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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兩個時辰了, 兩個時辰了!”夜一抓起小松原的衣領,憤怒的四楓院長女怒斥道:“你說什么?修羅丸呢?”

    小松原被夜一飆升的靈壓壓迫著,夜一接近于隊長級別的靈壓讓小松原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小松原喘著粗氣, 他不敢看人, 喃喃道:“四楓院大人……為……為了救我們, 犧牲他……他自己, 擋……擋下了……虛……”

    喜助抬起手, 冒出汗珠的手心壓在夜一揪著小松原衣領的手上, 他沉聲說道:“冷靜, 夜一桑,”喜助仔細地感受過, 他說道:“修羅丸還活著。”

    在黑洞被基力安撕開之后, 越來越多的虛從通道里冒出來,在夜一能夠感知的范圍內,有著大大小小混合在一起的靈壓, 夜一能夠感受到修羅丸活躍的靈壓,但就算是夜一也根本無法分辨她的弟弟身在何處。

    夜一松開手,卻握緊了拳頭,喜助說道:“以四楓院家的速度,修羅丸如果要逃根本不是問題。他只是……”他只是想借此機會領悟始解。

    夜一指甲幾乎都要插進手心的肉里, 她怎么會猜不到修羅丸的想法, 她不過是關心則亂罷了, 夜一壓低聲音罵了一句:“狗崽子!回來打斷他的腿!”

    哪怕是尸魂界慢到離譜的聯系速度,兩個時辰也足夠靜靈庭死神番隊整裝待發抵達戰場。

    夜一鎮定下來, 她看向靈壓震蕩的方向, 一扇巨大的穿界門正在駐地的中心緩緩打開, 夜一反手握刀,看向緩步走出的穿著白色羽織的隊長們,她足下瞬步爆發,下一秒出現在四楓院玖城的面前。

    玖城一怔,他一低頭看著女兒單膝跪在他身邊,夜一長這么大,玖城第一次見到他的女兒幾近失態的樣子,強自鎮定的少女吸引了其他隊長的目光,夜一低著頭,恭聲說道:“稟告隊長,二番隊暫代十六席官四楓院修羅因幫助同小隊隊員脫困,現被虛群圍攻受困已兩個時辰……”

    玖城白色羽織下的手握緊了,他看了一眼繃起臉的二番隊副隊長,夜一繼續說道:“屬下請隊長指派我一隊刑軍機動部隊,我希望由我帶隊搜索尚未返回駐地的八支斬虛實踐課小隊,順便搜索暫代十六席官下落,請隊長準許。”

    “可,”玖城轉過頭,他對著隊伍下達命令:“刑軍第四分隊第一小隊,由暫代十五席官帶隊,搜索暫代十六席官下落。”

    夜一站起身,她覺得肩膀上一重,玖城的手按在夜一的肩上,夜一抬起頭對上玖城的眸子,夜一讀懂了玖城眸子里意思——他和麗子身為二番隊隊長和副隊長,是絕不可擅離職守放下二十五頭基力安不管,只是去找尋兒子的下落。

    夜一點點頭——請父親放心。

    ……

    整整兩個時辰,修羅丸揮刀的動作就沒有停下來過。

    近乎于本能的躲閃,極盡所能的斬術,找準時機舍棄吟誦的鬼道,還有??度提升到極致的瞬步,時歿連綿的刀光伴著破道驚天的火光,如同軍隊一般聚集在一起的虛向修羅丸撲了過來,而沒有一頭虛能夠靠近修羅丸五步之距。

    從天到地都是怒吼咆哮的虛,修羅丸無論從哪一邊逃離都不是易事。

    他也不打算逃!

    這一片戰場,在樹木草地之間,彼岸花盛開得艷麗至極,修羅丸混著劇毒的靈壓四濺開來,在每一處足尖點下的地方,就盛開了一朵艷麗的紅色花朵,花朵血色裂瓣朝外翻卷著,每一片花瓣都是近乎于剛剛流出傷口的紅色。

    彼岸花妖艷地綻放在他的周圍,極細的紅色花蕊從花瓣里伸出,微微上翹像是一個細小的魚鉤一樣,修羅丸鼻子翕動了一下,他嗅聞到了從彼岸花里飄散出來的淺淡怡人的花香。

    修羅丸一刀劈向離他最近的那頭虛,那頭虛狼狽地向一邊躲去,與此同時,足足有十頭虛不約而同地趁此機會向他沖了過來。這些虛張著覆著白色骨甲的利爪,像是撲食的惡虎朝著修羅丸撲擊而去。

    修羅丸橫刀格擋,然后口中呼喚:“夏之實,時歿!”

    由他控制的劇毒在這十頭虛的體內凝成白刃,刀光化作流星,豎斬而下,十頭虛幾乎在同時化作虛無。

    其他的虛,這些吞噬了不少魂魄的怪物狡猾得很,它們能夠清晰的感覺到,眼前的死神在斬下十頭虛之后,死神的靈壓消耗了不少。

    所謂豺聚噬虎,這些狡猾貪婪的虛誰也不打算離開,只要有虛安耐不住沖擊上去,就能消耗眼前死神的靈壓,總歸到了最后,它們其中的一頭能夠享用這份美味。

    修羅丸當然也清楚,斬術、鬼道、瞬步、始解不僅消耗了他的體力,也在消耗他的靈壓,他的速度也漸漸地慢了下來,他在盡量減少使用靈壓,盡量以最少的靈壓做到最大的傷害。

    時間慢慢推移,修羅丸嗅聞著連高空上都浸潤開來的彼岸花的花香,淺淡的花香帶著無形的劇毒,慢慢的擴散開來,在修羅丸靈壓覆蓋的范圍悄然盛開。

    樹木草地之間,紅色的細小花瓣隨風飄動,帶著劇毒的花香借著風力扶搖而上,無形的無著的彌漫在整一片天空,花香沾染在虛裸露的表皮上,順著靈子構筑的身體浸潤而入,流過血管融入身體,最后停滯在虛頭頂的位置。

    劇毒混入虛的靈子里,和虛的靈壓融合在一起。

    ……

    不是所有的死神都能成功逃離,夜一帶著十人的隊伍,避開有著基力安活動的方位,她壓下心頭的擔憂仔細辨別著空氣中殘留的靈壓軌跡,靈洛在空中顯現出死神小隊逃離的軌跡。

    近了!

    “瞬開!”夜一當機立斷,爆發出來的靈壓崩裂她肩上的衣襟,她的背和兩肩被高濃度壓縮的鬼道纏繞起來,鬼道與自身手足合為一體進行戰斗,只見夜一的速度驟然提升了十倍,她的聲音連視線都無法捕捉。

    足踢,手刀,追著三個死神的兩頭剎那間。而剩下的隊員拔刀進攻,眨眼間,五頭虛被凈化殆盡。

    兩個遍體鱗傷的死神隊員癱軟在地上,夜一落在地上,她問道:“你們的隊友呢?”

    左邊的死神無助胸前不斷流血的傷口,難受地回答道:“他們……殉職了。”

    夜一眉心緊了緊,她沉聲道:“起來,現在還不是你們休息的時候,”夜一辨別了一下空氣中靈絡的走向,指了個方向,說道:“從這個方向撤退,靜靈庭支援已經趕到,到了駐地你們就安全了!”

    “我們走,”夜一繼續下令:“搜索下一個隊伍!”

    夜一靈感敏銳,她能夠感受到從四面八方傳來的八位隊長飆升到極致的靈壓,趕赴各個方向的隊長已經遇上了來自虛圈的頂級捕食者——基力安。

    又救下了兩個小隊,夜一發現,追著這兩個小隊的最多不過五六頭虛,似乎有人吸引了絕大部分虛的注意力——還能有誰,就他們家的那個狗崽子!

    “夜一大人,”蒙面的刑軍沉聲說道:“我們……”去……

    “好!”夜一給兩支小隊指明了撤退的方向,她再也按捺不住心頭的焦急,帶著隊伍就往第九區的方向趕去,說句自私一點的話,誰都沒有她的親人重要。

    ……

    而此時,修羅丸身上已經有了不少的傷口,血液從傷口里伸出來,最嚴重的是左臂上的那道傷口,虛的獸爪劃破他的手臂,血肉翻卷出來,血液不斷地從傷口里流淌出來。

    修羅丸右手持刀,因為左手受了傷,需要雙手配合起勢的鬼道已經不能用了,他的血不斷從傷口里流出來,死神血液也是純凈的靈子,鮮甜的味道吸引了更多的虛。

    更糟糕的是,因為不停地戰斗,他已經精疲力竭。

    撲鼻的花香進入鼻息,聞起來單純無害的香味已經遍布整個戰場,微風吹過,風力裹著香甜的氣味沁入皮膚,饑腸轆轆的虛們嗅聞著這怡人的花香,有了種飄飄然的感覺。

    手持折扇的男子倚坐在臨近戰場的樹枝上,他側首向戰場這邊看了過來,無形的妖力將他包裹起來,無論是死神還是虛都沒有發現他的蹤跡。妖力隔絕了敏銳的靈壓感應,卻隔絕不了隨風而來的花香。

    男子左手持扇落在膝上,右手微微抬起,附著著妖力的豎瞳泛出金光,借由微視,他看得清楚,淡淡的花香呈現出妖異的暗紅色,在無知無形之間與他金色的妖力相融,暗紅色的靈壓侵蝕著他的妖力化為己有——

    如同山間的溪流匯入河流中一樣,你成為我,我卻還是我。

    “好家伙,”男子自言自語道:“這可是了不得的招式!”

    巨獸形狀的虛張揚著附著著骨甲的獸爪,狠狠地向修羅丸背后抓撓過去,修羅丸只覺背后刮起了一陣風,他向前躲去,而前面的這頭虛伸出利爪,就在一瞬間化作尖利的長槍。

    修羅丸躲閃開來,但槍尖還是刺入了身體,帶出了一串血珠,修羅丸踉蹌了一下,眼前一陣發黑,他強自冷靜下來,開始觀察撤退的路線,此時他的靈壓幾乎耗盡,手腳酸麻并且遍體鱗傷。

    修羅丸且戰且退,他的瞬步速度到了極致,眨眼之間就甩開了追著他的虛,他從虛群里成功脫身,但也有三頭速度極快的虛窮追不舍,最近的一頭離他只有十步的距離。

    男子看得清楚,修羅丸的身后就像有一張剛剛撒開還沒有脫手的漁網一樣,距離他近得虛不過幾步之遙,隔得越遠數量越多。

    而此時,時歿低沉的聲音終于在他靈魂深處響起:“主人,感受到了嗎,您的力量在此處……已無處不在。”

    “什么?”修羅丸一愣。

    也就是這一愣神,三爪利爪爪過了他的后背,血肉飛濺,而幾乎在同時,修羅丸感受到了夜一速度飆升到極致的逐漸靠近的靈壓——救援來了。

    修羅丸橫刀斬下,三爪虛化作靈子,修羅丸單膝跪地,以刀撐地,他深吸一口氣,只不過一瞬,他就明白了時歿的意思——

    一解春之華,此地已開滿彼岸花,花開遍野,花香四溢,帶著劇毒的香氣隨風飄散,融入敵人的皮膚,進入敵人的身體,融入敵人的血液,浸入敵人的靈壓,如水乳交融般化彼成己。

    “呵。”修羅丸輕笑了一聲,自言自語道:“這就是我始解的第三式啊。”

    他不再躲閃,站起身,面對著那鋪天蓋地朝他進擊而來的虛群,他反手握刀,刀尖指地,手一松,時歿落地,在刀尖觸碰到地面之前,半空蕩開漣漪,斬魄刀落入波瀾中央,消失無蹤。

    “秋之墮,時歿。”修羅丸呼喚了一聲。

    身體里殘存的靈壓被剝離而出,占奪融入敵人靈壓的力量化為己用,斬魄刀化無形為有形,只見鋪天蓋地的虛面對千枚刀光,時歿化身無數如秋風之中風卷落葉。

    如若風消殘云,天神降世——“颯!”,凡是融入修羅丸靈力的,凡是能被修羅丸感知的,只是剎那間,萬道流光,漫天的虛化作一網飛灰。

    修羅丸腿一軟,跌坐在地上,夜一出現在他身邊,扶住了修羅丸的肩,兇狠的黑貓齜牙咧嘴,修羅丸勉力抬頭看看,小幅度蹭了蹭姐姐的手臂,安心地暈了過去。

    有你在,姐姐,我可以安心的睡去。

    夜一微微仰頭,看著尚未落地就隱去的晦澀靈灰,板起的臉展顏輕輕一笑——犬兒無恙啊!

    隱于樹后的男子用扇尖點了點薄唇,也道不明心頭的情緒,夜一眉頭一皺,朝著他的方向看去——什么也沒有。

    作者有話說:

    狐貍:堂堂妖怪,這般綿力躺在女子懷里,羞于見人!(躺我懷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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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32章

    麗子推門進了寢間, 便見到了被子里四仰八叉的狗,白犬兒肚皮上搭著被子,兩只狗手手耷拉著落在被子上,麗子在幼子的身邊跪坐下來, 摸了摸毛茸茸的狗頭。

    睡得鼾熟的犬兒一點醒來的意思也沒有。

    麗子玩著犬兒的白耳, 手尖碰到耳朵上的絨毛, 熟睡犬兒的狗耳朵還是一顫一動的。麗子稍微有些遺憾, 她沒有親眼目睹自家孩子那動人心魄的一刀。

    麗子擼著白犬頭頂, 輕???呼喚:“修羅丸, 醒醒!起床啦!”

    麗子摸了摸白犬脖子上厚厚的絨毛, 軟綿綿的,自家孩子放完大招就睡到了現在, 現在也該餓醒了, 果然,母親捋了捋耳朵,摸了摸胸毛, 再呼擼兩把白犬的頭頂,白犬兒的眼珠子就在眼皮底下咕嚕嚕動了動。

    白犬兒嗅聞到寢間里家用熏香的味道就知道自己在哪兒,修羅丸也不睜眼,就張大了嘴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然后白犬兒才睜開眼, 就著麗子撫摸他頭頂的手拱了拱, 舌頭舔了舔鼻頭, 歪著腦袋豎著耳朵喚了聲:“母親。”

    修羅丸環顧四周,在被子里翻了個身, 抖落了被子在舒服地抖抖毛, 在榻墊上坐了下來, 尾巴盤到前面蓋住爪爪,問道:“怎么了?”

    麗子搖搖頭,微微一笑,說道:“沒事,你睡了兩天了,估摸著你要餓醒了。”

    修羅丸嗅了嗅,閉合的和式紙門外傳來食物的香味,靈壓波動,修羅丸身子拉長變換,化作跪坐在墊榻上的貴族少年。

    麗子吩咐道:“進來吧。”

    紙門被拉開,兩個仆從一前一后躬身走了進來,前者端著餐幾在修羅丸身前放好,后者將擺著食物的餐盤放在幾上,兩人無聲地退了出去,修羅丸聞著食物的香味,他確實也餓了,拿起筷子,問道:“母親吃過了嗎?”

    麗子點點頭,修羅丸又問:“母親今天不去隊里嗎?”

    “奉總隊長之名,”麗子柔聲說道:“我留在家中好好照顧你。”麗子忍不住笑了笑,說道:“雖然你姐姐一把你背回家,還沒有給你處理好傷口,你往枕頭上一倒,就變成了白犬兒,打著呼睡到了現在。”

    昏迷的修羅丸被夜一直接送回了尸魂界家中,嗅聞到家里熟悉味道的修羅丸沾到枕頭就化作了白犬模樣,自家人自然知道原因,自家弟弟變成犬兒的模樣,吸收靈子和愈合傷口的速度會更快一些。

    修羅丸眨眨眼,他把炸得酥脆的天婦羅送進嘴里,聽著母親說話。

    “現在,你可出風頭了,”麗子十分愉悅地說道:“護庭十三番隊幾乎傳遍了你的名字,夜一帶的十個刑軍隊員幾乎遇到人就要被問及你那始解第三式的情境。”

    可以說,修羅丸始解的第三式絕對促使了戰役的提前結束。

    在犬兒還在昏迷的時候,修羅丸的事跡幾乎傳遍了靜靈庭,四楓院家幼子的一刀幾乎斬滅了大半個戰場的虛,在修羅丸靈壓覆蓋范圍之內,無一虛幸存。

    那些被追的抱頭鼠竄的六年級學生,在精疲力竭之際,只聽“颯”的一聲,追著他的虛就被秋葉一般的刀光凈化消除,何等的干凈利落,如若神跡——連幾個隊長斬滅基力安都沒有壓過修羅丸的風頭。

    “不愧是我的孩子,”麗子稱贊道:“族中長老們都說,你是四楓院家家族之幸。”麗子瞧著自家孩子矜著張臉,耳朵尖卻冒出一絲桃色的紅暈,微微低頭,也不看她。麗子繼續說道:“夜一還說要打斷你敢到處亂跑的狗腿。”修羅丸呲呲牙。

    “現在……”麗子掩面笑得矜持,說道:“她還不是逢人就細細講述她弟弟那一刀的輝煌。”

    麗子抬起頭,看著修羅丸放下手中的筷子,然后說道:“是我任性,讓父親、母親擔憂了。”

    麗子一笑,問道:“你還會嗎?”還會陷己身于險地,九死而一生背水一戰嗎?

