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辛美琪笑?起來:“他身上的公子哥兒習氣很重啊?”
曲疏月終于轉(zhuǎn)頭, 和她慢慢走上臺階,不再看黑成一點的車影。
她說?:“那倒不是。他是有一套自己的行事風格,并且發(fā)自內(nèi)心?的, 不覺得有?任何的問題, 身邊人只?有?自我做出調(diào)整來適應他的份,把握不住他的模式和心態(tài), 那就是你的問題了。”
至少高中時期的陳渙之,是這?死德行。
現(xiàn)在的這?個, 外面看起來好?了一些, 不會那么明顯的視人如無物, 但內(nèi)里?究竟怎么樣, 曲疏月也不清楚。
畢竟他們也才剛結(jié)婚, 中間隔了漫長的九年, 萬事不知。
辛美琪和她一起往上走:“反正你婚禮上, 我看他們家那個架勢, 真是不得了。”
曲疏月知道她指什么, 大約是在走廊上撞見了幾位貴客,平時?見不到?的面孔。她玩笑?說?:“所以他劣根性比一般人頑固啊。”
辛美琪配合的大笑?, 一扭頭,看見新來的客戶經(jīng)理,停了一輛馬丁在行門口。
洪鈺拎上副駕的包,是愛馬仕的bk20初雪小房子,霧面水泥灰短吻鱷皮。
美琪又忽的嘆氣:“瞧瞧, 上班根本就是洪小姐的樂子。”
曲疏月也有?所耳聞:“聽?說?她在業(yè)務會上, 公然跟程總頂嘴, 一點面子都不顧的,把老程氣得半死。”
辛美琪哼了聲:“人家一進來, 北嶺礦業(yè)五個億的對公存款就跟著來了,她用給誰面子?”
曲疏月笑?了一下,沒說?話。
她從不參與這?些對同事定性的議論,只?就事論事的擺事實。
辛美琪還在感?慨:“說?什么高考、讀研擇校甚至考博,是人生的分水嶺,那都是假話、空話。”
曲疏月好?笑?道:“那什么才是真的分水嶺?”
“投胎。”
“釘釘打卡了沒有??”
“打了。”
都知道曲疏月休婚假,在電梯里?碰上,紛紛對她道聲恭喜。
剛被議論過的程總,笑?著問曲疏月:“當時?和他們集團吃飯,我就奇怪,陳工怎么主動送你呢,原來是未婚夫妻。小曲啊,你瞞得也真夠死的,太把我們當外人了。”
曲疏月也無奈,又不好?多解釋什么,說?起來話就長了。
她只?能把錯攬過來:“是,那天?我不好?意?思說?,沒早點介紹。”
“加上國?慶假期,整整十天?都沒上班了,感?覺怎么樣?”
曲疏月說?個冷笑?話:“爭取把屬于我的材料全寫回來。”
“”
她忙到?中午,去食堂吃飯的時?候,看見余莉娜的朋友圈。
余大小姐拿回了自己的黑卡,住在京市郊區(qū)的一棟大別墅里?,里?面還有?兩個傭人伺候著。
余父美其?名曰是為了她專心?考博,其?實就是變本加厲的疼寶貝女兒,彌補前段時?間的虧欠。
依曲疏月看,她現(xiàn)在有?錢有?閑的,反而更不利于復習。
才一個上午,已經(jīng)發(fā)出了兩條高質(zhì)量的朋友圈,為京市的GDP貢獻了巨大能量。
曲疏月點了個贊,并在下面評論:“做完美容,又去吃高級餐廳,誰能舒服得過你?”
余莉娜秒回:“有?錢人的生活就是這?么樸實無華,你要一起來嗎?”
她輸了一句話:“不了,我怕得紅眼病。”
然后就把手機倒扣在桌面上,沒看了。
下午全行大會,方行長在上面?zhèn)鬟_最新精神,講得慷慨激昂。
底下人個個哈欠連天?,除了坐在前排的那幾個,后面小動作不斷。
辛美琪坐在曲疏月旁邊,看她登了V/PN,問她翻墻去看什么?
曲疏月把手機往那邊挪一點:“這?個博主,我覺得他有?點意?思。”
辛美琪看了一眼界面,是一個很陌生的社交軟件:“國?外的App吧?”
她點頭:“嗯,叫vieugall,我在倫敦的時?候注冊的,用戶很少。”
再看一眼那個博主,他最近剛發(fā)的一條是:「我見她,猶如暗室逢燈。」
辛美琪再往上翻了翻,又一條:「誰也不知道,她其?實是很難講話的一個人,但我知道。」
她問:“這?個用戶你認識?”
曲疏月說?不認識:“我就是喜歡看這?種文藝咖,吃愛而不得的苦。”
辛美琪笑?著嘁了一聲:“你是自己淋過雨,就要把人家的傘扯爛吧?”
“”
到?五點半下了班,曲疏月還在辦公室里?研讀文件,手機就響了。
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甲方爸爸”,剛才開會的時?候,順手改的。
曲疏月“喂”了一句。
里?頭傳來陳渙之清冷的聲調(diào),一絲漫不經(jīng)心?:“下班了嗎?”
她翻了一頁手上的紙張:“快了。”
陳渙之聽?見畢剝聲,調(diào)侃了句:“還在學習呢?”
曲疏月輕而軟的調(diào)子糾正他:“一般下班前,哪怕沒事好?做,也要裝出忙的樣子,你沒摸過魚啊?”
就像坐在課堂上,一個不聽?講還理直氣壯的小學生。
陳渙之壓低了嗓音,冷不防的哼笑?了一聲,隱約間,仿佛有?無可?奈何的寵溺在。
眼前這?份翻爛了的整改材料,上面密密麻麻寫著什么,曲疏月忽然就看不進去了。
陳渙之仍然是那副口氣:“好?,這?位正在緊張摸魚中的陳太太,你先生在樓下等你。”
曲疏月囁嚅著,紅潤的唇瓣張了張,什么話也說?不出,暮色映照下,白絹般的一張臉粲然霞光。
門邊,計財部的鄭主任叫了她幾句,她才猝然回神:“怎么了?”
鄭主任說?:“疏月,這?個月的五險一金表我發(fā)給你了,明天?核對一下吧。”
“好?的。”
臨走前,鄭主任回頭問了句:“怎么好?好?坐在這?里?,臉紅起來了?”
曲疏月嬌媚而不自知的,摸了一下臉:“沒、沒有?啊,天?太熱了可?能。”
下班時?間一到?,她拿上手機,收拾好?包,出了辦公室。
行門口停了輛S500,陳渙之穿一件面料精良的襯衫,靠在車門邊抽煙。
松散 的溫莎結(jié)往上,是他飽滿的喉結(jié),棱角分明的臉廓。
從他指尖散出的,幾縷很淡的白色煙霧,漂浮在傍晚的昏黃里?。
一人一車,背后是灑金疊影的寬天?厚地,這?種構(gòu)圖方式,很像文藝復興時?期過于華麗的手筆。
曲疏月走下來,陳渙之紳士而散漫的,為她打開車門。
她雙手捏緊了手提包,幾分快撐不住的矜持:“謝謝。”
陳渙之從另一側(cè)上了車,他問:“直接回家?”
曲疏月先跟他確定:“你今晚有?飯局嗎?”
她是怕耽誤陳渙之的時?間。
這?幾天?在一起,他幾乎是電話不斷的,不是集團的事情,就是自己公司有?狀況。
陳渙之的手搭在方向盤上:“要有?的話,恐怕也沒時?間來接你了。”
他是一種類似于白描的語氣。意?思簡潔,如果沒空,來的會是司機,就這?么簡單,都不值得深思他的用意?,更不要誤會。
曲疏月心?知肚明的,點了一下頭:“那我做點晚飯,我們?nèi)ヒ惶顺邪伞!?br />
“好?。”
陳渙之把車開到?SDK,這?里?的地下一層有?家會員制的超市,曲疏月是這?兒的常客。
記得余莉娜第一次來的時?候,她還東張西望了一陣,說?:“你們京城最高端的商超,裝修這?么簡樸的嗎?”
