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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上官家 直播間出現新觀眾?

    這次, 是一個穩定?、長久、真真切切的擁抱了。

    洛飛羽是正常人的體溫,可當這樣的溫度覆上后背,段無思卻感覺自己被籠罩在了一個暖爐中?。

    更準確地說, 是他自己要進的這個暖爐——雖然?他那?時說話并未考慮清楚之后會是什么感受。

    現在,他清楚了。

    他覺得自己像樹枝,被人捏在手心里點燃的那?種。不論是肢體接觸的地方, 還是被洛飛羽呼吸掃到的地方,都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自顧自地發燙發熱。段無思就差聽見枯枝被火焰吞噬時發出的噼啪聲。

    好巧,但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雜亂, 又含有?一點點、不、那?是非常——非常——非常——濃烈的高興。

    自己在想什么?自己在做什么?段無思其實沒有?特別清楚,因為大腦一直處于宕機狀態, 他只是下意識為他所得到的反饋而高興。

    或許這一切都和體溫沒什么關系。

    而在洛飛羽的余光之中?,光屏正瘋狂滾動著。

    [或許是地方風俗不同的原因吧, 我們那?都不管這叫朋友的(撓頭?)]

    [是摯友就可以?像這樣摟摟抱抱嗎?摯友就是摯友啊,摯友是不可以?變成?戀人的,變成?戀人了你們還能和以?前一樣坦坦蕩蕩相視一笑嗎?變成?戀人之后每次喝完酒就都會睡到同一床被子?里去了呀……所以?說摯友就是戀人……]

    [救命啊啊啊看?來還是本人眼界太小。剛開始看?到烈沙的時候我還猜測他倆會不會同騎,但也沒想到會有?如此重量級的畫面, 而且還是段無思親、口、說、的!]

    [段無思你說這句話的語氣真的很?像在跟你飛羽哥哥撒嬌……我真的就是一整個目瞪口呆住,以?前光知道段在洛面前又乖又軟但不知道能軟成?這樣……明明耳朵已經紅到爆炸了但還是要硬著頭?皮說你快抱我,而洛飛羽明明看?到段無思耳朵紅但還是要問段無思是怎么想的……好萌好萌好萌……驚羽君請再?多逗一逗你家小段吧大家什么都會做的!]

    [合理懷疑, 直播沒開的這兩個月里,二位其實已經互通心意喜結連理現在正在度蜜月呢吧……我怎么感覺我少看?好多啊!!]

    [前段時間?聽說了這個直播間?,今天正好蹲到,才剛看?就直接呆滯了。這真是《蝕心刀劍》里的洛飛羽和段無思嗎?]

    [上面的可以?先去看?看?直播間?標簽哈。]

    直播間?似乎有?新受眾了?

    據洛飛羽的觀察,之前那?些發彈幕的人至少都默認自己和段無思天下第一好、互動再?親密也順理成?章,甚至還能讀空氣讀出真情實感小作文來。

    而這次卻出現了幾條和之前風向不大一樣的彈幕, 雖然?寥寥,卻極為顯眼,不是在嚴肅正經地猜測劇情,就是在論證、呃、他和段無思之間?……清清白白?

    洛飛羽的視線在某條發言上不著痕跡地多停半刻,隨后移開。

    ——什么什么“君子?之交”、“明明就是兄弟情”、“原作是無cp他們倆沒這層關系”。

    ……這是想解釋分辯什么?也沒人問他啊?感覺很?著急的樣子?。

    莫名?其妙。

    他和段無思……

    這時,那?人已經和其余直播間?觀眾隔空爭執起來,在連發好幾條彈幕之后終于爆發。

    [完全?不懂你們在說什么!段無思明明就是黑化流殺伐果斷大男主的設定?,被你們說的跟個傻白甜戀愛腦一樣,也不知道到底看?沒看?過《蝕心刀劍》就在這云,無語。]

    [?笑死?,到底是誰在云《蝕心刀劍》呢,你當三?分之一本亡夫回憶錄是開玩笑的?為洛飛羽哭為洛飛羽笑的就是段無思啊,除了洛飛羽他還會因為誰露出這些情緒?拿你那?套騙騙路人可以?,別把自己給騙了哈。]

    [*********!]

    洛飛羽:“……?”

    他難得主動地問系統:“直播間?有?沒有?禁言功能。”

    系統回復很?快:“有?,不過需要用一定?價值的東西兌換權限。”

    洛飛羽:“什么意思?”

    系統:“我也不要這個世界的東西,就拿殘篇舉例吧。殘篇是有?價值的東西,眼下黑化值馬上就60%了,宿主如果愿意將60%階段發放的殘篇兌換成?禁言權限,那?我現在就可以?提前將這項功能預支給宿主。”

    洛飛羽:“一定要殘篇?”

    系統:“是的,它們價值相近。據我這些時間?的觀察,宿主在降低氣運之子?黑化值一事上效率極佳,都不用說60%,想必黑化值馬上就要到50%了……”

    洛飛羽:“那?就不換。”

    系統:“好的——嗯?”

    洛飛羽:“嗯,不換。”

    系統:“為什么?”

    洛飛羽:“你不想給殘篇,我自然?要看?——你為什么不想給?怕我恢復記憶?”

    系統:“……”

    系統閉嘴了。

    洛飛羽也沒指望系統再?說漏嘴,況且,他這次的忽然?發問已經足夠獲取到一些信息。

    他瞥了眼彈幕,略微收緊手臂,將人更往懷里摟了些。

    仿佛是為了印證段無思之前說的那?句“總會習慣”,這回,對方身體沒有?任何類似應激的緊繃或顫抖,洛飛羽只是輕輕一帶,觸感并不柔軟的肌體便?如順從的羔羊般朝后靠。

    而這次又和之前不一樣。

    之前是洛飛羽主動抱他,現在是他主動靠洛飛羽,兩種感覺是截然?不同的。

    “……驚羽君?”段無思的聲音很?輕,帶著試探和疑惑,卻仍然?安安分分地被洛飛羽圈著,叫人完全?看?不出他正在駕馭一匹烈馬——他下盤實在穩得驚人,以?至于上肢完全?放松都沒關系。

    但完全?紅透的耳尖卻又將他并不淡定?的內心暴露殆盡。

    彈幕:“……!”

    [呵呵呵呵,誰在云一目了然?,們黑化流殺伐果斷大男主在他老公面前就這樣。]

    [怎么不說話了,剛剛舞無cp不是舞得很?起勁嗎?]

    [可能是破防了吧,無人在意。]

    好了,爭吵結束,最終結果相當于禁言。

    洛飛羽看?著那?只發紅的耳朵,眼底閃過一絲笑意,隨即輕輕闔目,神色放松地道:“剛剛的駱隊,少俠以?為如何?”

    段無思一愣,又很?快正色道:“他們身上都有?功夫,也都有?隱藏實力。其中?,和我們搭話的老者內力最為深厚。”

    “少俠果然?看?出來了,”洛飛羽勾了勾唇,“那?你也應當能感覺出來,大將軍其實并不算什么絕世高手,至少那?位老者和他是有?一戰之力的。”

    “的確如此。”

    “俠以?武犯禁,老者既有?這樣深厚的功力,又并非官員書生,為何還要裝作手無縛雞之力的商人?按照他的說法,大將軍在北漠作威作福多年,他本可為民除害,救人救己,又如何情愿一直受壓迫?”

    段無思沉吟片刻,道:“或許他還有?軟肋?有?了軟肋,便?容易畏首畏尾。”

    “和我想的一樣,或許我們馬上就能找到答案了。”

    “噠噠噠……”烈沙一刻不停地跑著,遠處已隱隱能看?到模糊帳篷輪廓。

    洛飛羽緩緩松手:“現在下馬?”

    烈沙的確顯眼,倘若直直沖到帳篷前面再?下馬,未免過于引人注意。

    “好。”段無思重新坐直,居然?還覺得背后有?些空蕩。但這種感覺又不能表達出來,他干脆加快速度停下,將烈沙放走,和洛飛羽一同朝那?片帳篷的方向走去。

    還沒走到帳篷附近,他們先碰見一個個子?矮矮、看?上去約莫八九歲的男孩。男孩衣服看?著陳舊,卻仍能從上面看?出極其精細的做工。

    這不該是住在王城外帳篷里孩童該有?的穿著。

    對于洛飛羽和段無思的到來,男孩顯得又好奇又膽怯,他站在原地仰著頭?,一動不動地看?著二人。

    “……”

    洛飛羽留了個心眼,面上帶了點親近的笑意,用較為緩慢的步速走過去,搭話。

    男孩的表現很?正常,就像所有?在家門口見到陌生人的孩子?一樣,但當他聽到洛飛羽說他們來自中?原,并非北漠人的時候,他忽然?張口,有?些突兀地插話。

    “所以?兩位大哥哥是第一次來北漠?那?我有?一個一定?要講給你們聽的故事。”

    洛飛羽挑了挑眉,順著這個有?些突兀的話頭?往下問:

    “什么故事?”

    “當今北漠王謀權篡位之事。”

    “?”

    洛飛羽表面沒什么反應,內心卻有?些驚訝。

    謀權篡位?

    這是在說如今的北漠王族——也就是上官家族內部有?亂斗;還是在說三?百年前,上官家推翻前代北漠王的事件。

    若是前者,那?上官家就算不碰上沙疫也要走向覆滅;若是后者……

    后者更不可能些,畢竟三?百年前,上官家推翻前代北漠王是件人人稱頌的事,沒有?人不擁護他們。

    他不置可否地看?著男孩,等待對方接下來的敘述。

    “十年前,李氏叛亂,其首領以?奇詭手段潛入王宮,將當時的北漠王、上官家家主殺死?。”男孩仰頭?,眼里還帶著童真,言語卻簡單成?熟至極,“家主暴斃,上官家大亂,他們被李氏打了個措手不及,幾乎所有?直系皆被活捉屠殺。后來李氏稱帝,篡改歷史,還不準人們說他謀權篡位的事……”

    男孩似乎在認真地玩這個講故事游戲,因此,在講完這個故事之后,他的說話用詞又恢復了之前帶點幼稚和膽怯的風格。

    他看?著一言不發的洛飛羽,有?點疑惑,但還是按照記憶中?爺爺叮囑自己的話確認:“大哥哥,你記住這個故事了嗎?我告訴了你真相,你可不能去聽信外面那?套說辭了。”

    段無思皺了皺眉,看?向洛飛羽,顯然?是準備看?他要怎么做。

    這個男孩說的東西的確和他們路上聽到的不大一樣,又或者說,是兩個層面。

    路上,他們只知道“當今北漠王無道”,“大將軍暴虐蠻橫”這樣的信息,卻不知道十年前還有?這樣一場政變,連上頭?人的姓氏都變了。看?來百姓也確實被威脅得厲害,一個個都不敢出聲。

    倘若男孩所言屬實,那?么烈骨刀如今……

    正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著急的呼喚:

    “幺兒?!過來!”

    洛飛羽循聲看?去。

    是駱隊里的那?個熱情老頭?,邀請他和段無思到這里避一避的人。

    第32章 梅花箋 要多少有多少,要什么寫什么

    跟上的?速度倒是挺快。

    洛飛羽并不意?外?老者會離隊趕來, 對?于?那句話也沒什么反應,只看著男孩嗒嗒地沖著對?方跑去。

    “爺爺!”男孩一邊跑一邊喊,“你?這次回來得好早!”

    老者不作聲, 大步上前將?人抱起來,上上下下檢查了兩圈,發現一切如?常, 這才松了口?氣。

    他看向站在原地好整以暇的?兩人,面上略有愧色。

    “實在對?不住, 我看孩子自己跑出來,一時?有些心急, 冒犯二位俠士了。”

    段無思沒回應,只微微頷首, 表示自己聽到?了這番解釋。

    洛飛羽則微微勾唇,說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話。

    “無妨, 我們方才恰好聽了個極不尋常的?故事。”

    “!!”

    輕飄飄一句話,讓老者的?表情僵住了。

    男孩卻根本沒察覺到?他神色的?變化,興奮道:“對?!爺爺從?前不是教過我,要永遠記得這個故事, 總有一天要把這個故事講給所有人聽?我今天就做到?了那么——多人里的?兩份!”

    老人深吸氣,簡直不敢對?上另一邊白衣人的?目光。

    洛飛羽面上帶著點笑,笑意?卻不及眼?底, 叫人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也不確定他是否會像殺了大將?軍那樣忽然出手——如?果他要出手,自己絕對?是攔不住的?。

    他或許是比李氏更無法抗衡的?存在,老人心道,雖然捉摸不透,但這也可能是自己唯一的?機會。

    整個家族唯一的?機會。

    他把男孩放下, 朝不遠處帳篷吆喝一句,里頭便鉆出一個人,將?滿臉懵懂的?孩子帶了回去。

    確認那道瘦小身影被落下的?布簾遮住,老人朝洛飛羽和?段無思行了一禮:

    “失禮了,這里人都有些怕生,還請二位俠士隨我到?帳中一敘。”

    ***

    同一時?間,眉鎮。

    在過去的?兩個月里,在鐘家、靜遠山莊以及蘇遺影的?聯合之下,眾人的?確找到?了關于?郭道全?的?其他劣跡。

    幾人商議一番,決定給洛飛羽那邊寄個信,信的?大致內容為“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們已經把郭道全?的?名聲給壞了”。

    事實也的?確如?此。

    消息還沒放出幾天,本就勉強運行的?若水閣便紛紛關門,平時?在里頭布置打掃的?下屬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階段任務告一段落,接下來,就要看有沒有藏在暗處的?人被引到?明面。

    應連云是靜遠山莊莊主,沒有重要的?事,不會在外?耽擱太久,便在一切結束后?決定回莊,而應聞依舊留在眉鎮。

    但他也不好意?思一直住鐘府,于?是干脆去了自己跟洛飛羽段無思來眉鎮時?曾經進過的?歸來客棧。

    在客棧住久了,里邊來往的?人便記了個大概,這一天,應聞見到?一個陌生面孔。

    此人身材高瘦,一副儒生打扮,手持青玉竹竿,面上還蒙著層布,只把一雙眼?睛露在外?面,顯得有些神秘,又有些四不像的?文雅。

    應聞看不出他的?年齡,他卻在發現應聞的?目光后?主動搭話。

    “咦,在下好像見過這位小郎君……小郎君是應連云什么人?”

    應聞表情一滯。

    空氣安靜半晌,他道:“我叫應聞,不知閣下有沒有聽說過。”

    “哦,是了,”手持竹竿的?男人作恍然狀,“我想起來了,你?十歲那年生辰宴,我還曾受你?父親邀請,到?靜遠山莊吃過酒呢,怪不得覺得眼?熟。”

    應聞愣了愣,沒想到?眼?前這人……竟然似乎和?應連云是同一輩的??

    他遲疑著補了句前輩好,面前人哈哈一笑,擺手。

    “不必拘謹,我姓申屠,名歲希,早年和?應兄可還算是熟人。這些年在外?面闖得少了,認不出我也正常……不提這個了,聽說前段時?間,眉鎮發生了不少麻煩?”

    應聞恍然。

    這就是在打聽消息了。

    他把那些事——從?一開始的?百姓失蹤到?最后?的?頌今觀生變,通通講了一遍,卻不想申屠歲希聽完后?摸著下巴,說出了一句讓他有些驚駭的?話。

    “所以應兄也到?了眉鎮?難道最近有關若水閣的?消息,是他放出來的??”

    應聞:“?!”

    申屠歲希眨了眨眼?:“好罷,看來我猜得不錯。”

    應聞后?退幾步,有些防備:“前輩為何這樣說?”

    “早年么,我和?應兄便是因情報方面的?生意?而認識的?。若水閣起于?眉鎮,你?和?他又都到?過眉鎮,那種消息,除了他,很?少有人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挖到?啊。”申屠歲希說得云淡風輕,“別緊張,我沒有惡意?,最多只是有些感嘆……畢竟在我的?記憶里,他和?郭道全?交情甚是不錯。想不到?郭道全?能做出那種事,也想不到?應兄會去查,并且將?這些信息毫不猶豫地拋了出來。”

    應聞定了定神。

    郭道全?做的?那些確實是壞事,即使被申屠歲希看出靜遠山莊在參與?,也沒什么見不得人的?。

    于?是他道:“前輩是為他失蹤一事來眉鎮的?么?”

    申屠歲希一愣。

    “什么失蹤?”

