲?道, “我?也跟你說話了?。”

    “……”

    仿佛一聲?驚雷炸響，段無思的目光顫了?一下。

    他緊緊盯著洛飛羽, 思維卻好像被凍住了?，只能極其遲鈍地轉(zhuǎn)動著，去想對方的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洛飛羽語氣和緩，不緊不慢地繼續(xù)：“和你想的一樣, 就是那次，你看到的是我?。”

    他暫時?沒把系統(tǒng)和《蝕心?刀劍》的事告訴段無思——并非顧及到系統(tǒng)的存在怕系統(tǒng)不允許，而是他還?沒想好該怎么和段無思說。

    雖是書中人?物?, 但洛飛羽當(dāng)然知?道，書里和書外是兩個世界。即便書中世界由書外人?寫就，也不意味著它完全任由創(chuàng)作者擺布，不會自我?發(fā)展自我?完善。

    同?理，書中的角色并非提線木偶，他們的行為或許受創(chuàng)作者影響, 但放在角色本身?的生活中看，他們也都做出了?合乎邏輯的選擇。

    所謂冥冥之中、命中注定，大概就有這樣的意思。

    洛飛羽無所謂自己在書中的戲份，因為這個世界于他本就是意外所得?。

    穿越前他生活在現(xiàn)代社會，也算小有成就，只是后?來因病體弱，拖了?很多年一直沒治好。也因為在現(xiàn)代幾十年的經(jīng)歷，洛飛羽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其實有在很認(rèn)真地生活，行俠仗義?、幫助需要幫助的人?……做一個小說里的那種經(jīng)典俠客，他曾經(jīng)從中獲取過?許多快樂與意義?。后?來呢，則是活得?太久，有些厭煩了?。

    但段無思不一樣。

    段無思是《蝕心?刀劍》的主角，是作者筆下的“黑化流大男主”。

    并非所有書的主角都能一路安穩(wěn)幸福，而他擁有的留白?太少，經(jīng)歷的痛苦太多。

    即使這一世，那些不好的東西被洛飛羽干預(yù)了?，但段無思前世一個人?受過?的謾罵、追殺、傷痛……都并非常人?所受。

    而這些都是《蝕心?刀劍》劇情設(shè)定的緣故，《蝕心?刀劍》是一本書。

    洛飛羽一時?開不了?口?，他無法想象自己該如何跟段無思說，說你以前的痛苦都是創(chuàng)作者特地設(shè)置好給別人?看的。他舍不得?說。

    他知?道段無思前世曾經(jīng)有多正面多努力地活著、有多么費勁地保持自己的是非觀、本心?，還?有善惡，所以更舍不得?告訴他。

    段無思試探著開口?：“你……你、那你和我?說了?什么？”他覺得?自己可能還?沒清醒，甚至茫然到情緒變成空白?，連自己都分不清是欣喜還?是釋然。

    這種事……

    “我?說我?會來找你，那不是幻覺。”洛飛羽道，“這一世我?一直在你身?邊，重生之后?，我?就直接過?來找你了?。”

    “那我?后?來為什么聽不見你說話？我?也不能在折春劍劍身?的反射里看到你。”

    折春早年曾被洛飛羽用來鎮(zhèn)山，劍上帶著極為純粹的俠氣，特殊關(guān)頭，的確可以用它作辨別真假的器具 。

    “我?當(dāng)時?大概處于一個魂魄離體的狀態(tài)，見到你的時?候并沒有身?體。”洛飛羽耐心?解釋，“兩個時?空交疊的狀態(tài)并不穩(wěn)定，在你發(fā)現(xiàn)我?之前，我?也嘗試過?和你肢體接觸，但根本碰不到。那時?候你也聽不到我?說話，是后?面點雪來了?，我?們才得?以短暫交流。”

    “嘗試……難道你一直都在嗎？”段無思完全失去分析能力了?，只跟著洛飛羽的話無限發(fā)散。

    洛飛羽一直在，好也不好。

    如果他真的一直在，十年間卻只有那么一次和他的短暫交流，會不會覺得?孤獨？而且，一直在的話，自己很多不堪的樣子也會被對方看見。

    那他還是希望洛飛羽不在，孤獨的感受，他自己嘗嘗就好。

    這樣想著，卻聽洛飛羽道：“我只是那一會在……對不起。”

    段無思眼睛瞬間紅了?。

    他坐直起來，幾乎難以支撐，聲?音也悶悶的。

    “不要和我?道歉，和我?……和我道什么歉？完全是我的問題，你沒有錯……洛飛羽，你不要這樣和我?說話。”

    被直呼名字的人?愣了?愣。

    段無思很少直接這樣叫他，他一般這樣叫他的時?候，不是心?急就是煩躁。

    而洛飛羽還?記得?段無思曾經(jīng)說過?類似的話。那是前世自己說天下誰人?不識君的時?候，段無思說“你怎么能和我?說這種話”。

    洛飛羽當(dāng)即明白?了?段無思在表達(dá)什么。

    他抬起沒摟著人?的那只手，捧住段無思一側(cè)臉頰，溫聲?道：

    “不是客氣，不是生分，沒有要和你拉開距離。只是我?看你痛苦，心?里覺得?抱歉，這是我?最真實的感受。”

    “但明明是我?沒辦法保護(hù)你、是我?太——”

    “不是。”

    “……”

    段無思噤聲?了?，因為洛飛羽捧他臉的那只手又松開，變成一指虛壓在他唇上的手勢。

    “還?說我?，你自己也是，怎么能怪你？……其實我?們半斤八兩，誰都不要再主動認(rèn)錯了?，嗯？”

    段無思輕輕點頭，洛飛羽才把手指移開。

    剛一移開，段無思就又彎腰傾身?，抱著他不動了?，似乎這樣能汲取到更多的溫暖和安全感。

    洛飛羽屈指卷起幾縷他頰側(cè)的發(fā)，輕輕繞了?幾圈，又放下來。

    他其實還?想問另一件事，但當(dāng)下氣氛過?于安寧，他又有些不想打破。

    于是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連空氣都是安靜的。二人?相擁了?很久，久到段無思開始不好意思，有些別扭地在洛飛羽懷里動了?動。

    就在這個瞬間，洛飛羽道：

    “所以，為什么折春劍的劍身?也照不出你？”

    你那時?候，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身?體狀態(tài)？

    “……”

    段無思沉默半晌，似乎在內(nèi)心?做了?一番斗爭，才道：“我?的身?體……應(yīng)該說我?，就是我?，我?也已經(jīng)不算人?了?。”

    什么？

    沒等洛飛羽說話，他便又道：“你之前也大概知?道，我?被黑蟒獸障侵蝕得?很嚴(yán)重，但從根本上說，我?和它之間已經(jīng)形成了?一種共生的關(guān)系。

    “旁人?被障侵蝕，只會逐漸變成行尸走肉，但我?不會；同?樣的，我?也已經(jīng)沒辦法消滅它了?。”

    洛飛羽卻提到了?段無思沒說的一處細(xì)節(jié)：“但我?記得?你當(dāng)初完全可以抑制這種趨勢……前世我?在的時?候，不是這樣。”

    段無思把頭埋得?更低，半晌道：“……我?當(dāng)時?報仇心?切，借用了?它的力量；事成之后?嫌麻煩，又放任了?它的侵蝕。”

    洛飛羽皺眉，唇動了?動，卻終究沒說什么，只輕輕嘆了?口?氣。

    段無思大概也知?道這是不愛惜自己身?體的行為，有些心?虛，所以才不和洛飛羽對視。

    但過?了?幾息，他又把頭抬起來了?，眼神?里除了?心?虛，還?有十分明顯的固執(zhí)。

    “可我?現(xiàn)在覺得?這樣也不錯，這樣我?就可以一直陪著你了?。”

    洛飛羽一愣。

    “如果我?只是個普通人?，那我?活幾十年就會死的，到時?候你準(zhǔn)備怎么辦？你會不會記得?我?？你要怎么懷念我?？”段無思緊緊盯著他，忽然露出一個帶著小小得?意的笑容，“不用回答我?亂七八糟的問題，其實我?不想知?道——我?沒辦法接受再和你分開，無論誰剩下，哪怕是想象。

    “但我?不再是正常人?的身?體了?，我?和障共生，它會存在很久，我?也是。往后?幾十年幾百年，或許其他人?都沒有關(guān)系，但我?們會一直認(rèn)識。

    “不被記得?的人?就真的消失了?，前世我?最怕的，無非是沒人?記得?你。但我?現(xiàn)在能保證自己記你記到生命結(jié)束，而我?的壽命之于你，也不會再像蜉蝣那樣短暫，我?可以一直陪著你……

    “到時?候，驚羽君可別覺得?厭煩啊。”

    段無思眼睛還?紅著，臉上還?有點沒干的淚痕，說這話時?，眼中卻帶了?狡黠的笑意。

    怎么會煩？

    洛飛羽看著只覺得?可憐又可愛。

    眉間刻痕悄然消失，他也笑了?笑，還?順著段無思的話調(diào)侃一句：

    “本就可惜你生得?晚，怎么會煩？從沒覺得?你煩過?，以后?也不會……

    “既然你這樣說，以后?可要好好陪我?。”

    第46章 雙生玨 情人佩

    從北漠到中原有好一段距離, 隨著二人南下，氣溫慢慢回暖，等他?們到達(dá)臨州的時候, 季節(jié)已經(jīng)到了初春。

    臨州雖小，卻地?處江河中游，是幾座大城的交匯之處。英雄宴即將開始, 這里反而比一般的城池更加繁華熱鬧。二人進(jìn)城腳步不停，直往臨州最知名酒樓的方向?趕, 那?里也是赴宴俠士大多會住的地?方。

