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修羅丸站在阿鼻地獄最深處的城門口, 他嗅聞到撲鼻而來的惡臭,屏住呼吸他才一步踏入其中。
之所以如此堅決,是因為修羅丸在這惡臭撲鼻的門口站久了,他能感覺到, 隨著他清澈的靈壓與這污穢相抵消, 一股溫暖中性的力量以緩慢卻明顯的速度滲入他的身體, 他的靈壓越來越凝實。
此地, 確實可供他變強。他竟然擁有凈化并將如此污穢轉(zhuǎn)化為能為他所用力量的天賦。
很艱難, 修羅丸一步才踏下, 一步之內(nèi)的污穢被他所凈化, 而周圍的黑暗像是半流動的漿汁一樣朝著他涌了過來。修羅丸伸出手,像是扯開樹林里茂密樹葉一樣, 修羅丸一步一步艱難地往里走去。
那種惡臭, 順著他的皮膚往里滲透,順著他的呼吸進入肺里,而此時, 修羅丸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他要變強,他要找到突破時間的方法,他要見到自家的狐貍。
黑暗之中,目不視物, 修羅丸滿腦子卻是自家慵懶悠閑的九尾狐。那個那個斜倚在木制回廊上悠閑飲酒的伴侶, 那個勾著他的手指頭和他并肩同行的狐貍, 那個元珠里塞滿了自己衣服鞋襪美酒零嘴的愛人。
他著實思念那雙薄唇,冰涼柔軟觸碰在他嘴唇與臉頰上的觸覺。他想變作犬形與九尾狐貼在一起, 自己的犬尾被九條云朵一樣的尾巴壓著, 就那么安睡到天明;他想勾著玉藻前的手, 就看著那雙桃花眼,倒酒飲酒,暢飲到日落。
修羅丸心里腦中集中注意力在玉藻前英俊的面容上,注意力得以轉(zhuǎn)移,鼻息見得惡臭聞見卻沒有被放在心上,一步踩入粘稠綿膩的黑暗里,足尖戳進黑暗里,慢慢地順著力道踩下,足跟落到地上,腳下的觸覺就像是踩進了不斷深陷的泥沼里。
靈壓從足尖溢出,逸散進粘稠的黑暗中,在如若實質(zhì)的黑暗中,靈壓凈化黑暗顯得更加明顯,修羅丸甚至能夠聽到他的靈壓與污穢接觸時發(fā)出的呲呲的聲音。
很艱難地,修羅丸一步步往污穢深處走去,嗅著撲鼻的惡臭,強忍著粘稠綿膩的觸覺,修羅丸的靈壓先他一步穿過污穢,他雖然感知的不清楚,在這濃稠的污穢中間,存在著什么純粹潔凈到發(fā)光的東西。
在臭味里待久了,似乎就聞不到那一股臭味了,處于黑暗得不可視物的污穢里,時間的流速變得不可感知,修羅丸艱難地一步一步往污穢的中心走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隱隱有白色光亮從污穢里透了出來。
修羅丸繼續(xù)往深處走去,逆著那一點透過黑暗的光亮,他邁出一步,這一步和之前凝滯粘稠的感覺并不相同,他的腳就像是穿過了一層屏障,踩到實地上。修羅丸有些驚喜,他一步邁出。
屏障之后,一片光亮。在黑暗中待久了,突然見到了光明,修羅丸努力地適應(yīng)陡然亮起的光明,這才發(fā)現(xiàn),在濃稠綿膩的污穢中央有著一小圓罩空蕩的區(qū)域,明亮的光是從一把肋差上發(fā)出來的。
修羅丸走入光亮里,從肋差上發(fā)出的光亮耀眼而溫暖,他朝著肋差走去,距離這把短刃越近,那種如風春風的感覺便越強烈,這把刀本身就在凈化聚集于此的污穢。修羅丸走到肋差旁邊,他仔細打量著這把刀,“咦?”他輕咦了一聲。
這把刀散發(fā)出來他的氣味來,修羅丸俯身嗅了嗅,這把刀——他判斷著,這把刀似乎是用他的獠牙混合了什么東西鍛造,修羅丸走上前,透過光,他看到,這是一把通體乳白的刀,不光是刀柄連刀刃都近乎于雪的顏色,刀刃上刻有花紋,刀柄上隱有流光。
這把刀在發(fā)光,它的光芒觸及到污穢聚集而成的黑暗時,無聲無息地將污穢抵消凈化,修羅丸抬起手,握上了刀柄。
從肋差上發(fā)出的光芒在他觸碰刀柄的一瞬間消失了,修羅丸一驚,他抬起頭,肋差形成的光罩也在瞬間消失,污穢如同泥沼塌陷一樣朝著修羅丸涌了過來,修羅丸抓住肋差,看著朝著中心涌過來的污穢。
修羅丸橫刀舉在胸前,他橫刀一揮,靈壓灌輸入刀刃中,借著一揮的刀軌揮斬而出,一道靈壓斬向了眼前一片的污穢,靈壓沖過眼前的污穢,就在靈壓掃過污穢的瞬間,沉淀下來的污穢被靈壓抵消——說是凈化并不準確,那一瞬間靈壓掃過之后,聚集污穢的力量被逆轉(zhuǎn)過來,變得中性近乎純粹。
果然,這把刀能夠凈化黃泉的污穢。
修羅丸凝神靜氣,他的靈壓從軀體里逸散開來,靈壓艱難地穿過堆積凝滯的污穢,靈壓每穿過一寸污穢就越艱難一些,每進一寸壓迫在他身上的壓力就更大一些,修羅丸閉上眼睛,耐心地操縱著靈壓穿過污穢聚集的黑暗。
也不知道花費了多少時間,像是一根針穿過一片布料一樣,修羅丸的靈壓穿過污穢的最后一層,最后,修羅丸抬起手橫刀胸前,一刀斬下,靈壓穿過污穢,只是一瞬就那些污穢抵消凈化,污穢逆轉(zhuǎn)的瞬間,一股如同洪流般的力量隨著掃過的靈壓反向涌了過來。
那股純粹的力量介乎于靈子與自然之力之間,洶涌地涌入修羅丸的身體,這股力量溫暖又充沛,但是,一瞬間涌入修羅丸身體里的力量過于強烈,修羅丸幾乎不受控制地化成了犬形,此時,修羅丸就像是個飽餐一頓之后吃撐了的人,他變作犬形,趴在了地上。
雖然還有黑霧彌漫的景象,但是周圍的污穢明顯淡了許多。
修羅丸飽腹之后困意上涌,他趴在地上,合目睡去。
在修羅丸陷入淺眠中,而在他昏昏睡著的時候,第一朵彼岸花在他的爪子尖的地方綻放開來,接著,就是第二朵,第三朵……
彼岸花從干枯龜裂的泥土里生長出來,花瓣細長彎曲,花蕊像魚鉤一樣又細又長,一朵朵彼岸花挨在一起,從修羅丸所在的地方一直長到了污穢覆蓋的邊沿,這是一片一樣看不到頭的花海。
白犬就那么安靜地趴臥在花叢之中,熟睡的白犬嗅聞著彼岸花濃郁的花香,在他睡熟的時間里,他的力量在這片花海里宛如一波安靜的湖水,靈壓無聲抵消轉(zhuǎn)變著黃泉污穢的力量化為己有。
黃泉的污穢自人間墜入地獄,一層一層帶著那些罪惡靈魂的污垢沉積在這里,原本惡臭撲鼻,仿佛凝滯的泥沼,隨著修羅丸靈壓的清潤轉(zhuǎn)化,這些混合了此世靈力與自然之力的力量被淬煉到極致吸收入修羅丸的靈體里。
修羅丸的靈體像是干燥的海綿吸水一樣吸收著這些力量,這些力量鍛煉著他的靈體,強化著他的身體,再這樣濃郁而純粹的力量中,修羅丸的靈體與身體淬煉的速度很快,幾乎就要觸碰到那一道蛻變的邊沿。
足足三個月之后,修羅丸醒了。
生著絨毛的犬眸慢慢睜開,他看向縈繞著他的身子殘留的一點黑霧,躁動的靈壓鼓動起來,一瞬間將這些污穢轉(zhuǎn)變吸收。
此時,鬼燈慣常過來巡查,他等待在城門內(nèi),毫無預(yù)兆的,一道白光像是一柄刺破屏障的利箭一般剎那間穿了過去,而那些如若實質(zhì)的黑色霧氣像是卷入洞穴的流水一樣被什么東西吸收了進去,臭味瞬間消失。
鬼燈疾步往城門外走去,這時他才看清城門外的景象,這里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土,長年污穢的沉淀讓這里的土地干涸龜裂泛出一層衰敗的黃色。鬼燈抬首向遠處望去,在荒原上,趴臥著一只熟睡的巨大白犬。
而在那白光掃過的瞬間,一片花海燦爛盛開,這是一片嬌艷爛漫的彼岸花海。彼岸花妖艷地綻放在他的周圍,花朵血色裂瓣朝外翻卷著,每一片花瓣都是近乎于剛剛流出傷口的紅色,一朵朵花簇挨在一起,這是修羅丸力量的實體化,這些花朵能夠生長在這里,繼續(xù)凈化殘留在土壤中的污穢化作純粹的靈力。
白犬支棱住四肢,努力地爬起來,“呼。”修羅丸感覺自己四肢百骸每一處都充滿了力量,他腿一軟,又趴了回去,鬼燈見狀,鬼燈疾步跑到白犬身邊:“你沒事吧?”
白犬艱難地睜開眼睛,瞧清了鬼燈的模樣,他絨毛下的耳朵紅了:“沒……沒事,就是像是吃撐了一下,動彈不了了,”鬼燈愣住了,修羅丸眨了眨眼睛,變化成圈手可抱的奶狗模樣,此時他身體百骸無一不是痛的,白犬艱難地說道:“勞煩鬼燈閣下,送我去父親那里。”
“好。”鬼燈應(yīng)下,小白狗就睡熟了過去。
鬼燈走到不喜處刑場外的時候,一群狗就已經(jīng)朝著他這邊看過來了,斗牙聞見了幼子的氣味,當然也聞見了深入毛皮的惡臭,他迎了上去,接過狗。斗牙猶豫了一下,他認為自己只猶豫了一下,他兜著小奶狗的胳肢窩,平舉著,盡量離自己的鼻子遠了點。
鬼燈聞了聞自己的手,退后一步,道:“辛苦了!
“雖然我總想著有那么一天能給我的幼子洗個澡,”犬妖屏住了呼吸,胸口一點不帶起伏。小白狗呼吸平穩(wěn),既然兒子聽不見,斗牙抱怨道:“但這怎么還給腌進了味!
作者有話說:
來自親爹的嫌棄。?
? 第92章
許是斗牙兜狗胳肢窩的姿勢不太舒服, 修羅丸生著絨毛的眼皮翕動了一下,慢慢睜開。他四只爪爪伸著,尾巴無力地晃了晃,由于四肢百骸里充斥著幾乎到了脹痛地步的力量, 修羅丸的爪子艱難地按了按斗牙的虎口。
斗牙平舉著狗, 送到最遠的地方, 腳下妖氣翻滾, 一路朝著寢間疾飛而去, 感覺到虎口上傳來一陣軟綿的踩按, 低頭, 對上修羅丸閃亮的金眸。
這時,修羅丸嗅了嗅, “嘔”, 奶犬胃里一陣翻騰,他試圖讓靈壓逸散出來,轉(zhuǎn)換抵消這浸入他皮毛的惡臭, 但就當他控制靈壓做此操縱的時候,一股子劇烈的刺痛從他的心口直直竄上腦門。
痛極!
斗牙瞧見了奶犬的反應(yīng),他顧不得許多,托住了奶犬的肚子,安撫道:“吾兒, 別亂動, 為父能感覺到, 你體內(nèi)的力量已經(jīng)積攢到了你如今的極限,”小奶狗艱難地睜眼瞧他, 斗牙說道:“無事的, 臭雖臭了些, 為父給你洗洗就好。”
“那就勞煩父親了!蹦且魂囍边_頭皮的劇痛之后,修羅丸連晃尾巴的力氣都沒有了,片刻,修羅丸好奇地看向斗牙,問道:“父親給兄長洗過澡嗎?”
也不知道斗牙回憶起了什么,他呲呲牙,說道:“洗是洗過,但殺生丸臉皮太薄,能跑能飛就不讓為父碰了!
一路飛回宿舍寢間,許是聞著斗牙的氣息,修羅丸已經(jīng)沉沉睡去,一小團狗趴臥在斗牙手上,雖然散發(fā)出一股子腌進了味的臭氣,但奶呼呼的狗就那么全然信任的睡在斗牙的手里,到底還是讓這位曾經(jīng)天下聞名的大妖心底一陣柔軟。
斗牙撿了片棉布,鋪在寢間的地板上,斗牙看了眼能坐個大人模樣的澡桶,又瞧了眼圈手可抱的奶狗,猶豫了片刻,還是出去外面找個了臉盆——萬一自家幼子在桶里淹死了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斗牙又去后勤處挑挑揀揀拿了些原提供給不喜處狗狗獄卒們的新澡器,回到寢間浴室,一小團小奶狗趴在棉布上睡得鼾熟,妖力鼓噪,涼水不一會就熱了起來。
斗牙用木勺舀起一勺熱水,給狗淋濕透了毛,把木勺擱在一邊,從臺子上拿起一團后勤提供的皂角團——這東西是用煮過皂角研磨成粉揉搓成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斗牙捻著這團皂角團在絨毛濕漉漉的奶狗身上錯了起來,但是,就像斗牙預(yù)計的那樣,他到底低估了黃泉污穢的附著的勁氣,皂角團都要給他揉散了,細綿的泡泡也裹了奶狗一圈,就露出奶狗的黑鼻頭和白眼皮,奶狗身上的臭味也沒出半分。
斗牙舀起水,澆在自己倒是睡得鼾熟的狗身上,沖去了一層泡沫,奶狗一點醒來的意思都沒有,倒是舒服的哼唧了一聲。
一次,兩次,三次,奶狗身上的臭味淡了一點——一丁丁丁丁點。胡思亂想的斗牙心里想著,就這么只小翔狗,找見了那個傲慢又臭屁的狐貍,還能瞧他一眼嗎?會把老婆臭跑吧。
會吧,會吧?自己還會和這么個小翔狗做朋友嗎?大約會被臭跑吧。
完了,歷史圓不回去了——斗牙盯著伸著小爪爪呼吸平穩(wěn)的奶狗,他蹲在地上,嘆了口氣——自家孩兒是真給腌進味了,這該如何是好。
此時,寢間的門被敲了兩下,門外傳來鬼燈的聲音:“斗牙桑,我與你摘了些彼岸花來,我能進來嗎?”