    應聞也是一愣。

    “郭、郭道全?啊。”

    “他不是死——”申屠歲希說到一半意識到了什么,戛然而止,“他沒死?”

    “……不,也不能這么講,他就是不見了。”應聞也跟著反應過來,“前輩得到?的?消息是他死了?”

    申屠歲希緩緩點頭。

    來眉鎮的?路上,他也曾聽說過關于?郭道全?的?消息,就是諸如?“根本沒看到?他”、“杳無音信”這樣的?話,但柳孤村在最早給他的?情報讓他下意?識將?“無影無蹤”和?“死無全?尸”畫上了等號。

    是他太信任柳孤村,所以先入為主地認為郭道全?已經死了。

    然而事實上,并沒有人能肯定郭道全?已經遇害。

    那柳孤村又憑什么那么早認定郭道全?已經死了?

    他有什么特殊的?手段?又或者說,他和?郭道全?是否有特殊的?聯系?

    ***

    北漠,王城之外?。

    “……就像憶兒講的?那樣,十年前,上官家的?所有直系血脈都已經死了,而他是九年前出生的?,”老人,又或者說上官百齡,正面色凝重地看著眼?前兩人,語帶嘆息,“我不是他的?親爺爺,他的?直系親屬都死了,所有參與?政事、在王城中活動頻繁的?族人,都死了。”

    比起小男孩上官憶的?故事,上官百齡的?講述要詳細很?多。

    三百年前,北漠名聲顯赫的?鑄器家族上官家推翻前代北漠王,開創了北漠前所未有的?、欣欣向榮的?時?期。

    雖然站在北漠的?權力中心,但在上官家里,并非所有人都會選擇參與?政事,恰恰相反,有很?大一部分從?出生到?死,仍然一直專于?鑄器,這或許是刻在他們血脈里的?追求。

    然而,十年前,李氏異軍突起。

    就連上官百齡都不確定他們當年究竟是如?何闖入王宮,將?當時?的?北漠王、上官家族的?族長殺害的?,因為他就是專心鑄器的?那類人,當時?并不在場,只聽說那時?候有好多蛇。

    “蛇?”洛飛羽捕捉到?關鍵詞。

    又是蛇。

    曾經被丟在霧山用活人滋養的?黑蟒、頌今觀細細長長的?白蛇,以及那天匆匆趕來的?飼蛇者……

    太多相似要素湊在一起,很?難說其中沒有關聯。

    “不錯,蛇。”上官百齡道,“雖不確定王宮那天有沒有出現蛇,但在后?來、剩下人一齊躲避李氏追殺的?過程中,我們總能碰見蛇。譬如?好不容易逃到?一個隱蔽的?地方,以為暫時?能喘口?氣休整了,夜里便忽然從?枕頭底下鉆出幾條蛇將?人咬死。就好像那些蛇一直在找我們。

    “即使一時?沒被蛇咬死,反而將?蛇打死了,不久之后?,我們也總會被李氏的?人發現。那些蛇就像他們的?耳目、他們的?偵察兵……”上官百齡深吸口?氣,“這太詭異了,比人要可怕得多,也難防得多。”

    洛飛羽道:“既然如?此,這里真的?安全?么?”

    上官百齡苦笑:“今天之前是安全?的?,今天之后?,就是未知的?了。”

    段無思之前都沒說話,這時?終于?一撩眼?皮,冷冷地看向他。

    “那你?請我們過來,意?欲何為?”

    上官百齡被他眼?中淡淡煞氣攝住,不自覺向后?一縮,半晌卻又一咬牙,道:

    “二位俠士皆有天人之姿,不僅身手不凡,還不懼權貴。這十年來,上官家蟄伏至今,也算受盡折辱、元氣大傷,再往后?耗,終究會迎來滅族的?那天……”

    洛飛羽不置可否,他靜靜等待著上官百齡那句尚未說出口?的?、最關鍵的?話。

    “就在這個關頭,二位俠士的?出現讓我窺見幾許希望。”上官百齡說著,忽然“撲通”一聲跪下,沉聲道,“老夫代上官家求二位出手相助!往后?二位若有需求,整個上官家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他的?頭埋了下去,余光卻見兩雙靴子皆是一移。

    二人都沒受他這一禮。

    “老人家,還請快快起來罷。”洛飛羽上前兩步將?人扶起。

    上官百齡本想多做些禮數,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和?這股力氣抗衡,遂無奈起身。

    洛飛羽松手,沉吟片刻,道:“這樣說來,李氏自然沒有半分道義?可言。但為方便之后?行事,在下有三點要問。”

    上官百齡連連點頭:“你?問、你?問!”

    “第一,我來時?只知當今北漠王無道是真,你?又能否證明方才那番話為真?

    “第二,既然你?說,李氏手段奇詭,神秘莫測防不勝防,倘若我們答應幫忙,上官家族又能在接下來的?過程中提供什么?

    “第三,長遠的?先不必提,亦無需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上官家是幾百年的?鑄器家族,作為回報,我們想挑一件武器,如?何?”

    第一問,為的?是表明他們并非容易糊弄之輩。對?于?上官百齡的?話,洛飛羽雖已信了八分,卻萬萬不想被當槍使,即使對?方確實處于?弱勢、在道義?上確實需要幫助也不行。

    第二問,他其實并不是想要什么答案。上官家族的?人能做什么,在之后?的?行動中自會有所體現。

    洛飛羽是要讓上官百齡直面他們并不能夠提供什么的?事實,把握這次北漠之行的?主動權。畢竟是這樣大的?一個家族,就算到?了最后?時?刻,也很?難說是否真的?像他們表現出來的?那樣脆弱無害。

    三百年前,洛飛羽的?確順手幫了他們,但如?今,三百年后?,他帶著明確的?、勢必要達成的?目的?而來,便不會那么隨意?和?寬縱。

    第三問,是明確回報,便于?把話題引向烈骨刀。他來北漠的?最終目的?是這把刀,上官家三百年來馳名江湖的?作品也是這把刀。

    只是不知道,李氏謀權篡位,上官家快被趕盡殺絕,烈骨刀如?今會在哪里?

    “……”

    上官百齡顯然被這三個問題砸懵了。

    整個家族逃命十年,現如?今,有價值的?、能證明身份的?東西基本都到?了李氏手中,除了……

    除了烈骨刀。

    那是江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一把刀,三百年前,由即將?壽盡的?絕世鑄刀師、上官家族當時?的?族長自投火爐淬煉而成。

    那是他們整個家族的?驕傲、自尊和?靈魂。

    在過去的?三百年里,很?多人都曾覬覦過這把刀,卻又因為上官家族在北漠的?發展望而卻步。

    李氏至今還在追殺他們,不僅僅是斬草除根想法的?緣故,也還因為在找這把刀。

    烈骨刀還在他們手里。

    但,這要說嗎?

    他想到?洛飛羽的?第三個問題,心中一顫,覺得對?方是在暗示。

    心中思緒萬千,表面卻只思考了不過一瞬,上官百齡正色道:

    “烈骨刀還在我們手里,老夫向二位俠士保證,只要二位肯幫忙,無論最后?結果如?何,上官家族都會將?烈骨刀親手奉上。”

    段無思面無表情地損了一句:“若是敗了,哪有命用?”

    上官百齡表情一僵,只能當沒聽懂,暗中轉移話題:“至于?自證,除了烈骨刀之外?,還有一件東西或許可以證明。”

    烈骨刀當然可以直接證明,但他不敢現在就拿出來。

    洛飛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也沒說什么。

    “三百年前,落梅公子曾將?象征北漠王權的?玉章從?王宮寶庫中拿出,連同一張梅花箋一起,放到?我們家的?書房里,那張梅花箋還在。”上官百齡眼?巴巴地看向二人,“此物能否作證?”

    原來是梅花箋。

    洛飛羽倒是真沒想到?,上官家族會把那東西保存三百年。

    他和?段無思對?視一眼?,勾了勾唇:“少俠覺得呢?”

    段無思:“我想看看。”

    這話乍一聽有些答非所問,譬如?上官百齡,面上有一閃而過的?困惑,但洛飛羽知道段無思是什么意?思。

    鐘府喝酒夜談那次,他曾和?對?方提過自己關于?“落梅公子”這個身份的?事。

    此身份稱號風雅,實則是個俠盜,不論走到?哪里、在哪個季節,行事前后?都會留下一張梅花箋作說明,顯得堂堂正正,讓人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

    段無思沒見過梅花箋,這是好奇了呢。

    “自然是可以作證的?,”洛飛羽看向還在發愣的?上官百齡,示意?道,“我聽過這個傳說,還有些想知道三百年前的?梅花箋長什么樣。”

    段無思:“……”

    他心里又好笑又無語,但又不能表現出來,只能在面上裝作不甚在意?的?模樣。

    得了肯定,上官百齡便忙不迭拿來一個布包,打開布包,里邊是個石盒,打開石盒,里邊是個布袋,打開布袋,里邊又是個木盒……

    拆開層層疊疊的?包裹,一張保存完好,卻依舊極其脆弱、有些泛黃的?紙終于?露了出來。

    雖然泛黃,它?的?底色仍是淺紅色,上邊甚至有點點小花瓣點綴,也不知是制作者親手畫上去的?、還是真的?梅花花瓣。

    靜下心來,細細去聞,居然還能聞到?絲縷暗香。

    洛飛羽有些驚訝,心道這上官家族倒是挺會保存東西的?。

    段無思盯著紙上的?蠅頭小楷看了好幾秒。

    ——“治世如?鑄器,鑄器大成者,可觸類旁通邪?”

    輕輕巧巧,如?同談笑。

    一瞬間,他好像能想象到?洛飛羽當年寫下這句話的?神情,甚至能想象到?,如?果這句話是由洛飛羽親口?說出,那又該是什么樣的?語氣和?風采。

    必然很?絕世。

    他好想看見,可惜他不可能參與?。

    洛飛羽見段無思看紙看了好幾秒,便問:“如?何?”

    上官百齡心中一緊,腦內飛速思考,倘若這二人覺得梅花箋是贗品他該如?何應對?。

    卻聽段無思答:“好看。”

    上官百齡:“?”

    看完梅花箋,再略作商談,合作便暫時?達成了。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上官百齡招待二人用了晚飯,便親自帶他們去挑住的?地方。

    說是挑,其實這地方的?帳篷都一個樣。

    又小又破又窄,密密麻麻擠在一起,大概是條件不好、又想靠得近些有個照應的?緣故。

    上官百齡一邊帶路一邊說話,到?后?面連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慚愧道:“委屈二位了,我們這邊條件實在……”

    話沒說完,面前忽然出現一頂不大一樣的?帳篷。

    它?孤零零地立在前面,更高、更寬敞,卻和?其他小帳篷離得有些遠。

    洛飛羽:“這是?”

    “這其實也可以住,但里邊只有一張床,還和?其他帳篷隔得有些遠。”上官百齡一邊介紹,一邊心里發愁,“它?原本是用作迎接客人、又或是外?頭商戶的?,畢竟我們在城外?生存,完全?獨立有些困難。但最近幾個月,李氏查得很?緊,我們便不敢留外?人住了。”

    他之前沒特意?提這個帳篷,一是因為它?距離遠,看著不太安全?;二是只有一頂,里邊還只有一張床。

    他請來幫忙的?有兩個人,若是一人要住這里,另一人不就只能住又小又破又窄的??那多不好。

    上官百齡試圖觀察洛飛羽和?段無思的?神色。

    但很?快,他意?識到?,自己最不想面對?的?情況出現了。

    二人同時?停住了腳步。

    二人都看向了那頂不一樣的?帳篷。

    上官百齡咽了口?口?水。

    壞了,他們看上同一個住處了,這怎么分?

    這二人都是自己好不容易請來的?幫手,上官百齡誰都不想得罪。

    正當他絞盡腦汁尋找解決辦法的?時?候,那白衣人十分自然地轉向身邊的?年輕劍客,說:

    “少俠覺得這里如?何?”

    劍客說:“不錯,你?呢?”

    上官百齡眼?睛一閉,心道這一刻終究要來臨——

    白衣人的?下一句話卻把他砸懵了。

    “那我們暫時?就住這里。”

    段無思:“好。”

    上官百齡:“?”

    “等等,”他胡亂開口?,說了兩個字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呃……那我再拿床鋪蓋來?”

    洛飛羽想了想,看向段無思:“介意?和?我同床么?感覺打地鋪不太適合休息。”

    段無思:“不介意?。”

    上官百齡:“?”

    他還想問那要不要多拿床被子,但這個時?候,二人已經走了進去。

    上官百齡:“……”

    行吧,那就不多嘴了,反正這二位全?程好像也沒看他。

    簡單交代幾句,上官百齡離開了。

    洛飛羽走進帳篷,關上門,順便把彈幕嗷嗷亂叫的?直播關閉,環視一周。

    的?確比那些小帳篷好得多,雖然只有一張床,但足夠大,完全?夠他和?段無思兩個人睡。

    段無思站在洛飛羽身后?,見他看著床榻,腦子里忽然“嗡”了一下,心跳開始加速。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又或者說,段無思覺得自己根本沒想什么,他大腦里是一片空白的?。

    從?洛飛羽對?他說“同床”開始。

    他一開始確實是準備打地鋪的?,因為不想對?方住得太差,又不想因在不同帳篷而導致相隔太遠。他只是想和?洛飛羽待在同一個空間里。

    段無思根本沒想過同床,就好像在心底下意?識回避了這個選項。

    但洛飛羽問他介不介意?。

    自然是不介意?的?。

    在走進帳篷之前,段無思還處于?沒反應過來的?狀態,洛飛羽怎么說他怎么應;但走進帳篷之后?,看到?那張干凈寬敞的?床榻,某根一直繃著的?弦就忽然被撥了一下。

    這時?,身前的?洛飛羽忽然回頭,段無思一驚,心虛之下開口?,試圖用莫名其妙的?話語吸引對?方的?注意?力。

    “梅花箋很?好看。”他說。

    雖然是胡亂出口?的?話,但也是真實的?想法。

    洛飛羽沒想到?他還記著這個,不由得問:“真有那么好看?方才少俠看了好久。”

    段無思一本正經地肯定。

    “嗯,紙和?字都是。”

    洛飛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半晌道:

    “喜歡的?話……等我們出了北漠,正好立春,梅花也該開了。我到?時?候給你?做梅花箋,要多少有多少。”

    段無思一愣,心跳更快,某種莫名的?沖動驅使他追問:“那字呢?”

    洛飛羽失笑。

    “當然也寫,怎么可能只做不寫,我又不是造紙商。”而且只有寫了東西,才能算真正的?心意?吧。

    “要什么寫什么,如?何?”

    第33章 同眠 【“天下誰人不識君?”】(殘篇……

    “這也……”段無思實?在有些沒反應過來。

    他沒想到洛飛羽會這樣說, 下意識要推拒幾句,又遲遲說不出?口。

    你怎么就把這樣的好?話跟我?說了呢,段無思腦子里一團漿糊。

    對方那種既好?笑又無奈、又帶著縱容的語氣和眼神?讓他心頭發軟發熱, 甚至整個人也像是在化開在燃燒。

    因為面前是洛飛羽,他覺得?自己該有禮貌一些,不能?顯得?什么都理所應當。

    因為給出?承諾的是洛飛羽, 他其實?根本不想推拒,甚至想要更多。

    更多的理所應當, 更多的陪伴與承諾,更加長久地、就像現?在這樣地、看著自己。

    ……好?像越想越多了, 段無思逐漸難以描述自己的感覺,他只?有余力想到兩件相似的東西。

    化開, 以及燃燒。

    清清涼涼甜甜膩膩的糖水。

    還有溫溫暖暖安安靜靜的火爐。

    ***

    與此同時?,王城, 最為高大的建筑中?。

    一名穿金帶銀、衣著華貴的中?年男子正躺在榻上,口中?不斷發出?痛苦的呻吟和喘息。

    他四肢冰涼,手腳時?不時?胡亂彈動幾下,卻始終緊緊閉著眼睛.那眼皮皺巴巴的, 好?像被膠水黏在了一塊。在他叫聲尤為痛苦的時?候,那整張臉甚至都會變紫,嘴巴周圍則是發青。

    他喘不過氣。

    床邊跪了整整齊齊一排人, 幾個醫者打扮的又急又怕,卻面面相覷、毫無辦法。

    過了一會,跪在最前面的青年忍不住了,一臉怒容地回頭,低聲罵道:“父王平時?好?吃好?喝地供著你們,不就是指望你們能?在必要時?刻派上用場?怎么現?在一個個都不吱聲了?廢物?!”