曲疏月心?想,她是江城人,說?這?個話IP完全正確,就沒反駁。
陳渙之大概從不親自逛超市。
這?一點,從他生疏的推車姿勢,和站在貨品分區(qū)處迷茫的眼神就可?見一斑。
他雙手把著推桿,一雙明澄的眼睛望過來,也懶得開口。
曲疏月把手里?的幾盒牛排放下,指了下另一側(cè):“再買點水果,那邊。”
她已經(jīng)拿了很多東西,從肉桂粉、覆盆子醬、羅勒這?些調(diào)味品,到?鮮奶、雞胸肉。
早上曲疏月煎蛋的時?候,打開冰箱一看,里?面的東西種類太少。
從讀研開始,離開家獨居了這?么些年,她其?實還挺樂在其?中的。
下了班,除非是有?推不掉的應酬,一般都按時?回家,不是很累的話,曲疏月會做一頓晚飯,聊以消遣。
還沒到?果蔬區(qū),連面前的貨架都沒繞過去,她就聽?見兩道熟悉的聲音。
先是胡峰大吃一驚:“什么水蜜桃要一百五一個?”
余莉娜手里?顛著個包裝精美的桃子,給他念標簽上面的字:“喏,平谷水蜜桃。”
“你放下,放下!”胡峰連連壓了兩下手:“我開車帶你去平谷現(xiàn)摘,比這?新鮮,還比這?便宜,這?冤大頭誰愛當誰當!”
余莉娜直接放進了購物車:“你有?毛病吧?大晚上的誰要和你去平谷?”
她想了想,覺得不對勁,質(zhì)問起胡峰:“你該不會是看我漂亮,要把我騙去荒山野嶺,好?對我做什么吧?”
陳渙之和曲疏月并排走出來,看見胡峰用一種極其?輕蔑的眼神,上下掃量了余莉娜一眼。
他抱著臂,一手拈了拈下巴:“我說?這?位女同志,您對漂亮這?兩個字,是不是有?什么誤解?”
“那你呢?”
“我什么?”
余莉娜也不甘示弱:“你對自己的處境和長相啊,是不是也有?誤解?別忘了現(xiàn)在誰是債主!就算你家沒有?鏡子,撒尿也不會?”
曲疏月聽?了一陣,垂著睫毛,側(cè)過臉笑?了一下。
這?兩個人的嘴皮子功夫,真叫不相上下,見了面就免不了一場逗哏。
胡峰結(jié)巴著:“我、我你、你講不講文明啊你?大庭廣眾尿啊尿的。”
“你好?文明!”余莉娜退后兩步,站到?了陳渙之的附近,她說?:“你文明半夜把我往平谷引?說?不定啊,你就是個人面獸心?的壞蛋。”
面對這?樣蠻不講理的指控,胡峰一時?百口莫辨,他說?:“你問老陳,我是不是這?樣的人,他從小就和我認識。”
陳渙之抬起眼皮,言之鑿鑿:“莉娜,把說?不定去掉,他就是這?樣的人。”
“”
胡峰伸出食指撣了撣他,咬牙切齒的,說?完他又去看陳太太:“疏月,你說?,我是什么人。”
曲疏月并不想加入這?場混戰(zhàn)。她擺了擺手:“不要問我,我不和你一起長大。”
“好?好?好?,這?么玩兒是吧?剛結(jié)婚就夫唱婦隨哈!”胡峰快要氣得元神出竅。
沒想到?被他曲解成這?個意?思。曲疏月偃旗息鼓,別過頭,沒有?再發(fā)聲。
陳渙之看她那個樣子,也不想在這?地方久留。
他牽住曲疏月,一手推著購物車從胡峰身邊擦撞過去,一臉的煩躁:“媽的,誰在狗叫。”
“”
余莉娜追了上去:“月月,我們晚上一起吃飯,好?不好??”
曲疏月猶豫了一下,現(xiàn)在她住在陳渙之那里?,又剛約定過不帶人回家。
她看向陳渙之,鴉翅般的睫毛眨動一下,像等他的答案。
陳渙之揀了顆花椰菜:“我沒意?見,歡迎。”
余莉娜挽了一下曲疏月,小聲說?:“你看人家多開明,沒你講的那么”
曲疏月剛要張嘴制止。
但這?話已經(jīng)被陳渙之聽?了去,他湊過來:“她都是怎么跟你說?我的?”
余莉娜慌忙掩了一下唇:“啊——”
陳渙之居高臨下,說?話時?,甚至彎了一點腰,仔細看著她的眼睛。
曲疏月的手伸到?后面,在她后背上掐一把,面上微微笑?著:“問你呢,說?啊。”
余莉娜吃痛的皺了下眉。
她磕磕絆絆,開始搜腸刮肚的找一些說?辭:“她跟我說?,說?你那個很帥!是當時?你們?nèi)E?中的男神。”
又怕正主不信,余莉娜還加重語氣重復了一遍:“對,男神!”
陳渙之揚起一側(cè)的唇角,樣子像是在笑?,調(diào)子卻古怪:“是嗎?”
曲疏月騎虎難下:“是,當然是了。”
他越逼越近,嗓音出奇的清冽性感?,追問道:“那這?個全校女生里?面,也包括你嗎?”
沒等曲疏月回答。
后面趕上來的胡峰,大仇得報似的:“想什么呢?當然不包括了!人家疏月早就發(fā)過話了,你會被評成男神,那是因為沒跟顧聞道一屆。”
陳渙之:“”
他意?有?所指的,從貨架上拿了一瓶醋,瘋狂cue曲疏月:“是吧?否則有?老陳什么事兒啊!靠邊站吧他。”
曲疏月:“”
chapter 22
四個人就這么拌著嘴回了家?。
陳渙之和胡峰走在后面, 提了購物袋。
曲疏月她們先換了鞋進去。
胡峰左右張望一下,不見有富余的拖鞋:“就我沒的穿?”
陳渙之打開柜門,扔了穿拖鞋在地?板上:“拿去。”
胡峰笑著?伸腳進去:“渙哥, 這一下子?, 可是帶著?怨氣啊。”
“我說,曲疏月真?那?么說過?, ”陳渙之走了兩步又回頭,扶著?柜子?問:“我比顧聞道差很多?”
這一點胡峰很肯定:“原話我不記得了, 反正她肯定是這意思。”
陳渙之嘖了一下:“你連你媽生日搞不清, 確定你沒記錯?”
胡峰大?踏步的進了門, 邊走邊說:“笑死, 你老婆在英國, 都和顧律師談上戀愛了, 當然是欣賞他的意思!我記不記錯有關(guān)系嗎?比不過?人家?你好傷心哦!”
“把嘴閉上。”
隔得太遠, 曲疏月站在廚房島臺邊, 沒能?聽清。
她伸長脖子?問:“咦, 胡峰拿腔拿調(diào)的,在說什么呢?”
陳渙之卷起袖口走過?去:“不知道, 得了病吧他。”
余莉娜坐在沙發(fā)上,反客為主的,推了一瓶水給胡峰:“喝吧。”
胡峰擰開來看她:“你來人家?里做客,一點活兒也?不干?”
“我是大?小姐,什么活兒也?不會干。”余莉娜嫌棄的斜了他一眼:“就知道說我, 那?你自己呢?”
胡峰喝了口水:“我是大?少爺, 比你更不會干。疏月賢惠, 她會做好的。”
正把東西一樣樣放進冰箱的曲疏月:“”
陳渙之把果汁遞給她,哼了聲:“他是分不清大?小王了。”
曲疏月低頭笑了下:“把牛排放到盤子?里腌上吧, 怎么說他們是客人。”
陳渙之又拿出一個盤子?:“多做一份吧,等會兒還有個人要來。”
她問:“誰啊?”
陳渙之說:“金豆子?,來給我送合同的。”
曲疏月哦了一聲,擰開調(diào)料罐,撒上黑胡椒、海鹽,又各倒上一些橄欖油抹勻,摘下一次性手套。
陳渙之讓她去休息:“過?十五分鐘,我來煎。”
“ 你會嗎?”曲疏月不大?相信。
就陳工這雙畫圖紙的手,能?做得來這種油煙活兒嗎?
