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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江湖的,自然不敢多碰虎逞尸身,唯恐沾上禍事。
而客棧幫工亦不敢,都是些尋常百姓,連武功都不會,又如何敢趟這渾水。
道士卻是膽大的,索性將虎逞的衣物褪去,在他身上,一共找到十五枚釘,無一例外,都是死后才釘上的。
隨后,道士還在虎逞的后腦上找到了那一處略微泛藍的針跡,不由得輕呼一聲,怵怵道:“有沒有懂行的,來看看這是什么東西!”
道士并非江湖中人,好在客棧中坐滿江湖客,必有人能看出蹊蹺。
一個聲音突然冒出:“如若我沒有記錯,這釘一定是逐日教的邪術,他們便是用此等釘法來殘害人命,這毒么……看起來有幾分像醒神散!”
逐日教三字一出,眾人冷汗淋漓,還真能將虎逞身上的釘與毒,與逐日教曾經的詭術對上。
“逐日教的人做的?”有人環(huán)顧四周,“這里竟有逐日教余孽?”
逐日教在早年已被奉容殲滅,不過當時場面混亂,大抵有不少教中人得幸潛逃。
“可逐日教的人如果還茍活在世?他們殺虎逞作甚,他們最想殺的人,不該是奉容嗎。”桑沉草悠悠出聲。
虎逞雖然名氣大,脾性又蠻橫無禮,卻是獨來獨往的,也不曾參與過當年的殲滅之舉。
奉云哀撘在桌上的手微微收緊。
桑沉草自問自答:“難不成,是殺雞儆猴?”
如果逐日教復蘇,于中原而言,可稱得上是危難預兆。
眾人神色大變,越發(fā)懷疑身側之人,有些甚至已不敢與身邊人相視。
就在此刻,鏢局的人斬釘截鐵:“來客棧之前,此人身上絕對沒有如此之多的釘子!”
桑沉草眼波一動,將眾人全部收于眼底,慢悠悠道:“諸位可都是武功高強者,如若想隱藏氣息殺人害人,想必輕輕松松!
果不其然,她未立即點出林杳杳昨夜出行一事,只是想令所有人互相猜疑。
可這于她而言,有何益處?
奉云哀面色漸冷,越發(fā)覺得此女嫌疑頗大,但她不想將林杳杳就這么推到火坑上,故而不發(fā)一言。
有人揚聲:“絕無可能是我,我與虎逞無怨無仇!”
“自然也不可能是我,我生平最痛恨此等陰險暗算之舉!
“我與逐日教有不共戴天之仇,必也不可能是我!”
客棧中的江湖客們各抒己見,各自為自己擺脫嫌疑。
“不如就從賬簿中最早住店的人開始,說說自己這幾日去過哪里,做了什么。”桑沉草語氣中暗含期許。
這聽著就像攪局的,平常人哪會在這等時候,還能高高掛起地看戲。
只偏偏,這正是問題所在,要想抓出殺害虎逞之人,就得清楚住客們的行跡。
奉云哀一下就聽出了此女的話中深意,想殺虎逞,就得長時蹲伏,殺人者幾日必都得連著外出,否則根本逮不著神出鬼沒的虎逞。
“勞煩掌柜!鄙3敛蓓蛄骤描。
林杳杳拿來賬簿,仰頭看向天井上方,望著湛藍的天道:“但如果是武功高強之人,是不是能直接躍入這天井?住不住店,似乎關系不大。”
“關系大著呢,在座的都身懷武技,除非那人對客棧住客了如指掌,篤定眾人武功在其之下,絕無可能有所察覺,否則萬不敢貿然出入!鄙3敛菀馕渡铋L。
林杳杳垂下眼,飛快翻開賬簿,只好將如今住客的名字一一點出。
被點到名字之人,就算有百般不愿,也只能認真作答,否則一個不經意,就會給自己潑上滿身污水。
在座多數人,在入住后都不曾外出,甚至連客棧門都不曾踏出半步,這里頭許多人都能互相作證。
這幾日風沙大,穿行沙海多有不便,尤其是去往云城的那個方向。
所以杳杳客棧幾日間只有住店的人,而沒有退房之客。
說著就到了奉云哀。
奉云哀被點到名字之時,稍稍沉默了片刻。
她是來找人的,還是找武功高強之人,她本意是善是惡,只有自己清楚,她如若直接這么答,算是將嫌疑攬到自己身上。
桑沉草好整以暇地叩著桌,還是一副看戲的架勢。
眾人紛紛瞧向她們二人,這杳杳客棧中,只這兩人成日戴著帷帽,不曾以真面目示人。
奉云哀起身,掛了遍身的薄刃啷當作響,清脆悅耳,聽似銳利逼人,偏她一身白裙不染片塵,何其出塵飄逸。
“你從何處來,住店三日去過哪里,做過什么?”桑沉草饒有興致地問。
奉云哀淡聲:“從中原來,我來賒刀,住店三日亦不曾外出!
