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修羅丸低下頭, 對上狐貍的獸瞳：“哦，我騙人的。”

    小狐貍機警地四下看看，眼睛瞪得睜圓——可不能讓人聽見，走點心！

    小狐貍毛絨的狐貍臉上一副警惕的模樣, 小爪子在修羅丸心口拍了拍, 說道：“回去說吧……”爪尖被捏住了, 修羅丸還揉了揉狐貍的爪墊。

    “我的靈壓籠罩車體, ”修羅丸說道：“尋常人聽不到我們的對話。”

    哦。晴明松開按住人心口的爪子, 修羅丸兜著小狐貍的胳肢窩把狐貍從衣襟里抱出來, 狐貍歪歪斜斜蹲坐在盤坐膝間搭著的衣襟上。小狐貍很驚訝也很好奇, 問道：“騙人是怎么說。”

    說罷，修羅丸解釋了一下宅邸中殘留氣味留下的線索, 小狐貍瞪圓了眼睛爪鉤都掛在了衣服上, 末了，晴明閉了閉眼，慢吞吞說道：“不過, 也能理解，你若跟他說你宅邸里無事，他十有九成只會覺得你本事不濟。”

    修羅丸笑了一聲：“正是這個道理，”擼了把狐貍頭，白絨絨的耳朵被壓了下去, 修羅丸故意問道：“你說你聞到了你舅舅的氣味, 怎的？”

    小狐貍耳朵“咻”的一下豎了起來, 尾巴尖愉快地掃了掃，修羅丸心里明白, 眼前這個小狐貍其實是個胸有城府、進退有度的青年, 但他化作的這狐貍姿態, 耳朵、尾巴與小爪爪的小動作卻總是無意識地暴露了他的心思。

    晴明感覺腦袋上一重，溫暖的手壓在晴明的頭頂，享受了舒服的一擼，牛車搖搖晃晃地行進起來，木輪滾過路面發出“咔咔”的聲音，河村家的仆傭隨侍車邊。

    修羅丸感覺晴明的耳朵不受控制地在他手下一彈一跳，臉上露出毫不知情的表情，嘴里問道：“怎么，那巫女前與你舅舅有關？”

    晴明狐貍臉上露出糾結的表情，他瞅了眼修羅丸，慢慢吞吞地說道：“我舅舅……頗愛……著女裝驢人，”晴明重重嘆了口氣：“舅舅在中洲習得幻境一術，也有狐貍一族的通病，性子惡……嗯……頑劣了些，慣是愛捉弄人的。舅舅雖在中洲名揚天下，但品性又小氣又滿是惡趣味。”

    “比如你？”修羅丸瞧著抿下去的狐貍耳朵：“逗弄過你嗎？”

    “我……”小狐貍睜瞪著澄澈的眸子，復又重重嘆了口氣：“嗯啊！”

    修羅丸看著晴明陷入回憶表情復雜的模樣，倒也沒有追問，自家狐貍頗懂人心，抬手舉止之間就能讓人想他之所想，行他想行之事，凡是擁有善意與惡念的諸般復雜情緒的生靈，只要他想，都能淪為他的玩物。

    只是，自家大外甥也不放過嗎？

    修羅丸瞧著滿目惆悵追憶過往的小狐貍，他說道：“那既然你已經找著你舅舅，”修羅丸這樣問道：“那我便送你去見他吧？”

    “嗯，好的，”車子顛了一下，晴明爪子按了按，坐直了身子，嘴里說道：“這一月以來能得四楓院大人庇佑，是晴明之幸，等到晴明身上的傷勢愈合，必會來報答四楓院大人庇佑之恩。”

    “那我便送你去見他吧。”

    小狐貍感激頷首。

    ……

    玉藻前跪坐在和室中央，他獨自喝著茶，瞧著手腕上串著的珠子，他動作不停，端杯、拈沫、洗杯、啜飲。和室門前豎著屏風，屏風隔絕著仆從的窺視，玉藻前壓下心底的煩躁。

    玉藻前斜了眼和室里的枕席，雖然他操縱道術吹散了屋里惡心的氣味，但那個陰陽頭在他幻境之中，與一個枕頭尋歡作樂一晚留下的氣味還是讓他心生不愉。

    不過他現在很確定，如今陰陽寮的陰陽頭確實在為宮中的一個貴人效力，而且大谷道代還頗為篤定，在如今天皇后宮顆粒無收的情況下，大谷道代很肯定那位貴人能誕下首胎。

    即便如此，和如今平安京里各個勢力都想往后宮送入為他們進言效力的貴女一樣，大谷道代也想在后宮安插關鍵時候能替他吹枕邊風的人。

    翅膀硬了的陰陽頭想振翅獨飛，而玉藻前現在是大谷道代最佳的人選——大谷道代對他既有救命之恩，他又表現出一副情意滿滿、情深義重的模樣。

    玉藻前喝了口茶，聽著離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若不是他想鬧一場好光景出來，他如今重傷已愈，以他平時的脾性，早就捏斷了這個貪婪男人的脖子。玉藻前端起茶壺，又倒了杯茶，綠色清澈的茶水倒入杯中。

    平心靜氣，九尾狐緩緩吐了口氣，哎，想抱著自家犬兒曬曬太陽，犬兒尾巴卷著他，他輕摸犬首。

    玉藻前倏忽轉頭看向屏風方向，腳步聲從遠處“嗒嗒”而來，風穿回廊過屏風吹來，帶來一絲他熟悉至極的林木氣味，而那腳步聲不急不緩，和他家犬兒的步幅一模一樣。

    驚喜來的太突然，連玉藻前都覺得有些心神蕩漾。

    修羅丸徐徐而行，他抱著懷里精心包裝的木盒，里面裝著他備下的禮物，木盒子上戳了小小的呼吸孔，盒子里布置了封印氣味的結界，盒子蓋子上貼著一張蓋緊蓋子的符紙。

    初至此處宅邸的他細心分辨著自家狐貍冷梅氣味的方向，避開宅邸里往來巡走的仆從，他徑直走到了玉藻前所在和室前，在屏風外跪坐下來。修羅丸把木盒擱在身前，輕輕一笑。

    玉藻前看清跪坐下來的人影，他的妖力隨即蕩漾開來，外人再看不到此地的情景。

    似乎是錯覺，木盒子里傳來窸窸窣窣的極輕極輕的聲音，擱下之后，聲音就消失了。就好像是因木盒被放下，里面的東西一時失了平衡一樣。

    玉藻前也說不清楚心底的想法，隔著絹絲織就的屏風，看著屏風外影影綽綽的身形，他突然有種感覺，感覺自己像是一個珍藏著的珍貴禮物，而尋寶的人聞聲而來，在打開這份禮物之前，壓下心里的思念與滿滿的歡喜，直到他自己揭開禮物包裝的外殼。

    玉藻前嗅了嗅，修羅丸身上臨近成年的麝香越發重了，雖然隔著一處屏風，借著妖力掃過的觀察，他能看出，修羅丸此時擁有的是一句鮮活生動的軀體，而不是來源于尸魂界靈子實體化的造物。

    正想著，修羅丸開口說道：“久聞前之名，原在市井尋找，未有所得，今晨在下去過河村大人府邸，在那里瞧見了前布置之守護陣勢，中洲道術寄于符紙之上，宅地中污穢凈化消除，道法精深，在下佩服。”

    “哦？”玉藻前應了一聲。

    “原以為前只是幻術精湛，”修羅丸慢慢說道：“卻不知前借以道術，將妖力轉換應用得毫無破綻。”

    “是嗎？”玉藻前跪坐端正，手落在膝上：“你若是想學，我也是能教你的。”

    修羅丸抬手按在擱在身前的木盒上，慢慢說道：“只是我心里有一絲疑問，”修羅丸嘴角含笑，語氣平緩，這樣問道：“是在下趕來的不及時，讓前厭棄了我嗎？或者說前覺得，在下聞不見男人的臭味嗎？”

    修羅丸儀態優雅，話語的醋味卻明顯至極。

    “唔？”玉藻前姿勢一僵，他咽下嘴里的唾液，慢吞吞地抬起手，手尖在空中虛虛一滑，一點狐火像是螢火蟲一般飛了出去，落在了被服床墊之上，一瞬間將沾著別的男人氣味的被子燃燒干凈。

    “在下還是要吃醋的，想吃醋的，”修羅丸繼續說道：“在下還是精通隱秘機動暗殺之技巧的，若前把我放在心上，游戲戲耍還是莫讓我知道的好。”

    我要殺了他！

    酸唧唧，甜膩膩。

    木盒子里的晴明一腦門問號。

    玉藻前一頓，壓下心底的莫名升起的心虛，他問道：“你遠道而來，就為了指摘我的嗎？”

    “那當然不是，”玉藻前瞧著屏風后的人站起身，俯身端起擱在身前的木盒子，繞過屏風，眉眼帶笑，修羅丸踱步走進，凝視著伴侶露出淺笑的臉，在他身前跪坐下來，說道：“瞧見前身體康健，吾心甚愉，只不過……”

    修羅丸伸出手，手指挑起巫女黑色的長發，勾起發絲送到鼻下，輕輕嗅了嗅，“我想極了前冷梅的氣味，我想極了前的體溫，想極了前絨毛的觸感，想極了前的尾巴，”修羅丸伸出手，握住了年長妖怪的手，說道：“嫉妒讓我有些魔怔。”

    修羅丸凝視著狐貍漂亮的桃花眼，問道：“那么，前想我了嗎？”

    “你到之前，我就在想你。”玉藻前這樣回答。

    木盒子里的晴明聽著這一通對話，獸瞳越瞪越大，他湊到木盒的通氣口，瞪圓了眼睛往外瞅，他瞧得清清楚楚，自己家那傲慢不可一世的九尾狐舅舅抬起了手，手指穿過修羅丸垂在肩前的銀發，手心貼在修羅丸的臉頰上，緩慢卻深情：“寤寐思服，輾轉反側。”

    “是嗎，有多想。”修羅丸抬起手指，右手指尖劃過玉藻前的手背，收回手，指尖掠過自己的嘴唇，擦過自己的臉頰，然后伸出手，指尖落在了玉藻前的唇上：“吻我。”

    大妖怪總是任性的，如此直白的要求。

    薄唇觸碰，冰涼柔軟。晴明瞧著這情意纏綿的糾纏，原本就動不了的身子更僵硬了，唇與唇分開，玉藻前化作九尾狐貍，一爪踩在了修羅丸的胸口，修羅丸順勢后躺下去，伸出手臂抱住了自家狐貍的脖頸，頭埋在狐貍長而柔順的絨毛里，深深吸了一口氣。

    過了許久，九尾狐蹲坐起來，爪尖刮了刮木盒的表面，問道：“這是送我的禮物？”

    “嗯。”修羅丸坐起身，他抿唇笑著，慢慢解開封住木盒蓋子的符紙，揭開了木盒的蓋子，九尾狐的獸瞳一動，視線落在與玉藻前爪子差不多大的小狐貍身上。

    木盒揭開之后，氣味才傳了出來，玉藻前對上小狐貍眼珠子都要瞪出來的眼睛，小狐貍全身透出遮都遮不住的憨氣，他當然認出了這是哪個狐貍崽子，小狐貍僵硬的蹲坐在木盒子里，脖子上有一條紅絲綢系出的蝴蝶結，蝴蝶結上掛著個陰陽術陰刻的定身咒，像極一個毛絨玩具。

    小狐貍吃驚的模樣顯出了十足的憨傻，雖然這表情著實取悅了玉藻前，但玉藻前眉梢一挑，道：“這誰家的孩子？”

    “不是咱們家的嗎？”修羅丸配合回答。

    玉藻前抬手捏碎了紅絲綢上的定身咒，問道：“狐貍犬嗎？”

    “不能是狗狐貍嗎？”修羅丸“嗯”了一聲，拉長了調子。

    “恕我直言，舅舅，舅爹，”小狐貍長長吐出一口氣，表情不再顯得那么蠢：“狗狐貍是在罵人。”

    作者有話說：

    晴明：狐貍狗（看舅爹），狗狐貍（看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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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02章

    晴明蹲坐在地上, 自家舅舅連個軟墊都不記得給他，滿心滿眼都是他許久未見的伴侶，白色的小狐貍尾巴蓋在前爪上，尾巴尖不爽地跳來抖去——他這么大一只狐貍, 仿佛不存在一樣。

    小爪子抬起了揉了把臉, 晴明到底緩了過來——一丘之貉！狼狽為奸！

    修羅丸瞥了狐貍崽子一眼, 仿佛聽到了他的腹誹一般, 晴明縮了縮脖子。

    日光漸沉, 初秋的涼意降了下來, 晴明鼻子癢癢的, 打了個噴嚏，修羅丸頭一轉, 看向了噴嚏連連的小狐貍, 于是伸出手，兜著晴明的胳肢窩把狐貍抱到了膝間，絨尾從肩頭滑下, 圈住了重傷初愈、身子孱弱的小狐貍。

    毛絨白凈的絨尾圈里凸出個狐貍頭，爪尖尖扒拉在絨尾上，暖融融的觸感讓晴明瞇起了眼睛。“你倒待他挺好的。”晴明聽著玉藻前說道:“這小模樣，著實可愛，對嗎？”

    晴明眨眨眼——舅舅, 不至于吧, 連我的醋都要吃嗎？

    “這不是你的外甥嗎？”修羅丸對語言的藝術頗有心得:“愛屋及烏而已。”晴明看向玉藻前, 就看著圣潔巫女打扮的舅舅唇角上揚，目露愉悅。

    晴明身子一蹲, 腦袋縮進了尾巴里, 喉嚨里發出了“唔”的一聲, 就感覺環著他的絨尾緊了緊，隔著尾巴又被擼了個狐貍頭，玉藻前自然能分辨出小狐貍身帶暗傷的情狀，他問道：“這傷可是陰陽寮中人陷害的？”

    悶在絨尾里，晴明聲音悶悶的，回答：“是，舅舅。”一頓，晴明問道：“您怎么知道？”

    玉藻前看了眼修羅丸，修羅丸松開環著小狐貍的絨尾，晴明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被拎著脖頸提了起來，四只小爪子緊張地蜷了起來，對上與他平視的玉藻前的眼睛，玉藻前問道：“你是你母親膝下唯一的子裔，枉費我花了許多心思教你逃生之法。”

    “是陷阱，”晴明瞪睜著眼睛，著急解釋：“以人命布下的陷阱。我……我一時不察才……”

    玉藻前直白地問道：“那你救下他們了嗎？??