他挑眉,懶散的笑了笑:“你要是不放心的話,就在旁邊監(jiān)工。”
曲疏月沒說好,但也?沒有走開:“我再點一些東西來。”
光是牛排,對付他們自己倒是夠了,招待客人不成樣子?的。
腌制時間一過?,陳渙之擰開了火,把牛排放下去。
曲疏月聽見油滋啦的聲音,她回頭,看見他熟練的揮舞著?鏟子?。
他事事講究,一件襯衫都要從國外寄來,精良的面料,幾位設計師純手工打造,一眼高級的質(zhì)感。
但給他準備的圍裙,剛才怎么放在島臺上的,現(xiàn)在還怎么放在那?兒。
她提醒了句:“陳渙之,你這套衣服料子?那?么貴,別濺著?油了。”
“你幫我拿過?來一下。”
曲疏月不作多想,取過?圍裙,走到他身邊。
她穿著?平底家?居鞋,只?到陳渙之肩膀下一點。曲疏月遞給他:“喏。”
陳渙之將牛票翻個面,亮了亮手里的鏟子?,表示他騰不出手來。
他說:“你再幫我系一下。”
曲疏月低下頭,猶豫幾秒:“哦。”
她的兩只?手,分別從他腰腹的左右兩側(cè),繞到前?面會合。
曲疏月盡量不碰到他身體,小心翼翼的打著?結(jié),指尖有不易察覺的顫抖。
那?兩根帶子?在她手中,成了燙手的木炭,握在掌心里熱熱的,一直暈染到她臉頰上。
她停留時間太久,陳渙之等了又等,問了句:“好了嗎?”
曲疏月慌忙撤開手:“好、好了。”
她退后到水池邊,僵直的后背抵著?冰涼的大?理石臺案,面上的熱度卻不退。
陳渙之這個人毛病不少,光是這張賤嘴,就從沒有討人喜歡過?。
但曲疏月不得不承認,他足夠的賞心悅目。
就連做家?務,同時兼顧到兩塊牛排,也?不會左支右絀,反而?有種視覺上的優(yōu)雅。
她看著?陳渙之的背影發(fā)呆時,門鈴忽然響了。
胡峰走過?去開,雷謙明提著?外送的訂單,就站在門口。
他笑撐著?門:“我就料到有一天,你會把自己弄成這德行,說吧,送外賣多錢一個月?”
雷謙明一腳踢開他:“滾你媽的。碰見外賣小哥,順便幫他拿上來了,我就這么仗義。”
陳渙之把牛排裝盤擺好,他說:“你這個歲數(shù),能?讓你叫哥的人不多吧?”
雷謙明把幾個包裝袋放下,環(huán)顧了一圈:“怎么著??這家?有東西克我是吧!要不歡迎,我立馬就走!”
曲疏月不明白他們兄弟間的玩笑。
她留了留:“歡迎啊,雷總來指導工作,怎么會不歡迎。”
雷謙明接過?她的水:“還得是我們疏月啊,說話中聽。”
余莉娜趴在沙發(fā)背上,看了半天,才小聲猶疑的問他:“你是不是美院那?個啊,辦陶瓷展的,我前?段時間還去看過?。”
雷謙明分明只?穿了件T恤。但他還是很得意的,裝作抖了兩下領(lǐng)子?:“正是在下。”
胡峰看不下去,罵了一句:“靠,真?他媽膈應人。”
“”
曲疏月捧出一疊瓷盤,把餐盒里的食物倒出來,再擺上一套玻璃杯具。
陳渙之端來牛排,拿下巴點了點客廳:“叫那?兩個廢物過?來。”
“好。”
等人坐齊了,曲疏月給大?家?倒好酒,胡峰先吆喝上:“我提三杯啊。”
“這第一杯,恭喜咱們老陳,晉升為家?庭婦男。”
陳渙之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腳:“就知道你放不出什么好屁!”
雷謙明陪了一個:“沒錯,剛才做飯那?樣兒我都看見了,架勢十足。”
胡峰說:“第二?杯,敬老同學?疏月,我跟你說啊,平時不用慣老陳臭毛病,往死里招呼他。”
曲疏月苦笑著?端起杯子?:“行,我知道了。”
“這第三嘛,就”
陳渙之抬了抬眼皮,他就不再往下說了,笑著?伸了下手:“您說話,您說話。”
他拿起叉子?,慢條斯理的切牛排:“吃飯,大?家?都餓了,不想聽你演講。”
余莉娜嘗了一口,由衷夸了句:“這味道不錯啊!妹夫手藝可以。”
妹夫!?
胡峰險些被?喉嚨里的酒噎著?,看見主位上的人眼皮跳了跳。
陳渙之什么時候被?一姑娘這么稱呼過?。
余莉娜膽子?不小,直接就敢在他面前?托大?,妹夫都叫上了。
就連曲疏月都停了下來,瞪大?眼睛去看她的閨蜜,就怕陳渙之變臉。
但那?邊不痛不癢的受了,還說了句:“是嗎?那?以后常來。”
胡峰小聲問:“對你老婆的娘家?人,夠給面子?的哈。”
陳渙之瞪一眼他:“你要不餓,就去把鍋洗了。”
余莉娜渾然未覺地?扭過?了頭。她又問雷謙明:“你現(xiàn)在,是在美院教書嗎?”
雷謙明左手的叉子?抬了抬:“對,混口飯吃。那?你呢,考博有了意向院校嗎?”
她哪有選人家?的份,誰初試分數(shù)低、招生比例大?,就報哪個學?校好了。
余莉娜剛張了一下嘴,正要這么說的時候,對面的胡峰撂了酒杯。
叮咣聲里,聽見酸不溜秋的一句:“你倆相親呢?”
“”
陳渙之切牛排的手沒停:“管得著?嗎你?”
雷謙明也?說:“怎么個說法兒?胡總,這你女朋友啊。”
胡峰看了余莉娜一眼,等她的答案。
余莉娜解釋說:“當然不是了,他現(xiàn)在流落街頭,暫時寄住在我家?。”
陳渙之心知肚明的,左側(cè)的劍眉挑了下:“你媽還舍得把你趕出來呢?”
胡峰咳了一聲:“她現(xiàn)在一切行動,都聽我爸指揮。”
“做出這么英明的決定,胡伯伯真?是偉大?正確。”
“”
吃完飯,大?家?各自捧著?酒,坐在沙發(fā)上閑聊時,說起雷謙明生日。
胡峰問了一嘴:“去年請大?伙兒去瑞士,今年打算在哪兒揮霍?”
雷謙明喝了口香檳:“就三亞吧,我爸給我新買一游艇,還沒開過?光。”
余莉娜立馬興奮起來:“多大?的啊?我也?好久沒出海了。”
胡峰打斷她:“哎哎哎,你和他那?么熟嗎?人沒說要請你啊。”
“怎么哪兒都有你!跟只?蒼蠅似的,嗡嗡的叫,”余莉娜扭頭去問快過?生日的人,“你會請我嗎?”
“你愿意來嗎?”
她立馬說:“我愿意。”
曲疏月笑了一聲:“這好像在求婚哦。”
胡峰一口氣堵在嗓子?眼,上不去又下不來的,漚的他難受。
等到三個人鬧完了,曲疏月送了客,又去餐廳收拾桌子?。
陳渙之說:“放著?吧,明天會有小時工來的,你別占手了。”
她陪了這么久也?累了,點點頭:“那?我去休息了,你也?早點睡。”
“哎,曲疏月。”
陳渙之看著?她上樓,踩在末尾一節(jié)臺階上,忽然叫住她。
曲疏月停下來,怔在那?里:“怎么了?”
他本來想問一句顧聞道。
但想了想,覺得自己過?于?幼稚可笑,又搖頭:“沒事,冷氣別開太低。”
胡峰說的對,兩個人都已經(jīng)?談過?戀愛了,不就是相互愛慕的意思?
還用得著?多問什么?總之他不如顧律師。
曲疏月躊躇著?:“那?、晚安。”
“晚安。”
chapter 23
日子逼近十月底, 周一下午的例會開到末尾,方行長提了一句全行踏青的事。
活動方案是九月初擬定的,關(guān)于人均費用和食宿標準, 工會也?早就圈死了。
綜合部的于主?任, 也?就是曲疏月她們的頂頭上司,在會上大致講了一下。
方行長剛布置完四季度的指標, 費了些?神,聽這種小事也?就沒有太認真。
他多?問了一遍:“每個員工的標準是多?少?”