    修羅丸張張嘴,薄唇合并,沉默不答——強者敢于挑戰,只有踏過約束阻礙的那條線,才能變得更強。

    “這不就成了,”麗子收斂起臉上的笑容,說道:“母親只希望你向我保證,任何一場戰斗都給自己留下余地,可以嗎?”

    修羅丸鄭重回答:“是。”

    挑戰強者,拼死一戰是可以的,但必須得是有一線生機,存著一絲退路才能拼死戰斗突破自我。

    修羅丸舀起一勺味噌年糕湯送入嘴里,“接著吃吧,”麗子虛虛握拳抵在唇前,說道:“你們斬虛實踐課提前結束了,但駐地微撤,十五區駐守隊員建制雖不完整,仍配合番隊隊員完成后續任務,你姐姐……”

    四楓院家主夫人假咳了一聲,道:“估摸著是玩去了。”貓還能去哪玩,去的是花街啊!

    修路丸喉結一動,一口湯嗆進了喉嚨管里,麗子笑吟吟地看著幼子咳得死去活來,補充了一句:“你也可以去。”

    修羅丸好不容易緩過勁來,修羅丸垂下眸,語氣嚴肅,他平靜地說道:“母親,我是靜靈庭四大貴族之一四楓院家主家的子裔,是絕不會擅自拋下任務出去玩的。”

    靜靈庭里也是有釣魚執法的家長的。

    麗子聽著修羅丸義正言辭的語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忍不住笑得渾身顫抖,修羅丸低著頭,頭發從肩上滑落下來,半遮面,他透過發絲向母親看去,實在沒有把握到麗子的笑點。

    麗子樂不可支地笑著,笑得修羅丸一臉迷茫,麗子緩過勁來,說道:“你知道嗎,你這句話說得遣詞造句甚至語氣都和你姐姐一模一樣,還有,你的表情也是,特別的謹慎。”

    自己家養的什么貓狗孩子,大家長還能不知道?

    貴族少爺正襟危坐,似乎坦蕩自若、問心無愧。

    “也是時候告訴你貴族之間流傳的傳聞了,”麗子收起笑,頗為正經地說道:“傳說在此世與彼世的空隙間,有一條由神明創造,妖怪經營,隱士護衛的花街。”

    麗子敘述道:“其間繁華奢侈,風景美不勝收,你遇見的,有可能是貍貓狐貍幻化的絕世美人,有可能是現世陰陽師的正統繼承人,有可能是披著人皮的雜碎妖怪,有可能是走進迷障誤入此地的普通人,也有可能是但求一戰的不世強者。”

    “既可聞陽春白雪之音,又可聽下里巴人之曲,既可見迷離虛假詭異變化之幻境,又可賞流傳千年精雕細刻之實物,”麗子看著眼睛越來越亮的兒子,問道:“想去嗎?”

    修羅丸說道:“想!”

    “現世亦有強者,吾兒,斷不可掉以輕心。”麗子囑咐道。

    “是,母親。”修羅丸應道。

    末了,麗子才說道:“那條花街的一個固定出口,就在你們駐地的附近,”麗子眨眨眼,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這次行動,是你父親定下的地址喲!”

    “修羅丸,你父親還在現世駐地,工作做完之后,”麗子粲然一笑,道:“就去玩玩放松一下。”麗子嘴角微勾,也能再給夫君誆個勞動力去。

    ……

    二番隊駐地并沒有多少隊員,估計都被派遣出完成后續工作去了,老大的駐地里一父一女的靈壓因此尤其明顯,一人一間帳篷人動也不動。

    修羅丸循著靈壓找到夜一的位置,夜一在二番隊駐地的第二間帳篷里,修羅丸抬手掀開帳篷簾布,抬腳邁了進去。

    修羅丸一眼就瞧到了夜一,他姐姐盤腿坐在矮幾前右手握筆,矮幾上左邊一打厚厚的文件撂得整整齊齊,右邊批改過的文件屈指可數。

    夜一回過頭,貓眼微凸——救我!

    修羅丸一頓,未加思索,邁出一步的腳還沒有落地就收了回來,手一松簾子落下來。修羅丸就聽到帳篷里面夜一一口呼吸呼了出來,嘟囔了一句:“笨狗!”

    修羅丸松了口氣,他站在第二間帳篷外,視線往第一間帳篷看去,二番隊隊長就在里面,修羅丸辨別了一下,四楓院家主的靈壓穩定在一處并未移動,修羅丸略一思忖,抬手勾起臉頰邊落下的頭發往耳后一勾。

    頓了頓,轉身進了夜一的帳篷。

    夜一轉過頭看向弟弟,語重心長地說道:“這才對嘛,去見隊長你只會分到更多的文件,來找我,你只需要幫我完成現有的工作。”

    修羅丸對視著靈動的金色貓眼,四楓院家的少爺揣著手問道:“我能去做駐地魂葬工作嗎?”

    夜一呲呲牙,面色兇狠——進了這個帳篷,你還想走?

    修羅丸聳聳肩,他在夜一左手邊跪坐下來,開始快速翻閱文件,只需要夜一簽字被他放在矮幾下地毯上,需要夜一批閱回復的被他遞到夜一手邊,修羅丸翻閱著隱秘機動部隊提交的魂葬報告,報告上多次出現的語句著實引起了他的注意。

    “……隱秘機動第四分隊第三小隊十七日魂葬記錄,第三小隊十七日魂葬魂魄共計一十七人,遇特異現象由屬下記錄上呈長官,魂魄一十七人其中三人經由斬魄刀印刻標記后,化身地獄蝶前往尸魂界,但有一十四人出現特異現象。

    此一十四人胸前不見斷裂原鏈接魂魄肉/體之鏈條,其魂魄表征特異。

    魂魄額心由斬魄刀印刻觸碰之后,魂魄化為四點光點,盤旋升空隱遁消失,并未化作地獄蝶,無法判斷魂葬是否成功。

    請長官統計數目報由上知。”

    “……隱秘機動第四分隊第十五小隊十七日魂葬記錄……”

    “……隱秘機動第二分隊第七小隊十七日魂葬記錄……”

    姐弟倆同心協力,也足足花費了一個半時辰才處理好這堆文件。

    夜一落下最后一筆,往后一靠,貓癱如泥,四仰八叉,修羅丸瞧了眼夜一右手邊統計的樹木,從十五日到十七日這兩天,僅是二番隊魂葬的沒有化身地獄蝶的魂魄就有四百七十五個。

    “姐,”修羅丸揉了揉酸脹的手指頭,說道:“我在戰場上也見到了,那些特異魂魄胸前并沒有斷裂鐵鏈,隊里對這有結論嗎?”

    修羅丸轉過頭,看著夜一嘴巴微張,??魂都似乎從嘴巴里飄出來了,夜一僵硬地搖搖頭,“咔吧”一口咬斷貓魂,貓嘴窸窸動動,修羅丸湊近了些,夜一嘟嘟囔囔:“我要出去玩!我不要批文件……呼嚕呼嚕……”

    “那去玩唄。”修羅丸壓低聲音說道。

    “沒……沒力氣了。”

    貓咪已死,一切休止,玩不動了,不約,再見,好聚好散!

    作者有話說:

    貓:果然文書工作要貓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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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33章

    夜一堅決的拽住被子, 被沿半擋貓臉,吹熄蠟燭的帳篷里一片漆黑,修羅丸跪坐在夜一榻墊邊,合衣而眠的妖貓似乎和她的被子融成了一體, 夜一在黑暗里沖著弟弟呲呲牙, 像貓一樣沖著弟弟兇惡地哈了兩口氣。

    夜一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貓眼擠出兩滴淚, 懇求道:“我累了, 真的!”

    不玩, 不約, 夜安!

    現在不要說有漂亮姐姐的人類花街,還是說口口相傳的彼世花街, 經過兩天一夜的文件洗禮, 夜一一點不想離開她的被子。

    修羅丸嘆了口氣,他給姐姐掖了掖被子,然后站起身, 無聲地退了出去,簾子一落,修羅丸就從帳篷里聽到了呼嚕聲。

    此時,修羅丸感覺到身后傳來一陣微風,他下意識地往旁邊躲閃開去, 然后就感覺肩膀一種, 修羅丸肌肉緊繃身子一顫——無聲無息、斂息靜壓地近了他的身的人。

    太危險了!

    修羅丸猛地回頭, 金眸瞪圓——修羅丸夜能視物,自然能看清他父親滿面愉悅的笑容, 也就是這種孩子被嚇一大跳的反應能逗樂因繁忙工作疲乏勞累的家長了。

    修羅丸松了口氣, 無奈地喚了聲:“父親!”

    玖城招招手, 示意自家孩子跟他一起走,修羅丸跟在二番隊隊長身后,兩人進了帳篷,父子倆隔著矮幾盤膝坐了下來,顯得有些疲倦的玖城問道:“夜一睡了?”修羅丸點點頭,玖城問道:“你母親跟你說了那條街的事情嗎?”

    “說了,”修羅丸道:“但母親并未告知我該如何前往那里。”

    “這很容易,你可以自己找找,”玖城瞧著略顯出幾分興趣的幼子,開口說道:“我有件事交由你去辦,”玖城頓了頓,他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這件事辦妥與否都可以。”

    修羅丸有些疑惑,還是說道:“您請吩咐。”

    “在與你說這件事情之前,我想先說一說別的……”玖城慢慢說道:“這是靜靈庭各大貴族代代相傳的隱秘,你知道,此世與彼世之間是有混沌無物的斷界,吾等死神從尸魂界前往現世,還是虛從虛圈來到現世,都必須通過斷界。”

    玖城揉著下巴,慢慢說道:“可以說,斷界是將尸魂界、虛圈和現世聯系在一起的世界邊沿,這你在真央上學都應該學過,”修羅丸點點頭,玖城說道:“但四楓院家,吾族魂魄皆有妖族血統,族人出生時皆是動物模樣。”

    修羅丸聽的認真,玖城說道:“有些人長大之后,能在人形和動物形態之間自由轉化,比如你和你姐姐,有些人則隨著年齡增長失去了形態變化的能力,說句題外話,能夠實現靈體形態轉化的,靈壓會更高一些。”

    修羅丸眨眨眼,迅速把握重點,道:“父親也可以?”

    “我自是可以的,”玖城眉眼不動回望兒子,說道:“但我身為二番隊隊長,不應做此并無貴族儀態之事,”然后玖城岔開話題,說出了今夜談話的重點,也就是他口中的秘密,玖城說道:“說回正題,四楓院家也曾密派人手前往現世調查吾族來歷。”

    玖城笑了聲,見兒子聽得入神,道:“但代代家主派出人手探查的結果都同出一轍,現世只有妖族傳聞,遍尋不見妖族之身。”

    “什么?”修羅丸難以置信,他說道:“可是我見過一個妖怪,大約是個狐妖,他……”

    “是,夜一與我說過,我知道,”玖城打斷孩子的敘述,接著說道:“四楓院家歷代家主探查之后,都得出同一個結論,處于此世與彼世之間的隱匿花街,有著無數連接不同世界的出口,有些妖就是從其他世界借由隱匿花街達到此世。”

    “更有甚者,”玖城說道:“能夠直接打開斷界通道,從此世前往彼世。”

    玖城沒有說的是,以他的推測,不管是四楓院家的來歷如此,連眼前的他的孩子來歷也是如此。

    “你也見到了,下屬提交文件也有記錄,”玖城繼續說道:“這兩日番隊死神魂葬魂魄,有許多魂魄特征都符合現世魂魄應有之特征,魂葬之后化作四點靈光飛升上天。我猜這些魂魄來自其他世界,只是因斷界突然連通現世和虛圈,才逃到此地。”

    修羅丸反應迅速,說道:“父親猜測,兩日前黑腔大開,與此地鄰近隱匿花街出口有關?”

    “不錯,我就是這個意思,”玖城說道:“也不止為父,總隊長、朽木隊長還有其他年長一些出身貴族的隊長都是這樣想的,此世與彼世的罅隙本應黑暗混沌,不同世界就應該間隔分離。”

    “黑腔大開若是自然現象還是好的,”玖城略露擔憂,說道:“若是幕后黑手故意為之,那往后情形便殊難推測了。你穿著義骸去花街逛逛,看看能不能從哪些貍貓、狐貍的精怪口中問出虛實。”

    “記住了,”玖城囑咐道:“你從此地出入口進入,就一定要從此地出入口出來,不然,輕則迷失方向,重則誤入他界。”

    “是,父親,”修羅丸應道:“我知道了。”

    ……

    穿著義骸的修羅丸站在崖壁邊,一身白色點綴楓葉的和服讓他顯得優雅閑適,他揣著手,居高臨下俯視看去,所有景色盡收眼中。時歿融入了他的魂體,并沒有掛在腰間。

    皎白的月光傾斜而下,延綿至村落邊沿的樹木頂端泛著零星光點,遠處的河流蜿蜒流過。

    修羅丸閉上眼,他分辨著撲面而來的氣味,混著樹林草木清香的氣味混著林中野獸的腥臭體味,遠處河流的水汽搭載著風涌入鼻息,一星半點動物腐爛尸體的氣味夾雜其中,修羅丸睜開眼,有一種氣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種接近于野獸的體味但又并不腥臭的氣味。

    修羅丸敏銳的感知到,各個番隊的死神靈壓因為夜深已經聚集在了死神駐地的帳篷中,而綿延至村落與河流的樹林里,還有與死神和虛截然不同的靈壓存在,這種力量處于死神清冽明麗和虛晦澀陰暗的靈壓的中間,處于平衡的位置,可以說是一種混沌中性的力量。

    修羅丸眼睛瞇了瞇,足下瞬步發動,身形急速地穿過樹林,他收斂起周身的靈壓,仿佛無物地落在離目標最近大樹的樹枝上——修羅丸挑挑眉,這個目標的模樣讓他有些意外……

    那是個極美麗又略顯清冷的女子,她穿著雪白潔凈的和服,和服上繡紋著銀色的雪花暗紋,雪白色的頭發盤出一個繁復的發髻,發髻上佩戴著精致漂亮的首飾,足下踩著木屐,像極了一個普通的人類女子。

    只是她足不踏地,憑空落足在草叢之上,蓮步微移,穿過灌木草叢。女子手里領著一個罐子,罐子上的紅紙寫了個大大的酒字,她拎著對于人類女人來說十分沉重的酒罐卻一點也不吃力。

    只是,女子的身邊縈繞著若有若無的雪花,淡淡的寒氣從她身體里逸散出來,凝結空氣中的水汽化作白色可見的雪片飄散開來,雪花緩慢飄落,還來不及落地就因為周圍的溫度氣化消失。

    這是——雪女?

    修羅丸無聲無息地綴在她身后,雪女也一絲一毫沒有察覺她身后有人跟著她。

    雪女徐徐前進,穿過樹木草地,修羅丸隱隱聽到前方穿來潺潺的水聲,修羅丸站在樹枝上,他借著樹枝與葉子隱匿身形,看著雪女停在一池泉眼之前,泉眼清泉潺潺鼓起一個可愛的小水突,水流蜿蜒形成一個小小的泉彎。

    雪女站在泉彎邊,她抬起手,食指繃直,妖力化作刺骨的冰雪從齊眼高處豎劃而下,只見虛空中出現一條黑色細線,雪女收回手。

    黑色細線向邊沿延伸,出現和室紙門的木框,接著白色紙面的門貼也慢慢出現,最后一個圓形的和式木門懸浮的出現在泉彎之上,和門慢慢打開,雪女抬起腳,踩在木門之后的踏板上,一步、兩步,她走進門內。

    和式木門緩緩合上,而就在門合上之前,修羅丸感覺到在門后,足足有兩股極其細微不易察覺的力量從距離門有些距離的地方傳來——這兩股力量好像被什么遮蔽了一樣,只有一丁點逸散出來。

    他們就像是捕獵落單獵物的鬣狗一樣,等著門開送上來的獵物。

    修羅丸落在地上,他微微皺了皺眉,彌散在空氣里的有著渾濁的靈子,靈子的性子與黑腔中渾濁的靈質十分像是,修羅丸略一思忖,他學著雪女的姿勢,手尖凝出一股靈壓,壓縮聚集的靈壓豎劃而下。

    門開了——哦,就這樣打開入口啊。

    修羅丸一邊走進門一邊想到,那豈不是稍微有些力量的人只要知道入口的位置就能開門。修羅丸腳落在踏板上,在分辨不出材質的踏板上站定。

    身后的和室木門緩緩閉合,他抬起頭。

    門的另一???,也是一片森林,但連接木門的有條古樸的青石板路,修羅丸順著青石路往前走去,他抬起頭,依稀能夠看見前方那個妙曼的女妖身影,青石路邊的紅燈籠隨著女妖的走過一盞盞的亮起,修羅丸收斂起周身的靈壓,如一個普通人一樣走上青石板路。

    紅燈籠掛在樹上,燭火縹緲,依稀能看見燈籠上寫著“浮月”二字——修羅丸猜,大抵是入口一灣清泉月浮水上因而得名。

    雪女走進黑暗中,她聽到林中傳出一陣輕響,她警覺地朝著那個方向看去,然后她眼前一花,她只覺得身子一輕,在落地就到了枝杈之間。

    雪女也不慌,如此使用“畏”的力量的,在恍惚間憑空消失又任意顯現身形的妖怪只能是他們家某些時候非常之不靠譜的一代目。

    奴良滑瓢的“畏”籠罩著雪女,“真·明鏡止水”讓他們于現實之中虛無而不可見。

    雪女看向他們家一代目,奴良滑瓢豎起手指:“噓,雪麗,看!”