    晴明閉上眼，搖搖頭。玉藻前拎著小狐貍，冷聲說道：“晴明啊，你頗通陰陽之術，這世上趁著妖怪重傷奴隸妖怪強定契約的事情還少嗎？你不要以為無人知道你妖怪名字，就無法強行驅使奴隸于你。”

    “強行召喚之術你又不是不會！”

    修羅丸瞧著縮爪縮腳的小狐貍，修羅丸輕笑了一聲，小狐貍小心翼翼瞅了他一眼，晴明收回視線，眼觀鼻鼻觀心——仿佛那個告訴修羅丸式神之術只有掌握妖怪姓名才能完成的狐貍不是他一樣。

    小狐貍悶頭聽訓，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

    “原來，你每月只有一日是妖怪，”玉藻前抖了抖手里的狐貍，小狐貍慢吞吞睜開眼，玉藻前說道：“如今，你的妖血覺醒，你一日沒有掌握妖怪之血的控制方法，你一日就回不到你的生活里，你要救人，首先要保全己身，明白嗎？”

    晴明收回視線，對上玉藻前的視線，道：“明白了，還請舅舅指教。”

    小狐貍被拎著，絨毛尾巴無助地晃了晃，揪著后脖頸被提起來的姿勢著實不太舒服，此時，修羅丸開口問道：“這式神之術是如何生效的？”

    玉藻前聽到修羅丸的問詢，他看向自家犬兒，冷聲斥責的口氣瞬間就變了，玉藻前提著狐貍，耐心解釋道：“式神術有兩種方式生效，其一，當妖怪的妖力遜于陰陽師時，召喚妖怪妖物應咒現身，或者是打傷妖力強大的妖怪使妖物的妖力一時遜于陰陽師，以顯名咒強行奴隸。”

    “其二，”玉藻前說道：“陰陽師與妖為友，真心換得妖怪名字，得到妖怪允許，聽之召喚驅使，如若隨從。”

    修羅丸點點頭，他明白了，如今平安京里驅使妖怪的陰陽師多半用的是打傷妖怪強行奴隸的方式，修羅丸看向晴明，說道：“你倒是心善。”

    心善的晴明被拎著，脖頸的頸皮扯著有些難受，忍了忍，還是掙扎了一下，玉藻前瞥了眼鼓動的狐貍球，玉藻前手一揚，晴明像個白色絨球一樣飛進了修羅丸的懷里，頭朝下戳進衣襟里。

    成年之后第一次被如此訓斥的晴明艱難地掙扎地翻過身，修羅丸虛護著小狐貍的前胸，晴明在平鋪在膝上的衣襟上歪歪斜斜地蹲坐好，靠著修羅丸的胸口，團成一團，面對玉藻前，

    玉藻前瞧著小狐貍頗為熟練的姿勢，瞥了眼修羅丸沾著一股子狐貍崽子氣味的衣襟，玉藻前沒好氣地開口：“讓你舅爹教你，我只會用妖力使用道術，可不會妖力與靈力的控制。”口風一轉，玉藻前繼續說：“你團在你舅爹衣襟里撒嬌，你舅爹怕是什么都樂意教你。”

    在此之前，修羅丸教會了桔梗一應死神術法，桔梗也教會了修羅丸一些陰陽數術，在晴明醒來之前，修羅丸收集了一些平安京內民間流傳的術法書籍，如今也算入了門。

    小狐貍腦袋往后一仰，腦袋頂就被手壓住了，“您……會？”晴明目露驚訝：“也對，您是神明。”

    玉藻前搭在膝上的手指動了動，他不知道自家犬兒是怎么忽悠小狐貍的，一丁點沒打算拆臺，修羅丸單手壓著狐貍耳朵，說道：“我當然會，”修羅丸揉著狐貍腦袋頂，說道：“只是還沒來得及與你熟到可以傾心相教的地步。”

    晴明腦袋拱了拱，掙扎地從手下鼓凸出腦袋，小狐貍跳下修羅丸衣襟，往竹席上一躍，對著修羅丸躬身拜了下去，說道：“請四楓院大人不吝指教，晚輩于陰陽寮中確有要事未成，此時晚輩若不查清，哪怕身死亦會死不瞑目。”

    晴明沉聲緩道，態度堅定，而修羅丸這般回應：“你舅舅，不是在查嗎？”

    小狐貍直起身，黑色的眸子連眨兩下：“啊？”小狐貍緩緩轉動脖子，看向身形妙曼的“巫女”，修羅丸繼續說道：“他這般打扮，這般委曲求全，不就是一副要搞大事的樣子嗎？”

    修羅丸故作高深，語氣平緩：“這平安京里勢力云集，陰陽顛倒、晦澀叢生，不然你以為我為何要到此處來？”

    小狐貍自愣怔中回過神，從俯身拜下的姿勢中直起身，站起來蹭了幾步，腦袋擱在了修羅丸的膝頭，下巴蹭了蹭，換掉了鄭重又嚴肅的口氣，小狐貍用輕松又親昵的口氣慢慢說道：“舅爹，您看我用哪種抱大腿的姿勢比較合適？”

    這小狐貍崽子——修羅丸啞然失笑——這幾日相處下來，他只覺得這小狐貍機靈可愛，但正如市井中傳言一般，安倍晴明確實是陰陽寮中年輕一派的佼佼者，心有城府，處事不驚，舉止得體，心地善良。

    又被摸了把狐貍頭，晴明歪著腦袋瞅人，猝不及防，腦袋后面被彈了一下，小狐貍朝前一個踉蹌，反爪摸向后腦勺，扭頭看向舅舅，玉藻前眉梢一挑，說道：“你現在倒是用得所學了呢？”

    小狐貍抬起爪子，爪子按在修羅丸膝頭：“怎么會呢，舅爹，晴明只是感激您的盡心庇佑。”

    修羅丸瞧著晴明的動作，哈哈大笑起來。他笑聲未落，就感覺自家狐貍的妖力鼓噪起來，妖力凝成一只無形的手，托著晴明的肚子揚手一拋，晴明再回過神，自己一只狐貍趴在和室門口的屏風外，回身探爪，按在立起的結界上。

    修羅丸聽著結界外的狐貍發出一聲可憐至極的嗚咽聲，自家狐貍手一動，還隔絕了聲音。

    修羅丸回首看向自家狐貍，修羅丸俯身手撐在地上，化作犬形，一大只白犬下巴擱在了玉藻前的腿上，玉藻前抬起手，手落在白犬的犬首上，輕輕擼了擼，埋頭在犬毛里嗅了嗅，這才問道：“這身體是怎么回事？”

    修羅丸舒服地把下巴擱在玉藻前的腿上，如實那般地將自己的身世講述了一番，玉藻前擼著自家犬兒長而柔順的頸毛，眉頭越皺越緊，末了，嘀咕一聲：“殺生丸與犬夜叉是你的兄弟？”

    白犬的金眸動了動——那又如何？

    摸著犬首，玉藻前道：“我可不想叫你那兄長大哥。”

    白犬金眸轉了轉，爪子扒拉了一下，嘀嘀咕咕，玉藻前眼睛一亮：“真的？那你快去，快認識你父親去，”修羅丸犬面露出疑惑，玉藻前說道：“就殺生丸那種性子淡漠的妖怪，逗起來肯定有趣。”

    修羅丸沉聲道：“我答應了他，不把他當做一個玩物。”金眸閃閃，看著玉藻前。

    “哦，我沒有。”玉藻前思索片刻，道：“你既然找到了我，可暫離平安京，去認識你的友人吧，三月內我必可將那羽衣狐的蹤跡打探清楚，”摸著犬首，玉藻前淺笑著：“你來到這個時代又安然無恙，好好去玩，不必擔心我。”

    白犬點點頭，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狐貍的手尖，修羅丸被刮了刮鼻子，白犬打了個噴嚏，玉藻前手指穿過修羅丸長而柔順的犬毛，他發現自己突然就平靜下來，心里的煩躁與焦灼消失得一干二凈。

    “對了，我這里有些東西你自己帶著。”白犬伸爪扒拉了一下玉藻前手串上的元珠，就看著自家狐貍一件一件地往外拿東西——

    自己的衣服、褲子、襪套、鞋子，他們在一起喝的酒，自己喜歡喝的茶葉，扇子、配飾等等等等，最后，修羅丸的視線落在擱在衣襟上的一個小布袋上，袋子里傳出了——咦——傳出了他的氣味。

    “這是什么？”修羅丸問道。

    “你的犬毛。”玉藻前掃了眼，立即將布袋收了起來：“這個不能還你。”

    修羅丸犬眸之間凸了起來，皺緊了眉頭：“我不掉毛的！”

    “你醒著的時候，是不掉，”玉藻前撫平白犬的皺眉：“那是因為我在你睡著的時候都梳下來了。頭上的，脖頸上的，背脊上的，尾巴上的，肚子上的，落下的犬毛都在這里。”

    “每次也就數根，積少成多。”

    犬眸睜瞪，瞧著那鼓鼓囊囊的一包。

    作者有話說：

    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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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03章

    與自家狐貍約好三月后再見之后, 修羅丸便從和室里走了出來，玉藻前坐在原地抬手撤去了結界，修羅丸繞過屏風，一低頭就瞧見了蹲坐在屏風外看著回廊的小狐貍。

    小狐貍坐在自己的后腿上, 毛絨的尾巴緊巴巴地盤在小爪子上, 頭低著耳朵抿著, 一小團狐貍縮成個毛絨球的模樣, 自從背影看, 就流露出那么點可憐勁兒來。聽著身后傳來的動靜, 小狐貍耳朵豎了起來, 扭過頭來看人：“四楓院大人！”

    修羅丸俯下身，兜著小狐貍的胳肢窩把狐貍抱了起來, 晴明尚未緩過勁, 就給頭朝下塞進了衣襟里，小狐貍在衣襟里一頓鼓動，才從衣襟的交錯口探出腦袋：“四楓院大人！”晴明又喚了一聲。

    摸著卡在衣襟口的狐貍頭, 修羅丸問道：“怎么了？”

    晴明的狐耳在修羅丸手心下彈了彈，顯出小狐貍的猶豫，半晌，晴明慢吞吞地問道：“平安京中諸事，你是會管可管管得了的, 對嗎？”

    “不錯。”修羅丸的手順著小狐貍的臉頰滑下去, 擼著小狐貍的毛絨下巴：“我雖不知我生來有怎樣的責任, 但只看我目前見得的諸般線索，這些事我都應管。”

    在尸魂界長大學會諸般死神能力, 應召來到此世, 重回身體領悟妖力學會凈化之能——雖然他只是從玉藻前和鬼燈口里聽過那位黃泉女□□諱, 但修羅丸又不傻，在他的背后，一直有一只手在推著他走。

    此時，修羅丸已經避開宅邸內的仆役，行若無人地走出了陰陽頭的私宅，修羅丸低下頭，看著小狐貍滿目好奇與渴望的表情，出了宅邸，到了街面上，小狐貍腦袋縮進了衣服里。“唔。”小狐貍蹭了蹭擼得他眼睛瞇起來的手，好不容易腦子緩過勁，問道：“那四楓院大人什么時候教我如何操控妖力與靈力呢？”

    修羅丸卻沒有直接給出答案，而是問道：“那日，你給你師兄傳出了傳訊紙鶴，片刻之后就化作了狐貍形態，那時，你感覺如何？”

    “感覺如何？”衣襟里的小狐貍歪歪頭，認真回憶了一下：“我寄靈于符紙上吹起紙鶴，就覺得心口傳來一陣刺痛，靈力好像一瞬間被抽光一樣，感覺身子一熱，再回過神就是小狐貍的模樣了。”

    晴明自言自語，他分析道：“我猜測，大約是靈力不足，妖力上涌，所以突然現形。”

    修羅丸繼續問道：“那你平日里是怎么修煉靈力的？”

    “修煉靈力，”晴明一頓，問道：“冥想算嗎？入定之后，再醒來靈力便自然恢復了，這算修煉嗎？”

    修羅丸語氣里帶著一點感慨：“是這樣的嗎？”

    “什么什么這樣啊，”小狐貍小爪子在衣襟里踩按著修羅丸心口：“舅爹你別說半句留半句啊。”

    修羅丸微微蹙眉：“你怎么這般好動，前在我衣服從沒有像你這樣鼓來動去。”

    “嗯？嗯！”被迫了解狐犬相處方式的晴明悶不做聲了。

    “此時我們在外面，”修羅丸感受到小狐貍僵住了的動作，一邊走一邊解釋道：“待回了住處，我演示給你看。”

    修羅丸感覺到衣襟里的狐貍鼓動了一下，自己調整了一個姿勢，舒舒服服地蜷著，這才應了一聲：“好。”

    回到宅子，走進內廳，修羅丸盤膝在竹席上坐下，從衣襟里掏出昏昏欲睡的狐貍崽子，扯過一個軟墊放在身子對面，小狐貍努力睜瞪了一下眼睛，坐直身子，伸了個懶腰抖了抖毛。

    “變成人形吧，晴明。”修羅丸說道。

    小狐貍點點頭，他閉上眼睛，妖力隨著他的掌控包裹身體，身子拉長，手臂雙腿伸展，最后便化作了跪坐在軟墊上的英俊青年，青年的身上穿著小狐貍的皮毛化作的狩衣，頭上中規中矩地戴著立烏帽子。

    “四楓院大人。”英俊的青年說道：“請您指教。”

    “知道妖力與靈力的區別嗎？”修羅丸問道，晴明搖了搖頭。修羅丸開始解釋：“首先你要明白，妖力與靈壓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妖力是妖怪或遵循本能或憑借神識吸收天地間的自然之力積累消化融入身體中積攢的力量。”

    “妖怪生來就能遵循本能吸收自然之力，”修羅丸說道：“而擁有靈感的人類，也能通過吸收逸散于空氣中的靈子。”

    和妖力一樣，靈力是擁有靈感的生靈吸收空氣中逸散的靈子吸納入靈魂之中繼續的能力。而死神將靈體里蘊含的靈力稱之為靈壓，是因為在尸魂界這個純為靈子形成的世界里，死神靈體中的靈力聚集壓縮已經擁有了足夠的壓力，但說白了，妖力強化身體，靈子強化靈魂。

    “自然之力，靈子？”晴明眼睛一亮：“您的意思是說，只要能吸收這兩種東西，我體內的妖力和靈力達到平衡，我就能自由掌控了。”

    “不錯。”修羅丸頷首：“聽起來很簡單，但如今你的妖血覺醒，妖力壓倒勢多于靈力，兩種力量已經失了平衡。為今只有一個方法，就是吸收靈子，補充你靈體缺少的靈力。”

    修羅丸緩緩抬起手，手心朝上，手指微曲，纖長的食指伸得略直一些，晴明低頭，目光聚焦在修羅丸的手上，只見一道金光在食指指尖上驟然亮起，緊接著，無數道尖細光刺從無到有，從四面八發朝著那點金光聚集過來。

    金色光點越來越大，凝成河蚌里的珍珠大小之后，修羅丸把手往前伸了伸，說道：“摸摸。”晴明抬起手，手尖小心地碰上了那枚金光閃閃的珠子，就在皮膚觸碰到光芒表面的一瞬間，金光融入了晴明的皮膚里。