于主?任說:“原則上不能?超過八百, 如果要在京郊住一晚, 有點緊張。”
程總坐在下面, 訕笑著點評了一句:“工會那幫人, 要搞這些?名堂, 又不多?給點錢。”
于主?任笑說:“豐富員工八小時外的生活, 也?是工會工作的重要內(nèi)容。”
方行長?點了支煙, 慢慢說:“那就不住嘛, 不如中午吃好一點, 晚上就回來。”
“好的。”
散會以后,于皓叫住曲疏月:“你定一下餐廳, 這周六。行里的人數(shù)你知道,除下營業(yè)部的臨柜人員去不了,其余的都去。”
曲疏月點了下頭:“我選好餐廳以后,先發(fā)您過目吧。”
“好,盡快。”
她回到辦公室, 選了北陀山上的兩家農(nóng)莊, 標出他們各自的特色, 搜集了網(wǎng)上的一些?點評,發(fā)到于主?任的郵箱。
辛美?琪抓著頭發(fā), 正為一份等著報送的推優(yōu)材 料頭疼。
她抬起頭,越過面前的電腦問:“疏月,去年的優(yōu)秀中層評了誰?”
曲疏月想了想:“我記得?是計財部鄭主?任,方行說他畢竟快退休了,照顧一下。”
辛美?琪說:“他的先進事跡,你那里還有留底嗎?發(fā)給我參考參考。”
“你等會兒,我找一下。”
曲疏月點開去年的評優(yōu)評先材料,找到鄭主?任的名字:“好了,給你發(fā)過去了。”
辛美?琪喝了口急茶,大喘著氣:“我最近好像掉材料坑里了,每天寫不完的命題作文。”
曲疏月點開OA,給幾位行領(lǐng)導分發(fā)最新的待閱文件,她笑了笑:“程總自己的材料,怎么不自己寫啊?”
咚的一聲,辛美?琪放下水杯:“他哪有這個時間啊!每天都沒兩下辦公室坐,等他寫我早挨批了。”
她抬手看了一眼表:“那你抓緊吧,下班之前不是要交嗎?不到一小時了。”
辛美?琪一邊飛快的敲著鍵盤,邊抱怨說:“哎,碩士畢業(yè)后進了咱們行,我以為是輕舟已過萬重山了,沒想到,竟然是烏蒙山連著山外山。”
曲疏月聽得?好笑,在旁邊加上了句:“山山水水,無窮盡也?。”
“那些?不明真相的群眾,以為我過的什么神仙日子!我們家鄰居,每次碰見我媽都要說,你女兒進了總行上班,真是享福了。”說到這里,辛美?琪停了停:“也?不知道是誰在享我的福。”
“快寫吧。”
到快下班的時候,于主?任敲定了其中一家,性價比不高?,但看起來就很高?檔的餐廳。
他順便交代曲疏月:“讓廣告公司把?橫幅做好,帶上相機,到時候多?拍幾張照片,省得?沒素材寫總結(jié)。”
曲疏月回了個好,就馬不停蹄的,打電話給餐廳預定位子。
已經(jīng)快七點,辛美?琪看她還沒有回家,撕開了一袋堅果:“你的事不是早做完了嗎?”
曲疏月拈了顆核桃仁:“陪陪你嘛,家里就我一個人,不想那么早回去。”
“你們家那位呢?”
“在外地出差。”
三天前,陳渙之給她打了個電話,說臨時要去趟東城。
曲疏月也?只是禮節(jié)性的,叮囑他路上注意安全,再無其他。
辛美?琪隨口問:“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回來嗎?沒跟你報備過?”
曲疏月?lián)u頭:“倒是天天讓我鎖好門,就沒提過回來的事情,也?不說去東城干什么。”
“很正常啊。”
她問:“怎么就正常了?”
辛美?琪大口咬著堅果,口中含混不清:“你見過哪一個甲方,對乙方毫無保留的?”
“”
曲疏月在辦公室里,左磨右蹭到了八點多?,才拎上包回家。
結(jié)婚以后,她倒是少了一樁煩心事,不必自己開車了。
平時陳渙之有空,就會順路接送她下班,其余時間都有司機。
曲疏月拉開車門,坐上去:“暨叔,沒有等很久吧。”
暨叔笑說:“太太體貼我們,都是掐著時間給我電話的,哪里會等久呢。”
她點了一下頭:“那就好,直接回家吧。”
曲疏月到家后,百無聊賴的坐了一會兒,又去泡澡。
等到她揭掉臉上敷過的面膜,披著蓬松的卷發(fā)從浴室出來,已經(jīng)是兩個半小時后。
這段日子住在一起,陳渙之時常感慨,她居然能?在浴室待這么久,還不覺得?缺氧。
他真誠的發(fā)問:“姑娘家都這樣嗎?也?不怕被水泡發(fā)了。”
當?時曲疏月素面朝天,頂著一張純白面孔,差點忍不住就要問他:“您那位初戀不這樣嗎?”
但她沒有。她害怕聽見有關(guān)他們的戀愛細節(jié)。
曲疏月知道,不管她怎么努力?做表情管理,保持得?體微笑,問出這種問題時,臉色一定不會太好看。
洗完澡她沒什么事好干,躺在沙發(fā)上翻朋友圈。
今天也?不知道是為什么,她特別的困,一躺下就犯頭暈。
不過十幾分鐘,一雙眼皮就已經(jīng)開始打架,她那對濃密卷翹的睫毛,極慢的眨動了數(shù)十下之后,最終闔上了。
緩重一聲悶響,手機從她的掌心里滑落,掉在羊絨地毯上。
陳渙之十點下了飛機,回來的路上給太太發(fā)消息,說半夜到家,但沒有收到她任何?的反饋,打電話也?是無人接聽。
這么晚了她還在忙什么?就算加班也?不至于玩消失,微信不回電話不接的。
要說睡覺,這又早了點兒,不合她的作息。
集團的司機開著車,從后視鏡里,看見他靠在座椅上,深鎖著眉,過段時間就看看手機,像在等誰的信兒。
司機問:“陳總,是直接送您回家嗎?”
陳渙之搭膝坐著,淡淡應了聲:“對。”
他想了想,還是打個電話給暨叔,確認下曲疏月的情況。
三聲后,那邊接起來:“渙之啊。”
陳渙之開了點窗,夾煙的手伸出窗外:“暨叔,您還沒睡吧?”
“還沒有。”他又問:“大晚上的,你有什么事情嗎?”
陳渙之哦了一聲,姿態(tài)落拓的,撣動一下煙灰:“我想問問,你今天,有沒有去接月月下班?”
當?曲疏月的面,他從來都是連名帶姓的叫她,不會錯一個字。
反而?對著家里的長?輩,或者外人,稱呼的要更親近些?。
暨叔說:“回了,太太今晚加班,但九點鐘就回家了,我送她到的樓下。”
陳渙之多?問了一句:“看見她上樓了沒有?”
“上了。”
“好,打攪了。”
他掛斷電話,把?沒抽完的那截子煙,捻滅在煙灰缸。
曲疏月不是個愛外出的人,通常來講,她下班到了家的話,沒有突發(fā)狀況不會出去。
那很可能?就是睡著了沒聽見。陳渙之思及此,才暫略放了心。
車廂內(nèi)安靜,司機是全程聽見的,他看他們陳工神情松散了些?,才開口笑道:“陳總對太太,真是撲心撲肺的,沒話講。”
這種程度,就叫做撲心撲肺嗎?