    順著奴良滑瓢手指的方向,雪麗看到一群用“蔽衣遮”守株待兔的山鬼妖怪,“蔽衣遮”中蘊含的力量與滑瓢的妖力極盡相似,

    這群山鬼妖怪躲在林中,用“蔽衣遮”掩蓋的自己的氣息,“蔽衣遮”是妖怪集市賣的一種妖怪道具,是用特制的元珠制成的,能夠掩蓋小妖怪們的妖氣,原本是小妖怪用來保護自己安全的,但有時候會被一些妖怪用來隱匿行蹤捕獵食物。

    雪麗閉上眼,她清楚的感知到,有一個無辜的人類正在逐步靠近山鬼們的陷阱。總有誤入此街的普通人,山鬼十天半月能開次葷。

    “您的惡趣味真的好重。”雪麗評論道。

    “這怎么能算惡趣味呢?”奴良滑瓢興致盎然地說道:“這只能叫做拿賊拿贓,拿奸拿雙。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食物即將上門,啪,自己沒了。”

    雪麗曲著手指擋在嘴前,她笑得樂不可支。

    雪麗側目向青石路另一邊看去,隨著高掛樹枝上的燈籠逐漸亮起,從黑暗中走出一位英俊優雅的少爺,雪色的長發披在身后,白色的和服帶著紅色楓葉的繡紋,腰間并沒有佩戴武士刀,黑靴點地足音陣陣。

    看起來單純又無害——就像是哪家在林間游玩誤入此地的貴公子。

    雪麗看清了那人的臉,她“咦?”了一聲,轉頭就看向自家滿臉失望的一代目,雪麗感慨道:“你們倆難怪是好朋友呢,連惡趣味都一模一樣,四楓院大人還比您多一點……”

    奴良滑瓢“哼”了一聲:“總和他家那位一起扮豬吃老虎,咦,”滑瓢有些吃驚:“他們倆不總是孟不離焦,焦不離孟的,連體嬰竟然分開了?”

    作者有話說:

    即將接收信息量暴擊的狗狗扮豬吃老虎。?

    ? 第34章

    “人類的肉好吃, ”山鬼擦了擦從嘴角流下的口水,他貪婪地盯著從黑暗里走出的身影,“真香,你聞他的肉……”

    “這怕是陰陽師吧, ”另一個山鬼說道:“打扮得這么體面。”

    “陰陽師?”留著口水的山鬼嘲笑道:“你感覺到他有一點靈力了嗎?”

    “那倒沒有, ”另一個山鬼說道:“估計哪家出來游玩的貴族吧, 今兒能大飽口福了。”

    修羅丸自黑暗中走出, 他的視線掠過隱匿了行蹤的山鬼, 他鼻子翕動了一下, 雪女冷淡的氣息清淡又冰冷, 他順著雪女氣味殘留的軌跡看去,女妖的蹤跡在某一處驟然消失, 雪麗看著修羅丸的視線望向對修羅丸來說應是虛空的地方。

    在那一處, 還多了一股交匯的氣味,氣味帶著點櫻花熏香的味道,是一個男性——修羅丸判斷道, 而他們的蹤跡隱藏得極好,就像那一處什么也沒有一樣。

    修羅丸提高了警惕,此地確實有強者存在。

    奴良滑瓢眼睜睜地看著修羅丸不甚聚焦的視線掃過他們的位置,然后一掠而過,目視前方, 似乎什么也沒有察覺一樣。滑頭鬼嘀咕了一聲:“見了鬼的狗鼻子。”

    雪麗柔聲稱贊道:“不愧是四楓院大人。”

    奴良滑瓢的“畏”隱匿得了他們的身形, 卻隱匿不了他們因為活動留在空氣里的氣味。

    修羅丸將注意力放在完美隱匿身形的那兩人身上, 分了一點注意給虎視眈眈的雜碎,這兩只雜碎帶著什么遮掩妖力的東西, 像個罩子一樣隔絕了他們泄露出來的氣息, 但以修羅丸的感知力, 借由罩子里泄露出來的力量,他對兩個雜碎的位置心知肚明。

    雖然兩股力量十分相似,一個仿佛進入虛空似乎并無他物,一個則僅是使用道具,雪女與他的同伴相比于兩個雜碎的隱匿技巧,簡直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修羅丸收斂著靈壓,一絲多余的力量都沒有逸散出來,他放重腳步,看起來就像是現世世家里那種精通文藝略懂武術的貴族子裔。

    修羅丸聽著灌木樹叢里傳來的粗重呼吸,他的手垂在腰間,指尖如同人類一般修剪光滑,他垂在腰間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光滑的指甲上浸出暗色的霧氣。

    兩個山鬼再也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他們從灌木里一躍而出,撤掉不用的“蔽衣遮”,只聽到一聲巨響,“轟!”地一聲落在地上。

    修羅丸的視線落在兩個攔住他去路的怪物身上,眼睛略微瞇了瞇。

    四楓院家的幼子著實被眼前兩個怪物丑得傷到眼睛,這兩個怪物一個手里拿著狼牙棒,一個手里拿著一把大刀,兩個怪物都是一身綠皮并且滿身都是密密麻麻的瘤子,兩個怪物穿著只能勉強遮住一半大腿的短打,胸前大開露出一正片的黑色胸毛,赤足踩在地上。

    最后,修羅丸才施舍地打量了一下他們的臉,真的是兇惡丑陋至極。

    其面形若老嫗,皮膚緊皺干黃,嘴皮外翻呈暗色附著有干皮,牙齒掛著血絲呈現出蠟黃的顏色,嘴角還附著有干涸的暗紅物質,修羅丸皺了皺眉,第一次他有些厭惡自己絕佳的視力和觀察力。

    左邊的山鬼舉起手里的狼牙棒,他看著修羅丸站定不動的樣子,以為眼前的人已經被他們嚇傻了,他“桀桀”的大笑了兩聲,興奮地大聲說道:“小子,今天你遇到你山鬼大爺,就算你小命到了頭。”

    拿著大刀的山鬼也是興奮極了,他說道:“大哥,說好了,這次的人心可是我的。”

    “那我要吃他的肝肺,”“狼牙棒”說道:“你可別跟我搶。”

    修羅丸看著兀自在劃分他身體歸屬的山鬼,他松開微蹙的眉,唇角一勾,露出一絲淺笑,清冷的青年一旦笑起,美得就像是融化冰雪的一縷陽光,光線穿過冰棱的凸面,化作閃閃的光影。

    但雪麗分明從那笑里察覺到讓人毛骨悚然的危險,然而雪女還是捂住了嘴,當著她家一代目的面,喃喃自語:“四楓院大人笑起來,真的……”

    雪麗眼睛發直,沉醉欣賞著眼前的美色。

    好帥!讓人心驚膽寒,但真的好帥!

    兩個山鬼還在大笑,他們聽著眼前的介乎于青年與少年之間的貴公子平聲靜氣地問道:“你們吃人?”

    “當然,”“狼牙棒”大聲回答:“你山鬼大爺要吃了你的……”心。

    誒?

    “咻!”暗紅色的指鞭如臂揮使,只作空氣里暗色的流光來回鞭擊。

    山鬼的頭看著自己的身體在暗紅的鞭子的交錯間四分五裂,他竭力轉動眼睛,看著鮮血尚未流出就化作肉塊的弟弟,“咚咚”,腦袋落在地上彈了兩下,眼前一片漆黑——死的不能再死。

    修羅丸抬起手,手心朝上,沁出皮膚的暗色霧氣沖刷掉了手上殘留的血腥氣味,他微微側過手,手中暗色的霧氣凝成一滴暗色的液體低落下去,在落地之前化作一片漂浮在青石板上的濃霧。

    “呲”——只聽到一聲腐蝕的聲音,血腥惡心的山鬼尸塊就被融化殆盡。

    然后,修羅丸轉過身,看向了奴良滑瓢和雪麗的位置,一眨不眨地金眸就那么目不轉睛的盯著虛空,就在修羅丸還在分辨那人到底還在不在的時候。

    “哈哈哈,”修羅丸就聽見空無一物的地方發出三聲干笑,一個英俊至極的男人就出現在修羅丸目之所及的位置,那人用棒讀的口氣夸獎道:“不愧是修羅丸啊,要想在你的面前隱匿行蹤,得從你的鼻子能嗅到的范圍外就隱藏好氣味。”

    修羅丸一怔——這人叫出了他的名字,而且聽起來與他頗為熟稔?

    修羅丸目光微移,他打量著眼前這個人,這個人有著一雙金褐色的眸子,在眼睛下方生著花紋,他有一頭金黑雙色的頭發,金色的頭發下生著黑色的發絲,鬢角微長垂在兩耳邊,頭發的發尾綁了起來。這人穿著深藍的和服披著黑色的羽織,腰間插著一把刀。

    奴良滑瓢邁出步子,他的身形憑空消失,而在修羅丸心有警覺的時候,在剎那間出現在修羅丸的身邊,抬手就摟住了修羅丸的脖子,滑頭鬼大笑著,說道:“嘿,修羅丸啊,你可不能因為我看了你的熱鬧,就假裝不認識我啊。”

    修羅丸順著他的口氣,配合地接了一句:“哦,那你是哪位?”

    雪麗手絹捂著嘴,笑得矜持。

    “我是奴良滑瓢,奴良滑瓢,”滑頭鬼左手扶額,道:“和你結識了五百年的好友!算了算了,我請你吃飯,算是賠罪行嗎?”

    修羅丸演技頗佳,他頗通情理地說道:“那自是可以。”

    此時,雪麗開口說話,她提醒道:“一代目,咱們帶出來的錢您都用來買了酒,若是要請四楓院大人吃飯的話,您得去元珠閣換點錢。”

    修羅丸的金眸一轉,落在滑頭鬼身上,瞧著他不甘勉強的模樣,他垂下眸,修羅丸哪里知道,這世界上還有去別人家里就像是去自己家一樣,吃飯還從來不給錢的妖怪。

    五百年前吃飯逃單被犬妖千里追尋的滑頭鬼只覺得修羅丸包含好奇情緒的眸子滿是壓力。

    只是,奴良滑瓢萬萬沒有想到,前塵之果乃是今日之因。

    作為一個吃飯從來不給錢的妖怪,頂著修羅丸金眸看過來恍惚間有些壓力的視線,奴良滑瓢勉強應道:“那……成吧。”

    ……

    因為奴良滑瓢認識修羅丸的時候,修羅丸已經長成了清冷寡言的樣子了,所以滑瓢壓根就沒有意識到,眼前的這個人并不完全是他認識的那個妖怪。

    修羅丸與滑瓢并肩徐行,雪麗提著酒罐跟在二人身后,三人沿著青石板路走出樹林,眼前便是一條繁華的街道。街口豎著個巨大的牌坊,上書幾個大字——浮月市町。

    乍一看,這條街和人類城池里的街道并無差別,木頭修葺的商鋪一家挨著一家,每家門口掛著一盞紅色的燈籠,燈籠上寫著“浮月”二字,每家鋪店門上或豎或橫掛著招牌,大多數都是居酒屋。

    街道里三四聚集的游人信步走過,有些妖怪一點偽裝也無,大咧咧露出或赤色或綠色的皮膚,手里提著酒壺,一邊搖搖晃晃的走一邊大口喝著酒,滿口的酒氣從嘴里噴出來。有些妖怪看起來則像極了人,穿著精致華麗的和服,臉也與人一般,只是耳朵耳廓呈現出尖角的形狀,臉上生出一點妖紋。

    除了憑借眼睛觀察到的,修羅丸主要還是通過分辨這些妖怪的力量力量來確定他們的種族,正如之前感知的那樣,妖怪的妖力介乎于死神和虛之間,處于混沌平衡的狀態,也有著不同的特性。

    修羅丸微微眨了眨眼睛,他的視線穿過右手方向居酒屋的木窗,落在三個穿著狩衣帶著高帽成年男子身上,這三人身上逸散出的分明是清明純粹的靈壓,修羅丸嗅聞了一下空氣中的氣味——這是人類。

    滑瓢揣著手,他余光瞥到修羅丸打量的方向,轉過頭,看向木窗內的三人,那三人有些警覺,齊齊抬頭看了過來,修羅丸看著那原本談笑風生的三人在看見他們二人準確說是看到滑瓢的瞬間面露警惕。

    修羅丸面上流露出一點不解,滑瓢瞧見了聳聳肩,道:“花開院家的,沒想著也就是五百年吃在他們家主宅吃了一頓,他們家到現在還代代傳著我的畫像,更過分的是,”滑瓢抱怨道:“門口還豎著個牌子‘滑頭鬼和豬不得入內。’。”

    “怎么不寫‘滑頭鬼與犬不得入內’呢?”

    修羅丸隨口應道:“大約是因為犬遵循了社交禮儀吧。”

    雪麗在一旁笑出了聲,可不是這樣嗎?自家一代目帶著一眾百鬼在人后花園,殺了人家豬牛馬羊一頓下鍋吃了,而修羅丸和他伴侶遞上名帖送上拜宅禮,花開院家主請做座上賓在主宅吃的晚宴。

    滑瓢抿著嘴,他覺得自家下屬越發的不可愛了呢。

    而此時,距離他們三步之外的居酒屋招攬客人的伙計瞧見了二人,貍貓變化而成小姐熱情地湊了上來,她顯然是認識這兩位客人的,小姐笑得燦爛,嘴里說道:“奴良大人您來了,真是許久沒在我們貍花居酒屋見到您了。今兒巴衛大人在小店訂了席位,說是與您聚餐,奴家特意在此迎接您。”

    “巴衛大人還沒來呢,”貍貓小姐說道:“您請上座。”

    滑瓢應了一聲,道:“就巴衛那家伙,他能出來吃頓飯都了不起了,現在還沒來正常得很。”

    畢竟那位已經在神社里當了幾十年的□□式的神使了嗎?

    “瞧您說的,巴衛大人常來的呢,畢竟小店的油豆腐可是遠近聞名,”小姐湊到兩人身邊,眉眼溫柔,視線在滑瓢身上一勾一松,她對著修羅丸柔聲道:“只是沒想到,四楓院大人今天也會來,今兒要還是您請客,小店依舊給您打八折。”

    修羅丸挑挑眉,好像這兒的人人人都認識他似的,他看向滑瓢,滑頭鬼不甘不愿地說道:“我請客。”

    貍貓小姐可愛地眨眨眼,但修羅丸分明從她眼里看出了幾分難以置信。

    “您請客的話,”貍貓小姐身姿妙曼,眼神勾人,她可疑地頓了一下說道:“小店給您打五折,啊,不,三折吧。”貍貓小姐看向修羅丸,目露信任。

    三折了——我就看您還逃不逃單!

    修羅丸目露迷茫——這怎么還區別對待?雪女卻笑得渾身顫抖——雖然很丟人,但托四楓院的福,他們一代目在這方面真的出名了。

    作者有話說:

    問;一代目這次逃單了嗎??

    ? 第35章

    修羅丸面無表情, 因為他并不想表現出他壓根沒有聽懂他們似乎都懂的對話,貍貓小姐熱情地問道:“里面請?”