“請進!”斗牙應(yīng)了一聲,一會就看見鬼燈提著一個大布包走了進來,斗牙嗅聞到從布袋里傳出的濃郁的彼岸花香味,有些驚喜,問道:“這花能消除臭氣嗎?”
鬼燈點點頭,雖說只是他的猜想,但他也幾乎能夠肯定,地獄里燦爛妖艷的彼岸花大約都與修羅丸有關(guān),黃泉里只要有彼岸花生著的地方,他幾乎就聞不見污穢的臭味,而現(xiàn)在原本堆積于阿鼻地獄城外如若實質(zhì)的污穢的地方,生著一片一眼看不到盡頭的彼岸花海。
斗牙解開了布袋,他抓起一朵彼岸花,一把扯下彼岸花的花瓣,兩手搓了搓,將花瓣搓出汁水來,就上手揉起了狗。
狗頭,狗背脊,狗尾巴,狗肚子,狗腿,狗爪子——來一回全套馬殺雞。
臭味著實淡了。
酣睡的狗隨著這舒服的揉揉搓搓“嗚嗚汪汪唔嗷嗚……”,小鼻頭一翕一動,甚至鼻子里還發(fā)出細微的鼾聲。斗牙用木勺舀起沖干凈了奶狗身上的泡沫,捻起四分五裂皂角團中的一塊,繼續(xù)給狗打起了泡泡——斗牙托了托奶狗的腦袋,狗脖子豎起來,狗頭搭在木盆邊邊上。
“呼!魢!魢!铩!倍费酪坏皖^,就看見腦袋掛在盆邊狗頭嘴邊掛著條舌頭。
皂角團,揉揉搓搓,皂角團,揉揉搓搓,背上堆滿了雪白雪白的泡沫,一小坨濕漉漉的毛茸茸被斗牙翻了個身,小奶狗睡得鼾熟,斗牙的手落在小奶狗肚皮上,揉搓起來。
半晌,斗牙看了眼蹲在他身邊的鬼燈,閻魔廳輔佐官眼里帶著強烈的渴望。
“額,”斗牙看了眼酣睡著一點醒來意思都沒有的幼子,說道:“想試試嗎?”
鬼燈未加思索,點頭。
斗牙讓開位置,鬼燈蹲行一步,一手扶住了小奶狗的狗頭,一手搓著小狗的狗毛,又是一套馬殺雞——動作雖生疏了一點,倒也是從頭搓到了尾巴。
從肚皮向下被搓到肚皮朝上,又從肚皮朝上被戳到了肚皮朝下,鬼燈滿足地揉了揉小奶狗混著泡沫的背脊,感覺自己手里的狗犬爪蹬了蹬,鬼燈立即放下狗,讓開位置。
修羅丸醒了過來,滿身泡泡的狗打了個哈欠,狗眼緊閉,半晌,他眼睛睜開了一個縫,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鼻子翕動了一下嗅了嗅,仔細身上的臭味已經(jīng)很淡了,斗牙單手托著狗頭,看著修羅丸腦袋頂頂著一團泡沫,斗牙問道:“醒了,舒服了些嗎?”
修羅丸感受了一下,體內(nèi)那種脹痛的感覺已經(jīng)緩解了不少,他嘗試地操控靈壓逸散開來,身上殘留的最后一點臭味便消失殆盡了。突然,耳邊傳來“嘩啦啦”的水聲,修羅丸抬頭向聲音方向看去,就看見鬼燈背影一僵,然后若無其事地洗去手上的泡沫。
修羅丸眼睛睜瞪得圓了一些,盯著斗牙瞧——父親!
斗牙嗅了嗅,果然奶狗身上殘留的和房里充斥的臭味都消失了。
斗牙托起狗頭,語重心長地說道:“鬼燈桑是為父的友人。”
你的友人——奶狗瞥了斗牙一樣,他往盆子后面退了幾步,然后一躍而起,“咕咚”,狗腳打了個滑,好歹是站直了身子,修羅丸忍不住閉上眼,到底沒敢看人,然后一個起勢,嘩啦嘩啦抖了抖毛,甩了斗牙一臉的浮泡。
鬼燈忍著笑,嘴角勾著,說道:“我們出去吧。”小奶狗可愛是可愛些,但本質(zhì)上還是個有皮有臉的大妖怪,本身的自尊還是要顧及的。
斗牙站起身,兩人退出了寢間的浴室,反手帶上了木門,修羅丸睜開眼睛,耳尖帶著一點緋紅,他朝著旁邊走了幾步,變作了人形。銀發(fā)及腰,身上發(fā)間沾著泡沫,修羅丸撩起銀發(fā),托到眼前,視線落在自己的手上,“咦!
他的身形更強壯了,沒有了袖子布料的遮掩,他能看到自己的手臂上的肌肉線條更加流暢,修羅丸攥拳頭,心念只是一動,靈壓泛起匯于掌心,修羅丸手一揮,靈壓散去。
修羅丸有一種預(yù)感,他距離自己狐貍口中的蛻變只差一線。
修羅丸看著浴室里的木盆,木盆里的水已經(jīng)集滿,他抬腳邁了進去,水溫剛剛好,他坐了下去,水漫了出去,修羅丸伸了伸退,伸不直,手搭在木盆上。泡在溫暖的水里,肌肉酸脹的感覺得到了很好的緩解,修羅丸微微閉上眼。
修羅丸感受了一下,他變成了成年犬的模樣,身子一翻,四仰八叉躺靠在木盆里——果然,這才是這個木盆正確的泡澡姿勢。
倏忽,修羅丸心底響起了一聲呼喚,“主人!毙蘖_丸只覺得身子一輕,雙足仿佛踩在實地上,他睜開眼,看到眼前一望無際的彼岸花海,他的斬魄刀的刀靈站在花海之中,躬身行禮:“許久不見,主人!
修羅丸抬起左手,手指尖在刀柄上摩擦,他嗅聞著極是真實的彼岸花香,一怔。
他的刀靈發(fā)出一聲輕笑,問道:“主人想到了什么?”
修羅丸抬起手,靈壓隨心念聚集,手心凝聚起一朵顯眼的彼岸花,抬起手,修羅丸輕輕嗅聞了一下,彼岸花海的香味與他手中花的花香一模一樣,他問道:“這些花,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刀靈不錯視線的凝視著修羅丸,他反問道:“主人希望是真還是假的!
“我希望是真的!毙蘖_丸回答。
“那便是真的!钡鹅`說道,打量打量著修羅丸的表情,許久,修羅丸眉梢一挑,刀靈說道:“看起來您明白了,這就是您的卍解,您可以繼續(xù)參悟!
過了足足兩個小時,斗牙見修羅丸還沒有出來的意思,他敲了敲門,沒有反應(yīng),推門走了進去,門一開,斗牙就看見一只大白犬四仰八叉的躺在盆里,白絨絨的毛飄在水里,只是,似乎睡著了的白犬屁股浮了起來,肚皮淹在水下,黑鼻頭露在水面外。
屁股翹得高了點,犬尾飄在水面,像是落在水里的云。起……伏……起……伏……
噗嗤。
作者有話說:
斗牙:我家孩子真可愛!
大家新年好啊,虎年大吉,如虎添翼,完事順利,百事可樂!
感謝在2022-01-31 18:23:34~2022-02-01 19:38:4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朧月 19瓶;月?影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 第93章
斗牙看著自家幼子在水里一起一伏的肚皮, 抬手按在了幼子的肚皮上,往下壓了壓,就看見大白犬往水底沉了沉,又緩緩地浮了起來。“嗯。”斗牙王發(fā)出一聲鼻音, 到底沒忍住, 又按了一下。
白乎乎毛茸茸的肚皮又緩緩地浮了起來。
斗牙看著大白犬閉眼安睡的模樣, 按了兩三下玩夠了, 也就伸手兜著狗肚子抱了出來, 大半個人高的白犬放在地上的時候水流了一地, 斗牙手指穿過白犬長而柔順的白毛, 妖氣在手心蒸騰,花費了許久, 一只長毛順滑的白犬終于散發(fā)出原有的淺淡林木氣味。
斗牙想了想, 把大狗打橫抱了起來,邁步往寢間走去,走到榻邊, 把白犬兒放在軟綿的床榻上,順著嘴鼻沿著犬首的弧度輕摸了兩下,以斗牙的感知力,他當然能夠察覺,修羅丸看似熟睡著, 而蘊含于身體中的力量逸散出輕柔的波動。
斗牙坐在榻邊, 抬手摸著幼子的犬首, 絨毛在手指尖穿梭,柔軟又順滑, 斗牙心里明白, 雖說天塌下來有高個的頂著, 但是自己這孩子若不成長起來,別說是平安京那場大戰(zhàn),就說百年前那一戰(zhàn),也不會僅以他魂傷身死以作結(jié)局。
那個隱于暗處的敵人,那個借晦澀存在延續(xù)的敵人,那個只要世人不忘記他就會永存的對手,最想要的……犬耳在斗牙手里彈了彈,絨毛掃過手心癢癢的——斗牙嘆了口氣——他也幫不了忙,斗牙變成犬形,挨擠著自家孩子,閉上了眼。
……
修羅丸抬起手,靈壓隨心念聚集,手心凝聚起一朵顯眼的彼岸花,抬起手,修羅丸輕輕嗅聞了一下,彼岸花海的香味與他手中花的花香一模一樣,他問道:“這些花,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刀靈不錯視線的凝視著修羅丸,他反問道:“主人希望是真還是假的!
“我希望是真的!毙蘖_丸回答。
“那便是真的!钡鹅`說道,打量打量著修羅丸的表情,許久,修羅丸眉梢一挑,刀靈說道:“看起來您明白了,這就是您的卍解,您可以繼續(xù)參悟!
何意?修羅丸盯著手里的彼岸花,花瓣纖細,花蕊似鉤,淡淡的花香里蘊含著他的劇毒,彼岸花從他足邊盛開,一朵簇著一朵——他希望這花是真的就是真的,他希望這花是假的就是假的。
修羅丸閉上眼,眼前黑幕垂下,“呼!陛p輕的,一絲風吹過他的耳垂,冷梅的氣味順著嘴里吹出的微風逸向他的鼻尖,修羅丸猛地睜開眼,眼前還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花海,他抬起手,虛虛劃過空氣。
那種感覺,好真實,就像玉藻前就站在他的身邊,俯身湊首,嘴里吐出一口氣,一口風吹過他的耳垂,吹動他的頭發(fā)——這是個什么意思?
“時歿?”修羅丸蹙著眉,指責道:“你這是何意?”
“我?”斬魄刀的刀靈負手而立,他歪歪頭,道:“我是主人的刀,我的意愿從來都是遵從主人的意向。這是您傳達而出的思念!
他的思念,他確實想他家的狐貍,想他他家狐貍撩撥逗弄他的模樣,想他家狐貍——修羅丸閉目,一只手挨著他的脖頸穿過他的頭發(fā),四指撩起他的長發(fā),發(fā)尖從手里滑落,長發(fā)飄動頭皮傳來一點癢意。冰涼的觸覺貼在修羅丸的臉頰上,唇薄冰涼,一觸即分。
真實至極!
他的卍解?修羅丸一愣,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目之所見、所聞、所觸、所感、所聽為真,目之不可見、不可聞、不可觸、不可感、不可停為假。存在與虛無的邊沿被打破,靈壓與妖力化虛無成存在,化真實為虛妄。
最可怕的幻境就是目之所見,我希望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我希望它是假的它便是假的,存在與否基于主人的心意。
修羅丸睜開眼,他對上時歿刀靈勾起的唇角,他懂了。
修羅丸抬手,手落在時歿暗紅色的刀柄上,他掃了眼從足邊蔓延盛開到遠方的彼岸花海,足尖一點,靈壓自足尖逸散而出,“卍解,初隕!
像是霧氣消散一樣,灰石板路從足下延伸而出,石板路上生著青苔,路邊紅色的高墻上有著因年久而脫落的墻皮,抬步走上石板路,穿過宮闈的長廊,穿過紅色的高門,修羅丸抬起手,手尖劃過木門的表面,木紋的紋理都真實至極。
大門之后,眼前便是一處裝潢奢靡的大殿。
修羅丸漫步走入殿中,主座上,側(cè)坐著一個身形妙曼的美人,紅衣華服,裙裾疊疊,發(fā)髻金飾,桃花眼中眸光明亮,他手里端著一杯酒盞,眉梢一挑,裙下生出九條尾巴,如云朵般飄動的九尾在身后飄飄蕩蕩。
修羅丸徑直走到那美人身邊,九尾狐的一條尾巴飄高了些,絨毛松軟的尾巴尖輕輕一挑,掃過修羅丸的臉側(cè),癢意從臉頰傳到頭皮,“你曉得我是你的幻想,對吧?”
“嗯。”修羅丸虛摸了摸掃過他臉頰的狐尾,道:“想你了。”
“想我了,就快來找我!”美人兒開口,聲音明麗,就如玉藻前在他身邊說話一樣:“以你如今的力量,應(yīng)是可以于斷界之中斬破時空了!
修羅丸垂眸,靈壓散開,卍解的如真幻境消失無蹤,再睜開眼,心來的瞬間,修羅丸興奮愉悅極了,只有極少部分的死神能領(lǐng)悟斬魄刀的卍解,而他成了那極少部分中的一人。
讓修羅丸從興奮中回過神的,是耳邊響起的雷鳴般的鼾聲,瞥眼一瞧,斗牙化作原形四仰八叉躺在他身邊,睡得鼾熟,鼾聲如雷——說真的,這是犬夜叉的親爹。
豪邁不羈,瀟灑自如,雖沒有貴族式的優(yōu)雅,但有著獨特的灑脫自在的爽利。
修羅丸動作放輕,他變回人形,雙足落地,站起身,妖力化作衣服,腰間斜插一把長刀一把肋差,修羅丸輕聲朝外走去——此時他一點也不困了,單手搭在刀柄上,心念一動,時歿的聲音在修羅丸心底響起:“主人?”
