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修羅丸盯著摔得七葷八素的小黑狗, 對上小黑狗藍汪汪的獸瞳,伸出手擼了把狗頭,說道:“不可與別人說我的身份。”
真一丸眼里的圈圈剛剛消失,見修羅丸要縮回手, “嗷嗚”一口咬住了修羅丸的袖子, 還撅著屁股往后扯了扯, 于是修羅丸又擼了把狗頭, 真一丸發出“呼嚕嗚汪”的聲音, 就被修羅丸托著肚子抱了起來。
“我保證不會向旁人說四楓院大人您的身份的, ”小黑狗小爪爪拍胸口, 一副你信我沒錯的小表情,小黑狗拱了拱修羅丸壓在他腦袋頂上的手, 問道:“這幾日, 我可以跟在您身邊嗎?”
修羅丸手指捋了捋真一丸眼睛之間的小絨毛,說道:“可以。可不許說漏了嘴。”小黑狗認真點頭,修羅丸便抱著真一丸往外走去, 他走到屋外,感知到守衛還在竹林外等候著,他身形化作金光,身形再凝實的時候就是一只不大不小的白犬。
小黑狗落在地上四腳朝天,還沒有反應過來, 就被白犬用鼻頭拱了拱后脖頸, 小黑狗本能地鼓動了一下, 翻了個身,修羅丸張開嘴, 動作悠閑地叼住真一丸的后頸皮, 小黑狗四只小爪爪一條小尾巴蜷著, 一大一小、一黑一白兩狗晃晃悠悠走進幼所的宮殿里。
鋪著皮毛的殿宇里一個幼崽也沒有,修羅丸腳步不停,叼著小黑狗悠閑地穿過宮殿,他繞過屏風,在宮殿后門處就聽到了格斗場上傳來的“呼呼喝喝”的叫嚷聲,修羅丸一躍跳過門檻,就在門檻邊坐了下來。
一圈還未化作人形的小崽子們圍著武斗臺坐著,小猴妖一只猴站在武斗臺上,雙手持刀,全身繃緊,一個年長的成年的妖怪站在小猴妖的對面。“額。”修羅丸發出一聲喉音。
他現在有點明白小奶猴為什么說“你們犬妖就喜歡模仿著殺生丸殿下化形!”了,嗅聞著那個長老的氣味,那妖怪分明也是個犬妖,除去一頭褐色長發,化形的面容竟然與殺生丸有幾分相似。
褐發犬妖的年紀大約與殺生丸相仿——修羅丸感覺有些稀奇,換算成人類的年紀大約是少年的年紀,就當上長老了?
修羅丸思忖片刻,得出結論:大約是一般妖怪與他們相比對強大的標準不同吧。有些年歲的妖怪估計也沒有耐心來教導這些呱唧呱唧的幼崽。
褐發犬妖感受到一縷視線落在他的身上,他橫胸一刀擋住小猴妖的進攻,側目看向蹲坐在一圈崽子后面的大白犬,一小團小黑狗乖覺地蹲坐在大白犬的胸毛里,褐發犬妖一刀劈斬,小奶猴猝不及防,身子被這力道抽飛而出,撞在武斗場欄桿上,變成褐毛小猴子,武士刀砸在了猴子的肚子上。
“哐嘰。”
“噗。”
褐發犬妖走到小奶猴的身邊,揪著頭昏眼花小奶猴的后頸皮把猴子拎下來武斗臺,小奶猴眼珠子還有蚊香圈在打轉,嘴里卻畢恭畢敬地說道:“信也丸老師,多謝指教。”
“嗯。”信也丸應了一聲,他走到欄桿邊,松開手,小奶猴滾落在幼崽堆里。
信也丸瞧著一大團白犬胸前蹲著個黑狗的樣子,心里想著,修羅丸殿下并沒有殺生丸殿下那般倨傲,想當初,殺生丸殿下入住幼所時,也是一下子揍翻了幼所里的犬犬虎虎狐狐貍貍各種妖怪,當日就當上了幼所的大哥。
只可惜,殺生丸殿下沒在幼所當著幾日的大哥,就被斗牙王送走了,在回來之后,別說打贏他了,那時,信也丸連殺生丸的衣角都碰不到了。
信也丸收回視線,他站在武斗臺上,開口說道:“吾等妖怪天生強大,雖不需像人類一般努力鍛煉強身健體,但刀術、武技非是一朝一夕能夠練成。武技強大的人類可以斬殺雜碎妖怪,但爾等以后若是被人類斬殺,”信也丸呲笑一聲:“那就是家族之恥。”
信也丸余光掃過修羅丸,小黑狗黏糊糊地蹭著大白狗,修羅丸性情也好,尾巴橫圈過來,蓋住小黑狗的爪爪,修羅丸明顯沒認真聽他話,大腦袋擱在小黑狗的頭頂上,懶洋洋打個哈欠。
信也丸心底生出一丁點不滿,妖怪敬畏強者,信奉強者為尊之理,雖然修羅丸是西國王裔,但信也丸到底不知修羅丸的實力,信也丸覺得,他所說所言都是為了眼前的幼崽們好,族里也難得找到如他這般有耐心的老實了。
修羅丸不僅偷溜出去,上課聽講還不認真。
修羅丸對上信也丸看過來的視線,白毛耳朵抖了抖,狗狗歪頭——看我做啥,信也丸見此,心里愈加不滿:“修羅丸殿下認為我說的不對嗎?”
“你說的很對,”大白狗腦袋正了過來,一群幼崽探頭看他,修羅丸說道:“積蓄妖力是變強之道,但武技不精也易被反殺。”
“呲,”信也丸說道:“修羅丸殿下初到幼所偷溜出門我不與您計較,但上課之時,老師說話您當認真聽著,不可分神,如此簡單的道理……”
信也丸對上修羅丸的金眸,白犬的金眸瞇了瞇,眼神中透露出幾分危險,信也丸只感覺一股力量鎖定在他身上,他瞬間感覺到一股讓他毛骨悚然的危險——他只覺得喉嚨一哽,什么話也說不出口。這剎那間的感覺仿佛錯覺一般,瞬間消失無蹤。
“我向來信奉達者為師。”修羅丸給這個褐發犬妖留了一絲顏面——你還不配。
那位單憑靈壓就讓他身軀無法動彈,滔天火焰能將他灼燒殆盡的護庭十三番總隊長才是他的老師。
信也丸說不清是憤怒還是驚慌:“你!”
“還是說,非要打服了你,”修羅丸不緊不慢地站起身,說道:“你才信嗎?”修羅丸也不清楚他要在這滿是幼崽的幼所里待上幾日,長這么大,他還沒有忍過誰的臉色。
“好,”信也丸臉色一沉:“來戰!”他打不過殺生丸很正常,他若是連一個百余歲的幼崽都打不過,豈不是白活了數百年?
西國附屬諸族中都傳著一些有關修羅丸的流言,流傳最廣的就是西國二殿下并沒有沉睡,只是靈魂離體有了奇遇,如今看來,傳言屬實。
幼崽堆里嘀嘀咕咕,“修羅丸殿下太傲慢了,定是打不過老師的。”
小黑狗藍汪汪的眼睛晶亮,修羅丸看了真一丸,這崽子有那么點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得意,他抬爪拍了拍小黑狗的狗頭,小黑狗往邊上挪了挪,修羅丸一躍而起,身子在落地時化作人形,一副少年模樣。
“咦。”小奶猴仰著頭,修羅丸變化的人形與之前孩童模樣不同,一副少年樣子。
“我打疼你了,你可別哭。”信也丸說道。
信也丸瞧著修羅丸的模樣,銀發披在身后,額上生著弦月的妖紋,臉頰紫色的妖紋一邊兩道,信也丸瞧著他身上穿著白裳彼岸紅花的和服,一條絨肩從右臂下繞出落在肩上,手指尖長著鋒利的爪鉤,腰間插著一把暗紅色的武士刀——他總覺得在哪里見過這幅打扮。
這副模樣,除去搭在肩上的絨尾,幾乎和當年與斗牙王通宵飲酒的四楓院大人一模一樣!
等等——難道族中傳言凌月殿與四楓院大人不可說之事是真的?
修羅丸瞧著信也丸露出一副我大概知道了什么的表情,他瞇了瞇眼睛,問道:“你在胡思亂想什么?”
信也丸收斂心神,道:“戰吧!”
修羅丸的手搭在刀柄上,道:“戰!”就在信也丸手落在刀柄上時,修羅丸動了。斬術!
修羅丸的速度是極快的,他足下一點,借著身子沖撞的力道刀光化作隕星飛擊而下,而信也丸幾乎是憑著本能才躲開陡然加速到極致攻擊而下的力道——
“鏘!”他輕敵了,信也丸自來得及想,他不該低估西國王裔!信也丸抬手格擋、抵刀防御,“鏘!鏘!鏘!鏘!”——刀刃碰撞的銳響包含戰意。
不知為何,信也丸覺得自己像是被毒蛇盯住的禮物,修羅丸如疾風驟雨般攻下的刀光,他甚至只能勉力抵擋,更別提反擊了。
修羅丸的視線追逐著信也丸的身影,時歿在他手中揮下一道道流光,而每一次碰撞,“鏘!”修羅丸都感受到,他手中的斬魄刀開始不停震蕩,發出“甕……甕……甕……锃!”的聲音——他的刀不耐煩面對這樣的對手還要花費如此多的時間。
信也丸的速度提升到極致,兩人的身形不再局限于武斗臺上,信也丸也算是戰斗經驗豐富,只有到更開闊的地方他才有反擊的機會。
信也丸且戰且退。
但信也丸一點也沒有想到,修羅丸如今的速度壓根就不及他最快速的十分之一,他還能更快,如果剛開始信也丸還能勉力捕捉到修羅丸的身形,憑借本能躲閃開連擊而至的刀光,等到修羅丸的速度提升一倍之后,他甚至連修羅丸的身影都捕捉不見。
信也丸胸口傳來一陣劇痛,是刀柄的鈍口直直撞向他心口帶來的,信也丸悶哼一聲,身形猛地朝后飛去,撞在殿宇的墻壁上,信也丸艱難地爬起來,心口的劇痛讓他眼前發黑,修羅丸落在他面前,道:“服氣嗎?”
“服氣。”信也丸抬手捂住胸口,他猶豫了片刻,問道:“請問修羅丸大人,您的武技是誰教的?”
“嗯?”修羅丸還刀入鞘,如實回答:“元柳齋重國老師,四楓院玖城大人還有四楓院夜一。”
四楓院?
……
“聽說了嗎,殺生丸殿下最近帶了個孩子進城,也不知哪個女妖能征服我們殺生丸殿下的心?”
“什么,修羅丸殿下醒了?”
“我聽說啊,這話也不能瞎說,凌月殿當年與四楓院閣下不得不說的故事聽說過嗎?”
“難不成是報復大將嗎?”
“什么,你說……修羅丸殿下是……”
……
浮世繪町。
納豆小僧踩著木廊噠噠地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喚著:“大將大將!”
“嗯?”奴良滑瓢瞧了眼興奮的小妖怪,手穩穩地托著酒盞,他沖著自己兒子揚揚頭,鯉伴手拎著酒壇舉起來,給他爹滿了一盞,奴良滑瓢打了個酒嗝,問道:“出了何事?”
“大將,呼,大將……”納豆小僧扶著膝蓋穿著粗氣,說道:“聽說了,大將,浮月市町里傳出了新消息,和四楓院大人有關……”
奴良滑瓢頗有興致地看向小妖怪,問道:“什么消息。”
“消息是西國妖怪到浮月市町里吃飯時傳出來了,”納豆小僧興奮地說道:“他們說,西國的二殿下醒了!”
奴良滑瓢眉梢一挑:“那倒是一件喜事,不過,這種消息有什么需要驚奇的?”奴良滑瓢端起酒盞,啜飲一口。
納豆小僧激動地拍手,“這消息自然沒意思,屬下聽說了新消息,”納豆小僧激動地跺腳:“西國的妖怪傳出來,凌月殿下當初為了報復斗牙王,和四楓院大人睡了一覺,生下來修羅丸,修羅丸出生之后,靈魂被四楓院大人帶走了……”
奴良滑瓢嗆了一口酒——什么玩意——“咳咳咳咳”他喘著氣,咳得緩不過來。
“大將,您沒事吧。”納豆小僧關切的說道,鯉伴歪頭瞧著小妖怪,吃驚得總閉著那只眼睛也睜開了。
“還……咳咳……還有什么?”奴良滑瓢好不容易緩了過來,他謹慎地放下了手里的酒盞。
“還有啊,”納豆小僧興奮地說道:“據說,就是這個原因,玉藻前大人才會棄西國遠走,不再隱居于西國之內。還有……還有……”
“西國的妖怪還說,殺生丸知道了修羅丸的身世,受了刺激,被一個貌美的女妖所蠱惑,那個女妖給殺生丸生了個白色狗崽,狗崽還不會化形,被殺生丸扔進了西國幼所,都說那個給殺生丸誕下幼子的女妖不僅下落不明而且生死不知。”
“父親,”鯉伴好奇問道:“這些都是真的嗎?”