    跪在后頭的人都不吭聲, 也不和青年對視,一個個恨不得?把頭低到地里去?。

    青年怒極,赫然站起身:“你、你、還有你!來人,把這幾個都帶下去?!”

    哭叫聲和哀求聲瞬間響起,然而毫無作用,幾個大夫滿臉絕望地被侍衛拖走。

    房內又安靜下來,剩下人繼續跪著,中?年人仍然在艱難而痛苦地發出?呻吟。

    半個時?辰過去?。

    像是什么開關被倏然按下,某一刻后,混亂不堪的痛呼聲停止了。

    榻上的中?年人渾身是汗,他攤開身體,胸膛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

    低頭跪在最前的青年眼里閃過一道暗芒,隨即面色如常地湊上前探問:“父王你清醒了?感覺怎么樣?”

    李通搖了搖頭,喘著氣沒說話。

    他于是在一邊親自侍奉等待。

    過了半晌,氣終于喘勻了,李通開口,卻說的不是自己,而是別?人:

    “大將?軍找到上官家的人沒有?”

    李山一愣,斟酌道:“呃……大將?軍此番外出?還未歸來。”

    “沒回?他出?去?幾天了?”

    “三天。”

    “倒也不算久,罷了,那就再等幾日。”

    都說大將?軍蠻橫暴虐,可他的確是當今北漠王李通最偏信的部下,李通對他,比對親子有過之而無不及。

    偏信一個人,總是有道理的,大將?軍惡名遠揚不假,對李通卻是一等一的忠誠,他那十年來攢下的、“喜歡在王城外玩獵殺游戲”的壞名聲,實?際是為了幫李通找上官家殘存的族人、以及那把傳說中?的刀。

    王城就那么大,里邊的每一個角落都早已被他們探查過,沒有,就是沒有,剩下那些人跑到城外去?了。

    北漠十分廣闊,綠洲卻只?有王城這一塊,李通想著,那群茍延殘喘的上官家人嬌生慣養,絕對受不了外邊環境,不多時?便會自己回來。可沒想到,他們一跑就是十年。

    這十年里,李通一直派人在找,后來時?間久了\不好?再派軍隊大張旗鼓,他便讓大將?軍一個人去?外邊游蕩威懾。

    即便如此,尸骨、活人、還有刀,這三個,他一個都沒見著。

    然而,就在這個關頭,大將?軍告訴他,自己下次外出?多半能?找到他們的藏身之處。

    李通萬分激動,這幾天一直盼著大將?軍攜訊歸來,不料人沒等到不說,先把自己給等犯病了。

    對了,說起他這病,外人都覺得?奇怪。

    李通正值壯年,身體一直都很好?,卻從?兩個月前開始出?現?異狀。

    這異狀并非一直都在,相反,大多時?候他一切正常,但隔三岔五地,總會像方才那樣痛苦抽搐喘不上氣。

    王宮里養的幾個大夫都來看過好?多遍了,卻個個束手無策,甚至連方向都沒有。

    “……”

    李通在他兒子的攙扶下半坐起身,掃了眼其余跪在塌下的人。

    這些人將?頭埋得?更低,死死看著地面,不敢發出任何一點聲音。

    因為怪病的緣故,李通比從?前更加暴躁狠辣,眾人都怕他一個不順心給自己安上什么罪名。

    卻不想這次,他只?按著心口,緩緩道:“去發布告示,三天之內,本王要見到新大夫。”

    ***

    是夜,段無思以為自己會難以入睡。

    或許是經歷導致,又或許是天生,他警惕性很高、睡眠極淺。

    段無思只?要聽到任何一點響動都會醒,甚至連旁邊有別?的氣息味道也會覺得?干擾。

    所以,前世的時?候,他都盡量和別?人保持距離。

    但這個“別?人”不包括洛飛羽。

    段無思一開始還很緊張,規規矩矩地平躺著,雙手交疊放在腹部,身體從?頭到腳地發熱,但過了一會,整個人便逐漸放松下來。

    ——洛飛羽就睡在他身邊,且表現?得?十分自然。

    那,好?像是沒什么可害臊的?

    他們只?是睡在同一張床上而已,沒做什么。

    這樣想著,莫名躁動的心緒終于有了偃旗息鼓的趨勢。

    二人之間原本就隔了些許距離,段無思靜下心來,還覺得?清清淺淺的氣息聲和草藥味都讓人特別?安穩。

    大腦放空,什么都不想,段無思迷迷糊糊發現?自己居然有了困意。

    就這樣睡吧……

    他下意識翻了個身。

    半晌,又迷迷糊糊地在大腦里反應。

    自己是不是變成面朝洛飛羽的姿勢了?但這好?像也沒關系……

    意識逐漸下沉,卻在最后時?刻被撈了起來,仿佛有人在用手掬一捧水,而他的意識就在那層水面上漂。

    段無思眼睫微顫,因為有人在輕輕碰他眼睛。

    ——洛飛羽沒睡。

    他沒睡著,反而忽然伸手,用指腹擦過他的眼瞼。

    這是一個無聲的、很輕的、溫柔的動作。

    段無思心里“轟”地一聲,發生了一場爆炸。

    那些之前被他拋下的所有胡思亂想、所有羞恥都在這一刻重新浮出?水面,甚至因為卷土重來的緣故,更加猛烈、更加燥熱。

    ……怎么回事??

    但他不敢睜眼。

    “……”

    一切,要回到約莫一柱香的時?間前。

    【提示,氣運之子黑化值-3%,目前黑化值為59%。】

    洛飛羽和段無思談著有關梅花箋的事?,便聽到系統在腦中?播報。

    下60%了。

    【……經檢測,氣運之子黑化值再次經歷整十數,解鎖獎勵“《蝕心刀劍》·殘篇”一份,可隨時?兌換抽取。】

    系統兢兢業業地說著,機械音不帶半點感情,似乎只?是在麻木地完成工作。

    但洛飛羽還記得?不久前,系統試圖用直播間禁言權限和他換一份殘篇的事?。

    難道系統有預知能?力,知道下一份殘篇的內容,不想給他看?

    還是系統也發現?他記憶松動,覺得?再看下去?很可能?直接恢復?

    為什么不希望他恢復記憶。

    洛飛羽能?確定,系統并不是站在自己對立面的存在。

    系統到底是什么存在?

    伴隨著“嘩啦啦”的書頁翻動聲,洛飛羽閉著眼睛,紅字便開始一行行浮現?在他腦海中?。

    【“可我?就你一個朋友。”】

    第一行,心口就悶悶地疼了一下。

    緊接著,卻是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極其濃烈的昏沉感直沖腦海,差點將?他直接拖入睡夢之中?。

    然而同一時?刻,戴在手腕上的那串赤色手鏈散發出?驚人涼意,又把他的意識拉了回來。

    ……第二次了。

    又是在遇到前世記憶的關頭差點沉睡,又是這串手鏈讓他清醒。

    既然如此,這次殘篇,非看不可。

    【聞言,洛飛羽面上那點常帶的笑意終于消失了。

    他輕輕嘆了口氣,站起身,表情和語氣都沉下來。

    “雖然心里知道,叫人不要難過是件很徒勞的事?,可我?還是希望你不要難過。”

    他端起酒杯,舉到段無思面前。

    “段兄,敬你一杯。”

    段無思慢了半拍才站起來,僵著手和洛飛羽碰杯。

    他仰頭將?酒一飲而盡,卻發現?自己流了淚,入口液體除去?酒香,還有咸味。

    “不好?喝,我?要喝我?們埋的那壇。”他提不起力氣說話,將?酒杯放回桌上時?還不小心放倒了,但倒了他也不管,只?像耍賴一樣強調,“我?平生只?和朋友喝酒的。”】

    還沒看完,洛飛羽先停了片刻。

    ……這份殘篇里居然有自己。

    之前都沒有的,這次卻是他和段無思的對話。

    而且還像是最后階段的對話。

    洛飛羽只?看到這里,卻十分罕見地產生了類似難過的情緒,想停下來緩一緩。

    殘篇中?的自己在對段無思說不要難過,如今的自己看著卻覺得?難過。

    那自己前世這樣說的時?候,大概也在難過。

    冥冥之中?,在這一刻,有些東西真正重合到一起去?了。

    于是“咔”的一聲,記憶的封印松動。

    然后呢?

    然后,他好?像又說了什么。

    洛飛羽有種恍然的感覺,像是在尋求新的信息,又像是在溫習塵封的過去?,他重新看向浮現?在腦海中?的文字。

    他說……

    【“天下誰人不識君?”洛飛羽將?倒下的杯子扶正,“獨酌也好?,共飲也罷,偌大江湖,想和你喝酒的人不可勝數。你喜歡,怎樣都相宜。”

    段無思倏然抬眼。

    下一刻,被他用手在底下掰的石桌裂了。

    碎石砸在地面,杯盞再次傾倒。

    “哈……”

    段無思撐著殘破的石桌,狠狠轉頭,看向空蕩蕩的側面,音量難得?有些大。

    “洛飛羽……你怎么能?和我?說這種話?難道你覺得?你和別?人是一樣的嗎?你覺得?我?是那種會把你忘記的人嗎?你……你不如殺了我?,你不如讓我?陪你……”

    說到后頭,竟成了帶著哭腔的氣聲。

    洛飛羽難得?沉默,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也只?沉默了半晌,隨即撇下一地狼籍走到段無思身邊,拉著人手臂一下又一下地拍背。

    “是我?不好?,不要這樣哭了……”還是帶著嘆息的語氣。

    “……你怎么能?和我?說這種話?”段無思借酒發作,便全當自己在耍酒瘋,什么都不聽不管了,又低喃了一遍,眼神?好?像在做夢,“……你好?像沒什么怕的,不怕痛也不怕死……但我?痛、我?怕……”

    他說得?斷斷續續,被自己的哽咽打斷好?幾次,毫無氣勢可言。

    “有。”

    洛飛羽將?他的臉轉過來,用衣袖把眼淚擦干:“你哭得?我?痛,不要哭,好?不好??”

    “……”

    段無思盯著他,不說話了,但鴉青色的眼睛里仍然亮色波蕩。

    天下誰人不識君?

    他的劍是世上第一劍,他的刀是世上第一刀,斬孤月、碎山河、斷東風,每每出?手震驚四座,春花草木瞬間失色。

    誰人不識?

    無人不識。

    但無知己。

    無知己,無知己,無知己。

    再好?的酒,再多的人,再大的江湖。

    都沒有意義了。】

    第34章 擁抱 睡到人懷里去了

    洛飛羽從未有哪一刻的感觸像現在這樣強烈。

    壓抑、空洞、痛楚?

    不止這些。

    苦澀、混亂、恍然?

    不止這些。

    被塵封的記憶席卷而?來, 像是一陣狂風吹過,有關?過去的迷霧驟然散去。

    紛繁雜亂的聲色光影在腦中流轉,即使轉瞬即逝, 卻留下了足夠的痕跡,不再失落于暗中。

    他依舊閉著眼睛、氣息平穩,心中卻已?有了波瀾。

    ——其實他忘記的事本就只有一件。

    前世, 他和段無思相識四年?后于北漠再遇,在沙漠里停留了大?半年?。北漠事畢, 正逢江湖五年?一度的英雄宴,二人?便同去臨州, 路上宴中,談天賞景好不愜意。

    但那?次的英雄宴并沒有圓滿結束。

    按照慣例, 英雄宴應當連續舉行一個月,在此期間, 江湖俠士都?可前來吃酒談天、登上擂臺共論武藝。

    然而?,大?半個月后,一位聲名遠揚的老江湖——也?是組織英雄宴的幾人?之一,失蹤了。

    此人?在指法與毒術上造詣極高, 本身性子亦正亦邪,早年?行事狠辣、出手兇殘,幾十年?過去卻漸漸收了鋒芒, 在臨州開了間醫館,專門為別人?看病。

    人?們懼他手段敬他高齡,又看他如今向善,便選擇性地不去提那?些過去。

    但這人?早年?的名號仍然一直用著:

    閻王指,柳孤村。

    宴會中途,柳孤村莫名失蹤?

    消息一出, 眾人?皆驚。

    宴會是舉行不下去了,但由此聚集的一眾俠士卻不可能就此散去,人?們開始從各方面尋找蛛絲馬跡。

    英雄宴來了許多名士,萬眾一心之下,還真在短時間內找出了可疑之處。

    線索指向臨州城外?的一片荒地。

    那?里是前朝古戰場,曾經長期被鮮血浸染,目睹戰場刀劍無眼生?死無數。后來戰爭停止,那?塊地方便成了無人?問津的荒地。

    只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也?不知道是誰,默默在荒地里立了許多無名碑。

    那?人?或許本是好意,想慰藉那?些死去的士兵,可那?白森森又簡單粗糙的一排排石碑實在過于扎眼,去的人?越來越少,原本路過的也?開始盡量繞路,就連著名雜集《臨州夜話》里也?寫著:“意聚成障,恐生?驚變。”

    人?們略一合計,便火急火燎地說要去探查,有幾個年?輕毛躁的完全都?沒吱一聲,早早沖過去。

    然后再沒回來。

    這下,事態更嚴重了。

    柳孤村莫名失蹤,尚不能一口咬定他出了事,但當前去尋找他的、活生?生?的人?再次失蹤,就證明這地方一定有問題。

    后來的事也?證明了這一點。

    那?片地方開始迅速出現屬于新生?的障的氣息,它們試圖從無名碑下鉆出來,有少數甚至已?經鉆了出來,只是被將荒地包圍的眾人?齊力斬殺了。

    人?們在荒地苦熬一段時間,輪流守著,不讓邪障跑出去造成禍患。但幾天之后他們發現,僅僅斬殺爬出來的障還不夠,這是治標不治本的做法,就算真有高手能不眠不休一直坐鎮——不、其實達到能快速除障水平的高手根本沒那?么多——就算有這樣的高手,高手也?是會累的。

    高手是人?,障不是。

    可新生?的障源源不斷,根本沒有盡頭。

    實際上,那?些無名碑就像一個個記號,碑下的泥土只有薄薄一層,泥土之下,則是一個個去往地下的通道,而?地底……

    地底有一座空蕩蕩的大?殿。

    只有洛飛羽知道地底是什么樣子,那?座大?殿又是什么樣子,因為只有他下去過,只有他能下去。其他所有試圖進入的人?都?早早迷失暴斃在無名碑下的通道里,用自己的生?命做出了血淋淋的警示。

    ……只有他。

    思緒到這里,洛飛羽忽然聯想到另外?一個點。

    關?于他自己的體質、手段、經歷,關?于莫名其妙來勢洶洶的困意。

    洛飛羽并不認為自己前世選擇走向死局是意志之外?的結果。它或許只是有些……突然、有些讓人?驚訝,但放在當時的那?個情境里,卻完全在情理之中,仿佛他冥冥之中就注定了走向那?條路。

    這或許和《蝕心刀劍》的劇情設定有關?。

    否則五百年?前穿越的開局、集各種除障材料于一身的體質,又怎么會那?么巧地和五百年?后的大?難對上?

    遇到段無思之前,他時常陷入莫名且漫長的沉睡,這或許不僅是受體質影響,更是劇情本身的需要。

    他若一直醒著,把?五百年?來江湖事全都?看盡,哪會有那?么多麻煩事讓段無思碰見?