“我的卍解算是幻境嗎?”修羅丸與刀對話,有點像自言自語。
“是又不是,”時歿回答:“犬姬閣下說的對,您的刀與規(guī)則有關(guān),是真是假在您一念之間,心念動實物存,心念生斬于斯,并非是單純的幻境,但又可以算得上的幻境。”
“比如?”修羅丸推開寢間的門:“好比剛剛,我心念一動,創(chuàng)造了前的歡迎,若他瞄準目標刺胸腹一刀,我想殺人,目標必定會死?”
“不錯,就是如此!
修羅丸心里忖度著,他身體里蘊含的力量是與尋常死神不同,靈體之中蘊含著積累了幾十年的靈壓,而他的身體中積蓄了由自然之力與黃泉污穢轉(zhuǎn)化吸收的妖力,看起來他的卍解基于這兩種力量而成。
妖力聚虛妄凝成實物,孰真孰假由他心意,劇毒蘊含于他的力量之中,幻境是真是假純靠他的心思。“但是,”修羅丸思考著,他在心里說道:“我總覺得我的卍解不止于此!
“那是自然,我的主人,”時歿話里充滿了笑意,他說道:“我也不知道您開心什么,今日的您,只不過領(lǐng)悟里您卍解的一點皮毛。”
皮毛?
皮毛!
修羅丸心里涌起一點氣惱,他且嘗試成功,凝聚而生的玉藻前的形象連他都瞧不出破綻,而這一招,若用到戰(zhàn)斗中,所戰(zhàn)之地為他所想,敵人戰(zhàn)斗對象為他所控,只要他靈壓與妖力足夠,可以是真可以是假的幻境他能夠玩死他的敵人。
而他的斬魄刀說,這只是他卍解的皮毛?
“什么意思?”修羅丸按斥道。
時歿笑了聲,回答:“我是您的刀,我有的是您悟覺的答案,一切純靠您來領(lǐng)悟!毙蘖_丸從他斬魄刀的刀靈里聽出了滿滿的惡趣味:“我也不大清楚呢!蔽惨魩б稽c小波浪,充滿了看他熱鬧的期待。
走出寢間,帶上門,陷入沉思的修羅丸聽到了一陣腳步聲,抬頭就看見急匆匆朝這邊走過來的鬼燈,閻魔殿的輔佐官在三米外止住腳步,試探地吸了吸鼻子,這才若無其事地走到他身邊,問道:“斗牙呢?”
“父親在睡覺!毙蘖_丸嗅了嗅,鬼燈到是一身的墨汁朱砂氣味。
修羅丸猶豫了一下,問道:“我現(xiàn)在能見那位女神了嗎?”
鬼燈搖搖頭,說道:“女神沒有新的指令,”鬼燈說道:“約莫是不行吧!惫頍艨戳搜劬o閉的寢間們,想著斗牙對文書工作的抗拒心理,他看向修羅丸,瞇了瞇眼,道:“你說你在尸魂界常做文書工作?”
修羅丸警惕地盯著鬼燈,說道:“何意?”
“兩日前陽泉國與武藏國打了場大戰(zhàn),”鬼燈說道:“死者不算牲畜達兩千七百五十六人,你若是能幫我處理一下文書,”鬼燈緩緩說道:“我與你父親算是朋友,如今地獄緊缺人手,懇請閣下伸出援手!不知閣下愿意否?”
“你說,”修羅丸深深嘆了口氣:“我拿爪子按手印成嗎?”
鬼燈眼睛一眨,看向銀發(fā)犬妖——什么玩意你再說一遍?
等斗牙睡飽了午覺,循著自家幼子的氣味走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就看見矮幾上堆著如山的文件,這些都是接收審判之后判入不喜處的亡者,一只大白狗兩爪趴在案上,犬眸緊閉,仿佛去世。
他的腳步聲驚醒了大白犬,修羅丸艱難地張開眼睛,金眸里都有些泛紅了,白犬抬起爪,扒拉在比他還高的文件堆上,認真說道:“父親,我要回現(xiàn)世了。”
“孩兒,莫走!”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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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凌月仙姬緩步踏入殿中, 抬起頭看去,自家幼子盤膝坐在軟墊上,一把暗色的長刃豎直插/在木板間,修羅丸手搭在膝上, 垂首閉目, 許是嗅聞到了凌月仙姬的氣味, 修羅丸緩緩睜開眼睛。
凌月仙姬蹙了蹙眉, 修羅丸瞧見了凌月的臉色, 問道:“怎么了, 母親?”
凌月仙姬說著:“你那兄長笨是笨了點, ”修羅丸目露疑惑,好好地詆毀殺生丸做什么, 修羅丸眨眨眼, 凌月仙姬繼續(xù)說:“你前幾日一直和斗牙在一起吧,許是擠著你父親睡的?”
修羅丸恍然,他抬起手, 嗅了嗅衣袖上的氣味,妖力幻化的和服是他的絨毛,他聞久了不覺得,身上沾滿了斗牙的氣味,凌月仙姬緩緩開口:“但殺殺到底還是一條狗, 倒也不至于蠢得連他父親的氣味都聞不出來, 你若不想拆了斗牙的臺, 到底還是要注意一些!
我覺得母親你在詆毀兄長而且我不需要找證據(jù)——凌月斜了幼子一眼,怎的, 有意見?你也不見得多聰明。
這幾日過得松快, 修羅丸放松了些。
修羅丸應(yīng)是, 妖力震蕩逸散,將身上裹挾的氣味沖刷消失。凌月仙姬掃了眼修羅丸放在身邊的軟墊,優(yōu)雅坐下,成熟美麗的犬姬瞧著修羅丸欲言又止的模樣,抬起手,手心按在修羅丸搭在膝上的手上,修羅丸側(cè)首看向凌月,西國之主眼眸里流露出了然。
修羅丸甚至還沒有開口,凌月仙姬就說道:“給母親抱抱擼擼,”凌月俯身湊近了些,手指曲著刮過修羅丸的鼻頭,凌月仙姬抿唇笑著:“母親就放你去找你那不討喜的伴侶。”
修羅丸展顏一笑,心底松了口氣,他把手從凌月仙姬的手心下抽出來,按在了凌月的小腿上,凌月一低頭,就看見一只身形俊俏的成年白犬蹲坐在她身邊,肥肥的爪子按在她的小腿上。
“真漂亮啊,吾兒。”凌月仙姬直白的夸獎道,她伸出手,手按在修羅丸的頭頂上,手指穿過修羅丸背脊的長毛,順著身子的走向捋著毛,凌月問道:“有什么想問母親的嗎?”白犬的犬耳一下子彈了起來,凌月仙姬啞然失笑:“想問母親平安京時我們面對的敵人是誰,對嗎?”
修羅丸等在這,若只是與他告別,大可直說離開,變成原形任她只有一個可能,要從她這里尋一個答案。
果然,大白犬大力地點點頭,腦袋往前拱了拱,爪子虛虛扒拉了兩下,回答就回答,手里的動作不要停。
“老實講,”凌月抬起兩只手,揉捏著毛鼓鼓的犬耳,手感好極了的耳朵在凌月手???一跳一彈,凌月繼續(xù)說道:“當年,斗牙與你熟識,平安京戰(zhàn)況一起,令傳四海,諸地皆積極應(yīng)戰(zhàn),西國、遠野、浮世繪町、高天原、黃泉諸地皆積極應(yīng)戰(zhàn),為母鎮(zhèn)守西國并未參戰(zhàn),只聽說你們斬殺羽衣狐于京都,而幕后之人靈魂離體逃脫無蹤。”
修羅丸蹭了蹭母親的手,凌月仙姬瞧著犬眸,繼續(xù)說道:“斗牙并沒有告訴我你們的敵人是誰,他只是說,那邪神因黃泉污穢而生,因世間邪念而存在,因生靈記憶而不滅,只有斬殺他的靈魂才能殺死他。多一個我記住他,他就會恢復(fù)得更快!
“我就知道這么多了!
聽著,白犬耳朵抿了下去,舌頭舔了舔鼻子,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凌月摸了摸狗頭,說道:“你要等你哥回來再走嗎?”修羅丸點點頭,“也行,”凌月瞧著自家孩子被摸的眼睛都瞇了起來,說道:“母親命下屬給你準備些衣物錢財,找見你那伴侶前,吾兒不至于流落街頭。”
“可浮月市町……”
“浮月市町?”凌月仙姬金眸一轉(zhuǎn),漂亮的眸子透出的視線落在修羅丸身上,眉梢一挑,瞧見幼子懵懂茫然的模樣,凌月仙姬一頓,恍然,她試探地問道:“沒有人跟你說過浮月市町的來歷嗎?”
“那確實沒有,”修羅丸回答,他突然想起自家狐貍說過,浮月市町在玉藻前離開的時間點還并不存在,修羅丸好奇問道:“母親知道嗎?”
“知道啊,”凌月仙姬語氣神秘,說道:“大約大妖怪們都知道吧,只是沒找到證據(jù),這浮月市町掙得都是妖怪、陰陽師與神明們的錢,你也會知道的!
修羅丸爪子踩在凌月仙姬的小腿上,按了按,說道:“我只知道,浮月市町最重要的商品元珠應(yīng)該是產(chǎn)自黃泉的黃泉石,只要沖刷掉了那石頭里的污穢,就是能吸納容納各種力量的元珠。”
凌月仙姬瞧著自家幼子,抬手揉了揉狗頭,語氣微妙地問道:“就是那種黃泉隨處能撿到的石頭?”
“嗯!卑兹畱(yīng)了一聲:“沒錯。”
“這話兒,”凌月仙姬艱難開口:“莫與旁人說,這浮月市町老板……”凌月仙姬到底沒忍住,盯著狗斥了一句:“到底黑心了些!
拿那黃泉隨處可見的石頭也就打磨成珠子狀,賣與妖怪賣與陰陽師價格可一點也不便宜。
白犬歪了歪頭,他對上凌月的眸子,也不知自家母親為何盯著自己咒罵那老板,這世上的營生最能掙錢地賣的不就是壟斷行業(yè)嗎?
等一下,修羅丸心念一動,黃泉石磨成珠子很簡單,但若要抵消凈化里面的污穢,據(jù)他所知,好像也就他一人可行,修羅丸耳朵彈起來,看向了凌月仙姬,眨了眨眼。
凌月垂首,平靜看狗,見她幼子一副想明白了的模樣,她一副沒罵過狗的模樣,淡然開口:“西國與浮月市町合作這營生收入不菲,”凌月淡然說道:“計算得分成,西國倒比其他勢力多一些。也不知那黑心老板瞧在誰的面子上!
狗爪踩了踩,爪墊軟綿。凌月伸出手,握住了狗爪,一晃一晃,肥肥毛毛的爪子可愛極了。白犬眨眨眼,凌月捂住心口:“我原……原以為……那市町老板對我有意呢!親自與我商議,”凌月仙姬視線微妙移開,手在狗爪背上摸了摸,修羅丸眼見地瞧著凌月耳朵尖泛出一絲緋紅,說道:“那時我已經(jīng)與斗牙分開……你那狗爹擺明了看熱鬧……喪盡天良。”
白犬舔了舔鼻子。
凌月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黑心老板切莫讓我難做尷尬喲。”凌月低頭,眼瞅著自家兒子頭頂冒出熱氣,要不是白絨毛皮遮著,狗毛底下估計通紅一片,凌月假咳了一聲:“我也只是一時想歪,對那黑心老板并無綺念。”
凌月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笑得燦爛了些,說道:“這世上倒也有許多女妖對那浮月之主傾心神往,”凌月仙姬一頓:“以至于平安京被人一把火給燒了!
“我……不……母……什么……”白犬收斂心神,義正言辭:“母親在說什么,我聽不懂!
“呵!绷柙孪杉е卑渍f道:“你裝傻的技能到底沒有斗牙爐火純青。”
……
殺生丸走進云端宮殿時,凌月仙姬盤膝坐在軟墊上,腿間兜著一條小死狗,當真死的透透的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殺生丸輕嗅了嗅,好像是錯覺,他聞到了一點斗牙王的氣味,殺生丸沒放在心上,許是母親給修羅丸看了斗牙的什么遺物。
凌月抬頭看向殺生丸,招了招手,殺生丸屈膝在凌月仙姬身邊坐下,凌月仙姬問道:“修羅丸要走了,殺殺有什么想囑咐的?”
小死狗睜開犬眸,看了眼殺生丸。
殺生丸瞧著圓鼓鼓卻深邃明亮的犬眸,慢慢說道:“有三件事望你知悉。”
小死狗點點頭,尾巴搖了搖。
“其一,教我白打和斬術(shù)都可以,不許當我是個玩物,”小白犬眨眨眼,湊了眼若無其事的凌月,慢吞吞地點點頭,殺生丸繼續(xù)說道:“第二,你與你那伴侶打賭輸了,穿女裝不要調(diào)戲我!毙“兹贮c點頭。
這就看玩物與調(diào)戲這兩個詞他該如何定義了。
“最后,”殺生丸盯著一副鄭重其事卻又看不出深淺的弟弟,說道:“我想知道父親的墓地在哪里,冥加只留信于我,看到又看不到的地方,真正的守墓人看不到墓地的所在,我要父親的鐵碎牙,哪怕我拿不到,那刀也絕不可落到那半妖手里。”
小白犬按了按母親的手,凌月仙姬給四丫八叉的小奶狗背后推了一下,小奶狗坐了起來,坐得端正,他鄭重說道:“此時,我不能答應(yīng)你,哪怕以后我知道墓地的所在,我也不會告訴你,兄長,”小奶狗犬眸圓睜,語氣嚴肅:“以我看來,你的未來絕不能局限于鐵碎牙!
殺生丸怔住了,他回過神來,冷笑了一聲,說道:“你也覺得我比不過你,不配……”
“非也!”修羅丸截斷了殺生丸的話,他語氣嚴肅,口氣直白:“強者不借先祖余蔭,不執(zhí)拗頑固于外物,以兄長的能耐,前途不可限量,兄長當放下執(zhí)念方可成一方強者。”
殺生丸心念一動,蹙眉道:“你知道……”
“知道一些,”小白狗語氣放緩,挨擠到殺生丸的手邊用腦袋蹭了蹭,毫無廉恥的拱了拱殺生丸的手,修羅丸語氣認真:“兄長決不可那般說自己。”
“乓!”小白狗眼前頭暈?zāi)垦#班唬俊?br />
凌月仙姬瞧著小奶狗腦袋頂上頂了個碩大的粉包包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眼睛里轉(zhuǎn)起了蚊香圈——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哥,我會揍得你連你媽都認不出你你信不信,恰好,你媽也在這!