    這種感覺，就像是人大冬天從冰天雪地里進屋里泡進了一大缸熱水里一樣。

    “呼！”晴明長長呼出一口氣，忍不住閉緊了眼睛。

    修羅丸說道：“感受到了嗎？”閉著眼睛的晴明點點頭：“這就是靈子。”涌入晴明體內的靈子融入他的靈魂中，溫暖的感覺轉瞬即逝，晴明睜開眼。

    晴明伸出手，他學著修羅丸的姿勢，手心朝上，聚精會神，目光聚焦在自己的手尖，過了許久，手尖上依舊空無一物，但修羅丸能夠感知到，確實有靈子應召而來。只不過，修羅丸斜眼看著白狐之子——總覺得這崽子表情很像便秘。

    聚精會神，眉頭緊皺，臉皮都在用力。

    修羅丸伸出手，按在了晴明的肩上，晴明身子一僵，睜開眼，晴明的手心里的靈子一松，融入皮膚里，晴明“唔”了一聲，重重地嘆了口氣。

    晴明感慨道：“只是看起來容易啊！”

    “你已經很棒了，”修羅丸說道：“第一次就能分辨捕捉靈子，第一次嘗試便能讓靈子應召而來，只是……”

    “只是？”

    “只是，”修羅丸說道：“平安京里暗潮洶涌，人心復雜，陰郁匯集，靈子不顯，”修羅丸說道：“你若想好好養傷，得隨我離開都城，去往人煙稀少清明純凈的山林里去。”

    沒有直說，而是展示給他看。

    跪坐在軟墊上的晴明抿唇笑了笑，修羅丸之所以沒有直接說，原因主要還是他們并不熟悉，滿打滿算他們只認識了幾日而已，因由玉藻前的關系，修羅丸庇護著晴明，但在見得玉藻前之前，這兩人心里明白，他們彼此都互相警惕著。

    晴明手撐在地上，身子微微一俯，施了一個晚輩的禮節，晴明說道：“還請四楓院大人原宥晴明防備警惕蒙蔽之言行。”

    修羅丸瞧著青年低下去的頭，說道：“再信任我了？”

    晴明沒有回應，他直起身，手還是按在地上，變回了圈手可抱的小狐貍，一躍而起竄進了修羅丸的懷里，小狐貍靈動的眼睛轉了轉，在修羅丸兜起的懷抱里，用腦袋頂蹭了蹭修羅丸的下巴：“信了，信了，舅爹再說什么，晴明無有不應的。”

    “真的嗎？”修羅丸說道：“我去哪你便跟著去哪？”

    “真的！”

    “我為你準備了一場試煉，”修羅丸在市井之中一個月的情報收集也不是沒有作用，他饒有興致的說道：“你可愿意出門與我來一次遠游？”

    “當然愿意。”

    ……

    修羅丸抱著狐貍站在青石板鋪就小路的起點，修羅丸的手像鋼箍一樣箍住掙扎的狐貍，“我聽得一些流言，”修羅丸說道：“順著這條青石板路走到頭，就能走進一家妖怪開的花樓，那里都是貍貓小姐化作的絕色美人，無論是人還是妖怪，只要付得起錢，就能享受極致的服務。”

    狐貍崽子在修羅丸懷抱里一頓掙扎，最后絕望地僵住不動了，小狐貍僵硬地轉過頭，黑眸子瞪得滾圓——我給予你信任，你就背著舅舅帶我來逛窯子？

    舅舅會不會生你的氣我不知道，但他知道了一定會來揍我！

    哪個正常人的試煉是從花街開始啊！

    小狐貍大膽地翻出了一對死魚眼。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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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04章

    修羅丸兜著小狐貍的胳肢窩, 把狐貍崽子托舉到視線平行的地方，修羅丸正色道：“我不是來尋歡作樂的。”

    狐貍崽子爪子蜷著，尾巴卷著，尖尖的毛絨臉點了又點, 嘴里發出回應聲：“嗯嗯嗯！”自打晴明知道修羅丸與玉藻前的關系之后, 這狐貍崽子連敷衍都懶得敷衍他了——啊對對對, 你說的對, 我聽你的, 反正我不信。

    左手單手托狐貍, 右手“啪”的給狐貍腦袋頂來了一下, 晴明腦袋往后一仰，露出白凈的下巴脖子, 發出一聲可憐至極的嗚咽聲, 半晌，抬起頭，義正言辭：“你放心, 四楓院大人，我不會告訴舅舅的。”

    修羅丸長嘆了一口氣，也懶得再解釋了，兜著狐貍肚子塞進了衣襟里。

    他這條開在深山里的妖怪花街來，當然不會是來尋歡作樂的, 就單純的說, 這世上就算有美人也比不上自家著女裝的狐貍, 只這一點，對人類對妖怪頗具吸引力的花街, 之于修羅丸說就沒有多少樂子。

    之所以到這里來, 是因為早些日子他聽說, 隔著些時日，就會有成年男性在這條花街上消失，但也不多，三四個月也就一兩個人，陰陽寮也應得失蹤家屬要求收得重金前來探查過，要么就是根本找不到花街的入口，要么就是在花街里吃喝玩樂一番后一無所獲。

    巧的是，失蹤的都是貴族成年男性。

    此時，修羅丸站在寬闊的青石板路入口，看著這條并走四輛牛車的青石路，嗅聞著人妖走過留在路面上的氣味，他抬起頭，看著籠罩在青石路上的薄霧。

    修羅丸虛護著小狐貍，一步踏上青石板路。就在這一瞬間，修羅丸感知的清楚，有一股夾著貍貓氣味的妖力在他走進薄霧的時候落在了他的臉上，那一股妖力，瞬間就被從他面上激起的妖力抵消了。

    修羅丸在穿過似有若無的薄霧的瞬間，耳邊頓時嘈雜起來，一條青石板路，兩邊臨街店鋪，小狐貍在修羅丸衣襟里鼓動了一下，從衣襟的交錯口探出了腦袋，兩只小爪子撐在下巴底下，好奇地左看右看。

    這一條花街位于深山老林里，卻一點也不因為它偏僻的位置失了生意，反而，整一條街人潮涌動，各種各樣形態的妖怪三兩聚集在街上走著，妖群之中，還混著三四五個平民裝扮的人類——這些人乍眼一看生的是妖怪模樣，但修羅丸妖力掃過，看清了他們的人類模樣。

    修羅丸仔細分辨了一下，這些人都或多或少有一點靈感，然后有一股妖力像是眼罩一樣附著在他們的面上，修羅丸嗅了嗅，這股妖力帶著一股子貍貓的氣味——

    這些人都被惑了心，估計在他們眼中，走在街上的妖怪都是人類，而且附著在他們面上的妖力也遮擋住了他們的真實面貌，妖怪看他們也只會覺得他們是人形的妖怪。

    這些人十有九成是誤入此地的。

    修羅丸一絲不漏地收斂起自身體里逸散開來的妖氣與靈壓，他表現得和一個人普通人沒什么區別，因為妖力與靈壓的收斂，修羅丸本身的氣味也淡了很多。他只露出了銀發下妖怪形態的尖耳——這樣，從外表上看，他就和那些被惑了心的人類沒什么區別了。

    “咕咕……”

    小狐貍肚子叫喚了一聲，修羅丸低頭，看著狐貍耳朵尖尖毛下的皮膚變紅了一點，小狐貍說道：“餓了，舅爹。”小狐貍吸了吸鼻子，爪尖尖往前伸了伸，指了個方向：“舅爹，舅爹，那里有好聞的油豆腐的氣味！”

    修羅丸鼻頭翕動了一下，空氣涌入他的鼻中，在諸多氣味里分辨出油豆腐的氣味，歪著腦袋看人的晴明看著修羅丸眉頭輕輕一蹙“哈？”，唇角一勾——在彌散在花街里的諸多氣味中，修羅丸分明嗅聞到了一股他熟悉至極的氣味。

    而這一股熟悉的氣味，新鮮、鮮活而又生機勃勃——巧的是，這一絲氣味與油豆腐氣味的方向是一致的。

    循著氣味，修羅丸往居酒屋的方向走去，距離居酒屋不過十幾步了，斗牙的氣味越來越濃，修羅丸在走過一棵四人才可抱住樹干的大樹之后，就看見了迎面朝他走過來的斗牙。斗牙滿身沾著酒氣與食物的香味，大約是吃飽喝足遛彎路過的。

    修羅丸瞥了一眼，就收回視線——他閉了閉眼，壓下心底的激動。晴明聽著修羅丸驟然加快的心跳聲，他從衣襟里“咕”的探出腦袋，好奇地往前看去，而斗牙目光一轉，落在了衣襟交錯口那個小小絨絨的狐貍腦袋上。

    和那個穿著獄卒和服的犬妖鬼神不同，如今的斗牙王正值壯年、風華正茂，兩肩身披鎧甲，絨尾飄動，銀發扎成馬尾，身后背著兩把刀——不見天生牙的蹤跡。

    很自然地，修羅丸逆著斗牙王看向他胸口的視線，再次看向了他，修羅丸抬起手，順手撓了撓狐貍的下巴，小狐貍舒服地瞇起了眼睛，小狐貍沒再看斗牙，肚子又“咕咕”的交換了一聲，嘴里說道：“就是前面那家店！”

    斗牙暗自忖度，一個帶著狐貍崽子的人類，一點靈力也無——估計是平安京里哪個養著狐妖崽子好玩的人類貴族吧。

    修羅丸步子不急不緩，他走到飄出油豆腐香味的居酒屋門口，而此時，修羅丸分辨得清楚，從店里的某處，傳來了淡淡的幾不可查的人類血液的腥臭味。血腥味極淺極淺，就好比一滴血滴進湖水里，也只有狐貍與白犬這種嗅覺靈敏的妖怪才能分辨出來。

    修羅丸心念一動，他在轉身背對斗牙王的功夫，壓低聲音道：“別叫我舅爹。”狐貍頭卡在衣襟口的小狐貍一愣，聽著修羅丸繼續道：“莫壞了我的樂子。”

    嗯？自家舅爹看起來要搞事情。

    修羅丸聞到了血腥味，小狐貍聞到了，斗牙不可能沒有嗅聞到。

    門口迎客的是一位貍貓小姐變化的和服姑娘，貍貓小姐看清了抬腳就往店里走的修羅丸，唯一錯步，看起來是迎了上去，其實擋住了修羅丸進店的路。

    “客人，”貍貓小姐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來用餐嗎？”漂亮的褐色眸子充滿了不安，她似乎在大著膽子做著什么違逆主人的事情。

    “當然。”修羅丸看著貍貓小姐看似迎客實則擋路的動作，嘴里說道：“來個包間。”

    “您瞧，”貍貓小姐側身擺手，指著外間滿滿當當的客人，說道：“店里已經沒有空座了，您看您是等一等，還是……”

    貍貓小姐攔住修羅丸一人還不顯眼，但她擋住進店通道攔住了兩人就吸引了店中妖怪的注意力，明顯是店里的管事妖怪走了過了，揚著笑容嘴里：“貴客臨門，這位兩位大人，歡迎歡迎，”管事的山魈話里透著喜悅：“小店里沒了空座，勞煩您在門口稍作等候。”

    就在山魈走進的時候，修羅丸分辨出，這個妖怪身上就沾著人類血液的腥臭味——明顯洗過數次，但白犬與狐貍還是能輕易分辨出的——這就能解釋貍貓小姐為什么攔著他不讓他進店了。

    “不是小的吹噓，”山魈說著：“小店是這條街上膳食做的最好的！”修羅丸溫和笑笑，微微頷首，只作平靜等待的模樣，在山魈眼里，眼前這人一點沒有發現眼前店里坐滿了妖怪的模樣。

    修羅丸余光掃過山魈，這個面生異色的妖怪看向他時眼里慢慢都是讓他作嘔的愉悅與貪婪。

    在山魈眼里，他大約是個自己送上門來的鮮肉。

    此時，斗牙剛要路過居酒屋門口，看清了店中請進，他停住腳步，轉過方向，鼓噪的妖力吹散身上的酒氣，他在門口站定，開口道：“要一個包間。”

    山魈看清斗牙面容的瞬間，就感受到了眼前這個妖怪聚集在他身上的壓迫妖力，山魈深吸一口氣，強自收回黏在修羅丸身上的視線，腰板軟了下去，卑躬屈膝地說道：“貴客臨門，勞煩您在這里等候，東邊包間的客人估計快吃完了。”

    修羅丸聞著斗牙身上被妖力吹散之后幾不可查的酒氣，唇角微微上揚——他的父親，真的是個好妖怪啊——嘴里卻說道：“我要個包間！”

    此時，斗牙往前一步，喚了一聲：“這位……”

    修羅丸側首看了過去：“嗯？”

    “閣下也瞧見了，”管閑事的大妖怪這樣說道：“我從街頭走到這里一路店鋪座位都是滿的，這家店也這般滿，不如我和閣下同坐一個包間，交個朋友。”

    修羅丸對上斗牙的金眸，面上淺笑，微微頷首，他這樣說道：“好。”

    “那……”斗牙瞧著青年溫文爾雅的模樣，道：“那便多謝閣下了。”

    站得離修羅丸近一些，斗牙嗅聞到青年身上的氣味，斗牙微微蹙眉，青年的氣味很奇怪，他的身體上逸散出濃郁的林木氣息，這是久用熏香熏在衣物上的氣味粘在身體上的氣味，而在林木氣息之下，散發出一丁點同族犬類的氣味，但氣味很淡很淡，倒是團在青年衣襟里的小狐貍氣味濃郁得緊。

    斗牙看得清楚，修羅丸的手壓在小狐貍的腦袋上，手上動作溫柔，揉著小狐貍的小巴，白狐崽子眼睛瞇起來，一副享受極了的模樣，腦袋不自覺地一蹭一蹭，很是喜歡修羅丸的撫摸。

    小狐貍的妖力不多，差不過就是西國里十幾歲幼犬的力量，瞧著小狐貍油光毛順、放松自在的樣子，這個青年待小狐貍是極好的——估計小狐貍是青年撿回家養的寵物，這年頭，能待不會化形的小妖怪很好的人類不太多。

    小青年態度溫和，謙和友善，多好多單純一孩子。

    而那山魈身上沾著極淡極淡的人類鮮血的腥臭味，很明顯，這山魈最近吃過人肉。自己要是不管，就他進門前瞧見的山魈眼神，這人類小貴族怕就是案板上的一塊肉。

    此時，大概知道斗牙都腦補了些什么的修羅丸仿佛察覺到斗牙落在他身上的視線，停下擼狐貍的動作，看向斗牙，問道：“閣下，總盯著我看做什么？”一頓，手托著狐貍頭，問道：“是覺得我的小狐貍崽子特別可愛嗎？”