    他若一直醒著,或許就能提早發現臨州城外那片荒地的異象,《蝕心刀劍》就少了一個大轉折、少了一個劇情上的高/潮部分。

    但劇情又需要一個像他這樣的角色存在。

    所以前世,洛飛羽在遇到段無思之后,就再也?沒陷入沉眠過。

    重生?后,情況略有不同,即使他遇到了段無思,還是時有強烈困意忽然侵襲。但仔細分析前后情景,便能發現,這一世的困意都?是為了阻止他恢復記憶,阻止他出現在前期本不該參與的劇情里。

    和彈幕一樣,洛飛羽之前也?覺得《蝕心刀劍》關?于劇情和智斗的描寫不詳細,原作作者并未對此有多少著墨。

    但現在,他也?無比真切地意識到,原文?對自己的描述同樣并不詳細。

    在他親口告訴段無思過往之前,這個世界上沒有第二個活人?知道有關?他的事。

    或許原文?作者根本沒想過這些事,是世界自己圓的邏輯,而?作者只設定了這個角色的開頭和結局。

    前世,也?就是原文?,《蝕心刀劍》,它早就定好了基調和大?綱。

    所以必須要有這樣一個人?,所以這樣一個人?必須要死。

    這樣的一個角色會出現在主角的生?命里,路過,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然后死掉,促進對方的成長、塑造對方的性格。

    他是讓“黑化流大?男主”完全黑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是打磨段無思人?設的最后一把?刀。

    他是他生?命中極為重要的過客,救他性命,贈他機遇,予他情義,但最終的路仍然只有對方一個人?走。

    蝕心刀劍。

    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無思無覺無喜無悲。

    “……”

    洛飛羽緩緩睜眼,入目是帳篷內的一片黑暗。

    但他重生?了。

    原文?劇情早已?跑偏十萬八千里,這一世的可操作性也?還有很多。

    一切其實早在不知不覺間向好的那?面發展。

    安謐之中,洛飛羽朝身邊略微一瞥,發現段無思不知道什么時候翻了身,此時是面朝自己側躺著的。

    居然就睡這么熟了?他記得剛上榻時,對方似乎還有些不好意思。

    而?且……一點都?不防備的么。

    恢復的記憶和方才的殘篇尚且歷歷在目,洛飛羽難得覺得心口有些發悶。

    雖說原文?作者給他設定了那?些特?質,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他前世的選擇,但在那?五百年?間,他確實過得瀟灑快活,比段無思早年?罹難要好太多。

    況且,是原文?作者設定的那?些,就算原文?作者有把?他當“男主金手指”、”劇情工具人?”的意思,和段無思也?沒有關?系。

    剛恢復的記憶和之前的殘篇還在腦中清晰著,洛飛羽將目光移到段無思的面龐。

    對方呼吸均勻平穩,極其自然地閉著眼睛,還因為是側躺姿勢,貼著褥子的那?半邊臉被壓著,擠出了點很顯年?少的軟肉。

    洛飛羽注視著他閉著的雙眼,看了一會。

    恢復的記憶與殘篇重合,紅字描寫與曾經見到的畫面重合,他很難不去想那?雙布滿血絲又克制不住淚水的眼睛,他很難忘記那?雙想瞪他最后卻側過去狠狠瞪空氣的眼睛。

    那?雙鴉青色的眼睛顏色偏深,段無思面無表情起來,更會將他整個人?襯得陰郁沉冷,像一條隨時會置人?于死地的毒蛇。

    但洛飛羽那?次發現,段無思哭的時候,眼睛是晶瑩且帶潤澤亮光的,那?時候的顏色就會偏淺,翡翠玉石一樣。

    稀罕,好看,但讓人?心疼。

    他看了段無思半晌,才輕輕伸手碰了碰對方眼瞼。

    觸感干燥。

    但下一刻,洛飛羽發現有些不對。

    ——就在自己手離開的那?一刻,他以為已?經睡著的人?,呼吸亂了。

    “……”

    房內仍然安謐。

    洛飛羽皺了皺眉,緩緩收攏五指。

    方才接觸到冰涼眼皮的感覺似乎仍然殘存于指尖,他輕輕以指腹摩挲自己掌心,內心斟酌。

    段無思……沒睡著?

    不,應該是要睡了,段無思應該是被自己打攪到了。

    洛飛羽對氣息的感知很準,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把?完全沒睡或裝睡的人?當成已?經睡著,便很快意識到,對方大?概是處于困了、馬上可能睡熟的狀態。

    “……”

    少見的,洛飛羽生?出些近似懊惱的情緒。

    一是擾人?休息的歉然,二是這會忽然覺得……自己方才碰段無思眼睛的動作有些過界。

    這個動作的親密意味太重,還是在夜里同榻時發生?的,對段無思而?言大?概極其突然。

    ……不會讓段無思覺得奇怪吧?

    在心中計較著,洛飛羽垂眼,沒發出任何?聲音,繼續觀察段無思的反應。

    卻發現短短幾息時間,對方不僅呼吸亂了,整張臉也?紅了。

    但又遲遲沒有睜眼,反而?因為某些緣故,將眼睛有些不自然地緊緊閉著。

    洛飛羽:“……?”

    他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好笑,當然還有幾分放松。

    該感嘆幸好人?年?少單純臉皮薄么?這種時候居然只是臉紅裝睡,沒直接睜眼問他怎么回事,也?不計較這忽如其來的唐突。

    ***

    段無思不知道洛飛羽是怎么想的,因為他連自己在想什么都?不清楚,他已?經完全失去思考能力了。

    為什么忽然碰他眼睛?為什么用的力氣那?么輕那?么溫柔?為什么碰了之后又不說話?

    心跳一下下逐漸加速,仿佛心臟下一刻就會沖出胸膛。

    但什么都?沒有發生?,沒有后續了。

    從始至終,帳內沒發出任何?響動,時間一點點過去,段無思閉著眼睛糾結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是藥香味過于讓人?舒緩放松,還是身邊溫度過于溫暖,他明明已?經清醒過一次,期間還曾非常緊張,卻仍然想著想著就開始迷迷糊糊。

    那?就先?睡吧……

    段無思沒和困意抗拒多久便徹底放棄,側躺的姿勢沒變,臉朝著洛飛羽的方向睡著了。

    他準備第二天再好好想想。

    然而?,第二天醒來,段無思發現自己兩只手摟著洛飛羽手臂,腦袋蹭著洛飛羽肩膀,鼻尖還抵在洛飛羽頸窩上。

    段無思:“!!!”

    第35章 心意 喜歡就是喜歡

    洛飛羽夜里也沒立即睡著?, 出于一種難以描述的心理,他看了段無思很長時間?,也觀察到了對?方從滿臉通紅到呼吸慢慢平復的整個過程。

    只是他沒想?到, 段無思會在睡著?之?后往他這邊湊。

    段無思本來就是側著?睡的,湊過來時,身體就會靠近他的手臂。

    他瞥了眼因動作從對?方肩膀滑下些許的被褥, 抬手幫人?給蓋回去了。

    再往后,一覺醒來, 懷里多了個人?。

    他的右手手臂被緊緊抱住,肩上多了另一人?的發絲, 頸窩則感受到一股十?分規律的呼吸。

    那股氣息溫熱適宜,掃在皮膚上帶來絲絲癢意, 不會讓人?覺得?煩,卻又?實打實地?起伏著?, 像小動物一樣,毫無知覺地?蹭著?人?。

    洛飛羽:“??”咳……什么情況?

    段無思仍然是朝向他的姿勢,但由于低著?腦袋,他看不見對?方的臉, 只能看到兩只露在外面的耳朵和有點亂的頭發。

    這家伙還沒醒。

    洛飛羽垂眼看了一會兒,腦中第一個成型的想?法居然有關段無思的體溫。

    也不知道他這樣抱著?人?抱了多久,此時此刻, 懷里身體的觸感不像以往那樣陰冷滑膩如蛇鱗,反而?幾乎和他自己的體溫相近。

    不過這樣說也不完全正確。

    因為過了一會,段無思就醒了。

    但他裝睡。

    裝睡歸裝睡,就算他低著?頭、自始至終一下沒動,露在外面的耳朵卻紅得?明?顯,洛飛羽看不出來才怪。

    然而?, 不止段無思裝睡,他也跟著?“裝睡”——其實也就是沒動,眼睛仍然睜著?,既好笑又?好奇地?掃過視野里懷中人?的身體。

    頸邊的溫度一直在慢慢上升,就目前,已經比他的體溫還要高了。如果不是洛飛羽清楚具體情況,他甚至要懷疑段無思是不是在發燒。

    他沒意識到自己注視段無思的眼里盛了多少笑意,眉目又?是怎樣的舒展。

    “……”

    就這樣不知道多久,幾絲日光透過帳篷罅隙偷偷溜進帳內,昭示著?新一天的開始,昭示著?時間?在一點點推移、時辰已經沒二人?剛醒時那么早了。

    洛飛羽終于準備放過懷里快要自燃的人?。

    正當?他要做出一副“緩緩醒來下床洗漱,并未關注細枝末節”的姿態時,段無思動了。

    先是一點點把手松開拿走,再一點點挪開腦袋,最后整個人?悄無聲息往邊上一翻,平躺在床榻上。

    “……”

    半晌,洛飛羽聽到一小截極其輕微的呼氣聲。

    噢——這是松了口氣。

    他差點沒忍住笑出來。

    既然如此,劇本就臨時改成“自己裝睡,段無思先醒”好了,洛飛羽心道。

    他早在段無思把手收回去的那一刻就閉上了眼睛,這會對?方平躺回去,看他也只能看到一副安靜的“睡顏”。

    當?然,這個時候,“睡著?”的他應當?表現出些許將要醒來的征兆。畢竟不管段無思方才動作有多小心,站在“洛飛羽本人?的敏銳程度”這個方向看,他不可能一點覺察都沒有。

    這樣想?著?,洛飛羽微微側了側臉。

    然后就發現段無思的呼吸聲瞬間?屏住。

    又?過半晌,屬于身邊人?的那股氣息消失殆盡。

    洛飛羽:“……?”

    好么,居然直接跑了。

    ***

    段無思醒來的第一反應是沒有反應。

    真真正正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他……他、他自己睡成這樣的?

    根據段無思對?自己的了解,第一,他不可能睡得?那么死;第二,他睡覺不可能那么不老實。段無思對?自己的評估一向很準,因為他看自己和看旁人?一樣,犀利,透徹,不留情面,一針見血。

    他怎么會睡到洛飛羽懷里去?……他怎么能睡到洛飛羽懷里……

    段無思僵了大半天,最后想?想?,大概能算作慰藉的,是洛飛羽并不知道這件事??

    對?方身體溫暖得?恰到好處,靠著?特別舒服,就連頸窩里的草藥香都比平常聞到的更馥郁些,根本不想?撒手……等?等?。

    段無思:“……”

    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什么?

    段無思對?自己的認知向來清晰,這不錯,但對?于某些和洛飛羽相關的心緒,他已經混亂迷茫很久了。

    前世,自相熟之?后,他一直將對?方視作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是前輩,是知己,是走在同一條路上的人?。可以同生死,可以共進退,無論什么都可以,他最想?的不過是和洛飛羽待在一起,和洛飛羽一起經歷更多。

    無論什么事?,有對?方在,感覺都是不一樣的。

    僅此而已,沒有更多。

    前世他只會想?和洛飛羽賞景論事?,今生他卻渴望洛飛羽對他更加親昵;前世他只當?無意間?的肢體接觸是巧合,今生他卻渴望巧合停留更久、身體相貼更近。

    他向來能看清自己,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想?洛飛羽擁抱他,想?同樣擁抱對?方;想?永遠永遠都不分開,想?時時刻刻能接觸到對?方。

    想?瘋狂攫取屬于洛飛羽的氣息。

    想?親吻。

    此時此刻,他低著?頭,鼻尖蹭在洛飛羽頸窩,其實就很想?把自己直接埋進去,深呼吸,再用?唇去感受對?方的溫度。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克制住的這種沖動。

    就好像心臟被分為三份,一份是羞恥,一份是欲望,一份是克制。

    他如何能有這樣的想?法,他如何能把這個人?往那種方面想?,太失禮了,太冒犯了。

    ——段無思之?前總這樣告誡自己,但今天醒來,不知是不是洛飛羽懷抱過于溫暖的緣故,他忽然就想?放任了。

    喜歡,喜歡就是喜歡,他認。

    洛飛羽一直對?自己那么好,在一起應該沒什么難度,對?不對??

    想?是這么想?的,但段無思覺得?,就算有了這樣的想?法,也不能趁人?之?危,要光明?正大。

    要抱就明?著?討,想?親就在人?眼皮子底下親,他要的是他該得?到的,不是暗地?里偷來的。

    所?以當?務之?急還是改變睡姿,否則他很難一直克制自己偷親的沖動,況且萬一洛飛羽醒了,發現自己睡在他懷里,覺得?奇怪起了隔閡,豈不是不利于長遠發展。

    然后他就又?在洛飛羽懷里躺了不知道多久,臉越來越燙。

    直到陽光忍無可忍地?照進來,段無思覺得?自己再不起洛飛羽可能就要醒了,才磨磨蹭蹭地?回到他原本應該在的位置。

    哪知道他剛躺回去,身邊人?就有了動靜。

    段無思怕自己表現出什么端倪,直接跑出去洗漱了。

    ***

    這天清晨,上官百齡有些迷惑。

    卯時,天將亮的時候,他起床了。

    雖然昨晚沒和那二人?說今天的安排——事?實上,他也不能做什么安排,因為他目前不敢進王城。上官百齡計劃著?找個和他有聯系的商隊,靠交情把他請來的兩位高手帶進城里。

    他會把他知道的所?有信息告訴他們,剩下他不知道的,也只能指望二人?了。

    可大帳篷里一直沒有動靜。

    也罷,卯時可能早了些,上官百齡心道看來高手也不一定早起,那些故事?里高手早起練功多半是騙人?的。

    卯時過去,還是沒動靜。

    上官憶今天醒得?早,這會都跑過來趴在他膝上笑嘻嘻說話?了。

    上官百齡有點擔心。如果不是他知道那二位都身手極好,如果現今住那里的是別人?,他都要以為是夜里來了什么王城的東西,襲擊了那頂離其他帳篷很遠的大帳篷。

    沒辦法,帶著?族人?躲躲藏藏十?年,難免有些草木皆兵。

    但偏偏是那二人?,所?以肯定不會在這里出現有關安危的問題。

    這時,一名被上官百齡派出去探查的年輕族人?從外邊回來。

    他帶回一個消息。

    “李氏昨夜發布召令,說要在三日內見到新的厲害大夫。”

    “新的厲害大夫?”上官百齡喃喃沉思。

    這兩個月來,他依稀聽說過有關李通生病的消息,卻并不清楚具體情況,沒想?到兩個月過去,李通不僅沒被治好,反而?還要找新的大夫,像是病情加重的樣子。

    這對?剛好請了幫手的他來說是個好機會。

    扮做外地?來北漠討生活的大夫,有很大的幾率能直接進王宮,可不比混在商隊里方便?

    再一看時間?,辰時了。

    上官百齡又?焦急又?興奮,在原地?來回踱起步,還好沒多久就看見二人?中拿劍的那位從帳中走了出來。

    “這位俠士!”他趕緊上前說明?自己的想?法。

    段無思聽完不置可否,道:“我去問問他。”

    上官百齡:“好說好說。”

    于是洛飛羽“剛醒”,就從段無思口中得?到了李通在找新大夫的消息。

    “那我便裝作是大夫吧,”洛飛羽沉吟片刻,問,“少俠是想?留在這里接應,還是通過商隊混進去,又?或者是和我一起?”

    他列舉了三種方法,卻在對?上段無思視線的那一刻笑了笑,沒做停頓,繼續說:

    “和我一起的話?,是也裝作大夫,還是給我打下手?倘若同樣扮做大夫,李通或許會出一些有關大夫之?間?競爭的難題;若是給我打下手,又?可能會被王宮的人?為難。

    “當?然,我不可能真叫他們為難到你的,大不了直接打過去。”

    段無思毫不猶豫地?道:“我不懂醫術,就幫驚羽君打下手吧。”

    洛飛羽微微勾唇:“那好,走。”

    上官百齡看他們這么快就商量好了,還有些沒反應過來,末了趕忙上去為二人?講述王城中需要注意些什么,王宮的結構又?是什么樣子。上官家十?年前好歹都住在王城里,核心成員更是直接住在王宮,即使十?年過去,王宮布局有了改變,某些地?方卻是變不了的。

    不過,有些出人?意料的是,等?他們進了王城、與負責此事?的官員略作交談,便發現居然已經有其他大夫找上門來了。

    第36章 感應 “我一定會來找你。”

    北漠的王宮雖被稱作王宮, 卻不像中原那樣?金碧輝煌、守衛森嚴,只是建筑比其他地方的更加高?大寬敞,里邊人不是很多?, 也沒有那么多?繁復的規矩和禮節。

    直播間?在洛飛羽進王宮時?就已經打開,不少?人仍然熱烈地討論?著?前?夜直播停止時?的“同眠”話題。

    [到?底是怎么睡的?到?底睡成什么樣?了?……可惡!為什么總斷在最關鍵的時?刻啊啊啊啊(捶地)]

    [因為看不到?現場所以昨天狂寫同人,感興趣的可以到?**上看, 鏈接如下:********]

    [感謝老師好香的飯!]