自家小兒子到底是個貴族,講的是長幼有序的道理——最多就是狗眼怒瞪,滿目指責。
此時,已經(jīng)走遠幾步的殺生丸驀然回頭,對上小奶犬的眼睛,小奶狗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凌月仙姬看了眼殺生丸負手離去的背影,西國之主忍了又忍,還是噗嗤一笑。
作者有話說:
狗:這什么狗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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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5章
母親也摸了狗, 哥哥也揍了狗,修羅丸在西國待了最后一晚,把裝著衣物錢財?shù)脑槭执髟谧笫质滞笊,就準備出發(fā)了, 年長的兩個犬妖也沒再囑咐什么, 殺生丸只說:“記著你答應(yīng)我的。”
修羅丸站在空地上, 他朝著母親與兄長點點頭, 手上凝聚出壓縮的妖力, 抬手作手刀豎斬而下, 只聽到“滋咔咔咔”的聲音, 空氣里就被撕開了一道漆黑的裂縫,然后慢慢擴散化作一個長方形狀的入口。
殺生丸嗅了嗅, 斷界也就是冥道中的氣味依舊如他記憶中一般渾濁, 混著中性靈子與略顯污穢的力量,諸般氣味中,哪怕是犬妖也聞不到一丁點玉藻前的氣味。
修羅丸足下靈壓聚集平鋪成平面, 他一步踏入斷界中,身后的入口緩緩關(guān)閉,目之所見皆為黑暗,只有足下的靈壓帶著光,修羅丸仰首嗅了嗅, 他和殺生丸一般, 在斷界之中也聞不到一丁點玉藻前的氣味。
斷界位于此世與彼世之間, 此地匯集的都是純?nèi)坏撵`力,靈魂的力量在這里能夠得到長久的保留。
修羅丸伸出手, 靈壓在手心凝結(jié), 千萬條靈絡(luò)從無到有凝聚而出, 紅色的、橙色的、黃色的、綠色的、藍色的、紫色的,每一條都如綢緞一般飄忽不定,自修羅丸站定之處延長至遠方,而每一種顏色,又分得出深淺。
這些都是曾進入過斷界的,踏足過此世與彼世罅隙內(nèi)的妖怪的力量殘留,這是死神獨有的一種搜索遵循的方式,修羅丸閉目感受,末了,他睜開眼,伸出手,拽住了其中一根暗紅色的靈絡(luò),靈絡(luò)凝實清晰,上面印有金色光滿閃過。
修羅丸虛托著這根靈絡(luò),輕輕托舉到鼻尖嗅了嗅,一股子熟悉的冷梅氣味撲鼻而來,他輕笑了一聲,是自家狐貍呢。
修羅丸虛捻著手指,拇指與食指捻在一起,手指滑過靈絡(luò),邁步往前走去,斷界之中無法辨別時間,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修羅丸在靈???消失出站定,準確的說,靈絡(luò)穿過虛空的邊界,到了彼世。
就是這了。
修羅丸深吸一口氣,抽刀出鞘,刀尖之上妖力壓縮到極致,豎切而下看準方向,一道刀光順著混沌之中兩股相力量之間的間隙準確無誤的切割下來。
毫無反應(yīng)!
不,不能說是毫無反應(yīng),修羅丸仔細感知了一下,兩股力量分明顫動了一下——那只有一種可能了,間隔時間的罅隙,不是那么容易劈開的。修羅丸雙手握刀,這一次,他凝神靜氣操控著身體之中全部的妖力,妖力聚集壓縮在刀刃上凝聚出暗紅色的光芒。
最后,一刀斬下,刀光飛出,無聲無息。
修羅丸喘了一口氣,壓下喉嚨里泛起的血氣,通道終于打開了,修羅丸站定身子,體內(nèi)妖力半點不剩,靈壓透過刀刃操縱著漆黑的裂縫擴散化作一個長方形狀的出口,修羅丸快步走出,通道之外位于高空之上。
修羅丸操控著靈壓,卻沒有讓身體靈子化,瞬步迸發(fā),輕點虛空逐漸減速,安靜落在地上。
修羅丸站在原地,手捂著心口,他的心臟劇烈的跳動,猛然抽光妖力讓他感到了強烈的不適,眼前一陣發(fā)黑,近乎本能的,他像是一塊干涸海綿一般吸收著他所能感知范圍內(nèi)的自然之力,片刻之后,修羅丸緩了過來。
修羅丸嗅了嗅,這里殘留著一點幾不可查的冷梅氣味,修羅丸手尖靈壓聚集,原本想循著靈絡(luò)尋蹤,修羅丸一怔,眼前應(yīng)他靈壓召喚而出的靈絡(luò)像是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的大網(wǎng)一般,光是看上一樣就讓他眼花繚亂,更別說在如此密集的靈絡(luò)里找到自家狐貍的那一根了。
修羅丸手一揮,揮散了手中的靈壓。
此地,是一片樹林,罕有人跡。
修羅丸仰頭看去,茂密的枝葉幾乎擋住了所有陽光,只有斑斑點點的光芒透過一丁點縫隙照進林中,腳下是軟綿的腐殖層——不知攢了多少年的枯枝落葉。修羅丸關(guān)心心切,此時他回過神,這才嗅聞到,在草木樹葉的氣味里,此地妖氣沖天,各種妖怪的氣味混在一起。
“啾!啾!”安靜密林之中驟然響起的鳥鳴讓修羅丸下意識地順著聲音方向看去,隱隱有人聲傳來,那聲音隱約是個青年,斥道:“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
一陣清冽明麗的靈力順著聲音響起的方向震蕩而來,這是個陰陽師?
是誰都與他無關(guān),修羅丸回正頭,他嗅了嗅空氣里殘留的冷梅氣味,順著自己狐貍的氣味軌跡走了過去。此地殘留的氣味已經(jīng)很淡了,這至少得有月旬了,修羅丸順著氣味往前走去,穿過樹林,有時候還要停下來細細分辨一番。
也不知走了多久,修羅丸仔細分辨了一下,在這里,玉藻前的氣味消失了:“嗯……這是怎么回事?”修羅丸蹙著眉,他仰著頭鼻子翕動,閉目分辨,并不是氣味消失了,而是氣味的主人刻意收斂起他的氣息。
什么回事?
修羅丸壓下心里的擔憂,他四下隨意走走,在諸多氣味中,他辨別出一股曾經(jīng)久久逗留在此的氣味,修羅丸蹲下身子,他捻起一片落葉送到鼻下嗅了嗅,這是一隊數(shù)目超過十人的人類成年男性的氣味,還有犬妖的氣味——不是犬妖,那只犬妖還是獸形滿身都是陰陽師的靈力,是為陰陽師操控的式神。
這些人是陰陽師?
修羅丸心里清楚,當時玉藻前因為在不屬于自己的時間里待得太久的緣故,規(guī)則的壓制已經(jīng)讓他不太好受,多半化成原形蜷在他懷里就能佐證,他回到這里時多半身有暗傷。
修羅丸想了想,心里雖然有些擔憂,但他并不十分擔心玉藻前的安危,若玉藻前真的被那些陰陽師擒住了——陰溝里翻了船,他絕對不會收斂起自己的氣味,反而一定會給自己留下痕跡。
此時,密林之中半點氣味痕跡也不留,也就是說玉藻前很確信他不會暴露行蹤。
修羅丸原地跺了跺腳,靈絡(luò)靈絡(luò)找不到,氣味氣味隱去了。自家狐貍啊,一水子大妖怪的傲慢,他該怎么找,他該怎么找!
他家狐貍自信自己了解隱秘機動諸般調(diào)查手段?
修羅丸呼出一口氣,抱著手臂,這就是為什么他在平安京光交朋友的原因嗎?到處都找不到他家狐貍?他家狐貍那如真的幻境,他都不確定自己走到他面前能不能認出來!
壓下心里的諸般情緒,修羅丸回神之際聞到了濃郁的血腥氣味——人血?有人在這妖怪聚集的密林里受了重傷。
此時已臨近黃昏,太陽緩慢的沉入地平線之下,就在太陽完全沉入地平線下黑夜降臨的瞬間,修羅丸“哦”了一聲,他嗅聞到的血腥氣味發(fā)生了徹頭徹尾的變化,人血就在黑夜降臨的瞬間變成了狐妖徹頭徹尾的妖血氣味。
這是個半妖?
修羅丸足下瞬步迸發(fā),足尖點了幾下,借著樹枝向半妖的方向趕了過去,距離近了,修羅丸嗅聞到有著相當數(shù)目的妖怪朝著那半妖的方向聚集而來。修羅丸看得清楚,地面上拖著拉長出長長的血跡,而在血跡的盡頭,一個穿著白色狩衣戴著黑色立烏帽子的青年倒在地上掙扎地要爬起來。
修羅丸足下一點落地,他垂首瞧了眼身邊幾近昏迷的青年,微微抬首,看向了遠處。
在修羅丸抬頭之后,伴隨著沖天妖氣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雜碎妖怪,沖天的妖氣化作肉眼可見的瘴氣,“哈哈哈哈,這里還有一個人類,”為首的二口女猖狂地笑著:“雖然一點靈力也沒有,但大小是塊肉,小的們,吃了他!”
此時的修羅丸隱去臉上額上的妖紋,搭在肩頭的絨尾并不顯形,看起來就像是個尋常人類。
“還有那半妖狐貍,”妖怪囂張地笑著:“不枉大王布下這個陷阱!
修羅丸身后傳來一聲痛苦的悶哼聲,他身后的青年掙扎地爬了起來,他手捻符箓,手尖上挑,黑字白底的符箓驟然亮起金色的光芒,他左手捂著胸口的傷口,往前一步擋在修羅丸身前,青年咬緊牙關(guān),道:“有什么沖著我來,”壓低聲音,青年道:“武士大人,我開辟一條道,抱著我趕緊跑。”
修羅丸覺得手里被塞了什么東西,青年說道:“這是疾步咒,貼在胸口就能用!
修羅丸側(cè)首看向青年,青年頭頂?shù)暮偠涠读硕。修羅丸微微頷首——你來。
“臨兵斗者皆在前!”青年手指一抖符箓,那符箓頓時金光大閃,青年手臂一動,大力將符箓朝著左邊甩去,金光化作橫切刀刃,剎那間將左手方向的妖怪頭顱盡皆斬下。
群妖驚恐,不敢妄動,而下一秒,那青年化作一只白色小狐貍——兜手可抱的大小——一躍而起,縱身跳進修羅丸懷里,大喊一聲:“跑!”
小狐貍被修羅丸單手兜著,那一發(fā)符箓耗盡了他身體里的靈力,能不能逃出升天,就看這位武士大人跑得快不快了。
啊嘞,這人嚇傻了嗎,怎么不動。
金光散去,妖怪聚攏,二口女從震驚中回過神,大笑著說道:“陰陽師喲,你找的這個腳力看起來是個傻的,被我們嚇傻了,連逃跑都不會了!
小狐貍轉(zhuǎn)動僵硬的脖子,他對上修羅丸的金眸,黑色的眸子里滿是吃驚——你是個憨批嗎?跑路都不會的嗎?
作者有話說:
盲猜小狐貍是?感謝在2022-02-03 19:15:05~2022-02-04 22:26: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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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6 章
修羅丸原是手臂箍著跳起的狐貍, 他對上乳白小狐貍閃亮亮的黑色眼眸,嘴角勾了勾,在群妖環(huán)視之間,他右手扶著小狐貍的小巴, 左手避開小狐貍腹下的傷口, 左手托著小狐貍綿軟的下腹, 靈壓從手心溢出, 小狐貍不斷流血的傷口開始愈合。
小狐貍與金眸對視, 他感受著腹下傳來的溫暖力量, 黑眼睛眨了眨——對不起, 我是個傻的。
修羅丸抬起頭,他看向形容猙獰的二口女, 此時, 二口女也感受到了從修羅丸這邊傳來的似有若無的清靈力量,但這妖怪掃了眼如墻圍攏的妖群,冷聲道:“小子, 你也是陰陽師?”
修羅丸語氣平靜,說道:“你說是,我便是!
“怎么,小子,”二口女大笑一聲:“你想跟這半妖小子一樣, 解決人類慘死我二口女之森入林官道的事情!
“那倒不是, ”修羅丸緩緩說道:“在下初來乍到, 你若老實回答我的問題,我還會考慮……”
“哈哈哈哈, ”二口女笑得更加大聲, 她感受著眼前青年明麗卻淺淡的力量, 大聲說道:“怎么,饒我不死?小子,你以為你是誰!
說話間,修羅丸的靈壓已經(jīng)隨著他的心意延伸而出,這密林之中縈繞的是妖怪肉眼可見的妖氣,妖氣幾成實體仿佛瘴氣,靈壓混入其中,妖力已可為修羅丸控制。
“寂寂無名之人,”修羅丸唇角弧度上揚,他說道:“也是今日斬殺你這二口女之森妖怪的人!
二口女只覺得心里一股怒火燃燒起來,她大吼道:“小的們,殺了他,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嚼爛他的骨頭,我要他在世界上一點不留!”
“你說完了嗎,”二口女聽著修羅丸柔聲道,修羅丸抽刀出鞘,刀尖指地,輕喚了一聲:“秋之墮,時歿!毙蘖_丸手一松,長刃墜地,綿軟的腐蝕層蕩開一陣漣漪,長刀落入其中,一瞬間化作片片飛刃,裹挾著如若實質(zhì)的妖氣,只剎那間就將這密林之中鋪天蓋地的包圍此處妖怪的頭顱首落眼前。
而那些四散林中的妖怪半點沒有收到傷害。
“咚。”這是齊齊一聲群妖尸體落在地上的聲音,清明純粹的靈壓如洪水般以修羅丸為中心蕩漾開來,那深紫近乎墨色的瘴氣一瞬間被凈化消失,這片被冠以二口女之森的妖怪森林里的污穢在那一瞬間被凈化清潔。
懷里的小狐貍“嚯”了一聲——黑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心底卻生出一點不安。
修羅丸右手伸出,時歿如星光聚集重化刀刃,修羅丸還刀入鞘,一步往前,他的聲音如情人輕語般親昵,聲音依舊溫柔,落入二口女耳中,卻像是來要她性命的勾魂使者,修羅丸問道:“現(xiàn)在愿意回答我的問題了嗎?”
二口女下意識要跑,她甚至來不及跑出一丈遠,就看見六片光杖如刀扎入她的身體,二口女就再也動彈不得,修羅丸慢吞吞地走過來,二口女著急開口:“您問,大人,您問,一切我都如實奉告!”