    奴良滑瓢頂著好友冷漠淡然的凝視,自家下屬調侃戲謔的眼神,和貍貓小姐難以置信的目光, 他頓了頓, 板著臉說道:“我去換點錢。”修羅丸回望過去, 鎮定自若地點點頭。

    奴良滑瓢壓下心頭那種妖怪絕對不會有的心肌梗塞的感覺, 手一揣, 頭一扭, 再不理他的好友和屬下, 朝著元珠閣的方向走去。修羅丸從未聽過元珠這種東西,但聽起來這種物什可以換得錢財。

    三人沿著青石板路穿過長街, 在長街的盡頭看到了一棟三層的閣樓, 一樓的門臉上橫掛著一個招牌——元珠閣。奴良滑瓢走了進去,出乎修羅丸意料的,店里并沒有多少人, 只有一個鬼角伙計趴在高高的柜臺后面打瞌睡。

    滑瓢走到柜臺前,敲了敲柜臺臺面,迷迷瞪瞪的伙計抬起頭,他揉了揉眼睛,藍色的眼珠子轉了轉, 他看清了客人的長相, 立即變得熱情起來:“原來是奴良大人和四楓院大人啊, 歡迎歡迎,歡迎二位大人光臨小店。”

    修羅丸和鬼角伙計的視線交錯在一起, 一錯即分, 修羅丸敏銳的觀察力讓他察覺到, 鬼角伙計避開他的視線顯得有些小心翼翼——

    這種反應像極了玩忽職守的死神隊員突然遇上了來查崗的上官。

    修羅丸回望過去,鬼角伙計又恢復到滿臉笑容客套接客的樣子。

    “請請請,里面請。”鬼角伙計熱情說到,他柜臺里走出來,他轉身從柜臺里拿出兩個木盒,迎著三人就往里走,繞過屏風,連接內間有三階上行的臺階,里間地上鋪著竹席,又分為幾個小隔間。

    鬼角伙計領著三人走進里間,他把懷里的兩個木盒放在矮幾上,膝行著在矮幾邊放下兩個坐墊,跪坐在矮幾的對面,雪麗在隔間的角落里跪坐下來。

    于是,修羅丸和滑瓢走近了矮幾,滑瓢大咧咧的盤膝坐了下來,修羅丸動作一頓,還是選擇了跪坐的姿勢。

    鬼角伙計抬手打開了擱在矮幾上其中一個木盒,修羅丸的視線落在木盒里,盒子里裝滿了灰色的珠子,這些珠子看起來普通至極,甚至乍眼一看就像是打磨光滑呈現珠子形狀的灰色石頭。

    “奴良大人,”鬼角伙計恭敬說道:“您請。”

    奴良滑瓢伸出右手食指,食指搭在木盒的邊沿,虛虛點在一盒的灰色珠子上,修羅丸的視線落在他的手上,只見金色的、淡而縹緲的像極了霧氣的妖力從滑瓢的手心逸散出來,受他控制沁入灰色的珠子里,灰色珠子的顏色慢慢發生了變化。

    原本灰色的扔到地上都不會被撿起來的珠子隨著妖力的沁入,變成了耀眼明亮的金珠,一把元珠吸收了滑瓢的力量,發生了奇異的反應。眼睛能夠看到金色的元珠,但蘊含力量的元珠已無法被感知到。

    這就是奴良滑瓢“畏”的力量,將自身虛無化。

    而且,蘊含了滑瓢力量的元珠已經完全斷開了與滑瓢的聯系,既不受控制也不會對滑瓢造成威脅,而且半點不會泄露出來。

    鬼角伙計眼睛發光地蓋上木盒蓋子,他由衷稱贊道:“世上能制作如此品質的元珠的人,屈指可數。”他抬手打了個響指,隔間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紙門被拉開,一個頭上也長著鬼角的伙計低眸垂眉端著一盤金判送到了奴良滑瓢的手邊。

    奴良滑瓢伸出手,他提溜起盤子上的布袋子,隨手把一座小山似的金判倒進了布袋子里。

    修羅丸現在明白了,所謂元珠,就是一種能夠吸收妖怪力量并儲存起來的珠子,只有輸入妖力給灰色珠子注入力量才是元珠,結合之前在浮月市町入口遇到的使用近似力量道具的妖怪,這些珠子大約能被制成為妖怪使用的道具。

    鬼角伙計略顯期待地看向修羅丸,輕聲問道:“您制作元珠嗎?”

    雖然元珠閣掙不了修羅丸的錢,但鬼角伙計掙得了分成啊。

    修羅丸略一思忖,點了點頭。

    鬼角伙計喜不自勝,他打開另外一個木盒,修羅丸手指點在灰色珠子上,在觸碰在灰色珠子的一瞬間,他就能夠感受到這種珠子天然具有的一種吸力,無論是潔凈、灰色還是陰暗都能吸納其中。

    于是,暗紅色的霧氣從他指尖里滲透而出,修羅丸的余光看著鬼角伙計下意識地往后躲了躲,這是他的劇毒——難道這些人也知道嗎?

    暗紅色的力量涌進灰色珠子里,灰色珠子的顏色也發生了改變,最后蛻變成隱帶流光的暗紅色珠子,滑瓢掃了眼這些元珠,問道:“我一直都挺好奇的,蘊含了我的妖力的元珠能被制成小妖怪們防身的道具,四楓院的這些元珠,力量泄露一分,那些小妖怪不就化了嗎?”

    修羅丸突然意識到,滑瓢當著外人的面似乎只稱呼他為四楓院。

    鬼角伙計看向修羅丸,他目露詢問——能告訴滑瓢答案嗎——修羅丸神色自若地點點頭。

    “這么說吧,浮月市町的主人曾說一句話‘沒有不合適的力量,只有不合適的使用方法’,”鬼角伙計說道:“事實上,四楓院大人的元珠甚至不用加工就供不應求,現世那些陰陽師世家尤其偏愛大人的元珠,大人的元珠用來布置坑殺惡鬼邪崇的毒陣,那是一炸一個準。”

    修羅丸看著端上來的兩大盤金判,眼神聚焦了一瞬,也不抬手,擅長做表情閱讀理解的伙計恭敬問道:“需要我幫您把這些錢存在您的賬上嗎?”

    修羅丸點點頭——他壓下心里的一絲煩躁,這里的人對他太熟悉了,了解他的力量,知道他的性格,這很奇怪,就像是他很久之前就來過此地一樣。

    隱秘機動出身學習過訊問技巧的四楓院家公子問出一個不會出錯的問題:“我的賬上現在有多少錢了?”

    鬼角伙計一愣,他回過神,回答道:“那大概是小的此生都用不完的財富了吧。”

    是的,沒錯,他很久之前就來過此地。

    “走吧,修羅丸,”滑瓢喚了一聲,說道:“吃飯去了,以巴衛的性子,這個時辰也該到了。”

    三人站起身,一起往外走,鬼角伙計九十度彎腰,恭敬地送三人離開,三人重回青石板路,順著人流往貍花居酒屋走,兩個大人物揣著手走在前面,雪麗拎著酒罐跟在后面。

    修羅丸矜著身份不想暴露沉默不語,滑瓢勾了勾額邊落下的鬢角,沒話找話地問道:“你家那位呢?”

    你家那位——修羅丸敢發誓,他是以自己七十五年貴族禮儀的學習閱歷才堪堪繃住他差點就表情失控的臉。

    等一下,他未來不知如何通過斷界到了妖怪的世界,結識了這些力量強大的妖怪引作摯友,還……還找了個夫人?

    修羅丸呼出一口氣,他平復了一下心情,道:“且不說這個。”

    “哦,”滑瓢語氣一挑,興趣上來了,問道:“吵架了?”修羅丸僵著脖子搖搖頭。

    “有時候啊,我還真羨慕你,不像我與櫻姬,櫻姬是無病而終的,饒是如此也只陪了我八十七年,”滑頭鬼微微仰頭,輕聲說道:“櫻姬過世之后,我才發現,人類的時間之于我們來說,真的太過于短暫。”

    “你和你的伴侶雖然同性無法延續子裔,但你們可以相伴永生,直至盡頭。”

    滑頭鬼沒有看向修羅丸,也幸好如此,不然他就能瞧見修羅丸金眸微凸、目怔口呆的模樣。修羅丸的眼睛像是凍住了一樣,他目光失焦地盯著青石板路,眼光仿佛要燒掉青石板路上的青苔。

    他……他找……找了個伴侶,還……還是個男的!

    修羅丸到底沒忍住,他抬起手,捏了捏眉心。修羅丸緩過勁來,等滑瓢看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又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樣。

    遭受連環暴擊的少爺繃住了自己臉,他覺得今天是他面目控制岌岌可危、表情管理將欲失控的一天。

    三人回到貍花居酒屋,貍貓小姐還在門口等著他們,穿著紅色和服的貍貓小姐見著他們走過來,笑著說道:“巴衛大人已經來了,佳肴已備好,靜候請二位大人入座。”

    雪麗沒有跟著二人,她撿了個外廳的位置入座。

    簾后的伙計一左一右撩起落簾,修羅丸和滑瓢并肩走了進去,兩人只穿足袋穿過回廊,貍貓小姐跪坐在木門邊,給兩人拉開紙門。修羅丸的視線穿過門的縫隙,看見一個英俊的青年躺臥在一名小姐的膝上。

    青年穿著狩衣,眉目清俊,他閉著眼,除去蜷曲攤平的尾巴和兩個頭頂上的狐耳,看起來和人類沒有什么區別,修羅丸的視線落在這人身上,名為巴衛的妖怪卻散發著由內而外的靈氣。

    修羅丸眉頭幾不可查的蹙了蹙,這種靈氣和死神清冽明麗的靈壓相似卻不相同,死神的靈壓聚集而富有壓力,是一種擁有戰意的力量;而這種靈氣則不然,溫柔和煦,有一種讓人如沐春風的溫暖。

    也不像是現世人類的靈力。

    許是修羅丸凝視的視線挺直了太久,巴衛睜開眼,狐貍青年慵懶地打了個哈欠,被他枕著膝蓋的小姐溫柔扶著他的后背,巴衛坐了起來,他視線聚焦掃過滑瓢,落在修羅丸身上。

    體貼的女妖行了個禮,膝行退了出去,關上了木門。

    巴衛能夠感覺到修羅丸身上逸散出來的靈力,這種明顯和他從前感受到的張揚的妖力不同,巴衛捂著嘴,說道:“許久不見啊,修羅丸,”狐貍手撐在矮幾上,臉湊近了些,說道:“趁著你家那位不在,我給你點幾個美人兒?”

    巴衛語氣溫柔,話里帶著調侃:“你可以像我剛剛那樣,躺在美人的膝上,由她們喂著你吃。”

    修羅丸木住表情,語氣不帶波瀾,然而吐詞清晰,一字一迸:“大!可!不!必!”

    滑瓢盤膝坐在矮幾邊,拿筷子的手頓住了,滑瓢抬起頭,曾經是個流氓貴公子的滑頭鬼用表情表達了一句話——你這么浪,你家神明不管嗎?

    巴衛轉頭,頭頂的耳朵抖了抖,說道:“御影說,我多交朋友總是好的。”

    “說真的,巴衛,”滑瓢說道:“那位勁氣一上來,我賠不起破拆房子的錢……”

    這么一瞬間,修羅丸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應該繼續演下去,他才七十五歲,未行成年之禮,未有成婚之歷,真的扛不住訊息的暴擊了——

    他有了一個醋勁很大的同性伴侶,那人還會因為吃醋破拆公共房屋?

    什么玩意?

    不不不,這定是一面之詞,找那樣的人的人豈不是就是那樣的人?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作者有話說:

    警報,警報,攝取信息量過大,狗狗表情管理可能失控,冷靜,冷靜!

    感謝在2021-12-04 01:15:13~2021-12-04 19:05:2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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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36章

    滑瓢瞥了眼修羅丸的表情, 他哈哈大笑起來。巴衛看了眼,笑得渾身顫抖起來。

    兩人看得清楚,修羅丸金眸微凸,目光呆滯, 視線凝滯在矮幾的木紋上, 薄唇微抿, 咬肌輕繃, 手落在膝上, 指甲無意識地摳著衣料的紋理。

    乍眼一看, 眼前的貴公子垂眉斂目、淡定神閑——兩人對眼前的人是再熟悉不過, 這已經是修羅丸最高級別的表情失控。

    “行了行了,”巴衛捂著嘴笑著說道:“不開你的玩笑了。”巴衛拍了拍手, 隔間的木門被拉開, 候在外面的貍貓小姐們端著餐幾送到了三人面前,復又安靜地退了出去。

    修羅丸拿起筷子,他夾起餐盤上炸得金黃酥脆的鮮蝦天婦羅送進嘴里, 而另外兩個妖怪壓根沒有要遵循食不言禮儀的意思,巴衛咽下嘴里的烤魚,端著酒盞啜飲了一口,開口說道:“與你們說實話,兩天前高天原大國主的使者攜口諭命傳御影, 這是高天原指派下來的任務。”

    “任務?”滑瓢有些好奇, 問道:“什么任務?”

    還是諸神之王親自下達的御令。

    土地神向來是把他家狐貍當成寶來愛護, 生怕外面哪家武斗神小心眼傷著了他家狐貍,原本桀驁不馴的野狐如今倒也表現出一副人/妻的性情, 浪的最遠的地方也就是浮月市町了, 還是從神社最近的入口進來, 偶爾見見美人,喝喝小酒。

    “本來我打算借由浮月市町之徑進入另一世,”巴衛看著滑瓢說道:“卻沒想到,你直接把能處理的人送到我面前,省了我不少事呢!”

    巴衛從衣兜里拿出兩疊符咒,他抬手遞給修羅丸,道:“勞駕,幫個忙?”

    修羅丸看向這兩疊符咒,“嗯?”修羅丸發出一聲鼻音,以他的感知力能夠清晰地辨別出這兩疊符咒的不同。

    左邊一打上繪制著繁復符咒,符咒呈現暗紅色,修羅丸能夠感覺到,這些暗紅色的線條里包含著并未激活的靈力,這種力量和修羅丸之前從巴衛身上感知到的那種光明清澈的力量如出一轍。

    而右邊的一打則完全不同,這一打的符咒紋樣雖然和左邊的一模一樣,但是繁復的線條已經被激活,清明的靈力交織成網好像困住了什么東西。

    “這里面關著什么?”修羅丸問道。

    “還能是什么,”巴衛把激活的符咒遞給修羅丸,出于謹慎,修羅丸在手上覆蓋上一層靈壓才接了過來,巴衛說道:“魂魄咯,特異魂魄,你之前不是說你能處理嘛。”巴衛喝了一口味噌湯,補充道:“撕開就能放出來。”

    “特異魂魄?”滑瓢將酒盞里的酒一飲而盡,他又給自己倒了一盞,說道:“就是那種胸口垂著鏈條的,入不得黃泉,進不得高天原,魂歸無處的那種魂魄?”滑瓢看向修羅丸:“我倒是第一次知道,你能處理。”

    修羅丸沒有應聲,他問巴衛道:“這些魂魄,從哪里拘來的?”

    “哪兒?哪兒都有???”巴衛抱怨道:“神道能派出的人手都被派出去抓捕這些魂魄了,城鎮村落、荒野森林,無處不在。”狐貍耳朵抿了下來,巴衛言語中透露出煩躁:“高天原沒多做解釋,只是說……我相信你們也都感覺到了,根由在于兩日前的那一次靈波震蕩。”

    “那種感覺很微妙,”巴衛微微閉眼,他描述道:“也就是一點波動掠過神社,完全影響不到現世的實物,但也就是那一絲漣漪,掠過身子,帶著一股涼意從腳底直沖腦門,饒是我,也在那剎那感知到了讓我毛骨悚然的驚懼。”

    “從那一刻開始,”巴衛睜開眼,看著二人說道:“人間就多了許多胸口帶有鏈條的特異魂魄。”

    對于尸魂界來說,那些胸口不帶鏈條的魂魄是特異魂魄;而對于巴衛口中的神道來說,那些胸口帶著鏈條的魂魄是特異魂魄——現在修羅丸確定了,玖城口中的斷界連接著不同世界的推測是真的。

    巴衛頓了頓,他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就好像,在靈波震蕩的瞬間,此世與另一世絕不連通的通道被打開了一小會。”

    修羅丸端起酒盞喝了一口,自言自語道:“這樣嗎?”

    滑瓢隨口說道:“那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壓根不打算把這事放在心上,他繼續說道:“咱們不是去過那一世界玩過嗎,世界規則不同而已。”

    “也是,”巴衛接了一句,說道:“特異魂魄來源的世界對妖怪不太友好,我們穿過浮月市町走進那邊,世界規則將吾等隱匿為人類之不可見,近乎神隱。不過也是過得去的。”

    “不過我覺得,跟魂魄有關的,一邊是什么尸魂界,一邊則是黃泉,都有完整的投胎輪回,沒什么大不了的。”

    修羅丸聽到了尸魂界這個詞,心念一動,他試探地問道:“那神界高層的意思是?”

    “他們能有什么意思,”巴衛嘲諷道,他比出了六的手勢,瞇著眼睛學著那個神使語氣說道:“大國主只說了六個字,順其自然即可。”

    巴衛呲呲牙,評價道:“一通鬼話,屁用沒有。”

    “哈?”滑瓢評價道:“這不是高天原那些眼高于頂的神明慣有的態度,哪怕天塌下來,也有高個子頂著。”

    “不過話說起來,”巴衛理智地分析,說道:“高天原對這次特異魂魄的誤入事件也沒有太過輕視,所謂大島八百萬神明都接到了大國主的命令,據我所知,現世的幾家陰陽師世家花開院家、安倍家、御門院家都接到了自家守護神轉述的高天原御令。”

    “而且,雖然高天原插手不了西國、遠野各大妖怪的勢力范圍,但也令御臨近僧侶、巫女作為使者上呈信箋說明情況。”巴衛簡單說了說,然后他聳聳肩,說道:“只不過我猜,估計等神道諸路把那些特異魂魄送出此界,事情就了結了。”

    “你要不是在外面浪,”巴衛說道:“估計也能收到神使信箋。”

    “我才懶得應承,那都是鯉伴該管的事情,我現在可是一代目,可不是什么大將。”

    自從好大兒長大成人,一代目就不用管事了,整日就浪啊浪。

    滑瓢略一思忖,他想到一個問題,便開口問道:“巴衛,你能機緣巧合把這些魂魄交給修羅丸處理,但也不是所有神明與陰陽師都受得住浮月市町出入口的壓力的。”

    “那倒是,”巴衛說道:“一界之人若借由浮月市町抵達另外一界,稍微雜碎一些的,便會被另一界出入口的壓力碾作灰燼,我猜,大概就是講那些魂魄上呈高天原,再由高天原派出使者穿界送抵吧。”

    巴衛嘴角勾了勾,嘲弄說道:“不過,那些雜碎的死活,與我何干。”

    “說的也是。”滑瓢應道。

    修羅丸沉默不言,二人也并不奇怪,除了西國那個已逝的大妖外,他們認識的兩個犬妖都是難開尊口的主兒。

    滑瓢和巴衛沒再談論特異魂魄的事情,轉而閑聊起來,兩個大妖閑聊之間喝了不少酒,修羅丸沉默地接受了許多他并不需要的訊息——

    從一個犬妖嘴上說厭惡他半妖弟弟,而在他弟弟小時候,卻每每朔月在臨近位置逆風的地方吹風,一吹一個晚上的過去說起;到西國河童妖怪四處吹捧他家主人的言論復述,找他爹的墓穴已經找了將近兩百年。

    從到西國大妖原本被釘在樹上的半妖兒子現在和人類一起到處旅行說起:到滑瓢說起浮世繪町二代目也就是他的兒子單了百年終于比西國的那個先脫單,這一點算他兒子贏了。

    說到這個,奴良滑瓢還有些得意地看了修羅丸一眼,巴衛露出一點神傷的表情。

    修羅丸將他們的表情盡收眼底,面上面無表情,心里茫然迷惑。

    再到一個被他們驢過了的蠢狐貍試圖復活一個騙了她五百年的人,她以為那人是陰陽師實則是個妖怪,結果又一次失敗的故事……

    也不知什么原因,倆人談話間都沒有談及當事人的名字,信息量很大,修羅丸都認真記下。

    最后,在滑瓢回憶起他和愛妻的浪漫綺璇的愛情往事的時候,巴衛醉死了過去。

    “……我的妻子,”滑瓢微閉著眼,他大著舌頭自顧自地說道:“哪怕臨終前也是世上最美的人,她握著我的手,櫻姬的手綿軟無力,卻那么溫暖……”

    穿著灰白色狩衣的狐貍就那么“哐”地一下躺倒在軟墊上,白色的尾巴逶迤地蜷曲勾起,臉頰粉紅的側臉睡去,狐貍倒下去的聲音打斷了滑瓢的發言,滑瓢動作遲鈍地抬起頭,他看了眼醉倒在地的狐貍,晃了晃頭。

    “誒,修羅丸,怎……怎么有兩個你?你……你真能喝!嘔!”滑瓢粗著嗓子說道,末了,干嘔了一聲,修羅丸凝視著他,浮世繪町的一代目手撐在竹席上,身子左右晃了晃,然后“哐”的一聲倒了下去。

    修羅丸抬起手,略顯冰冷的手心貼在微微發熱的臉頰上,手心冰冷的寒意讓他越發清醒。

    怎么,他認識的朋友就沒一個能喝的?