    進(jìn)了臨州城城門，可能發(fā)生的事便復(fù)雜隨機(jī)起來, 洛飛羽順手將直播間打開，也算是展開了對英雄宴劇情的記錄。

    ［……又過了兩個月……我終于被放出來了……真?不知道這兩個月我是怎么過的……全靠雨絲廚一直在產(chǎn)糧（抹嘴）］

    ［？什么好東西讓我也看看？］

    ［好像到城鎮(zhèn)了欸, 換地?圖啦？］

    ［應(yīng)該是換了，上次直播不是已經(jīng)打完架了嗎？根據(jù)上次直播點雪帶來的信件, 他?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到臨州城參加英雄宴了？］

    ［什么居然就?到英雄宴了！在原作里這可是五年后的劇情……這個進(jìn)度愛了愛了。］

    ［不得不說小情侶是真?有緣分，不管什么時間什么事件相遇都會走向?同一個方向?。］

    忽然，洛飛羽腳步一頓，看向?自?己?剛路過的街邊小攤。

    段無思走在他?側(cè)邊, 距離小攤更遠(yuǎn)一些，順著洛飛羽側(cè)頭的方向?看去，仍有一部分視野被擋住。他?有些不明所以, 卻也停下了腳步。

    那?坐攤的是個長相憨厚的青年，見氣度不凡的路人看向?自?家攤位，原本還有些犯困，這下立刻挺直腰桿招呼起來：

    “二位俠士想要些什么？隨便看、隨便看！小的說句實?在話，這攤上的東西對二位而言必然稱不上奇珍異寶，但我們家做東西的那?份手藝, 還有那?份細(xì)節(jié)和巧思，可不是哪兒都能買到的……”

    話沒說完，他?便看著那?位穿白衣服的徹底轉(zhuǎn)過來，似是在垂眼細(xì)看攤位上的小玩意，不由心中一喜，覺得自?己?攬客成功了。然而，當(dāng)他?將目光移向?另一人時，卻克制不住地?打了個激靈。

    那?人膚色極為蒼白，看著卻和弱不禁風(fēng)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反而高鼻深目、陰冷邪異，看得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憨厚青年張了張口?，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話，便又哆嗦著把嘴閉上。

    熱絡(luò)的氣氛忽然安靜下來，周圍只剩洛飛羽偶爾伸手翻看小物件的細(xì)碎聲音。

    “……”

    段無思只掃了那?青年一眼便將目光收回，沒有過分注意，亦沒有過分恐嚇，但他?原本略帶愉悅的心情的確變差了幾分——因為這個攤位。

    這不是他?第一次到這個攤位來了。

    江湖英雄宴五年一度，前世的五年后，他?也曾在和洛飛羽趕往臨州赴宴的路上碰到過這個攤子。

    當(dāng)時他?們同樣從北漠離開不久，沒遇上其?他?壞事、又不知道后面會發(fā)生什么，到了臨州便頗為悠閑地?在城中瞎逛。

    是他?先看到的這個攤子，他?走上前翻看那?些小玩意的時候，洛飛羽還在街對面的店里買糖葫蘆。

    那?時坐攤的就?是這個憨厚青年，只是長相要老成一些，見到他?來看，話也是說得熱情又實?誠。

    他?本沒有特別?想買的東西，只是難得放松、心情很好，所以學(xué)著像很多人逛街那?樣隨意看看，翻了一會，卻翻出個一半白一半綠的玉扣。

    青年看到這玉扣，猛地?一拍大腿，說這東西是平安扣，能保平安，以前也被拿到廟里開過光呢！雖然拿不到最上等的玉做材料，但那?雕刻、做工、細(xì)節(jié)可都別?具一格。

    段無思雖在這方面并不精通，但也能粗略看出些許。玉扣玉質(zhì)平常，可模樣確實?好看，青年倒是沒騙他?。

    他?心中一動，便鬼使神差地?把玉扣買下了。

    那?時他?沒想太多，只覺得洛飛羽是他?生命里很重要的人，他?希望對方平平安安，便順手把這做工精巧的小玩意送給對方，算是討個好寓意。

    所以，當(dāng)洛飛羽拿著兩根糖葫蘆回來，并將其?中一根遞給他?的時候，他?在接過竹簽的瞬間將玉扣放到了對方掌心。

    洛飛羽有些驚訝地?道了謝，說很漂亮他?很喜歡。

    “……”

    但事實?證明，這種東西根本沒有用?，段無思甚至覺得那?像一個反向?的征兆，他?有些厭煩商販的話術(shù)和把戲了。

    他?閉了閉眼，沉默地?看著洛飛羽在那堆工藝品里輕輕翻動。

    洛飛羽的動作看著隨意，但段無思直覺他就是在找那個玉扣。

    心情雖然有點低落，視線卻不由自主地跟著洛飛羽的指尖走，段無思看著很多小物件被拎出來又放回去，最后終于在底下發(fā)現(xiàn)了那枚玉扣。

    他?尚且有點不在狀態(tài)，半晌過后，洛飛羽的話卻猛地將他拉回現(xiàn)實?。

    “店家，這個多少銀兩？”

    段無思驟然看向?身?邊人。

    洛飛羽慢悠悠地?側(cè)過頭和他?對視，勾唇一笑。

    ——他?沒想到能在茫茫臨州那?么大街巷商販里再次碰到這個攤子。

    很多時候，洛飛羽做事都極為隨性。若是這攤子不出現(xiàn)，他?不會特地?去找；但它自?己?出現(xiàn)了，他?也不會不光顧。

    他?真?挺喜歡前世段無思送他?的那?枚玉扣。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在他?翻找的那?一小段時間里，站在他?旁邊的人似乎有點神游。

    洛飛羽本還在心里戲謔，想著要不要等段無思主動買下玉扣再送自?己?一次。可等了半晌看人呆呆的，心里便忽然改了想法?。

    這一世，他?送段無思好了。

    于是，在聽完青年報的數(shù)字后，他?干脆利落地?掏了錢。

    憨厚青年咧嘴一笑，一邊收下銀子一邊還說著關(guān)?于平安扣奇效的話，洛飛羽也就?是在這時候把玉扣遞給段無思的。

    “送你，”他?道，”這是我很喜歡的，你可要好好戴著。”

    段無思還沒來得及說話，先聽見一道略帶怒意的女聲傳了過來。

    “王老三，你剛跟客人講什么呢？”

    循聲看去，只見一名身?穿灰裙打扮簡單的年輕婦人快步走來。

    也沒等那?被稱作“王老三”的憨厚青年說話，年輕婦人又道：“這東西總被壓在底下，你五大三粗不怎么注意，的確難說清楚。還是由我來和二位說吧。”

    隨即補(bǔ)了一句：“這看著憨憨的王老三是我家男人。我倆一起經(jīng)營這攤子，他?坐攤多，但東西大部分都是我做的，今兒個閑著想著來看看，便看到他?在這里胡說八道，唉！”

    洛飛羽微微頷首：“那?么這枚……？”

    “它名為雙生玨，是情人佩。”

    “……”

    此言一出，王老三原本還有些郁悶的表情瞬間凝固。

    他?看看洛飛羽，再瞄一眼段無思，最后再看看洛飛羽，眼神變得懊惱又悔恨。

    而年輕婦人還在繼續(xù)介紹：“情人佩是情人之間戴的玉佩，雙生的寓意，便是無論生生死死，都永遠(yuǎn)不離不棄、相愛相知。它看上去只有一個，但實?際上可以兩個人佩戴。

    “且看它一半白一半綠，其?實?就?是能分成兩半的。但它需要按到特殊的地?方使力，并非隨隨便便就?可以弄開。”

    她解釋完畢，空氣有片刻的安靜。

    年輕婦人自?然而然地?認(rèn)為眼前二人應(yīng)當(dāng)是覺得尷尬了，畢竟，不論誰想送朋友平安扣結(jié)果?送成情人佩，大概都會覺得尷尬。

    她瞥了眼已經(jīng)傻掉的王老三，清清嗓子又想開口?解圍，卻被眼前白衣人說的話給截斷了。

    “那?你……還要么？”洛飛羽的唇依舊微微勾著，只是眼里多了幾分無奈。

    他?也沒想到這東西是情人佩，前世從段無思那?拿到后還一直戴在身?上呢。

    但他?是一直把這東西當(dāng)平安扣的，想送段無思禮物、希望段無思平安無虞的心愿也是一直存在的。

    洛飛羽前世便喜歡這枚雙生玨，是合眼緣的那?種喜歡，所以年輕婦人所說的原因根本干擾不到他?的決定。

    只看段無思怎么想了。

    段無思覺得太奇怪、段無思覺得冒犯、段無思不感興趣……這些才?可能是他?們不要這雙生玨的理由。

    好吧，洛飛羽其?實?也想試試段無思會是什么反應(yīng)。

    而段無思的反應(yīng)是立刻道：“當(dāng)然要，不是已經(jīng)買給我了么？”

    年輕婦人：“？”

    王老三：“？”

    彈幕：“！！！”

    ［啊啊啊什么就?這樣水靈靈地?送了定情信物？過去我們一無所知的兩個月里你們之間又發(fā)生了什么？］

    ［擺攤的小夫妻已經(jīng)被二位驚呆了哈哈哈哈……］

    ［我去我去我去我發(fā)現(xiàn)一個華點，原作里也送了啊，不過是段無思送洛飛羽，但差別?不大，重點是這個雙生玨原作就?出現(xiàn)了啊！］

    ［是的……但看原作我們就?只會以為它是個半點都不靈的平安扣。］

    ［等等，如果?這樣說的話，在某種意義上它其?實?也是靈的，不然二位怎么就?這么迅速地?黏黏糊糊甜甜蜜蜜了呢（愛心）（愛心）］

    ［原作到底還有多少沒挖掘出來的隱形糖……啊啊啊啊……］

    第47章 香囊雨 故地重游

    【提示, 氣運之子黑化值-5%，目前黑化值為25%。】

    系統(tǒng)依舊在兢兢業(yè)業(yè)地播報，不過?時至今日, 黑化值這個衡量單位已經(jīng)沒什么作用了?，沒有任何數(shù)值能比洛飛羽更清楚段無?思?處于一個什么樣的狀態(tài)里?。