    能打能戰的大妖怪慢吞吞地瞧向了卡在衣襟口的狐貍頭，小狐貍見著大妖怪看過來，歪了歪頭，大大的黑色獸瞳可愛地眨了眨，小爪子塞在下巴下的毛里，粉色的舌頭伸出來舔了舔鼻子。

    “可……可愛極了！”可算是找到了話頭的斗牙問道：“這是你撿到的小狐貍嗎？”

    “不是，”修羅丸笑著說道：“這是我撿到的狐貍小妖怪，會說話呢……”摸了摸狐貍下巴，修羅丸說道：“說說話，小狐……”

    配合出演的晴明這樣說道：“您好，這位大人。”

    “他是我在二口女森林里撿到的小狐貍，”修羅丸用閑聊的口氣說著：“撿到的時候受了重傷，看著可憐，我就撿回家養了，我聽說山林里有一處妖怪聚集的街市，就背著家人到這密林中來，結果，街市倒是找到了，卻沒找到小狐貍的同族，這里有妖怪嗎？”

    這里有妖怪嗎？

    這話落在斗牙耳中，這里有妖怪嗎，我一個都沒瞧見；這話落在晴明耳中，這就???個單純的疑問句，自家舅爹真的了不得，他這話半句假話都沒有，卻驢得人徹徹底底，他真的是背著家人到山林里來找妖怪的。

    很明顯，自家舅爹想扮豬吃老虎——瞧著天真又單純、弱小且無助的樣子。

    作者有話說：

    親爹已上線。

    斗牙：這人類小子這么單純這么善良的嗎，不行，我得保護他。

    狗：我想給我爸爸留下深刻印象。

    斗牙：不，你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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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05章

    修羅丸與斗牙就在門口等了一小會, 后院東邊包間的客人就用完了晚餐往外走，山魈一擺手，兩個貍貓小姐就迎了上來，那個試圖攔著修羅丸進店的小姑娘也在, 錯身而過的時候, 山魈狠狠瞪了小姑娘一樣。

    修羅丸抱著狐貍崽子, 穿過木制的回廊, 拐過屏風, 后院的景象展現在眼前, 沒有人類庭院的雅致精巧, 這妖怪街市的庭院隨意擺了幾塊石頭種了幾棵樹。

    扮演平安京里貴族的修羅丸掃了一眼庭院，道：“不俗不雅, 不倫不類。如此庭院, 真實不堪入目。”領路的貍貓小姐頭埋得更低了一些，幾乎每一個進了他們店鋪的貴族青年都是這般點評他們店中的庭院。

    斗牙抬頭，他嗅聞到后院里傳來的胭脂氣味和妖怪尋歡作樂散發出的麝香氣味, 問道：“怎的，你們店里還有歇寢住宿的地方？”

    “是的，大人，”在斗牙身邊領路的貍貓小姐立即應聲，說話聲可以放緩放柔帶著股勾引意味：“您想要妾如何服侍您, 都是行的。”

    隨侍在修羅丸身邊的貍貓小姐此時有些突兀地開口：“店里的寢間都住滿了人, 大……”

    “貍花！”另一個貍貓小姐低聲斥了一聲：“你說什么胡話, ”她看向修羅丸與斗牙，面上露出嫵媚的笑容：“大人們放心, 店里還有未啟用的寢間, 您若要入住, 派人打掃一下即可。”

    修羅丸仿佛一點沒有察覺貍貓小姐們之間的暗涌波瀾，不過這也正常，貴族們總是對謙卑腐尸的侍從們視而不見，對他們來說，仆人不過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生活裝飾。

    小狐貍鼻頭翕動了一下，這家店鋪后院倒是干凈得很，一點血腥氣味也沒有。

    包間寬敞，紙門閉合，和室里的竹席被擦得干干凈凈，兩個矮幾各放兩邊，修羅丸與斗牙相對而坐，修羅丸的身邊被擺上了一個軟墊，小狐貍就蹲坐在上面。兩個貍貓姑娘變化的美人跪坐在修羅丸與斗牙身邊，少女們畫著白面濃妝，昏暗的燈光下有種別樣的美感。

    修羅丸余光掃了眼跪坐在自己身邊的貍貓小姐，貍貓小姐看起來有些心事叢叢，跪坐得近了，從對犬妖來說有些刺鼻的胭脂水粉的氣味里，修羅丸嗅聞到了這位試圖阻止自己進店的貍貓女妖的氣味。

    修羅丸這才回憶起來，這不是他曾經遇見過得浮月市町貍花居酒屋的老板嗎？

    “你叫什么名字？”修羅丸問。

    貍貓小姐抬頭，柔聲說道：“妾喚貍花，大人。”

    “哦，”修羅丸應了一聲，他沒再說話，攤開菜單豎著立在了自家小狐貍的面前，說道：“想吃什么自己點。”

    晴明打量貍花的視線被豎起的菜單擋住了，他趴了下去，這里是家吃人的黑店，而這個叫做貍花的貍貓女妖似乎不忍修羅丸踏入險境。

    晴明“嗯”了一聲，他趴在軟墊上，尾巴隨意地掃了掃，他倒是十分放松——就以自家舅爹一刀斬盡二口女之森作惡妖怪的實力，他有什么需要操心的？

    跪坐在斗牙身邊的貍貓小姐倒顯得很緊張，也就是待在斗牙的手邊，她就能感受到來自于大妖怪的天然壓力，斗牙一副盯著小狐貍看喜歡這白狐小妖怪可愛靈動的模樣，理也不她，做慣了服侍大妖怪甚至賣藝賣身的貍貓小姐一時有些茫然。

    “大……大人……”貍貓小姐大著膽子喚了一聲，斗牙收斂起臉上的笑容，目光冷冷落在她身上，貍貓小姐哆嗦了一下，到底還是說道：“妾喚英子，大人用些什么？”

    “上些你們店里的招牌菜，”斗牙又看向小狐貍：“小狐認得字嗎？”

    “認得的，”修羅丸手落在小狐貍頭頂上，捋了捋毛，道：“認得的，他很聰明。”

    “哈哈，”斗牙坐得離修羅丸近了些，他能清晰地分辨出修羅丸身上帶著的淡淡的犬妖同族的氣味，斗牙狀似無意，好像是隨口問道一般：“大人家里除了小狐，還養了別的小家伙嗎，有養貓養狗嗎？”

    “沒有，”修羅丸回看過去，這般說道：“為何這么問，只是家里人確實和犬妖有那么些關系。”

    和犬妖有關系，斗牙聽著這句話，心里猜測，這青年家里應該是出了陰陽師的修士。

    貍貓小姐跪坐在修羅丸身邊，修羅丸卻一眼也不看她，貍貓小姐變作的美人一點也不介意，貍貓小姐倒水、洗杯、倒茶，最后托著茶杯，恭恭敬敬地送到修羅丸手邊，修羅丸單手接了過來，啜飲了一口，目光落在小狐貍身上。

    小狐貍趴在軟墊上，菜單平鋪在眼前，只作天真無邪狀，嘴巴里嘀嘀咕咕，小爪子在菜單上拍來拍去，“四楓院大人，我要吃油豆腐、蒲燒鰻魚……嗯，這個小卷也不錯……再來一個味增湯，好了！”

    小狐貍抬起頭，晴明盯著貍貓小姐看，眼觀鼻鼻觀心的貍貓小姐慢慢抬起頭，對上小狐貍黑色的獸瞳，貍花小姐回答道：“是的，小狐大人，”一頓，貍花小姐淺淺一笑，她說道：“你家大人待你真好，你就……”

    小狐貍微微仰頭，咧著嘴，露出一個近似于笑的表情，貍花小姐一怔，這小狐貍難道沒有聞到山魈身上人類的血腥臭味嗎？

    英子瞥向貍花，狠狠瞪了一眼，貍花收聲，幾不可查地嘆了口氣，英子命令道：“貍花，你去廚房給大人們下單，我在……”

    “貍花，”修羅丸喚了一聲，打斷了英子的命令，貍花看了過來，修羅丸問道：“會彈三味嗎？”

    “會的，大人。”貍花柔聲說道：“大人想聽嗎？”

    “嗯，”修羅丸一邊捋著狐貍，一邊仿佛隨口吩咐一樣，他手指一抬指了下英子，他說道：“你去下單，貍花在這里服侍就好……”

    “是，大人。”英子躬身應道，膝行出了和室，反手帶上門，一抬頭就看見立在包間外的山魈，山魈露出一點氣息，貍花哪怕獨自在里間服侍也不敢多說廢話。

    “大人……”英子極力壓低聲音，但她的聲音對于斗牙與修羅丸來說還是清晰可聞：“這不干妾的事。”

    “我知道。”山魈一擺手，生著棕色毛發的手捏著英子的下巴，他聲音也極低：“那大妖怪多管閑事，但也不能時時護著這人吧，主人要吃肉，尊主要噬魂，少見有這般質量的食物了。”

    斗牙看向修羅丸，青年手里顛著兩個杯子，一手一個，茶水從左邊的杯盞里被倒進了右邊的被子里，沸水泡出的綠茶涼了下來，修羅丸這才把小杯子送到白狐嘴邊，小狐貍嗅了嗅綠茶的氣味，懶洋洋舔著喝了起來。

    多管閑事的斗牙抿了口茶，擱下茶盞，斗牙對著擺弄三位的貍花說道：“小姐倒是好心，淪落到此難道受到了脅迫？”

    “是，妾……”貍花手間撥子一動，三味線發出“伶伶”一聲，琴音之中，貍花下定決心：“大人……您……”

    斗牙開口，截斷了她的話，他只說道：“我既然來了，就不會走。”斗牙的手落在他擱在身側的鐵碎牙上，修羅丸還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擼著小白狐貍，斗牙壓低聲音：“你只管彈琴，用膳之后隨我走，服侍我便好。”

    修羅丸聞言，倒是抬起頭，他瞧了眼舉棋不定的貍花，說道：“我已有伴侶，無需你的服侍。”

    倒也不是貍花不相信斗牙，只是如今的斗牙收斂起他千年大妖的妖氣，只是久居上位的氣勢與逸散開來的妖力給店里服侍的貍貓帶來一點壓迫感，山魈也這么覺得，他覺得以他主人的實力，是可以擊敗殺死眼前這個多管閑事的妖怪的。

    斗牙站起身，隨意扯了個借口：“這里有些悶，我出去走走，你接著在這里服侍吧。”斗牙朝著修羅丸微一頷首，拉開木門就走了出去，反手關上了門。“你怎么在這，”斗牙目光落在山魈身上，道：“你們這東司在哪？”

    “小的帶您去，”山魈躬身說著：“你，在門口候著。”

    山童妖怪的氣息止步在門口，貍花感受著看守著食物的妖怪的氣息，不敢說半句廢話——她的命契還攥在此間主人的手里。

    貍花握著撥子的手緊了緊，手下動作不停，三味線的琴音丁丁伶伶悅耳極了，她微微抬起頭，目光落在修羅丸身上，小白狐貍仰躺在修羅丸膝間的衣襟上，已經被揉出了一連串的哼唧聲，小爪子外翻，露出了粉色的肉墊。

    木門關上之后，修羅丸把手從小白狐貍的肚子毛里抽/出來，貍花疑惑地瞧著修羅丸右手抬起，虛虛握著，下一瞬，貍花目光呆直，從無到有，一把暗色的長刀出現在修羅丸手中，修羅丸拇指抵在刀鞘口，往外一推，利刃出鞘。

    妖力無聲無息籠罩此間和室，修羅丸勾唇一笑，道：“他們聽不見我們說話了，”修羅丸道：“說罷，此地究竟是怎么回事？”

    ……

    走廊上殘留著修羅丸途徑留下的氣味，斗牙心下感覺不妙。

    “砰！”斗牙猛地拉開木門，

    正如他所料，和室里已不見青年的影子，他咒罵了一聲：“該死的，”一低頭，對上貍花呆滯敲過來的目光，貍貓妖女的嘴角殘留著一點血跡，此時貍貓小姐目光怔愣地捂著胸口。

    斗牙掃了眼和室，修羅丸用過的矮幾上擺著個精致的白瓷盤子，白瓷盤子上平放著三枚粉色的櫻花大福，矮幾邊，一個被咬了一口的櫻花大福掉落在矮幾邊，矮幾都被撞歪了。斗牙鼻頭只是一動，他就分辨出了下在大福里迷藥的氣味。

    小狐貍趴臥在軟墊上，閉目昏睡，小狐貍嘴上白毛還沾著櫻花大福的粉末。

    斗牙蹲在貍花面前，放緩聲音，問道：“那個人類呢？”

    “大人……”貍花回過神，艱難地咽下口中唾液，說道：“那位大人被英子……‘抓’走了。”說到抓的時候，貍花頓了一下，她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詞。

    “抓走了，”斗牙耐心問道：“怎么抓走的？”

    清亮的男聲在斗牙身后響起，“昏睡”的小狐貍閉著眼睛說道：“還能怎么抓走的唄，咬了一口下了迷藥的大福，哐的一聲倒在地上，可大聲了，”斗牙疑惑地轉過身，小狐貍慢慢睜開眼，斗牙對上小狐貍明亮的黑眼珠子，晴明抱怨道：“為了演得逼真，被抓走前還喂我吃了一枚呢！只是奇怪，喂我吃的那枚里面沒有迷藥。”

    演？

    啥玩意？

    斗牙猶豫問道：“他不是普通人嗎？”

    小狐貍下巴枕在爪子上，歪歪頭，一派悠閑：“他是狐貍狗，又狐貍又狗。”

    哈，小東西，你難道不覺得，你這句話開了你我兩個種族的地圖炮嗎？

    作者有話說：

    晴明:舅爹你竟然不帶我玩！?