    作為新大夫和他的幫手?,洛飛羽和段無思跟著?護衛走到?一間?空屋。他們到?的時?候, 屋里已經有了一位青年,也就是之前?北漠王部下所說的, 更先到?的那位醫者。

    此人身高?中等,相貌平平, 五官身材皆無特色。他見到?洛飛羽和段無思,便用一種十分平靜的眼神朝二?人上下打量。

    “……”

    洛飛羽在同一時?刻看回去。

    半晌, 青年點了點頭示意,隨即移開視線沒有說話,仿佛方才只是出于好奇投來的視線。

    他全程神情沒有半分變化,洛飛羽心里卻生出一種直覺。

    ——這人認識他們。

    在青年轉頭看來之前?, 他周身的氣場分明還很正常,和一般普通內斂的百姓差不多?;可就在對方看過?來的那一刻、最開始的那一刻,他的整個氣質變得漠然而暗含殺氣起來, 如同擇人而噬的兇獸。

    盡管這種感覺只是一瞬,但洛飛羽能確定,自己感受到?的就是真實的。

    然而此番出行,他和段無思都有喬裝打扮,如果不是熟悉的人,很難在第一次一眼將他們認出。

    這樣?推測下去, 最有可能的,便是眼前?青年深諳易容之道,且帶著?明確的目的在找他們。

    此人多?半有異,這是洛飛羽的直覺,而同一時?刻,段無思直接從他側邊上前?一步將他擋住,右手?握住劍柄,周身開始散發寒氣。

    是一副隨時?可以動手?的姿態。

    洛飛羽眉峰微挑,卻并?沒有多?意外?。段無思很多?時?候都能和他想到?一塊去,這次大概也不例外?,只是他們在面對這些事的選擇上會有差異。

    初來乍到?,還沒收集什么信息,洛飛羽當然能保證自己和段無思安安全全地來、完完整整地走,卻不想只來打架,現在還不是發作的時?機。

    他同樣?上前?一步,握住段無思垂在身側的左手?,輕輕搖了搖。

    這并?不是什么強勢的動作,更不帶半點嚴肅的感覺,它反而像一個神秘又曖昧的暗示,蘊含無限讓人感到?平靜安寧的力量。

    段無思手?臂顫了一下,垂下眼,不再?看對面的人了。

    彈幕雖然沒有洛飛羽這樣?的敏銳,卻能從段無思的反應推斷出情境之下的潛臺詞。畢竟洛飛羽的意思就等于段無思的意思,段無思的意思就等于洛飛羽的意思,他們倆做的又肯定都是對的。

    所以最終得出結論?:目前?這個看似普通的青年絕對有問題。

    [這個人是誰?看著?好像反派啊。不過?我記得在原作北漠的劇情里,最大的障礙其實是那場沙疫,倒是沒什么人為的禍事。]

    [目前?為止好像并?沒有出現和沙疫相關的劇情,沙疫是不是還沒形成?這東西是由障產生的,障又基本源于怨念,之前?上官百齡也說過?上官家?和李氏的那些事,說不定六年后的原作里,就是因為上官家?的全死了產生的障。原作里根本沒出現“上官”這兩個字也能作為佐證。]

    [這波他倆雖然沒說話但我完全能想象出對話。段無思:想刀人。洛飛羽:等會再?刀,我支持你。]

    [感覺他們親密得越來越自然了欸。從兩個月前?洛飛羽把人抱回去睡覺開始,最近又是同騎又是同眠的,現在還在牽手?,有種已經成婚多?年的感覺。]

    洛飛羽:“……”他動了動指尖,感受到?指腹接觸的屬于段無思的體溫,少?見地發散了片刻。

    嗯……好像說得不錯?

    他現在看彈幕已經沒那么多?了,因為記憶已經完整,掌握的信息比從前?充足不少?,雖然仍不知道前?世、也就是原著,在他死后發生了什么,但想也知道,無非是講關于段無思如何解決剩下反派的那些事。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彈幕每次都在高?強度討論?他和段無思的關系。

    洛飛羽并?不排斥反感,卻漸漸開始思考,看彈幕是否會影響自己和段無思相處。

    譬如最近,那邊很多次都分析得頭頭是道,雖說內容天花亂墜有些夸張,但……

    其實很合他意。

    他能感覺出來,比起前?世,自己對段無思的親密和關注確實更甚。

    并?不是說這樣?不好,他一直在意著?對方,也就更因此不想讓外?部環境影響到?自己對段無思的態度。他希望和段無思相處的一切,都是在最為自然、最為真實的狀態下發生的。

    他前?世不會那么頻繁地認為段無思可愛,臉紅可愛、耳朵紅可愛、強裝鎮定無事發生的樣?子也可愛。但同時?他也沒忘記,段無思前?世根本不怎么會臉紅耳朵紅強裝鎮定。

    洛飛羽難以確定,重生以來,是不是自己一些和前?世不同的行為與態度影響了段無思,才造成了對方對在很多?反應上的不同。

    他既希望自己不受外?界影響,也希望段無思不受外?界影響——雖然洛飛羽從心底認為自己和段無思都不是會被外?界影響的人,但因為是重要的事,還是嚴格一些為好。

    “大夫、大夫在吧?”

    一個急切的聲音自門外?響起,將氣氛安靜到?有些詭異的氛圍打破,方才為二?人帶路的那個護衛匆匆推門闖了進來。

    這人方才還一臉嚴肅,這時?卻氣喘吁吁表情慌亂。

    “王上又犯病了,三位請隨我來!

    又犯病了?

    北漠王昨晚才犯的病,好不容易捱過?去,怎么才過?一天,這病就又反復了?

    簡單對話了幾個來回,一行人趕到?北漠王所在的地方。

    這是洛飛羽第一次見到?北漠王。

    前?世他到?北漠的時?候,李通早已因沙疫而死,那時?的北漠王是他兒子李山,不過?他也病怏怏的,沒撐多?久。

    而眼下,李通滿臉青紫地躺在榻上,蓋的是華麗的絲綢被褥,卻無法遮掩他呼吸困難手?腳亂蹬的狼狽。

    李山滿臉焦急地跪在榻邊,見他們來了,語速極快地介紹起近況。

    他話剛說完,走在最前?的那名普通青年便湊了上去。

    “可否讓小的看看?”

    他這會兒倒是殷勤,語氣恭敬又小心,和之前?跟洛飛羽對視時?的平靜姿態形成鮮明對比,活像話本里那種經典的勢利小人。

    如果真是這樣?,這個人反而很好看懂,但洛飛羽覺得這個人并?沒有那么簡單。

    他站在原地,看似隨意地瞥向?那邊。

    洛飛羽距離北漠王有些遠,直播間?觀眾根本看不清發生了什么,他卻看得真真切切。

    那青年先是給人號了脈,隨后又去摸北漠王的幾個穴位,一會兒按壓一會兒拿出銀針,還有模有樣?地施了套針法,動作熟練無比,看上去極其專業。

    緊接著?,北漠王臉上的青紫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了下去,胸膛起伏的頻率也明顯變慢了,顯然是喘過?氣來了。

    站在旁邊的人都一臉驚訝。

    這、這……這就好了?!

    莫非這青年看似普通,其實是位神醫圣手??

    他們還這樣?想著?,洛飛羽卻已經看出了不尋常的地方——關于躺在榻上的北漠王,關于剛才表現得有模有樣?的青年。

    北漠王看著?雖像是患了什么急癥,實際卻是被障纏身的結果。洛飛羽在他發病時?看到?了體型各異五彩斑斕的蛇,它們纏在北漠王的身體上,從腳到?頭,腳上最多?,腦袋最少?。放眼看去,北漠王腹部以下的部位都被纏得密不透風,就連尚且幸存的胸膛口鼻也已經有了一定的遮掩,被完全縛住只是時?間?問題。

    難怪他會喘不過?氣。

    而那位青年,他方才施展的一套動作雖然專業,實際卻做做樣?子,只是表面在扎針,暗中則用了內力和一些無色無味的藥物,將纏在北漠王身上的那些蛇引到?自己身上去了。

    洛飛羽能看到?這些,其他人卻并?不知道,喘過?氣來的北漠王看向?青年,目光十分和善。

    “這位先生,你以后可愿留在北漠王城、當我們王宮專用的大夫?”

    “求之不得。”青年從容又利落地行了一禮。

    北漠王大喜,當場賞了一堆金銀珠寶,還給他賜了座大宅子,說里邊已經配好了下人,今晚就能直接搬進去休息。

    正好是單獨的宅子,洛飛羽心道自己今晚可以去探探究竟,倘若方便,甚至可以將對方直接拿下,審一審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北漠王的狀態好了起來,洛飛羽和段無思便準備回去,然而,才剛回到?那間?顯然是臨時?收拾出來的空房不久,又有一個侍從捎話過?來。

    “李山大人說,新來的大夫要去和王宮之前?培養的大夫住在一起,方便聯絡,也能時?時?刻刻共同商討,相互交流相互學習。”

    然后又看了眼似乎對此無動于衷的段無思,道:“你留在這里。”

    段無思:“?”

    他將掌心劍柄牢牢握住,面色不善,卻很快想起受北漠王賞賜住進新宅的那個人……這人在這個時?候來北漠找他們,估計是受了柳孤村的指示,呵,找死。

    倘若他獨自行動,倒是方便將那人千刀萬剮,也能提前?解決不少?后期遲早會碰到?的麻煩。

    只是,千刀萬剮也用不了太久,他還是想在之后的一段時?間?里盡可能多?地呆在洛飛羽身邊。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段無思的糾結,洛飛羽勾了勾唇,側身對他耳語:

    “這侍從說話用的是李山的名頭,并?非北漠王李通;但尋找新大夫的召令是李通發布的。這其中多?半有蹊蹺。”

    段無思點了點頭,他知道是這個理,但還是沒把低落完全壓住。

    卻聽洛飛羽在他耳邊繼續補充:“用不了多?久的,問題很快就能解決。

    “在心里想我名字,我就一定會來找你。”

    段無思微愣。

    “……這么靈?”

    洛飛羽看著?他,眉眼帶笑,語氣很篤定:“自然,少?俠就當我能聽見罷。”

    希望見到?一個人的時?候,一邊想,一邊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這樣?大概很難不引起情緒波動。

    系統那實時?播報黑化值增減的功能,終于能有點正經用途了。

    第37章 千里明月不如今 卻發現故人原來一直就……

    太陽西沉, 段無思獨自呆在屋里?。

    他把房內的大部分蠟燭都吹滅了,只留下點?點?亮光,是一般人在屋內看不清什么, 卻能在屋外看到影綽燈火的程度。

    他也并未坐著,反而抱臂靠在門?邊,指腹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挲劍柄, 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他在回憶洛飛羽在他耳邊說的那句話、說話時語氣里?的放松笑意?、以及那雙眼睛里?的安撫與關注。

    “我一定會來找你”,這句話, 段無思前世其實聽?過類似的。

    那是在洛飛羽死后第五年,也是一切結束的第三年。該殺的人都被他殺完了, 能報的仇也都已經報了。

    嚴格來說,那大概也不能說是“仇”。畢竟柳孤村他們要滅天下, 而洛飛羽是為了救大家,這根本不在私仇的范圍里?。即便要清算, 那也是全天下、全江湖的責任,不應該由段無思一個人去擔。

    但段無思心里?清楚,這件事他必須要去做,且只能由他來做。如果不這樣,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什么。

    然?而,報完仇,段無思還是陷入了不可?避免的迷茫, 他感到無所事事和孤獨。

    偌大江湖,游蕩三年,他就已經厭煩了。

    段無思本想?再去石硯山找那片桃林的。報完仇那天,他終于有余力去想?喝那壇他們共同埋下的酒,卻根本找不到當初的那片桃林。

    石硯山沒?有桃花丘,就好像洛飛羽這個人根本沒?來過一樣, 如果不是點?雪和他送的安神?囊還在,段無思甚至懷疑這個人是一場夢。

    一場獨立于江湖之外的夢,沒?有結果,無人問津,眾生已經默認了明?面上寫完的結局,剩他仍然?活著,依舊在意?。

    后來,段無思隨便找了座碑石。因?為臨州的事,很多地方?都立了碑紀念洛飛羽,只是段無思一直認為寫得不準。

    這個人太出挑了,連他都無法靠言語描述對方?風采的萬分之一,其余人又怎么可?能做得比他更好?

    但那天他還是坐在碑前,一個人喝了好幾壇在街邊亂買的酒。

    如果是埋在桃花丘的酒,段無思或許還會分出一半;但他實在找不到,路邊隨便買的玩意?,還是自己喝好了。

    正?在他囫圇將酒喝完,并斷斷續續對空氣講起?胡話,說自己很想?念很難以承受的時候,他聽?見洛飛羽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在那個時間點?,段無思被障侵蝕的程度已經很深了。

    在報仇的兩?年里?,他用盡各種方?法,甚至借助了障的力量,只為把那些藏在暗處的人找出來殺掉;后來的三年卻缺少這樣明?確的錨點?了。

    減少障的影響,這本就是一件很困難也很痛苦的事,段無思久而久之直接放任了,隨便那條黑蟒會如何損傷自己的經脈與內力,最后又可?能導致怎樣的反噬。

    所以,聽?到聲音的那一刻,他不是沒?想?到幻覺過。

    那個聲音極其微小,仿佛和他隔了一層什么,像是從另一個時空里?傳出來的一樣,隱隱約約在說:

    “……會來找你……用不了多久,總有一天我們會再見。”

    段無思猛地回頭,真的看到了洛飛羽。

    那個人和他記憶最深處的模樣完全相同,于是他生出一種恍惚的感覺,覺得五年時間似乎只改變了自己,而這個忽然?出現的人和當年沒?有半分區別。被時間帶著向后走的只有他,而對方?停留在時間里?,消失又出現。

    五年前臨州事畢,那片荒地完全被蝕空了,向下凹陷,形成一個極深的坑洞,里?邊看著空空蕩蕩,什么都沒?有。

    但段無思同樣知道,過于濃重的障是可?以讓人尸骨無存的。這個過程只需要一瞬間,人甚至連感知到痛苦的時間都不會有。

    可?在那個瞬間,他還是忍不住想?:萬一……萬一就是活下來了呢?

    于是他緊緊盯著眼前的人,不敢分神?,不敢觸碰,同樣也不敢沉默,只能問:

    “你說的,絕不食言?”

    而洛飛羽看著他,好像在說話,又好像沒?有。

    段無思發?現自己已經看不清他也聽?不清他了。

    如果只是這樣還好,但方?才?僅僅對視半晌,他覺得洛飛羽看自己的眼神?和他看過的都不一樣。

    多了……多了類似于心疼和憐愛……的情愫……?

    得出這個結論的時候,段無思自己都不敢置信。他之前也不是沒?有過幻覺,就算這次也是,又怎么會和情愛相關?

    洛飛羽不可?能用那種眼神?看他,他怎么能自己產生這種幻覺?又或者……這根本不是他自己產生的幻覺?

    即便想?到這種可?能,段無思也不敢直接正面驗證。他艱難回頭,緩緩站起?身,將折春從鞘中抽出一半,在劍身的反射里看到了盤旋著朝他微笑的黑蟒。

    沒?有人。

    怒火與茫然一齊沖上心頭。

    但……

    沒想到這一世的洛飛羽竟然?說了相似的話。

    況且,這一世的確是對方?陰差陽錯來到靜遠山莊,才?有了他們的提早遇見,冥冥之中,或許也算那句“會來找你”的應驗。

    但如果一切都像洛飛羽方?才?說的那么靈,他豈不是要從現在開始克制自己的念想??

    段無思想?著洛飛羽要是真的來了,發?現自己只是夜里?睡不著怎么辦。

    心里?剛升起?這個有些好笑的念頭,段無思忽然?站直了,原本抵著墻的肩膀離開墻面。

    “窸窸窣窣……”

    外面傳來一陣細碎的聲響。

    ***

    “你就是新來的大夫?”

    “年紀輕輕就能有這么高的水平,往后想?必前途無量!”

    “這位先生怎么稱呼?”

    洛飛羽一進院門?,幾道聲音就同時從好幾個方?向傳來,他環視四周,驚訝道:“幾位這是?”

    只見院子里?站了好幾個人,或中年或老年,看樣子都是原本就呆在王宮的大夫。他們看著頗有身份,卻個個帶傷,有的頭上包著紗布,有的拄著拐杖。

    “呃、這個……昨兒犯了些錯,大人便略施了些懲戒,并不要緊。”

    洛飛羽點?了點?頭,作恍然?狀。

    頭上包著紗布的老者看他沒?什么表示,態度也不是特別積極,又道:“李山大人只是過于關心王上,這才?有些心急,平時很好相處的。”

    洛飛羽:“哦,過于關心?”