    聽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他直接將雙生玨放進(jìn)?段無?思?手心, 隨后和攤主道了?別?，帶著耳尖發(fā)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人離開了?。

    越往城里?走, 街道就愈發(fā)繁華，春風(fēng)和煦, 接近傍晚風(fēng)光正好，各色商販都陸陸續(xù)續(xù)出來擺攤吆喝。

    好巧不巧, 二人沒走多久，居然又碰到了?個賣糖葫蘆的老漢。

    是極其?相似的場景, 而身邊人一如當(dāng)年?。

    這回，段無?思?站住了?。

    洛飛羽只覺得自己手臂被人輕輕拉了?一下，他順著那點力道看去，只消一眼, 便會意了?。

    “買？”

    雖是問句，但實際上，洛飛羽在說出這個字的時候就已經(jīng)上前。

    段無?思?又拉了?他一下。

    “這回讓我買。”

    “嗯？”洛飛羽微微挑眉, 隨即點了?點頭，笑意舒展，“好啊，你買。”

    被幾個小孩圍住的老漢就這樣迎來了?一位江湖俠士打扮的客人。

    “哎喲，可真?是稀罕了?，年?輕人想要什么？”老漢笑呵呵的, “我這不止有一般用的紅果，還有林檎、葡萄、朱果……種類多著嘞！”

    幾個才到段無?思?腰部的孩童也紛紛仰頭看他。

    或許是段無?思?這時心情好，甚至整個人都有點發(fā)紅的緣故，他表情神色放松柔和，周身氣壓一點也不低。小孩不怕他，膽兒肥的反而直接開口：

    “大哥哥，你也是來買糖葫蘆的？你也喜歡吃糖葫蘆嗎？”

    一人開口，其?他幾個小的也憋不住了?，七嘴八舌道：

    “哼，我爹還說糖葫蘆吃多了?會長?蛀牙、會吃壞腦子呢！看來盡是在胡說八道。”

    “就是就是，我娘還說亂吃外面的東西會變成丑八怪，都是一派胡言！”

    “大哥哥這么俊這么神氣也會來買糖葫蘆，我們當(dāng)然也要吃。都是吃同一家的糖葫蘆，說不定咱們以后也能成為行走江湖的大俠呢——你們看那把刀，好帥氣啊！”

    “唔，也是，再不濟(jì)，我也是曾經(jīng)和江湖俠士吃同一批糖葫蘆的人了?。”

    段無?思?：“……”

    糖葫蘆還沒到手，他先求助似的回了?頭，看向洛飛羽的目光里?有幾分茫然無?措。

    這是他第?一次被小孩圍著。前世?無?論哪個階段，大人小孩見了?他都是繞著走的。連段無?思?自己都有點沒反應(yīng)過?來，不知道這次是怎么回事，幾個小孩為什么不怕他。

    眼下，這幾個才到他腰的小蘿卜頭一點也不怕生，語氣歡快得要命。

    段無?思?直接僵住了?，那種感覺不是不悅、不像抵觸，他難以準(zhǔn)確形容，但就是覺得別?扭，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

    但他又不想在這個時候冷下臉來將他們嚇走——當(dāng)然，就算想也不會這么做的，洛飛羽還在不遠(yuǎn)處看著呢。

    所?以他下意識向洛飛羽求助。

    洛飛羽早就好整以暇地站在一邊，將這一幕收盡眼底了?。

    他之前沒上去，是覺得段無?思?很少和小孩接觸，這次碰巧有機(jī)會，場面還熱熱鬧鬧歡歡喜喜的，便在旁邊靜靜看著。

    他猜到段無?思?會撐不住找他，但又心生好奇，想看看被孩童圍住的段無?思?會是什么反應(yīng)什么感受、看看段無?思?到底會在什么時候找他。

    但也僅此而已，這會，段無?思?回頭看他，他便走過?去了?。

    洛飛羽一走近，瞬間便吸走了?很大一部分的注意力，小孩最好新奇，滿眼激動地驚呼道：

    “哇！好漂亮的小鳥！”

    “好好看的哥哥！”

    點雪：“？”

    洛飛羽神色不變，原本停在他肩上的小鳥卻在他和段無?思?頭頂轉(zhuǎn)了?幾圈，扇著雪白的翅膀飛遠(yuǎn)了?。

    “啊，它走了?……”小孩語氣失落。

    “沒事，它會自己回來。”洛飛羽溫和一笑，拍了?拍段無?思?肩膀，又對著賣糖葫蘆的老漢道，“我要一串林檎，他要葡萄的。”

    “好嘞！”老漢應(yīng)得干脆，當(dāng)即伸手拔下兩根串著水果的竹簽，一臉樂呵地遞給洛飛羽。

    “等等……”段無?思?這時才猛地反應(yīng)過?來自己好像忘了?什么，正要張口，“我……”

    “多謝，他結(jié)賬。”

    洛飛羽接過兩串簽子，對段無?思?眨了?眨眼，意思?很明顯：

    這次你買，我可沒忘。

    老漢有點迷惑，可看穿玄衣那人反像是松了口氣滿意了，十分利落地掏錢，便什么都沒說。

    付完錢，洛飛羽將葡萄的那串遞給段無?思?，二人又繼續(xù)往英雄宴的舉辦地、臨州最知名?的酒樓，顧遠(yuǎn)樓走。

    還沒到顧遠(yuǎn)樓，卻先遇上一個前世?有過?交談、今生頭一回見的人。

    這人分明是高瘦儒生的模樣，偏偏手持青玉竹竿、臉上一層灰布，又像是個江湖人。他看樣子也是在街上閑逛，迎面朝二人走來時表情一愣。

    “驚羽君？還有這位……可是參與解決了?靜遠(yuǎn)山莊與頌今觀之事的段無?思?段少俠？”

    段無?思?聽他那句少俠，整個人微不可察地愣了?一下。

    “是我們，”洛飛羽略一拱手，“閣下可是傳說中的除障高手，申屠歲希？”

    段無?思?還有點麻木，只跟著點點頭，又拱拱手。

    自從和洛飛羽互相明確身份，說清彼此都是重生的之后，洛飛羽就再沒叫他少俠過?，但也不像前世?那樣說段兄，他們之間直接用“你”的頻率變得更高，這大概是一種不知不覺心照不宣的變化。

    少俠這個詞本就顯得人年?紀(jì)小，而段無?思?的實際經(jīng)歷又比如今身體的十七八歲要久得多，他當(dāng)然會覺得這個稱呼實際上并不適合自己。

    洛飛羽用用倒沒什么，其?他人……怪怪的。

    他覺得還是洛飛羽對他用這個稱呼才好聽。

    “太好了?，你們當(dāng)真?在英雄宴開始之前趕到了?臨州！”

    眼前，申屠歲希表現(xiàn)得十分驚喜，他想起應(yīng)家鐘家給二人寄信時自己還沒和應(yīng)聞遇上，又簡單解釋了?自己在眉鎮(zhèn)歸來客棧碰巧遇上應(yīng)聞的事。

    洛飛羽一針見血：“閣下為何忽然從臨州去到眉鎮(zhèn)？”

    “這也正是我要說的，”申屠歲希早已在顧遠(yuǎn)樓落了?腳，此時便主動要給二人帶路，“不知二位是否有所?耳聞，從上一次的英雄宴開始，在下也加入了?組織英雄宴的那一行人中。”

    “有所?耳聞。”

    “靜遠(yuǎn)山莊出事后不久，閻王指便把當(dāng)時有空閑的人全?都叫過?來，說若水閣閣主郭道全?已死，來年?的英雄宴需要重新加緊籌備——因為之前英雄宴的組織是郭道全?主事的。”

    “哦？他那時候就說郭道全?已經(jīng)死了?？”

    申屠歲希苦笑：“可惜我反應(yīng)太慢，和應(yīng)家小公子交談后才發(fā)現(xiàn)不對。”那時點雪已經(jīng)飛離眉鎮(zhèn)了?，尋常信鴿又無?法飛那么遠(yuǎn)去北漠傳遞信息，他這個信息便沒能及時傳到洛飛羽那里?去。

    “……這么說，柳孤村似乎和郭道全?很熟。”洛飛羽早就知道他是什么角色，這會從答案倒推過?程，只為引申屠歲希盡快將所?知吐露，以便進(jìn)?行之后的計劃，“閣下既然主動提起有關(guān)英雄宴組織者的事，想必還有更多發(fā)現(xiàn)？”

    “不錯，如今大家都清楚郭道全?做了?什么腌臜事。在過?去的幾個月里?，我、應(yīng)家、鐘家，還有蘇姑娘，都在深挖柳孤村的信息，結(jié)果真?查出來，在背后指示郭道全?的人就是他。

    “除此之外，柳孤村似乎還在他醫(yī)館的藥物中摻了?一些東西。因為收費便宜、開館時間長?的緣故，天下大部分被障所?擾的百姓都會找他看病。他們看完回去之后按照方?子養(yǎng)身體，起初癥狀會慢慢變輕，最后卻總會因各種小事忽然爆發(fā)，不但易怒缺少理智，還會無?差別?主動攻擊周圍人……就和低級的獸障沒什么區(qū)別?。

    “之前沒被人注意，是因為它時而發(fā)作，并非一個持續(xù)的狀態(tài)；再者，被障困擾的百姓本就過?得極其?痛苦，而這種狀態(tài)只傷害別?人，自己醒后一點影響都不會有，還可以被武力壓制，日子可不比治療之前好過?得多？于是居然還算歡喜地接受了?，唉……”

    申屠歲希嘆息不已。

    “閣下既知道這些消息……”段無?思?忽然道，“如今提到應(yīng)家，又主動和我們透露這些，看來是和我們站在同一邊了?？”

    “是，我自然是站在這一邊的。生在江湖，道義何處，我便在何處。”