奴良滑瓢飲了口酒,慢吞吞地說道:“都是……”奴良滑瓢金眸一轉,道:“我不知呢……大約,我說可能,哎。”
他有說這是真的還是假的嗎?沒有對吧。
他有良心嗎?不,沒有——那白犬一路從中原把他追殺到了海邊,逼著他差點跳了海,他會記仇嗎?會的。
作者有話說:
狗(認真臉):不信謠,不傳謠。感謝在2022-01-19 00:08:02~2022-01-20 04:54: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沐氿丶 22瓶;朧月 10瓶;赤羽陌璃殤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 第82章
修羅丸瞧著一圈擠著他睡的幼崽們, 真一丸拱得最近,黑崽子幾乎都要埋進了他的白毛里,撲鼻的奶味直沖進鼻子,他抬起爪子蓋在自己的鼻頭上。
自打他打敗了信也丸, 妖怪慕強, 而他那般輕松地打敗一個成年犬妖, 這群崽子這幾日為了爭奪離他最近的地方睡覺都要打上一架。
幼所里的日子輕松自在, 這些小崽們篤信西國軍隊必會凱旋, 篤定他們在此地定然安全無疑, 真一丸睡夢里在修羅丸的長毛里的蹭了蹭, 修羅丸低頭看狗,就看著一條晶亮的口水順著奶狗嘴巴縫隙流了下來。
環視四周, 小崽崽們的嘴角都掛著晶亮的口水——睡得可香了。
“唔!”修羅丸閉上眼, 假裝自己已經熟睡。垂下的幕簾讓殿宇中光線昏暗,連綿的呼擼聲讓修羅丸生出幾分困倦,他鼻頭頂著爪子, 打了個哈欠。
倏忽,修羅丸抿著的犬耳豎了起來,微微一顫,信也丸的氣息靠近殿宇,妖力鼓噪起來, 修羅丸借著逸散的妖力朝著氣息傳來的方向看去, 正好看見一只巨大的褐犬在殿宇邊抖了抖毛, 前爪往前撐了撐,打了個哈欠, 趴了下去。
幼崽們無憂無慮, 成年妖怪們心事重重——雖然大妖們不大喜歡養孩子, 但是無法否認,這些奶呼呼的崽子們是大妖們為數不多的軟肋。
信也丸聳聳鼻子,他用爪背蹭了蹭自己的脖頸,胸口被刀背撞擊的地方傳來一陣一陣的抽痛,信也丸呼出一口氣,尾巴甩了甩。陽光自天空照耀下來,曬得褐犬的皮毛軟軟蓬蓬的,他聽著殿宇里傳出的一陣陣幼崽們的呼嚕聲,緩緩地閉上眼睛。
困意上涌。
“噠。”修羅丸聽見了足尖點在殿宇上的聲響,此時,信也丸的褐色耳朵一抖,卻忍住不動沒有看向聲響傳來的方向——那里,一個黑衣忍者借著樹枝遮擋蹲伏在屋頂上。修羅丸妖力逸散而出,只不過剎那間他的妖力就將幼所方圓三丈內覆蓋嚴實,修羅丸借著妖力環視四周。
足足有八名忍者潛伏在暗處!發出聲響的那個不過是個誘餌。修羅丸嗅了嗅,空氣中竟然感知不到一點他們的氣味,這些潛入內城幼所的忍者絕對使用了可以隱藏氣味的元珠。
很明顯,他們的目標是幼所里的幼崽和保護幼崽的信也丸。
修羅丸瞧了眼看護幼崽的褐犬,褐犬一副無知無覺的樣子,此時,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了過來,褐犬睜開眼睛,往腳步響起的方向看了過去,“唔?”信也丸問道:“你怎么來了?”
“守護幼所也是我的職責,”這個走到褐犬身邊的妖怪說道:“只不過前幾日,我在忙碌內城布防的事情罷了。”
褐犬尾巴掃了掃,壓低聲音問道:“察覺到了嗎?三個。”
這個妖怪微微頷首:“自然。”
修羅丸抬起后爪蹬了蹬睡得迷迷瞪瞪的小黑狗,小黑狗在他肚皮毛里鼓動了一下,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眼睛都還睜不開,迷迷糊糊地問道:“怎么啦?呼……”
修羅丸看了眼睡眼朦朧的幼犬,說道:“你擠得太近了,太熱了。”
小黑狗抖了抖毛,他抬起自己的爪爪貼了貼自己的鼻頭,“唔。”連他的爪墊墊都暖烘烘的,他大約像個火球一樣吧。于是,小黑狗搖搖擺擺往邊上挪了三四步,前爪爪伸直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身子一晃腳步一歪,又倒進了皮毛里。
修羅丸見小黑狗讓開了些,不再妨礙的他的動作,他悠閑地一晃尾巴,白絨的長尾蓋在了黑犬的身上。與此同時,修羅丸依舊捕捉著暗中潛入殿內的五個忍者,這五個獼猴忍者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修羅丸不爽的伸了伸爪子,爪鉤刺進皮毛里。
首先動的是盯住信也丸的那個忍者,只聽見“鏘”的一刀出鞘的聲音,那個忍者手握匕首急速朝著信也丸疾飛過去,信也丸幾乎在同時也動了,他飛身躍起,身形陡然變大,張開滿是獠牙的血盆大口,一口橫腰咬了上去。
只聽見“咔嚓”的一聲,那個獼猴忍者的脊骨被一口咬斷,而此時,隱于暗處的另外兩個忍者也同時沖了出來,信也丸變化成人形,抽刀出鞘,“鉦!”刀尖碰撞的聲音。
這一刻,潛入殿中的五個獼猴忍者也動了,他們同時抽出腰間的肋差,修羅丸只看見五閃刀光朝他猛刺過來——這些妖怪不是要挾持他,而是要取他性命。
刀光自高處借身子落下的力道疾飛而下,而就在五把肋差刺入白犬身體的瞬間,白犬的身形從原地消失,“鈧”,刀刃重重的刺入地板中,五名忍者怔愣一瞬,反應過來,齊齊棄肋差不用,拔出匕首,動作一致地朝著修羅丸扎去。
只需一瞬,修羅丸身形變化化作成年姿態。緊接著,修羅丸足下瞬步瞬步驟發,身形化作無論是視力還是妖力都無法捕捉的虛影,“噗。”“噗。”“噗。”“噗。”“噗。”
五聲,刀刃入體的悶響從他們的心口處傳來,聲音間隔短極了,乍一聽仿佛齊齊一聲,五個忍者只覺得心口一痛,他們只來得及看向心口處,黑暗蒙上眼睛之前,他們看到自己心口被暗紅色的劇毒腐蝕缺了個大洞。
“咚咚咚咚咚!”五具尸體轟然倒地。
修羅丸幾不可查的蹙眉,妖力穿過他的斬魄刀毫不受阻,所謂斬魄刀,是擁有靈壓的死神使用的武器,而他的妖力也可為刀操縱。
“喔?”“嗷?”“嘰?”“嚶?”“嗚嗚?”熟睡中的幼崽們被轟然的巨響驚醒,發出恐懼的尖叫,迷蒙的睡眼剛剛看清,就瞧見五具尸體轟然倒地。
信也丸那邊,連綿撞擊的刀刃碰撞聲音吸引了修羅丸的注意力,信也丸武技出眾,也不需多久就將兩個偷襲的忍者斬于刀下。
信也丸落在站在殿門口的妖怪身邊:“也不過是這樣的雜碎,千春丸,”此時,信也丸嗅聞到了殿內傳來的刺鼻血腥味,他雖然知道修羅丸在殿中,也著急進內查看:“也敢來偷襲我……唔。”
信也丸感覺到下腹一陣劇痛,他目眥盡裂的瞧著刺入他下腹中的利刃,千春丸雙手持刀,幾乎在剎那間完成了抽到痛刺的動作。
“你……你為何要背叛西國!”信也丸難以置信,他說道:“凌月殿如此信賴你,將城防重責就交到你的手中。”
“我是猴妖,”千春丸說道:“我的族群許我以封地,識時務者為俊杰。”千春丸緩緩抽刀,刀刃從血肉里的拔出來劇痛讓信也丸幾乎站不住身子,千春丸壓低聲音,聲音里帶著十足的得意:“你該上路了,信也丸。”
“是嗎?”耳邊傳來一聲呢喃般的詢問,千春丸甚至來不及做出反應,就看見兩點暗紅色的光暈像是停歇在他手臂上的螢火蟲一樣落在他的手臂上。“啊!”一點暗色紅光,化作覆蓋雙臂的毒幕,將千春丸的手臂腐蝕殆盡。
“該死的,你!”直達頭皮的劇痛讓千春丸眼睛發黑,他瞬間摔倒在地上。
千春丸踉蹌退后,看清了修羅丸的身形。
信也丸腿一軟,跪倒在地上,修羅丸看了眼嘴角溢出一絲血跡的褐發犬妖,抬手握住了插入信也丸下腹的長刃,妖力控制精準,劇毒將刺入下腹的長刃化作虛無。
跌倒在地的信也丸吐出一口血,他捂住傷口,血卻止不住的流,千春丸定然在刀刃上涂抹了劇毒:“小……小家伙們無事吧?我……我活不成了。修羅丸殿下您小心。千春丸要跑!”
失了雙臂的千春丸從劇痛中緩過勁來,他踉蹌地爬起,足下妖力鼓噪準備飛騰逃離——千春丸是為數不多幾個被允許在內城飛行的妖怪,而大妖怪只要妖力充沛,身體殘缺都是能重新長回來的。
“呵。”信也丸聽到了一聲冷笑。
修羅丸身子站在他面前,只是側首看去,修羅丸抬手,手掐出勢,靈壓迸發:“縛道之六十一,六杖光牢。”六道光片憑空而生,急速刺入千春丸的身體,千春丸掙扎起來,卻半點也動彈不得。
千春丸喘了一口氣,他張口欲罵,而他,堪堪張嘴,一股如山岳壓身的壓力陡然降臨在他的身上,“饒你一條性命,是我想從你嘴里知道點什么,”修羅丸慢條斯理地說道,話里的威脅誰都聽得出來:“你若是管不了你的嘴,我還是樂得送你入地獄的。在地獄里我也識得一些關系,送你入阿鼻地獄如何。”
大妖怪不懼死亡,但明知會死,死后亦不得超生,誰都會心生畏懼。
“還有你,”修羅丸看向信也丸,高大的褐發犬妖縮了縮脖子,他覺得自己知道眼前的銀發犬妖是誰了:“誰說你會死了?”修羅丸抬起手,手尖點在信也丸的傷口處,墨紫色的毒液一瞬間就被吸了出來,修羅丸虛虛抬手,手上暗紅色霧氣蒸騰,將毒液蒸發抵消。
修羅丸手掐起勢,道:“回道之二十一,療衣。”純粹的靈壓覆蓋在信也丸身體的表面,形成類似衣服的形態,肉眼可見的,信也丸身上的傷口愈合起來。
修羅丸邁出步子,他抬手捏住了千春丸的脖子,提著這個被他靈壓壓迫的妖怪,問道:“說,混進內城的有多少人?”
……
再說凌月仙姬與殺生丸那一邊,西國樓船壓境在丙申城下,這也是個頗大的城池,依山而立,傍水而建,此時,丙申城被一層金光閃閃的結界保衛著,西國軍隊列隊于城池之外,城墻上站滿了附庸丙申城的妖卒。
此時,城池之間空地彌漫著尚未消散的大霧,濃霧之中,只見得幾縷陽光透過霧氣照射下來。
西國軍隊一萬,各族妖卒列隊整齊,仿佛實物的妖力沖天而起,如同秋色中的楓林熾熱濃艷。殺氣騰騰,妖卒們在城池之外吆喝咆哮,化作巨大原形的妖怪周身都鼓噪著各色的妖力。
一陣嘹亮勁急的號角,丙申城的妖軍也隨之出動,妖城的城門緩緩打開,漫漫黑甲的軍隊也帶著沖天妖氣列隊而出。看陣勢仿佛與西國軍隊大致相同。
城池之上,丙申城的城主也是獼猴一族的首領東俊丸傲然開口,聲音借著妖力讓所有人聽的一清二楚:“凌月仙姬,你若現在退離還來得及。”
凌月仙姬看了眼自己的長子,殺生丸的氣勢愈盛,絨尾都被鼓噪的妖力沖得飄動起來:“感受到了,殺生丸,”殺生丸看向自己的母親:“城中雖妖氣沖天,但妖卒數目遠遠少于預估。逼他們出來!”
殺生丸一揚手,驟然之間,西國軍中鼓聲號角大作,妖卒列隊整齊,跨著整齊步伐,與前首側邊化作原形的妖怪如山岳城墻般向前推進,“殺!殺!殺!”隨隊伍推進的妖力直直撞向護衛丙申城的結界,結界發出“嗡”的一聲振動的聲響。
“你若不應戰,東俊丸!”凌月仙姬揚聲道:“吾西國兵卒亦能碾平這破爛城池!”
立于墻頭的東俊丸依舊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他揚聲說道:“犬姬,你為何就不好奇,吾為何如此淡然?”東俊丸大笑一聲:“昔日,斗牙王手持三大名刀,一刀可斬千百妖怪,一刀可救萬千生靈,一刀可化死為生,我很好奇,這三把名刀在斗牙死后,都落在了哪里?”
“似乎,”凌月仙姬瞧著殺生丸攥緊了拳頭,東俊丸哈哈大笑:“似乎,你的兒子得到了一把,但不會用?哦,是那天生牙對吧!一把砍不了的鈍刀!”
“大軍壓陣,”凌月仙姬斥道:“你說這話有何意義?”
“我知道,”東俊丸一副志得意滿已經看到西國軍隊將會退離的模樣:“我丙申城不是你西國的對手,但俗話說得好,蛇打七寸攻之要害,本王可是花了大價錢收買了你們內城中的一個長老。”
東俊丸抬起手,仰首一拋,一道銀光飛躍而出,被凌月接在手里,名牌上陽刻著幾個字,凌月仙姬念了出來:“內城,千春。”犬姬冷笑了一聲:“果然如我所料,我王城之中有叛徒。”
東俊丸大笑一聲:“我有五千士兵,托你王中長老福氣,已混入中城群妖之中,汝后方薄弱,犬姬,你若不退兵,不與我簽訂千年停戰契約,今日,就是爾大妖子裔全部殞命之日。”東俊丸大笑道:“若是你西國還留有一把名刀,或是那鐵碎牙,亦或是那叢云牙,吾都不敢行此計策。”
“哦,當然了,你若不退兵,”東俊丸嘲諷道:“你也可以讓你的兒子試著去救救那些幼裔性命,不過依我看,你兒子怕是不會用吧。”
站在凌月仙姬和殺生丸身后的妖將急了,他喚了一聲:“殿下!”
妖將瞧著凌月仙姬的側顏,西國之王不急反笑,美艷的容貌上展開笑容,她緩緩開口道:“那么,東俊丸,你可聽過一把盛名絕不輸于斗牙三把刀的名刀,”東俊丸心上一重:“那刀,春可見彼岸花開,夏可見累累碩果,秋可見落葉紛飛,冬可見極寒幻境,化虛為真,化真為假。”
“乃是一把掌控規則的利刃,”凌月仙姬慢條斯理地說道:“若你沒有聽過,我可以告訴你,那刀名曰時歿。聽說過嗎?是我西國之犬的刀!”凌月側目看向妖將,妖將在凌月話音落下時,就已經放松下來。
“你給我聽清楚了,”凌月抬手,起手發令,號令進攻:“四楓院可是我西國的犬!”
四楓院是西國的犬,吾王終于放下過去另覓新歡了嗎?
……
修羅丸邁出步子,他抬手捏住了千春丸的脖子,提著這個被他靈壓壓迫的妖怪,問道:“說,混進內城的有多少人?否則,我會讓你體驗一下我從前學過的一些手段。”
二番隊刑軍逼供的手段。
千春丸被修羅丸掐的兩眼翻白,他頂著修羅丸壓迫在他身上的靈壓,最終說道:“五……五千!”修羅丸松開手,千春丸摔跌在地上:“都……都分散開來,中城和外城里都有,”千春丸沒了雙臂,也做不起來,也不知從何來的的氣力:“就憑內城里這不到兩千的妖卒,就憑你們兩個,等死吧!”
“每個妖兵咬你們一口,都可以要了你們的命!”
“是嗎?”修羅丸斜睨了他一樣,他邁出一步,腳踩在他的小腿上,足下妖力迸發,千春丸幾乎能聽見自己腿骨發出“咔咔”的聲音,說道:“莫說廢話,告訴我,這些妖兵定于何時進攻?”