    老者遲疑片刻,道:“是這樣不錯。”

    洛飛羽:“北漠王的病,多半和你們有關吧。”

    和他同時到來的普通青年前腳被李通安排好,李山后腳就派人來拉攏他,其中沒?有蹊蹺是不可?能的。

    李通無道,他兒子能安分到哪里?去?恐怕私底下有別的想?法。

    于是洛飛羽隨口一詐。

    “?!”

    沒?想?到他會直接這么問,幾人都渾身一顫瞪大雙眼,下意?識望了望四周,見沒?有旁人才?放下心來。

    老者哆嗦了半天,悄聲道:“唉!這話可?是大逆不道,不興說、不興說……但閣下既然?這樣講,可?是代表著愿意?加入我們?”

    他頓了頓,表情變得有些沉重:“大人不會讓沒?跟隨他的人活著講出這種話。”

    洛飛羽笑了笑:“自然?。”口頭加入一下而已,又不是什么要緊事,他根本不會在王宮呆多久。

    或許是沒?想?到他這么好拉攏,老者有點?發?愣,但很快又松了口氣,道:

    “好、好……剩下的事,還請進堂屋再說罷。”

    一個時辰后。

    洛飛羽來的時候,天色就已經有些暗了,而如今,整個院子更是完全靜了下來。

    幾個老大夫因?為年紀大還帶傷,講完事情就都跑去修養了。

    實際上,他們也沒?說什么,除去拉進關系的好言好語、講規矩立輩分的裝模作樣,剩下的有用信息其實能總結成一個:

    李山勾結王宮大夫,給李通下了慢性毒藥,但毒藥效果完全無法和李通現在的病癥對上,李通本該生病的時間也比毒藥發?作的時間早了好幾年。

    李山根本沒?準備好奪權,他看著李通半死不活又死不了的樣子,心里?又糾結又疑惑。

    新大夫讓李通的病有所緩解,這讓李山更加焦急煩躁,他怕失去機會,又怕那人將自己下的藥也一并看出來。

    心急之下,他看洛飛羽還是個新鮮面孔,便想?提前拉攏一番。

    ——其他東西都是后話,洛飛羽無聲開門?走出院子,準備去探探那位長相普通的青年。

    洛飛羽不久前看過的那些蛇恐怕就是上官百齡敘述中“五彩斑斕”的蛇,而那些東西基本上都在對方?身上,這個人有沒?有死?他有沒?有遇到別人?

    然?而,這個時候,洛飛羽忽而聽?到系統對黑化值的播報。

    【提示,氣運之子黑化值- 1%、+1%、-1%、+1%……】

    洛飛羽腳步一頓。

    第一晚就出事了?

    他改了方?向,到段無思的房間外,卻發?那地方?被一層濃厚的黑氣包裹住了。

    洛飛羽認得這種黑氣,因?為它源于黑蟒獸障。

    房間門?窗被黑氣掩蓋住,是一般人根本推不動的程度,這里?的整個空間似乎都被它隔離出來了。

    洛飛羽當即選擇破門?。

    拂去黑氣將門?打開,一個黑影便躥了過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道直擊面門?的銀光。

    洛飛羽分毫不退,抽出折扇將銀光卡住。

    “錚”的一聲,原來銀光是一把匕首。折扇看似輕巧,卻讓匕首再難近半寸。

    “!!!”

    一招不成,來者見洛飛羽仍然?擋在門?前,急了,空著的手屈成爪直沖他心口。

    一柄長劍卻在這個時候飛了過來,直直將那人心臟貫穿。

    是折春劍。

    洛飛羽看向站在不遠處的人。

    段無思把折春劍當暗器扔了過來,力道把握得剛剛好,劍尖從那人胸膛里?露出一點?,卻完全碰不到更前面的洛飛羽。

    但段無思并沒?有立即過來。

    “……”

    眼下,方?才?想?拿匕首刺自己的人——其實就是那個同為大夫的普通青年,他已經沒?剩多少力,出氣多進氣少了。洛飛羽伸手將折春劍拔出,他便軟軟倒在地上。

    還沒?等?他自個兒斷氣,粘稠涌動的黑氣便一窩蜂地流淌過來,瘋狂而快速地吞噬了他。

    洛飛羽看都沒?看他一眼,拿著劍走向段無思。

    “把劍扔過來,自己用什么?”

    他語氣嚴肅里?帶了點?無奈,說話節奏不快,手下動作卻干脆利落,唰唰幾下將掛在段無思身上的各色長蛇斬落,再瞥了眼段無思的眼睛,下一刻就要將劍刃靠近自己手腕。

    ——他在頌今觀都沒?看到黑蟒顯形,今天卻看到了,還附帶不少纏在段無思身上的其他獸障。想?必是后者和打斗共同激發?了前者,情況比上次更加危險。

    洛飛羽是這么想?的,段無思卻將他攔住了:“這次還好,不、不用喝血……”

    洛飛羽微微蹙眉:“真的?”他心里?知道,段無思既然?已經喝過一次,便不會再在這上面客氣害羞。

    他剛將折春塞回段無思手里?,便聽?段無思低聲道:“……抱一下就好。”

    洛飛羽二話不說將人摟住了。

    草藥香代替血腥味將嗅覺掌管,回到最讓自己安心的環境里?,段無思垂眼,一言不發?地用力回抱對方?,補充道:“這次我眼睛沒?變,不要緊的。方?才?是借用了障的力量,在這里?形成了一個小結界,不然?會有很明?顯的聲音把人引來。”

    他還心道,洛飛羽居然?真的來找他了,自己明?明?只是打的時候分神?想?了一下。

    想?歸想?,段無思解釋完就保持著安靜。

    這是一個擁抱,和馬上同騎、榻上同眠那兩?次不一樣,這是一個最常見也最正?式的擁抱。感受到自己腰后那只手的溫和力道,段無思有一瞬間想?就這么一直抱下去。

    然?而,不知道過了多久,洛飛羽先開了口。

    毫無征兆地,他說了一句信息量極大的話。

    ***

    洛飛羽其實猶豫過要不要說,猶豫過是否要在這個時候試探段無思。

    但當下的發?現與往常不甚明?晰的所有想?法聯系到一起?,他竟有些忍不住。

    不想?等?。

    洛飛羽輕輕摸了摸埋在自己肩窩的那顆腦袋,片刻后指尖向下滑落些許,掠過耳廓點?在鬢角,又停住了。

    段無思依舊低著頭,手上抱得很緊,呼吸略微急促,似乎還沉浸在這個擁抱之中。

    洛飛羽又不太想?打破這個場景了。

    他看著段無思發?頂,再看看自己手邊那只還沒?發?紅的耳朵,心道那就等?段無思耳朵開始變紅的時候問。

    問什么?這要從他方?才?發?現的端倪說起?。

    這一世,洛飛羽很早就發?現,段無思的隱匿能力并非他這個年齡該有的水平,不過這一點?尚能被歸結到障的影響上。

    但他之前一直沒?看過段無思正?經出手。

    靜遠山莊那次,由小乞兒生成的障還沒?來得及造成什么傷亡,是比較稚嫩的障;在頌今觀的時候,段無思對觀主出手是在宮觀內,而后來的飼蛇者是他和段無思一起?解決的。

    這些其實都看不出他的真正?水平,因?為雙方?本就有壓倒性的差距,是注定碾壓對手的戰斗,分出結果只在瞬息之間。

    所以,今日之前,段無思還沒?真正?在他面前用過劍。

    直到今天,段無思把折春飛過來的那一下。

    不需要任何反應時間,洛飛羽認出了其中的劍意?。

    那一劍的劍意?和段無思的原本風格很不一樣,那不是這個時間點?段無思該會的東西。

    前世,五年后,臨州正?逢英雄宴。洛飛羽從來只在臺下觀戰,段無思倒是幾乎天天有架要打。有時候是他主動,或為切磋或為點?到為止地清算,畢竟來英雄宴的人里?有不少早年對他落井下石、暗中議論過。但更多的,是旁人聽?了他早年軼事和亂七八糟的傳聞,主動要來挑戰。

    那時的段無思已經很厲害了,距離穩坐武林第一卻還還有些距離。在某一日的車輪戰后,有人示弱非要求教,說得恭敬禮貌,真打起?來卻忽然?爆發?,招招致命往要害處刺。

    他故意?如此?,段無思更不可?能留情面,只是對方?過于瘋狂,竟是想?以傷換傷以命換命——他自然?是換不了的,晴天白云之下,眾目睽睽之上,來回七招,他的頭就差點?被段無思割下來。

    但差了一點?,因?為洛飛羽出手了。

    兩?枚茶盅“嗖”地沖了出去,周圍人連殘影都沒?看見,只聽?兩?道聲音,一聲脆一聲悶同時響起?,段無思險險收劍,對面人無聲倒下,七竅噴血。

    一枚茶盅擦著折春劍刃過去,另一枚則擊在那人身上,明?明?只撞擊了身體的一個位置,卻因?為氣勁極強極妙,將他的經脈震傷了。

    看熱鬧的紛紛圍上來,最前面還有幾個是英雄宴的發?起?人。

    其中一人道:

    “擂臺之事,若無特殊情況,不許插手,這是往年無人打破的規矩。驚羽君你——”

    洛飛羽道:“既是一般,便有特殊情況。這人本來要死,現在卻還活著。”

    最先詰問的人不說話了,圍觀人群里?卻有武癡不滿,又喊:“生死有命,切磋本就是兩?人之間的事,再怎么也不該插手!”

    他道:“你不如問問二位是否覺得多余。”

    倒在地上的人被扶了起?來,滿臉糊血模樣凄慘,還在那費勁地點?頭:

    “多謝驚羽君救命之恩。”

    段無思則看了看他,淡淡道:“不多余。”

    武癡氣了個倒仰,拂袖而去,走時尚且憤憤:“哼,一群相互偏幫的家伙!”

    當事人既然?都這樣認為,其余人便說不了什么,漸漸散了。

    后來他們一起?回到客棧,段無思又在私下問:

    “為什么出手?他想?殺我。”

    “那人是中原宗門?的內門?弟子,照你方?才?那架勢,真把他腦袋削下來,恐怕又要被人嚼舌根了。”洛飛羽當時也頗有耐心,解釋道,“我可?沒?幫他,那人表面只是經脈受傷,實則過不了多久就要經脈盡斷,到時候遲早要死。”

    “那你方?才?在擂臺上還說……”

    “自然?是騙其他人的。”

    段無思抿了抿唇,有些不甘:“還是我不夠周全。明?明?是我的事,最后又讓你出手了……我實在虧欠你太多。”

    洛飛羽并不將這點?小事放在心上:“我救的人多,不救這一個又有什么關系?大家心里?其實都有一桿秤,他們是知道誰理虧的。可?你若在英雄宴擂臺上將他的腦袋割下來,場面會很難看,對那些自詡正?義之士的沖擊力很大,他們最容易被煽動了……盡量不要再被這些人纏上。”

    段無思早年一直被追殺,有關他的負面消息數不勝數,近年好不容易消停了些,洛飛羽擔心對方?之前的處境卷土重來。

    聽?段無思說到“周全”,他搖了搖頭,微微勾唇:“用劍是件極致的事,我看段兄如此?純粹,還覺得這樣的人世間只有一個,可?得好好稀罕呢。其實也不必多想?,來日方?長,大不了你只管極致,我幫你周全。”

    段無思定定看了他許久,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卻在之后整整三天沒?出過門?。

    三日之后再上擂臺,段無思的劍意?便發?生了些微變化。

    旁人或許看不出來,洛飛羽卻能覺出那點?細微的區別。因?為他對段無思的風格過于了解,因?為他也曾是江湖第一流的劍客。

    在那種冰冷混沌、攻擊性強到有些兇戾的劍意?之上,多了一分生生不息游刃有余的輕巧,更隨意?、更神?秘莫測,讓人看不透他下一步的要做什么,是會一往無前地攻向對手,還是舉重若輕地虛晃一招。

    不再是深不見底的絕對黑暗,還多了在生死之間靈活切換的能力。

    這一世,段無思將折春飛過來的那一刻,洛飛羽同樣感受到了這樣的劍意?。

    他心中驀地升起?一個可?能。

    這個可?能瞬間擴大,鋪滿心臟的每一處,同時更多的過往片段也浮現于腦海。

    靜遠山莊,段無思說“沒?能留住”的那位朋友。

    第二份殘篇,段無思和算命老道說的“為一個人”。

    這一世,段無思明?明?年紀更輕,卻被障侵蝕得更嚴重。

    還有段無思這一世對他過分的親近和在意?……

    難怪有些事他之前想?不通,原來是方?向反了。

    有了正?確的方?向,梳理事情因?果便容易得多。

    洛飛羽閉了閉眼,壓下已經澎湃的心緒,直到他感覺到自己手邊的耳朵開始發?熱。

    這時候,懷中人的呼吸也完完全全恢復正?常了,只是不知正?在想?些什么。

    他看著仍然?沒?動、仿佛賴在自己身上一樣的人,忽然?漫不經心地開口,語氣隨意?自然?:

    “段兄。”

    “嗯……?”

    段無思微微抬了抬頭,又沒?完全抬起?來,他這個動作其實相當于在洛飛羽頸側蹭了兩?下,隨后懶洋洋窩回原位。

    看著放松且毫無防備。

    但下一秒,他整個人忽然?站直了,徹底抬頭和洛飛羽對視。

    洛飛羽:“你——”

    段無思:“你——”

    二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收聲,洛飛羽眼里?多了幾分無奈。

    他松了手上摟著人的力道,卻被段無思抱得更緊,他聽?見對方?語氣警惕地問:

    “你做什么?”

    洛飛羽失笑,又抱了回去。

    “本來準備正?式談談,想?正?襟危坐些,你不愿,便算了。”

    段無思噤聲了。

    他似乎還有點?沒?反應過來,時不時抬眼瞄一下洛飛羽,又很快收回視線,臉和耳朵倒是照紅不誤。

    洛飛羽忍不住摸了摸他發?頂,輕輕呼出口氣。

    本以為前世只是前世,卻發?現故人原來一直就在身邊。

    怎么今天才?發?現呢?

    生死換重逢,心事與東風。劍刃拂清霜,點?雪下枝頭。

    千里?明?月不如今,是該好好敘一段話了。

    第38章 敘話 哭出來就好

    夜逐漸深了, 附著在建筑上的黑氣慢慢散去,所有響動早已被它帶回?暗夜之中,除了洛飛羽和段無思, 沒?人知道這?里?方?才發生了什么。

    空氣依舊保持安靜,屋子里?面落針可聞,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氣氛影響, 二人將說?話聲壓得有些低,幾乎是在耳語。

    是段無思先開的口, 開口之前,他神色幾經?變化, 恍惚、驚詫、欣喜、茫然……各種?反應全都過了一遍。這?也是洛飛羽第一次見他流露出這?樣鮮明濃烈的情緒,心底有些訝異, 又有點心疼。

    沒?想?到段無思紅著耳朵跟他貼了一會,先道:“我之前一直呆在這?里?, 是方?才那個人想?來暗殺我,反而被我殺了。”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

    洛飛羽微微頷首,并未戳破他表面強裝的鎮靜。

    就算沒?有前世?,只看這?一世?, 段無思也沒?必要和他說?這?一句話,因為他當然會認為是對方?先下的死手,后者怎樣應對都不為過。

    段無思心里?也一定明白這?點, 卻還是和他說?了這?句話。

    不過,是不知道如何開口也好,還是覺得之前某些相處有些羞恥也罷,都沒?關系,可以慢慢說?。

    洛飛羽順著他的話往下講:“嗯,那你?知道那個人是誰么?”