    此時,隔間的木門被敲了兩聲,外面傳來貍貓小姐恭敬地問詢聲:“大人,我可以進來嗎?”

    “進來吧。”修羅丸應道。

    紙門被拉開,露出跪坐在長廊上的貍貓小姐的身形,她緩慢站起身,躬腰走了進來,貍貓小姐體貼的推開了隔間的木窗,讓屋內濃郁的酒氣能夠散去,然后她跪坐在修羅丸面前,恭敬問道:“四楓院大人,寢間已給您準備好了,您結賬嗎?”

    修羅丸視線微移,落在醉倒在地上的滑瓢身上——不是他請客嗎?

    貍貓小姐順著修羅丸的視線轉頭看去,就看見醉倒在地上的魑魅魍魎之主的身形在那一瞬間恍惚間化作黑色霧影,霧氣愈來愈淡,最后消失無蹤。奴良滑瓢的妖力與氣味都在那一瞬間歸為虛無。

    貍貓小姐可愛地眨眨眼,少女坐得板板直,雙手在膝上放好,看也不看修羅丸額上跳動的青筋。

    這是,逃單嗎?他請客,我付錢?

    修羅丸呼出一口氣,他覺得他明白了貍貓小姐之前與滑瓢的對話了,這個人吃飯不給錢嗎?

    頓了頓,修羅丸又看了眼醉暈在地已經打起了呼嚕的狐貍,道:“從我的賬上扣。”

    “是,大人,”貍貓小姐行禮退出,修羅丸靈敏的聽力讓他清楚聽到了貍貓小姐的自言自語:“下次奴良大人請客,就說給他打一折好了,慷慨點!嗯!”

    貍貓小姐還自己給自己打氣地握了握拳頭!

    修羅丸看向滑瓢曾坐的位置,下一次在遇到你——呵呵,修羅丸冷笑了一聲。以修羅丸的角度,錯過了巴衛聽到冷笑之后尖耳不受控制的微微一抖。

    作者有話說:

    一代目:吃飯付錢的魑魅魍魎之主是滑頭鬼之恥。

    巴衛:我醉得睡著了,真的。?

    ? 第37章

    回到死神駐地已是次日, 貍花居酒屋的屋后有一排為醉酒客人準備的寢間,修羅丸在那里住了一夜,寢間的布置再次證實了猜測,這群他在浮月市町初遇的妖怪真的認識他, 連寢間里布置的熏香都是那種清淡怡人味道的——一點不熏鼻子。

    修羅丸第一時間找見了玖城, 此時, 玖城正與夜一在帳篷里一起吃早膳。

    修羅丸撩開帳簾走了進去, 父女倆的視線一起落在他的身上, 夜一扇了扇鼻子, 說道:“你這喝了多少酒一身的酒氣。”

    夜一仰著頭, 看著自己弟弟一副遭到了訊息暴擊的復雜表情,她瞇著眼扯來坐墊, 修羅丸盤腿坐在她的身邊, 然后夜一就看著他的弟弟露出了一副一言難盡的表情,用一種連貓都很難形容的語氣將他一夜的經歷敘述了出來。

    概括起來有三點:

    第一,浮月市町的妖怪都很了解他, 他似乎未來到了那里認識了這些妖怪。

    第二,斷界連接各界確有其事,靈魂特征及死后靈魂歸所不盡相同。

    第三,他未來有個了愛吃醋的伴侶,還與他同性。

    夜一好不容易從震驚當中回過神來, 她小拇指摳了摳耳朵洞, 音調飆高了一節, 驚嘆道:“竟然有你的同性喜歡你這個脾氣又臭、又要傲嬌又愚笨的狗兒?”

    夜一驚嘆的重點在哪非常清晰了。

    “啪!”玖城看著自家兒子一個暴栗砸到了夜一頭上,他眨眨眼, 他的十???席官和十六席官就只剩下兩套衣服, 黑貓和白犬打成了一團, 玖城笑盈盈地看著,最后還是一手箍住一個制服了一黑一白滿嘴毛的孩子。

    貓爪踩在狗臉上,狗爪夠不著貓,因為自己原因沒去成花街還是要遷怒弟弟的黑貓到底是技高一籌地贏了。

    修羅丸變回人形,跪坐在軟墊上,他捂著嘴“呸呸呸”了三口,然后,四楓院家的少爺低頭垂眉,面露疑惑地問道:“只是,父親,我記得家中長老曾教導過,時間與空間是神之領域,我如何能夠穿越時間與空間,這幾乎不可能,不是嗎?”

    玖城沒有回答,他和夜一對視了一眼,懶得穿回衣服的黑貓垂眸不答——神在關注她的弟弟,該死的!

    玖城移開視線,看向修羅丸,道:“許是一應命理皆為定數,”玖城一頓,這樣說道:“發生什么,吾兒,你都不必擔憂,我、你的母親、你的姐姐都在這里。”

    一句話,讓滿肚子疑問的犬兒頓時心安,玖城繼續說道:“除去你與那些妖怪的關系,為父會上報總隊與靈王宮,到時候,也許會有答案。”修羅丸點點頭,他放下心,天塌了有高個的頂著,他是有父有母有姐姐的白犬,萬般不如意事皆有解法,他只要安心變強就可以了。

    ……

    四楓院玖城穿過二番隊臨近庭院的回廊,他徑直往第三席官辦公室走去——

    經過上個月的席官競比,夜一和修羅丸比試一番之后,如他所愿當上了二番隊第三席官,與夜一實力只差一線的修羅丸坐進了第四席官的辦公室。

    玖城瞇了瞇眼,工作時間,第三席官和第四席官還是擅自聚頭。

    第三席官辦公室的門關著,玖城在門口站定,哪怕門里的倆個肯定感受到了他的靈壓,他還是聽到門里傳出的“嗚哼嗚哼”的奇怪聲音。玖城的手頓了頓,拉開了閉合的木門。

    玖城一低頭,邁入一步,反手關上了門。一大只大白狗側躺在辦公室的空地上,另一只只有狗頭大的黑貓蹲在狗頭邊,黑色的貓爪踩在狗頭上,爪子在大狗嘴角的邊邊上一張一合的踩著。

    貓爪一踩,狗嘴上半嘴皮翻了起來,露出猙獰的獠牙,大狗“嗚”了一聲,貓爪一松,狗嘴嘴皮合了上去,白犬舔舔鼻子,大狗“哼”一聲,白犬閉著眼,一副不甚在意的困倦樣子,黑貓爪爪一張一合,到有點樂在其中。

    黑貓看得有些困了,但黑貓也清楚,隨著自家弟弟年歲漸長,像這樣隨便她玩的機會越來越少。

    瞧著這一幕,自家倆倒是一個被玩一個玩得開心。四楓院隊長連他想說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凈,這就是朽木隊長口里的“明日之星”,山本總隊長說的“番隊未來”?

    什么貓狗孩子?

    一貓一狗聽到門開的聲音,黑貓抬起頭,貓胡子吹了吹,狗眼眼皮翻了起來,白絨絨的狗爪子曲了曲,像是朝著玖城招手一樣,“父……”貓爪一踩,“親。”變成了“噗”的一個音,帶著絨毛的耳朵抖了抖,兩只小動物一起開口道:“日安!”

    玖城呼出一口氣,他在大狗狗的肚子邊蹲盤膝坐了下來,呼擼大力地擼了把自家兒子的肚子,玖城摸著狗肚子,眼看著兒子的金色眸子又閉了上去——舒服,隨意。

    玖城把手從自家兒子毛茸茸的肚子上移開,白犬掀開眼皮瞅了父親一眼,玖城伸出手揪著自家孩子的肥爪子把狗從地上拉了起來,困倦的白犬兩手撐著席子晃了晃,黑貓移步坐在了白犬身邊,微微閉上了貓眼,乍眼一看,黑色的貓都倚進了白犬的毛里。

    兩個小動物依偎在一起的樣子太過于溫馨,玖城只覺得自己心頭一顫,姐友弟恭、相互依靠——但是,他確有要事啊!

    “醒醒,”玖城開口道:“為父有要事交代。”狗耳朵貓耳朵頻率一致地抖了抖,老父親只能語氣放硬,兇狠下令:“睜眼,坐好!”

    白犬的耳朵抖了抖,他依令挪了挪屁股,踩了踩手,努力把金眸睜大了一點,坐得端正了一點——一丁丁丁丁點,然后,玖城看著自家孩子豎起來的犬耳困倦疲憊地蔫了下去。

    白犬打了個哈欠,黑貓小鼻頭翕動了一下,眨眨眼,瞪圓了貓眼,努力克制了一下,也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大張的嘴巴露出了貓咪嘴巴里的粉色上顎面。黑色的貓爪抓抬起來,爪背背揉了揉眼睛。

    罷了罷了——他一點也不想知道自家倆孩子昨晚干了什么!

    白犬金眸轉了轉,他試探地動了動爪爪,玖城低頭看了眼自家孩子,白犬慢吞吞往前挪了一步,然后背脊一軟,狗頭就“咕咚”一下靠在了玖城的腿上,玖城懸在半空的手頓了頓,到底還是落在了自家孩子的脖子上。

    一摸,兩摸——另一邊的腿上多了個貓頭。

    非常艱難地,玖城緩了緩,他好歹想起了他來找自家子女所為何事。

    “上次你跟我講的事,”就著摸了兩把貓頭,摸了兩把狗頭,對著修羅丸說道:“我已經與總隊長講過了,上面的意思……”黑貓睜開眼,視線與玖城交錯,玖城說道:“靈王宮的意思也是,順其自然即可。”

    “零番隊使者還說,這種事情以后還會發生,不過,”玖城皺起了眉,說道:“他們會提前告知靜靈庭。”

    玖城看著貓頭拱了拱,狗頭拱了拱,一貓一狗示意他們在聽,玖城展顏一笑,說道:“說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們不必放在心上了。”

    玖城說道:“只是,零番隊使者透露了一點口風,打算在護庭十三番隊里挑選一人,派往彼世,協調兩界特意魂魄一事。”

    玖城摸了摸懷里癱著不動的黑貓,他想起一事來,說道:“我和副隊長商議,打算讓你在畢業之后,作為二番隊外派死神駐守協同處理此事十年,也算是給你的資歷添了一筆。你看如何,修羅丸?”

    “當然可以。”修羅丸說道。

    “但二番隊副隊長不太同意,”玖城摸了摸黑貓仰著頭露出的貓脖子,說道:“只是流離現世居無定所十年,副隊長認為沒必要讓番隊四席吃那個苦。”

    修羅丸一眨眼,他描述了一下浮月市町中制作元珠的過程,眼看著癱軟在玖城懷里的黑貓貓眼越來越亮——這靈壓還能換錢,那以后都不需要找理由在賬房支錢了。

    玖城低下頭,他和金燦燦的貓眼對視了一下,黑貓超可愛地“喵!”了一聲。

    “呵!”玖城冷笑了一聲,什么貓孩子!

    貓貓狗狗互相看看,都明白了彼此眼中的意思,狗狗出去駐守,貓貓偶爾去看看弟弟也是可以的,對吧。

    白犬黑貓瞇上眼睛,頗有默契。

    “還有一件事,倒是近日來最要緊的,”狗眼眼皮翻起來,貓眼眼皮翻起來,玖城說道:“朽木夫人還有兩月就要臨盆了,按照朽木隊長的意思,朽木主家嫡孫滿月是要擺宴的,屆時……”

    似乎有些困了的一貓一狗“噌”地一躍而起。

    四楓院家主眼疾手快地右手抓貓尾巴,左手抓狗尾巴,兩個一下跳起來的一貓一狗到底沒有逃出自家父親的手掌心,玖城說道:“近日瑣事不多,為父一力處理了,自明日起,為父給麗子還有你們倆三日的假期,裁縫攜布料樣衣去主宅給你們定制禮宴的盛裝。”

    玖城就著倆個孩子逃跑拉扯的力道,老父親滿臉笑容,他樂在其中地說道:“你們逃跑是沒有意義的,你們母親為此耗費了許多心思,可不能浪費。”

    接著,玖城松開手,一貓一狗自知逃跑無望,也不掙扎了,玖城說道:“你們倆可是我們四楓院家的顏面。”

    一貓一狗齊齊扭頭看人,身子僵硬,趴在了地上。

    ……

    裁縫恭敬的說道:“修羅丸大人,請抬手。”

    修羅丸任由仆從服侍,襦袢不必換,仆從在襦袢外披上和服,修羅丸抓著拿著襦袢的袖子伸進和服的袖子里面,跪坐在地上的仆從托著和服的下襟,輕手輕腳地整理和服的長度,和服衣角沒有落到地上。

    仆從站起身,視線下移只看衣服,右襟拉起到左腰,左襟按在右腰位置,修羅丸閉著眼,只覺得腰間有些癢意,左襟壓住右襟之后。另一個仆從捧著根綁帶走到修路身邊,綁帶由前向后,在背后交叉,然后回到前面,打結,撫平身上的褶皺。

    然后就是腰帶,腰帶一側對折,腰帶在腰間纏繞兩圈,結成一個貝口結。仆從將結轉到到修羅丸身后,撫平身上的褶皺。

    另一個普通捧起疊在一邊的羽織,給修羅丸穿上,羽織是白色布料織成,只在衣襟兩側繡上四楓院家家徽,衣角邊沿和袖口繡著金色暗紋。

    裁縫恭敬地提醒道:“衣服穿好了,修羅丸大人。”

    修羅丸面無表情,從紅型小紋開始,試到加賀小紋,剛剛才脫了更紗小紋的禮服,到現在的縞小紋布料,修羅丸覺得自己是個沒有感情的衣服架子。

    試一件衣服比揮刀一千下還累——修羅丸抬手,撩起滑落的銀發勾在耳后,他作手背在身后,右手接過仆從遞過來的折扇,抬足往屋外走去,麗子在茶間喝茶等待,修羅丸走進茶間,麗子端著茶盞,抬眼看了過來。

    修羅丸矜著張臉,只是抬手原地轉了一圈,也不說話,倒是裁縫開口稱贊:“殊難抉擇啊,夫人,”裁縫上下看過一身縞小紋布料禮服的修羅丸,稱贊道:“灰色布料織與金線,行走間隱有流光,這件衣服修羅丸大人穿得好極了???”

    修羅丸睜開眼,他理理袖子,道:“每一件你都這么說。”

    麗子上下看了一眼,道:“不錯,”然后麗子嘴角勾了勾,問道:“還有嗎?”

    “自是有的,夫人,”裁縫從腰帶里拿出紙箋,道:“再就是相良刺繡布料做的衣服。”

    “接著試。”麗子說道。

    茶間里有仆從跪坐服侍,裁縫和助手也候在一旁,麗子微微挑眉,看著自家已仿佛一條死狗的兒子金眸僵住不動,目光失焦地看向了她,聲音帶一點顫抖,懇求道:“母親大人,這是第七件了。”

    “瞧您說的,修羅丸大人,”裁縫笑呵呵地說道:“夫人命令小的給您準備了十七件不同布料制作的禮服,花紋、樣式、布料都是夫人費心挑選的,如今才試了七件而已。”

    才試了七件而已。

    七件而已。

    而已。

    修羅丸瞇著眼睛,緩了緩勁兒,說道:“母親,姐姐試的如何了?”