    ? 第106章

    木門關上之后, 修羅丸把手從小白狐貍的肚子毛里抽/出來，貍花疑惑地瞧著修羅丸右手抬起，虛虛握著，下一瞬, 貍花目光呆直, 從無到有, 一把暗色的長刀出現在修羅丸手中, 修羅丸拇指抵在刀鞘口, 往外一推, 利刃出鞘。

    妖力無聲無息籠罩此間和室, 修羅丸勾唇一笑，道：“他們聽不見我們說話了, ”修羅丸道：“說罷, 此地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在修羅丸膝上四仰八叉享受日常按摩的晴明一個翻身，趴臥在修羅丸衣襟上，靈動的獸瞳一轉, 視線落在貍花身上。貍花手里的撥子一亂，“伶伶”之聲斷了一序。

    修羅丸如今已經能夠自如掌控黃泉中凈化污穢吸收的那股力量，無需完全的卍解，只要時歿從刀鞘里出鞘一厘，借由刀刃控制場地的妖力就能立起最簡單的幻境。此時, 候在門口看守“食物”的妖怪只覺得自己聽著貍花的琴音, 沒有發現半點異常。

    “大人, 您……”貍花放下手里的三味線，她深吸一口氣, 俯身拜了下去：“敢問大人, 您是來此地調查人類妖怪失蹤一事的嗎？”

    “不錯。”修羅丸道：“我看你似乎遭受此間主人的脅迫, 是嗎？”

    小狐貍歪頭看人，修羅丸對上晴明的黑瞳——舅爹，誤會你了。修羅丸抬起手，手蓋在狐貍頭頂上，壓扁了晴明的狐耳。

    貍花坐直身子，說道：“是，妾被此間主人強定命契，生死掌握在那蟒頭蠻的手里，不得已遵其命令引誘、服侍、欺騙來到此地的客人，此處花街皆由蟒頭蠻屬下控制，凡是靈魂純凈的人類妖怪，都會下屬控制送往別處，再不見回返。”

    貍花緩緩吐出一口氣：“此間的姐妹有的被逼無奈不得不行此惡事，而有些……樂得奉承，分食妖血人肉增強力量。”貍貓小姐白面濃妝也掩不住面上的恐懼：“只是我命契掌握在那蟒頭蠻的手里，怕是幫不了閣下什么忙。”

    修羅丸揉著狐貍頭，晴明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就被兜著胳肢窩放到了一邊的軟墊上，修羅丸招招手，道：“過來。”貍花一愣，膝行向前，修羅丸伸出手，手心朝上，“把手放在我的手上。”

    貍花依令行事，指甲染著花色的手輕輕落在了修羅丸的手上，修羅丸手指收進，靈壓順著貍花手指竄入身體，接下來，修羅丸看得清楚，果然如貍花所說，有一根像是銅絲一樣的東西在靈壓的震蕩下現出形狀，命契裹著貍花的心臟。

    修羅丸觀察了一下，契約裹著貍花的心臟，只要主人催動就能要了她的性命，但這份契約并沒有那么復雜，只要切斷那根控制命契的妖絲，這個裹在貍花心臟上的契約就會被她自身的妖力所融化。

    “忍一下，”修羅丸道：“有點痛。”

    貍花還在怔愣中，修羅丸的靈壓化作刀刃狀，一刀割斷聯續契約的妖絲，蘊含在妖絲上的妖力驟然在貍花心口上炸開，就像是有人重重在她心口上打了一拳一樣，一口血從貍花口里吐了出來，然而就在這口血吐出之后，貍花捂住了心口。

    貍花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那把仿佛懸在她心口的刀消失了，貍花俯身拜了下去：“多謝大人！請大人吩咐。”

    修羅丸卻說道：“我沒什么可吩咐的，”修羅丸兜著狐貍顛了顛：“你照顧好我家的小狐貍就好，”小狐貍猛地回頭，修羅丸瞧著著小狐貍“你不帶著我嗎？”的吃驚表情，說道：“等剛剛那位大人回來，你們若是想，跟著他來找我便好。”

    修羅丸瞧著小狐貍氣鼓鼓的狐貍胡子一吹一吹的模樣，開了句玩笑：“說不定會帶上你，大小也是塊肉。”

    修羅丸感覺手背上一重，晴明用狐爪按住修羅丸虎口，小狐貍明亮的眼睛里流露出成人才有的復雜情緒，他說道：“你怎么確定……他就一定是好……”

    修羅丸豎起手指，擋在小狐貍尖尖的狐嘴前，“不許這般說他，他可……”他可是我的父親，修羅丸一頓，道：“他可是西國犬大將。”

    “是……是……是那位大人嗎？”貍花顯得有些驚喜。

    “啊？”晴明一愣：“是那位手握名刀的西國大妖嗎？”修羅丸摸摸狐貍頭，微一頷首。

    此時，和室的木門被敲響了，隔著木門，修羅丸嗅聞到點心的香味，在點心香味里，還混著幾不可查的迷藥的氣味，“大人……”修羅丸聽到英子喚道：“店里給貴客備了些點心，妾給您送來了。妾可以進來嗎？”

    修羅丸沖著貍花擺擺手，貍花再次端起三味線，手里撥子撥動起來。修羅丸手握刀柄，時歿化作虛無隱去刀身——修羅丸的力量仍起著作用，進入和室的妖怪看不出破綻。

    然后，修羅丸道：“進來吧。”

    英子膝行進入和室，她端著櫻花大福畢恭畢敬送到修羅丸手邊，似乎一點也不好奇斗牙為何不在包間里，英子背對著修羅丸狠狠地瞪了貍花一眼以作警告，這才作嬌媚狀看向修羅丸，道：“這是店里口碑極好的點心，大人嘗一嘗？”

    修羅丸先是瞧了眼歪著頭看他表演的小狐貍，眉梢一挑，晴明爪子在軟墊上一踩，他拈起竹筷夾起一塊，竹筷與點心接觸，妖力順著手指竹筷流入點心，只是接觸的一瞬就將點心理的迷藥消融干凈。

    晴明狐目睜大了一些，就看見自家舅爹悠閑地送了塊櫻花大福到了自己嘴邊，小狐貍微微抬頭——真的要吃嗎？我再不看您的熱鬧了，真的！

    真的！求放過！

    “來嘗嘗，”修羅丸溫柔的聲音讓小狐貍尾巴尖都僵住了，修羅丸夾著點心往前送了送：“很好吃的。”

    迫于舅爹的妖力，小狐貍小心張開嘴，咬了一口，細細咀嚼了一下，咽了下去。晴明眼睛圓睜，一口一口將送到嘴邊的櫻花大福吃完了，等著困勁兒上涌，卻半天沒有反應。

    喂完了小狐貍，修羅丸夾起一塊，粉色點心只被他咬了一口，他的身子就晃了晃，“哐”地倒在了地上，晴明這才反應過來，毛絨白狐身子晃了晃，歪倒在軟墊上。

    “哼，”英子冷笑一聲：“到底是小妖怪，吃了大人的迷藥生效得慢些！大人！”英子喚了一聲：“那人類已經暈了！”

    包間的門被拉開，山魈站在門外，他一擺手命令道：“來人，抬起來，送到主人那里去。尊主噬魂，主人吃肉，我們……哈哈哈哈，也能分得一杯羹！”

    貍花眼觀鼻鼻觀心地跪在一邊，貍貓小姐此時稍稍分神——修羅丸演的還是有點浮夸。

    英子討好地說道：“大人這般容易引這那個妖怪進了迷障，妾著實佩服，”英子回過頭，死盯著貍花，說道：“這賤人該怎么處置？”

    山魈冷哼一聲：“貍花，你就在這里等著，主人自會處置了你，真是不知好歹。”

    “那這小狐貍呢？”英子看著兩個山童一前一后抬起修羅丸，說道：“一并帶上嗎？”

    “這小狐貍，”山魈桀桀笑了一聲，說道：“大小也是塊肉，等咱們從主人那里回來，咱們自己分食了吧。”

    正如山魈所說，原本想借著山魈帶他去東司的機會逼問山魈的斗牙被山魈引進了迷障里，斗牙著實花了些功夫才從迷障里脫了身，著急回到和室，修羅丸已經不見了蹤跡。

    晴明從趴臥的姿勢直起身，蹲坐得端正，斗牙瞧著小狐貍身子雖小卻一副自持穩重的模樣，斗牙懸著的心落下來了一???，晴明恭敬行了一禮：“初見西國犬大將閣下，四楓院大人委晴明向大人問好。”

    “哦，”斗牙問道：“你知道我是誰？”

    “在下不知，”晴明回答道：“是四楓院大人認出得您。”

    斗牙自言自語：“那我還真的有些多管閑事。”

    “四楓院大人敬佩閣下，”晴明繼續說道：“閣下若有興趣，可斬殺此間主人，救得此街女妖放得她們自由。”

    “哦，”斗牙問道：“此間主人是什么妖怪？”

    貍花這才開口，回答道：“此間主人是在妾昏迷之時下的命契，妾沒有親眼見過此間主人，只是聽山魈說，此間主人乃是蟒頭蠻。”

    “蟒頭蠻？”斗牙眉頭一蹙，他懸著的心又提了起來，說道：“我原以為這種妖怪在大島上已經絕跡，沒想到還有后裔活著？”

    晴明心頭一緊，西國犬大將之名名傳天下，能讓犬大將眉頭一緊的妖怪絕對不會是易于之輩，晴明著急問道：“大人您知道這種妖怪？”

    “我們走，”犬大將轉身，他揪起小狐貍的后頸皮，一把把小狐貍塞進了他胸前的鎧甲里，對著貍花說道：“你也跟上，我會護得你們周全，這妖怪難戰的很！”

    貍花著急站起身，毫不猶豫地一把撕開和服的邊側，腳步匆匆跟在犬大將身后，犬大將一邊走一邊解釋道：“這蟒頭蠻身形如龍而大頭似蟒，故叫做蟒頭蠻，是中洲遠渡重洋到得大島上的妖怪，傳說這蟒頭蠻的祖先是中洲墮天入魔的巨龍，后被仙人斬殺，搶的一個蟒頭安在身上，這才活了下來。”

    “據說，”犬大將循著修羅丸的氣味：“據說，這種妖怪有著控制空間的天賦，蟒頭蠻的下屬們沒有消除他們行進的蹤跡，我猜，他們認為我壓根找不到他們主人的隱匿之地。”

    “您找得到嗎？”小狐貍自己問道。

    自家舅爹可別陰溝里翻了船啊？

    “我找不找得到？”犬大將自問自答：“我當然找得到。”

    循著氣味，犬大將一路穿街過巷徑直走出了花街，在山林深處走了許久，這才在一處空地出停了下來，仰頭嗅了嗅，修羅丸的氣味就在這里消失了。

    小狐貍的頭卡在犬大將的盔甲后，他使勁嗅了嗅，說道：“氣味消失了，大人！”

    斗牙頷首，下一秒，他反手握刀，生著利爪的右手握住鐵碎牙的刀把，抽刀出鞘，晴明好奇探頭，卻被斗牙的左手虛護住了腦袋，透過手指的縫隙，晴明看見那把被斗牙握在手中的破爛細刃在斗牙妖力融入的一瞬間，化作一把鋒利的大砍刀。

    橫刀平握，手臂一動，一刀揮開。

    只見一道洪流般的金色光涌朝前直沖而去，只聽見“簌”的一聲，半空中傳出“咔嚓咔嚓咔嚓”的碎裂聲，眼前的情形剎那間發生變化。

    “在吾之霸道之下，”斗牙冷聲說道：“魑魅魍魎莫不可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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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07章

    斗牙王橫刀平握, 手臂一動，一道揮下。只見一道洪流般的金色光涌朝前直沖而去，只聽見“簌”的一聲，半空中傳出“咔嚓咔嚓咔嚓”的碎裂聲, 眼前的情形剎那間發生變化。

    就如撥云見日一般, 深夜山林茂密的樹木驟然消失, 晴明爪子按在斗牙王盔甲邊沿上, 探著腦袋往前看, 貍花著急往前走上兩步, 卻被斗牙抬起手臂攔在了身后。

    下一瞬, 晴明只覺得脖頸上的毛發都立了一起來，斗牙反應得極快, 他只來得及抓住貍花的后衣領, 相當粗魯地拎著貍貓姑娘往后一甩，就看見一條極粗的蛇尾橫掃而來，這條尾巴有著鯉魚的魚尾, 顏色確是淤紫的深色，尾巴連接的蛇身生著尖銳的利刺倒鉤。

    貍花狼狽地被甩開，斗牙終身一躍，手里的鐵碎牙卷席著風之傷，伴著縱身先前的沖力, 一道風之傷如閃電般劈斬而下, 金色的刺目光芒劈亮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空間, 終于，深夜暗淡的月光自天上照射下來。

    “嘶嘶。”

    眼前的景象讓晴明狐爪抓緊寒毛直豎, 他們已經走出了森林, 眼前的是一片平坦的平地, 瘴氣彌漫，毒霧四起，月光暗淡。只見目難視物的黑暗里，出現兩顆巨大無比的獸瞳，血紅的顏色仿佛是盛滿鮮血的珠子，漆黑的瞳孔展開到葉子的形狀，它在黑暗中看得清清楚楚。

    妖怪從黑暗中蜿蜒盤出，晴明看清了那個怪物的全貌，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是一條身形仿佛山岳的怪物，蟒頭蠻生的巨大無比，如傳聞一般龍身蟒頭，身長四爪，遍身倒鉤，淤紫色的皮膚從尾巴一直長到脖頸處，頭頸上長著一個蟒蛇巨頭，紅色的蛇信子探動著發出“嘶嘶”的聲音。

    晴明適應了荒原的黑暗，狐妖良好的視力讓他看清了荒原上凄慘的景象，這里白骨累累、尸橫遍野。小狐貍低下頭，看向離他最近的一具尸骨，準確的說是三分之一的尸骨——這是一具人類的尸骨，尸骨上遍布刀痕，只看一眼他就知道，有妖怪用利器刮下了骨頭上的血肉。

    晴明抬起頭，看向不遠處，那一具尸體看起來死狀更加凄慘，那是一具獸類的尸骨，晴明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妖怪的尸體，他只能看出，這個妖怪在身前定然是被這蟒頭蠻用身子死死纏繞起來，蟒頭蠻身體如蟒蛇般纏繞收緊，那獸類妖怪的骨頭被纏碾的寸寸斷裂。

    要知道，蟒蛇進食，食入胃臟，那是連食物的骨頭都可以消化的一干二凈的，而這個獸類妖怪如今尸骨留存只是骨頭碎裂，很明顯，蟒頭蠻只當它作折磨逗弄的玩具。

    蟒頭蠻從黑暗里蜿蜒爬出，他身子直立，蟒頭前探，蛇信子不斷“簌簌”的吞吐著，蟒頭蠻目視前方，斗牙抓著手里的鐵碎牙——這個妖怪似乎看不到自己。

    晴明對上蟒頭蠻的獸瞳，這個大妖怪明顯露出了警惕探查的表情，而他的獸瞳卻有些失焦。小狐貍眨眨眼，極力壓低聲音，問道：“大人，這是？”

    不錯，蟒頭蠻看不到斗牙，他只感覺到自己的空間驟然破碎，而一點沒有感覺到敵人進入的氣息。

    斗牙感知更敏銳些，他能夠分辨出，在蟒頭蠻毒瘴彌漫的荒原之上，還有一股力量混雜于其中，而正是這股力量，蒙蔽了蟒頭蠻的視線。

    循著這個力量，斗牙聚精會神探查起來。妖力躁動，氣勢驟起，到了某一個臨界點，倏忽，斗牙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遮蔽于他目上的力量被他撞破了。