“你定居于這片森林,”修羅丸問道:“旬月前,可在此聽過什么大妖怪的訊息!
二口女毫不猶豫:“半點沒聽說過,”二口女堅定地說道:“若不是我厲害,離得京都陰陽寮如此近的森林,沒有什么妖怪會到此定居的!”
“那,月前,可有一隊陰陽師進入這個森林?”
“有的有的,”二口女說道:“帶隊的是陰陽寮的陰陽頭大谷道代,我?guī)е〉膫儠罕茕h芒,后來聽著林里逃脫虎口的妖怪們說,大谷道代帶著他那黑狗式神是到林子里抓什么狐貍妖怪作式神的……”
修羅丸狀似無意,問道:“抓到了嗎?”
“那肯定沒抓到啊,”二口女恭敬又討好地說道:“能和您扯上關(guān)系的狐貍妖怪那是半點行蹤都沒有顯露出來,那陰陽師頭子氣急,胡亂抓了些動物妖怪回去充數(shù),有些妖怪兄弟跑得快,有些妖怪兄弟跑得慢就落到了他手里。”
修羅丸面上不顯,心底松了口氣,二口女見修羅丸沒再問話,小心翼翼地問道:“您還有什么問題嗎?”
“那倒沒有了!毙蘖_丸道。
二口女一喜,問道:“大人能放我走了嗎?”
“呵,我何時說會放你走,”修羅丸感覺著手中被血浸濕的溫熱濕漉感覺,說道:“像你這般的歹毒妖怪,手上不知占了多少人命,爾該死。我是說,你若老實回答我的問題,我還會考慮留你一具全尸!
修羅丸斜睨了二口女一樣,手上并不動作,他瀟灑轉(zhuǎn)身離去,二口女覺得心口一痛,她低頭看去,之間心口處暗紅色光芒亮起,一息之間蔓延開來,將二口女腐蝕消融殆盡。
修羅丸低頭,看向黑眸充血強作清醒的小狐貍,慢吞吞說道:“現(xiàn)在,我該怎么處置你?”
小狐貍的直覺告訴他此人不會對他有害,但到底還是有些不安。小狐貍低著頭,心里緊張。
小狐貍小爪子緊張的蜷了蜷,他若是人類形態(tài)度過這朔日只用封印了他一身妖力,誰都看不出破綻,而今天,他在化妖的日子受了重傷,身上符箓用完,以如此孱弱的姿勢被眼前力量強大之人抱在懷里——
他在京都混了這么久,拜得恩師,獲得友人,有人同他一般視妖怪有血有肉有情有感,而還有好多身懷靈力之人,這些人要不將妖怪視作必須打敗的敵人,要么就將妖怪視作任之驅(qū)使的奴隸。
修羅丸抬起手,手按在小狐貍毛茸茸的腦袋頂上,他也就嚇唬了他一下,怎么這小家伙像是給嚇傻了?
小狐貍感受著頭頂上那只手手心溫暖的溫度,一怔,他頂著手抬起頭,直白問道:“你不打算收我當你的式神?”
修羅丸瞧著小狐貍因失血而昏沉但清澈明亮的眸子,搖了搖頭,輕聲道:“我不會,”揉了揉狐貍腦袋:“就算我會,就沖你手持疾步咒沒丟下我就跑,我也不會!
“等一下,”小狐貍爪子踩了一下,他小心問道:“您是,神明嗎?”
陰陽師初始啥符咒不會都可以,這式神咒是要學(xué)會的,若無半點妖怪傍身,那不是任人魚肉——哦,對了,他是例外,他想找的式神不單是式神,還能是他的友人,目前一無所獲。
“算吧,”修羅丸道:“死神。”修羅丸心念一動,收起晴明的衣物和其他零碎。
黃泉的神明啊,如此清澈明麗的靈力,還有那殘留的似有若無的黃泉污穢的痕跡,他怎么一開始沒有想到呢——只不過,小狐貍心底還是留有一點疑慮,若是神明的話,這么親民的嗎?
說到底,哪怕他母親與稻荷神明有諸多聯(lián)系,他也只是個狐貍半妖而已。
但,小狐貍繃緊的身子到底放松一些。
自以為猜到了修羅丸身份的小狐貍腦袋往人手心里靠了靠,他有些失血過多,修羅丸開口,道:“我叫四楓院!毙『偯佳蹘撞豢刹榈匾话,此時他雖靈力耗盡,但他能夠感覺到,修羅丸說出的是為他承認的真名。
小狐貍耳朵尖抖了抖,修羅丸看著懷里的狐貍還是有些猶豫,半晌,他下定決心,道:“在下安倍晴明,是陰陽寮的陰陽師!
“安倍……晴明啊,”修羅丸眉梢一挑,托著狐貍肚子托高了一些,肚皮底下流著血的小狐貍與修羅丸目光對視,“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也不知為何,在尸魂界對應(yīng)的現(xiàn)世里,也有安倍晴明的記載,那是一位平安京名揚天下的大陰陽師,在四楓院的貴族教育里也提過這位名揚天下的陰陽師大人。
“初次見面,請多指教,四楓院大人。”小狐貍小爪爪按了按,口氣恭敬,一頓,晴明問道:“咱們?nèi)ツ?”這時,晴明才抬頭看向周圍:“嚯!”
因為身子沒有感覺到半點震動,剛剛晴明半點沒有注意到修羅丸在樹梢之間輕盈跳躍,足尖一點就躍過樹梢,手卻一點不抖。
“找個干凈的地方,”修羅丸說道:“這里血腥味太刺鼻,我又不想耗費靈壓清理他們的尸體,找的順風口給你療傷,再讓你流血流下去,我在這里交的第一個朋友,我怕是得在黃泉里跟你延續(xù)友情了!
小狐貍艱難地踩了踩爪子,神經(jīng)放松下來,他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晴明頭一歪,昏了過去。
……
半夢半醒,晴明聞到淺淡花香沖入鼻息,他能聞到花香、林木、人氣各種氣味混在一起的氣味,他這么快就醒了,晴明慵懶地動了動手,修羅丸看著小小的爪子蜷了蜷——晴明睜開眼。
眼皮掀起,適應(yīng)了刺目的陽光——天亮了?腦袋動了動,小狐貍看清身下墊著的白色軟墊,和豎在眼前彎曲的青褐色竹編提手,咦?
他是睡在一個墊著軟墊的小竹籃里嗎?晴明眼神聚焦,看到了自己伸在腦袋前的爪子“嘰?”——天照大御神大人在上,他怎么還是只狐貍?
緩半天沒緩過神,晴明看著將他身形籠罩的圓形光罩,圓形光照散發(fā)出金色的柔和光芒,晴明感受了一下,身上的傷幾乎都愈合了。
修羅丸似乎剛從冥想中回過神,垂首,看著眼睛瞪圓了三倍的小狐貍,“嘰?”狐貍是這么叫的嗎?
還有,他從市井傳聞中聽說,安倍晴明不該是個青年才俊、翩翩少年、謙謙公子嗎?他怎么覺得自己剛撿到的狐貍有那么點不太聰明的樣子?
果然自家狐貍才是獨一無二的。
作者有話說:
晴明:謝謝,請不要踩一捧一。我跟你說。我有個超牛逼的舅舅的說?刹辉S罵狐貍。
感謝在2022-02-04 22:26:48~2022-02-06 00:23:2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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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
小狐貍扒在小竹籃的邊邊上, 狐貍耳朵機靈地豎著,睜瞪著漂亮的大眼睛,腦袋靈動地左轉(zhuǎn)右轉(zhuǎn),他們在庭院邊的木廊上。
陽光自天空上照下來, 帶著初秋的暖意, 晴明仰著頭看著側(cè)身坐在木廊邊的青年, 青年右腿曲起, 左腿身子, 右手隨意地搭在膝上, 一把利刃豎直地插在身前, 小狐貍探頭探腦,修羅丸看向了他。
晴明局促地收回撐在竹籃子邊沿的爪子, 一屁股坐到了籃子里的軟墊上, 他耳朵依舊豎著,顯得有些警惕,小狐貍盯著自己的爪子瞧了半天, 隔著散發(fā)著金光的罩子,怔愣愣地問道:“我怎么還是狐貍的模樣?”
修羅丸瞧著小狐貍靈動里又透出一點憨氣的模樣,說道:“你受的傷太重,利刃從下腹刺破腸道,刃上帶毒, 我替你處理了劇毒, 但傷已及肺腑, 許是因此激活你的妖血,作這妖獸模樣, 傷口愈合更快一些。”
小狐貍點點頭, 抬起爪子, 好奇地碰了碰罩著竹籃子的光罩,修羅丸瞧著一只白色小爪子朝上翹起,粉色的爪墊“噗”地按在了光罩上,回道形成的光罩散發(fā)出溫柔的光芒與適合的溫度,晴明爪子按了按,爪墊癟了下去。
身為陰陽師,晴明自然能夠分辨出,他身處于這個光罩中,身體四肢百骸都是暖融融的,從腹下傳來的疼痛感也很輕,他足以忍耐,他可是眼睜睜看著那把利刃刺入他下腹的,原以為自己是活不成了的。
收回爪,小狐貍往后挪了???步,屁股坐在后腿上,前爪爪撐得直直的,哪怕是只小狐貍,晴明也是個儀態(tài)優(yōu)雅的小狐貍,長而柔順的尾巴往前一卷,蓋在爪爪上,晴明開口說道:“多謝四楓院大人救命之恩,晴明無以回報,若他日有用得上晴明的地方,以作友人為君效力!
修羅丸唇角勾了勾,微一頷首,這個白狐之子話里倒給自己留下了余地。
晴明爪子不自覺地踩了踩身下的綿軟舒服的白色棉墊,瞧了眼裝狐貍的小竹籃,再次打量了一下這間裝潢精美的宅邸,問道:“咱們在哪?”
“平安京,”修羅丸回答:“我盤下的一處宅邸!
平安京?晴明愣住了,他們在平安京?
平安京可一點也不平安,此地可以說是大島政治中樞,天下權(quán)勢聚集之地,也是大島最繁華最奢靡的都城,正因如此,在人潮流動之下,蓋因人類的傲慢、嫉妒、暴怒、懶惰、貪婪、暴食和色/欲匯聚而成的晦澀骯臟積蓄于此。而正因這些污穢聚集,各類妖怪邪物、魑魅魍魎借陰暗而生,因晦澀而存。
哪怕平安京乃是天下神明聚集之所,那污穢骯臟的邪祟氣息哪怕在日光之下也清晰可辨。
而他所在的這個庭院,若不是修羅丸說明,他只覺得他們是在哪處神明駐守的山林里安了家,此處庭院,當真是半點污穢也無。
修羅丸瞧著目露驚訝的狐貍崽子,問道:“有什么問題嗎?”
晴明左看右看,庭院之外并未豎起結(jié)界,他問道:“您是有凈化天賦嗎?”
修羅丸點點頭,說道:“盤下此處宅邸,初入時消除了宅邸污穢邪靈,我在此處待了三日,此地便顯出了如此光景!
小白狐貍蹲坐在籃子里,自以為優(yōu)雅地點點頭,說道:“我傷好得如此快,大約也是因為您的緣故吧!
“哦?”
“我母親原是稻荷神社的白狐使者,我父安倍益材在信太森林參拜之時為了救下被獵人追捕的白狐而受傷,后與我母親相處日久生情,生了我,后母親意外在父親面前現(xiàn)出原形,與我分開回歸山林,”小狐貍解釋著:“我雖是半妖自身,但繼承的還是神明一道凈化邪祟的天賦!
修羅丸聽著晴明一番自我介紹,說道:“那把你送回安倍家就好了,是嗎?”
小狐貍耳朵緩緩地抿了下去,聲音越來越低:“我父在我十四歲生日之時已經(jīng)過世,我拜得賀茂忠行大人為師習得陰陽術(shù),老師在去年,也過世了……知悉我身份的師兄,如今是陰陽寮中陰陽師,我如今的模樣與他扯上關(guān)系,以陰陽寮如今風氣,我怕只能做他的式神,那樣,也會給您添麻煩。”
“而我猜測,”小狐貍爪子適時地不安地踩了踩,說道:“我此次在二口女之森踏入陷阱,為天狗利刃所傷,雖然我殺了那只天狗,但我心里揣測,想讓我死的定是陰陽寮中高層!
小狐貍的聲音越來越低,毫無破綻自然而然顯現(xiàn)出一點可憐勁兒,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眸眸光閃閃的瞧著修羅丸,眼里透露出懇求與期待。
修羅丸眼睛微微瞇了瞇,一只毛絨可愛的小狐貍端坐在竹籃子里,眼睛閃閃就那么充滿期望渴求的看著自己,尋常人只怕心底會一陣柔軟,答應(yīng)這狐貍的一應(yīng)請求,再把這小狐貍抱入懷里輕聲撫摸安慰一番。
但修羅丸瞧著這天然柔弱的模樣,總覺得這套路有點眼熟。雖然他認識的另外一只狐貍姿勢儀態(tài)不同走得魅惑路線,但這方式方法到底是相通的。
此時,晴明仔細回憶了一下當年的教學(xué),先是狀似不安地晃了晃尾巴尖,然后壓低聲音,帶著一點幾不可查的顫音,說道:“我只是想暫留四楓院大人身邊,等我傷好了,”晴明頓了頓,道:“我自會離開的,不再打擾您。”可憐中帶著懇求,讓人心尖微顫。
這難道是狐貍的通用技巧?修羅丸心里想著。
修羅丸沒有松口,問道:“我送你去你母親那邊,可好?”
“我母親當年以神侍之身,神明之體與凡人生下我,雖源于報答我父救命之恩,但到底違反了高天原之規(guī)則,”晴明重重嘆了口氣:“如今,母親遵大國主之令被禁足于信太森林,哪怕是我也不可近身。”
晴明眼眸帶著光亮,說道:“四楓院大人,您初到現(xiàn)世,也對人間勢力不明,若有我陪在身邊,也有增益之處的。”
帶著我吧,養(yǎng)狐貍吧,可有用了!
“我要去的地方,有些地方你去不得,”修羅丸抬起手,手指微曲抵在臉側(cè),試探地問道:“除了我,就無人能收留你了嗎?”