    洛飛羽頷首，又問：“那其?他人呢，負(fù)責(zé)組織英雄宴的其?他人是什么情況，閣下可否透露一二？”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閻王指柳孤村少說年?過?六旬。這人半隱退后不久便成了?英雄宴的組織者之一，也不知道暗中動過?多少手腳、左右過?多少言論風(fēng)向，再聯(lián)想到郭道全?也是組織者之一，洛飛羽自然要考慮剩下那群組織者的立場。

    段無?思?之前說過?，剩下人都是不知情的蠢貨，這點洛飛羽沒忘，更不是不信，他想知道的，是剩下的組織者里?有多少人會像申屠歲希一樣，在發(fā)現(xiàn)問題后果斷選擇站在道義的一邊。

    不管怎么說，英雄宴的組織者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的人物，還和柳孤村常有交集。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他們一致對外，柳孤村就會在名?聲上大受打擊，他的真?面目也能隨之揭露。

    一個千夫所?指不受信任的人，比一個德高望重的人好解決得多，前者甚至不需要誰特?意動手，就不得不在人群之中走向消亡。

    他們當(dāng)然也能像段無?思?前世?一樣，直接把人殺了?了?事，但在時間充裕的情況下，那并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也不是一個足夠充分的交代。

    “我試探過?幾個相對年?輕、關(guān)系也和我比較近的，”申屠歲希顯然會意，“他們只參加組織了?最近幾次英雄宴，看了?我給的證據(jù)后態(tài)度和我一樣。但剩下幾個年?紀(jì)更大的，他們和柳孤村關(guān)系更近，我怕出意外，暫時還未去打探。”

    這回答在洛飛羽意料之中，他點點頭，道：“英雄宴好像是明天開始？那便等英雄宴開始，在眾人面前對質(zhì)罷。”

    申屠歲希大為贊同：“驚羽君所?言極是，眾目睽睽之下，他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三人就這么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終于到達(dá)了?天人街，顧遠(yuǎn)樓就在眼前。

    這個時辰，有些地方?已經(jīng)開始點亮燈了?，顧遠(yuǎn)樓就是其?中之一。

    在朦朦朧朧的初春暮色下，酒樓雅致大氣，燈籠光影搖曳，和記憶中的裝潢一樣。不同是，樓上還有不少人正探出身來，看著來來往往經(jīng)過?的行人。

    也是一幅極為靜好的畫面……

    下一刻，香風(fēng)習(xí)習(xí)，一大堆香囊被扔了?下來，其?間還摻雜少許瓜果手帕。

    申屠歲希走在最前面，他本來就是順帶被波及的，又已經(jīng)在顧遠(yuǎn)樓住了?好一陣子，因此只反應(yīng)了?片刻，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進(jìn)?了?酒樓大堂。

    沖進(jìn)?去之后，他一邊回頭，一邊在心里?感嘆二位人氣是真?高、不對，二位相貌氣度是真?的好，同時定睛一看，愣住了?。

    在申屠歲希的設(shè)想里?，以洛飛羽和段無?思?的身手，那必然是輕輕巧巧一側(cè)一避便不見了?蹤影，他回頭只是下意識，實際沒指望自己能看到什么。

    然而……

    為什么他會看見洛飛羽摟著段無?思?、不是、是扶、扶著段無?思?肩膀，站在香囊雨里?說說笑笑？

    這、這和應(yīng)聞?wù)f的不一樣啊！

    當(dāng)時他在眉鎮(zhèn)和應(yīng)聞交談，對方?也順便向他說明了?和洛飛羽段無?思?二人相處下來的一些事，叮囑了?他二人的一些性格特?點、尤其?是段無?思?那種冷淡還很會噎人的脾氣，叫他要是遇見二位，得積極主動一點。

    但如果他沒看錯的話，此時此刻，段無?思?好像臉紅了?？

    那漫天傾瀉而下的香囊雨算什么？申屠歲希面無?表情地想了?半晌，覺得可能起到了?一個烘托氣氛的作用吧。

    第48章 贈玉 試探/暗中告白

    “都忘了這里還有這么?一出?, 嚇到了？”洛飛羽摟著段無思肩膀輕笑感?嘆。

    遇到好看喜歡的人?，投擲瓜果香囊是很常見的行為，而這點又因為顧遠(yuǎn)樓是江湖兒女聚集之地被放大再放大, 久而久之，顧遠(yuǎn)樓甚至設(shè)置了一個十分便?利的樓規(guī)：

    “本樓免費為來客提供樓中特色小物，凡入樓者, 皆可隨意拿取，投給中意的過路俠士。”

    此舉既博得客人?好感?, 又為樓中特色物品做宣傳，可謂一舉兩得, 顧遠(yuǎn)樓也?因此得了“姻緣樓”的別稱。

    洛飛羽從前獨自來這里同樣遇到過香囊雨，但那時他極其輕易地避開了, 從天而降的東西連他衣角沒沾到他半分衣角。

    而前世，他和段無思來臨州赴宴時則沒碰到香囊雨。一是因為他們?那次來遲了, 到的時候英雄宴其實已經(jīng)開始好幾天；二是段無思當(dāng)時“惡名遠(yuǎn)揚”，沒人?敢扔。

    這一世卻?不一樣。

    但因前世并未經(jīng)歷，段無思的確不知顧遠(yuǎn)樓還會有這么?個環(huán)節(jié)。

    幾息之前，三?人?還一起往樓里走著, 申屠歲希在最前面，跟他們?隔了幾尺。

    香囊雨一下來，申屠歲希跑得飛快, 段無思卻?愣了片刻，接著往后退了半步。

    洛飛羽站在他斜偏后方一點點，二人?當(dāng)場就?靠到一起去了。

    洛飛羽本欲像申屠歲希那樣直接進(jìn)樓，被段無思撞了一下，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又想著香囊雨砸下來其實沒有影響, 便?懶得動了。

    反正……段無思好像也?不覺得如何。

    正在這時，他忽然聽到段無思低聲說?：“你不會要這些香囊對嗎？”

    “這些香囊？”洛飛羽沒想到他這樣問，直接道，“嗯，不要。”

    段無思頗為正色地點了點頭：“我也?不要。”

    單聽這話的內(nèi)容，便?會覺得它像一句附和，就?好比人?在猶豫不定的時候問一問同伴的決定，認(rèn)為不錯后選擇了跟隨；但洛飛羽清楚段無思的語氣和表情，更清楚段無思這個人?，他覺得這句話更像陳述，是得到肯定之后有些刻意說?出?的一句陳述。

    他忍俊不禁，故意追問：“為何？”

    段無思偏了偏頭：“……已經(jīng)有你送的安神囊了。”卻?沒拿洛飛羽也?說?不要作理由。

    洛飛羽挑了挑眉，朝段無思腰間投去一瞥。

    這一世剛遇見時送出?去的安神囊被對方掛在腰間，上邊白玉環(huán)青流蘇，此刻還在微微晃動，漂亮極了，就?算只作為飾品，也?是世上第一流的飾品。

    隨著落下的香囊越來越多，洛飛羽逐漸聞到一股淡淡的暗香。

    似乎……是梅花香？梅花做的香囊？

    顧遠(yuǎn)樓說?不定有上品的梅花。

    洛飛羽心?中一動，目光掠過段無思晚霞下有點發(fā)紅的耳尖，想起兩個月前曾經(jīng)在北漠發(fā)生?過的對話。

    他們?談過有關(guān)梅花箋的事。他那時說?要給段無思寫梅花箋的，說?過要什么?寫什么?。

    初春是梅花開放的季節(jié)，的確可以開始準(zhǔn)備了。

    洛飛羽在這邊想著有關(guān)梅花箋的事，彈幕卻?已經(jīng)陷入一片沸騰。

    [我的天……這是什么?超絕氛圍感?？比任何濾鏡都好看好嘛！紛紛揚揚的香囊雨就?像滿天花雨傾瀉而下，場面唯美浩大難得一見，但二位眼?中只有彼此，任何環(huán)境都只會成為他們?身后的背景。而他們?就?和平常一樣，在香囊雨中碰一碰手?說?一說?話、水到渠成言笑宴宴……]

    [檢測到畫面自動輸入雨絲99。]

    [感?覺段無思在香囊下來那會可能有點走神，但也?不至于情急之下直接撞到人?……所以最終鑒定為他是故意往后退的。]

    [包的。就?算下來的是暗器他也?完全能躲開啊，說?不定是暗器就?躲了，但誰讓這是香囊雨呢嘻嘻……段無思當(dāng)然能完全避開啊但他就?是想貼貼！]

    進(jìn)入顧遠(yuǎn)樓，申屠歲希便?笑著迎上來，保持著分寸地調(diào)侃了幾句，順便?講解了香囊雨的緣由和顧遠(yuǎn)樓的樓規(guī)。

    講完之后，他本想帶二人?去應(yīng)連云那邊交談幾句，卻?發(fā)現(xiàn)應(yīng)連云、應(yīng)聞、鐘靈鶴幾人?都不在。

    “或許是去拜訪在臨州的老熟人?了，又或者是去街頭巷尾打聽一些奇怪的見聞。今日我遇到你們?之前便?是在做這個。”申屠歲希摸著下巴推測，罷了又道，“左右我也?將?計劃說?與二位聽了，倒是不著急去找他們?……二位不遠(yuǎn)千里趕到臨州，想必路上舟車勞頓、少不了折騰，我便?不多打攪了。”隨即說?了自己房間位置便?離開了。

    剩下洛飛羽和段無思對視片刻，道：“你現(xiàn)在想做些什么？要去休息了么?？”

    段無思道：“你準(zhǔn)備做什么?。”

    洛飛羽還記得自己在顧遠(yuǎn)樓樓下聞到的淡淡梅花香，直接道：“顧遠(yuǎn)樓里好像種了梅花……英雄宴明日下午就?要開始，今夜難得空閑，我打算先把梅花箋做了。”

    段無思一愣，隨即道：“那我和你一起。”