    麗子啜了一口烏龍茶,道:“她才試到了第三套,我給她準備了二十一套樣衣。”麗子好笑地看著自家兒子聞言變得愉悅起來。

    此時,茶間的門又被推開了,一身十二單的夜一走了進來,要知道女士下裾的衣擺開口幅度都很小,修羅丸微微側目,看著自家性情豪邁灑脫的姐姐用小蹭步一點一點走進來,修羅丸曲起手指,抵在唇前,壓不住翹起的唇角。

    矜貴的少女穿著紋樣奢靡的和服配上繁復精致的頭飾看起來優雅高貴,她看向弟弟,嘴上的假笑一點沒變,修羅丸從貓眼金眸里看出一點殺氣——敢笑出聲殺了你。

    看得出來,夜一想變貓逃跑。

    修羅丸一挑眉,放下曲起的手指,柔聲說道:“姐姐試衣辛苦了,還有一十八件,要繼續努力喲。”

    貓眼失焦微凸眼眶,麗子瞧著自家貓狗孩子相愛相殺的樣子,再一次產生了只有母親才能得到的快樂。

    作者有話說:

    貓貓狗狗被逼試衣服的一天。

    下一章就要開始談戀愛了,開心。

    pps,現實中不可以扯貓貓狗狗的尾巴哦,最嚴重的有可能導致貓貓狗狗癱瘓。?

    ? 第38章

    朽木家的嫡孫降生在初春, 出生之時,感知敏銳的死神都察覺到了一絲細微的從朽木宅邸深處震蕩而出的清冽靈壓。次月,恰逢櫻花季,朽木家嫡孫滿月, 朽木家大擺宴席, 聚靜靈庭之貴族, 與眾同慶。

    四楓院家的牛車停在朽木家宅邸前, 駕車的仆役放好車凳, 修羅丸從車里下來, 他伸出手, 夜一的手搭在了修羅丸的手上下了車,四楓院家主和夫人等在門邊, 滿意看著自家孩子行為舉止合乎貴族規范。

    麗子最后給夜一選定的是一件櫻花瓣的小櫻布織的和服, 粉色的布料配著明光線織就的細小櫻花花朵尤是精致,嬌嫩的顏色和少女年輕美麗的容貌十分搭配。

    今日夜一還畫了淺淡的妝容,盛裝打扮的夜一看起來美極了。

    朽木蒼純候在門邊, 六番隊副隊長笑的一臉矜貴,但滿眼都透露出初為人父時的欣喜若狂,他迎了上去:“四楓院大人與四楓院夫人攜貴子光臨寒舍,是在下之幸,里面請。”

    候在門后的仆從上前引路。

    玖城和麗子略一點頭, 夜一和修羅丸行了個小輩的禮節, 頂著周圍無數雙看過來的眼睛, 夜一和修羅丸的客套笑容又加深了一分。

    夜一踩著木屐,小蹭步挪著, 頭微微低著, 修羅丸離得姐姐很近, 看得夜一借著垂下的劉海,往上翻著白眼,修羅丸跟在父母身后,壓低聲音:“姐,忍忍。”

    金色的貓眼透過發絲,睨了修羅丸一眼,貓貓眼里透著絕望——她要演一天!

    夜一微傾身子,小聲嘀咕:“說真的,平日里還不覺得,死霸裝穿起來真舒服。”

    一家四口由著仆從領路,穿過朽木家的回廊,到了臨近庭院的宴廳,護庭十三番的隊長們已經倒了大半,一番繁文縟節下來,饒是剛剛勸慰姐姐的修羅丸也只想找個地方坐下來。姐弟倆對視一眼,一邊和長輩交談一邊慢慢退出交際圈,在庭院的角落坐了下來。

    朽木家的庭院的枯山水很是雅致,在這間枯山水庭院里,每一塊石頭的挑選以及布局都顯現出主人家極大的講究。院內巖石經過精挑細選,花崗巖、火山巖、石灰巖這些淺色石頭被有條不紊地擺設起來。

    石頭的擺放也看得出有所推敲,單塊零星的放于一處,合著石頭的大小以及形狀,將三五塊相宜的石頭相互搭配,石頭與石頭間灑下沙子。

    細沙被扒鏟拉出直線如同靜止的細水,尾端連接著細小的波紋看起來好似山間溪澗。順著回廊,沙子被拖出蕩漾的波紋,如同沿著木廊流淌的湍急河流,竹柵、曲線、螺旋,依石而射,造型各異。

    庭院的一角種著一棵枝繁葉茂的櫻花樹,風吹過櫻花樹杈,粉色的花瓣緩緩飄落。

    夜一按著胸口,被衣襟帶著的背脊繃得直直的,她側頭看向庭院,嘴里嘟囔道:“我寧愿去現世殺它一百天的虛。”

    微風吹過,帶著櫻花的香味沖入鼻息,修羅丸右手捏著折扇,看著庭院里低聲交談的貴族們,他問道:“喜助呢?”

    “他可不想來,”夜一說道:“落魄貴族的子弟到這里來聽其他人的冷嘲熱諷嗎?”夜一伸出手手心朝上,她的視線落在自己手心的掌紋上,嘲諷地說道:“有些人,還是眼皮子太淺。就說你的那個好朋友……”

    “惣右介?”修羅丸收回視線。

    夜一聽到回廊一側傳來腳步聲,她閉上嘴,服侍周到的仆從給坐在角落的姐弟送上清茶就無聲地離開了,夜一這才繼續說道:“我小小調查了一下,很有趣。”

    “哦?”修羅丸應了一聲。

    夜一瞧著修羅丸不甚在意的表情,繼續說道:“雖然沒有找到多少實質性的證據,但我說說他的背景你就知道了,”修羅丸側首看過來,金眸里流露出一點好奇:“他是藍染家家主安置在流魂街三十六區外室的獨子,二十五年前母親過世。”

    “哦,”夜一看著庭院,笑得帶著點深意:“而據族譜記,二十四年前,身體康健的藍染夫人和其獨子突發重疾相繼去世,當年,藍染家族譜就有了他的記錄。”

    修羅丸收回視線,只是說:“好巧。”

    夜一應了一句:“是啊,好巧。”

    修羅丸抬手,扇柄在手心敲了兩下,他適時地側過頭,看向回廊的另一端,藍染正拐過回廊的一角,朝著他們走過來。

    英俊的青年褐色的和服外罩著一件黑色的羽織,青年手上拿著一把深黑的折扇,掛著溫和的笑容,褐色的眸子深邃又明亮,藍染看向迎著他走過去的貴女,在距離少女三步的地方柔聲說了幾句話,藍染指了指夜一和修羅丸的方向,微微欠身又說了幾句話,才與少女分開。

    遠遠的看不清貴女的表情聽不清他們的說話聲,只看見那個少女欠身回禮,抬手托著展開的折扇擋住了大半張臉。

    夜一饒有興致地收回視線,說道:“他可比你受歡迎了多了。”誰不愛溫柔似水的美男子呢?

    修羅丸折扇點鼻,道:“大可不必。”

    藍染走到兩人身邊,微微欠身,說道:“夜一大人,修羅丸,許久不見。”

    修羅丸站起身,夜一輕笑一聲,說道:“玩去吧。”

    該說的我都說了,該注意的你也會注意的。

    藍染客氣說道:“少陪,夜一大人。”

    夜一擺擺手,她看了眼父母的方向,說道:“我倒見見這次宴會的主角,小家伙長大了能跟你小時候一樣可愛嗎?”

    并不承認自己小時候很可愛的修羅丸動作瀟灑地回頭轉身。

    兩個青年避開人群,他們并肩朝著朽木家為客人預備的茶間走去,說是朽木家嫡孫的滿月宴,實際上也是靜靈庭貴族們借機商討家族商業合作的機會,兩人一前一后進了回廊里的茶間,在和室的茶幾邊坐下。

    兩人起先都沒說話,剛剛客套了許久的二人都有些疲倦,藍染揭開炭爐上的蓋子,爐中炭火是點燃的,他把盛滿水的茶壺放上炭爐,茶壺里的水慢慢燒開。

    沸騰的水發出咕嚕嚕的聲音,添茶,提壺,水落。

    清淡的茶香彌散開來,洗杯,倒茶,藍染抬手把茶杯端給修羅丸。修羅丸收回思緒,雙手接茶,“多謝惣右介。”他轉動茶碗,輕啜一口咽入杯中,再把茶杯放回幾上。藍染的視線落在茶杯上,褐色的眸子里流露出一絲無趣。

    半點溫柔也無,帶著無趣淡漠的寒意。

    這是貴族的必修課,兩人都做得極好,修羅丸猶豫了一下,還是揭開了夜一提及的話題,他壓根沒有委婉的意思,問道:“藍染家主夫人和他的孩子是你動的手嗎?”

    “嗯?”藍染抬起頭,視線與修羅丸交錯,他嘴角微挑,笑得譏諷,卻并不否認,直白說道:“不錯。”

    水又燒開了,修羅丸抬手提壺,沖茶,問道:“如何辦到的。”

    “藍染陽昀資質平庸,父親欲接我入家宅記在主母名下,”藍染平靜回答:“那日趁我外落毒入井,害死我母親,我入家宅之后,用此毒結果了他們性命推在了旁支身上,家中長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微一停頓,藍染問道:“修羅丸要把我抓進蠕蟲之巢嗎?”

    修羅丸搖搖頭,說道:“二番隊不管貴族家私,而且,此時也與我???關,我只是好奇而已,感謝惣右介如實應答。”

    藍染聞言,他“呲”地笑了出來。

    “一如我認知的,”藍染止住笑,褐色的眸子不見溫度,評價道:“貴族真是無趣至極。”

    “是。”貴族少爺直白說道:“遠不及變強來的有趣。”

    藍染端起修羅丸奉上的茶杯,慢飲杯中茶水,他這才說道:“有些人,眼皮子太淺,終日終生的為那半點利益糾葛,蠅頭小利爾虞我詐,”藍染微微感慨:“孰不見,強者并不喜螻蟻泣鳴。”

    修羅丸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說道:“有句話,我不知該說不該說。”

    藍染生了一點興趣,他說道:“請說。”

    “惣右介很溫柔,行事周全,為人友善,”藍染面上露出一絲疑惑,修羅丸抬頭看人,視線交錯,慢慢說道:“但目光如炬,只看你眼睛,觀察敏銳之人能看出你眼底的近乎驕傲的傲慢,而吾等雖天賦出眾,但尚未到目可顯露輕視之時。這個世上,總是小人難纏。”

    藍染收斂起笑容,他閉上眼睛,說道:“多謝提醒。”

    修羅丸見藍染把他的話放在了心上,轉移了話題,問道:“通往虛圈的設備做好了嗎?”

    藍染盤算了一下,回答:“估計六月底的時候就可以做好了。”

    兩個年輕人閑聊起來,直到朽木家的仆從敲響茶間的和門,“大人們,宴席開始了。”

    修羅丸和藍染應了一聲,兩人跟著仆從并肩往庭院走去,矮幾環回廊布置,庭院空處也擺上矮幾軟墊,離庭院越近的席位坐的人身份越高。藍染朝著修羅丸點點頭,兩人就此分開,藍染家的席位離庭院遠得很。

    玖城遠遠朝著自家孩子招招手,修羅丸慢步走入回廊,在四楓院家的席位上坐下,這個地方距離主座大概也就十來步的距離。朽木銀鈴坐在主座,朽木蒼純坐在次座,蒼純的夫人并未列席。

    賓客們紛紛入席,主角也就來了。

    一個年長的婦人抱著包裹嚴實的襁褓從主席后的屏風走了出來,朽木蒼純站在婦人身邊,小心托著襁褓的邊沿,婦人小心地扒開半遮著嬰兒臉的襁褓,露出小嬰兒奶呼呼圓滾滾的臉蛋,修羅丸離得近,看得清楚,小嬰兒閉著眼,小臉蛋一片粉紅。

    朽木銀鈴笑容滿面,年長的死神開口對著賓客說道:“老夫給這孩子取名白哉,他將是朽木家二十八代當家,”朽木銀鈴說道:“感謝各位來參加孫兒的滿月宴,也希望白哉在各位的祝福里平安長大。”

    宴席開始。

    ……

    護庭十三隊隊長們的酒從宴席開始喝到月上樹梢,整個庭院彌散著一股子酒氣,四楓院家家主并沒有約束自己自家兩個愛喝酒的孩子,修羅丸和夜一飲著櫻花釀都有些醺醺然。

    玖城端著酒杯,和盤膝坐在身邊的銀鈴干了一杯,二番隊隊長和六番隊隊長向來聊得來,修羅丸啜飲著酒盞里的酒,就看著姐姐滾圓的貓眼里慢慢顯露出一點迷瞪,夜一腦袋晃了晃,“嘩啦”靠在了麗子的肩上。

    少少喝了點酒的貴婦人無奈摟著女兒,看向自己雙目清醒的兒子,那邊兩個隊長邊飲邊聊,“……今日是老夫之幸,”朽木銀鈴醺然說道:“靜靈庭已百年未有聚一庭之人同慶之事了,下一次慶賀,就要是貴公子的及紀生辰了。”

    紀,即是一百年。

    修羅丸聽著那邊的對話,看了過去,夜一不喜歡繁文縟節,所以她的百歲生辰也就在家中慶賀一下,那時修羅丸還是小奶狗,印象并不深。

    朽木銀鈴問道:“就不知四楓院隊長打不打算請老夫慶賀一番了。”

    玖城屈指算了算,推托說道:“還有二十五年修羅丸才滿百歲呢,到時候再說吧。”就他們家那兩個連說到試衣服都撒丫子跑的貓狗孩子,怎么可能擔一日主角操勞生辰宴的事情。

    二十五年才滿百歲?

    二十五年!

    持扇的男子氣息不穩,妖力泄露了一絲,修羅丸猛地抬起頭,他敏銳地朝著那個方向看去,他驚訝極了,那個和他約定百年之期的男子此時竟然就在靜靈庭朽木家宅邸之內!

    修羅丸閉目嗅了嗅。

    那個方向?那人就在朽木家宅邸的櫻花樹上,修羅丸沒有看見那人的蹤跡,卻能感覺到那人帶著泄露的一絲氣息無聲落地,他沒有再隱藏行蹤,反而在院墻后等著他。

    修羅丸慢慢站起,他朝著父母方向欠了欠身,說道:“少陪。”修羅丸一副飲酒后想要如廁的模樣,他緩步走出庭院,繞過人多的回廊,在無人的一處院角一躍而起,瞬步發動,身形化作虛影。

    朽木當家往修羅丸的方向看了一眼,問玖城道:“貴公子無恙吧,櫻花釀雖味美甘甜,但后勁極大,喝多了易醉的。”

    “不用管他,”玖城應道:“修羅丸的酒量整個靜靈庭都沒多少人能比。”

    修羅丸的身形再出現的時候,就停在了那一股氣息的身邊。

    修羅丸微微皺眉,喚了聲:“前君?”

    如若撥云見日一般,那人的身形從虛空中出現,混沌中性的妖力無聲無息無覺地褪去,男子淡淡一笑。

    “你竟然真的能找到我。”修羅丸驚嘆道:“而且,如果不是你一息氣息流露,我都不會發現你的位置。”

    雖然貴族們不會注意這一絲突然出現的氣息,但能夠在隊長云集的朽木家主宅內掩息凝神,如入無人之境,他對自己力量的把控簡直精細及發細致入微。

    男子微笑掩住眼底的復雜,說道:“許久不見,修羅丸君。”

    “你知道我的名字了?”修羅丸一愣,“前君,恕我冒昧,能告訴你的名字嗎?”

    “當然可以,”男子微微點頭,然后他說道:“告訴你的名字可以,你先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男子還帶著一點期盼,可能是不同地方滿百歲的意思不同。

    滿一百歲也是滿百歲,滿兩百歲也是滿百歲。

    修羅丸目露疑惑,但他還是說道:“當然可以。”

    男子緩緩吐出了一個一口氣,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啊?”修羅丸一怔,回答道:“我今年七十五歲。”

    “七……”男子咽下嘴里的唾液,他微微垂眸,緩了緩,重復道:“七十五歲?”

    “對啊,”修羅丸更加不解,說道:“七十五歲,我還有二十五歲才滿一紀。”

    大妖怪兩百歲成年,如果以妖的身份來算,修羅丸還有一百七十五歲才成年。能揮出那般恢宏的一刀的戰士,能化他人力量為己身的死神,能夠讓他在虛群化為灰燼的瞬間都心頭一凝的貴族,竟然才七十五歲?雖然男子肯定自己能取他性命,但眼前的這個人,才七十五歲!

    一個崽崽!

    修羅丸看著眼前的男子蹙起了好看的眉,薄唇抿得緊緊的,臉上微粉的紅暈褪得一干二凈,血色的眸子眼神發直,咬肌繃出,牙都咬緊了。

    他欺負威脅了一個崽崽!

    思慮再三,男子開口道:“我叫玉藻前,”玉藻前抬手按住了修羅丸的肩膀,沉聲說道:“你我的百年之期,就當作廢了吧。”修羅丸滿臉茫然,玉藻前繼續說道:“你若答應我不把此事說出去,”玉藻前認真說道:“我便教你你們四楓院家已經失傳的妖怪的修煉方法。”

    “什么?”修羅丸還未緩過神來。

    玉藻前無比誠懇地說道:“拜托了,請務必答應我。”

    “好?”