“也不是無人,”晴明呼出一口氣,白色細毛胡子顫了顫,耳朵尖抖了抖,道:“我母親當年有一摯友,是中洲遷徙于此的大妖怪,他在中洲傳有盛名,如今隱居于大島上,是一九尾妖狐。我八歲時由他養(yǎng)育了一年,學(xué)會了妖力使用技巧,舅……舅隱居于此,在大島上聲名不顯,我也找不著他!
修羅丸凝視著籃子里的狐貍,小指頭勾起垂在身前的銀發(fā),狀似漫不經(jīng)心勾在了耳后——呵,他就說嘛。心眼這么多,又示弱又懇求,如何借助自身形態(tài)將獲得利益最大化。
半晌,修羅丸直白問道:“他也教了你,哪一日受了重傷化成原形,該如何示弱以保己身的技巧吧!
“額?”晴明對上修羅丸清明的金眸,尾巴尖有一瞬間頓住了,半晌,晴明承認:“是!
眼前這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啊。要是師父這個時候都親親摸摸擼擼了,還管得了那么多?
修羅丸心念一動,嘴里說道:“要我收留你,保全你也不是不行,你將你那舅舅的名字告訴我,哪怕是此間神明要取你性命,我也護你周全,如何?”
修羅丸安靜地打量著端坐在軟墊上的狐貍崽子,聽到他的話,爪子一緊,爪鉤刺進了白布之中,小狐貍往后退了一步,兩只前爪伸出,身子伏了下去,語氣堅定:“晴明感激四楓院大人救命之恩,在下雖不知神明手段,但名字被告知于人,對于天下諸生靈來說,小則受人驅(qū)使,大到危及生命。恕晴明無禮,不可告知閣下。”
晴明聽到一聲輕笑,抬起頭,瞧著修羅丸一副頗為愉悅的模樣,晴明猶豫問道:“您不生氣!
“聽你的口氣,”修羅丸說道:“以你陰陽師的身份,你對妖怪倒頗為偏袒,是嗎?”
“我自以為,”晴明坐直,小狐貍緩緩開口:“這天下也有如人一般有七情六欲破通人性的妖怪,不應(yīng)一應(yīng)冠以邪崇之稱,我與陰陽寮諸多同僚觀念不同,這也是我受此重傷的緣故!
修羅丸這般接口:“記著你的話!鼻缑饕汇丁
晴明回過神,追問道:“您……您也這般認為?”
在晴明面前,修羅丸臉上額上緩緩浮出妖紋,一條絨尾從無到有搭在肩上,如人一般光滑的手指也長出尖銳的利爪,他說道:“我先是犬妖,再是死神,記著你的話,晴明。”
小狐貍胡子吹了吹,尾巴卻搖了搖,嘴里說道:“哪怕您是神明,四楓院大人,”晴明真誠說道:“你也不可隨意講名字告之于陰陽師!
修羅丸淺笑著,眼前的小狐貍確實不錯,而修羅丸嘴里說:“那你,把你母親給你取的妖怪的名字告訴我了嗎,”小狐貍搖動的尾巴尖僵住了,“嚯,看起來你還真有一個妖怪的名字!毙『偟蓤A了眼睛,“四楓院是為我承認的名字,但我可沒把我的真名告訴你。”
“好了,”修羅丸伸出手,右手穿過回道形成的光罩,摸了把狐貍頭,道:“我會照顧你的,只等你重傷痊愈,能夠操控你體內(nèi)妖力與靈力為止。要我庇佑于你,也是可以的!
小狐貍好不容易回過神,嘴巴里發(fā)出“唔”的一聲哼唧。
“這幾日,我從市井中聽說,”修羅丸說道:“你的師兄賀茂保憲帶人搜遍森林尋你不得,心中驚悸生了疾病,你可寫一封書信我代你送給他。”
小狐貍慢吞吞的抬起頭,他緩緩抬起爪子,爪子上翻,露出粉色的爪墊——寫封書信,用這個爪子寫嗎?你怕是在為難我。
“哦!
修羅丸伸出手,他握著刀柄拔出了插在木板里的時歿,左手撿起擱在地上的刀鞘,還刀入鞘,利刃歸鞘發(fā)出“鏘”的一聲,晴明聽著著聲音,背脊上的毛炸了開來,只在那一瞬間,晴明分辨得清楚,修羅丸收斂起了籠罩于這個庭院的壓力。
晴明回過神,他瞧見自己此時人形跪坐在軟墊上,雙手撐地,一屁股坐破了籃子。
“你雖受了傷,”修羅丸毫無愧疚地說道:“原形恢復(fù)得更快一些,但倒也不至于傷到完全不能變成人形。只是因我的控制,你才會化作小狐貍狀。”
慢吞吞地,晴明感慨道:“我原以為你是個好人。”這人把他變作小狐貍狀,還能做什么,可不是從他口里套出了許多情報嗎?他只有認為自己傷重不可變成人形,才會以消息換得收留。
套的他來歷,套的他立場,套的他關(guān)系網(wǎng)——這什么狗?
“我照顧了昏迷的你一月,你就在心中腹誹我,”晴明面上淡然自若極了,修羅丸眉梢一挑,道:“我好是不好尚無人辨析,我倒頗為篤定我不是人的!
“哦,不是人,”晴明吐詞清晰,對,他在罵人,晴明一愣,反應(yīng)過來,吃了一驚:“我昏迷了一個月?”
是啊,一個月,修羅丸心里感慨,一個月他遍尋平安京,半點不見自家狐貍蹤跡——本打算借這小陰陽師助力名揚天下讓自家狐貍來找自己,沒想到白撿了個大外甥,不能坑得太慘的那種。
作者有話說:
晴明:認真回憶早期教學(xué)。這什么狗??
? 第98章
晴明深吸一口氣, 緩緩?fù)鲁,周而?fù)始,終于平復(fù)了“終年大雁卻被大雁啄了眼”的不甘,修羅丸站起身, 道:“請吧!鼻缑鞲谏砗, 穿過長廊走入和室, 晴明余光打量著宅邸幻境, 他總覺得這里看起來頗為眼熟。
庭院枯山水雅致優(yōu)美, 宅邸回廊格局繁復(fù), 只需一眼, 就能分辨這曾是某位大貴族的家產(chǎn)——平安京寸土寸金,如此雅致精美的宅邸, 不光是家族地位的代表, 也是權(quán)勢身份的象征。
于是,陰陽寮最有潛力的陰陽師開口問道:“四楓院大人,這里是平安京的名宅嗎, 我看得覺得有些眼熟。問句有些冒犯的話,您初來現(xiàn)世,是如何盤下如此昂貴的房產(chǎn)的?”
晴明問得委婉,修羅丸聽得明白——你沒有做什么違反亂紀的事吧?
“我花了一個金小判。”修羅丸道,晴明艱難地咽下了唾液, 修羅丸揭曉了答案:“你聽過平安京西南孕鬼宅嗎, ”晴明眨著眼:“就是你們陰陽寮陰陽師上門了十數(shù)次都沒找到那孕鬼的宅邸!
“一個金小判?”晴明問道。
“我是遠道而來的外鄉(xiāng)客, ”修羅丸悠閑說道:“那掮客當我是自愿送上門的冤大頭,還說我要轉(zhuǎn)手房產(chǎn)就找他, 契約簽訂, 房契到手, 一個金小判!毙蘖_丸豎起一只手指,悠閑地晃了晃。
晴明看著“冤大頭”,他也沒接茬,晴明心底生出一點波瀾,這個救了他性命的神明似乎頗通人性。晴明猶豫著,他或許能借他的力,翻覆平安京的這盤死局。
坐在矮幾后,晴明寫下一封寄予師兄的書信,吹干墨跡折起信紙,晴明心里作了決斷——神明親來現(xiàn)世還有什么意圖,無非就是需要現(xiàn)世人類的信仰,晴明認為修羅丸需要揚名,而揚名需要一個給他奔波跑腿的人。
晴明看向擱在矮幾邊自己的那些物什——東西規(guī)規(guī)整整被疊放得整整齊齊,晴明翻出一張白底金字的符箓,手指碰在符字上,閉眼一摸,矮幾上多了一張符紙,凝神靜氣,晴明捻著筆,沾著黑墨的鼻尖落在紙上,修羅丸感覺有一絲靈力順著毛筆浸入紙內(nèi)。
線條流暢,提筆成符。筆尖一提,金光在黑色墨跡中亮了起來,晴明吹了吹,等著紙上墨跡干涸,將符紙疊成紙鶴模樣,紙鶴擱在折疊的信紙上,晴明提筆卦墨,在紙鶴頭出左右一點,紙鶴眼睛落筆即亮,翅膀扇動,身下仿佛伸出無形雙足,抓著信紙飛了起來。
“送予我?guī)熜痔!鼻缑鞣愿赖馈?br />
靈動的紙鶴點了點紙頭,翅膀扇動就往外飛去。
晴明擱下手中的筆,剛想說什么,眼前毫無征兆地泛起一片金光,他抬手撐住額頭,他心里明白,他的傷遠沒有都痊愈的時候,雖然傷口凝成血痂,入體之毒都被拔出,他看起來是大好了,但是實際上,曾入肺腑的劇毒讓他身有暗傷。
晴明抬起頭,看著盤膝坐在矮幾邊的修羅丸,晴明眼睛一眨,抿唇一笑,幾步繞過矮幾,修羅丸就看這眼前白霧騰起,霧散之后,一只圈手可抱的小狐貍蹲坐在修羅丸手邊,小狐貍抬起他帶著粉色肉墊的爪爪,按在了修羅丸的手背上,小狐貍身子前傾,豎著尖尖耳朵的腦袋往修羅丸手里拱了拱。
修羅丸看著挨挨蹭蹭的狐貍,曲起的手指順著狐貍胸毛捋了捋,就著捋毛的力道,小狐貍又蹭了蹭。
視線飛起,晴明一晃神發(fā)現(xiàn)自己被兜著胳肢窩抱了起來,后足抵在了搭在雙腿上的衣襟上,小狐貍爪爪搭在兩只手的手背上,坐得歪歪倒倒,修羅丸凝視著小狐貍黑色的眸子,問道:“有何打算?”
“讓我安倍晴明……”小狐貍深吸一口氣:“做您第一個信徒吧!
人類信仰神明,向神明述說期盼,神明聞聲給予回應(yīng)。
修羅丸沒有接話,反而問道:“你不餓嗎,小一個月沒有吃東西了?”
“嘰?”小狐貍呆愣住了,機靈豎著的耳朵抿了下去,回答修羅丸的這句話的是他肚子應(yīng)聲響起的“咕咕”長鳴——餓,餓了。
小狐貍頭一歪,問道:“吃什么呢,四楓院大人?”
“去主顧家吃吧,我接了單凈化污穢的營生。”
狐貍仰著腦袋看人,眼里滿是驚訝,四楓院大人真的好接地氣。
“誒,誒!”修羅丸兜著狐貍胳肢窩,把崽子抱了起來,一小團乳白色的狐貍?cè)υ谛蘖_丸的左臂臂彎里,修羅丸右手蓋在狐貍背脊上,順著柔順的狐貍毛輕輕撫摸,一下兩下,享受著犬科高級馬殺雞的狐貍尾巴開心地晃了晃。
摸,接著摸,不要!獮槿说睦碇且笄缑鞅3智逍,獸狀的形態(tài)讓他全身放松。
……
至于玉藻前這邊,得從他們二人在斷界遭遇埋伏說起。修羅丸衣襟里揣著自家狐貍,小狐貍崽子懶洋洋的昏昏欲睡。
二人原打算穿過斷界進入浮月市町,就在他們進入斷界的瞬間,玉藻前就感覺有一絲視線落在他們的身上,玉藻前看向修羅丸,自家犬兒明顯還在疑惑為何他們沒有進入市町。
危險!
玉藻前垂下的爪子本能抓緊,他本能的凝起妖力,只是,斷界之中靈子渾濁,加上此地身有暗傷,斷界又是此世與彼世間的罅隙并沒有能由他調(diào)動的自然之力。玉藻前看向修羅丸,他看著自己犬兒本能地往側(cè)邊躲閃開去。
玉藻前繃緊神經(jīng),全身提防,他看到一道銀色刀光從修羅丸身后疾飛而來,而僅有剎那的反應(yīng)時間,他往右側(cè)躲了過去——這是埋伏!