“申時,”千春丸面色痛苦,他艱難回答:“申時,若申時之前丙申城未傳來簽訂停戰千年的契約,申時一到,所有丙申城妖卒便會合力攻破內城結界,誅殺幼所內大妖所有子裔,讓西國斷絕子嗣綿延!”
修羅丸右手輕抬,食指一翹,手指橫著一掃,一細暗紅色鞭抽過千春丸的脖頸,劇毒從傷口迅速滲入,千春丸腦袋一歪,陷入昏迷之中,若不解毒,便不可能醒過來。
修羅丸看了眼千春丸,往宮殿方向看了一眼,木窗后面,小崽子們你擠我我擠你,又害怕又好奇在那里探頭探腦。
修羅丸回頭,對上真一丸充滿信賴的湛藍眸子,嘴角一勾——無事,有我在。小黑狗尾巴刮刮地搖了起來,撐在窗框上爪子像是跳舞一樣左踩右按。
小狗看熱鬧!
作者有話說:
謠言在發酵
凌月:我說的話有問題嗎?你是你們閱讀理解能力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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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3章
小崽子擠在宮殿的木窗后面, 都在探頭探腦地看著,一群各種毛色的幼崽里,小黑狗腦袋伸得最高,信也丸側目看去, 和其他目露驚慌的幼崽不同, 小黑狗眼里慢慢都是信任。信也丸對上小黑狗湛藍的眼睛, 他心念一動。
親近的長老當眾叛變, 刀起刀落血濺四方, 小黑狗一點也沒有害怕, 他仿佛很篤定, 誰都不是修羅丸的對手。
“大,大人……”信也丸顫聲喚了一聲, 聲音很是激動:“在下斗膽問一個問題, 您是四……四楓院大人嗎?”
為何凌月仙姬此次出征,明知內城之中混有細作,也不細查也不追究, 非但不加強王城守衛,也不加強內城結界,反而任由諸人隨意行事。
“你覺得呢?”修羅丸抬起手,手指虛虛搭在暗紅色的刀柄上,他足尖一點, 落在幼所宮殿屋頂上, 信也丸緊跟在后, 說道:“我便在此靜等敵方妖卒到來。”
信也丸安靜站在修羅丸身后,以修羅丸的角度看不到這個褐發犬妖的表情, 自然也看不到這個妖怪一副“我猜的一點也沒錯”的得意模樣——四楓院大人和犬姬殿下一定有不得不不說的關系。
修羅丸抬頭看了眼日頭, 此時快到申時了。
此時, 信也丸只覺得一絲波動穿過他的身體,像是水流掠過他的的軀體一樣,修羅丸的手指摩擦著刀柄,“時歿,”修羅丸在心底喚了一聲:“在嗎?”
修羅丸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層紅幕,刀靈緩緩現身,應道:“我在,主人。您有什么問題嗎?”
刀域幻境之中,修羅丸與他的刀靈相對而立,修羅丸看著站立在艷麗盛開的彼岸花花叢中的刀靈。刀靈依舊是那般英俊優雅的模樣,白色的和服繡著近乎于血色的彼岸花的花紋,披在身后的白色長發直到長過肩膀的位置,刀靈的臉頰兩邊各有兩道紫色的妖紋。
這兩道紫色的刀紋幾乎和他妖化人形臉頰上的刀紋一模一樣,那個顏色就像是被劇毒侵入的皮膚變得無藥可救之后的顏色,每一寸皮膚和肌肉都已經壞死的危險色澤。
沉默了許久,修羅丸問道:“你是斬魄刀嗎,時歿?”
“當然,我當然是斬魄刀,”時歿恭敬回答:“但是,也不是純然的斬魄刀。主人這么問,應該也發現了,我的模樣與您極是相似,我是二枚屋王悅大人為您專門鍛造的,取您一塊骨頭加上靈王宮靈石經二十余年鍛造方才成形。”
二十余年——修羅丸心頭一緊——他以為自己八十余歲,而殺生丸告訴他,他已經一百零七歲了——這中間不就差著二十余年的時間嗎?
修羅丸抓握住了刀柄,眉頭微微蹙起:“所以,我無論是使用妖力還是靈壓,你都會為我所用?”
“是這樣的主人,”時歿微一欠身,說道:“我猜,您是想問,既然您使用妖力與靈壓都能使用我,這背后又有何種隱情?究竟為了什么事,需要您同時使用妖力與靈壓。”
“不錯!”修羅丸沉聲道:“為何我的靈魂會離開身體落入尸魂界中,為何相差二十年我才身入尸魂界?”
“我的主人,”時歿綻開笑容,他滿心滿眼都是崇敬,他說道:“您不愧是我的主人,我只能告訴您,只要您領悟了卍解,一切真相便會展現在您的面前。在您領悟卍解之前,所有知情人都不會告訴您真相。”
他家狐貍給他寫下“卍”字,他的斬魄刀告訴他必須領悟卍解。
時歿話音落下,遮蔽修羅丸視線的紅幕瞬間撤去,修羅丸睜開眼,在信也丸眼中,修羅丸不過閉目了一瞬,修羅丸目視前方,為他控制逸散開來的妖力讓他看清了從王城城池各處向內城城門前聚集而來的妖怪們。
修羅丸說道:“來了。”
大紅城墻巍峨聳立,守衛城門的妖卒們全副武裝,提防妖卒們從大小巷道走出來,在內城城門的空地聚集起來,金色的結界像是個倒扣的碗一樣護衛著內城,地方妖卒們在內城前聚集起來。
“來者所為何事?”守衛城池的妖卒大喝一聲:“內城乃王城禁地,不得允許禁止入內!”
五千妖卒越聚越多,這些妖卒將內城團團包圍起來,他們也不應聲,只聽為首那妖怪大喝一聲:“進攻!”他們便一起升空,妖氣沖天,妖怪們齊齊抬手,各色妖力化作飛刃向結界刺去,“轟”,金色結界被無數妖力猛烈撞擊,震蕩開來發出振動鼓膜的嗡鳴。
“四……四楓院大人。”信也丸捂著剛剛愈合還隱隱作痛的傷口,道:“您打算殺了他們嗎?”
修羅丸呼出一口氣,慢慢說道:“此地是西國王城,這些犯境之敵還是交于凌月殿處置吧。”
修羅丸握住刀柄,他的妖力為他控制已經將所有來犯之敵包圍起來,修羅丸微微抬起手,手心里含著劇毒的靈壓,靈壓在他手心凝成一朵艷麗的彼岸花,修羅丸伸出手,把手微抬在信也丸眼眸之下。
信也丸嗅了嗅,他聞到了一絲幾不可查的花香,如果他不是犬妖,他壓根就聞不見那絲氣味:“怎么了,四楓院大人?”信也丸盯著修羅丸空無一物的手心,目露疑惑。
修羅丸的手里盛開著一朵艷麗的彼岸花,花朵血色裂瓣朝外翻卷著,每一片花瓣都是近乎于剛剛流出傷口的紅色,極細的紅色花蕊從花瓣里深處,微微上翹像是一個細小的魚鉤一樣,修羅丸問道:“看得見嗎,我手里的花。”
信也丸一眨眼,搖頭?您手里有東西——信也丸眼眸里表達出這個問題?
正如斗牙王所說,這個世界沒有靈感的生靈壓根瞧不見靈體。
修羅丸手握刀柄,抽刀出鞘,“時歿!”修羅丸喚了一聲,斬魄刀如令世界,一朵朵艷麗嬌嫩的彼岸花悄然盛開,從內城城墻開始向中城擴散,每一朵彼岸花盛開到極致,花朵血色裂瓣朝外翻卷著,每一片花瓣都是近乎于剛剛流出傷口的紅色。
修羅丸抬手,他微微低頭,嗅聞了一下手里彼岸花的氣味,從彼岸花里飄散出來的淺淡怡人的花香。
五千妖卒再度抬手,各色妖力再次撞向內城的結界“轟!”。
修羅丸妖力掃過幼所里扒著窗戶的幼崽們,大多數小崽子都縮下了身子,蜷在木窗下的墻壁后,只有那只黑色的小奶狗踩著木窗的窗框,瞪圓了湛藍的眸子專注仰頭看著。
已是時機了,悄然盛開的彼岸花散發出帶著劇毒的花香,內城結界之外,花香已經無處不在,劇毒沾染在妖怪身上,順著身體毛皮皮膚浸潤而入,流過血管融入身體。修羅丸無形不可視的靈力已經融入了妖怪們的妖力。
修羅丸收斂心神,壓下心頭的千思百緒,他單手握刀,刀尖點地,“秋之墮,時歿。”修羅丸呼喚了一聲。
修羅丸覆蓋敵卒的靈壓只在瞬間就融入敵人的妖力化為己用,在這一瞬間,修羅丸切換力量,積蓄充沛的妖力借由他的感知飛擊而出,斬魄刀朝著地面落了下去,銀色刀刃一瞬間隱遁不見,信也丸望向遠處,靈壓轉變為妖力,刀刃剎那間化無形為有形,千枚刀光如秋風之中風吹落葉。
修羅丸操縱精準,每一把飛刃直直刺入妖卒們的下腹之中,劇毒入體,五千妖卒瞬間失去活動能力。
刀光若隕星,一切攻擊在瞬間發生,沒有一個來犯之敵能夠反應過來,等他們感覺到下腹傳來一陣劇痛的時候,已然失去了意識。
……
兩月之后,丙申城破,后續事宜處理周全,西國軍隊凱旋,也到了修羅丸離開幼所的時候。
幼所里,小黑狗飛快搖著尾巴,眼疾口快一口咬住了修羅丸的褲腿,修羅丸蹲下身子,兜著小奶狗圓鼓鼓的肚皮扯了扯,小黑狗松開牙,修羅丸把真一丸抱了起來,說道:“我要回去了,你且在這好好長大。”
肉眼可見的,小黑狗的狗嘴癟了起來,小鼻子飛翹,眼睛瞇了起來,藍色眼眸里一瞬間溢滿了淚水,“嗚……嗚……”小奶狗難過極了:“大……大人不要我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關心我的同族!”
修羅丸清了清嗓子,剛準備說什么,小黑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小爪爪按在修羅丸的虎口上,“我的父親母親死了,再也見不到了,”小黑狗嗚汪哭著:“好不容易有可以埋頭的長輩,有挨著睡覺的大人,我……我又是一只狗了嗎?”
小黑狗難過得不能自已,哭得要厥過去了。
修羅丸把小黑狗托高了一點,松了口:“還能再養你一會,不許哭了。”口氣兇了一點,小奶狗一哽,強忍住,“我要有事要走,那時可不許耍賴了。”小黑狗黑爪子反擦了一下鼻頭,一爪背晶亮的鼻涕,大力的點頭。
修羅丸呼出一口氣,他看著幼崽一爪子鼻涕的糟心模樣,化作金光掠身飛翔云端宮殿,在主殿前化為人形,凌月仙姬坐在矮幾之后,被公文困于殿內的犬姬看著自己幼子手里的奶狗,眉梢一挑,道:“兒啊,這是你給為母帶回的孫子嗎?”
這個玩笑了不得?
這句話信息量太大,小黑狗目瞪狗呆,修羅丸一時也不知該從哪里吐槽起。
凌月仙姬手尖在擱在手側的疊文封面上點一點,歪著頭說道:“我都能想到,接下來會有什么故事了。唔……”修羅丸懵然不懂,凌月仙姬站起身,朝著他走過來。
“喲,瞧瞧,怎么一身的眼淚鼻涕,”凌月仙姬站起身,走到修羅丸身邊,避開黑狗身上的鼻涕眼淚,接過小黑狗:“為母幫你擦擦吧。”修羅丸看著凌月仙姬接過狗,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凌月仙姬說道:“你就幫為母批了這些公文吧。”
這流言都與這狗有關——凌月仙姬斜睨一樣——胡說八道還能有頭有尾。
凌月仙姬隨著修羅丸一起在矮幾邊坐下,凌月仙姬隨手從元珠里抽出一把方帕,把手里的黑狗裹著包了起來,胡亂地搓著真一丸身上的眼淚鼻涕,真一丸被搓揉得哼哼唧唧,尾巴卻歡快地在方帕外搖著。
凌月揭開帕子,看著手里干凈油光的狗,手尖落在幼崽的肚皮上,輕輕地撓了起來“呼嚕呼嚕”。凌月仙姬自言自語:“再被人瞧見了這崽子,他們還能編出什么故事來?”
修羅丸并沒有意識到事情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他在矮幾后坐下來,突然意識到,自己無論在尸魂界還是此世,他的境遇都沒有發生改變——他都是個沒有感情的公文批閱狗!
修羅丸很自然地翻開了凌月點了兩下的疊文封面,凌月仙姬微微抬手,美目一轉落在幼子臉上,她撓著小黑狗肚皮的手指顫了顫,眼瞧著她的幼子一目十行讀著公文,眼睛“凸”地睜大了。
毫不夸張,眼睛真的是“凸”地睜大了。凌月仙姬“哈”的一聲笑了出來,她對上自家幼子圓瞪的金眸,道:“關于修羅丸是我與四楓院一起生出來的,和殺生丸被女妖蠱惑生了孩子,這兩件事你如何看?”
流言經過兩月的發酵,已經成了兩個完整的故事——他怎么看,他眼睛都要凸出來了看!
作者有話說:
狗(認真臉):不信謠,不傳謠,求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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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章
公文上字跡清晰——
稟述凌月殿知, 半月前,浮月市町流言四起,編纂成段,傳述于妖怪藝人之間, 講談藝人評述與花樓之中, 屬下探查記述載于公文之中。講談故事如下。
故事要從月朗星稀的那夜講起, 那夜, 西國斗牙王回歸西國云端宮殿, 且拾階而上步入殿中, 瞧見凌月仙姬端坐于宮殿之中, 凌月殿見斗牙王步入殿中,頷首招呼:“回來了?”
斗牙王緩步走到凌月殿身邊, 側身坐下, 手擱在細頭,凌月殿見斗牙王這樣放松,將手中公文一合, 扔在一邊,西國犬姬仰首問道:“你考慮得如何了?”
那時,斗牙王凝視著犬姬絕美容顏,他輕笑一聲,聲音里卻帶著十足的無奈, 斗牙王緩緩開口, 語氣卻流露出一絲堅決:“考慮得明白了, ”斗牙王伸出手,握住犬姬的手:“我與你是這世間最好的朋友, 你是這世間最了解我的人。”
“是。”犬姬短促地應道。
“但, 當我見過四楓院與玉藻前相處的方式, 見過他們目中僅見彼此,”斗牙王嘆息一聲:“我對你,我與你千年締結的羈絆牢不可破,而我,對你卻生不出半點情愫,你是西國的王,我是西國的大將,我們是最懂彼此的朋友。”
“是,”犬姬又應了一聲:“那又如何?”