    這?話聽?著簡單, 段無思卻清楚他的言下之意?。

    倘若自己只是這?一世?的自己,不必說?,肯定不知道那萍水相逢的普通青年為何要在見面的第一天來暗殺,他們之前分明毫無瓜葛。

    但他是重生的,所以洛飛羽會問他知不知道。

    段無思當然知道。

    該怎么說??從何說?起?思來想?去,好像還是要回?到前世?洛飛羽死后的敘述里?。

    可洛飛羽現在就在他面前,他不是很想?講那些,他怕到時候會泄露自己的瘋狂與不堪,也怕展現出自己并不純粹的陰暗面。

    心里?這?么想?著,說?出口的卻是:“前世?臨州一事他有參與。嚴格說?來,這?人算不上主謀,卻專門為主謀殺人做事。他既沒?有固定的身份,也沒?有固定的姓名,平日沒?接到任務的時候就徹底隱藏在暗處,不在江湖上輕易露面,幾乎沒?人知道他的底細。”

    江湖上其實有好幾個專門的殺手幫派。殺手是最會隱藏自己、最能讓自己不被注意?的職業,天下又不止一個殺手,此人混跡其中,根本不會顯得特殊。

    “主謀?臨州荒地果?然是人蓄意?設成的局,我當時就覺得那里?不像自然形成的。”洛飛羽感嘆一聲,轉而道,“我能感覺出來,他對我們兩個都有殺意?。這?一世?你?才出名不久,對你?的意?見無非源于靜遠山莊和頌今觀。是主謀因為這?兩件事注意?到了我們,所以派他來暗殺?”

    段無思:“我是這?么想?的。”

    洛飛羽回?想?自己剛進門時,正好撞上普通青年對他揮匕首相向?。雖然也沒?過幾下招,但洛飛羽確實能感覺出來,這?個人的實力比郭道全、比飼蛇者、比不久之前交手過的大將軍都要強。

    這?人有做頂尖殺手的資本,可他和他背后的主謀都低估了自己和段無思的實力。

    在許多較為狹義?的江湖傳聞里?,驚羽君這?個身份干脆被傳成了一代名醫,不喜歡動手也不喜歡見血。一般人確實很難對他的武力值有準確的評估。

    段無思就更不必說?了,他現今年少?,在靜遠山莊和頌今觀又都是與自己同行的,人們會想?當然地把注意?力放在自己這?里?,而不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身上。

    這?殺手青年并非粗心大意?之輩,也知道收了北漠王身上的獸障再在夜里?來暗殺,卻沒?想?到即便如此,仍然打不過段無思也打不過他。

    根據彈幕之前泄露的信息和洛飛羽自己的推測,郭道全和飼蛇者應當和殺手是一丘之貉。如今殺手死了,距離臨州事發還有將近六年,反派對劇情的影響想?必已被大大削弱。

    思及此,洛飛羽問:“你?既知道這?人的身份,那主謀是誰,你?也知道?”

    站在洛飛羽的視角看,他其實不必問出這?個問題,因為《蝕心刀劍》是一本無cp大男主類型的小說?。

    小說?類型既然已經?定了,這?種?小說?寫出來,就肯定得重點描寫男主解決問題的過程。天下發生了一系列大事,一路上有一些人死去,男主經?歷這?些,解決這?些,最終得以活著走出迷霧——這?是這?種?類型小說?的主旋律,所以前世?到了最后,段無思肯定知道了一切,也解決了所有的反派。

    洛飛羽知道卻仍然問,一方?面是因為他于情于理該問這個問題,而段無思聽?完會接著講述主謀的具體信息;但更重要的另一方面是,他想?引導段無思多說?些話。

    就讓這?場對話就從最簡單的回?憶和描述開始,段無思只要平鋪直敘他知道的東西就好。講述是一種?幫助人理清思緒的方?法,他希望對方能完全放松下來,無需顧忌,不必緊張,更不需要強裝鎮定。

    面前,段無思片刻都沒停頓地答道:“其實不多,就四個,再底下都是不知情的蠢貨。這件事的發起人是柳孤村,閻王指柳孤村。”

    “是他?”洛飛羽挑了挑眉,略有些驚詫,隨即又覺得是情理之中,“這?樣說?來,前世?他在英雄宴期間失蹤,線索又指向?那片荒地……這?些都是他故意所為?”藏得的確深。

    “是,但他那個時候已經?死了,是他主動用性命喚醒了那個地方?,又留下蛛絲馬跡將人引過去,讓大家?都能欣賞他的杰作。”

    洛飛羽皺了皺眉。

    但他想?到自己和段無思出了北漠就會趕往臨州參加明年開春的英雄宴,便暫時按下心中升起的、對柳孤村的殺意?,繼續道:

    “那么另外三?個?”

    “另外三?個就是郭道全、飼蛇者,還有殺手,現在都死了。他們三?人地位相當,雖然不能直接說?是柳孤村的走狗,卻都很聽?柳孤村的安排。”

    洛飛羽及時捕捉到他話里?的細節:“郭道全死了?”

    “……”說?漏嘴了。

    段無思不甚明顯地一頓,隨后抬眼看向?洛飛羽,老老實實地道:“嗯,被我殺了。”

    “什么時候?”

    “就在靜遠山莊,趁他落單動的手。”

    他的目光里?有點試探,但更多的還是不好意?思,是類似于擅自行動沒?告知重要的人結果?被意?外發現的那種?不好意?思。

    “很厲害,”洛飛羽看他這?副樣子有些忍俊不禁,順手揉了揉段無思散在頰側的碎發,幫著人一本正經?地分析過去,“所以大家?找不到他,又沒?發現什么可疑行跡,才都說?他是失蹤了……”

    只是說?到后面,注意?力便漸漸不在話里?,而在自己手里?的發絲上。

    前一刻,段無思還在因為他的動作而微微低頭,這?樣頰側的碎發就會更多更方?便地被他攏在手心把玩。

    洛飛羽看著他,難得遲鈍地反應了兩秒,忽然發現自己這?個動作實在過分順手了,他做的時候根本不覺得別扭。

    而段無思的回?應也太乖太自然了,和他平常的習慣風格截然不同。

    什么時候起,他們已經?形成了這?樣的互動反射?

    于是,原本只準備碰一碰就放開的手就一直停在那里?,不僅將黑發勾在指尖,還隱隱約約擦著段無思的側臉。

    二人同時沉默了。

    這?種?沉默并不尷尬,反而充滿和諧與觸動。

    良久,又是段無思先開口:

    “……你?是怎么認出我來的?為什么是這?個時候?”

    這?個太好解釋了,洛飛羽今日所見的劍意?是最鮮明的原因,而回?首過去,將近三?個多月的相處里?也有許多若隱若現的痕跡,段無思其實從未刻意?遮掩他的情感。

    洛飛羽最開始是從里?邊挑了幾個說?。

    最開始的時候,他只是想?給段無思一個肯定的答案,并未準備將那些片段全都列舉出來。

    然而,抱著人輕聲述說?的時候,他又忍不住再去回?顧所有記憶場景中的所有細節,并逐漸感到沉重。

    ——顯出段無思“不對勁”的那些細節跡象,都和洛飛羽有關。

    只和洛飛羽有關。

    哪怕是在當事人眼里?非常可愛的黏人特質,現在看來,也和前世?他的死亡脫不開關系。

    他心疼,又因為心疼而感到沉重和難過。

    等?他徹底說?完,過了半晌,段無思道:“現在時辰也不早了,你?要不要回?去休息?”

    “不必,就在你?這?里?休息吧。李通李山二人并不和睦,而殺手已死,大概也會被認定為失蹤……接下來或許不需要我們再做什么。”懷中人的聲音略微有些發啞,洛飛羽想?到段無思之前表現出的執念和不安,干脆不準備離開了。

    “……好。”段無思又抱得緊了些,頭低下來埋在洛飛羽頸窩,他似乎很喜歡這?個姿勢。

    洛飛羽心里?一軟,手落在人后腦勺輕輕摩挲,順便將自己對明天的計劃說?了一遍。

    他留在段無思這?里?——一間顯然是被臨時收拾出來的房間里?,明早李通找不著前夜救好自己的大夫,李山找不到剛拉攏到的他,會不會都認為是彼此干的事?會不會都認為對方?要開始動手?如果?是這?樣,他們之間又會發什么樣的沖突?

    若是父子二人內斗,他和段無思、還有在王城外伺機而動的上官家?族便只需等?待時機,在雙方?兩敗俱傷的時候止制住李氏。

    諸如此類的可能被他一一列舉,洛飛羽說?著說?著,忽然覺得肩膀有點濕。

    “……”

    他垂眸看向?段無思,發現對方?將額頭抵在自己肩頸,眼睛被遮擋住,一言不發卻難掩情緒波動。

    在他說?話的時候,段無思那層強裝鎮定的殼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又因為具體的什么破裂了。

    洛飛羽無聲嘆了口氣,把懷里?的人抱緊,從腦袋到脊背來回?順毛摸。

    終于還是哭了,他早在最初就有猜到。

    沒?事,哭出來就好。

    第39章 心疼 又睡到一起去了

    屋里?一片寂靜, 洛飛羽輕輕拍著?段無思的肩背,直到對方呼吸平復才停止動作。

    段無思又在他?肩窩埋了會,沒沉住氣, 小聲?道:“我沒事,你……你睡不?睡?”因為?才剛哭過,他?聲?音和平常的低沉相比還有些喑啞, 埋在肩窩里?說話聽起來悶悶的。

    “睡,現?在時候也不?早了。”洛飛羽松開手。

    “嗯。”

    段無思這?次沒阻止他?松手, 反而跟著?松開,接著?一刻不?停地轉向床鋪。

    ——除去靴子?和外衣, 規規矩矩地平躺,然?后蓋上被褥。

    洛飛羽看他?這?副嚴謹又迅速的模樣, 微微勾唇,在床邊坐下, 不?緊不?慢地解開發帶。

    好巧不?巧,因為?這?間屋子?只有段無思一個人住,所以房里?又只有一張床。

    如墨的黑發失去束縛,盡數傾瀉下來。

    “……”

    房里?安靜得連呼吸聲?都有些明顯了。

    段無思側過臉去看洛飛羽的背影, 看他?把發帶系在自己右手手腕上——是帶著?赤色手鏈的那只手腕。

    他?們之間的距離實在太近,段無思目光又因洛飛羽的動作而不?自覺盯著?他?手腕看,以至于這?次他?發現?, 對方右手腕骨上居然?有一顆紅色的小痣。

    那顆痣實在太小,是不?盯著?看就會忽視的程度,而段無思是這?幾天才清楚自己的心意,這?時一發現?,便覺得自己送那手鏈簡直送得不?能再對,太襯那顆痣了, 好看。

    想親。

    他?看著?洛飛羽系好發帶、整理好雜物,隨后就要改坐為?躺,便不?知道為?什么地將視線收回。

    但又忍不?住心里?躁動,下一秒悄悄去瞄對方,發現?洛飛羽的目光在自己領口停了半刻。

    或許是錯覺,因為?只是掃了一下,就像無意間的一瞥,段無思立刻收回自己狀似無意的視線。

    這?回,他?是真安安分分地躺好閉目了,即便心在狂跳。

    一夜無話。

    “……”

    洛飛羽醒來看著?自己懷里?的人,竟然?也沒有多少意外。

    幾乎和上次一樣的睡姿,幾乎和上次一樣的觸感。

    他?注視著?段無思因姿勢而壓著?的半邊側臉,有點?想捏一捏那擠出來的少許軟肉,微微抬手,停頓片刻,還是落了回去。

    算了,人還在睡,別待會捏醒了。

    又看了眼段無思完全敞開的衣領——這?地方昨晚就已經有些散亂,將鎖骨和一小部分胸膛暴露在外。

    因為?被障侵蝕的緣故,段無思的皮膚有些蒼白,這?點?放在旁人身上容易顯得脆弱可欺,出現?在段無思身上,再配上那對鴉青色的眼眸,卻平添幾分異域色彩,顯得人既鋒銳又邪氣,旁人被盯久了都要心里?發涼。

    但這?樣一個人,前夜把他?肩部的衣料哭濕了,今早還在他?懷里?睡得正熟,一點?防備心都沒有,反而乖得不?得了。

    洛飛羽看著?段無思壓出軟肉的那側臉,沉默半晌,將被子?往上一拉,把人整個裹住了。

    大漠的冬夜其實很冷,現?在時辰尚早,還是蓋嚴實點?,他?可是抱了一夜才抱暖的。

    洛飛羽闔眼,繼續抱著?段無思假寐,一邊數著?時間一邊想有關段無思的事。

    段無思是重生回來的,那他?對自己的在意和執念也就可以解釋。對方或許是因為?自己前世死過,今生初遇幾個月又被自己當?成小輩照顧,所以才漸漸在許多反應上有了改變。

    段無思前世當?然?就知道洛飛羽比他?年長?,但他?們那時相處還是更像平輩。交情好的朋友么,無非一起喝酒談天打馬逛街,說說笑笑好不?熱鬧,那時他?們只在某些要緊事上顯出區別,這?一世則不?一樣。

    前世他?們好歹有個逐漸熟悉的過程,雖然?這?個過程短到幾乎可以忽略,卻還是有的,而這?一世自己一上來就想著?要如何幫段無思、如何對段無思好。況且,因為?對方明顯青澀許多的模樣,自己在態度上也的確有點?寵。

    他?可能把段無思給?帶跑了。

    不?然?,段無思從哪學的示弱和撒嬌?

    如果是這?樣,他?們之間的那些……又該以什么樣的態度對待,接下來的相處又該如何?

    按道理說,兩個人都有前世記憶,也都確認了彼此的重生,相處會自然?而然?地回到從前——但很明顯,洛飛羽感受著?頸窩那塊的熱氣,心道他?和段無思雖然?依舊親近,卻好像沒回到從前的那種親近法。

    就像段無思被障侵蝕的深刻程度,就像他?更加過分蒼白的膚色,都是已經改變的東西?。

    這?一世初遇,洛飛羽還曾疑惑對方為?什么看上去比前世更加陰冷,現?在也知道原因了。

    無非是因為?所謂的“黑化”,這?一世他?找到段無思的時候,段無思的黑化值是99%。障對人的影響和人本身的心理精神?緊密相關,段無思帶著?記憶重生,重生前的心理狀態跟著?回來,這?也導致他?前世被嚴重侵蝕的身體狀態隨之而來。

    對了,說到黑化值。

    昨夜,自段無思明白自己的試探、知道二人都是重生的那刻起,黑化值就像泄洪一般往下墜。系統的播報聲?在耳邊來來回回,但他?當?時的注意力都放在段無思身上,根本不?想被系統干擾。

    于是他?用一次黑化值到達整十數的獎勵,也就是一份殘篇,向系統兌換了屏蔽功能,緊接著?把系統屏蔽了。

    系統:“??”

    系統:“……”

    它之前是想通過一些權限兌殘篇,可那是因為?洛飛羽記憶還沒恢復,現?在洛飛羽記憶都自動恢復了,還、還和氣運之子?……這?樣了,現?在兌還有什么意義!

    但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洛飛羽的意思其實也是段無思的意思——就算段無思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系統想想段無思那個夫唱夫隨……不?是,總之就那德行,它已經放棄了,換就換吧。反正這?個世界的主線劇情和本該沒有的感情線都已經如同脫韁狂奔的烈沙,把它屏蔽也沒什么。

    洛飛羽沒想那么多,他?只是覺得既然?段無思是重生的,自己也不?是非要去看殘篇。原文描寫帶有作者本身的視角和感情傾向,可以從很多種角度去解讀,同時還會有留白和敘述性詭計的存在,其實并不?那么準確。要是想知道,直接問段無思就好,段無思本身的想法也比其他?東西?更重要。

    說清之前,黑化值還是59%,現?在卻只有30%了。

    洛飛羽還可以看好幾份殘篇,但他?暫時沒兌換,因為?已經沒必要從殘篇里?獲取信息,而他?不?是很想看到段無思難過——即使那是文字描述,即使那是已經發生的過去,即使對方現?在正躺在他?懷里?睡得迷迷糊糊,可能已經不?再為?之感到絕望。

    很多時候就是這?樣,當?受傷者的傷口終于開始愈合,因為?他?本人早已經歷過之前的黑暗,相比之下,現?在的過程其實是在走出陰影。這?時在意他?的人反而比他?更在意他?曾經感受到的痛。

    那些人……還剩一個柳孤村?

    洛飛羽心道,這?個人,他?要親手殺。

    ***

    今天,上官百齡派出去收集情報的家族青年又回來了。他?最近回來的很頻繁,這?是不?太尋常的現?象。

    之前一連幾個月都沒什么新?消息,最近從“大將軍玩捕獵游戲好像是在找什么”,到“李通要見新?大夫”,再到“新?大夫在第二天就失蹤了,李通很生氣”,事情發生得很密。

    一般來說,這?是即將發生大變動的兆頭。

    “失蹤?”上官百齡立刻把心提了起來,緊張道,“誰失蹤了?”

    “全部。”

    全部?