從中原過來的人少之又少,尤其在這關頭。
只是相比中原而言,賒刀二字更是引得客棧中人一片嘩然。
有人喃喃:“真是賒刀派后人?我以為賒刀一派已無傳人,賒刀派出山絕無好事,看來江湖要有難了!
“但你也不曾露面是不是?”桑沉草興味盎然,“誰知你是不是真的賒刀派后人,也不知你是不是房門緊閉,實則人已在客棧之外!
躲在林杳杳身后的丫頭怯怯出聲:“我作證,我送去吃食時,這位客官都有接入房中!
桑沉草頓時興趣缺缺,悠悠道:“那可真是巧了,這位姑娘真該多謝有你!
林杳杳接著又點了其他人的名字,最后提到桑沉草,賬簿最后邊一片鏢局的人,已被排除在嫌疑之外。
桑沉草便道:“我從黃沙崖過來的,本是想去拜師學藝,結果拜了個空,不得已,只能來杳杳客棧住店,入店后的種種,想必諸位皆知!
奉云哀聽完,只覺得此女話中,至少有半句是假。
這等武藝還需拜師學藝?此前總不該是自學而來的,除非天賦異稟。
而且黃沙崖顯然也不是拜師學藝的絕佳之地,尤其黃沙崖的主人問嵐心,并不是什么正派人物,雖說問嵐心這些年無甚作為,就好像已經退隱江湖。
“黃沙崖……”奉云哀搜索枯腸,隱約想起此地主人問嵐心名號不凡。
虎逞的那個追隨者愕然大喊:“你們可還記得,問嵐心在江湖中曾有何稱號?”
“斷魂針問嵐心!”有人回應。
“難道是問嵐心做的?問嵐心只是久不現身,所以才榜上無名,可在當年,她與奉容可是能打成平手的!”虎逞的追隨者又道,“問嵐心的武功遠在我們之上,她要想隱匿蹤跡害死虎逞,想必……輕而易舉!
“問嵐心可不是逐日教的人,再說,她殺虎逞一劍足矣,又何必用毒?眾人皆知她慣用針,她如今再用針來殺人,豈不是此地無銀!鄙3敛菀谎渣c破迷津。
“不像問嵐心所為!狈钤瓢щy得附和。
桑沉草倏然看向林杳杳,不緊不慢道:“住客們都已坦白,還請掌柜和店中伙計也細說這幾日行跡!
伙計們面面相覷,曾出行采購的幾位面色煞白,語無倫次地將自己的行蹤說清道明。
“掌柜呢!鄙3敛輶伋雒^。
此刻奉云哀已無法阻止,按前邊眾人的說辭,確實都不像是會殺害虎逞的,如此一來,掌柜的嫌疑也便更大了。
林杳杳嘴唇微抿,舉起扇子遮住半張臉,氣息不穩(wěn)地道:“我連著外出數日,是要去聆月鎮(zhèn),洽談客棧中各類用具的價錢!
桑沉草看了奉云哀一眼,卻是在對林杳杳說:“那你昨夜怎又出去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