“王啊,當日你從諸族裔中選中我,你百年前誕下殺生丸,”斗牙王繼續說道:“吾兒天賦出眾,日后前途無量,你我子嗣延綿,我沒出什么氣力,反而讓你損失氣血耗費心力。”
“你究竟想說什么?”犬姬的手指摩擦著斗牙的虎口,凌月殿見斗牙王一副猶豫糾結說不出口的模樣,問道:“你不想……?”這問句只問出了一半,凌月殿就再也問不出口了。
斗牙王低下頭,目光不敢再直視西國之王,踟躕片刻,道:“我不想做你王夫了,若能得你同意,我也想試試尋覓得到親密伴侶的感覺,所謂的愛情,究竟是什么滋味。”
后來,在下在市町里偶遇了西國犬姬的侍女,那位犬妖名字在下就不與諸位說了,我從侍女小姐的嘴里聽說,那夜,犬姬殿下猶豫許久,應允了斗牙王請求,那一夜,犬姬殿下下令屬從送上十幾壇陳年老釀。
斗牙王就坐在那孤寒王座之側,一盞盞給那犬姬倒酒,“叩”的酒盞相觸,杯盞送在唇邊,一抿一啜飲入喉中,一杯一盞兩人,也不需要多久便醉醺醺的。
諸位想象一下,西國最美麗最強大的犬妖倚坐在云端宮殿的王座之上,那纖長的手指托著紅色的酒盞,酒盞之中盛著清冽卻酒香濃郁的陳釀,那美人端著酒盞,將杯沿送到涂著艷紅口脂的唇邊,啜飲一口。
那酒啊,酒盞一斜酒釀倒入唇中,俏首一揚,薄唇一抿,酒液被她咽入喉中,許是那酒年歲長久太過濃烈,西國犬姬金眸里浸滿水汽,一雙金眸水光閃閃,幾壇陳釀下肚,醺醺然滿面緋紅。
凌月仙姬側臥在紅墊王座上,那手臂倚在扶手上,手指抓握著紅色的酒盞,陳釀飲盡,犬姬已是醉極,那手指一松,手上的酒盞一滑,將將就要落地。
且拋開她的實力不談,西國犬姬可是大島之上數一數二的妖界美人,單說她一頭銀絲長發,臉上那弦月彎紋,吾等可都見過西國犬姬的,諸位想上一想,那般一個美人,面色緋紅,歪斜著身子孤零零坐在那王座上,醺醺然滿目淚光。
哪怕她一人就能……咳……剿滅了吾等,但就那般模樣,誰不心動,誰不心生憐憫,只要是個正常妖怪,只要是男性,瞧見了那般樣子,心中怕只有一個念頭。
是誰讓這美人心生不愉,是誰讓這美人滿心惆悵?
且不說是有伴侶的妖怪,但凡咱們妖怪有那么點凡心,瞧見了醺醉美人也邁不出步子了。說了這么多,大家也懂了,不論是你,是我,還是那個一把妒火少了平安京那位的伴侶,都不例外!
那時啊,那位大人穿云而至,落在凌月仙姬身邊,侍女隱于暗處,瞧得是清清楚楚,那位大人落在王座旁邊,斗牙王還在呢,那位大人就那般大咧咧落在犬姬身邊,斗牙王瞧清了來人,也不好奇也不申斥,就那么扶著犬姬歪在軟墊的頭,將西國的美人攬在懷里。
斗牙王只是對侍女說:“你退下吧。”
侍女自是不敢違令,她正悄然退下,就看見犬姬閉著眼睛,迷蒙之中攬住了身邊之人的脖頸,聲音從喉嚨里吐出來:“別走!”
諸位可知,她抱得是誰?
諸位猜得可半點沒錯,犬姬頭枕在四楓院大人肩頭,那纖手一伸,就將四楓院大人脖子抱住了,可是,侍女看得清楚,斗牙王面上可是半點吃驚都沒有,他也介意,就那么任由犬姬抱著同是白犬的妖怪。
諸位心里都明白,妖怪慕強,一個盛名遍及天下,兩把名刀斬殺邪佞敵手的大妖怪,還那般的英俊,那般的風度翩翩,誰不喜歡,我隨意問個聽客,換做是你,一個醺然的美人抱住你的脖子,對著你說“別走!”
諸位聽客可邁得動步子,諸位聽客可動得了身子,依在下說,那是要能走的,怕是半點雄風也無。
可是那四楓院大人卻忍住了,他抬手拉開了犬姬圈住他脖子的手臂,小心地把手臂送到了斗牙王手里,斗牙王抱起西國之王,犬姬侍女看得清楚,三個犬妖一同進了云端宮殿。
中間發生了什么無人知道,只是啊,在下從那位侍女小姐口中得知,她在午夜見著了倚欄遠眺的斗牙王,那晚可是西國犬姬懷上西國王裔二子的日子,斗牙王一人倚著欄桿遠眺,侍女小姐??是犬妖,嗅聞的清楚,斗牙王身上可是半點多余氣味也無。
在下妄自推斷一下,那三個大妖進了殿中,斗牙王放下了懷里抱著的犬姬,悄聲離去,而那犬姬,只是輕喚了一聲:“別走!”誰還走得了,誰還挪得動。
一夜風流,締結孽緣。
在下知道,在座諸位要問了,有了那位那般的伴侶,還敢如此行事?人類不有句話嗎?哪個男人不偷腥,家花哪有野花香。其一,不過一夜,誰能知道懷上孩子;其二,為何那位大人駐守西國幾十年而四楓院大人不見其蹤。
對咯,那位大人隱居西國可不是為了西國安危,而是他守著那昏迷不醒的孩子,為了的是要逮住他心中有愧的生父!諸位品品,在下說的可對。
還有一事,能證得在下這分析真偽,前些日子,這些身份推測傳遍了市町,口口相傳入了浮世繪町奴良滑瓢大人的耳中,在下可是聽納豆小僧親口轉述,那位滑頭鬼大人是如何恢復此時真假的,那位大人這么說的:“都是……我不知呢……大約,我說可能,哎。”
這般言辭含糊還能是什么原因,在下給諸位抻一抻這句話——都是真的吧,我不知這消息從哪里傳來的,大約可能是因為西國二殿下醒了,我說可能是他那生母傳出來的吧。
那位滑頭鬼大人終歸是四楓院大人的摯友,他可清楚,否認是無用的,傳出來因為什么,因為啊,四楓院大人回來了!
前些日子,西國與丙申國獼猴一族一戰的事情諸位可知道,瞧著諸位的模樣,都知道了吧,西國犬姬與西國王裔出征獼猴一族境地,誰知那些卑劣猴子收買西國長老,派妖卒混入王城之中,五千妖卒以幼崽生命威脅西國退兵。
可誰知道呢,猴子可有一妖想到,在那西國王城禁地內城中,等著他們的是名刀時歿的輝煌。
只聞見怡人花香,長刀化秋風落葉,每一刃刺入諸妖身體,每一刃血濺四方,卻一刀也沒取得妖怪性命,四楓院大人是如何說的諸位可知道,他說:“此地是西國王城,這些犯境之敵還是交于凌月殿處置吧。”
瞧瞧諸位表情,在下聽到此句話也是與諸位一般反應,我本可以一刀落葉千百滅殺這來犯之敵,但這是你的國土,你是這西國之王,我諸般行事都會尊重你的意愿,我僅以此五千妖卒,作為我回歸之禮。
這可是大妖怪無與倫比的浪漫。
諸位可不清楚,若真是四楓院大人的表白,你們可知犬姬是如何回應的,那一日,在丙申國城墻之前,凌月殿立于諸軍之前,她那般詢問丙申城之主:“那么,東俊丸,你可聽過一把盛名絕不輸于斗牙三把刀的名刀,那刀,春可見彼岸花開,夏可見累累碩果,秋可見落葉紛飛,冬可見極寒幻境,化虛為真,化真為假。”
凌月仙姬柔聲細語,話里卻自豪驕傲:“乃是一把掌控規則的利刃,若你沒有聽過,我可以告訴你,那刀名曰時歿。聽說過嗎?是我西國之犬的刀!”
你們聽聽,是我西國之犬的刀——這還能是什么意思,這還會是什么意思,怕是過不了幾日,西國便有好事吧。
……
修羅丸讀到這,他微微仰頭,瞧了眼凌月仙姬,凌月仙姬抬手摸了摸黑狗頭,懵懂天真的小黑狗一點沒有發現大人之間的波瀾云起,小黑狗還伸出舌頭,歡喜地舔了舔凌月的手,凌月瞧了眼幼子,緩緩道:“有趣嗎?”
侍女悄立凌月身后,誰都沒有注意她的臉上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修羅丸飛快搖頭,凌月擼著小黑狗,暖呼呼軟綿綿的黑崽崽在凌月手下撒著嬌,凌月手指在公文上一點,道:“瞧瞧殺生丸的,也與你有關。”
修羅丸手尖兒發顫地拿起另一份公文——也……也與他有關?
作者有話說:
故事都是真事,我只能說你們看圖說話的能力比較強。
狗:不信謠,不傳謠,謝謝你們了餒!求你們了,我還是個孩子。?
? 第85章
諸位聽客, 要說到西國王裔殺生丸殿下,諸位怕是和我一樣只有一個念頭,那位可不是好相與的角色。
且不說這位白犬殿下走路不繞彎,誰要擋著他的路了, 閃開得稍微慢一點, 那就要在他爪下化作飛灰。這位殿下, 直白地說了吧, 那可是冷酷無情、堅決果斷的那類妖怪, 雖然尚未躋身大妖怪之列, 但只需百年, 必會成為絕世強者。
所以啊,這位大人的閑話小的不敢妄言, 但諸位聽客就要問了, 在下又不說這位殿下的閑話,那在下在這里起這話頭又是為何?在下只與諸位講三段故事,需得勞煩諸位心念轉轉, 自己將這三段故事聯系起來。
只要諸位想明白了,在下要說的故事就說明白了。
第一段故事約莫發生在兩百年前,那一日是殺生丸殿下的百歲生日宴,彼時,殺生丸殿下已然化形, 生得一副少年模樣, 銀發披肩, 額生弦月,面帶妖紋。犬妖兩百歲成年, 一百歲的殺生丸殿下還是諸妖眼中的幼崽。
這事兒得從生日宴席當日說起, 那時, 凌月殿與斗牙王一王一將統領西國,上有妖族魁首效忠俯首,下有魑魅魍魎尋求庇護,西國強盛,遠些結交遠野,近些聯系浮世繪町,和貍貓一族與滑頭鬼的百鬼夜行一起,誅滅那羽衣狐數次。
而與我們妖怪立場對立的神道與諸家族的陰陽師,瞧在那位四楓院大人的面上,對西國也態度親和,恰逢殺生丸殿下百歲生辰,凌月殿與斗牙王以此為契機,邀請諸各道勢力倒放西國,以作聯系。
那日生辰宴,在下有幸能親眼目睹,可謂是天下勢力云集,在西國云端宮殿之上,那列位的矮幾就從殿中一直擺到了殿外。諸位想象一下,在那雕欄玉砌之間,聽著絲竹之音,群妖聚集,妖氣沖天。
什么平安京揚名天下的九尾狐妖玉藻前,什么奴良組百鬼夜行大將奴良滑瓢,什么大天狗、茨木童子,酒吞童子、青燈行等等等等,只要是諸位叫的出名字,都前赴宴席——可惜的是,據說四楓院大人與玉藻前大人吵了一架,負氣未到酒宴。
諸位好奇了,這有什么,且聽在下慢慢道來。
話說這宴會之上,諸勢力首領喝得大罪伶仃大醉,宴會過半,只看見天邊一朵金光朝著云端宮殿疾飛而至,在云端宮殿臺階邊化作人形,是一位容貌極美,傾城傾國的女妖。
那女妖剛一落地,所有妖怪都看了過去,毫不夸張的說,幾乎所有的妖怪,包括那些名揚天下的大妖怪都看得呆愣住了。
在下有幸瞧見了這位女妖的模樣,這位女妖殿下大約是從東方來的,穿的衣服乃是中洲的華服,女妖殿下落地之后,也不說話,就那么邁開步子自云端宮殿的臺階始往大殿深處走去。
那美人身著唐服,袍服衣袖寬博,他的衣服是一聲暗紅絲綢配以用金絲銀線繡著鳳雛祥云的圖案的華服,下身穿著的曲裾隨著走動如波瀾蕩漾,每走一步,蓮步輕移,那紅色裙邊如云朵飄蕩。
在下可以說,只那一身衣服,就不是尋常勢力能夠獲得的。
那美人的打扮可以用中洲那句話來形容,可謂是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美人一頭黑發盤著繁復精美的發髻,鎏金雕刻的發飾戴在發髻之上,紅瑪瑙鑲嵌在金器之上,奢靡昂貴,發髻兩邊的墜金步搖隨著走動微微晃動。
而那美人,身上散發出一絲林木氣息,那林木氣息混著清新淡雅的淺淡花香,每走一步,香味如微風拂面讓人輕松愉悅。
講到這里,在下得補充一句,前面說過,西國的宴席從宮殿之中直接擺到了大殿之外,說句不客氣的話,離得大殿越遠實力越差。
那美人落地之后,徑直往大殿內走去,甚至瞧也不瞧殿外的座位,諸位也知道,對于咱們妖怪來說,到底還是實力為尊,那美人走得離殿門不過三步,就有一個不長眼的河童妖怪擋住了她的去路。
“滾開!”美人低聲斥道。
那河童張口就說:“小美人,這殿里你可去不得,陪大爺……”坐吧!
在下與諸位講,那河童話都未說完,在場妖怪就瞧見,那美人不過斜睨一樣,腳步往前一邁,那河童妖怪剎那之間就化作齏粉一陣風就吹得消失不見——那是何等強大的力量,無聲無息就取妖性命。
美人一步踏入殿中,諸勢力首領都在殿中,主座上自然是斗牙王和凌月殿分作兩側,左邊為首坐的是殺生丸殿下,右邊為首坐的是玉藻前大人,然后奴良滑瓢,大天狗等諸位貴客。
美人一步進入殿中,那位奴良大人就站了起來,朝著那美人走了過去,奴良夫人那時已然過世,在下看諸位表情都懂奴良大人為何如此,眼瞧著奴良大人走到美人身邊,抬起手,手心朝上虛虛托舉,柔聲便說:“美人與我同坐吧!”
諸位聽客可知那美人回答什么,那美人冷冷開口,道:“你敢碰我的手,我就讓你十年抬不起手。”
那時,玉藻前大人站了起來,他也朝著美人走了過去,說道:“愿賭服輸嘛,吾愛。”那美人金眸明亮,兇狠地睜瞪了玉藻前大人一眼,諸位可知,那位美人坐到了誰的身邊。
有大妖怪為這美人爭風吃醋!