    他,堂堂九尾妖狐,延綿壽辰近三千年的大妖怪,和一個年僅七十五歲的幼崽定下了一個他曾極為認真的百年之約。他,一個從東方封神之戰開始就存在并成功幸存下來的大妖怪,威脅恐嚇了一個幼崽!

    哪怕以死神的標準,修羅丸已經算得上是成年人,但七十五歲,落到任何一個妖怪耳中,都是一個幼崽。

    關鍵是,他打贏了不贏面子,打輸了會無比丟臉!

    打輸了,他還不如一個幼崽;打贏了,他欺負了一個幼崽。

    幼崽!

    崽!

    哪怕他并沒有多少人類的道德,但作為一個綿延壽辰三千年的大妖怪,為了不成為其他妖怪口中的欺負幼崽的大妖怪之恥,他覺得他得花些功夫來教養眼前這個一點不會妖怪修行方式的青年。

    嗯,這個理由的邏輯非常完整,才不是因為他欣賞眼前的青年。

    謀略,潛力,強者之心。

    作者有話說:

    狗:我只是年紀小,不是崽!以后讓你哭著叫老公!?

    ? 第39章

    玉藻前靠在朽木家外墻的墻壁上, 他的視線落在修羅丸臉上,百年之約是他提及的,百年之約也是他取消的,就好像他隨口驢了眼前的犬妖。

    眼前的幼崽脾性太好, 絲毫沒有生氣的意思, 只是困惑不解連指責他的意思都沒有, 玉藻前心里越發復雜, 但他也是在拉不下臉皮說他不想和一個七十五歲的白犬幼崽一戰。

    于是, 九尾狐淡淡一笑, 英俊的面容上露出似乎發自心底的贊賞笑容, 他抬起手,手心多了一把折扇, 手腕一抖打開的折扇, 扇子半遮面,問道:“修羅丸,介意我這樣叫你嗎?”修羅丸搖搖頭, 玉藻前繼續說道:“我看過了你在現實與虛群一戰了。”

    玉藻前扇了兩下扇子,說道:“你成長的速度也超出我的想象,結合與你靈魂融洽的斬魄刀,你對劇毒的運用讓人側目,花開一季, 瓜熟蒂落, 落葉歸根, 很不錯???”

    “多謝夸獎。”修羅丸客氣回答。

    “只是,”玉藻前用了個轉折詞, 修羅丸眉頭幾不可查地一皺, 玉藻前說道:“你并不會妖怪的戰斗方式, 對嗎?”

    “妖怪的戰斗方式?”修羅丸重復了一遍,問道:“什么是妖怪的戰斗方式?”

    “這么說吧,”玉藻前折扇合一,在手心敲了兩下,他問道:“你的原形又多大?”心機頗深的狐貍旁敲側擊地問道。

    修羅丸絲毫沒有感覺異常,他誠實回答:“我的原形,您說的是犬形的話,最大的體型大概到您脖子。”

    玉藻前閉了閉眼復又睜開,他扇尖點了點下巴,他說錯了,這不是一個原形還沒有他原形的腳大的幼崽,而是一個原形還沒有他腳趾大的幼崽——

    這還是個奶狗吧!

    玉藻前若無其事地說道:“吾等大妖,原形因吸收天地之靈氣,形體可堪比山岳,一爪揮下可改變山川河流之形狀,一口咬下能讓獵物成為口中血肉,一尾劈下能讓敵人再無動彈之力。吾等之軀體,骨骼、肌肉、利爪、獠牙都是天生的對敵利器,這是妖獨有的戰斗方式。”

    而我完全不會,甚至原形只有個作用——可可愛愛,賣萌撒嬌。

    “多謝前君為我思量。”修羅丸如此說道。

    “嗯。”玉藻前發出一聲鼻音,他說道:“我聽說你現在已經入職二番隊,只有休憩日才有修行時間,那便這樣,我住進了松山原本隱居林邊木屋,你若想學習戰斗方法,就來找我。”

    “是,”修羅丸點點頭:“我定來拜訪前君。”

    面上沉穩淡然的九尾狐擺了擺手,仿佛他壓根沒有找借理由言語之間驢了一個連他歲數零頭都沒有到的小狗一樣,玉藻前說道:“修羅丸,你是千年來見過的最有潛力的犬妖,我教你妖族戰斗方法,還是希望你蛻變之時能與我一戰,明白嗎?”

    “明白。”修羅丸點點頭:“多謝前君。”

    玉藻前抬手,扇尖沖著修羅丸點了點,他邁出一步,身形化作紅色的火焰般的光亮,飄在空中的一朵妖力凝聚的光芒,抬腳隱去氣息,落足消失無蹤。

    修羅丸嗅了嗅,發現他也找不到玉藻前的蹤跡。

    修羅丸并不覺得奇怪,他只是覺得,如玉藻前所說,眼前的這個能夠任意穿界的大妖怪覺得他是個值得培養的對手而對他另眼相看,玉藻前在暗中觀察之后,發現自己連妖身變化的技巧都不會,百年之期太短,做不了他的對手。

    于是,為他考慮周全的長輩,顧全他的面子,取消了他們的百年之約,還因為對他潛能的肯定,愿意教他妖族戰斗之術。

    真是個值得尊敬的前輩。

    修羅丸哪里知道,他心里的猜測和事實不能說一模一樣,只能說毫不相關。

    ……

    “玉藻前?”玖城語調拔高,重復了一遍:“你說他叫玉藻前?”

    “是,他說他叫玉藻前。”修羅丸對玖城略微吃驚的反應有些驚訝,問道:“您知道這個名字嗎?”

    “當然。”玖城站起身,他沖著兒子招招手,說道:“跟我來。”

    修羅丸站起身,跟在父親后面,父子倆從書房里走出,穿過回廊到了主宅偏角的書屋,這里收藏著四楓院家自立宅來收集到的所有書目畫卷,玖城穿過林立的書架,走到最里間。在房間的里間放著一個畫桶,里面插著卷成卷的畫軸。

    玖城的手尖在畫軸上點了點,挑出其中一幅畫,他拉開畫軸上的綢帶,慢慢展開手中的畫軸,修羅丸站在玖城的身邊,他的視線落在畫面上,玖城說道:“這是四楓院家某位去花街游玩過的先祖,在畫廊里無意得到的。”

    泛出一點土色的畫紙上繪制了一只極美的九尾狐,背景是一座人類的城池,只是寥寥數筆繪出了城池的景象,城池之外武士云集,騎馬握刀,有箭雨從地面激射而起。

    而那只九尾狐體態優雅身姿矯健,周身長著順暢的白色皮毛,半點雜色也無,一雙血色的眸子仿佛看著畫外的人。狐貍的尾巴足足有九條,每一條長尾雪白優雅如同云朵般蓬松。

    九尾狐足下生云,騰飛于城池之上,體型巨大,如若山岳,優雅又令人心驚。繪畫者頗通畫技,畫這幅畫著實費了些心血,觀者在畫上甚至能看到九尾狐每一根絨毛的走向,還有那順著身姿皮毛蓬勃迸出的妖力。

    修羅丸移動目光,聚焦到畫面左上側寫的一行小字,畫上是用小楷寫的:

    狐生九尾名前,冠玉藻之姓,化身絕色美人蠱惑鳥羽上皇禍亂人間,由陰陽師安倍泰親勘破,十三萬五千討伐軍圍攻妖狐,不及妖力孰難匹敵,人間欲以二十萬人活祭成陣,后狐假死化作殺生石,行蹤不為后人所知。

    修羅丸沉默了一小會,他有些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此時自己的心情,畫面上的九尾狐看起來優雅美麗,強壯優雅的身體,雪白純凈的絨毛,美麗飄蕩的尾巴,和他常看的那只咋咋呼呼的黑貓不同,他覺得九尾狐的原形非常的漂亮。

    是一種充滿力量又不失優雅的美。

    修羅丸把這段話讀了兩遍,他喚了一聲:“父親?”

    玖城看著畫中騰飛而起,囂張張狂的九尾狐,應了一聲:“嗯?”

    “他是個男的。”修羅丸一字一頓地說道。

    玖城看了眼自家孩子,什么也沒有說,他轉身往一個書架走去,眼光逡巡片刻,從里面抽出一本書,書名寥寥幾字《現世妖怪全集》,玖城翻到目錄,手指滑下,找到了狐妖這個妖怪。

    修羅丸咽下唾液,他心里倒生出了幾分好奇,玖城翻到狐妖的那一頁,把書送到了自家兒子的眼下:

    妖狐常聚居于山林之中,偶見夜間狐火飄蕩,常人誤入其中,便會迷失方向遺落物品,實則妖狐以魅惑之術蠱惑人心。妖狐常以人形引誘人類,其形多為絕世美人,狐貍雖分雄雌,但化形裝扮之后難辨陰陽,所見者多為之一見傾心,甘愿傾其財物只為得美人一笑,終末上當受騙悔之晚矣。

    曾有陰陽師封印狐妖為石之前問及狐妖,為何行如此惡劣只是,狐貍只道——有趣而已。

    修羅丸讀完這短短兩段話,總覺得狐妖這個種族好像品行有那么——不堪?

    喜歡騙人玩?

    修羅丸問道:“父親,這本書哪里來的?”

    玖城說道:“這也是咱們家那位先祖從花街買回來的,”玖城思忖片刻,說道:“我猜,這九尾狐應該是普通狐妖的進階版吧。”

    修羅丸對上玖城的眸子,他讀懂了自家父親眼底的意思——孩兒,可別被狐貍驢了。

    修羅丸緩了緩,他從畫桶里抽出那卷畫,說道:“父親,我對他所講的妖怪戰斗之術很感興趣,而且,我不覺得如他這般厲害之人要是騙我只為了求財,我的直覺告訴我,他所言都是真的。他想找一個堪為一戰的對手,哪怕我還需要他花費心思悉心教導。”

    “不過,”修羅丸說道:“我心里有些好奇,我想拿著這幅畫去問問他。”

    “可以,”玖城說道:“你自己注意就好。”

    ……

    修羅丸提著一份從朽木家要來的櫻花糕和那卷畫軸,穿過樹林到了那間現主人已經關進了蠕蟲之巢的林邊獨屋,他在門口站定,感受了一下,玉藻前未經掩飾的氣息正在其中。

    玉藻前沒等修羅丸出生,他的聲音就從屋里響了起來:“進來,修羅丸!”

    修羅丸推開獨屋的門,抬腳走了進去,玉藻前一人坐在客廳的矮幾前,正在悠閑自得地自飲自酌,身邊擺滿了已經空了的酒壇。修羅丸嗅了嗅空氣中彌漫的酒氣,和玉藻前露出些許緋色的臉頰,玉藻前說道:“先不說別的,來,先喝酒!我請你,上次喝的不盡興。”

    玉藻前招招手,說道:“這是朽木家的櫻花釀,我買了不少,好酒!”玉藻前掃了眼身前一排的酒壇,說道:“朽木家賣櫻花釀的酒館伙計說,這酒后勁有些大,容易醉。”

    修羅丸將畫軸放在身側,把櫻花糕和點心盒放在了矮幾上,他在矮幾前跪坐下來,玉藻前抬手倒酒,酒釀入盞,修羅丸道:“請。”

    “前君,”修羅丸說道:“空腹飲酒易醉,用些點心吧。”

    朽木家的櫻花釀散發著一絲淡淡的櫻花香氣,櫻花香氣里又混著濃郁的酒香,修羅丸端起酒壇,給玉藻前喝空了的酒盞里加滿了酒,玉藻前手托著酒盞,他嘴唇湊到酒盞的邊沿,慢慢地啜了一口。

    九尾狐低頭看向眼前的青年,修羅丸揭開點心盒一層蓋子,把點心送到他手邊的,玉藻前接過做成花瓣形狀的和果子,慢吞吞地咬了一口,軟糯的糯米味道在唇齒里展開,抹茶濃郁的味道品嘗起來好吃極了。

    玉藻前眼睛亮了亮,問道:“這糕點哪里買的?”

    “這是朽木家主家給自家人做的茶點,”修羅丸咽下口中的酒液,說道:“若是前君喜歡吃,我可以常去討要。”

    玉藻前又捻起一塊糕點,送入口中,兩人就這一盞接著一盞,喝光了一壇又一壇。

    擺在矮幾邊的酒都喝完了,玉藻前的手落下去在腰間的配飾上一撫,擺在矮幾邊的酒又多了一壇。修羅丸這才看見,玉藻前腰間的配飾上串著一顆元珠,估計是吸收了哪個能夠操控空間的妖怪的妖力,制成了能夠存放東西的儲物元珠。

    一壇,復又一壇,又是一壇,再來一壇???還有一壇。

    這兩人看著彼此,眼睛俱是一亮,心里只有一個想法,這人酒量好極了!從來沒有見過喝了這么多酒還一點沒醉的人。

    “你的酒量好極!我認識的人無一能與你相比,真好!”修羅丸感嘆道。

    “我也是。”玉藻前應道。

    嗅覺同樣靈敏的狐貍嗅了嗅,整個木屋里已經慢慢都是濃郁的酒氣,兩人此時都是眼清目明、神志清醒。

    修羅丸晃了晃空蕩蕩的酒壇,玉藻前掃了眼儲物元珠里的存貨——一壇也不剩了。

    九尾狐不愉的撇撇嘴,道:“酒喝光了!”聲音微微上揚,帶著濃濃的不滿,語調微微一勾的波動卻仿佛一根羽毛在修羅丸心頭上一滑。

    不高興,還想喝——哼!

    朽木家的酒館開在流魂街一區,這里是流魂街七十五區,距離不是一點遠。但修羅丸聽著玉藻前語調一點點微微上揚的抱怨,修羅丸試探地問道:“那我去買?”修羅丸補充了一句:“沒事,我的瞬步很快的。”

    “很快來回也要兩個時辰吧,”玉藻前好看的挑花眼一斜,他閉了閉眼,搖了搖頭,說道:“我在流魂街二區買了房子,下次我住近些。”

    修羅丸把最后一點酒倒進了玉藻前的酒盞里,他把酒壇擱在一邊,修羅丸手撐著下巴歪頭看著眼前的狐貍,九尾狐的桃花眼微挑眼珠一動,落在修羅丸手邊的畫軸上,問道:“這是什么,送與我的拜師禮?”

    “嗯,”修羅丸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這是家宅里收藏的一副九尾狐的畫像,上面記載了一個九尾狐妖禍亂朝政的故事,”玉藻前眉梢微微一挑,生出了幾分興趣,他目光落在畫軸上,聽到修羅丸繼續說道:“那個九尾狐與您同名,不過我猜……應該與您無關吧。”

    玉藻前嘴角微微一勾,微醺的九尾狐眉眼帶笑,他身子微傾,曼聲說道:“那你可是猜錯了,我估摸著畫中的九尾狐就是我。”

    修羅丸眨眨眼,他緩了三下才聽懂了玉藻前這句話里的信息量——不錯,就是我,我曾經男扮女裝霍亂朝政。

    “那個……”修羅丸咽下嘴里的唾液,小心說道:“畫上寫,是一絕色美人禍亂朝政。”

    “絕色美人呀,”玉藻前眉眼微斜,他手指微曲,掃過臉頰,一陣迷霧彌漫開來,遮擋了他的面容身體,只聽到他的聲音變得溫柔起來,頗有點雌雄難辨的感覺,他說道:“這樣嗎?”

    迷霧散去,一個絕色美人半倚在矮幾之后,美人的手微抬,妖力凝聚出一個帶著扶手的軟墊,他靠在軟墊靠背上,手搭在扶手上,頭微微揚起,顯露的是最美的一個角度。

    美人身著衣袖寬博的袍服,施以重彩的袍服上,用金絲銀線繡著鳳雛祥云的圖案,下身穿著一條曲裾,美人的腿曲著,曲裾落在腿上,直垂到地面。美人的頭上盤著繁復精美的發髻,鎏金雕刻的發飾戴在發髻之上,兩邊的墜金步搖微微晃動。

    美人抬手,袖擋鼻唇,柔聲輕問:“我美嗎?”美人抬起手,纖細修長的手尖挑了挑微微晃動的步搖,手指落下,劃過自己的臉頰,微曲抵在下唇的中央,眉眼含笑。

    美人動作嬌柔,身姿妙曼,如若出水之芙蓉,林間之粉櫻,聲音如泉水潺潺,柔弱嬌妮,絕對配得上絕色美人這個詞。

    玉藻前眉眼露笑,只看到眼前的犬妖靈動的金眸瞬間呆滯起來,修羅丸瞧著這一身明顯來源中洲與大島半點關系也無的打扮,金眸越睜越大,嘴巴不受控制地張大了一些。

    等等,修羅丸以他貴族歷史課所學所知,他可以斷定這是中洲漢代以前的裝扮。

    修羅丸抿了抿唇,小心問道:“能問問前君,在如此化形之時,您用的名字是?”

    美人抬手,纖細手指指尖滑過修羅丸臉頰,修羅丸覺得似乎有輕柔羽毛擦過皮膚,他身子不受控制地顫抖了一下,醺醺然的美人輕笑一聲,手心貼著修羅丸的臉,聲如若夜鶯輕鳴,口里噴出混著冷梅清香的酒氣,他柔聲回答:“妾名蘇妲己,見過大人。”

    修羅丸眼珠子仿佛凝固在眼眶里,嘴巴微微張大了一些——等等,什么,這種事玉藻前還干了不止一次?