    洛飛羽笑道：“當(dāng)初好像是說我做，現(xiàn)在你和我一起，到時候成了還算不算我送你的？”

    “算，是你寫的就?算。”段無思一臉認(rèn)真。

    洛飛羽便?帶著他去找顧遠(yuǎn)樓的伙計問東西。

    工具什么?的都好說?，顧遠(yuǎn)樓后面還真栽了梅樹，如今花正開著，樓里的梅花香囊便?是他們?用自家梅花做成的。

    這樣一來，材料便?備齊了，二人?很快便?開始制作梅花箋。

    因為之前和申屠歲希談話，直播間一直開著，此時此刻，彈幕里的討論逐漸激烈起來。

    [好好好今天又幸福了，含糖量超高的一次直播……前有香囊雨名場面，后有深夜孤男寡男共處一室……接下來！是否還會發(fā)生?些什么?？！]

    [我賭段無思留下來不止為做梅花箋！感?覺他拿到那個雙生?玨之后就?一直有點魂不守舍，而且那可是情人?佩欸！我當(dāng)時都想著他會不會掰一半下來給洛飛羽呢。]

    [掰一半很好但感?覺那樣就?太明顯了？目前的直播我一期沒漏，所以確定在這些里面他們?還沒有互明心?意，我是說?過明面上的那種……當(dāng)然，如果他們?在直播外偷偷在一起了那當(dāng)我沒說?過。]

    [啊……其實沒必要互明心?意吧，就?是這種若有若無的曖昧才?最好磕，原作也?是社?會主義兄弟情在那偷偷賣才?有那味。個人?感?覺如果真表白了在一起了反而不好磕……會很奇怪……反正就?沒意思了。]

    [?那請問你在磕什么?？不是真愛就?別蹭我們?家小情侶的飯好嗎？]

    [有些人?為什么?喜歡一邊熱演雨絲cp姐一邊拆cp，這種話術(shù)真是太爛了，現(xiàn)在居然敢用在雨絲這里……沒事的沒事的，他倆只需要負(fù)責(zé)秀大家一臉而我們?會負(fù)責(zé)把你頭打歪。]

    梅花箋的制作過程其實并不困難，何況還多了一個幫手?。很快，洛飛羽就?開始進(jìn)行收尾工作，他完全沒去注意直播和彈幕的動靜。

    而段無思……

    段無思看似十分積極，指哪打哪反應(yīng)超快，實際卻?有些心?不在焉。

    他看不見彈幕，但彈幕的有一點其實說?得很對。

    他的確在拿到雙生?玨之后就?有些魂不守舍。

    更準(zhǔn)確一點，在他聽到擺攤的年?輕婦人?解釋，說?那是情人?佩并非平安扣、還可以分成兩半給兩個人?佩戴的時候，心?中便?是一陣劇烈的震顫。

    ……他、他前世就?送了這么?個……情人?佩，給洛飛羽？

    怪不得不靈，這壓根不對癥，反倒是情人?佩的名字和含義……

    此事雖然過于巧合，但又好像在冥冥之中昭示著什么?。

    所以，段無思那時即便?驚訝，心?底卻?在竊喜。

    尤其是洛飛羽把雙生?玨給他的時候，他那時真的非常想掰一半給洛飛羽——就?綠色的那一半。

    他甚至嘗試編過這么?做的理由，就?說?前世是他送洛飛羽東西的，這一世不好意思反讓洛飛羽送他，再怎么?樣，洛飛羽自己也?得拿一半……

    ……聽上去很扯的理由。

    直接給一半，這太明顯了，也?太過分了。意識到這點之后，段無思忽然不敢。

    因為太想，所以反而臨時膽怯。一旦明示，無論是什么?結(jié)果，之后大概都會和先前不一樣。

    但他還是太想了，而洛飛羽之前顧遠(yuǎn)樓前的一摟又讓他心?里踏實了很多。

    他——的確是故意往后退的。

    一想到那么?多人?朝洛飛羽扔香囊，段無思心?里就?有點泛酸，即使他知道洛飛羽不會要。

    所以他故意后退，故意去問。

    所以洛飛羽就?會在那么?多別人?丟下了的香囊雨里摟著他，還跟他說?，不會要那些香囊。

    呵，他在洛飛羽這里就?是特殊的，他就?知道。

    到這里，他的情緒已經(jīng)幾乎平穩(wěn)，和往常沒什么?兩樣。但洛飛羽又說?要給他做梅花箋。

    段無思心?情“嗖”地一下就?竄上去了。

    梅花箋，那其實是自己在北漠因為第一次同床緊張而亂說?的東西，后來連他自己都忘了，洛飛羽卻?還記著。

    ……怎么?可能不覺得心?動呢。

    “在想什么?？”洛飛羽整理著桌上的東西，看了段無思一眼?，隨口問道。

    段無猛地站起身，有些手?忙腳亂地想給他幫忙，卻?被洛飛羽輕輕敲了下手?背。

    “剛剛走神了？沒事，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成了，等它晾干就?行。”

    “……嗯，好。”段無思有些遲鈍地道。

    他只覺自己手?背像是被燙了一下，被洛飛羽指關(guān)節(jié)碰到的地方熱度飆升。

    就?像心?里的巖漿，它們?本就?快滿溢出?來了，所以任何一點觸動都能引發(fā)一場震蕩。

    洛飛羽頓了頓，似是發(fā)現(xiàn)他狀態(tài)不對，抬眼?看了過來。

    “有心?事？要和我說?說?么?，是——是不是關(guān)于英雄宴柳孤村的補(bǔ)充？”

    段無思：“……”

    又開始在心?里堆積的緊張和焦慮被猝不及防地打斷，他大腦宕機(jī)了一瞬。

    而洛飛羽就?那么?靜靜看著他。

    房內(nèi)明明浮動著梅花的淡淡暗香，段無思卻?無端想到爛漫飄搖的粉白桃花瓣。

    對視之時，他仿佛又回?到前世在桃花丘、今生?在頌今觀、洛飛羽將?目光投向他的那個場景。

    風(fēng)月無盡，閑云繞身，站在那便?自成一畫。

    世若有仙，理當(dāng)如此。

    “我……”段無思心?一橫，道，“你伸手?，我給你個東西。”

    洛飛羽挑了挑眉。

    段無思很少這樣和他說?話，但這次似乎有什么?不一樣，他觀察著段無思的神情，沒多問，右手?手?掌攤開，掌心?朝上。

    段無思看著他白皙修長的手?，半晌，速度極快地朝上面放了個東西，接著緊緊盯著他的反應(yīng)。

    “……”

    洛飛羽只感?覺到掌心?一陣溫涼。

    這是個固體，原本應(yīng)當(dāng)是冰的，但又被人?的體溫長時間暖過。

    他第一時間做出?判斷，目光在下一秒也?掃了過去。

    掃過去，停住了。

    一枚半圓環(huán)狀通體碧綠的玉，正安安靜靜地躺在他掌心?。

    第49章 擁吻（作話小劇場） 朝露也成佳釀……

    洛飛羽的視線定住了。

    ——“情人佩是情人之間戴的玉佩, 雙生的寓意，便是無論生生死死，都永遠(yuǎn)不離不棄、相愛相知。它看上去只有一個, 但實際上可以兩?個人佩戴。”

    這是攤主的原話?。

    情人之間戴的玉佩……

    他心緒從未有過?地?涌動起來。

    在決定將雙生玨送給段無思的時候，他并?沒有那層意思，因為那是“平安扣”；但在攤主說不是平安扣而?是情人佩的之后?, 洛飛羽除了希望段無思平安健康之外，難道就沒想過?別的嗎？

    自然是有的。

    他當(dāng)時就有觀察段無思反應(yīng)的想法。

    越觀察, 便越覺得貼近自己心中的那個答案……那個自己同樣傾向的可能。

    洛飛羽原本想等英雄宴一事結(jié)束再和段無思說的。畢竟，他想和段無思說的事非常重?要, 他覺得他們可以好好聊一聊，再一起不緊不慢地?做各種事、任何事, 這都很好。而?英雄宴就在明天，如同一張繃緊到極致、隨時會觸發(fā)的弓, 不論準(zhǔn)備有多充分，洛飛羽終究會在心里記掛尚未解決的問題。

    他不想讓這么重?要的事被英雄宴山雨欲來的氣?氛影響，再者，經(jīng)他推測, 和段無思說清楚之后?，二人恐怕都要無心正事了。

    所以今晚，洛飛羽本只欲做些梅花箋, 為一切結(jié)束后?的交談做準(zhǔn)備——他甚至計劃在告訴段無思時順便把寫好的梅花箋送出去，這是雙重?歡喜，萬全的準(zhǔn)備。

    但他的計劃被打亂了，因為段無思贈玉的舉動，因為段無思在他之前先剖白?了自己。

    那么，上面的想法就都屬于過?去。

    洛飛羽呼出口氣?, 緩緩收攏五指，將那半枚玉環(huán)握在手心。

    他明白?段無思是什么意思，而?段無思也一定知道他明白?，所以不可以拖延，他當(dāng)然要在這個時候給出答案。

    洛飛羽垂眸片刻，看著淡定，實則到底思考該如何回應(yīng)。

    從前五百年人生漫漫，他只試煙雨，不問情愛，今日忽覺自己即將跨過?那個門檻，竟然也會感到片刻局促。

    段無思給他這一半玉環(huán)時沒說話?，那他該說什么嗎？如果要說，是直接點明、還是明知故問？又或者，用擁抱……甚至親吻來表達(dá)？

    他并?非不懂，更不是不解風(fēng)情，可正因在這個瞬間想到的選擇太?多，他反而?不確定怎樣最好。

    “……你，是喜歡這個玉墜的吧？”

    段無思手臂自然垂在身側(cè)，指尖卻不自覺蜷起，帶著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的顫抖。