真有所謂的一把?尺子來衡量的話,那頂多?也?只能?算夫妻間正常的關(guān)心。
他勾了勾唇,很不以為然的,清淡笑了下:“還好。”
從機場到東城區(qū),開車要一個多?小時,將?近十二點,陳渙之才到家。
他盡量放輕了動作,關(guān)門時,沉重無聲。
陳渙之換了鞋,行李箱就堆在門邊沒拿進來,是怕輪子太響。
他脫下西服外套,搭在了玄關(guān)處的低柜上,兩根手指擰開領(lǐng)帶。
稍稍往里走進幾步,就看見側(cè)臥著睡下的曲疏月,舒展的躺在沙發(fā)上。
她烏黑細長?的頭發(fā),蓬松柔軟的堆疊在頸窩處,像匹黛色的錦緞。
大約剛洗過澡,身?上穿了條長?袖方領(lǐng)真絲睡裙,領(lǐng)口歪倒在一邊,露出她里面白色的細長?肩帶。
窗臺外,夜色傾瀉如墨,陳渙之站在地毯上,隔了一丈遠的距離看她,猶疑著沒有動。
看久了,站得?小腿隱隱發(fā)酸,料定曲疏月睡很熟,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才敢上前。
陳渙之彎了彎腰,手從她膝下繞過去,把?人打橫抱起來。
曲疏月的身?上,那股清清甜甜的翠葉香,隨著她的體溫覆上來。
他一雙手不自覺收攏了,喉頭細密的滾動兩下,抱著她轉(zhuǎn)了個身?。
睡得?正香的人,是在樓梯上醒過來的,陳渙之的手機忽然響了。
但他騰不出手去接這個不合時宜的電話。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懷里的曲疏月,輕蹙了下眉之后,緩緩卷開了眼睫。
她第?一反應是驚訝,睡眼迷蒙的,連自家老公也?不認得?,還以為家里進賊。
在這種思維的驅(qū)使下,曲疏月非常抗拒且用力?的,懸空蹬了兩下腿。
陳渙之手臂發(fā)力?,箍緊了她的腿,不叫她胡來。
他鄭重的提醒:“你再亂踢亂動,我們都要摔下去,最輕也?是腦震蕩。”
曲疏月看清他的同時,這道清冷聲調(diào)也?撞進耳內(nèi),除了陳渙之沒別人。
她沒再動作,只是垂在半空中的一只手,無聲無息的攥緊了。
曲疏月瑟縮在他懷里,聲音很軟:“咦?你怎么、半夜回來了?”
陳渙之說:“助理定了晚上的航班,明天還要開會。”
她的臉貼靠在他的胸口,隔著薄薄一層衣料,能?直觀無礙的,感受到他的溫熱和緊實。
一層桃紅的涂料,悄無聲息的爬上她雪白的耳廓,將?半張臉都染紅。
曲疏月小聲說:“其實,可以直接把?我叫醒的,不用抱。”
陳渙之平淡的哦了聲:“叫了,你睡得?太死。當?我愿出這個力??”
“麻煩你了。”
“別客氣。”
真丟人。曲疏月悄悄閉了閉眼。
陳渙之將?她抱回房間,慢條斯理的放在床上。
曲疏月慌張未覺的,屈起手指先理了一下頭發(fā),撐著 床沿后退了一步。
靜默了幾秒后,她才開口:“出差很累吧,要不要放水泡個澡?我?guī)湍恪!?br />
陳渙之說:“不用,沒那么嬌貴,我沖個澡得?了。”
客套過后,曲疏月也?不堅持:“那你早點休息。”
“晚安。”
陳渙之臨走前,還體貼的給她帶上門。
曲疏月兩眼一翻,生無可戀般的,直挺挺癱倒在了床上。
她剛才最好沒有流口水!
“啊——”
越想越氣,曲疏月煩躁的在床上打滾,把?臉埋進薄被里大喊大叫。
下一秒,房門突然被人打開,她頭發(fā)散亂著,嚇得?直接跪坐起來。
陳渙之手里拿了個手機,正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注視著他眼前新婚的太太。
那眼神里寫滿了詫異,仿佛從來就不認識她。
很好。又殺她一個回馬槍,真是蠻幸運的一天。
曲疏月心里這么想,面上破罐破摔的,強凹出一個笑容:“怎么了?”
一個不明物?體飛到了床上。陳渙之淡淡道:“你的手機,掉在地毯上了。”
她撥開嘴唇上粘著的長?頭發(fā):“噢,謝謝。”
見陳渙之站在門口,一分鐘了,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曲疏月仍保持著這個姿勢:“請問,你還有什么話要說嗎?”
陳渙之不緊不慢的,勾了一下唇:“看起來,你的精神狀態(tài),還是挺美?麗的。”
“慢走,不送。”
chapter 24
陳渙之替她掩好門:“抱歉, 下次我會先敲門。”
曲疏月嗯了一聲:“是要這樣,否則我會被嚇到。”
他面色平靜的:“不,我是怕我嚇到。”
“”
陳渙之從她房間出來時, 一側(cè)的唇角抬了抬, 氣息里?帶出丁點兒笑意?。
他去書房回電話,是李副董打來的, 交代他明天會上的內(nèi)容。
大半夜的,李牧野的聲音帶著疲色, 抽煙抽的嗓子都啞了。
反觀陳渙之, 仍然事事條分縷析, 說話時頭腦清明, 反應也快。
出了三天的差, 又?趕晚班機回程, 這樣都沒?叫他倒塌了精神, 李牧野最相中他這點。
他們陳家, 從老爺子到陳紹任本人, 都是實干派,陳渙之完全承襲了門風。
簡單說了幾?分鐘, 李牧野便掛了電話,囑咐他早點休息。
陳渙之扔了手機,靠站在?露臺上,靜靜抽完一支煙。
他是臨時走?的,書桌上攤著一堆雜七雜八的圖紙, 現(xiàn)下整整齊齊。
書房里?重要東西太多, 陳渙之不在?家的情況下, 清潔阿姨是不會進來的,想必曲疏月幫他收拾過?了。
他洗過?澡, 剃完須以后,才又?回到門口,把行李箱提上來。
這兩天在?東城,行程安排的雖然緊湊,一場會議接著一場飯局,零碎的時間也有一些。
陳渙之路過?街邊一家陶藝店,主理人很年?輕,穿著自己印版的T恤衫,腰上系著藍布圍裙。
他被櫥窗里?的一件展品吸引,走?進去問價格,老板說這是留著哄女友的,不賣。
那東西很別致,是一個奶粉豎紋的高花瓶,口大身小,緊湊到本身就很像一捧花束,畫風也清新,一看就花了不少心?思和功夫。
曲疏月愛擺弄花草,露臺上種?了不少名種?,由她精心?澆灌。
她住進來后,家里?原本當擺設的花瓶里?,幾?乎每兩天就要換一束花。
隔天早晨,曲疏月照舊被鬧鐘叫起,起身洗漱。
她舉著電動?牙刷,走?到臥室單格出的的衣帽間里?,拿了一套新熨好?的行服。
曲疏月不在?營業(yè)大廳上班,一般來說,沒?有那么嚴格的著裝要求。
但最近開了會,分管群工部的康行長嚴抓工作紀律,動?不動?就調(diào)監(jiān)控,看底下員工的著裝是否規(guī)范。
曲疏月她們綜合部這些人,整天在?他眼皮子底下轉(zhuǎn)悠,更?得注意?了。
就連一向不聽指揮的信貸部,每一個男客戶經(jīng)理,都老老實實的系領(lǐng)帶上班。
她再出來時,才注意?到床頭多出的彩緞禮盒。
曲疏月含咬著牙刷,兩只手把絲滑的緞帶解開,撕下封簽條。
一個廣口花瓶顯露在?她眼前,造型和設計都別致,難得的是上面的細描花紋,每一筆的著色都富麗,頗有巴洛克時期的明快之風。
再一看設計師留在?里?面的名片:東城廣苑路223號,charles 劉。
是陳渙之給她帶的禮物?這個人倒是蠻有眼光的。
她換好?衣服下樓,陳渙之手里?端了兩個盤子,聽見腳步聲,招呼她坐下吃來吃早餐。
他摘了圍裙扔在?一邊:“嘗嘗,看味道怎么樣。”
曲疏月看著盤子里?那個,煎得比她昨晚的情緒還稀碎的炒蛋,嘴角忍不住抽搐兩下。
她抬起頭,微微笑著問:“這是你做的?”
陳渙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溫牛奶:“不用夸我能干,這都是很家常的而已,快吃吧。”
“好?的。”
曲疏月低下頭,默默吃掉這份賣相不怎么樣,口感比賣相更?差的吐司夾蛋。
也不知道是她的哪一個表情,讓對面的人生出這么大的誤會。
陳渙之沒?有開車,去集團路上的這二十分鐘,他在?看會上要討論的文?件。
曲疏月也沒?有打擾,只是小聲吩咐司機:“先送他去單位。”
陳渙之下車以后,暨叔送她去銀行,轉(zhuǎn)彎時問了一句:“太太昨晚不在?家嗎?”