該死的,是誰。妖力緩慢地自玉藻前爪中聚集,只不過是這樣的操控,玉藻前就覺得心口一陣發(fā)悶,此間規(guī)則對他的壓迫瞬間到了極致。
而他家犬兒并不驚慌,在跳躍躲避的同時,時歿現(xiàn)身,修羅丸手握刀柄,長刃出鞘。
靈子振動,微風吹過,玉藻前轉(zhuǎn)頭看向右側(cè),在昏暗無光的斷界里,目不可視物,他沒有看到任何敵人,而他感知得一點也沒有錯,就在修羅丸躲閃到一邊,身子腳尖還未點地的瞬間,一道綠色的光點憑空出現(xiàn),只聽見“呲咻!”,晦澀壓抑的恐怖靈壓在綠色光點射出的地方陡然爆發(fā)。
玉藻前不知這一點綠光是什么,但他能夠感受得到,這點綠色光芒里包含著壓縮到極致的可怕力量,更可怕的是,這一點綠光速度極快,剎那之間就朝著修羅丸的胸口直擊而去。
該死的,玉藻前看得清楚,修羅丸身體正在做出躲閃的反應(yīng),但很明顯,他的動作跟不上他的意識,埋伏的敵人算計好了。
玉藻前已做好準備,在那一瞬間,他的妖力驟然炸開,玉藻前從衣襟里一跳而出,化作巨大的九尾妖狐,狐妖凝實的妖力只來得及化作屏障擋在二人前面,那枚幽綠色的虛閃就飛了過來。
“砰!”不過是拳頭大小的虛閃撞在妖狐的妖力屏障上,像是地動山搖般的劇烈震蕩猛地撞上了妖狐的妖力屏障,就在接觸的那一瞬間屏障化成千萬碎片,而那枚綠色光點被他妖力抵消了許多,還剩一星光芒重重撞上了他的身體。
玉藻前感覺胸口一陣劇痛,他甚至來不及看一眼自家的犬兒,就感覺背后被一只纖纖玉手按住了,那手輕輕一推,動作雖輕幅度不小,他的身子橫飛了出去,鼻息聞到了黃泉的氣味,眼前大亮之時,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巨大的九尾妖狐在地上橫滾數(shù)圈,頭暈?zāi)垦Q矍鞍l(fā)花。
皮開肉綻,骨頭斷裂,慘不忍睹。
九尾狐撐起身子,他艱難地瞧了眼沁了一圈的血跡,感受著四肢百骸仿佛從骨子伸出傳來的劇痛,他深吸一口氣,捕捉著飄蕩于天地間的自然之力,匯于日光中的力量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身體,骨骼歸位傷口迅速愈合。
而此時,玉藻前也是因為急于療傷,他的妖氣雖然并沒顯露金色形狀,但那一股沖天的力量還是吸引了進入二口女森林陰陽師的警覺。
“撲撲!笔浅岚蛏葎拥穆曇,一只烏鴉收翅落在臨近的樹枝上,九尾狐貍緩緩抬首,對上那只鳥目連接了陰陽師視覺的眼睛,一點火光憑空而生,一剎那將那烏鴉燒作灰燼。
但烏鴉式神的主人還是看清楚了,一頭生有九尾的雪白狐貍趴臥在樹林之中,身下暈了一片血紅血跡,一副身受重傷一時難以動彈的模樣,重傷的妖怪,絕佳的式神。
那陰陽師顧不得許多,手一揚,傳信紙鶴朝著陰陽寮振翅飛去。
玉藻前趴臥在林間,他分辨了一下,他此時在森林的深處,此地林深樹茂——他飛是飛不起來的,若靠雙腳走出去,絕對會落入這些人類陰陽師的陷阱里。
他閉目默數(shù)了三秒,坐起身,壓下喉嚨里泛起的血氣,妖力溢出沖掉下腹皮毛上的血,一絲不漏地收斂起周身的妖氣與狐妖的氣味,穿梭在林間,奔跑跳躍,離得他的血泊足夠遠了。
玉藻前變作人形,容貌清秀的女子穿上了白衣配著紅色的緋袴,作巫女打扮的九尾狐給人一種干凈圣潔的感覺,他黑色的長發(fā)披在肩后,靠坐在樹干上,很是刻意,嘴角還有一條血痕,衣襟破爛,血浸衣裳。
玉藻前雖收斂起身上的妖氣妖力沖淡了氣味,但他心里清楚,如果前來追捕他的陰陽師帶著嗅覺靈敏的式神,那他的偽裝很容易被識破。
玉藻前手指在元珠上摸了摸,手里多了一把白色的長毛,送到鼻下聞了聞自家犬兒林木的氣味,用犬毛在腕下、頸間以及其他裸露的皮膚上擦了擦,玉藻前在尸魂界待了數(shù)月并非沒有好處,淺淡的靈壓從他的身體里逸散開,靠在樹干上,長腿微曲。
成了,一個操控狐貍與犬式神的巫女。
作者有話說:
修羅丸(舉手):等一下,我有個問題,你什么時候薅的我的毛??
? 第99章
玉藻前靠在樹干上, 完成了偽裝的他也著實有些精疲力竭,胸腹傳來的抽痛讓他眼前發(fā)黑,慢慢調(diào)整呼吸,總算是從驟發(fā)的襲擊里平靜下來。
把他從斷界里推出來的人是誰, 玉藻前很肯定, 就是黃泉的那位女神, 那自家犬兒呢, 自家犬兒去哪兒了?
星星點點的陽光穿過樹葉縫隙落了下來, 落在密林的枯木爛葉上頗有點星光的意味, 玉藻前捂著胸口, 平復(fù)著呼吸,日頭漸沉, 他心里想著, 要是天黑前陰陽寮的人還沒來,他大概就能離開這里了。
西邊日光漸沉,在日輪落下地平線之前, 遠處傳來嘈雜的人聲與犬吠的聲音,靈力的波動也隨之傳來——這是陰陽師驅(qū)使式神而鼓動的力量。玉藻前嘆了口氣,他到底還是得演出一場。
“汪!”犬吠聲拉長了調(diào)子,一頭黑犬最先竄出了灌木,一道靈光一閃劈開了道路, 一群人緊隨其后。
黑發(fā)的巫女垂首閉目, 一副昏迷不醒的模樣, “她”傷重又疲倦地靠在樹干上,那黑犬急促地吠叫了一聲, 探身嗅了嗅, 收了聲, 坐在他主人的足邊,為首的陰陽師正是現(xiàn)今陰陽寮陰陽頭大谷道代,他扯了扯手里的狗繩,問道:“你聞著狐貍的氣味了?”
黑犬蹲坐著,并沒吠叫,玉藻前心里清楚,這式神在心底和他主人溝通著。
“哦,”大谷道代垂首看向靠坐在樹干邊昏迷不醒的巫女,說道:“你說,那狐貍可能是這位巫女的式神,而且這位巫女大人還有一個你的同族式神?”黑犬點點頭。
大谷道代瞧著這位巫女胸口帶上,唇角帶血的模樣,他心里篤定,這位巫女絕對是輕信了她那式神的謊言,她那狐妖式神破壞式神咒重傷主人然后逃之夭夭。
大谷道代蹲下身子,透過巫女滑落臉頰半遮面容的頭發(fā),大谷道代瞧見了巫女的容貌,美人之美在于骨,眼角微細的桃花眼,鼻梁高挺,薄唇如玫瑰般艷紅,陰陽頭心念一動,他思忖片刻,他覺得此人大概是陰陽寮奉予新皇最好的禮物。
大谷道代蹲走幾步,抬手按在“巫女”的肩上,他推了推巫女的肩膀,嘴里喚道:“巫女大人,巫女大人……”
“嗯?”巫女的喉嚨里發(fā)出一聲輕喃的鼻音,聲音低沉卻柔和綿軟,就像是手指拂過精挑細選的蠶絲織就的絲綢一般,大谷道代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他看著巫女緩緩抬頭,黑色的又長又卷的眼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然后慢慢睜開了眼睛。
在巫女看清眼前的人的瞬間,她下意識地往后躲了躲,“這位大人,您……”
這聲音傳入大谷道代耳中,就像山林間山鶯般動聽,而那雙眼睛眸間含光,眼眸里流露出一點驚慌,唇下意識地抿了抿,就像是一根羽毛掃過了大谷道代的心臟。
而此時,玉藻前離得大谷道代近了,他嗅聞得清楚辨別得明白,這個男人身上帶著一股他極為熟悉的狐貍味道,那是個借由人類內(nèi)心晦暗附身而存的九尾狐——羽衣狐,這股氣味里帶著一丁點人類的死氣,卻裹著滿滿的胭脂香味,很明顯,羽衣狐身上的人皮已經(jīng)幾近完美。
有趣。
“巫女大人,您沒事吧!贝蠊鹊来笸肆藘刹,而他的眼睛幾乎黏在了巫女的臉上。
“我……呼,”巫女重重地喘了一口氣,她抬手捂住了心臟:“我……我竟然沒死……該死的!”玉藻前演技絕佳,那雙眼睛里露出了強烈的憎恨:“他日再落到我手里,我一定要殺了你,貍追!”
“您的式神背叛了您嗎?”大谷道代言語里流露出關(guān)切,他試探地問道:“原來那是您的式神?”
“我的……”巫女警覺地瞧了大谷道代一眼,說道:“你們是在追捕那個畜生嗎?抓到了嗎?”
“很遺憾,被他逃了,巫女大人,”大谷道代這樣說道:“在下是平安京陰陽寮陰陽頭大谷道代,巫女閣下受如此傷害,那畜生著實該死,巫女大人可隨在下一同去京都療養(yǎng)!
玉藻前微微眨眼,他抿嘴一笑,大谷道代從那雙眼睛里看出了感激,玉藻前慢慢開口:“大谷大人,我是信太森林稻荷神社的守護巫女前,”大谷心頭一動,玉藻前繼續(xù)說道:“此次我追捕我的式神出來,想如今也回不去了,我雖重傷,但……”
大谷心里再清楚不過了,因為某些不為人知的原因,信太森林的稻荷大神的神社自幾年前不與外界往來了。
“前大人不必說了,”大谷道代直接了當?shù)卣f道:“我平安京陰陽寮自會是天下修行者的庇護所,前大人不必擔心。”
玉藻前話里帶著再自然不過的感激:“那多謝大谷大人了,”他柔聲說道:“若大人用的上我,前必為大人效力!庇裨迩半[晦審度著大谷的表情,心里呲笑的一聲。
他每每打扮成這副模樣,世上惡心的男人要么想占他為己有,要么就想把她包裝成精美的禮物,玉藻前仿佛沒有察覺大谷道代落在他身上審度評價的視線——就看這人是哪一種了。
大谷道代抽出一張符箓,玉藻前瞥了一眼,瞧著眼前的這位陰陽頭將咒紙折疊成轎子的模樣,右手食指與中指夾著,靈力涌動,咒紙化作一抬紅木轎子,大谷道代又抽出兩張紙人,口中吹氣,召喚出兩個供他驅(qū)使的傀儡。
“勞前大人受些委屈,讓我的式神先送您返回陰陽寮,”大谷道代說道:“我還要在此搜索一番!
“那多謝大谷大人,”玉藻前露出一副猶豫的模樣,末了下定決心:“要不是我一時心軟……若抓著那狐貍,大谷大人盡管收服就是,若收服不了,”大谷道代聽著巫女恨恨道:“能殺了他就莫留后患!
大谷道代頷首應(yīng)是:“前大人只管放心就好。”
玉藻前深吸一口氣,他捂著胸口狀似嬌弱地從地上站了起來,身子尚未站直,足下一軟,身子一個踉蹌,大谷道代立即起身,抬手撫住了巫女的手臂,玉藻前演技上線,他手在大谷道代手臂上一按,立即收回。而眼前這個陰陽頭,就在玉藻前的收回手掠過他的手指上方的時候,他的手指動了動,狀似無意地滑過巫女的手心。
大谷道代看得清楚,在他手尖觸碰到巫女手心的瞬間,眼前的巫女眼眸凝滯了一瞬,然后那雙美目動了動,毫無避諱地看向了他,然后淺淺一笑,嘴里說道:“多謝大谷大人相助。”
那雙眼睛,眉目含情,視線像鉤子一樣勾住了大谷道代看過來的視線。接著,巫女很是自然地伸出了手,撫在大谷道代還沒有來得及收回的手腕在,“大谷大人,此時我足下無力,勞駕您扶我過去!
這個女人,這個女人,真是大膽。
大谷道代所見過的平安京中的貴女都是養(yǎng)在深宅大院中,衣食寢居都按著苛刻規(guī)矩活著,眼前的這個巫女舉止優(yōu)雅進退有禮,容貌美艷卻眉目含情,只是靜靜的一眼,陰陽頭就看出眼前這巫女似乎對他略動心意。
不得不說,這極大滿足了這位平安京陰陽師首領(lǐng)的虛榮心。
于是,大谷道代無視著周圍陰陽師們的側(cè)目,他任由巫女扶著他的手臂,也不做出其他逾矩的動作,玉藻前喘著粗氣緩步走到轎子邊,陰陽師首領(lǐng)替她撩起轎簾,玉藻前坐了進去,簾子落了下去。
轎子被穩(wěn)穩(wěn)的抬了起來,玉藻前斜倚在轎中的椅子上,他慢慢瞇起眼睛,啊,是那只狐貍呀。視線穿過轎子小窗的垂簾,看著被傀儡的轎子飛快地穿過樹林,走上官道,傀儡將轎子抬得穩(wěn)當,跑得飛快。
沒花多長時間,傀儡就抬著轎子到了平安京的城門前,讓玉藻前有些驚訝的是,門口的守衛(wèi)甚至都沒有盤查,他們看清了轎子的樣式就放行了。
轎子穿街入巷,在一處私人宅邸前停了下來,玉藻前抬起手,手指扶在窗戶窗框上,單指撩起垂簾——呲,玉藻前輕聲呲笑了一聲,那個男人果然被他勾了魂。
“叩”轎子落地,發(fā)出木頭觸碰的聲音,靈力震蕩,傀儡化作兩片紙人落在地上,玉藻前坐著沒動,片刻之后,他聽著有急促的腳步聲朝著這邊走了過來,轎簾被撩起,侍女躬身行禮:“巫女大人,主人已傳訊于我,客房已經(jīng)為您收拾好了,”侍女伸出手作托舉狀:“療傷藥劑、膳食已經(jīng)備好!
玉藻前緩緩開口,聲音綿軟:“這里是?”
眼前的女人身有靈力,卻分明作著侍女打扮。
“這里是主人的私宅,”侍女躬身解釋著:“陰陽寮里都是男人,恐您療傷不便,主人專門為您騰出了這幢舉辦宴席并不久居的宅子,請您放心,宅邸中除了前宅的管家和后宅的侍女,再無外人。”
“主人還在此布下了防御的結(jié)界,”侍女說道:“哪怕有妖怪對您意圖不軌,這防御結(jié)界瞬間可化作進攻之用!
“大谷大人真乃大才!笔膛犞着芍苑Q贊道,侍女低著頭,而已玉藻前的角度,他分明能看到侍女面上流露出的輕蔑與嘲諷。
玉藻前一副傷重模樣,借力緩緩走出,他心里卻生出一些興奮——許久沒有大鬧一場了,也該是我玉藻前在這寸土小島上名揚天下的時候了。
至于自家犬兒——玉藻前毫無心理負擔地想到——要是自家犬兒到時候要是連出了名的自己都找不到,這種狗不要也罷。
再見時,他應(yīng)該能拆禮物了。
作者有話說:
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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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0章
就像修羅丸扛不過斗牙王的全套馬殺雞一樣, 變化成小狐貍的晴明在修羅丸的手下發(fā)出了綿長輕軟的哼唧聲,從頭摸到脖子,順著背脊到了尾巴,揉著肚子捏著爪子, 揉到晴明癱成了一片小狐貍。
修羅丸住了手, 晴明閉著眼, 下意識地用爪爪蹬了蹬修羅丸的手背, 修羅丸還是沒有動作, 晴明睜開眼, 歪著頭瞅人, 問道:“怎么了?”
修羅丸低頭看了眼一臉享受的狐貍,說道:“接我的人來了!毙『偽舶陀崎e地晃了晃, 修羅丸問道:“你跟我一起去還是留在家里?”
晴明思忖片刻, 道:“我和您一起去!鼻缑骺戳丝醋约盒⌒〉淖ψ樱f道:“您把我塞衣服里,也不占多大地, 要是有人發(fā)現(xiàn)了,就說我是您蓄養(yǎng)的式神!