    他實在太?急了，急到不愿等到英雄宴之后?，甚至不愿再多等半秒鐘。他前世在最后?便想著自己不會再等的。想要什么，就去做，想見?哪個人，就去找，但他絕對不要再等了。

    洛飛羽好像只有兩?息沒說話?，可他也按捺不住。

    為什么不立刻回答我呢？為什么不抱抱我呢？那我可以問你嗎？那我可以抱抱你嗎？

    段無思的理智已經(jīng)在和洛飛羽一起做梅花箋的過?程中消耗殆盡，他現(xiàn)在有點開始胡亂說話?的趨勢，細(xì)節(jié)用詞都不重?要，意思表達(dá)出來就行，主打一個在語速和氣?勢上勝過?……也不知道是要勝過?誰，或許是在和自己較勁。

    “它的寓意很特殊。

    “我很喜歡，現(xiàn)在很喜歡，但以前也討厭過?，因為那時我以為它是平安扣，我覺得它不靈。

    “可仔細(xì)一想，前世送你、今生送你，我心里想的其實都和我以為的寓意一樣。”

    他說得太?快了，洛飛羽一開始還想針對性地?逐句回應(yīng)，卻發(fā)現(xiàn)對方?jīng)]給他留插話?的空隙。

    就好像生怕聽到他說什么自己不想聽的話?。

    洛飛羽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干脆靜靜聽著了。

    段無思平常很少這樣，總是逗一下、又或是親密幾分就羞恥得厲害，這讓洛飛羽都不忍心再過?分下去。

    “……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這塊玉，那么現(xiàn)在呢？你手里的這一半，還討你喜歡么？”段無思說到這，頓了頓，又補(bǔ)充道，“不喜歡玉也沒關(guān)系，我……”

    洛飛羽：“喜歡。”

    這就得開口說話?了，他當(dāng)然喜歡的，不能讓段無思往這個方向講下去。

    “……”

    不知道是被他這兩?個字砸暈了，還是被打斷了一時沒續(xù)上，又或者是覺得自己方才?不該那樣說，總之，段無思忽然停住了。

    他抿了抿唇，目光看向側(cè)邊一瞬，隨即很快回到洛飛羽身上。

    洛飛羽心道，看來三種原因都有。

    而?這個時候，彈幕已經(jīng)一片混亂。

    因為直播間熱度一直在上升的緣故，如今的確有不少非cp粉聞風(fēng)捜“雨絲”而?來。其中大批被同化、有的只看看不說話?，但也有小部分一直堅持無cp理念，洛飛羽之前也見過幾次了。站他和站段無思的都有，反正就非要把他們分到兩?邊對比看高低，很奇怪。

    [我以為只是友誼之上戀人未滿？沒想到能磕到真?的……雨絲99。]

    這是路過?磕一口的。

    [我宣布全世界除了你倆都知道你倆談了。]

    [沒事的馬上也要談了不急不急不急急急急急急急……]

    [小段一著急他哥的事就會說好多話?……驚羽君本來純聽，但聽到“不喜歡也沒關(guān)系”就立刻說喜歡……這也太?萌了。]

    這是cp粉。

    [洛飛羽看似散漫，卻絕非耽于私情之人，段無思絕對是越界了……]

    這個……

    將目光移向面前難掩緊張的人，洛飛羽不自覺微蹙的眉又散開了。

    他忽然覺得沒必要，沒必要顧慮那么多，段無思應(yīng)該都會喜歡的。

    于是段無思聽到洛飛羽接下了他的話?題。

    “你我之間，說這種話?做什么。”

    是婉拒嗎？不可能。況且對方用著打趣的語氣?，神情也明朗溫柔。

    對視之間，他看見?洛飛羽眉眼中的微微笑意。

    洛飛羽說：

    “從來就和你一樣的。”

    “……”

    原本還在打的腹稿瞬間被段無思拋在腦后?，極度緊繃極度期待被滿足帶來的結(jié)果是大腦一片空白?。

    段無思覺得自己還想說些什么，還該說些什么，可事實上，他只紅著臉看了洛飛羽半天，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燒著了。

    他艱難發(fā)出邀請。

    “那……可以抱一抱么？”

    話?說出口的同時，段無思便湊近了洛飛羽，二人已經(jīng)幾乎要貼在一起了。但段無思又在努力克制，所以，當(dāng)他話?結(jié)束的時候，他和洛飛羽始終留有那么一點點距離。

    洛飛羽失笑，直接將他擁入懷中。

    “怎么會這么問，以前抱都不用打招呼的。”

    段無思聞著他身上的草藥香，埋頭悶聲道：“那不一樣。”

    房內(nèi)陷入了安寧而?靜好的氛圍當(dāng)中。

    “好罷……那你以后?可要習(xí)慣。”半晌，洛飛羽開口逗他，“我若是想抱你了，可不會這樣先問一句。”

    “你不一樣，”段無思立刻道，“你當(dāng)然想抱就抱。”

    “又是不一樣？”洛飛羽摸了摸段無思因姿勢而?露在外面發(fā)紅的耳朵尖，“你也不一樣。”

    段無思抖了一下，低聲道：“嗯……我知道，我方才?只是太?緊張了。”

    洛飛羽對這句話?很贊同，無他，只是段無思整個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紅得厲害，就像是放在蒸籠上蒸了一樣，原本蒼白?陰郁的皮膚都紅得過?分——而?洛飛羽自己就是這個蒸籠。

    不對，這么說，段無思好像一道菜。

    總之，這讓洛飛羽想再過?分些都有點不忍心了。

    他本來想著，再抱一會，或許可以親一親他，這時便開始反省，是不是自己有些心急。

    彈幕早已消失不見?，直播間在他回應(yīng)段無思的時候直接崩了。洛飛羽一邊抱著人一邊琢磨著要不要接吻，卻感覺到段無思輕輕松開了回抱他的手。

    洛飛羽有些詫異，但也順勢放松了自己手臂。

    他道：“累了？是不是想回去休息？”

    段無思用一種難以形容的糾結(jié)眼神看他，過?了一會，忽然道：“你……你等我冷靜一會。”

    說著便一下子跑走了。

    洛飛羽：“……？”

    他瞬間想到二人在北漠同床的第一晚，睡醒之后?，段無思也是這樣一溜煙下了床。

    是害羞了么？

    他覺得有些無厘頭，又覺得有些好笑，便在坐在床邊靜靜微笑了一會。

    嗯，可愛。

    坐了一會，洛飛羽站起身。

    他這時的表情已經(jīng)幾乎收斂了，看上去和平常差不多，而?他就這樣又在床邊站了一會，這次是一小會。

    接著，他嘆了口氣?，快步走向房門。

    他還是有點想親段無思，今晚若沒完成這個吻，大概是別想睡個安穩(wěn)覺了。

    然而?，就在洛飛羽走到門邊、還沒來得及開門的時候，他忽然聽到外面?zhèn)鱽淼那瞄T聲。

    “叩叩叩。”

    他拉開門。

    是段無思。

    他臉還紅著，但比相擁時好一點。

    洛飛羽愣了愣，笑道：“……冷靜完了？”

    段無思盯著他：“嗯……方才?是我太?失禮了……但我還有一個請求。”

    他忽然說得這樣正式，洛飛羽便略微清了清心。

    他握著人手腕將段無思帶回他房間，關(guān)上門，才?道：“嗯，是什么事？”

    段無思：“我想親你。”

    隨后?撲上來——看著來勢洶洶地?撲上來——但洛飛羽接住他時感到的力量很輕。

    他來勢洶洶地?，用唇貼了貼洛飛羽的唇。

    與其說貼，更像是蹭。

    完了還后?退一步，有些得意又有些機(jī)敏地?道：“你說過?，可以不打招呼的。”

    那時他是說“以前抱都不用打招呼”，洛飛羽心道，但這樣正好。

    他輕輕笑了聲，毫無征兆地?將段無思摟回來，二人的唇再次貼到一起。

    但這回沒那么干脆了，因為是個黏黏糊糊的深吻。

    最開始接觸到的薄唇冰涼而?柔軟，但再往里一點，里邊的唇肉和舌尖就都是濕熱的。

    這里先是茫然懵懂地?敞開迎接，隨后?逐漸學(xué)會主動配合，到了后?面，又有些暈頭轉(zhuǎn)向任他擺布。

    洛飛羽松開他的時候，段無思還迷迷糊糊地?追過?來親，但迷迷糊糊的結(jié)果就是在他唇上胡亂舔吻。

    洛飛羽捧住他側(cè)臉，在這陣小動物一樣的親吻間隙里感嘆了一句黏人。

    直到段無思意識到自己能用嘴呼吸了，他才?真?正開始一點點回神。

    ……洛飛羽似笑非笑正地?看著他。

    段無思愣了一下，隨后?像是猛地?想起什么，下意識要往后?挪。

    “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還藏什么？”洛飛羽沒讓他后?移成功，反而?捏了捏面前漲得通紅的俊臉。

    “……”

    段無思最后?象征性地?動了一下，徹底放棄遮掩。

    洛飛羽指腹揉著他頰側(cè)的那點軟肉，慢悠悠地?問：“所以，之前說要去冷靜一下，也是因為這個？”

    段無思：“……”

    段無思：“嗯。”

    那時候他覺得自己太?冒犯了。僅僅只是抱了一下，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腦子里在想些什么東西……好吧，他確實可能有在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當(dāng)時跑出去，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讓自己冷靜一點，不要忽然做出什么很過?的舉動——至少在他們剛剛明確心意的時候不行，那真?的太?失禮了，雖然自己臨陣脫逃也很失禮。

    段無思只覺得洛飛羽碰自己臉的手指都十分滾燙，人又跑不了——其實也不想跑，便裝作?無事發(fā)生的樣子繼續(xù)窩在洛飛羽懷里。

    隨便洛飛羽怎么笑他好了，抱一下就能抱出……

    然而?，再一次出乎段無思意料的是，洛飛羽沒再提這件事，他似乎只是想了解一下、確認(rèn)一下。

    那挺好，段無思更加安心地?享受著之前其實并?未盡興的擁抱。

    大概永遠(yuǎn)也不會盡興。

    夜逐漸深了，房內(nèi)的暗香仍在浮動，不知道又抱了多久，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不如——”