疏月感到奇怪:“我一直都在?啊,怎么這么問?”
暨叔解釋說:“喔,不是,昨晚渙之突然打電話給我,口氣聽起來有點急,問我有沒?有把你送到家。”
曲疏月點點頭。應該沒?打通她的電話吧。
昨天睡覺前,她看見有兩個未接來電,都是陳渙之的。
不過?,暨叔真的沒?有夸大其詞嗎?
陳渙之的口氣什?么時候急過??
記得高中的時候,有一次下午班會課上,老師按照學?校的要求,帶領(lǐng)大家做地震應急演練。
演練之前,班主任就花了半個小時,講解了面對突發(fā)?狀況的一系列措施,要有條不紊的、按順序從教室里?跑出去。
等到正式宣布開始,胡峰氣沉丹田吼出一句“地震啦”,幾?乎班上所有的同學?,都真情實感的投入進這場模擬里?。
有拿著文?具盒的,有拎一張試卷的,有頂著書包的,都一個押一個跟在?后邊,急匆匆的往外沖。
只有陳渙之,依然沉浸在?他的數(shù)學?競賽習題集里?,當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直到老師點完人數(shù)進來催:“渙哥,你怎么不出去啊?地震了!”
站在?教室外面的一幫人都哄笑起來。
他們班主任是個年?輕男老師,教物理的,姓黃。
雖然職齡還不夠,但他的學?歷在?新一批的任教老師中是最高的。
曲疏月她們班主任做手術(shù),請了半學?期的病假,就由黃老師來當代主任了。
他平時就跟胡峰他們這幫男生打得火熱,加上陳渙之回回競賽都給他長臉,一次慶功宴之后,兩個人就開始稱兄道弟了。
陳渙之連眼皮都沒?有掀:“哦,就來了。”
“合著我剛才講的你沒?聽見?”黃老師叉著腰問。
陳渙之一手拿了筆,一手卷著練習冊子:“聽見了,我這不也是按你的要求?”
黃老師叉著腰在?門口問:“我要求你坐在?座位上像個大爺?”
“有條不紊嘛。”
“”
等到這個刺頭走?到門口,黃老師拉住他問:“也就是你小子,知道這是一次演習,要是真的怎么辦?”
陳渙之校服敞開著,眼睛仍盯著題目,聲線散漫:“大不了就報銷在?里?面。命只有一條,還能死兩次不成?”
“”
想到這里?,曲疏月坐在?后面,雙手交疊在?一起,掌心?在?裙面上搓動?著,低頭笑了一下。
有沒?有人能告訴她,那個年?月的小曲同學?,在?看向陳渙之的時候,是怎樣一種?眼神?
一定飽含著最誠摯的熱切,從她的眼眶里?流溢出來,摁下去也要浮出來的喜歡。
暨叔看她這個樣子,不免生了誤會,以為是小兩口新婚,感情好?。
他往里?添了一把柴火:“太太,渙之對你真的不錯,從小到大,他都沒?關(guān)心?過?人的。”
曲疏月不知道答些什?么,只能笑著說:“是,我知道。”
她知道。她全都知道。
不管娶了誰,她叫曲疏月也好?,彎疏月也好?,陳渙之都會這么做的。
但這里?面,是不摻雜任何感情因素的,只有責任而已。
曲疏月在?行門口下車,和她一起到的還有洪鈺。
她是未婚夫家的司機送來的,那輛限量版的大勞往門口一擺,極為引人矚目。
曲疏月和她交情不深,笑著打 了個簡單招呼,也就過?去了。
倒是辛美琪,站在?臺階上仰頭喝咖啡,嘖嘖道:“我就知道。”
曲疏月問:“知道什?么呀?”
她說:“咱們行人均少奶奶。”
“上班吧你。”
下午三點多,曲疏月把剛核對完的績效表,拿到康行長那里?簽字。
康行長問:“這個月績效怎么多出一部分?”
她說:“是上一季度普惠任務完成后的獎勵。”
他在?兩份表上都簽好?字:“好?,拿去。”
“謝謝康行。”
剛簽好?字出來,門口的保安給她打電話說樓下有人找她,請她下來一趟。
樓上不必一樓營業(yè)廳,是個客戶就能往里?面走?,保安都會核實情況。
如?果是特別重要的客戶,信貸經(jīng)理們都會提前下來接一趟,免得客人受到冷待。
但曲疏月是綜合崗,她手頭上的幾?個客戶,也都有專門的管戶經(jīng)理。
曲疏月走?進電梯,問了句:“叫什?么名字?”
“她說她叫廖敏君。”
曲疏月捏著電話,原本落在?一樓按鍵上的手指,改摁了十二樓。
她告訴保安:“我在?開會,沒?空,你讓她回去吧。”
如?果是那位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后媽的話,她還是回辦公室去好?了。
廖敏君找她,從來就沒?有好?事情。
不是她那個弟弟要貸款,請她幫忙做擔保,就是不知道從哪里?受了騙,拿出一份一眼假的收益計劃表來問她,這個是真的嗎?可不可以投。
曲疏月粗略掃一眼,在?心?里?默算一下,年?化收益百分之二十點七,哪家銀行賣得出這樣的理財?
她這后媽年?輕歸年?輕,漂亮也是真漂亮,哄起男人很有一套,會撒嬌示弱,軟硬兼施,但眼皮子實在?太淺。
曲疏月一臉官司的回了辦公室。
辛美琪抬頭問她:“怎么了?康行長沒?簽字啊。”
她搖頭:“不是,是我那個繼母來了。”
“她又?要讓你給她家里?人擔保啊?”辛美琪對廖敏君的這一系列操作,也略有耳聞,她說,“她不知道銀行工作人員不能給人擔保貸款啊,合規(guī)部那幫人每年?都要查咱們兩回征信的。”
曲疏月無奈的笑一下,把績效表掃描了一份:“誰知道呢。我說我還在?開會,走?不開。”
當天沒?多少事情,暨叔接了陳渙之,又?往這邊來接她。
曲疏月下到一樓時,看廖敏君還守株待兔的,一動?不動?站在?那里?。
她本想躲著走?,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廖敏君叫住了她:“疏月啊。”
人家笑得自然又?親熱,曲疏月也不好?冷臉子,她笑著叫了句阿姨。
廖敏君拉過?她的手:“怎么這么晚才下班啊?我都等你好?久了。”
“噢,真是不好?意?思。”曲疏月迎著風,往后撥了撥鬢發(fā)?:“下午開了個會,特別重要,中途不能出來的。”
是不是特別重要,終于到底能不能出來,只有她自己知道。
廖敏君面上不顯,但心?里?是有這么一番計較的,可今天有事相求,沒?辦法?,得順著曲疏月的話說。
她嗨了一聲:“那打什?么緊的,一家人,還說起兩家話來了。”
曲疏月一聽見這句一家人就心?頭一顫。
每次廖敏君說一家人,那就要給她出難題的。
曲疏月點了下頭:“您理解就好?,那我就先回去了,再見。”
她根本不給廖敏君開口的機會,只想快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可廖敏君不罷休,她拉住曲疏月:“阿姨有點事,想和你聊兩句。”
這時,暨叔開著車到了,后排的車窗緩緩打下來,陳渙之意?態(tài)松散的坐著,露出半邊利落的下頜線。
曲疏月還沒?反應過?來,先被廖敏君搶了個先,她撇開女兒往下跑:“我跟我女婿說,跟他說效果更?好?一點。”
以她這樣百米沖刺的速度,曲疏月想阻止也來不及,只能看著她奔向陳渙之。
她站在?臺階上,嘴唇張合了好?幾?秒鐘,強行忍耐下來。
陳渙之倒講禮識情,看見是長輩,打開車門,從車上走?出來。
他系上西服末尾的扣子:“阿姨,您好?。”
廖敏君一見他就笑,只是巴結(jié)的不倫不類:“陳公子啊,阿姨問你點事情好?吧?”