    這一瞬間,修羅丸自己也分辨不出,他到底是被美色所惑還是被玉藻前的所作所為震驚。定是酒意上涌才讓他面紅耳赤的!

    一言以概之,狗狗驚呆了!修羅丸都顧不上自己又被調戲了。

    但,真是絕色美人,美人美之入骨,美色觸犬心尖。

    世上哪來那么多一見鐘情,多半還不是見色起意?

    作者有話說:

    狗:原來犯罪嫌疑狐交代的是做的第一起案子。嫌疑狐不能調戲辦案狗!狗狗會心動然后同流合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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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40章

    玉藻前抬起手, 手托著酒杯,垂落的闊袖擋著酒盞,微微仰頭,酒水送入唇中引入喉嚨, 他微側著頭, 無聲地凝視著修羅丸, 眉目含情, 雙瞳剪水。

    只道是媚眼含羞合, 丹唇逐笑開。

    修羅丸半點看不出此人原屬于男子的豪氣與英姿, 玉藻前血色的眸子注視著他, 修羅丸與他視線交錯,修羅丸尚在愣怔之中, 他微微眨了眨眼睛, 只覺得那雙眼睛眸子帶著雋永深情,那般深邃,那般含情脈脈。

    血色的眸子里帶著一縷流光, 修羅丸的目光膠著著玉藻前的視線,在愣怔與迷離中離深淵越來越近,那雙眼睛如此專注地望向他,如同不可測底的深淵一眼,又將人吞噬其中的力量。

    心跳一下, 人踏入泥沼。

    呼吸一聲, 人愈陷愈深。

    迷離神志一步踏入沼澤的人, 只會被沼澤的稀泥慢慢吞噬,人就像是被蜘蛛網粘住的獵物, 無論如何也無法掙脫。

    這是玉藻前如臂掌控的妖力, 眉眼間深情款款, 誘人心神讓獵物愈陷愈深,修羅丸只往向了他的眼睛,心志堅定的死神便迷離了心神。

    玉藻前勾了勾唇角,他身子微微前傾,抬起手,纖細修長如若女子的手指曲著,手指指尖輕輕點在修羅丸下巴的位置,順著右側臉頰的弧線慢慢往上一挑,玉藻前聽得修羅丸的呼吸重了一份,他俯身湊過去——

    嘴唇微嘟,“呼”,唇齒間一股風吹向了介乎于少年與青年之間貴族的耳垂,那一剎那,修羅丸瞳孔驟縮,驚恐之余他的身子下意識的向后傾倒。

    修羅丸只覺得一只手虎口骨骼落在自己咽喉的位置,兩只手指如同鉗子掐住了他的脖子,修羅丸粗粗地喘息了三聲,目眥盡裂地盯著那只掐住他要害的手。

    然后,“哈。”玉藻前一聲輕笑在修羅丸的耳邊響起,玉藻前雌雄莫辨的聲音響了起來,他柔聲說道:“哎呀,抱歉,嚇到你了。”

    捏著修羅丸咽喉的手也輕輕的松開了,玉藻前坐直身子,恍若無事一般又給自己到了一杯酒。

    修羅丸覺得仿佛有一股寒氣竄進他的足底,順著他的血管直沖頭頂,衣襟之下滿滿都是冒出來的雞皮疙瘩——太危險了!

    一個美人,一個華服曲裾的貴女,一個妝容精致的美人,獵物還在為他美色心驚,美人的一個垂眸曼視就讓人心迷神失。

    修羅丸是誰——他是擁有副隊長級別靈壓的死神,接受四楓院家精英教育的戰士,除去靜靈庭隊長級別的人物,他可以說是靜靈庭里頂尖的存在了。

    而眼前的人呢,只是一眼,就讓修羅丸愣怔在呆滯中,耳垂被人惡作劇似的吹了口氣,喉嚨被人用手鉗住,他才清醒過來——這足夠讓他死一百次了。

    玉藻前頭一仰,他又飲了一盞酒,白色的酒盞被他隨意地擱在幾上,發出“叩”的一聲輕響,玉藻前手捏住扇子,手腕一抖,修羅丸看著他隨手斜揮扇子,身形變化又恢復了男子形容的打扮。

    玉藻前饒有興致地問道:“如何?”

    修羅丸收斂心神,他沒有直接回答,反而說道:“前君,我有一事不明。”

    “說。”九尾狐應了一聲。

    “以您如此之力,為何……”修羅丸咽了咽唾液,艱難組詞:“為何要男扮女裝,以女子柔弱之態伴一螻蟻身側,這不是……”對您的折辱嗎?修羅丸估計眼前大妖的顏面,將最后半句話咽了下去。

    畫上寫的幾行字,雖然不帶有書寫者主觀的態度,但聽起來,更偏貶義:狐生九尾名前,冠玉藻之姓,化身絕色美人蠱惑鳥羽上皇禍亂人間。

    “對我的折辱嗎?”玉藻前笑了一聲,笑聲里卻頗有點自得其樂的感覺,他抬手持扇敲了敲手心,說道:“我不知道人類是怎么記述那段過往的,”玉藻前身子往前傾了傾,他說道:“但你為什么會覺得所有的事情我都是親力親為呢?”

    修羅丸一愣。

    “狐妖天生擅長障眼法,而我修煉千年生得九尾,我的妖力不單只以幻術可概括,”玉藻前耐心解釋道:“凝妖力為實物,化虛影為真實,我剛剛的打扮是真的,我的一顰一笑、衣物首飾都是真的,但是……”

    玉藻前抬起手,他的手心凝聚出紅色的妖力,由內及外平平一揮,修羅丸只見一道紅色漣漪蕩漾開來,眼前光線昏暗的密林獨屋眨眼間幻化成金碧輝煌的人間皇宮。

    修羅丸將靈壓凝聚在眼睛之上,也只能透過眼前幻想看到與之重合的極淺極淺的現世,然后,他感覺得自己的手臂上一種,玉藻前側身坐在了他的對面,手順著手臂滑下按在他的手腕上,玉藻前說道:“看!”

    蘊含在語言里的妖力沖散了修羅丸凝聚的靈壓,一切幻覺變得尤是真實起來。

    大殿宏偉,雕欄玉刻,大殿由一百六十根楠木作為主體而構成,金黃色的琉璃瓦鋪頂,兩側高聳盤龍金桂樹,雕鏤細膩的漢白玉欄桿臺基顯得奢靡華麗。殿柱是圓形的,兩柱間用一條雕刻的整龍連接,龍頭探出檐外,龍尾直入殿中,一副帝王氣魄。

    那飛檐上的兩條龍,金鱗金甲,活靈活現,似欲騰空飛去。紅紗垂簾,金柱燈盞,燈火飄蕩,明麗蕩漾之間賓客入席。

    穿著粉色袍服曲裾的舞女魚貫而入,手抬指翹,舞動如仙鶴,跳動似夜鶯——這是目之所及再也真實不過的大殿宴席的場景。

    看著眼前難辨真假的宴席歌舞,修羅丸聽著玉藻前平靜說道:“所謂天之驕子,人間帝王,”玉藻前笑了一聲,一邊回憶一邊說道:“他們虛抱著佳人,迭聲喚著愛妃,懷里一無所有,卻身心投入,豈不有趣。”

    修羅丸緩了緩,小心問道:“您做這些事,難道只因為……”修羅丸艱難地問道:“因為無聊嗎?”

    玉藻前側身看向修羅丸,他手一揮,眼前幻象如水霧般消失不見,“當然,當然是因為無聊!”他眼睛睜大了一些,反問道:“不然呢?”修羅丸的臉木住了,玉藻前頓了頓:“也是,你年紀還小。”

    因為無聊,真是讓人心梗的理由。

    修羅丸坐在玉藻前的身邊,他加重了語氣,說道:“我七十五歲了。”

    玉藻前看向幾上的酒盞,心里道:“我三千歲了呢,”玉藻前拍了拍修羅丸的手,說道:“把你帶的畫給我看看。”

    修羅丸拾起幾邊的畫軸遞給玉藻前,玉藻前慢慢展開畫軸,他的視線掃了眼畫卷上那只姿態優美的九尾狐,然后玉藻前看向了寫在畫軸一角的那段話。

    狐生九尾名前,冠玉藻之姓,化身絕色美人蠱惑鳥羽上皇禍亂人間,由陰陽師安倍泰親勘破,十三萬五千討伐軍圍攻妖狐,不及妖力孰難匹敵,人間欲以二十萬人活祭成陣,后狐假死化作殺生石,行蹤不為后人所知。

    “咦?”玉藻前輕咦了一聲。

    “怎么了?”修羅丸問道:“是您嗎?”

    玉藻前搖了搖頭,沒有回答,他微微閉了閉眼,回憶了一下,他前往黃泉挑戰那位黃泉主人的時候,據平安京那個名傳天下的陰陽師所說,大島政權的統治者應該是村上天皇,而以他對大島統治階層交替的了解,直到他離開,都沒有個名為鳥羽上皇的的天皇登基繼位。

    玉藻前輕輕一笑,原來他還是可以回去的,而且他回去之后,還做了件大事。

    有趣。

    玉藻前回答:“是我。”玉藻前轉移了話題,他這樣說道:“好了,不說這些了,”玉藻前把畫軸卷了起來,說道:“你是來找我學習妖怪戰斗的方式的,我們該話入正題了。”

    修羅丸回答:“是,前君。”修羅丸頓了頓,問道:“要我喚您老師嗎?”

    玉藻前毫不猶豫地搖頭,他說道:“你是我漫長時光好不容易找到的樂子,我現在很好奇,你未來能夠成長到什么地步,你我之間,不需要用敬稱。”平輩而論,這也算是玉藻前對修羅丸潛力的認可。

    修羅丸點點頭,玉藻前繼續說道:“誠如你所見,我的妖力與幻術有關,存真偽于難辨,顯虛妄若實在,化殺機于幻境,我的妖力夠強,控制了夠強,只需一把妖力化成的火焰,就能將敵人化作齏粉。”

    “我認為,”玉藻前言簡意賅:“你也能夠分辨出來,妖力與靈力的區別,對嗎?”

    “是,”修羅丸聽的認真,他點點頭,說道:“靈力清冽明麗,妖力混沌中性,很好分辨。”

    “不錯,”玉藻前稱贊道:“你總結得很好,就是這樣。但據我觀察和以我在尸魂界居住了這幾月的經歷來看……”

    “幾月?”修羅丸垂下眸。

    玉藻前看著修羅丸的反應,笑了,坦然承認:“是,我暗中觀察了你許久,送我來的人說你很有潛力,但我更相信我親眼看到的,”玉藻前繼續說道:“死神與妖怪之所以力量的性質不同,主要是因為吸收并轉換成己身力量的來源不同,死神吸收的是靈子,而妖怪吸收的則是自然之力。”

    “自然之力?”修羅丸重復了一遍。

    “嗯,”玉藻前繼續說道:“自然之力在東方有個名字,在夜里便作月華,在白日便作日華,天地自然之力融入日光與月光再落入人間,自然之力可被妖怪吸收。”

    “力量強大的妖怪要么跟隨家長修行,要么固有傳承,”玉藻前隨口說道:“引自然之力修行,引天地力量入體化為己力,修行道高深時便不用再吃普通食物汲取能量,而妖怪的原形就會隨著力量的越積越多體型越來越大,肌肉、血液、皮膚,皮毛都充滿力量。”

    “這就是妖怪的修行方法。”玉藻前說道:“而妖的原形,本身就是妖怪最強大的武器。”

    玉藻前瞧見了修羅丸眼里的好奇,他說道:“我不想驚擾到護庭十三番的高層們,我們去現世吧。”修羅丸點點頭。

    玉藻前站起身,他在修羅丸驚訝的目光里,抬手作手刀豎斬而下,修羅丸只聽到“滋咔咔咔”的聲音,空氣里就被撕開了一道漆黑的裂縫,然后慢慢擴散化作一個長方形狀的入口。

    玉藻前側首看人,問道:“你怎么不好奇呢?我怎么知道穿過冥道我們要去哪里?”

    修羅丸兩手揣在袖子里,聞言回答:“大概你因為你在你的身體做了標記吧?”修羅丸摸了摸在現世花街被玉藻前妖力火星蹭過的手,說道:“就像,你在我身上做了個記號一樣。”

    只有魂體才能進入尸魂界,在尸魂界生活的無論是死神還是普通靈魂都是魂體,而構成尸魂界的一切,無論是房屋、樹木還是各種各樣的器具,都是由靈子構成的——玉藻前要想進入尸魂界,所進入的也只能是他的靈魂。

    那么,他就必須把他的身體安置在一個安全的地方。

    九尾狐夸獎道:“真聰明。”

    修羅丸斜了眼前這人一眼,這人倒是坦蕩承認他在自己身上做了記號。

    九尾狐湊近了些,嘴里呼出濃郁的酒氣,九尾狐喝了不少酒,已經有些醺然:“至少,我可是個極好極好的酒友,以后我教你,怎么標記你的……”獵物,玉藻前咽下了這個詞,一頓,道:“嗯,目標。一個人喝酒太無聊了。”

    玉藻前拉長了調子,問道:“你不喜歡嗎?”

    修羅丸鼻子里呼出一絲氣,是笑,醺醺然的狐貍自己聽不出,但修羅丸覺得,他話里總帶著點婉轉的波浪,給人那么一丁點撒嬌的錯覺。“好,我陪你,”修羅丸隨口轉換了話題,說道:“彼世把這個通道叫做冥道嗎?我們這里叫它斷界。”

    “是嗎?連接此世與彼世的混沌之所,”一步邁入斷界之中的玉藻前隨口說道:“叫什么都可以。其實你也能像我這樣打開冥道,等會看好。”

    修羅丸跟了上去,兩人揣著手穿過混沌無物的斷界,體貼的修羅丸控制足下的靈壓鋪成一條平坦的道路,他略遜玉藻前一步,九尾狐細心辨別著行走的方向。斷界里漆黑一片,只有腳下聚集的靈壓發出一點光芒,目難視物。

    突然,玉藻前說道:“到了,就在這里。”

    玉藻前抬起手,手尖在虛空豎直一劃,這一次,修羅丸觀察得仔細了一些,他感受到玉藻前手指尖凝聚的妖力壓縮到極致,豎切而下的方向看似隨意,其實是順著混沌之中兩股相力量之間的間隙準確無誤的切割下來。

    門就開了,漆黑的裂縫擴散化作一個長方形狀的出口,這次修羅丸感知的清楚,之前從玉藻前指尖逸散而出的妖力仍被玉藻前操控著,準確無誤地擴散拉扯出長方形狀的出口。玉藻前的動作雖然瀟灑果決,但修羅丸也能分辨出,這一下至少消耗了他體內十分之一的妖力。

    玉藻前一步踏出,玉藻前并不回頭,走得穩穩地,修羅丸緊隨其后,修羅丸足下聚集的靈壓讓他穩當地站立在天空云層之上,玉藻前回過頭,漂亮的桃花眼里流露出一點失望。

    修羅丸分明從那雙暗紅色眼睛里讀出一句話——你怎么沒有掉下去呢?

    修羅丸回望過去,試圖用眼神表達出一句話——你的惡趣味真的好重。

    玉藻前的薄唇抿了抿,他側過頭,渾厚的妖力從身體四處蕩漾而出,他的身子如同鷹隼一般騰飛而起,妖力化作風,雙手與腰齊平,平穩無聲地朝著遠方飛去,速度極快,修羅丸眨眨眼,看著剎那間就化作一個小點的大妖怪,他微微一怔。

    玉藻前已落地,遠處傳來一點波動。

    妖怪能飛?

    修羅丸心念轉動得極快,如果像玉藻前所說,妖力和靈壓是兩種來源不同的力量,那他使用靈壓同樣可以飛起來,修羅丸聚精會神,他操縱著靈壓如同衣物一樣裹住身子,下一刻,他便像是被風托住的羽毛一樣飛了起來。

    玉藻前站在山穴前,他背著??微微仰頭,他看到略遜他一步御風而來的修羅丸距離他越來越近,玉藻前淺淡一笑,修羅丸無聲落地。

    不用言語,無需指教,眼前的犬妖就可以融會貫通。

    這時,說句題外話,妖怪哪怕人形再似人,偶爾也會表現出一點原形才有的秉性。

    比如鳥妖喜著艷麗的方式在喜歡的妖怪面前搔首弄姿,又比如嗅覺靈敏的犬妖只愿意接近氣味好聞的妖怪,又比如雄性的狐貍和狗,會在喜歡的人面前,展現他漂亮光滑的皮毛與尾巴。

    他倆都沒注意,他們確實脾氣相投。愛喝酒,愛耍酷,有時候也會給自己找點樂子——

    他們若是相互陪伴著,想想就很有趣呢!

    玉藻前背手站在崖壁邊,有些醺醺然的狐貍微微歪了歪頭,“修羅丸,”玉藻前暗紅色的妖瞳略顯迷離,他有些突兀地說道:“想看看我的原形嗎?我的身形,皮毛,尾巴可漂亮了……”

    玉藻前看到眼前的貴族少爺眼睛一亮,金眸里顯露出一點好奇,像是融入星辰的眼睛慢慢都是因為被信任產生的愉悅。

    修羅丸微微歪頭:“當然!”頓了頓,修羅丸問道:“前想看看我的原形嗎?”

    “自是想的。”

    作者有話說:

    我就停在這找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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