    斗牙此時才能看見在距離蟒頭蠻不遠不近的地方，一把暗紅色刀柄的長刃安靜的豎插入土地之中，而在干涸龜裂的泥土之上，開著一朵朵紅色血艷的彼岸花，花莖纖細，花邊尖長，花蕊搖晃，一副美麗恬靜的景象。

    能看清時歿的瞬間，斗牙就嗅聞到了淡然好聞的花香——糟了！斗牙心都一驚，這是劇毒！

    斗牙疾退幾步，這淡然好聞的花香帶給他的危機感要比身形如山岳般的蟒頭蠻要強烈地多，他能夠感知到，早在他鼻息嗅聞到這恬淡花香前，劇毒已經融進了他的身體。斗牙妖力鼓噪，妖力卷席全身，將融入他身軀的劇毒沖刷抵消。

    晴明“咦”了一聲，晴明感覺到護著他的大人妖力燥起來，修羅丸的靈壓依舊遮蔽著他的視線，晴明有些迷茫問道：“怎么了大人？”

    晴明就看著斗牙面色陡變，面露警惕，肌肉緊繃，一副全神提防的模樣，但眼前，蟒頭蠻還是一副瞧不見他們的模樣。

    “簌。”這是靴子踩在地上發出的輕細的落地聲，一聲輕笑，修羅丸身形從無形到有形，晴明看著身著白色青色彼岸花繡紋和服的修羅丸出現在距離他一丈遠的地方，絨尾搭在肩上，白色絨尾隨著妖力緩緩飄動，銀發披在肩后，臉上現出紫色妖紋，一輪弦月生在額間，臉上露出淺笑。

    “曾聞西國犬大將之能，”修羅丸手里握著穢盡，如雪白刃虛虛一戰，甩掉了刀刃上沾著的山魈與貍貓的血，還刀入鞘，嘴里說道：“今日一見，果真不凡。”

    修羅丸瞧著全身緊繃的斗牙，不怎么想做一個逆子的修羅丸放緩了語氣，解釋道：“此間幻境只是為了迷惑蟒頭蠻，花街姑娘們的命契還在蟒頭蠻手里，”修羅丸瞧著斗牙面上露出一點無奈的模樣，繼續解釋道：“這個幻境并不是為了戲耍逗弄閣下您。”

    “那我還真是多管閑事！”斗牙忍不住說道。

    “閣下能勘破我的幻境，”修羅丸看了眼自家一臉迷茫狐臉懵逼的大外甥，說道：“有此能者屈指可數，在下期與閣下為友。”

    雖然他放了水，畢竟這是他的卍解。

    卡在盔甲邊邊的小狐貍狐耳豎得直直的，修羅丸繼續說道：“我尋遍了此地，都沒有找到姑娘們的命契，幸得有閣下到此，”修羅丸說著：“若是犬大將閣下能助我與蟒頭蠻一戰，我趁機在他身上找上一找，才能救得花街的那些姑娘們。”

    “分散注意力是吧？”

    修羅丸點頭——對對對。

    斗牙呲呲牙：“那怎么打可隨便我了，到底找些樂子。”來都來了，戰上一場吧！

    修羅丸又點點頭——行行行，隨便您。

    斗牙只是覺得無奈，他倒是一點也不介意，其一，修羅丸的態度極好，幻境也不是針對他的；其二，修羅丸的真正目的是為了就那些被強行定下命契的女妖們，用些手段也是正常；其三，他閑事管都管了，就沒有管到一半就放手這一說。

    斗牙眉梢一挑，這妖怪脾氣太好了，做朋友也是做得的。

    斗牙停頓片刻，他抬起左手，揪住了小白狐貍的后頸皮，晴明只覺得身子驟然起飛，一頭撞上了貍花的胸口，晴明頭暈眼花還沒來得及露出懵逼的表情，他就聽到斗牙說道：“你們退開，我要打架了。”

    貍花聞言，倒抱著頭暈目眩的狐貍，疾步就往遠處躲去。

    斗牙握著鐵碎牙的手斜揮一刀，還刀入鞘，犬妖恐怖的妖力驟然拔高到極致，斗牙嘴一咧，眼睛驟然瞪大，眼白變作血紅顏色，嘴形前凸，利爪前探，在卷席躁動的妖力之中，化作一頭身形要比蟒頭蠻還要大上白犬。

    修羅丸抬起手，時歿應召還手，而修羅丸收斂起靈壓，卍解被撤除了一大部分，幻境只在他身上起著作用。

    就在白犬身形顯出的一瞬間，巨大恐怖的獸瞳看向了朝他疾飛而去的白犬，白犬長著血盆大口，一口咬在了蟒頭蠻脖頸之處，只聽到尖利的一聲慘叫，那蟒頭蠻反應也極快，長著倒鉤的尾巴橫卷著抽了過來，白犬以與他身形截然不同的靈敏躲閃開去。

    晴明在貍花手里掙扎了一下，借著貍貓姑娘溫柔的動作，調整了姿勢，看向戰場，這是一幅白犬與蟒頭蠻充滿力量的戰斗，撕咬，纏繞，鮮血四濺。

    修羅丸聚精會神，他專注至極地尋找和曾在貍花身上感受到的妖絲蹤跡，在兩頭巨獸戰斗間震蕩的妖力中，修羅丸敏銳捕捉到了就在那蟒頭蠻的心口處，凝著妖絲聚集的契約末端。

    蟒頭蠻與白犬的速度都極快，連晴明視線都是勉強才跟上他們的速度。

    此時，戰況激烈，白犬與蟒頭蠻酣戰在一起，但白犬明顯占在上風，白犬的利爪如刀鋒一般，只是爪尖一刺一拉，就在蟒頭蠻的身上留下恐怖傷口，鋒利的獠牙在上下顎閉合的時候，就能輕而易舉撕咬下一塊血肉。

    但巨獸酣戰在一起，好比兩座大山在地動山搖中撞擊于一處。人形的修羅丸還沒有斗牙的爪鉤大，想要近得蟒頭蠻的身，想要從他心口隱藏出取得契約，就好比螞蟻避開奔跑的象群走到終點一樣。

    修羅丸嘆了口氣，他將手上的時歿還刀入鞘，靈壓褪去，妖力鼓動，鼓噪的妖力吸引了晴明的注意力，小狐貍眨眨眼，只見自家舅爹剎那間化作原形，也是一頭強壯漂亮的白犬，身形只比斗牙小上一點。

    修羅丸目標明確，他張開巨口，一口獠牙咬在了蟒頭蠻心口之上，時機極佳，動作極快，蟒頭蠻甚至沒有看清突然出現的白犬的聲音，就覺得心口一痛，裝著物什的妖符連帶著心頭血肉被撕咬了下去，修羅丸不加思索，一口咽下了妖符。

    而此時，劇痛沖上蟒頭蠻的頭頂，斗牙趁此時機，張口咬在了蟒頭蠻的七寸處，蟒頭蠻昂頭慘叫一聲，身子一軟，就倒在地上再無反應。

    關鍵助攻的修羅丸足下妖力一踩，身上一點鮮血不沾的落在了地上，斗牙咬著蟒頭蠻七寸甩了甩頭，見蟒頭蠻再無生機的模樣，松了口，此時斗牙巨大身子的白色毛皮上已經沾滿了四濺的鮮血，他忍不住看向了另外一只干凈漂亮的白犬。

    斗牙眨眨眼，眼瞧著修羅丸優雅落地之后蹲坐在地上，發出了“嘔”的一聲，一口蟒頭蠻的血肉被吐了出來，體形小上一點的白犬露出了嫌惡的表情，呲呲牙，發出了一串“呸呸呸”的吐氣聲。

    修羅丸感受了一下唇齒里的血肉味道，不滿地用爪子刨了刨地，“呸呸呸”得更快了。

    有些妖怪喜歡生食血肉，有些妖怪不喜歡——氣鼓鼓地蹲坐在那里吐口水的修羅丸沒了人形的優雅自矜，反而顯出了幾分任性可愛。

    貍花見得戰況，疾步走上前，晴明極力仰著頭，瞧著瞥著蟒頭蠻血肉和命契兀自吐著口水的白犬，忍不住勇敢開口：“舅爹，你這樣真可愛。”

    雖然血盆大口的獠牙上粘著碎肉與血液，但是一只仿佛山岳的白犬，蹲坐在地上，尾巴蓋在爪子上，巨大的金眸滿滿都是厭惡，“呸呸呸”地不停，有著與身形極不相符的可愛。

    歪著頭，避著人，“呸呸呸呸。”一身白毛亂顫。

    修羅丸金眸一動，目光落在小狐貍崽子身上，他呲呲牙，慢條斯理地說道：“晴明啊，我看你身上的毛有些亂了，抱緊他，貍花，”晴明睜瞪大了眼睛，貍花聽話地箍緊了小狐貍的肚子，修羅丸緩慢說道：“不如我給你舔舔毛吧。”

    舔一口，保管你變成粉色小狐貍。

    話音落下，修羅丸還適時地將身形變小了一些，晴明瞧著犬嘴里的碎肉和血液，鼓動地掙扎起來，全身的狐毛都炸了開來，瞧著熱鬧的斗牙變回人形，瞧著這一幕，哈哈大笑起來。

    這個同族著實有趣。

    作者有話說：

    晴明:狐貍狗！！！！！！！！！！！救救我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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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08章

    “舅爹我錯了, 舅爹！”小狐貍連聲討饒：“我再也不胡說八道了！”

    白犬的金眸轉了轉，瞥了眼狐毛炸得像個絨球一樣的便宜外甥，舌頭頗具威脅地在唇齒間一舔，尾巴優雅地一轉, 變回了人形——晴明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

    “晴明, ”修羅丸喚了一聲, 小狐貍黑瞳子瞧了過來, 修羅丸瞧著晴明, 慢條斯理地說道：“不是所有的大妖怪脾性都如我這般好的。”晴明愣怔了一下, 點點頭, 修羅丸隨口教育著：“但你哪日言語開罪了心胸狹窄的妖怪亦或者是神明，總有些生靈會睚眥必較的。”

    小狐貍耳朵抿了小區, 狐貍胡子吹了吹, 乖覺地說道：“我明白了，四楓院大人。”

    修羅丸抬起手，暖融融的手心壓在小狐貍的頭頂上揉了一把, 兜著狐貍肚子把大外甥抱了過來，隨手塞進了衣襟里，小狐貍自己鼓動了一下，腦袋卡在了衣襟交錯處，小爪子墊在下巴底下。

    “明白了, 也要記著, ”修羅丸說著：“我自護著你, 隨你如何說都會安然無恙。”

    斗牙看著修羅丸教育小狐貍，臉上露出微笑, 走過來, 伸出手, 擼了把小狐貍頭，西國的大妖怪脾氣不錯，道：“你舅爹說得對，這世上多得是奸邪狡詐的妖怪。”

    “是，大人，”小狐貍腦袋點了點：“晴明記下了。”

    斗牙隨意地活動了一下胳膊，開口問道：“四楓院大人，帶你過來的山魈和貍貓呢？”

    “死了，”修羅丸隨口說道：“我隨手殺了。”

    斗牙視線下移，落在修羅丸腰間斜插的兩把刀刃，暗紅色的時歿略長，純白色的穢盡較短，斗牙有些好奇，他能夠嗅聞出穢盡與修羅丸同出一轍的氣味，那是犬族獠牙的氣味，雖然里面混這著他辨別不出來的氣味，但斗牙也看出來了穢盡是用修羅丸的獠牙打造的刀——這世上還有有著刀刀齋手藝的刀匠？

    瞧著斗牙盯著他的肋差看，修羅丸回望了過去，問道：“怎么了？”

    “這把刀，”斗牙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是何人打造的？”

    修羅丸一頓，說道：“這是我在黃泉獲得的刀，雖然是用我的獠牙所鍛，但我并不知是誰鍛造的，”修羅丸試探地問道：“您知道，有誰有這樣的手藝嗎？”

    修羅丸嘴里雖然說著話，但他神經一點沒有松開，斗牙能夠感受到修羅丸的妖力依舊籠罩著這片荒原，他雖不解，卻配合回答道：“我有個家臣，叫做刀刀齋，”修羅丸看向斗牙身后的鐵碎牙，斗牙繼續說道：“我的鐵碎牙就是他用我的獠牙打造的。”

    修羅丸抬起右手，指尖撓著小狐貍的下巴，小狐貍眼睛瞇了起來，偶然的一低頭，卻看見修羅丸的左手一直搭在身側長刃暗紅色刀柄上，小狐貍蹭了蹭修羅丸的虎口，發出“唔？”的一聲詢問。

    “您在等什么？”小狐貍終歸沒忍住，問出了口：“這里還有什么不對勁的嗎？”

    修羅丸低下頭，修羅丸走到自己剛剛吐出的命契上，妖力裹在命契之上，隨手收進了元珠里，略一沉吟，他嘴角勾了勾，這樣說道：“沒什么，犬大將閣下，咱們回去吧。”抬起頭時，卻沖著斗牙使了個眼色，眼珠一動，視線在那蟒頭蠻身上一勾。

    “好。”斗牙這般應道，斗牙看似放松，其實身子也一直緊繃著，身形如山岳版的妖怪哪里是那般容易殺死的。

    貍花觀察著兩個大妖怪的表情，她倒是機警得很，走到了若是再打起來，她能迅速逃開的方位。

    三個妖怪轉過身，邁步朝著花街方向走去，就在他們邁出十數步之后，癱軟在地上的蟒頭蠻動了，他張開了血盆大口，幾乎只在一息之間，一顆巨大無比的妖力彈就在他口中聚集而成，淤紫色的光彈只在剎那間就疾飛而出，朝著三個妖怪的方向飛了過來。

    一切都發生在瞬間，如果斗牙與修羅丸未加提防的話，這一枚聚集著蟒頭蠻幾乎全部妖力的妖力彈就能取了他們的性命，轉瞬之間，斗牙轉身，抽刀出鞘，鐵碎牙由他手臂斜劈而下，西國大將高聲喝道：“爆流破！”

    風之傷的氣流回卷蟒頭蠻的妖氣化作閃著金色光芒的巨大旋風，旋風將蟒頭蠻的妖力逆著方向帶了回去，風刃若千刀萬剮一般卷席絞殺，待疾風消失，蟒頭蠻巨大的身子變成了片片血肉。

    這才是犬大將真正的實力，震懾敵人的妖力，洞察實際的控制，只消一刀，就能讓敵人再無生機。

    “哼，”斗牙冷笑了一聲：“雜碎！”

    修羅丸轉過身，笑著，鼓了鼓掌：“厲害，厲害，犬大將之名果真名不虛傳！”

    修羅丸目視前方，和山魈與貍貓不同，兩個雜碎妖怪脆弱的靈魂剛剛離開身體，就沉入了地下墜入了黃泉，而蟒頭蠻不同，修羅丸看著從蟒頭蠻身軀之中飄蕩而起的靈魂，身體是去，靈魂脫身，靜靜地停止在他的尸體邊。