曲疏月看見陳渙之皺了下眉,大概也聽得不舒服。
他平靜點頭:“您問。”
廖敏君連連哎了兩聲:“是這樣的,疏月的舅舅,跟人合伙啊,在?東吳路盤了一個飯店,前些天工商局的人來檢查,說衛(wèi)生環(huán)境不合格,非讓他們關(guān)門,這都已經(jīng)好?幾?天了。你看,你們家那么多說得上話的人,能不能幫你舅舅打個招呼啊?”
好?嘛。這都成你舅舅了。
曲疏月心?里?發(fā)?笑,都不算是她的正經(jīng)老舅,這就攀上陳渙之了是吧!
陳渙之說著場面話:“工商局也是照章辦事,肯定有他們的道理,讓舅舅好?好?整改就是。”
廖敏君哎唷起來,高聲道:“你是不知道,都整改了不知多少回了,他們就是不滿意?,擺明了是要找茬嘛!”
陳渙之仰了仰脖子,看見曲疏月的不少同事,都走?了出來。
這畢竟是單位,再拉拉扯扯的惹人家議論,總要考慮對曲疏月的影響。
他笑了下,緩緩說:“好?,我?guī)桶⒁虇枂枴!?br />
廖敏君雙手合十,拜了拜他:“那就麻煩你了,謝謝,真的謝謝。”
說著,還主動?拉開車門,推了曲疏月上去:“快點和你老公回家吧。”
車窗關(guān)上前,廖敏君還揮了揮手:“路上小心?啊。”
曲疏月嫌惡的把頭轉(zhuǎn)向另一邊,幾?分忐忑的,手指摳著身下真皮座椅的紋路。
chapter 25
離開總行一段距離后, 曲疏月還沒想好怎么開口,暨叔也只是?專心開車。
陳渙之?偏過?頭,看了身邊人一眼, 攥緊了小拳頭, 黛眉微蹙,胸口微微起伏著。
她內(nèi)心那點思想斗爭, 一筆一劃,全?都寫在臉上了。
他垂首笑了下:“怎么了, 有話就說。”
曲疏月默了幾秒, 才轉(zhuǎn)過?來看他:“你別誤會, 那個不是?我?的親舅舅, 我?沒有舅舅。”
章瑩是?家?里的獨生?女, 外?婆經(jīng)常說, 就你外?公這個敗家?法?, 能培養(yǎng)好你媽就不錯了, 肚子里再多裝一個么, 也是?造孽的事。
“所以?”
曲疏月繼續(xù)說:“你可以不幫他們的,這沒什么, 本來也不是?多親近的人,不用覺得有負擔,你就當今天?沒見過?她?。”
陳渙之?好笑?的問:“幫不幫是?我?的事,你怎么先為難上了?”
曲疏月沒好氣的瞪他一眼,陳渙之?是?故意的, 完全?就是?哄小孩子的口氣。
她?說:“你明知道的, 就是?我?自?己的事, 也未必會跟你張口,何況是?我?的后媽。”
陳渙之?緩慢點了一下頭:“嗯, 看出來了,曲小姐的自?尊心,不是?一般的強。”
也不是?到今天?才看出來的,他雖然沒有談過?戀愛,但心思還不至于這么遲鈍。
打高中起,陳渙之?對這一點,就深有體會。
她?也就是?看著乖巧馴順,其實內(nèi)里,是?個相當固執(zhí)己見的人。
曲疏月轉(zhuǎn)過?身子,兩根食指勾纏在一起,小聲說:“這不是?自?尊心強,是?做人起碼的自?覺。”
陳渙之?目光深沉,一板一眼的審視著她?:“是?這份自?覺,讓你把自?己的丈夫當成外?人,是?這樣嗎?”
曲疏月下意識的爭辯:“陳渙之?,這不是?把你當外?人,我?只是?”
只是?不想無緣無故,欠下他這么一份人情?,要從這個角來講,好像也是?在和他見外?。
因此,她?話還沒說完,就低下眉,也不再只是?了。
可她?又能夠把他當自?己人嗎?
人性?幽微艱深,也不是?說倉促結(jié)個婚,大家?就能交心的。
曲疏月掐斷了上半句,直接說:“總之?你不用管了,我?會答復我?阿姨,就說辦不了。”
陳渙之?看了她?一小會兒:“這事兒就算不辦,該說的話還是?要說清楚。”
他很少像這樣,對一件事不依不饒,曲疏月覺得奇怪:“你要說什么?”
陳渙之?心平氣和的,像醞釀許久:“我?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曲疏月,有很多事情?,你完全?可以讓我?來擔。”
他這么坦誠相待,曲疏月心里卻更惶然,她?負氣扭頭:“不需要。”
她?在賭氣。她?知道她?是?在跟自?己賭氣。
陳某人要一直這個路數(shù)的話,曲疏月怕躲不過?再一次動心。
誰曉得這些年?,這個人,有多難忘記。
怎么就沒辦法?把陳渙之?,從一切的想法 ?里開除呢?
倫敦夏天?明亮的午后,她?好端端坐在教室里聽課,也能突如其來的想他一下。
然后去微博翻他的主頁,可是?他也很少更新。
一條半年?前圣誕節(jié)的vlog,只有幾個實驗室的鏡頭,也被曲疏月翻來覆去的,看爛了。
正在沉思中的曲疏月,忽然聽見陳渙之?問:“為什么不需要?”
她?自?知理虧,頭也垂得更低了:“我?不喜歡,也不習慣。”
車窗打下來一大半,路邊一陣疾來的晚風,將她?的發(fā)絲吹亂。
半晌,陳渙之?開門見山的:“因為不喜歡我?這個人,所以,不習慣我?摻和你的事。但沒辦法?,你嫁給了我?,再怎么不喜歡,也忍一忍。”
是?陳述句的調(diào)子,加重了話里肯定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曲疏月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笑?自?己竟然騙過?了他的眼睛,哭一地無人知道的心事。
她?側(cè)仰起頭,看著他深抿的唇線:“你也在忍嗎?”
陳渙之?搭著腿,靠在座椅上,風輕云淡的回:“談不上。”
曲疏月忽然就明白,自?己究竟錯在了什么地方。
這段日子以來,她?不愿被他看輕,不想被他認為,嫁給他是?沾了什么光,因此格外?謹慎,事事醒神。
甚至在無人問津的感情?上,也回敬給陳渙之?等價的漠視,好叫他知道,他們始終勢均力敵。
可讓人失望的是?,陳渙之?從頭到尾,連與她?較量的意思都沒有,一切由她?自?導自?演。
曲疏月點點頭:“那這個事,你打算怎么處理?”
她?這話說的聰明又上道,但就不知道什么地方,總是?差了一程子意思。
陳渙之?說:“先打電話問問情?況,手續(xù)合規(guī)也不為難的話,能早解決就早解決。”
曲疏月盡可能的,擺出一副太太該有的樣子,按照他的要求。她?說:“辛苦你了。”
他雙目微斂:“沒事。”
這段戛然而止,也不怎么愉快的對話結(jié)束后,曲疏月覺得胸口有點悶。
可轉(zhuǎn)頭一瞧,車窗分明又是?打開的,簌簌的南風直往她?臉上撲,她?在風里快無法?呼吸。
原來,親口聽他說些誤會的話,比從她?口里說出的假話,要更難受。
暨叔把車開進小區(qū),剛停穩(wěn),曲疏月就推開車門,快步走下去。
陳渙之?仍坐著,也沒有要下車的意思,從中控臺上摸了一包煙,偏過?頭點燃。
他深吁一口,玉骨扇般的手伸出窗外?,敲了一下煙身。
前頭的暨叔閑話似的問:“太太好像,還轉(zhuǎn)變不過?身份來,有點靦腆的。”
她?轉(zhuǎn)變不過?身份是?肯定的,要不怎么一直要求分房睡?