觀察細致的陰陽師看著修羅丸聞言露出了猶豫的表情,晴明歪歪頭,解釋道:“式神契約雖是以符紙為寄托,但除了契約雙方, 旁人是看不出來的, 只能從妖怪服從命令的姿態(tài)以作判斷。”
“這我知道, ”修羅丸說道:“我也翻了些書目,只是, 把你塞我衣服里, 這不大好。”
某只狐貍會生氣。
“沒什么不好的, 四楓院大人,”小狐貍麻溜地翻了個身,在竹席上蹲坐著,嘴巴咧著露出個燦爛的笑容,他說道:“我受您庇佑,這是應(yīng)有之禮。再者說了,我小時候,舅舅常常強自把我變成狐貍模樣,揣著我游歷四方,我習慣得很。”
小狐貍抬起爪爪,一臉的“揣狐貍吧,可小一只了,特別方便!”的表情。
那既然你舅舅揣你。
修羅丸微微眨眼,一頓,他伸出手,兜著狐貍肚子把白狐托了起來,小狐貍頭朝下栽進了衣襟里,狐貍崽子自己在衣襟里翻滾調(diào)整了一下,找了個趴臥的舒服姿勢。
修羅丸站起身,他伸出手,時歿從地上飛起飛入他的手中,靈壓震蕩時歿隱去身形,此時他的腰上只掛著一把刀,就是通體雪白的那把肋差,小狐貍感覺到靈壓,小腦袋從衣襟交叉的地方探了出來,探頭看向修羅丸腰側(cè)的短刀。
小狐貍細細感受了一下,說道:“這把刀,好干凈!
“這把刀是用我的獠牙打造的,”修羅丸按著狐貍腦袋把狐貍?cè)M了衣服里,說道:“我給它取名叫做穢盡,邪佞不存,污穢散盡。對了,”衣服里的狐貍哼了一聲:“你的那些東西都帶著嗎?”
“帶著帶著,”晴明連聲說道:“那些可是我吃飯的家伙!
修羅丸捻起晴明裝盛物品的符紙,也許是符紙上符字附靈的靈力失了平衡,就在修羅丸捻起那張符紙的時候,里面的東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晴明著急探出頭,“嘿,這該如何是好?”
修羅丸摸了把耳朵豎得尖尖的狐貍腦袋,說道:“無妨!闭f著,修羅丸心念一動,將散落一地的東西收進了元珠里,晴明感受著靈力的波動,圓圓的獸瞳盯著修羅丸的手串眼珠子就不動了。
“這是何物,”晴明道:“我從未見過。”小狐貍眼睛眨眨:“我想要,哪兒買的?”
“元珠,能儲物的東西,”修羅丸抬起頭視線投向遠處,說道:“他們進來了。”晴明縮進了衣襟里,透過衣服布料的縫隙往外看,兩個明顯是傀儡術(shù)操縱的紙人領(lǐng)著兩個貴族家臣打扮的人走了進來。
兩人在廊門外跪坐下來,躬身行禮,右邊的那個人開口說道:“四楓院大人日安,拜帖早送入宅邸,今特來拜會。”
“在下是河村家的家臣三上合巖,主人聽聞大人購進了這座兇宅,誠佩服閣下凈化之能力,家中污穢叢生,日久見惡,主人命在下特來求見四楓院大人,誠托閣下凈化事宜!
修羅丸高居首座,一番繁文縟節(jié)下來,來請修羅丸的兩個家臣可以說是極盡卑微之言辭,言談舉止之間謙恭至極恭敬之至,由此可見,在平安京中,真有修為者有著如何地位。
“可。”修羅丸道。
“那請閣下隨在下來……”一直說話的家臣明顯松了口氣。
晴明很清楚如今平安京里修行者的待遇,陰陽寮里聚集的陰陽師都是大島上的精英,每一個能進入陰陽寮的陰陽師無一不是修為精深的通靈者。尋常人以為,平安京里聚集天下英才,自然遇險化劫、逢兇化吉。然而,也不知合適興起的邪風——
進了陰陽寮的修行者皆以為自己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無一例外地都矜著身份,非要人送貼贈禮三請四邀,方才緩緩上門。
雖說這些人確實能真正解決問題,但不過是幾張符箓的花費,卻表現(xiàn)出一副艱辛困難的模樣,收得厚禮千金,掙得盆滿缽滿。
但是,正因為陰陽寮給予陰陽師的權(quán)勢與地位,如今還有源源不斷的修行者進入平安京,無論是為錢為權(quán)還是為了修行,這些來自大島各地的陰陽師就削尖了腦袋想晉升陰陽寮,最好的方式就是為平安京里的貴族效力,若是解決了問題聲名傳出,陰陽寮自會抵觸橄欖枝。
而這些身懷能力的散兵游勇要價也便宜許多。
河村家的家臣跟著修羅丸走出了宅邸,前來接人的牛車早就候在了門前,修羅丸踩著木凳進了牛車,車簾落下,牛車穿街走巷,在一處豪華的宅邸前停了下來。
修羅丸虛擼著衣襟里的狐貍腦袋,空氣中一絲氣味飄進他的鼻中,修羅丸眉梢一挑,這是自家狐貍的氣味,修羅丸抬起手,他撩起垂落的車簾,透過縫隙往外看去,小狐貍在衣襟里吸了吸鼻子,小聲自言自語:“這里,挺干凈的呀!
“確實挺干凈的。”修羅丸說道。
修羅丸能感覺到,附著有自家狐貍靈壓的符箓張貼在此處宅邸的各處,每張符箓都起著作用,修羅丸猜測,這些符咒大約都是自家狐貍在中洲修習所得的道術(shù)。
牛車的車簾被撩開,服侍的仆傭靜候車邊,修羅丸走下牛車,“四楓院大人,請,”修羅丸微微頷首,三上合巖側(cè)躬引路,“我家主人已在主廳等您。”
一步踏入門廊,修羅丸微一側(cè)首,目光落在貼在木廊上的符箓,白紙金字隱有流光,修羅丸幾不可查的翕動鼻頭,確實是自家狐貍的氣味,只不過,這股氣味,修羅丸仔細分辨了一下,狐貍的體味幾乎難以分辨,反倒妖力轉(zhuǎn)換逸散出來的冷梅氣味顯得濃郁——好似靠此氣味將他與普通狐妖區(qū)分開來一樣。
自家狐貍想干嘛?這都登堂入室行陰陽之術(shù)了?
“嗯?”衣襟里的小狐貍突然變得要些激動,小爪子在他心口踩了又按,但因為有外人在,不便開口。
“嘖!毙蘖_丸輕呲了一聲,此時他們已經(jīng)走上了木廊,修羅丸頭一轉(zhuǎn),看向了內(nèi)宅的方向,氣味雖然極淺,但他確實嗅聞到了一個吃飯不給錢的老朋友的氣味——哦,他知道這家主人遇到的麻煩是什么了,但那滑頭鬼的氣味已經(jīng)極淡了,估計很久沒有來了。
內(nèi)宅之中飄出了一點血腥氣味,修羅丸分辨了一下,這是女子分娩生子之后殘留的氣味。
金字白紙的符箓起著作用,修羅丸看得清楚,有灰色凝滯的污穢被這金色符箓吸收融化,只是貼在門廊的這一張,就攔住了修羅丸目之所見的污濁。
穿廊過廳,三上合巖引路只往宅邸正廳,正如三上合巖所言,此間主人高坐首位,靜候修羅丸的到來,三上合巖跪坐于正廳之外,修羅丸跨門而入,略施一禮,道:“初見河村大人,請多關(guān)照!
“一月之前聽聞四楓院大人之名,如今四楓院大人之名已名揚平安京,斬山魈,捉雨女,捕惡鬼,凈兇宅,一枚金小判定居平安京,在下河村茂德,對閣下敬佩至極!
修羅丸姿態(tài)矜貴,嘴里說道:“愿為河村大人解憂!
河村茂德卻沒有直說內(nèi)宅如何生邪,他反而問道:“四楓院大人覺得我這宅邸該如何凈化?”
修羅丸稱贊道:“河村大人說笑了,貴宅請得高人,布符咒于四下,內(nèi)可消人心晦暗,外可攔邪崇妖佞,宅中清凈潔雅,”修羅丸總結(jié)道:“此處確算的是居住上佳之所!
河村茂德聞言,反而皺緊了眉頭,他問道,口氣里顯出了一絲不耐:“閣下說我這地方乃適宜居所?”
???羅丸微微搖頭,他口風一轉(zhuǎn),說道:“話雖是這么說,”修羅丸一頓,道:“但我踏回廊入門之時心生悸動,宅邸內(nèi)宅之所恐有邪佞作祟,我觀內(nèi)宅,陰氣聚集隱與靈光對峙,我大膽一猜,內(nèi)宅中邪佞雖偶然生事,但到目前為止,并未危及人身!
河村茂德一怔之后,展顏笑開面上露出可算找對了人的表情:“不錯,不錯,閣下說的一點也不錯,內(nèi)宅之中確實有邪佞作祟,但目前宅邸之中無一人受傷!焙哟遄鲃菡酒鹕,嘴里說著:“請閣下隨我去……”
“在下依環(huán)境陰陽之況推測,閣下雖遇上了麻煩,但這邪崇好像似有若無,仿佛錯覺!毙蘖_丸面上一副沉靜模樣,說道:“在下曾在中洲修行,學(xué)會了分辨拆字之卜算之術(shù),這方法能算出妖怪過往來歷!
河村家主面露激動,他說道:“這就是您無論是街巷人流中,還是山間密林里,都能尋得那山魈、雨女與惡鬼的方法嗎?在下……在下……在下著實想見識一番。”
“那請大人拾筆在紙上寫上一漢字,”修羅丸說道:“我拆與大人聽。”
“來人,”河村家主喚了一聲:“呈紙筆來!”
片刻之后,河村家主提筆落字,墨跡未干,仆從捧著紙張送到修羅丸面前,紙上赫然寫著一個大大的“食”字——這下,修羅丸心里更加篤定。
修羅丸捏著下巴,做出一副思索模樣,然后開口:“食者,吃也,五谷肉餐入得腹中,謂之食。這個字,拆開為一人,一點,一艮,所謂人,就是說應(yīng)此禍亂的是一類人妖怪,艮字乃中洲八卦中一卦,山的意思,一點則可以理解成極少的意思。”
河村家主連連點頭。
“也就是說,這個類人的妖怪來自于山中,只在宅中少許停留,禍亂之事應(yīng)在餐食之上。”修羅丸抬起頭,看著河村家主驚詫萬分的模樣,總結(jié)道:“大約是無人察覺之下,您的餐食消失無蹤?”
“天啊,天照大御神大人在上,”河村家主激動地站了起來,河村家主連聲道:“您說的一點也不錯,一點也不錯呀!”
修羅丸臉上一副理所當然的篤定模樣,嘴里卻說道:“那您再寫一字,我給您卜算一下這妖怪的去處?”
“好,好,”河村家主坐回主位,他沉吟片刻,寫下了他姓氏的首字“河”字,“速速送過去!
“河字啊,”修羅丸似乎有些感慨,他說道:“恭喜大人了!
河村家主著實愣住了,他問道:“。亢蜗仓?”
“河字,拆之可分為三部分,三點水,一丁,一口,”修羅丸緩緩道來:“三點水謂之深水,想必河村大人近日應(yīng)該常去有深水聚集之地……”
河村家主一想,道:“不錯,不錯,我日日入宮,每日都路過宮門之外的護城河。”
“而一丁一口,說的乃是添丁加口之喜,也就是說河村大人近日宅中必定有新生兒誕生,故而在下恭喜河村大人,”修羅丸瞧著河村一副激動的模樣,繼續(xù)說道:“而這一丁一口加在一起,便是可字,可就是好的意思!
“換句話說,”修羅丸篤定說道:“河村大人只要常去積有深水之所,自內(nèi)宅之中有添丁加口之喜開始,不日這因餐食的遇邪就會自動避諱,再無禍端!
奴良滑瓢雖然沒多少節(jié)操,但內(nèi)宅的婦人生了,也不至于吃人家產(chǎn)婦的口糧。
“正是,正是,”河村家主仔細回憶了一下,說道:“自從夫人誕下麟兒,內(nèi)宅之中再無餐食無故消失的邪事發(fā)生了。四楓院大人算的可以說是精確無比啊,這平安京中無人能出您之右。”
“大人謬贊了,”修羅丸笑著說道:“其實這消邪之事也與您所請鎮(zhèn)宅高人有關(guān),在下猜應(yīng)該是位陰陽寮中的英杰吧!
“非也非也,”河村家主連連擺手:“陰陽寮中的陰陽師們一人難求,我請的是兩月之前進入平安京的巫女前大人,據(jù)說這位大人是信太森林稻荷大神神社的守護巫女,聲名只傳于貴族之中。這位大人是陰陽頭大谷大人的……摯友,”河村家主說道:“我聽人說起,前大人可稱得上是平安京第一美人,她還是不折不扣的才女!
只在貴族中傳的聲名?修羅丸按下想扶額的手——虧得他在市井找了一個月。
“是嗎,”修羅丸應(yīng)道:“如此貴女,不知何時可得見一面!
“那有何難,這位巫女大人本就是奉神明旨意來人間解憂的,”河村家主,還是說道:“前大人就住在大谷大人待客的私邸里,如今賓客云往,若四楓院大人誠意到了,自然是能見的!
末了,河村家主還露出了我懂的表情——誰不想見一眼平安京第一美人呢。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修羅丸便出言告辭,河村家主奉上厚禮,客氣送離。
這家所謂的邪祟說白了就是那個吃飯不給錢的滑頭鬼蹭了幾天的飯,如今宅里氣味淡極,估計奴良滑瓢早就離開了平安京。
……
修羅丸坐進牛車,車簾剛剛落下,小狐貍的腦袋“咕”地探了出來,晴明有些激動,強自壓著聲音:“我聞著舅舅的味了!”小狐貍一頓,由衷稱贊道:“四楓院大人果真厲害,卜算之術(shù)真是……”
修羅丸低下頭,下巴微抬,歪頭視人,對上狐貍的獸瞳,粲然一笑:“哦,我騙人的喲!
小狐貍汗毛豎起,眼睛瞪圓了三倍——你什么?這口氣怎么……熟悉的,讓他印象極深的,那滿滿的惡趣味。
也不知為何,晴明想起了自己被驢來驢去的一年。
作者有話說:
小狐貍:救救我救救我。
感謝在2022-02-08 20:14:29~2022-02-10 00:43: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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