    緩慢的，凝滯的，人形的靈魂不甘地沉入地下。

    “嚯？”修羅丸瞧著抗拒進入黃泉的妖靈，他抬起手，手中成勢，吐詞清晰：“縛道之一，塞！”靈壓從手尖迸出，驟然化作一條繩狀光索，光鎖飛快纏繞將妖靈捆扎起來，蟒頭蠻的靈魂驟然一驚，激烈地掙扎起來。

    晴明看向修羅丸拽在手里的光索，極目向遠處望去，修羅丸的靈壓順著光索沁逸開來，原本無形的妖靈逐漸顯出了身形，借著修羅丸的靈壓，斗牙和貍花這才看見被光鎖捆著的靈魂。

    “說！”修羅丸走近初死尚在迷茫中的妖力，呵斥逼問道：“你的主人是誰？”

    妖靈表情呆滯，一臉茫然，修羅丸的靈壓借著光索持續輸入妖靈的體內，妖靈的身體劇烈的顫抖著，失焦的眼睛逐漸有了光亮，蟒頭蠻回過神來，他下意識地掙扎了一下，這才看向修羅丸，修羅丸又問了一遍：“你的主人是誰？”

    “我的主人，”蟒頭蠻的妖靈聲音尖利：“我的主人是黃泉……”

    就在蟒頭蠻道出他主人身份的時候，蟒頭蠻停住了，猛地長大了嘴巴，像是突然窒息的一般，修羅丸感知敏銳，蟒頭蠻靈魂的靈壓在這一瞬間驟然升高，就像有人突然往他的靈魂里灌入了他無法承載的力量一樣。

    毫不猶豫地，修羅丸大喊一聲：“退！”修羅丸松開光索，身形極退開來，而斗牙反應也極快，他拎起貍花的衣領，往后倒飛而去。

    身形急速移動，斗牙回頭看去，就看見被光索捆著的靈魂突然爆炸開來，化作片片發光碎片，最終化作虛無，一股風浪從爆炸的地方沖了過來，氣浪卷席著泥土干枯的草木飛卷起來，

    風浪穿過斗牙身體，捂住心頭，這股靈魂爆炸的風浪讓斗牙都覺得心頭一緊。

    修羅丸靈壓周身，護著小狐貍，晴明瞪圓了眼睛，風浪卷席而來，他卻沒有感到一點不適，小狐貍好奇地瞅著斗牙，靈壓的驟然沖擊讓斗牙皺著眉，晴明扭頭看向貍花，這一看晴明吃驚不小。

    貍花竟然也沒有半點不適。

    小狐貍一歪頭，小爪子撐著下巴，風浪已經掠過，晴明看著斗牙皺眉捂胸的模樣，說道：“哎，我怎么沒事？其實是看起來嚇人？”余光瞥見修羅丸眉梢一挑，修羅丸撤去了護著晴明的靈壓。

    “唔！”小狐貍悶哼了一聲，小爪子捧住了心口。

    “這是靈力壓縮到極致產生的壓力，”修羅丸看著晴明眉心的啾啾凸起來，揉了揉，問道：“感受到了嗎，從靈魂中釋放出來的靈力。”

    晴明一愣，他伸出爪，粉色的肉墊朝上翻著，他閉上眼，靈力如同星光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光點聚集在他的爪上。光點往下一墜，融入晴明的爪心，晴明睜開眼，好奇問道：“這個妖怪靈魂里怎么有這么濃郁的靈力？”

    “他的主人灌注過來的，”修羅丸說道：“他的靈魂承受不了如此濃郁的靈力，魂飛魄散了，而如此濃度炸裂開來的靈壓，足以要了一個小妖怪的性命。”

    貍花從懵然中回過神來，加諸在靈魂上的傷害讓斗牙都在一時感到了不適，修羅丸話音落下，貍花剛好對上修羅丸瞥過來的視線。而此時，有些突兀的，修羅丸和斗牙同時朝著一個方向看去，斗牙面露警惕，修羅丸面帶微笑。

    那股急速靠近的妖力他可熟悉極了。

    貍貓雙膝并攏跪在地上，先是抬頭挺胸喚了一聲：“大人！”，然后雙手聚攏放于大腿上，呈正座之姿，她恭恭敬敬地雙手成作八字狀向前貼地，身體前傾附身叩首，額頭貼在地面上——這是表現崇敬的最高禮儀。

    土下座。

    “救命大恩，貍花無以回報，”貍花恭敬說道：“貍花擅長變化之術，若大人不棄，貍花愿以身效忠大人！”

    而此時，急速飛來的金光剎那間墜在修羅丸身邊，光點化作人形，乃是一個絕色美人，身著奢華十二單，衣襟層疊，最外面的白裳繡著精致的櫻花紋飾，美人的頭上盤著繁復精美的發髻，鎏金雕刻的發飾戴在發髻之上，臉上畫著淺妝。

    “看起來，我來的不是時候啊，”修羅丸笑著看了過去，而美人兒眉梢一挑，冷笑一聲，嘴里說道：“四楓院大人喲，這里有個姑娘愿以身效忠于你呢？”美人手臂一揮，掙脫了修羅丸意圖牽上他的手的動作，轉身就要走。

    站在一邊的斗牙吸了吸鼻子，皺緊了眉。

    “誒，誒，前，別走呀！”修羅丸理也不理貍花，著急跟了上去，手還從衣襟里揪出狐貍，隨手往旁邊一拋。

    摔得七葷八素的晴明緩過勁來，呲呲牙，罵了一句，聲音還不敢拔高：“醋就醋唄，丟我作甚！什么狗——狐貍！”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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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09章

    晴明蹲在草里, 拍爪抱怨，眼瞧著自家舅舅和舅爹一前一后、頭也不回地拋下他走了，小狐貍胡子吹了吹，看向了朝著他走過來的斗牙, 身著妖鎧的大妖怪有著久居上位的氣勢, 幾步就走到了小狐貍跟前。

    晴明仰著頭, 看著西國犬妖蹲在了他的身前, 手搭在膝上, 露出一副眉頭皺著的糾結模樣, 語氣卻相當和善地問道：“小妖怪。”

    晴明尾巴一掃蓋在爪子上, 道：“在下晴明。”

    “嗯，晴明, ”斗牙看著毛色漂亮的小狐貍, 鼻子又翕動了一下，辨別了一下空氣里殘留的氣味，“你那舅爹跟著來人走了, ”晴明歪了歪頭，斗牙糾結地開口：“那妖怪滿身的公狐貍氣味，擺明了從哪里……”廝混了：“過來的。”

    “你舅爹……”晴明牙關要緊，忍住笑，斗牙語氣復雜：“一點都不介意嗎？”

    都是狗, 聞不出來嗎？

    晴明忍了又忍, 終歸還是沒忍住, 笑得渾身狐貍毛亂顫。

    氣味沒聞錯，只是解題思路不對。

    斗牙看著小狐貍笑得眉眼不見的模樣莫名就有點懵, 自言自語道：“是我聞錯了？”復又堅定說道：“這不可能！嘿, 小家伙”斗牙伸手捏住了晴明的右爪, 像是牽手一樣抬了起來，嘴里說道：“別笑了，就算是我聞錯了，也不好笑！”

    晴明咧著嘴笑，一邊笑一邊說道：“不是沾了公狐貍的氣味，哈哈……那就是我舅舅。”

    “哈？”斗牙五官都擠到了一起：“啥玩意？”

    “舅舅愛扮女裝，”晴明說道：“非但沒有一點破綻，反而有傾城傾國之顏，這是舅舅為數不多的樂子。若不是您嗅覺靈敏，應是看不出破綻的。”

    說著，晴明瞥了眼目露失落的貍花，沒再多言，小狐貍收回視線。

    斗牙面無表情，微一頷首，兀自站起身，轉身離去。后面的小狐貍聲音提高了些：“您可別說漏了嘴，我那舅舅、舅爹惡趣味甚重，您瞧著，樂子多著呢！”

    斗牙走在前面，小白狐貍跟在后面，小白狐貍很小一只，走起來搖搖擺擺地，小短腿走得也不快。走了一會，斗牙到底失了耐心，拎起狐貍的后頸皮塞進盔甲里，貍花安靜跟在斗牙身后，一路沉默著，走回了花街。

    斗牙穿過花街，在踏入居酒屋大門之前，他側首對著貍花說道：“將你那些姐妹喚著到這兒來，此間事情，也到了該收場解決的時候。”

    貍花躬身道：“是，多謝大人解救之恩。”

    小狐貍從斗牙胸前的鎧甲里探出頭，仰頭左右嗅了嗅，說道：“大人，舅舅和舅爹已經回來了。咱們去嗎？”

    “去，為何不去，”斗牙說道：“我可不耐煩這些庶務，再說了，我也是娶了妻的犬妖，不是單身狗。

    “說起來，我夫人……”斗牙語氣復雜：“打起來比我還狠，我這次出門浪上一圈，臨著出門還與我戰了一場。都從凌月手下跑了，我可不能讓瑣事把我就在這！”

    晴明有些懵，不知道該如何接茬，斗牙抬手摸著小狐貍的圓腦袋，問道：“我看著，你的兩位親人倒很相愛。”這話說的，稍顯得有些落寞，接著，像是自言自語：“我有些好奇，這情愛，究竟是什么滋味。”

    斗牙閉口沉默，走到之前包間前都沒有再說話，包間的木門關著，斗牙抬手敲了敲門，修羅丸的聲音響起，聲音悶悶地：“請進。”

    斗牙拉開木門，頭一低就瞧見了側身坐在和室中間的美人，而修羅丸，變作了原形，一人長的白犬趴臥在玉藻前身邊，只把自己的犬首擱在玉藻前的腿上，眼睛閉著，長又柔順的犬尾打了個圈將玉藻前圍在尾巴里。

    白犬努力睜開眼睛，瞧著斗牙這邊看過來，而玉藻前落在他犬首上的一雙手揉搓著他的犬耳，舒服的力道讓修羅丸尾巴尖都翹了起來。

    斗牙先把盔甲里的小狐貍掏出來，然后在另一邊的軟墊坐下，晴明把自己安置在軟墊上，趴臥下去，打了個哈欠，瞇著眼睛瞧著自家舅舅，原本氣勢驚人的修羅丸此時看起來就像黏在了自家伴侶身上一樣，尾巴圈成閉合的圈圈——我的，我家狐貍！

    修羅丸見斗牙進了和室，伸出爪，扒拉了一下自家狐貍，享受著自家犬兒柔順長毛舒服手感的玉藻前這才放開了手里捏著揉搓的犬耳，看向了斗牙。斗牙見著華服美人俏然美目看了過來，玉藻前頷首開口：“在下玉藻前，出身中洲，”拍了拍自家犬兒的犬首，說道：“這是我家的犬兒，是在下的伴侶，初次見面，斗牙閣下，多請關照。”

    白犬蹲坐起來，尾巴優雅地蓋在爪上，斗牙這才開口：“敢問四楓院大人，這花街的事情你打算如何處置？”

    白犬抬起爪，犬爪抖了抖，命契凝著的妖符還沾著蟒頭蠻的血，飄忽忽落在地上，玉藻前此時動了，往修羅丸的方向坐近了些，身子一歪就靠在了白犬身上，手抬起來，環住了犬尾。

    白犬的尾巴尖蹭了蹭自家的伴侶，這才說到：“我與前商議過了，我本打算經營一處營生，如今此街主人被吾等絞殺，愿意留下無處歸去的妖怪也能有容身之地，”白犬尾巴尖掃了掃玉藻前的下巴，余光瞧著自家狐貍瞇起了眼睛，說道：“命契是要毀了的，我也不屑用此下作手段。”

    “我接下數月都會待在此地，這件事若無閣下相助，處置起來怕不會有今日這般簡單，”修羅丸問道：“閣下覺得如何，可要……？”

    修羅丸沒有想到，斗牙連修羅丸的話都沒有聽完，連連擺手搖頭：“我不耐煩處理這些，連族中庶務文書都是交給我夫人處置的……”斗牙態度堅決：“你要我打打殺殺、斬殺敵首那我半步不會退縮，我可不要留在這里做這等麻煩事。”

    “我……”

    “你若還想結交我這個朋友，我可是與凌月打了一架才得以脫……咳，”斗牙語速飛快：“不要，不好！絕無可能的！”

    “我……”修羅丸吹了吹胡子，金眸閉了閉，他說道：“好吧。”

    “嗯，好兄弟，”斗牙松了口氣：“我認你這個朋友了！”

    此時，街道上傳來了此起彼伏的抱怨聲，一條花街的店鋪紛紛關門打烊，和室也外傳來嘈雜的腳步聲，曾經被拘在此地做著茍且營生的姑娘們都在貍花的召集下到了此處，姑娘們列隊走到和室外，沉默地跪坐在了和室外的長廊里。

    長廊狹小，位置不大，修羅丸拉開和室門前，姑娘們都變作了貍貓模樣，沒了舞姬裝扮的白面濃妝，小貍貓們乖覺安靜地蹲坐在門外，一個個都無助地抱著自己的大尾巴。

    此間妖氣聚集，修羅丸拉開了門。

    變作人形的修羅丸出現在姑娘們面前，修羅丸尚未開口，小貍貓們就齊齊拜伏了下去，齊聲道：“見過主人。”

    修羅丸一怔，也不制止，只是說：“我不是你們的主人，如今不是，未來也不是。”他手里捻著那疊凝著命契的妖符，貍貓姑娘們剛剛抬頭，就看見修羅丸手間妖力迸發，切斷了妖符連接貍貓姑娘們心臟的妖絲，符咒也隨著他妖力的涌出化作灰燼。

    小貍貓們呆呆地松開自己的尾巴，爪子捧住了心臟。

    “我名四楓院，”修羅丸說道：“蟒頭蠻已被我等斬殺，此街如今已歸于我與我伴侶的名下，”修羅丸勾著玉藻前的手，說道：“這是我的伴侶，你們過去被拘于此地，強作游女營生，我不強留你們，但若愿意留下的，我自會庇護你們。”

    “至于未來該作何營生，”玉藻前此時才緩緩開口，聲音溫柔，語氣緩慢：“我來教你們，愿意留下來的，跟我來。”

    小貍貓們齊齊仰頭，瞧著眼前有著傾城傾國之姿的美人，心里的警惕散了大半，她們瞧了眼頗具威脅的修羅丸與犬大將，又看了眼美艷絕世的狐妖，“吾等愿追隨大人，求得大人庇佑！”

    說罷，玉藻前一點頭，美艷的“女妖”領著一群貍貓幻化的美人緩步離去，晴明見著貍貓姑娘們身影消失在庭院里，這才轉頭看向修羅丸，張口問道：“舅爹，舅舅要作何營生？”