沒錯,那位美人蓮步輕移,一撩裙裾跪坐在了殺生丸殿下身邊,而殺生丸殿下呢,只是輕輕嗅嗅,眉眼間露出一點難以置信,就那么允許那位美艷女妖落在了他的身邊。而那女妖,看向玉藻前,枕在了殺生丸殿下的肩上,而殺生丸殿下并沒有推開她。
諸位聽客品品,這究竟為何呢?
再說第二個故事,這故事呢就發生在二十年之前,就發生在這浮月市町之中,與在下說這事的是居酒屋的某位貍貓小姐,她在自家店里見到了這一情景。
故事要從傍晚說起,最先進居酒屋的是殺生丸殿下,貍貓小姐將殺生丸殿下迎入了居酒屋包間,那位殿下在包間里坐下,貍貓小姐恭敬服侍送上菜單,貍貓小姐半點沒有想到,殺生丸殿下點了兩份餐食。
兩份!
貍貓小姐這才聽殺生丸殿下冷冷開口:“你去門口等著,若有人問起我,告訴他我在這里等他,迎他到這里來便好,到時候再上菜。”
貍貓小姐連聲應是,她自是好奇極了,誰能讓西國王裔提早到來,能讓那位那般沒有耐心的主兒在那里等人。
是誰呢?
貍貓小姐靜候在店鋪門前,俏首看向浮月市町入口方向,大約等了半個時辰,之間稀疏人流中,一個妙曼身影漫步而來,諸位細細聽聽,貍貓小姐是如何向我描述那位美艷女妖的容貌的。
她說那位美艷女妖依稀來自中洲,穿著一身暗紅衣裳,衣擺身后,裾裙如云,一頭烏絲盤作發髻,頭戴金飾步搖,從人群中走來,卻襯得周圍仿若塵埃,美人美則入骨,只眉眼輕抬,就讓人心神蕩漾。
貍貓小姐看著美艷女妖漫步走到她面前,輕聲問道:“我與殺生丸約好,他到了嗎?”
“到了到了。”貍貓小姐連聲說道:“請進,大人。”
那美艷女妖跟在貍貓小姐身后進了包間,貍貓小姐跪坐在包間之外,看著那位女妖走進包間,在殺生丸的身前站了起來,貍貓小姐說她看得清楚,殺生丸再抬頭看清來人的瞬間,金眸里流露出明顯至極的吃驚。
殺生丸緩了過來,才道:“許久不見。”殺生丸看了眼貍貓小姐,貍貓小姐適時關上門。
貍貓小姐在門外聽到女妖說道:“許久不見,殺生丸。”
貍貓小姐深知大妖們感知敏銳,不敢在門口久留,她走出長廊,吩咐后廚開始烹飪餐食,等到餐點備好,貍貓小姐領著居酒屋的傭仆們端著餐食送到包間外,貍貓小姐隔著紙門,聽到殺生丸在包間內說道:“……跟我回去,哪怕他不回來,你也是我極重要的人!”
聽聽,你也是我極重要的人!
最后再說說最后一段故事。
眾所周知,大妖們孕育子裔,須得十年時間。
我講的第三段故事就發生前段時間,在西國與丙申國兩軍對戰之前。說這件事的,是西國守衛城池的護衛,那一日,守衛們看到一朵金光自天而降,正是殺生丸出現在城墻之前,守衛們已經許久未見到他們西國王裔了。
而這一次,他們分明看見,在殺生丸胸甲和衣襟的縫隙里,卡著一只奶呼呼的小白狗,圓鼓鼓的腦袋就鼓凸在盔甲的邊沿上,兩只小小的爪爪扒著胸甲的邊沿,一雙金燦燦的大眼睛靈動又可愛——像極了殺生丸!
諸位也知道,要說殺生丸殿下不近人情都是委婉的,而諸位知道嗎,殺生丸殿下那時用手護著那奶呼呼的小狗頭,而那奶犬呢,用細細小小的爪爪踩了踩殺生丸殿下的虎口,動作可愛又親昵。
說了三段故事,講談藝人一揮扇子,道:“諸位應是明白了吧。”
第一段故事殺生丸在百歲生辰上有一貌美女妖坐在他身側,第二段故事殺生丸與一美艷女妖說道:“……跟我回去,哪怕他不回來,你也是我極重要的人!”,第三段故事,在與那美艷妖怪遇見十年之后,殺生丸往西國幼所里送了個白犬幼崽。
……
修羅丸抖了抖手里的公文,他閉上眼,艱難地咽下口中的唾液,問道:“兄長去何處了?”
“啊?”凌月仙姬手指微曲抵在臉側,慢慢道:“丙申國戰敗,殺殺又歷練去了,只不過,你與九尾狐養的孩子,晚間是不愿露宿荒野的。”
不愿露宿荒野他住哪里呢?
修羅丸緩慢地仿佛卡帶了一樣眨了眨眼睛,他后頸的汗毛豎了起來,一股子沖天殺氣從云端宮殿之下直飛而起,只見那一朵金光徑直沖入殿內,修羅丸從地上跳起來,想也不想往外奔去。
凌月仙姬悠閑地揉捏著手里爽到哼哼唧唧的小黑奶狗,淡淡道:“殺生丸,好生揍一頓,修羅丸半點不敢還手。”西國犬姬瞇了瞇眼,自言自語道:“逆子,怎可我與你兄長都讓你占了便宜?”
作者有話說:
玉藻前:摩西摩西?這故事里我不存在嗎?
狗:我不大想和你們在一起,我還是個孩子。
凌月:逆子。占我的便宜就算了,還要占你哥的!?
? 第86章
活了這么久, 修羅丸第一次享受了犬夜叉的待遇。也托的謠言的福,修羅丸知道他的兄長能有多記仇。
白色的小奶狗頂著一頭包,縮著脖子一屁股坐在草地里,顧不得屁股底下的刺棱草扎著屁股, “嗚汪”一口咬在了殺生丸迎頭敲過來的手上, 一只小奶狗毫無廉恥之心的咬住掛在殺生丸的手上。
“嗚嗚汪嗚汪汪嗚嗚嗚!”狗語十級的殺生丸也沒有聽懂修羅丸含糊不清的狗話。殺生丸抬起手, 揪住奶狗的后頸皮, 往后扯了扯, 白色小奶狗松了口, 殺生丸提溜起修羅丸, 圓鼓鼓的金眸和殺生丸的眼睛對上。
殺生丸道,殺生丸瞧著小奶狗滿頭的粉色大包包, 殺生丸瞧著裝可憐一副委委屈屈模樣的小奶狗, 修羅丸可是任由他動的手,半點沒還手。
繞是殺生丸對幼弟還是剩余一點仁慈之心的,哪怕這個被貓養大的狗著實會撒嬌了些, 他沉聲斥道:“說。”
后頸皮被揪著,修羅丸不甚舒服地用腦袋蹭了蹭殺生丸的手,殺生丸感受著奶犬滿腦袋濕漉漉的感覺,松了手。
“砰”滿頭包的幼犬摔到了地上,修羅丸被揍得有點暈, 而他壓根沒想到, 他的兄長會變成原形, 一口叼住他的腦袋,像甩沙包一樣把他甩得七葷八素——委實有些不太聰明的感覺。
“梆!”腦袋上又挨了一下, 幼犬掙扎地爬起來, 對上殺生丸的眼睛, 殺生丸的金眸里流露出洞察的明晰,道:“你在心里污蔑我什么?”
修羅丸眨了眨眼,發出一聲幼崽才會發出的嗚咽聲,道:“餓了,兄長。濕濕的,不舒服!我們去用餐吧,”修羅丸金眸轉了轉,他的心眼大概比那只黑貓大一點點,修羅丸踩了踩爪子,道:“我請你吃飯以作賠罪!”
殺生丸可是從云端宮殿一路追揍他飛過王城,他一路飛了十幾里地,就被揍了十幾里地——丟人至極!
殺生丸審度地瞧著小奶狗可憐巴巴的小表情,小小的爪子不安地在草地里踩來踩去,也許是幼崽的模樣十分具有欺騙性,一時之間殺生丸也忘記了——這是被貓養大的慣常擅長撒嬌的白犬,也是找了個惡趣味十足伴侶的記仇妖怪。
奴良滑瓢為什么會被他追殺千里呢?就是因為這白犬比較記仇。
殺生丸看著一團狗,道:“變回人形。”
小奶狗堅定搖頭,頭甩成了撥浪鼓,“不!”態度非常堅定:“變回人形兄長你又要揍我!可不能打腦袋了!”
殺生丸瞧了眼小奶狗搖著晃著的短小尾巴,到底還是托著狗肚子把狗抱了起來,小奶狗蹭了蹭殺生丸的手指,下一秒就被頭朝下塞進了盔甲里,感受到衣襟與盔甲間的小奶狗鼓動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勢。
殺生丸將天生牙拔刀出鞘,他細細分辨了一番,一刀劈開斷界,往前邁出一步,腳落實地走進了浮月市町里,穿過長街,走進了貍花居酒屋。
“殺生丸大人,”貍貓小姐迎接著客人:“請進請進。”
而就在此時,一個圓鼓鼓的狗頭“鼓凸”地從盔甲后面冒了出來,大大的犬眸看向了貍貓小姐,小爪子從盔甲里伸出來,像是打招呼一樣揮了揮爪爪。誰能扛得住小奶狗奶呼呼的招呼,反正貍貓小姐扛不住。
貍貓小姐怔愣一下,心念一動,嘴里問道:“這位是?”
殺生丸邁開步子,冷冷道:“一個蠢貨,不用在意。”小奶狗應聲“嗚汪”的一聲,可憐兮兮的,豎的直直的犬耳抿了下去,搭在盔甲邊沿的小爪子都“咻”地一下縮了回去。
殺生丸懶得看小奶狗作妖,他走進包間,坐了下去,伸出手掏出狗,扔到手邊的軟墊上,貍貓小姐眼睜睜地看著小奶狗足足滾了兩圈才停下來,一團狗趴在軟墊的邊邊上,晃了晃腦袋。
貍貓小姐低首垂眉,哪怕心里在胡思亂想,她面上還是掛著職業的微笑,她膝行至殺生丸矮幾邊,將手里的菜單放在矮幾上,恭聲問道:“殺生丸大人,菜單在這里,本季出了食材些新品,我去為您準備茶水。”
貍貓小姐抬起頭,對上了白色小奶狗圓鼓鼓的大眼睛,殺生丸懶得看一眼樂得裝幼崽的幼弟,錯過小奶狗眼中演技頗佳的可憐兮兮與茫然無助。
貍貓小姐退出包間,過了一會,她端著泡好的茶水去而復返,剛剛在包間門口站定,就聽見里面傳來一聲奶聲奶氣的聲音:“……非得我叫父親您才不??氣了?”
修羅丸自然能夠分辨清楚貍貓小姐距離包間門的距離,在貍貓小姐在門口站定,他便開了口,與此同時,他抬起爪子,犬爪之間凝聚的妖力猛然爆開,打開了此世與彼世罅隙通往斷界的的入口。
“咕咚”一團狗撒丫子跑了進去。
貍貓小姐咽了一口口水,大著膽子敲了敲門,湊近門縫瞧了瞧,殺生丸左腿伸直,右腿屈膝,右手搭在膝蓋上,眼見著大妖王裔的手都在顫抖。
殺生丸額上的青筋跳了跳,罵道:“無……無恥!”
斷界并非是一個明確的世界,而是連接此世與彼世,此世與異世的罅隙,任誰也不知修羅丸打開通道去了斷界何處。
該死的蠢弟弟,亂咬人就算了,還樂得胡說八道!天知道就他這句話,妖界的講談藝人能編出多少段軼事出來!
殺生丸呼出一口氣,道:“進來。”
貍貓小姐拉開木門,跪在門外,躬身行禮,道:“妾以靈魂發誓,我所聽見的出的一口,進的一耳,我絕不讓第三人知,有違此誓,天誅地滅!”
貍貓小姐語氣篤定,用詞卻相當微妙——絕不讓第三人知!
第三人知!
人——嘰!
且說修羅丸,他幾步竄進了斷界之中,身下靈壓聚集壓縮或作平整的地面。小心眼、惡趣味又重的白犬蹲坐在靈壓聚集的平面上,小心眼的幼犬悠閑地抖了抖毛,這才化作人形,靈壓從足下溢出,修羅丸站在靈壓平面之上,回憶了一下鬼燈交于他的從浮月市町去往地獄的方法。
修羅丸收斂起妖力,靈壓從身體里溢出,身子得以靈子化,他收斂心神,嗅聞起斷界中的氣味,斷界里漆黑一片,只有腳下聚集的靈壓發出一點光芒,目難視物。渾濁晦澀的靈子在斷界之中洶涌起伏,靈子混在不潔中顯得渾濁,不似尸魂界里那般純粹干凈。
修羅丸立于斷界之中,他分辨著斷界里渾濁靈子,他仔細分辨著,嗅聞到了斗牙王身上沾染的黃泉的惡臭。
那邊!
不再猶豫,他手尖靈壓迸發,一團壓縮靈壓陡然炸開,妖力控制,拉開一個長方的出口,修羅丸一步踏出,腳下凝著靈壓,立于高空之上。
聲音隱隱約約,但修羅丸分辨得出,那是凄厲的慘叫聲,這是亡者正在經受懲罰發出的哀嚎聲,聲音從地面沖上高空,隱隱約約卻連綿不絕。
修羅丸俯身看去,底下一片恐怖景象。地面之上,遍地血光,陰風帶著刺鼻的血腥味從地面卷席飄起,連綿成片土地半點綠色不見,光禿禿的只露出巖石與枯土。刑場林里,獄卒遍布,這是一片陰沉恐怖的罪人判領重刑之敵。
修羅丸屈指擋住鼻子,這沖天而起的血腥味對他一個犬妖著實不太友好,艱難地移開手,他深深嗅了嗅,從諸般復雜氣味里分辨出了斗牙王的所在,足下瞬步迸發,他朝著那方地獄奔去。
修羅丸嗅聞到空氣里濃重的斗牙王氣息,此時,獄卒宿舍里空無一人,真當是上值的時候,修羅丸能辨別出,還有一處地方斗牙王的氣味也重,不過他估計那里應該是辦公室,“嗯,就是這了。”
修羅丸瞧了眼四周,和周圍明顯供狗狗用頭頂開的翻蓋門不同,這里是個推拉的木門,推開木門,走了進去,反手關上門。
……
斗牙揣著手走在隊伍前,曾經的西國大將身后跟著一大群各種形狀的大狗,隊伍里一陣嗚汪——犬兒們下值有的約著去食堂,有的約著去喝酒還有的約著去泡澡,斗牙走到宿舍門口,只是一吸鼻子就聞到了空氣里殘留的修羅丸的氣味。
“咦?”斗牙金眸一亮,加快步子走進宿舍快步走到寢間門口,他一把拉開木門,顧不得身后屬下們一陣嗚汪的議論,抬頭就往寢間床榻上看去。
“哈。”斗牙忍不住笑了一聲。
深藍色的被子上,四腳朝天躺著一團狗,斗牙還聽到了輕輕的呼嚕聲從幼犬那里傳過來,斗牙面對寢間外,看著門外一群狗一副探頭探腦的好奇模樣。
“老大老大,這是新來的獄卒嗎?”