    那二位真的會因為?外界的什么而失蹤嗎?還是說,是他?們主動隱藏起來了。

    上官百齡大腦一片空白,懵了,好半天才道:“全部……你是說還有別人?”

    家族青年點?了點?頭。

    “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這?邊請的二位是一位裝作大夫一位當?他?下屬,但王宮里?還來了另外一個年輕人,傳聞當?天北漠王再次發病,他?直接就解決了北漠王的急癥。”

    “什么?!”解決了?

    如果解決了,李通豈不?是修養不?久就能恢復到全盛時期?

    這?樣的話,上官家族的機會就只剩眼下這?段時間。

    家族青年看出他?的擔心,不?由道:“其實……或許可以安排安排族里?剩下的力量,再問問那些以前聯絡過的、同樣不?滿李氏的人們。他?們只是不?敢起頭而已,我們若是聯合起來,說不?定能像三百年的祖宗一樣,再將無道者推翻一次。”

    “什么,但……”上官百齡下意識要反駁,卻猛地想起李通和李山之間的暗流涌動,隨即反應過來。

    沒錯!李通不?可能對李山的小動作一無所知,而李山就等著?李通病死自己好上位。新?大夫剛救李通一次便失蹤了,李通怎么可能不?怒,又怎么可能不?懷疑李山?

    而李山呢,恐怕會和沒反應過來的自己一樣,覺得這?是最后的反撲機會。

    上官百齡深吸口氣,重重一拍青年的肩膀,道:“這?些年辛苦了,我現?在就去準備。”

    青年行了一禮:“復興家族乃分內之事。”

    ***

    王宮之內。

    “嘩啦!”

    “砰!”

    “咚!”

    只聽噼里?啪啦一連串亂響,李通將自己手邊能扔的東西?全都扔得老遠。

    下屬面面相覷,不?敢收拾,更不?敢發聲?。

    “呵……肯定是他?……肯定是他?!除了他?誰還會干這?種事?”李通沒想到,自己才身心舒暢地睡了一覺,醒來便發現?救命的那根浮木不?見了,“他?一直想坐本王的位置……這?位置誰不?想做?本王當?年就是不?管付出多少代價也要坐這?個位置,所以才搞到了那批蛇,才有了現?在的下場……他?小畜生現?在居然?想不?勞而獲、坐享其成?做夢!”

    放在以前,他?還身強體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忍了,總覺得兒子?還年輕,沒根基掀不?起什么風浪。但這?次在生死線上游走兩月,他?覺得一切還是要趁早。

    李通狠狠啐了一口,轉而又道:“蠢貨還把另外兩個也搞失蹤了,以為?這?樣就能混淆視聽?真是可笑……”

    他?看向一個個低著?頭瑟瑟發抖的下屬,隨便指了一個,道:“你,去把李山叫過來。”

    而另一邊。

    李山在自己的房間里?轉來轉去,神?情陰狠。

    沒想到老東西?動手這?么快,病情才剛有好轉,就把那寶貝大夫給?藏起來了,還把另外兩個弄得失蹤……

    他?懷疑自己暗中勾結宮中大夫投毒、甚至昨日拉攏新?大夫的事,都已經被李通掌握的一清二楚,對方之前只是裝不?知道,這?次卻想發作了。

    既然?如此,不?如先下手為?強。

    李山瞥向門口,知道門外就有自己的心腹。

    他?在收到消息后便給?自己養的人馬傳了信,大家都在王城之中,想必現?在已經集結起來。

    正在這?時,他?聽見遠遠傳來行禮的聲?音,再仔細聽,是李通的一位親信來了。

    李山神?情一肅,裝作和平常一樣的神?色。

    那親信過來只傳了一句話:

    “王上要見你。”

    “好,我這?就去。”

    第40章 你我之間(作話小劇場) “世事紛紜,……

    “拜見父王, 不知?父王找我有何事相商?”

    王帳之?內,李山規規矩矩地行了個大禮,上半身伏低額頭觸地, 一副恭敬的模樣。

    “……來得倒是快。”李通不咸不淡地點了一句,并未回?答他的話,也沒叫人免禮。

    雖然已經預料到這種?可能, 李山心下還是一涼,他勉強沉住氣, 保持行禮的姿勢一言不發,心里卻想著老?東西怎么越來越陰晴不定了。

    說到關?于自己父親的那些事, 李山其實也有些摸不著頭腦。十年前?,北漠仍是上官家主事的時?候, 李通只是個生?活在?王城外?營地里的小人物。李山那時?雖年少,卻也清楚自己爹是什么性子。

    欺軟怕硬、偷雞摸狗, 打架厲害是厲害,但因性格過于惡劣,除了大將軍,連愿意跟著混的小嘍啰都沒多?少。要想推翻上官家族, 僅僅幾個人是根本不夠的,按道理說,他怎么也做不到后面那個份上。

    然而, 不知?道從哪一天起,李通忽然弄了一堆毒蛇過來,還和這些畜牲建立了什么詭異的聯系,他能在?一定程度上操控那些蛇。

    和人相比,蛇更加如影隨形,何況是受人操控、有一定智慧的蛇?北漠以前?從未出?現這種?東西, 不少只想好好過日子的人紛紛倒戈,不說跟著李通一起去打上官家,暗中行方便是最常見不過的情況。

    可惜那些倒戈的人沒想到,在?李通上位之?后,他們連半點湯水都沒喝到。對方似乎是怕他們也朝后來人倒戈,反而更加苛刻狠毒。

    李通的性格在?這十年來變本加厲,越來越殘暴,已經到了連李山都快不認識的程度。他對李山一直不親,近幾年更是冷眼相待,李山在?他這的待遇遠不如他那幾個親信,是以早早便開始在?暗中培養自己的勢力。

    雖然如此,暗中搞小動作到底是暗中,在?這種?時?候被李通喊來,說心里一點都不發怵是不可能的,李山是真有點怕他爹那群蛇……

    不過他好像也好久沒見過那些畜牲了,自十年前?奪權以來,李通便逐漸不怎么用它們,只是純粹養著,最多?用來找找茍延殘喘的上官家人。

    李山伏在?地上,心里正算著自己手下現在?到了哪里,忽然聽?坐在?上首的人說:

    “昨兒治好我的那個大夫失蹤了,你可知?道?”

    “知?道。”李山頭也不抬。

    “今天我要見到他,”李通倏地站起身,“你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吧。”

    李山的心徹底沉了下來。

    還能是什么意思?無非是對方已經認定,新?大夫失蹤的事是他干的,就是這個意思。

    “……兒臣明白。”

    已經沒有回?旋的余地了,他能怎么辯解?難不成說父王你聽?我解釋這事真不是我干的?誰信?李通要是信他能當場改姓。

    只是,有一點很奇怪。

    以李通的性子,在?認定事情是他干的之?后,居然沒有直接對他出?手,而是把他叫過來晾在?地上、勉強還算平靜地問話?

    太奇怪了,簡直溫和的不像他。這是怕直接殺他滅口會失去找到新?大夫的那點可能么?李通也太寶貝那個新?大夫了,不過人家能救他命,確實是有些手段在?身上的。

    自己現在?只有一天的期限,甚至可能從走出?王帳的那一刻起,就會被李通派人監視。而他們一旦發現新?大夫的蛛絲馬跡,必然會直接對自己動手。

    那還不如……李山不著痕跡地攥緊拳頭。

    同一時?刻。

    洛飛羽:“你說他們什么時?候動手?”

    段無思:“不久,或許就是現在?。”

    洛飛羽:“嗯,我也這么覺得。”

    這人眉眼略微帶些笑意,段無思和他對視半晌,原本因專注偷聽?而顯冷肅的面部線條便柔軟下來,仿佛他們并未身處北漠王宮,而是在?野地閑談。

    此刻,外?界是完全的寂靜,連一旁王帳中的交談聲都停止了。

    彈幕則甚是熱鬧。

    [怎么回?事?一天不見,二位的感情似乎更進一步,這一天里是發生?了什么我們不能看的東西嘛?]

    [本人嚴重懷疑直播關?閉時?兩?邊世?界的時?間流速不一樣,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雨絲已經完成了接吻擁抱同床共枕****等一系列步驟……]

    [呃……他們好像只是在?討論正經事沒那么多?粉紅泡泡?只有我關?心他們的對話嗎?什么叫“他們什么時?候動手”,感覺現在?完全沒有山雨欲來的氣氛啊,昨天還看李通和李山兩?個父慈子孝,現在?就要打起來了?]

    [第一,昨天直播其實就能從幾個眼神變化看出?李山心思不純,不是那種?滿心忠誠的好大兒;第二,剛才從隔壁傳來的對話就是很明顯的暗流涌動你不會聽?不出?來吧;第三,雖然你在?后面提了關?于劇情的問題像是在?正經討論,但你不會真以為我們看不見你在?開頭暗戳戳洗他們倆感情的言論吧?]

    [時?隔十年《蝕心刀劍》這是要復興了?原作邏輯本來就不是很強但cp好吃,現在?直播間熱度高?起來又在?填原作的坑,劇情黨聞著味就過來蹭飯,是你們家的飯嗎張口就在這亂吃?]

    今晨,段無思是被洛飛羽叫醒的。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連續兩?個晚上跟洛飛羽睡的結果都是起得比平常晚、睡得比平常沉。

    洛飛羽原本也可以不叫他,畢竟李山私下拉攏只拉攏了洛飛羽一個,這父子二人之?間的斗爭并沒怎么波及到段無思。倘若就“新大夫失蹤”一事來看,只要失蹤的是大夫就行,作為“助手”的段無思完全可以在?原位隨機應變。

    但想到前?世?的事、想到自己見過的那些原文片段,再看看下意識往自己懷里蹭、自己稍微松一松手還會跟著靠過來的人,洛飛羽沒怎么糾結,十分輕易地選擇了和對方同行。

    能待在?一起的話,還是盡量待在一起吧。

    于是他把睡得迷迷糊糊的段無思戳醒——洛飛羽之?前?就想捏段無思的臉,但顧著對方在?睡沒動作,這下借著叫人的機會碰了碰,碰完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

    那是一種?莫名其妙的好笑,沒有原因地想勾起唇角,也不知?道是覺得段無思睡著的時?候太可愛,還是在?驚訝自己居然也會做這種?事。

    大概是懵了、又或者?是大腦宕機了,段無思醒了直直盯著洛飛羽看,一雙偏狹長的鴉青色眼眸都睜得有些圓。

    洛飛羽看著他的臉一點點完全紅掉,十分好心地沒在?這個時?候調侃,只是笑著半撐起身,把自己的手臂從段無思那解救出?來。

    段無思臉紅得更厲害了。

    二人早早起了床,隨后挑了個離王帳最近的屋子,把里頭人全打暈了,便開始一本正經地聽?隔壁王帳里的動靜。因為也算是在?過劇情,洛飛羽便將直播打開了。

    他并未關?注彈幕之?間的機鋒,而是和段無思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王帳之?中依舊沒有動靜,段無思撐著臉看了他一會,忽然起了個新?話題:“我之?前?其實還想過……你會不會直接參與?到北漠這邊的事里去。”

    段無思說的簡單,甚至沒有明確指代,洛飛羽卻完全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道:

    “北漠這邊,其實已經不能算作普通勢力的級別了。類似江湖人不主動摻合朝廷事,如無必要,確實不用完全扎進去,況且上官家族并沒有上官百齡口中那么慘,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派出?去的人還能及時?打探到王宮里的消息呢。”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笑著問:“為何這樣問我?你想不想直接參與??”

    段無思垂了垂眼,心虛似的,先回?答了他的第一個問題:“看你,我都可以。”

    這個答案在?洛飛羽預料之?中,完全就是段無思會說的話。

    而前?一個問題……

    段無思又抬眼看他,不知?道心里糾結著什么,最后還是深吸口氣,道:“我……我以為你會很樂意去救人。”

    他前?世?和洛飛羽相識,是對方路見不平出?手相助,驚羽君這個身份一直是聲名遠揚的大好人。而這一世?,彼此了解更深,他知?道的、洛飛羽的那些過去也都和行俠仗義有關?。

    甚至于前?世?的最后,也是為了天下……

    段無思的是非觀其實和洛飛羽相同,但因為個人經歷,他不會這么外?顯,對于外?界的反應也相對平淡。

    他喜歡這樣的洛飛羽,又無法接受這樣可能帶來的負面后果,所以當這一世?,整個北漠正值混亂之?際的時?候,他會聯想到心里的某些陰影。

    但他向洛飛羽問這種?問題是想做些什么、改變什么嗎?并不是的,他一點都不希望洛飛羽因他而改變,只恨不得把世?界上的惡人全都除盡,送一個平安無虞的江湖給對方。

    連段無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問,他大概只是不安,但不安又被安撫了,所以剩下隱憂和感慨,還有那么一絲絲猶猶豫豫、卻沒忍住發出?來的信號。

    信號里寫著,我擔心。

    就像很多?年前?他覺得洛飛羽像抓不住的云霞、來人間走一遭的仙人,那些都是好的,卻離他太高?太遠。

    關?于這些雜亂無章的想法,段無思原本一個字都不會表達,但洛飛羽身上的距離感又被他自己懷抱和體溫打破了,于是段無思試探著放出?信號。

    只是試探,夾在?毫不起眼的閑談里,一有不對,他就能隨時?收回?。

    但洛飛羽聽?懂了。

    所以他直接說:“你擔心我?”

    段無思沒想到他會直接點破,有些愣怔。

    “不必擔心,我知?道的。”洛飛羽看著那雙鴉青色的眼睛,覺得段無思這副有些呆的樣子簡直和早上剛醒時?一模一樣。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他大概會笑著給段無思沏一壺茶,可惜北漠沒有。

    但也沒關?系,因為這個人是段無思,茶也好,酒也罷,都只是額外?的東西。

    “其實仔細說來,五百年也很長。如果五百年前?有人這樣問,我大概會欣然認下,因為那時?意氣正盛,什么破事都想摻合;如果是兩?百年前?,我大概會覺得無趣,因為那時?我開始覺得自己的存在?沒有意義……”

    “怎么可能沒有意義,”段無思可聽?不了他這么說自己,“別人不管,在?我這你就是意義。

    “就算整個世?界都想讓你消失,也得先抹殺我的意識。”

    空氣安靜一瞬,卻不是冷場的那種?安靜,洛飛羽完全不介意被打斷說話,甚至順著停了片刻。

    在?那個瞬間,他看向段無思的眼神是不一樣的。

    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深意,也有似乎能穿透一切的洞察,還有一點點……段無思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種?感覺,指尖卻輕輕抖了一下。

    他蜷了蜷垂身側的手,呼吸亂了。

    幸好洛飛羽沒停頓太久,也很快收回?了那種?目光,笑著繼續:

    “嗯,我還沒說現在?,那些都是過去的想法了。我喜歡自由,也向來遵從本心,五百年最慶幸的事還是遇到了你。”

    是巧合也好,是《蝕心刀劍》的劇情在?影響也罷,他的確是過了五百年才遇到的段無思。

    等了五百年,才等到這樣的一個人。

    他知?道段無思這么問,是因為自己前?世?死亡留下的陰影在?作祟,叫人惴惴不安。但他其實并不是那種?話本里將道義置于最高?處,不在?意自己、滿心蒼生?的圣人。

    前?世?的死局之?所以是死局,是因為時?間太晚,所有人都在?其中,段無思也是。

    他不解,最終無人能活。

    這樣的結局,單單段無思一個,他就舍不得。

    “望他快意江湖,折花打馬,閑來聽?茶話。”前?世?今生?,洛飛羽心中的這個想法從未變過。

    至于紛紛擾擾那么多?江湖事?

    其實都一樣的。

    世?上沒有新?鮮事,朝代更迭,家族興衰,人們來來往往一代接著一代,放在?時?間的長河里都何其類似。洛飛羽自己身處其中,也無非是不斷被傳頌又被遺忘,所以他會說,曾經覺得沒有意義。

    但段無思身在?其中,段無思是第一次經歷,他們相遇時?段無思才十幾二十歲,他樂意陪人把萬千風景重走一遭。

    愧疚、不安,虧欠……他不希望段無思對他懷有這些情緒。

    “我非圣人。人之?于江湖,不過驚鴻片羽,大家都一樣。”

    他灑然一笑,似盛開的桃花般瀲滟飄遙。

    “不要困在?過去,不會和過去一樣的,而你我之?間……如今是你在?問,我只有一句話。

    “世?事紛紜,緣卿而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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