    “舅……舅爹？”晴明一愣，眼前哪里有修羅丸的身影，在他身邊的分明是一把暗紅色的長刃，而此時，刀刃從有到無消失不見，斗牙側目看來，感慨道：“這幻境，連我都可蒙蔽。”

    玉藻前抬著手，虛護著胸前衣襟里的奶狗頭，小奶狗蹭了蹭自家狐貍的手心，拱了拱，仰躺在了衣襟里，嗅著自家狐貍好聞的冷梅氣味，閉目睡了過去。

    ……

    等修羅丸再醒過來時，只聽見貍貓姑娘們齊聲說道：“遵妲己娘娘之令，得妲己娘娘庇護，吾等當為娘娘效力，”小奶狗眨眨眼，狗臉蒙逼。

    “娘娘放心，未來但凡是個男的，進的吾等銷金窟，都得空著錢袋出去。”

    “娘娘一席話，讓妾茅舍頓開。”

    “吾等，吾等竟還能這般作為！”

    “娘娘大才！”

    貍貓們都露出忠心追隨的期待模樣——自家狐貍忽悠了啥？

    作者有話說：

    大舅：一號馬甲已激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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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10章

    貍貓小姐們三兩聚集地散了, 她們壓著心底的興奮，等著妲己娘娘許諾送予她們的一出好戲。

    玉藻前兜著自家犬兒的胳肢窩，小奶狗在他手里懶洋洋地仰著頭，九尾狐也不說話, 見著自家犬兒一副任揉任盤的信任模樣, 把自家犬兒抱得近了些, 抵上小犬兒的額頭。修羅丸蹭了蹭腦袋, 舌頭伸出來舔了舔自家大狐貍的鼻尖, 冰涼涼、濕噠噠的。

    親親。

    玉藻前抱著狗的手落下下去, 環著抱好, 衣襟蓋住狗身子，臂彎里露出個毛茸茸圓滾滾的狗腦袋, 邁開步子往街市方向走去, 小奶狗眼睛又瞇了起來，末了，還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半晌, 玉藻前開口：“你既不想問我點什么？”

    “嗯？”修羅丸哼唧了一聲，他反問道：“問什么？”

    “你就……”玉藻前慢吞吞地問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在平安京里做了什么？”

    小奶狗豎著的耳朵抖了抖，粉色的舌頭舔了舔鼻子，他知道自家狐貍正盯著自己的腦袋頂看, 他軟綿綿地笑了一聲, 笑聲里充滿了又好似困倦又好似撒嬌的軟綿, 他說道：“羽衣狐藏身于平安京中，大約隱匿在天皇宮里, 你約莫引誘了哪個高官, 花費心思及進入后宮, 扮作女官狀，探尋線索。”

    “像前這樣知風識趣的美人兒，”修羅丸說道：“哪個抗拒得了你的誘惑。”

    “如今，”小奶狗語氣篤定：“應是成功進了宮中，在宮里有了棲身寢居之地，”修羅丸耳朵尖適時地抖了抖：“想我了，就來找我了。”

    “誒。”修羅丸感覺到自己的耳朵被溫暖的手壓扁，還被使勁地揉了揉，小奶狗仰頭，金眸瞅人，對上玉藻前的眼睛——

    你就一點不吃醋？

    修羅丸分明從自家狐貍眼睛里讀出了這句話，慢吞吞的，修羅丸鼻子里噴出一絲氣，腦袋動了動，粉色的舌頭一伸在自家狐貍的手背上舔了一口，一點戰栗從手背只傳到九尾狐的腦皮，修羅丸感覺到環著他的手臂的輕顫，這才說道：“和你的玩物置氣嫉妒，你以為我是誰？”

    “哼！”玉藻前輕哼了一聲，兜著狗肚子把狗塞進了衣服里，九尾狐心里想著，既然你都這么說了，就別怪我明日做些讓你頭皮發麻的事情。

    ……

    小狐貍四仰八叉原睡得鼾熟，只感覺肚皮被人用手揉了起來，有人喚著：“晴明，醒醒，醒醒！”

    “呼，嗚嗚，呼呼！嗯？”小狐貍眼神迷離地睜開黑眼珠子，眼睛一動就對上了修羅丸露出些許無奈的金眸，小狐貍蹬了蹬腿，動了動爪，扛住賴床的渴望，在軟墊上艱難地翻了個身，歪歪斜斜地坐好，瞇著眼睛說道：“舅爹。”

    在他設下的結界里，小狐貍睡得四仰八叉，日上三竿了還不起床：“你還記得你是來療傷不是來度假的嗎？”修羅丸有些無奈地說道。

    “嘰！”小狐貍晃了晃腦袋，瞪大了眼睛，最后才認真地點點頭。

    “我手頭的事忙完了，”修羅丸看著晴明，問道：“如何，在靈子眾多的山林中，有學會如何吸收靈力嗎？”

    小狐貍點點頭，他伸出爪子，爪心上翻，露出粉色的肉墊，爪子動了動，閉起了眼睛，靈子漸漸聚集，在爪心上化作金色光點，靈子應召而來，小狐貍睜開眼，抖了抖爪子。

    瞧，我學會了！

    小狐貍腦袋歪著，耳朵豎著，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個未滿二十的年輕人。修羅丸摸了摸狐貍頭以作獎勵，晴明還沒來得及作反應，就被兜著肚子塞進了衣服里。

    狐貍腦袋卡在衣襟交錯的地方，修羅丸帶著狐貍走出屋舍，足下妖力一點，化作光團飛向遠處，妖力震蕩開來，吸引了無所事事在木廊邊打瞌睡的斗牙的注意，西國大將想了想，有些好奇，就跟了上去。

    修羅丸落在了罕有人跡的山林深處，盤膝在林間軟綿的腐殖層上坐下，這才兜著小狐貍的胳肢窩把狐貍抱了出來，晴明一臉迷茫，歪頭瞅人，聽著修羅丸問道：“準備一下。”修羅丸自然能夠察覺到斗牙未加掩飾急速靠近的妖力。

    “唔？”小狐貍的狐貍胡子吹了吹。

    “準備好了嗎？”修羅丸問道，迷茫的狐貍深吸了一口，認真地點了點頭。

    “相信我，”晴明又點點頭，修羅丸道：“放松。”

    晴明這樣回答：“是，四楓院大人。”和當初謹慎提防的小狐貍不同，此時的晴明放松又自在，滿目都是信任的眼神。

    小狐貍爪子搭在一左一右兩只手上，修羅丸的手護著晴明的肚子，下一瞬，晴明只覺得眼前驟然亮起，金色的靈子化作點點光針從無到有向著他聚集而來，就像是星辰落入懷中，溫暖又舒服的感覺包裹起小狐貍，從第一根光針融入他身體的瞬間，純粹的靈子就匯集進入了他的靈魂。

    妖力、靈力，這兩股在他身體里失衡的力量就像是放在天平上兩端一樣，妖力那段重重地沉了下去，隨著修羅丸的吸引，靈子如若星辰墜落一般融入他的身體，天平逐漸平衡，小狐貍閉著眼，借由修羅丸的幫助，他能夠感知到彌漫在山林之中的純粹靈子。

    修羅丸收了手，晴明吸收靈子的速度并沒有減慢，修羅丸抱著狐貍，小狐貍軟墊踩著他的虎口，白色的狐貍幾乎變作了金色，修羅丸任由懷里的大外甥專注吸引，他自己抬手看向了無聲落在他面前的斗牙。

    斗牙臉上露出了明顯的驚詫，作為西國最強者之一，他自然能夠分辨出靈力與妖力的區別。斗牙的表情明明白白說出了他的問題——你究竟是個什么玩意？

    妖怪？陰陽師？神明？

    晴明專注吸收著靈子，被修羅丸抱著放在了一邊，修羅丸站起身給大外甥設了個結界，抬腳就往斗牙方向走去，他還沒有說話，斗牙開口就道：“來，兄弟，打一架吧！”

    “我……”我不是你兄弟，我是你的兒子！

    “不打這一架，你可不認我這個朋友！”

    修羅丸笑了笑，回頭看了眼蹲坐在原地專心修行的小狐貍，說道：“那行吧，可說好了，刀劍無眼！”修羅丸認真說道：“對您，我不會放水的。”

    斗牙展顏大笑：“好！”

    修羅丸抬起手，人類圓滑的指甲發生變化，尖爪從指尖生了出來，右手搭在了穢盡純白的刀柄上，道：“請。”

    “請。”斗牙回應道。

    下一瞬，斗牙只聽見“鏘”的一聲刀刃出鞘的聲音，眼前之人足下靈壓迸發，身形驟然消失，斗牙反應極快，反手抽出鐵碎牙，手尖妖力迸發，壓倒變作砍刀模樣，脖頸后汗毛豎起，身子一側，反手長刀一揮迎了上去。

    斗牙眼睛一花，長刀與短刃尚未接觸，修羅丸足下一點，反身向后跳去，不過是眨眼的瞬間，修羅丸的身形消失不見。

    這里是一片山林，叢林茂密，樹枝交錯，只有星星點點的陽光從樹枝的罅隙間投射下來，斗牙橫刀立于胸前，他神經緊繃，修羅丸身形極快，借著樹干樹枝遮掩著身形。

    “咻！”背后！

    如今的修羅丸，他已經熟練地掌握了妖力與靈壓，切換自如。

    修羅丸從斗牙背后襲來，穢盡已經從右手換到了左手，揮刀的速度一點沒有變慢，“鏘！亢！”長刀與肋差撞在了一起，斗牙反應一點也不慢，巨大沉重的鐵碎牙在他手中如臂揮使。

    “亢亢亢！”轉瞬長刀就撞上了三下，斗牙嘴里說道：“好小子，我知道你速度快！但你也不見得能刺殺到我。”

    “哦，”修羅丸輕聲說道：“這樣就算快了嗎？”

    斗牙眉頭一緊，剎那間修羅丸的速度提升了足足十倍，身子躍來，足尖一點樹干，借著沖擊的力道揮刀進擊，速度快到極致，每一下瞬步的爆發修羅丸都在斗牙的眼睛里留下虛影，一息之間，斗牙只覺得四面八方都是修羅丸襲來的聲音。

    靈壓提升，妖力積累，修羅丸如今的速度比當初在尸魂界還要快上一倍。

    時歿掌控靈壓，穢盡操縱妖力。

    而斗牙，一點也不急躁，靈壓在空氣中迸發，足尖每與空氣接觸一下，靈壓就四濺開來，氣體被破開，劃出風的傷痕。“亢！亢！亢！亢！亢！亢！”不是修羅丸揮來的每一刀斗牙都能抵擋住，修羅丸面對斗牙速度極快地反擊也不是沒一下都能攔下。

    “鏘！”修羅丸右手抓住時歿的刀柄，抽刀出鞘，兩把刀橫叉身前，借著沖擊的沖力兩把刀交叉揮刀斬下，斗牙兩手握刀，倒立胸前，妖力在這一瞬提升起來，豎直的，帶著摧枯拉朽的力量筆直斬下。

    穢盡刀短刃薄，面對如此力道的斬殺，絕不可以用這把刀來承壓，時歿擋在上面，扛住了鐵碎牙劈下來的一擊，修羅丸只覺得巨大力道順著右手手尖震蕩而上，整個手臂都在接觸的一瞬酸麻起來。

    真是，父親的刀技相當出眾，不是犬夜叉那個小狗勾能比的——修羅丸心念一動，他順勢松手，細長的時歿被妖力打得橫飛了出去，而他足尖瞬步一點，身形極其靈動的從斗牙頭頂翻躍了過去，左手將穢盡遞到了右手，身形落下的瞬間反刀橫斬。

    只是，斗牙沒有注意，修羅丸脫手而出的時歿豎插在地面，無數朵彼岸花悄然在枯枝朽葉中綻放開來，靈壓在修羅丸的操縱下沉在地表，花朵的暗香浮在地面上，妖力壓在暗香上，斗牙專注分辨著風之傷的存在，忽略了修羅丸劇毒的悄然逸散。

    此時，斗牙反身橫刀，“亢！”刀刃與刀刃再次接觸，此時，修羅丸的妖力已經迸發到了頂峰，妖力破開空氣，斗牙嗅聞到了風之傷的氣味！

    “卍解，時歿。”彼岸花香驟然從地表升騰而起，眼前如真幻境蒙蔽斗牙的眼睛，斗牙睜瞪大了眼眸，只看到剎那間，自四面八方有成百上千的修羅丸朝著他進擊而來，劇毒蒙蔽了他的嗅覺，斗牙深吸一口氣，每一個身形都有著修羅丸的氣味。

    他分不出哪個是真，哪些是假！

    修羅丸戰意正濃，但他就在此時嗅聞到了風之傷的氣味——不好！

    “天之驕子，鐵筑的城墻，龍行，獅吼，虎嘯，狼奔……”

    正如修羅丸猜想，斗牙沒有分心分辨他的所在，他只分辨著空氣中彌漫的風之傷的氣味，“爆流破！”斗牙高喊一聲，他的妖力瞬間提升到極致，斗牙的妖力卷席著妖力破開空氣的風之傷，化作可怕的妖力球，逆著妖力切開空氣的軌跡，反向沖了過去。

    爆流破鎖定了修羅丸真實的位置，他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斗牙看著妖力球圍著他轉了一個圈，徑直撞向了他的身后，斗牙只覺得背后傳來一陣大力，他被修羅丸推得橫飛了出去，而爆流破徑直撞上了隱匿蹤跡的修羅丸。

    “……在崩塌之前截斷天地，縛道之八十一，斷空！”

    一道透明的防御墻豎在了修羅丸的面前，妖力球撞上防御墻，恐怖的妖力與防御墻只僵持了一瞬，縛道形成的防御墻就化作了齏粉，也就是這一瞬的機會，修羅丸足下瞬步爆發，躲開了爆流破恐怖攻擊。

    無聲落地，修羅丸微微地側首，看著橫飛出去給山林犁出了一條路的爆流破，轉頭看向斗牙，展顏一笑。

    平局。

    他的速攻可以讓他刺穿斗牙的下腹，斗牙的爆流破也可以讓他重傷，兩人都清楚，他倆打的都有點上頭，差點沒收住手。

    沒有必要同歸于盡的！這是親爹！

    斗牙瞧著安然無恙的修羅丸，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斗牙反手送刀歸鞘，迎上修羅丸，說道：“好小子，這么多年，除了我夫人，你是唯一一個能跟我打成平手的妖怪。厲害！”

    “多謝稱贊，”修羅丸抿唇笑著，修羅丸抬手，時歿在他手中從無到有，還刀入鞘：“我再不打了，再打，我就要有……不孝……的感覺了。”不孝這個詞修羅丸的聲音幾乎發在喉嚨里，斗牙也沒聽清。

    “啥？”

    作者有話說：

    狗爹:啥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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