一大群狗擠在一起,你擠開我,我拱開你,探著頭往里面看。
“這么小一只,還沒那些亡魂的臉大!”白狗探出腦袋,嘖嘖兩聲。
“是啊,是啊,這怕是連一根手指都叼不住吧。”黑狗站直身子,爪子踩在白狗頭上。
“現在閻王殿招聘都這么黑心了,這么小的狗也要來打工?”花狗兩爪捂心。
“太可憐了,太可憐了。”
其實修羅丸聽著聲響就醒了過來,也不知怎么,他就在斗牙的床榻上睡著了,為了睡得舒服還變成了奶狗的模樣——也是這段時間總是變化養成的壞習慣。
斗牙看了眼外面一群嗚嗚汪汪胡說八道的狗兒們“哐”地關上了門,一轉身,幾步走到床榻邊,就對上修羅丸亮晶晶的犬眸,小奶狗一個翻身站起來,斗牙王在床榻邊坐下,小奶狗踩著綿軟的被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斗牙王手邊。
還沒來得及打招呼,斗牙就兜著狗肚子把狗抱了起來,奶狗就這么被揉捏出嗚咽聲,這一次,沒了凌月的請求分享,斗牙從拉伸奶狗背部皮膚開始,接著按摩頭部,再來按摩腿部,接著揉捏爪墊,雙手按摩胸部,最后揉耳朵,摸肚子,抓脖子,給小奶狗來了全套馬殺雞。
一團狗若不是身子所限,就有可能攤成一條狗。
末了,修羅丸好不容易緩過來,喚了聲:“父……父親!唔!”
斗牙看著懷里奶狗四仰八叉的舒爽模樣,道:“說吧,凌月怎么折騰你了?”
母親知道了,兄長知道了,還要說與父親聽嗎?
小奶狗心虛極了:“沒……沒有!”
有事,母親沒有折騰我!但我大約折騰了兄長。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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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7章
斗牙穿著在普通不過的和服, 坐在寢間的床榻邊,白色小奶狗四仰八叉地躺在斗牙的腿上,四只爪爪爪墊子朝上支棱著,圓鼓鼓地腦袋腦后勺被斗牙的手托著, 斗牙的手指落在奶狗耳朵上, 輕輕地捋著。
小奶狗“嗚嗚汪汪”地講著自己的童年, 講述著他在四楓院家被很好教養也有至親陪伴的過去, 斗牙伸出手, 手尖兒落在小奶狗粉色的肚皮上, 手指顫動撓了撓, 小奶狗軟軟的爪墊按在斗牙的手背上,原本閉著眼的圓鼓鼓的金眸睜開了。
“唔?”小奶狗哼了一聲, 帶著疑問。
斗牙兜著奶狗的胳肢窩讓小奶狗坐了起來, 他抬手刮了刮奶狗的鼻頭,說道:“若我猜的不錯,你還是想做四楓院隊長的, 對嗎?”小奶狗舔了舔鼻頭,耳朵抿了下去,斗牙揉了把狗頭,說道:“我與你母親,算的是大妖怪里頗懂人性的那一批妖怪, 你不必多說我們便明白你的心意。”
“也不是你想離開我們的, ”斗牙的手心按在狗頭上, 蓋得剛剛好,“羈絆是因相處而締結了, 自你身體開始孕育我就在想, 也只有像你這樣特殊的存在, 才能承擔那樣的責任。”
責任?
修羅丸迅速捕捉到了這個詞匯,他一爪按住了斗牙的手背,追問道:“什么責任?”
修羅丸瞧得明白,斗牙眼底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說漏嘴的緊張,面對著修羅丸的追問,斗牙抿了抿唇,仿若無事地歪了歪頭。
好家伙,這裝傻的模樣真的和自己一模一樣!
修羅丸瞇了瞇圓鼓鼓的狗眼,追問:“不可說?”
斗牙點點頭,他說道:“你會知道的,此時知道,對你對我都無好處。”斗牙一頓,說道:“待你掌握了規則,你就會知道你需要知道的一切。”
掌握規則?凌月是如何說他的刀的,她說他的刀,春可見彼岸花開,夏可見累累碩果,秋可見落葉紛飛,冬可見極寒幻境,化虛為真,化真為假。乃是一把掌控規則的利刃——修羅丸明白了,說到底,還是需要他掌握他的斬魄刀的卍解。
修羅丸的一團身子鼓動了一下,斗牙松開手,修羅丸一躍而起落地化作人形,側首斜睨——那你就別摸狗了,小奶狗是一般人可以擼的嗎?
斗牙啞然失笑,他瞧著板著臉作面癱模樣的幼子,此時的修羅丸看起來,他初見他時有些相似,斗牙抬起手,攬過修羅丸的肩膀,說道:“走,為父帶你去吃不喜處的食堂,那里的口味對我們犬族相當友好!”
修羅丸微微側首,眼睛看向別處,斗牙離得近,能看見修羅丸耳尖上泛起的淡淡緋紅,斗牙瞧著修羅丸板著臉耳尖卻泛起緋紅的模樣,他壓著笑意說道:“吃過飯,我帶你去瞧瞧地獄的彼岸花海如何,那片花海,與你的刀像極!”
“任憑父親安排。”修羅丸道。
這孩子,被教養得極好,對人總是一副淡然矜持的模樣,行事周全得體,也只有變成原形或是說變成小奶狗的模樣,才會露出一副撒賴撒嬌的可愛模樣。
斗牙問道:“打算在此待多久?”
修羅丸微妙地移開視線,只道:“以父親的經驗,母親與兄長若是生氣了,帶他們消氣需要多久。”
斗牙微一眨眼,目露不解,但還是回答道:“我沒瞧過凌月記仇的模樣,若不是是非大事,她大約只是記在心里然后找著機會逗弄一下,至于殺生丸,嗯……那小子要是被誰招惹了,如你一般大約是會追殺到天涯海角的,要是消氣,至少也得一月兩月的。”
“怎么,你招惹他們生氣了?”斗牙好奇問道。
“算吧,”修羅丸含糊其辭:“因為我生出了些謠言故事,對于我是未來的事情,之于您,是過去的事情。”
“嗯?”斗牙一怔,回憶了片刻,問道:“是因為你在殺生丸百歲宴上打賭輸了扮女裝還靠在他肩上的那件事嗎?終究出了話本嗎?”斗牙瞧著修羅丸金眸就那么生澀一轉,金眸“凸”地就睜大了!
“我……不是……我……那……不……誰……這事……都……有……有誰知道?”
斗牙瞧著修羅丸思路混亂口齒不清的樣子,哈哈笑道:“你該問與你結交的那些勢力首領有誰不知道?”
“有……”修羅丸深吸一口氣:“與我結交的那些勢力首領有誰不知道?”
斗牙抬起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道:“沒有。”修羅丸露出絕望的表情,斗牙繼續說道:“你那紅裳華服的扮相無人會忘,特別是在諸位分辨清楚你的妖氣之后。當時,大家就猜會傳出怎樣的故事,沒想到如今才傳出話本來。來,與為父說說,你與殺生丸是怎么個故事?”
修羅丸面上什么表情也不剩下了,他癱著張臉,一副冷艷高貴的模樣,上唇碰下唇,將離譜的故事娓娓將來,修羅丸瞧著斗牙的表情,曾經西國大將依舊是那般豪爽瀟灑的模樣,聽著自己兩個兒子和他一個兒子伴侶三人的愛情故事。
斗牙心思縝密,問道:“那你與你母親呢?”
修羅丸移開視線,連斗牙的臉都不瞧了,悶聲悶氣地敘述了一遍凌月與四楓院生下了修羅丸這個離譜故事,斗牙半天不做聲,修羅丸猶豫了一下,心情復雜地看向了他的父親,斗牙手握拳頭抵在眉心,半晌,朝著修羅丸點了點頭,接著,到底是沒忍住哈哈大笑起來。
“父親!”
斗牙的手往下壓了壓,強忍住笑,道:“你……你在為父這里多待些時日吧,再多些時日,怕是這兩個故事能串起來!”
“嗯。”修羅丸悶聲應道,他不就是小心眼一時沒抻開嘛。
……
從不喜處的食堂里出來,吃了一摞大肉骨頭的兩個犬妖并肩走著,兩個犬妖都揣著手,斗牙領著路,兩個犬妖踏上木棧道,沿著木棧道往里走,能瞧見的獄卒越來越少,此時,兩個犬妖已經聞到了濃郁的花香。
修羅丸嗅了嗅,混合在花香之中的有一絲絲淡淡的臭味,斗牙瞧著修羅丸微微蹙眉,他心念只是一轉就想明白了緣由,問道:“你聞到那臭味了?”修羅丸點點頭。
斗牙揣著手,他一邊走一邊問道:“修羅丸,你知道黃泉是個什么地方?”沒等修羅丸回答,斗牙開始自問自答:“這世界分為天地人上中下三界,中間由冥道連接,天為八百萬神明存續之所,人界允人類動物各類妖魔共同存在,而地界便是黃泉,在人界之下。”
“人死之后魂魄回歸黃泉,鬼神,妖魔魂魄也聚居于此,”斗牙慢慢說道,修羅丸聽得很仔細:“只是,黃泉處于三界的底端,不可避免的,人間的那些污穢骯臟的邪念,魑魅魍魎丑陋骯臟的怨懟,凡塵之中的丑陋與不祥,沉積于冥道之中最終墜入黃泉。”
“這些污穢融入黃泉泥土之中,”斗牙說道:“久而久之,黃泉中就散發著一股惡臭。”
斗牙沒有說出口的是,在大島這片島嶼上,借由純粹的信仰與期盼,神明會因此誕生,同樣,基于晦澀的怨懟與邪念,妖魔也會因此出生——而正因為污穢沉入黃泉,一種特殊的存在因此誕生。
兩個犬妖腳步不停,沿著木棧道往深處走去,拐過一處崖壁,一股濃郁的香味撲鼻而來,“嗯?”修羅丸發出一聲鼻音,他辨別了一下空氣中的氣味,說道:“這香味有毒,”對上斗牙看過來的視線,修羅丸繼續說道:“只不過,這毒很淡,幾乎不會對靈體造成影響。”
繞過崖壁,兩個犬妖便看到了一片連盡頭都瞧不見的彼岸花海,
修羅丸極目遠眺,微風吹過,花瓣微微搖晃,花朵血色裂瓣朝外翻卷著,每一片花瓣都是近乎于剛剛流出傷口的紅色,極細的紅色花蕊從花瓣里伸出,微微上翹像是一個細小的魚鉤一樣,淺淡怡人的花香從彼岸花里飄散出來,一朵朵彼岸花挨在一起,乍眼一看,仿佛是一片波濤洶涌的血海。
斗牙站在次子身邊,問道:“很美吧?”
“很美。”修羅丸回答。
斗牙說道:“但幾乎沒有獄卒會到這里來,如你所說,這淡淡花香里帶著很淺很淡的毒,這毒進入靈體,積累得多了,輕則性情大變,重則幻境叢生。”
“不過我們犬族,尤其是我與你母親的兩脈,天生都能控制毒素。”斗牙微微垂眸,他輕嘆道:“沒事的時候,我喜歡獨自到這里來,修羅丸,你知道彼岸花的花語嗎?”修羅丸搖搖頭,斗牙繼續說道:“十六夜告訴我,彼岸花的花語是絕望的愛。”
“曾經我覺得,我能遇見十六夜是件極幸運的事情,我大約能陪她數十年,生育一個孩子,養他長大,”斗牙說道:“誰知道,我也就瞧了那孩子一眼,靈魂就投身于地獄。”
“十六夜死后,我在黃泉與她見了一面,只可惜,她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亡靈,不可久待與地獄里,黃泉污穢對普通亡靈會有傷害。不過多久,她清消罪孽就轉世了。”
“那日我與你母親講話,你也聽見了,我把天生牙交給殺生丸,把鐵碎牙交給犬夜叉,我有還一把刀,名曰叢云牙,那是一把邪刃,日后你若有機會,把它處理了。你若能重鍛它為你所用更好,若是不能,只要把那刀封印與此世與彼世間的罅隙讓它永不可重現人世就好。”
“好。”
斗牙按住次子的肩膀,推了推,說道:“來吧,吾兒,我陪你在花叢里睡一覺,”斗牙王語帶深意,說道:“要知道這黃泉之中的彼岸花吸收了人間的污穢發生了變化,若運用得得當的話,會讓人幻境叢生。”
于是,當鬼燈循著鬼神氣息一路找來的時候,兩條身上一點雜色也沒有白犬,頭挨著頭,身子挨著身子,毛毛戳到一起,在彼岸花叢里,打著呼嚕。
此時,鬼燈覺得隔壁的古希臘的丘比特愛神對著他的心臟來了一次一萬次連箭暴擊——斗牙和他兒子這么可愛的嗎?
這是那個翹班到人界去看孩子回來還裝傻的狗嗎?
果然還是犬形可愛。
作者有話說:
鬼燈:無法拒絕毛茸茸。不喜處是天堂!
ps:好喜歡小白唱歌。感謝在2022-01-27 01:13:44~2022-01-27 18:55: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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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
彼岸花散發出淡淡香味, 花香對于兩個犬妖來說頗有點安神的感覺,兩個體型相當的白犬貼近地睡在花叢里,鬼燈面無表情地站在木棧道上,胸腔里的心臟越跳越快。兩只犬妖油光毛順, 白色的絨毛長而順滑, 看起來就像是兩個雪堆一樣漂亮。
毛……毛茸茸!
大妖怪的感知是很敏銳的, 鬼燈也就站了一會, 兩個犬妖就從淺眠中醒了過來, 鬼燈蹲了下去, 對上兩只白犬的金眸, 閻魔殿輔佐官頗為有禮:“斗牙大人,修羅丸桑。”
“呼?”兩只犬妖坐直坐好, 一時并未化作人形, 鬼燈蹲著,伸出手,認真地問道:“能握握手嗎, 修羅丸桑?”大白狗眨眨眼,鬼燈面上沒有多余表情——仿佛他提出了一個很正常很常見的請求。
修羅丸金眸里露出一點疑惑——為什么要握手。不過,他還是單爪撐地,抬起了另一只爪子,微微側首, 修羅丸瞥見了斗牙抿唇忍笑的模樣, 犬爪落到了鬼燈手里, 爪墊按在了鬼燈的手心里,鬼燈抓住了犬爪。
鬼燈手心托著犬爪, 拇指捋了捋犬爪的絨毛, 末了, 問出了真實意圖:“可以……摸摸頭嗎?”鬼燈眼瞧著大白犬的金眸瞇了起來,眼睛里露出恍然——你就是想擼狗!