    “方便——”

    二人同時開口，又在意識到對方說話?后?同時止住。

    空氣?再次安靜下來，但氣?氛一點也不尷尬，反而?像波光粼粼的水面，有小石子落了下去，于是水紋一層又一層、緩緩地?波蕩開來。

    半晌，段無思先道：“你方才?想說什么？”

    洛飛羽：“嗯……你先說？”

    段無思卡殼了片刻，似乎有點難為情，但很快，他低聲坦誠道：

    “我是想說，方便一起睡么？”

    洛飛羽聞言勾唇，笑得很不遮掩。

    “你、”段無思一下子被他笑得很不好意思了，有點著急地?去抓洛飛羽的手，“你笑什么？有那么好笑么……到底方不方便？”他甚至都忘了問洛飛羽之前是想說什么。

    “方便，自然方便，怎么不方便？”洛飛羽反握住他手腕，鼻尖蹭著段無思鬢邊黑發(fā)，聲音里依舊帶笑，“不過?，你都忘記問我，我方才?想說什么了。”

    段無思于是道：“那你方才?想說什么？”

    洛飛羽道：“我方才?想說的是，不如留下休息罷。”

    段無思一愣，也笑了出來。

    后?來，二人就變成在榻上摟著，他們還說了些話?，譬如之前的動心跡象、譬如今晚的心理活動，只是顧及明日英雄宴要開始，沒有聊個通宵。

    說來也有些奇妙，洛飛羽本有嗜睡的毛病，卻在遇到段無思后?再沒犯過?，而?段無思警惕性極高，和洛飛羽睡卻格外容易睡熟。

    房內(nèi)，低低的談話?聲停止一段時間后?，洛飛羽又睜開眼，看了看段無思的睡顏。

    那雙鴉青色的眼睛早已閉上，如同玉石被收進(jìn)盒中，對方棱角分明的五官在睡著時總顯得格外安靜，甚至看起來有些好欺負(fù)……總之，是很好看的，他很喜歡的。

    洛飛羽再次閉眼準(zhǔn)備入睡，許多幻夢般的畫面卻忽然在腦中浮現(xiàn)又淡去。

    五百年前，他執(zhí)劍入江湖，除惡障裂山河。

    四百年前，他隱居石硯山，種桃樹釀陳酒。

    三百年前，他閑游到北漠，為俠盜攪風(fēng)云。

    以及隨之而?來的漫長沉睡，再作?為身法卓絕醫(yī)術(shù)超群的俠客回到嶄新的江湖。

    此后?不久，所有濃墨重?彩的畫面里都多了一個人。

    折花，縱酒，同騎，聯(lián)手，還有更多數(shù)不清的相似場景于前世今生重?合，叫人恍惚覺得今生便是前世，前世便是今生，有些事情變了，而?他們一直是他們。

    可以這樣說么？洛飛羽忽然想，倘若前世有往后?，他們或許也會逐漸走到現(xiàn)在的模式，就像他們時隔多年才?發(fā)現(xiàn)所謂平安扣其實是情人佩一樣。

    就像前世那壇埋在桃花丘沒被找到的酒，無尋不代表消失，它并?未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湮滅，反而?愈發(fā)香醇。

    有些認(rèn)知、有些情誼也這樣潛移默化?地?改變、生長，比細(xì)水更綿長，比野火更蓬勃，直到跨越十年、甚至整個時空的過?往……

    朝露也成佳釀。

    第50章 不等 【恩公還在等那個人嗎？】（殘篇……

    次日清晨, 洛飛羽睜眼的時間和平常一樣。

    段無思還沒睡醒，臉龐對著他，呼吸十分平穩(wěn)。

    時間還早, 洛飛羽便沒直接起床。他指尖微抬，摁了摁段無思散在床褥上的黑發(fā)，頗為寧靜地放空了片刻。

    過了一會, 他在心中和系統(tǒng)對話：

    “在黑化值清零之后?，你?是?不是?就會離開？”

    昨夜, 在他回?應(yīng)了段無思的試探之后?，黑化值便直接下降到?了1%。沒錯, 直接下降，并不像之前那?樣加來減去反復(fù)波動, 而是?在一瞬間變成1%。

    這種變化在洛飛羽的意料之中，至于剩下卡得死死的那?1%, 不難猜到?，應(yīng)當(dāng)是?英雄宴的緣故。

    英雄宴還未開始、柳孤村還沒死、臨州城郊荒地地底的障沒處理完……他們?還沒到?可以完全放松的時候。

    所以，還剩下那?一點點陰影未褪。

    倘若黑化值徹底清零，關(guān)于系統(tǒng)、關(guān)于直播, 這些事情?又會如何發(fā)展？

    系統(tǒng)在洛飛羽重生之初就出現(xiàn)了，作用是?給出原文信息、設(shè)立直播間、并告知段無思黑化值的存在。洛飛羽對它的態(tài)度算不上歡迎，畢竟, 因為再怎么說，終究有另外一個意識來到?了他的大?腦；但從?重生以來到?如今系統(tǒng)扮演的角色看?，洛飛羽對其也并不厭煩。

    系統(tǒng)已經(jīng)很久沒說過話了，昨夜也只?是?很有職業(yè)素養(yǎng)地播報了數(shù)值，之后?便沒在發(fā)出聲音。當(dāng)然?，洛飛羽也猜測系統(tǒng)會不會觸發(fā)了什么屏蔽功能, 他和段無思好歹親了那?么久。

    很久沒說話的系統(tǒng)過了幾?秒才響應(yīng)。

    “是?的，”似乎因為很久沒事可干卻忽然?被叫到?，它一開始表現(xiàn)得有點遲鈍，“黑化值清零之后?，就沒我什么事了。那?時候，世界會恢復(fù)到?穩(wěn)定狀態(tài)，它將自然?而然?地向前運行，不再需要我來干擾。

    “而且你?們?也會非常穩(wěn)定地走下去，這是?我可以預(yù)見的未來。”

    洛飛羽微微一愣，對系統(tǒng)最后?一句格外人性化的發(fā)言感到?些許意外。

    “你?在祝福我們?嗎？”他用含著笑意的聲音說，“謝謝。”如果沒有系統(tǒng)的存在，他的確無法那?樣迅速地關(guān)注到?段無思身上的不尋常之處。

    系統(tǒng)：“……”

    它沉默了半晌，語氣有了些波動，那?是?一種無奈而釋然?的語氣：“我已經(jīng)近距離觀察了這么久……你?怎么對他，他怎么對你?，這些都讓我只?有祝福的話可說。不過，我本?來也只?能選擇祝福。”

    “本?來？”洛飛羽捕捉到?這話里的細(xì)節(jié)。

    “你?出事，他的狀態(tài)就會不穩(wěn)定，為了這個世界著想，你?們?兩個還是?都好好的吧，這對任何生物都沒有壞處。”

    洛飛羽順?biāo)�推舟：“既�?這樣，我現(xiàn)在剩下的兩份兌換機(jī)會……是?不是?該換成能幫段無思穩(wěn)定身體狀況的東西？這對他有好處。”

    黑化值從?25%下降到?1%，經(jīng)歷了兩個整十?dāng)?shù)的變化，也就意味著兩份兌換權(quán)限。這是?最后?兩次兌換權(quán)限了，在可能的范圍之內(nèi)，洛飛羽希望得到?一些更有用的東西。

    系統(tǒng)再次沉默。

    洛飛羽也不催，他等待系統(tǒng)回?復(fù)的時候，就用指腹在段無思側(cè)頰上輕輕磨蹭。

    說是?磨蹭，其實?是?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輕點，洛飛羽如今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段無思在他懷里會睡得很熟的特點了，像這種程度的觸碰，根本?弄不醒人。

    睡在暖和舒適的被褥之間，指尖的觸感溫?zé)崛彳洠�洛飛羽極其愜意地瞇了瞇眼睛。

    系統(tǒng)：“……”

    這人動作隨意自然?，也沒發(fā)出任何聲響，顯然?不是?特地做給它看?的，而且其實?也沒什么太超過的畫面。昨天段無思忽然?親上去的時候它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等二人唇分后?才發(fā)現(xiàn)，哦，親了，隨即想著親都親完了那?還要不要把自己的感知切斷，結(jié)果下一秒洛飛羽又親了回?去。

    系統(tǒng)：……算了吧屏蔽吧早知道就不圖省事偷懶了。

    現(xiàn)在只?是?摸臉，灑灑水而已，它不過是?有種自己很突兀的感覺。

    好半晌，系統(tǒng)才想起自己要說什么。

    “先容我解釋一點，黑化值其實?和他本?身不被獸障影響的程度掛鉤，所以黑化值清零，實?際上意味著氣運之子能完全借用黑蟒的力量并且不受到?侵蝕。他們?會達(dá)成一個穩(wěn)定的共生關(guān)系。”

    “原來如此，我以前并不知道這二者是?強(qiáng)相關(guān)。段無思大?概在前世就已經(jīng)和黑蟒獸障高度融合、能大?幅度調(diào)用其力量了。但區(qū)別在于那?時候的他很容易受影響。”想想也是?，段無思前世多活了那?么多年，對力量的運用一定大?有長進(jìn)，更不必說《蝕心決》和烈骨刀也能和黑蟒獸障相對抗，是?他關(guān)心則亂了。

    “正是?如此，況且，我還沒說完，”系統(tǒng)幽幽道，“在氣運之子狀態(tài)較為穩(wěn)定的時候，宿主?可以利用自己的體質(zhì)幫助他進(jìn)一步壓制獸障，如果宿主?不放心的話，其實?還可以通過親密接觸來，就像你?當(dāng)初在頌今觀喂他喝血一樣……昨天的親吻也可以，越親密效果越好。”