“瞧在你是父親上司的份上,”修羅丸舌頭舔了舔鼻頭:“允許你摸三下吧!”
斗牙終歸沒忍住,笑出聲。
鬼燈的手落在修羅丸的頭頂上,斗牙看著次子的犬耳平了下去,鬼燈手指穿過白犬長而柔順的絨毛,手心順著白犬背脊的走向慢慢滑下,然后兩手抬起,捏住了白犬的犬耳,輕輕揉了揉,力道適宜,動作輕柔。
鬼燈摸著白犬柔順的皮毛,卻感覺到手下的皮毛不帶溫度,冰涼的感覺分明是靈體才具有的特征,鬼燈捏了捏犬爪的爪墊,說是三下便是三下,他收回手。
鬼燈蹲在白犬面前,手搭在膝上,開口說道:“我聽聞了一些現世西國的謠言,”閻王殿輔佐官這樣說道:“我已經以閻魔大王名義傳令八大地獄,嚴禁獄卒傳播西國犬姬及西國王裔的謠言,你不必擔心。”
?? 白犬微微仰頭,金眸里眸光閃爍。
“我雖是你父親的上司,”鬼燈認真說道:“但也是你父親的朋友,”鬼燈看著白犬耳朵一下子豎了起來,笑道:“你不必擔心休息時去浮月市町的獄卒將謠言傳遍地獄。”
“多謝。”修羅丸鄭重道。
鬼燈看著眼前的白犬屁股坐在后腿上,漂亮的尾巴蓋在支撐的前爪上,犬首微抬金眸閃爍,道謝時眼里充滿真摯。鬼燈面上雖沒有露出一點表情,他知道黃泉伊邪那美神計劃的一部分:他知道眼前這個犬妖剛剛滿月就被送到了尸魂界,他也知道黃泉伊邪那美殿中的神明與靈王宮中的神明都在關注他。
雖然鬼燈并不清楚四楓院等于修羅丸,但是他也知道,既然兩個神明寄厚望于這犬妖身上,所圖之事必不會小。
鬼燈緩緩開口,說道:“伊邪那美神與我轉告你,”修羅丸一怔:“此時并不是她可見你的時候。”
白犬蹙起了眉,末了卻說:“多謝告知。”
鬼燈撐著腿站起身,說道:“那我走了,畢竟我在這里待久了,毒素入體脾氣也會暴躁。”
“嗯?”斗牙一愣,道:“此地彼岸花的毒對鬼燈閣下也有作用嗎?”
鬼燈微微頷首,遲疑片刻:“這里的毒除了能控制毒物的鬼神與妖怪,對世間萬物都有作用。”
鬼燈垂首,恰好對上修羅丸的眸子,修羅丸眼神里顯露出一絲銳利,修羅丸直白問道:“對伊邪那美神也有影響?”鬼燈并未遮掩,直接點頭。
鬼燈道:“那我就不打擾你們父子時光了,伊邪那美神言道修羅丸桑想待多久就可以待多久,”鬼燈回憶了一下伊邪那美的原話:“黃泉此地對你領悟絕技亦有幫助,”鬼燈一頓,看向斗牙:“但我個人希望,做任何事情都不要影響工作進度,可以嗎?”
修羅丸瞧著他的父親矜持地點點頭,仿佛那個翹班去看孩子的狗不是他一樣。
鬼燈欠了欠身,轉身離開了這里,眼瞧著鬼燈的身影在木棧道的盡頭消失了,修羅丸聽著斗牙重重地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我是在不耐煩批閱公文。”斗牙看向修羅丸,問道:“孩兒,能拿你爪子按手印嗎?”
修羅丸聽著這句與凌月的問話一字不差的疑問,毫不猶豫:“不可!”說罷,白犬站起身,抖了抖毛,一腳向前邁出步子,落足在花叢里,茂盛的彼岸花里,藏著一枚尖銳的石頭,犬爪爪墊一爪踩在了石頭上,“唔!”
修羅丸忍住了自己的哎喲聲,三爪踩地氣惱地甩了甩了腳,痛勁兒緩了過來,他伸爪扒開花莖,能把他的爪墊硌疼的石頭那可是足夠的硬,修羅丸爪子一揚,把石頭打飛了起來,石頭落在木棧道上,跳了幾下停了下來。
修羅丸一躍而起,在木棧道上化作人形,彎腰拾起了那枚石頭,他微微把那塊石頭舉高一點舉到與視線平齊,修羅丸瞧清了這枚看起來粗糙普通的石頭,這塊石頭和現世隨處可見的石頭不一樣,修羅丸輕咦了一聲,他敏銳地感知到他手尖逸散出來的靈壓在接觸的一瞬間被石頭吸收了進去。
修羅丸聽到身邊傳來腳步聲,化成人形的斗牙緩步走到修羅丸面前,他瞧了眼修羅丸手里的石頭,斗牙手尖碰了碰石頭,說道:“這塊不是黃泉石嗎?有什么不對勁的。”
修羅丸沒有直接回答,他的靈壓從手尖滲透出來,被他控制得極精準的將手里的石頭融化成珠子的形狀,珠子看起來普通至極,乍眼一看就像是打磨光滑呈現珠子形狀的灰色石頭。
修羅丸微微閉眼,他的靈壓順著圓珠石頭的表面滲了進去,修羅丸感知的清楚,此時,這枚灰色石頭珠子里充滿了吸收自黃泉中的污穢,他的靈壓滲透進去之后,像是水流一般將那些污穢沖了出來。
斗牙抱起了手臂,金眸瞇了起來:“我怎么覺得這珠子頗為眼熟呢?”
修羅丸把灰色珠子送到斗牙手里,說道:“父親試試。”
斗牙接過珠子,他操控著身體里的靈力灌注進珠子里,眼瞧著珠子的顏色慢慢變化,最終變成了金色的顏色,修羅丸仔細瞧瞧,珠子的顏色雖然呈現出一種漂亮的金黃色,但里面也包含著不可輕視的劇毒。
斗牙把已經可以稱之為元珠的黃泉石舉高了些,感慨道:“無本的買賣啊!”斗牙瞧了眼次子,修羅丸露出沉吟的表情,他問道:“怎么了,我說的不對?”
修羅丸思索片刻,問道:“父親剛剛灌注于珠子里的是靈力?”斗牙頷首,修羅丸繼續說道:“我感知得清楚,父親使用的靈力,與尸魂界死神所操縱的靈壓并不相同。”
斗牙有些驚訝問道:“是嗎?”
修羅丸點點頭,他一步踏入花叢中,靈壓在花叢里掃了掃,又找見了一枚灰色的石頭,修羅丸撿起那枚石子,放入斗牙的手里,修羅丸說道:“父親試試,您能將蘊藏在石頭里的污穢沖刷掉嗎?”
斗牙捏著那枚石子,他眉頭蹙了起來,他細細感受了一下,問道:“你是說,這石頭里蘊含著污穢?”
“嗯?”修羅丸問道:“父親感知不到嗎?”斗牙搖了搖頭。“哈?”修羅丸瞧著斗牙手里的石頭,修羅丸虛抬起手,靈壓從手心里溢了出來,靈壓被他操控著化作水勺的模樣,像是舀起一勺水一樣,水勺在彼岸花叢里擺動幾下,舀起一勺被他靈壓控制在靈壓之中的黃泉污穢。
修羅丸手指微曲,他將污穢凝聚在手心里,在他眼中,這一團污穢泛起褐與灰的顏色,污濁得仿佛死水,在他手里翻滾涌動,而斗牙凝神看向他的手心,停頓片刻,問道:“你手里有什么東西嗎?”
“父親瞧不見嗎?”修羅丸著實有些驚訝了,他說道:“這里是如若實質的黃泉污穢。”
“瞧不見,”斗牙甚是驚訝,緊接著,他說道:“你的意思是,對你來說,你看得見黃泉污穢?”斗牙說道:“我只能聞到花香之下的臭味,不可見不可視,我一直以為黃泉污穢并無實物。”
修羅丸手指微曲,靈壓逸散,污穢四散開來。修羅丸心里有種預感,這樣的特質很重要——不過,此時他還不清楚,到底是因為他是在尸魂界長大的所以能夠看到,還是只是他可以看到。
斗牙瞧著修羅丸陷入沉思的模樣,他走到自己次子身邊,抬起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嗯?”
“為父曾是一國大將,”修羅丸聽著斗牙說道:“但我一生最快樂的時刻還是變成小狗蜷在十六夜懷里的時光。天塌下來,吾兒,有高個子頂著。”
修羅丸展顏一笑,他伸出手,爪尖一勾勾住了斗牙王的袖口,斗牙王一晃神,就看見袖子上搖搖擺擺掛了一小團狗,他兜住修羅丸的肚子,把小狗放進他的衣襟里。?
? 第89章
鬼燈和修羅丸并肩站在刑場邊, 鬼燈用余光打量著修羅丸的臉色,英俊的犬妖微微蹙著眉,薄唇抿著,金眸在眼眶里凝滯不動, 視線穿過刑場落在遠處的那只巨大白犬身上。
以修羅丸的視力, 他能夠清楚地看清, 巨大白犬趴伏在一個身著白色浴衣的亡者, 白犬張開血盆大口, 口齒間, 上下顎呈現類似于凝固的血液的暗紅色, 猙獰的獠牙從血肉中生長出來,粉色的舌頭從齒間伸出。
白色巨犬上下顎咬合在亡者的頭上, 鋒利的獠牙刺穿亡者頭部的皮膚, 咬合入血肉里,亡者的血液從傷口里噴涌出來,獠牙刺入亡者的血肉刮過亡者的頭骨, 牙齒從骨頭上刮下一片血肉,令人牙酸的咀嚼聲傳入修羅丸耳中。
鬼燈看得出來,修羅丸在強自忍耐著什么,那只巨大的白犬就是修羅丸已經魂歸黃泉的父親,鬼燈有些好奇, 修羅丸在忍耐什么, 于是, 鬼燈問道:“怎么,你想試試嗎?”
修羅丸猛地轉頭看了過來, 那雙明亮的金眸里顯露出十分明顯的驚恐, 驚恐?
“呃, ”鬼燈明白自己的思路完全錯了,他說道:“斗牙倒是挺享受這個工作的,都長胖了。”
“老實說,”修羅丸發出一聲綿長的鼻音,他有些艱難地說道:“我快吐了,這不是我能夠勝任的工作。”
“是嗎?”鬼燈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在課堂上詢問老師問題的學生,他說道:“我聽斗牙說,西國的犬妖幼時會被長輩教導如何捕獵,斗牙與我描述時表明,他還頗喜歡新鮮血肉的口感。”
“我并不是在西國長大的,”修羅丸嗅聞著空氣中的血腥氣味,他問道:“不知道鬼燈桑知道尸魂界這個地方嗎?”
瞧得出來,鬼燈的面癱臉上露出了一點吃驚,他問道:“是四楓院閣下所說的那個尸魂界嗎,伊邪那美神也與我提及過。”
“有件事想與您說,”修羅丸竭力將是想從巨大白犬獠牙上沾著的血肉上收回來,他對上鬼燈疑惑的眼神,說道:“依母親所言,我在幾個月大的時候靈魂離體,我猜測因是被此界某人送到了尸魂界,我在那里被四楓院家收養……”
說到這里,修羅丸一頓,說實話,他有些想念自己的父親與母親了——從他有記憶開始到如今,如果不是他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他怕是這輩子都不會知道自己的身世,他的家人對他很好。
“等一下,”鬼燈著實有些吃驚,他說道:“你就是四楓院?四楓院修羅?你說你是……”
修羅丸頷首,他說道:“四楓院家在尸魂界是四大貴族之一,我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舉止言行須得體得儀,不得抹黑家族榮譽,哪怕是變成原形順毛撒嬌,我也只在家中極親近的幾人前會那么做,化作原形啃食活物,我自是從未想過。”
此時,鬼燈抬起頭,他壓下心頭的復雜,說道:“你既然是四楓院,那我得遵伊邪那美神之令,帶你去一個地方。”鬼燈瞧著啃著人頭頗有點自得其樂的斗牙,吆喝了一聲:“斗牙,我帶你兒子走了啊,估計你兒子過幾天才能回來!”
“嚯!”刑場里一大群狗聽著“斗牙的兒子”這個稱呼,齊刷刷地松開嘴里的亡者的手或者腳或者頭或者肚子,一雙雙狗眼亮晶晶朝著鬼燈和修羅丸的方向看過來,修羅丸看著一雙雙嘴角淌著血牙上掛著肉的各種毛色的大狗小狗睜瞪著圓鼓鼓的眼睛盯著他看。
一大群狗都看熱鬧地湊了過來,肥爪爪都踩著亡者,耳朵能豎起來的都豎起來了,尾巴不自覺地搖著,有的狗擠著相熟的狗,幾只狗湊到一起,喉嚨里“嗚嗚汪汪”說著話。鬼燈覺得著實有幾分可愛。
狗語十級的修羅丸并不這么想。
“……那就是老大的兒子嗎?”黑毛皮的狗咽下嘴里的血肉,嘀嘀咕咕:“上次在宿舍里瞧著還是個奶狗,老大還有個崽兒?這長的也不是殺生丸殿下那個面癱啊,還會笑!”
三色狗挨了過去:“我怎么覺得這人有點眼熟。”三色狗擠著大黑狗:“咱們是生前還是死后見過?”
兩狗全然不顧修羅丸能夠聽見,就擠在一起嘀嘀咕咕。
黃毛狗湊了過去:“我也覺得挺眼熟的,等一下……”黃毛狗抬高頭,興奮的“汪”了一聲,說道:“這不是大將的好友,那位四楓院大人嗎?”
“是是是是!”黃毛狗的大喊讓狗群里響起了一陣興奮的吠叫聲,“鬼燈大人污蔑四楓院大人是大將的崽兒,會挨揍吧!揍他,汪!就是這人總讓大將加班!”
一群狗越湊越近,鬼燈看著一群搖著尾巴的毛茸茸,他繃住了臉保持了冷徹的作風,修羅丸看著斗牙蹲在遠處,松開亡者的頭,還悠閑地晃了晃尾巴。
修羅丸抱臂站著,臉上噙著一絲笑容,他朝著這一群狗微微一點頭,黃毛狗看著修羅丸徑直走到他的面前,蹲下,兩只手捧住狗臉,被偶像捧臉的黃毛狗尾巴搖成了虛影,修羅丸笑著看著這個生前肯定是西國犬妖的黃毛狗,道:“你大約也能化成人形吧,替父親分擔些吧!”
松開狗臉,黃毛狗瘋狂地開始搖頭,“唔汪汪汪!”一串連綿的犬吠之后,鬼燈好奇地問道:“他說什么?”
頂著黃毛狗懇求的眼神,修羅丸翻譯道:“會掉毛的,再說,吾那大字如若狗刨!”
犬族叛徒——黃毛狗狗眼里充滿指責。
修羅丸站起身,他抻了抻衣角,瞧了鬼燈一眼,作為閻魔廳幕后大佬,不會被個人情感影響的優秀工作者,鬼燈看著這一群尾巴都僵住了狗,鬼燈慢條斯理地說道:“地獄有給獄卒提升個人文學修養的學校,而且,我知道你們會說人話,切莫背著我說閑話。”
“唔汪?”狗狗們歪頭——你說什么,狗聽不懂。
一群狗狗屁股坐在后腿上,前爪撐得筆直,腦袋左左右右地歪著,一副“你說啥,狗聽不懂”的表情。
“呵,”鬼燈說道:“需要我請閻魔大王新增一條工作條例嗎,工作時不許說狗話,不然當月工資扣完。”
黃毛狗耳朵抿了下去,他知道躲不過去了,恨恨得沖著修羅丸“汪!”了一長串,修羅丸一怔,翻譯道:“還有仨!嗯哈哈哈哈哈……”聽著黃毛狗接下來的抱怨,修羅丸大笑起來。“這絕對是凌月殿的親兒子,大將從來不逼我們做文職!”
修羅丸后退幾步,將位置讓給鬼燈,以他猜測,黃泉的情況應該與尸魂界類似,犬妖們身死之后,靈魂歸于黃泉,曾經蘊含于身體之中的妖力能讓他們化作人形,而靈魂要想化作人形,則需要在黃泉里吸收靈力,而此界黃泉靈力中污穢污濁,想要化成人形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但犬族數目眾多,也總會有些出類拔萃的。
修羅丸站在眾犬之前,將自己的情況如是那番地敘述了一番,一群狗聽得目瞪狗呆,末了,修羅丸道:“煩勞諸位,此事請諸位不要張揚出去,在下只希望,既是我的同族,不要在傳謠信謠。”
一陣犬吠以作回應,犬族便是如此,最珍貴的品質就是忠誠。
鬼燈掄起狼牙棒,看著這一群找著機會休息的狗,亂世亡者眾多,啃一天的肉也著實累狗,最遠的斗牙都趴了下去,道:“修羅丸桑,跟我走吧!”修羅丸點點頭,與諸犬道了別,鬼燈帶著他往刑場外走去。
繞過刑場的外墻,修羅丸看到了在刑場外休息的朧車,鬼燈解釋道:“朧車在地獄供職是地獄的出租車。”
“哎呀,這不是鬼燈大人嗎?”第一輛朧車最先開口打招呼,他看了眼修羅丸,問道:“這位是新招聘的輔佐官嗎?”
“并不是,”鬼燈回答:“勞駕,送我們去阿鼻地獄入口。”
“好嘞,”朧車吆喝了一聲,待兩位客人坐好,他便騰空飛了起來,修羅丸側倚在朧車的車窗框邊,透過被風卷起的簾子,看著朧車之下黃泉的景象,黃泉的景色充斥著已然衰敗的生氣,淡淡的惡臭被卷起的風送入修羅丸的鼻子里,修羅丸伸出手,手尖靈壓聚集,清澈明麗的靈壓沖淡了空氣中久不消散的惡臭。
鬼燈打量著安靜悠閑的修羅丸,好心地提醒道:“勞駕做好心理準備,那個地方,對修羅桑來說,可能會很臭。”
朧車聽著車廂里鬼燈的說話聲,插了句嘴:“鬼燈大人,要不是您啊,咱們最不愿意去的地方就是阿鼻地獄,那個地方,也沒瞧見多臟啊,就是有一股子無處不在的臭氣,上次我去送客人,回家,我家夫人還問我是不是掉進了茅坑里。”
修羅丸沉默地聽著朧車的描述,直到他在阿鼻地獄入口前站定,他才意識到有多臭。
鬼燈打量著周圍,他聞著撲鼻的惡臭,他分辨得清楚,正如伊邪那美神所說,惡臭正以他能夠感知到的速度消散下去。
修羅丸透過朦朧的視線,看著眼前烏黑的如若實質的濃稠霧氣,一股子像是把鼻子湊到發酵了一百年的屎上嗅聞到的惡臭沖入他的鼻子里,但他看得清楚,墨色的霧氣正以肉眼可見地速度消失。
鬼燈難受地“嗯”了一聲,他看著一滴生理性眼淚順著修羅丸的臉頰滑了下去,鬼燈瞧著他的金眸里轉起了蚊香圈。
修羅丸單手按在了鬼燈的肩上,修羅丸抿住唇屏住氣,朦朧的眼眸死盯著鬼燈,能夠支撐他不化作原形趴在地上□□的是他為數不多的貴族修為。
作者有話說:
請用犬夜叉被墨水臭暈腦補。?
? 第90章
金眸微抬, 修羅丸凝視著鬼燈,他金眸里流露出一絲懇求——走吧,求你了,狗要臭暈了。
鬼燈瞧了眼掛在修羅丸下巴邊沿的那滴生理性眼淚, 狠了狠心, 說道:“修羅丸桑應該也感覺到了, 你能凈化這里的污穢, ”鬼燈忍了忍, 抬起手捂住了口鼻, 說道:“而伊邪那美神曾道, 閣下領悟刀刃絕技的契機就在這里。”
“不過,”鬼燈艱難地說道:“我不常來這里, 不知道這里的環境對于犬族已經這么艱難了。”
鬼燈看向修羅丸, 修羅丸聽了這一句話,反而心下一橫,說道:“走, 咱們進去!”修羅丸抬起手,靈壓聚集在手心,凝聚成一朵血色的彼岸花,修羅丸捻著那朵花,送到鼻下深深吸了一口, 花香減緩了那種讓他近乎暈厥的頭暈目眩。
鬼燈抬起頭, 他雖然嗅覺沒有修羅丸那般敏感, 他也是能聞到那股惡臭的,于是, 鬼燈問道:“這花, 能給我一朵嗎?”
“這花是很香, ”修羅丸解釋道:“但是這不是一朵真花,是我的劇毒凝聚而成,我若不操控這劇毒,它與尋常的花無異。您還要嗎?”修羅丸抬起手,手尖凝出一朵彼岸花:“若不是不用,我也能……”
鬼燈深深瞧了他一樣,從他手里接過那朵彼岸花,深深吸了一口。鬼燈頗通人性,他也瞧得出來,修羅丸是諸多他認識的生靈中少有的有著純粹品性的妖怪。
修羅丸嘴角一勾,強壓下臭味帶來的不適,他邁開步子,一步走進阿鼻地獄的入口。
走進阿鼻地獄的刑場,修羅丸眼神發怔,步入刑場的瞬間,沖入他耳中的就是連綿刺耳的慘叫聲,這是正經歷著折磨的亡者發出的凄厲的哀嚎聲。
鬼燈腳踩在刑場的殘破老舊的石子路上,開口說道:“阿鼻地獄是黃泉地獄最后一層地獄,也是罪該萬死的惡人死后才會墜入的地獄。”
“所謂阿鼻地獄就是無間地獄,”鬼燈看著刑場里經受著折磨的罪人們,他說道:“所謂無間,罪人墜此地獄日夜受罪,以至劫數殆盡,沒有時間沒有盡頭,故稱無間。罪孽滔天之人墮此地獄,不管罪人是男子還是女人,是人是魔是妖是邪,不分老幼貴賤,不分出生經歷,只要被宣判有罪,墮此地獄,所受刑罰一應相同。”
“而這些人,這些妖魔,這些生靈,”鬼燈嘲笑了一聲:“可以說他們的心靈是這世間最丑陋的東西,所以,在此間地獄,沉淀著人間墜下的諸般晦澀丑陋的惡意,傲慢、嫉妒、暴怒、懶惰、貪婪、暴食和□□,這些骯臟的惡意是那些劫財、劫色、陷害、污蔑、殺人的罪人最丑陋的伴生物。”
“這些伴生物聚集而起,凝聚沉淀,最后成了最后一層地獄的惡臭。”
修羅丸站在刑場邊沿,他嗅聞著手里彼岸花的香味,看向刑場之內,從正式踏入刑場開始,距離刑場中心躍進,火焰便燃燒得越來越劇烈,在刑場之上,在刑場,修羅丸看見了各種各樣的刑具。
所有的罪人都被折磨的死去活來,而這里的獄卒面無表情,亡者被折磨得死去活來,生不如死,幾乎沒有一個亡者有著完整的人形。
罪人被脫光衣服按在鐵床上,獄卒舀起用滾燙的鐵水澆在犯人的身上,而另一個獄卒拿著釘滿鐵釘的鐵刷子在鐵水沖過的部位用力刷洗,一縷縷血肉被刮下來,最后露出了白骨,罪人發出痛苦的哀嚎。最后一個身上殘留血肉的骨頭被掛在刑架上,修羅丸的注意力落在那個白骨上,而飽受折磨的漫長過程不同,只是三息,那副白骨就恢復了原樣。
刑罰又重新開始。
刑場上,還有被燒灼滾燙的鐵烙鐵,獄卒將罪人放在上面,隨著滾滾白煙和焦糊的氣味升騰而起,不到片刻,罪人就被燒焦成一片交談。
亡者立于刑場之上,身上帶著沉重的大枷,而普通豎的束縛人行動的大枷不同,這個大枷純是重鐵支撐,沉重至極。而戴枷的罪人筆直地站立著,不準座臥。沉重的大枷墜掛在血肉骨頭上,重鐵壓破血肉,骨頭被碾碎,最后被重枷從上到下刮下血肉。
在此間地獄,各種殘酷的刑罰隨處可見,碾體,剝皮、鏟頭、鉤腸等等等等,而刑場各處無一罪人沒有在發出凄厲的哀嚎。
滿是血跡的叉棍,錐子上掛著半凝固的血肉,石磨中有翻滾涌動的血肉,堅硬的鐵繩纏繞在罪人身上,罪人被捆扎著勒出一塊塊的肉骨。在鐵驢與鐵馬的縫隙中滲出鮮血。
在刑場之上,有一鍋鍋燒灼滾燙成紅色烈焰顏色的鐵水,鐵水被一鍋鍋傾倒在亡者的身上。備受折磨的亡者饑腸轆轆,而獄卒則用灼熱的鐵丸塞進他們的胃里,亡者喝的都是滾燙粘稠的鐵水。
修羅丸目光掃過這些罪人,他們的哀嚎聲讓他心底生出了一絲憐憫,罪人的慘狀讓他有些不忍睹視,鬼燈打量著修羅丸的神色,他抬起手,指著離他最近的那個亡者。
那個亡者正被兩個獄卒用鐵棍撐著,頭仰著強迫地張大嘴,獄卒往他嘴里灌入滾燙的鐵水。鬼燈問道:“你知道這人因何罪被判墜入此間地獄的?”
“什么罪?”修羅丸問道。
幾乎每一個亡者都在閻王廳經歷過審判,鬼燈記得清楚:“這人是楓葉城富商的養子,原不過是流落街頭父母雙亡的孤兒,因為妒忌城主親子的待遇,將他養兄兄嫂、幼子、幼女及一應仆從鎖在屋內,一把火將他兄長一家活活燒死。最后霸占家產。”
“此惡行不受此刑天理不容。”鬼燈瞧著那個亡者的慘狀,說道:“而他在閻魔殿受審之時,所抱怨所描述的,只是他對于兄長一家所有的財富與權勢的嫉妒,他認為他的兄長一家該死。”
“還有他,這人自經營人口販賣營生起,販賣婦女五十余人,販賣嬰孩一百余人,此間過程中,因折磨虐待殺死男女人口一十四人……”
鬼燈指著目之所及的罪人,慢慢道來。
修羅丸抱著手臂,站在刑場邊,心底的那一點因哀嚎與慘狀生出的憐憫再無殘留,末了,鬼燈問道:“說了這么多,你還會同情他們嗎?”
修羅丸搖頭,道:“他們該受此折磨。”此時,修羅丸低下頭,他看向腳下的十字路,“嗯?”他輕咦了一聲,他久久站立于此,他所站立地方的如若實質的黑霧竟然都散去了。
鬼燈回過神來,他移開放在鼻下的花朵,深吸了一口氣,他有些吃驚:“這里的污穢都被你凈化了嗎?”鬼燈繼續說道:“我們繼續往前走吧,伊邪那美神讓我帶你去阿鼻地獄的最深處,那里有你需要的東西。”
“我需要的東西?”修羅丸問道:“鬼燈閣下知道是什么東西嗎?”
“女神說,是一把刀。”鬼燈說道:“具體的我就不了解了。”
“那我們出發吧。”修羅丸說道。
兩人沿著破舊的石子路穿過阿鼻地獄的各個刑場,最后走到了高聳的墻壁邊沿,這里是地獄的盡頭,在修羅丸眼里,城墻呈現出一種發綠得近乎烏黑的顏色,一層一層的污濁東西附著在城墻之上,城門被灰黑色的東西粘黏在一起。
修羅丸抬起手,手上凝聚起靈壓使勁拉開了城門,而在城門之后,是一片烏黑到近乎粘稠的黑暗,鬼燈說道:“此處是黃泉污穢聚集之地,哪怕是以我鬼神之軀也不敢踏入,勞煩修羅丸了。”
這里很臭——修羅丸頂著鬼燈期待的眼神,他反手“啪”地關上了門。
“嗯?”鬼燈發出一聲疑惑的鼻音。
修羅丸手按在城門上,他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吐出,抬起手,捻花送到鼻下,復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伸出手,再次拉開的城門,修羅丸屏住呼吸,一步踏入黑暗之中。
這一腳,如同踏入粘稠的膿液中一樣,修羅丸能夠感受到整個身體陷入粘稠綿膩的半粘稠液體中,而他屏住的呼吸在踏入這如若實質的黑暗中的瞬間就松開了,那種惡臭順著他的皮膚與毛孔,鉆進他的身體之中。
而與此同時,他的靈壓從身體里逸散出來,將惡臭溶解抵消。
很艱難,修羅丸一步才踏下,一步之內的污穢被他所轉變,污穢化作純粹的力量逸散開來,又被周圍的污穢所抵消,而周圍的黑暗像是半流動的漿汁一樣朝著他涌了過來。
修羅丸很清楚,如果他剛剛的感知沒有錯的話,他確實能夠將這片甚至無法落腳的污穢凈化,修羅丸忖度著,如果將這片污穢轉變成他能夠吸收的力量,他足以擁有供給卍解的靈壓。
學會卍解,領悟規則,打破時間,找到自家的狐貍——都將成為可能,感知著周圍粘稠綿膩的觸覺,修羅丸在目不可視物的黑暗里翻了個白眼。
不過,在這種地方待久了,他家狐貍還會要他嗎?一只小翔狗。
作者有話說:
狐貍:你是我家狗嗎,太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