    洛飛羽若有所思。

    雖然系統(tǒng)的聲音依舊是機(jī)械音，但真的人性化許多。

    不會是因為即將離開，所以放飛自我了吧？

    他面不改色地繼續(xù)思考著如何薅羊毛。

    剩下兩次機(jī)會還能兌什么？

    洛飛羽腦中忽然?靈光一閃，他道：“你?有沒有暫時讓氣味傳播更快的方法？或者說，讓臨州城外荒地地底那?事解決得快一些。”

    臨州城外荒地地底，這是?洛飛羽前世葬身的地方。

    邪障氣息一旦深重到?某種極端的地步，人被包裹住就會直接消失，他那?時候其實?沒什么痛苦，只?是?上一秒存在，而下一秒變成了不存在。

    但洛飛羽曾經(jīng)用自己的血支撐了一段時間。

    障忌憚他的血，所以沒能在最開始就將他吞噬。只?是?后?來，朝地底唯一一個活人聚集而來的障越來越多，血流的速度比不上障撲過來的速度，防守也就逐漸出現(xiàn)了漏洞。

    只?不過，倘若真將他吞噬，那?些邪障反而經(jīng)受不住。

    洛飛羽整個身體都是?克制障的，之前抵抗不過是?想爭取活，因為他知道地面上還有人等他。

    也正是?在那?一段抵抗的時間里，洛飛羽發(fā)現(xiàn)很多障其實?并不陳舊。

    障，通常存在時間越久越強(qiáng)大?，而他面對的那?些障里，很多都是?最近幾?年才生出來的。

    除此之外，洛飛羽明顯覺出一些障是?被催化的。

    有些人或動物死了，會因為執(zhí)念不那?么深、又或是?其他原因，意識游蕩世間，卻并不會形成障這種危害極大?的存在，情?況惡劣一些的，多半也只?到?“未成形的障”這個地步，洛飛羽這一世在頌今觀看?到?的無影人便是?如此。

    而臨州地底的卻不一樣，它們?是?被人用藥水引導(dǎo)、用生命獻(xiàn)祭，從?而催生出來的。

    如今，結(jié)合前世今生以及《蝕心刀劍》原文得來的信息，這個人是?誰已經(jīng)很明顯了。

    柳孤村，在英雄宴期間“離奇”失蹤的柳孤村。此人醫(yī)術(shù)高超，且死于地底。

    而這一世，他們?不可能重蹈覆轍。

    在勢力上，不止洛飛羽和段無思兩個人，已有不少在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知道了這件事，對柳孤村的行為感到?驚愕且深惡痛絕；在時間上，這次比前世要提早五年，前世許多的新生障此時都還不存在；在策略上，只?要能阻止柳孤村去地底自盡——柳孤村或許也不會主?動去地底自盡，因為時間還沒到?——這樣便能避免那?些原本?并無害處、卻硬生生被催化出來的障出現(xiàn)。

    洛飛羽早在北漠就將上邊的這些分析過一遍，因此和段無思來臨州的時候，雖說也在趕路，卻算不上焦躁。

    這一世完全來得及。

    他問?系統(tǒng)，有沒有能讓氣味傳播更快的方法，不過是?想盡早解決問?題。

    那?些地底的障雖然?沒到?極其恐怖的規(guī)模，傷不了他，可想要清理，也不會像平常遇到?事情?、清理一個兩個那?樣簡單。那?將會是?一個持續(xù)的過程，洛飛羽估計得一兩年。

    太久了些，雖然?他此前已經(jīng)活了幾?百年，和段無思呆在一起也怎么都不會膩，但洛飛羽真的很想帶人到?處游山玩水。

    早年，在他沒陷入沉睡的時間里，生活除行俠仗義?，便是?四處吃喝看?風(fēng)景。

    偌大?江湖，好玩的地方實?在太多，他還想早點帶段無思去看?看?呢。

    系統(tǒng)似乎明白他的意思，道：“有，這點手腳我可以動，你?們?不用多做什么，到?時候直接下去就好。”明晃晃地開綠色通道。

    一個兌換機(jī)會用掉了。

    還有一個，洛飛羽頓了頓，問?：“你?還有什么推薦兌換的東西嗎？”這相當(dāng)于對系統(tǒng)說，你?還有什么可以提供的幫助嗎，在走之前都拿出來吧。

    系統(tǒng)：“……”它有點郁悶了。

    郁悶歸郁悶，它還是?說：“原文結(jié)尾我建議你?看?一下。有件事原文沒寫，我不好直接告訴你?，但這件事從?結(jié)尾能看?出一點。

    “如果你?不問?的話，氣運之子應(yīng)該永遠(yuǎn)不會和你?說這個。但我覺得你?會想知道的，雖然?你?現(xiàn)在不知道。”

    洛飛羽愣了愣，道：“那?便看?吧，多謝提醒。”

    最后?一次翻書聲在腦中響起，洛飛羽閉眼等待著，而懷中人依舊睡得很熟，溫?zé)岬耐孪⒄�拂在他頸窩的位置上。

    很快，紅字最后?一次出現(xiàn)。

    【“恩公……還在等那?個人嗎？”

    十六年過去，經(jīng)歷了滅門和挖眼之痛的應(yīng)聞早已變得成熟起來。明明已經(jīng)瞎了，黑紗斗笠也遮住了他的雙眼，他卻仿佛仍能看?見似的，轉(zhuǎn)向段無思所看?的遠(yuǎn)方。

    “五年不見，你?膽子大?不少。”段無思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沒有表情?的臉上閃過一瞬間的譏笑。

    “年紀(jì)長些，便知道恩公只?是?說話如此，比那?些嘴上喊著正義?道義?的人善良許多。”

    “我，善良？”

    “早就聽過，恩公這五年一直行俠仗義?救死扶傷。”

    “哦，那?是?學(xué)他，”段無思眼神沉靜下來，似乎陷入了回?憶，“你?說得不對，他也是?會笑著和人談道義?的，但他是?一個誰都比不上的好人。”

    “就是?恩公等的那?個人么？世界上真有這樣的人？那?真是?太好了。”

    應(yīng)聞膽子的確大?了不少，想當(dāng)初，他明知是?段無思救的他，醒來看?到?人卻哆嗦著說不出完整的話。

    如今，在重建靜遠(yuǎn)山莊的五年之后?，他卻能追問?道：“恩公若是?等到?他回?來，能否為我引見一番？我實?在太想認(rèn)識這樣的人了。”

    段無思看?了這個勉強(qiáng)算是?與他偶有聯(lián)系的人一眼，站起身：“如果有機(jī)會，我會問?他是?否樂意。”

    “好，那?我就先謝過……”

    “但我不會等了。”

    “……什么？”

    應(yīng)聞愣住，又因為聽到?段無思起身的聲音，也跟著站了起來。

    五年前，他偶遇段無思，詢問?近況時，對方曾還心情?頗好地和他說關(guān)于“等一個人”的事。

    那?時，江湖傳聞蝕心劍人不錯卻有些瘋癲，但應(yīng)聞見到?他時一切正常，遂覺得傳聞果然?只?是?傳聞，親眼所見才該當(dāng)真。

    五年后?，偌大?江湖，好不容易再遇一次，段無思卻說不等了？

    應(yīng)聞忽然?覺得有些奇怪，不，是?非常奇怪，一種強(qiáng)烈的違和感從?心底升起，他佯裝鎮(zhèn)定。

    但好冷啊，為什么忽然?這么冷。

    “不必等了，我要先去找他，我發(fā)現(xiàn)我好像可以去找他。”

    “……”

    越來越詭異了，應(yīng)聞不敢吱聲。

    “我不會等了，那?家伙最喜歡游山玩水，真等下去，還不知道要等多久。”

    段無思徹底轉(zhuǎn)身，離開茶桌朝外走，他到?底沒完全陷入獸障造成的意識混亂中，所以在察覺到?自己眼睛變成豎瞳、臉上出現(xiàn)蛇鱗后?便低著頭。

    “……等等。”

    應(yīng)聞既慌亂又茫然?地看?著自己十六年前的救命恩人一點點走遠(yuǎn)。

    段無思身上的氣息似乎有些不對，他這時候想起那?些他曾經(jīng)聽過的傳聞，開始害怕，但又擔(dān)憂。

    他有一種奇妙的預(yù)感，這次分別，很可能就不會再見了。

    “嘰嘰嘰嘰嘰嘰……”

    遠(yuǎn)處傳來一陣細(xì)碎的鳥鳴，以及一句混雜在其中的、已經(jīng)變得不那?么清晰的話。

    “我從?來不會等誰……我本?就不該等的……我要去找他……”

    應(yīng)聞追了幾?步，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追不上，他腦中回?蕩著段無思那?句“我從?來不會等誰”，忽然?意識到?這是?讓他不要追。

    他怔怔停下腳步。

    等？

    不等？

    等誰？

    不等誰？

    “……”

    對，不等。

    段無思一個人下了石硯山，時間流轉(zhuǎn)，這里如今居然?成了游人經(jīng)常來訪的地方，點雪在他旁邊時不時叫兩聲，引來不少路人側(cè)目。

    有人好像認(rèn)出了他，朝他打?招呼，有人還低語著向同伴介紹他的那?些事跡。

    是?了，他也的確到?有許多事跡在江湖廣為流傳的階段了。這十年，他做了很多事，見了很多人，有了很多新的經(jīng)歷，得了很多新的名聲。

    他就應(yīng)該這樣一直向前走，不停留。

    不等。

    這世上很多事情?都可以等，很多結(jié)果也都是?可以等來的，等本?身并沒有什么錯，那?其實?是?一種美麗的東西。

    等到?桃花開落幾?度，等到?春水綠了又暗，等到?當(dāng)年共饗的少年都垂垂老矣，什么都可以等，他有時間，但他不會。

    經(jīng)年碧血祭劍心，唯以溫酒慰故人，他們?其實?很早就說過。

    “若是?段兄來找？嗯，旁的不一定有，洛某與酒，卻是?必然?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