只不過?,曲疏月才不是?靦腆,是?太怕欠下不必要的面子賬,尤其是?他陳渙之?的。
他捻滅了煙,指腹緩緩揉下太陽穴:“不要緊,日子還長。”
這天?之?后,曲疏月一連兩三天?,見到他都不怎么自?然。
早上碰到了,也是?一問一答的固定模式,又日日加班。
有些沒必要核對的數(shù)據(jù),曲疏月也反反復復地看,不知道在忙什么。
陳渙之?也忙,照顧不到她?這些女孩兒家?的心思,問過?沒事,那他也只好當沒事。
周五晚上,因為明天?就要去團建,全?行下班都早,曲疏月也沒有多待。
她?提早到家?,陳渙之?卻不在。倒是?她?那個后媽,給她?打了個電話,說舅舅的飯店,今天?正常營業(yè)了。
曲疏月很淡漠的口吻:“那就好。”
其實就是?交個罰款的小事,但廖家?阿弟不樂意,覺得姐姐嫁進了曲家?啊,這么點小手段總歸是?有的。
但哪里有?陳渙之?也沒有托人,就是?問清情?況替他繳了罰款,完全?按正常程序走的,沒沾一丁點陳家?曲家?的邊。
廖敏君得了便宜,聽出她?興致不太高,自?然不敢得罪,沒說兩句就掛斷了。
她?躺在沙發(fā)上翻了會兒微信,打電話約余莉娜出來晚餐。
余莉娜那邊有點鬧,她?扯著嗓子說:“你直接到我?家?來吧,我?在家?玩兒呢。”
曲疏月想,也好,她?搬進新別墅以后,自?己還沒去參觀過?。
她?洗了個澡,脫下行服,換了一件復古白襯衫,配一條黑色針織背心裙,長度只到膝蓋,露出纖細筆直的長腿。
按照余莉娜發(fā)給她?的地址,曲疏月開車過?去,路上她?就在琢磨,這丫頭一個人在家?玩什么?
就電話里那么大的動靜,估計她?陣仗也不能小了。
盡管做足了心理準備,但看見泳池邊的余大小姐時,曲疏月還是?愣住了。
大秋天?的,傍晚的氣溫早降到了十二度,她?還穿著泳衣,只在肩膀上裹了一條浴巾,舉著把水槍,嗞個牙花子,和一群金發(fā)碧眼的帥哥在打水仗。
她?一雙手緊攥著包,站在那兒進退為難,不知道是?不是?該走。
后來,余莉娜終于從酒池肉林里醒過?神,看見了她?的閨蜜。
她?用手擦了把臉說:“月月,快過?來坐啊。”
不是?。她?坐哪里啊?坐哪兒才能不那么尷尬,請問?
曲疏月從椅子上拿了條浴巾,走到她?身邊:“擦干點兒水,這個天?氣容易著涼的。”
“哎呀,一直跑跑跳跳的,哪里會冷到?”
余莉娜丟下一池子帥哥,拉著她?進了臥室。她?拉開浴室的門:“我?洗個澡馬上出來,稍坐著等我?一下啊。”
曲疏月坐在床尾凳上,隨手拿過?一本雜志看。
沒翻幾頁,阿姨就來問:“小姐,讓那些男孩子走吧?”
余莉娜隔著磨砂玻璃門喊:“讓司機送他們回去!月月在這吃飯,晚飯多燒幾個菜吧。”
曲疏月叫住阿姨,小聲問:“那些都是?什么人啊?”
阿姨哦了一聲:“外?語學院的交換生?,是?我?家?小姐的朋友。”
那還好,起碼來路是?正的,玩起來瘋一點倒沒什么。
在倫敦的時候,余莉娜就交往過?幾個男朋友,都一水兒的金頭發(fā)藍眼睛。
曲疏月就怕她?一個女孩子,只身在京城,又露了富,會有不三不四的男人打歪主意。
阿姨剛走兩步,手搭上那兩扇對開的古典法?式門,又想起來問:“那胡先生?呢?今天?晚上他會不會回來吃飯啊?”
余莉娜中氣十足的吼:“不用管他!說不定死在外?面,回不來了。”
阿姨臉上一綠,訕訕關(guān)好門,出去了。
上次在他們家?吃飯,曲疏月聽見胡峰在這兒蹭吃蹭喝蹭住,還以為是?開玩笑?的。
沒想到,這倆真搭伙兒過?上了,曲疏月翻雜志的兩根手指屈了屈,笑?著搖了一下頭。
等余莉娜出來的時候,曲疏月手撐著背后的絲絨料子,笑?嘻嘻的問:“你跟胡峰到底怎么回事?”
她?拿出兩條裙子,放在身上比了比:“就你看到的這么回事咯。”
曲疏月說:“我?可沒看明白啊。”
余莉娜選了露背那一條:“那就對了,因為我?本人也看不明白。”
“”
曲疏月歪了歪身子,和鏡子里的她?對上眼神:“那你喜歡他嗎?”
余莉娜說:“這么說吧,我?本來以為他是?喜歡我?的,但從他的種種表現(xiàn)來看呢,好像是?我?自?作?多情?。他就是?單純沒地方去了,而我?又欠他一筆修車費,僅此而已。”
“然后呢?”
“一下子就愛上了。”
“”
曲疏月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很好,這個世界最終癲成了她?不認識的樣子。
chapter 26
余家的廚子是從江城帶來的, 也只有余莉娜,能?從她爸爸的手里橫刀奪愛。
曲疏月一到餐廳,就使勁兒?聳鼻子, 走到桌邊:“好久沒吃過紅燒鮰魚了。”
初中時養(yǎng)在外婆家, 她那個賭鬼外公雖沒什么本事,但燒得一手好菜。
外公?貪杯三兩?, 總喜歡在傍晚的時候,自己做上兩?道愛吃的, 袖口擦著油亮的桌邊, 自斟自飲。
碰上外孫女放學, 也招呼她一起坐下來吃, 就著弄堂口些微灰白的月光, 風里飄來蘇州河的一絲潮味, 那香氣氤氳繚繞, 真是頂難忘的。
可惜, 疏月還在英國留學的時候, 外公?就去世了,沒能?等到她再回一趟江城。
阿姨端上一道白灼菜心:“是莉娜特?別吩咐的, 說曲小姐啊,最喜歡吃燒鮰魚了。”
曲疏月點點頭?:“確實喜歡。”
余莉娜去地窖里取了兩?瓶酒,2006年的LaTache,名酒拍賣會上的常駐嘉賓。
“嘣”的一聲,余莉娜拔了酒塞, 把酒倒入醒發(fā)器中。
曲疏月笑了下: “今兒?什么日子啊?搞這么隆重。”
余莉娜說:“這不是你第一次上門嗎?我得表示一下。”
她一邊倒酒, 一邊對曲疏月講:“我一到家啊, 我媽就拉著我看,說沒想到我竟然還白了胖了, 一問才知道,合著她以為我在京城撿破爛呢。我說有我們家月月在,怎么樣也不會淪落到這地步啊,他們真是愛瞎操心。”
曲疏月笑著捋了裙擺,坐下來:“就算要?撿也是我去撿啊,你哪兒?知道什么能?賣錢。”
余莉娜也笑:“余董事長就發(fā)話?了,說你得好好謝謝人家,不能?黑不提白不提的,就這么囫圇遮過去了。做人不好這樣的。”
曲疏月點點頭?:“行,那我就喝你兩?瓶好酒,再跟叔叔說你謝過了。”
這頓晚飯她們吃得很盡興,好像打從畢業(yè)以后,就沒有再這么踏實坐下來,安生吃上一頓飯。
前?段日子住在曲疏月那兒?時,不是她有事,就是余莉娜心情?不好,總沒機會。
她們聊初中同學,余莉娜說:“附中那幫男生還總提你呢,說高中以后就沒再見?過了。”
曲疏月兩?根手指夾著杯托,晃了晃酒:“是啊,我都多久沒有回去過了。”
上一次去,還是剛參加工作那年,去出差。
她去弄堂里轉(zhuǎn)了轉(zhuǎn),外公?外婆都不在人世了,他們住過的那一套房子,也已被單位收了回去。
沿途逛了一圈,從前?的那些老街坊,早不知搬哪兒?去了。
“哎,今天不是周五嗎?”余莉娜多喝了幾杯,扶著酒瓶歪在桌上,“陳渙之?怎么不在家啊?”
曲疏月也半瞇醉眼?:“可能?應酬去了吧。”
余莉娜實事求是的說:“你們倆最近處得怎么樣?上次在你家,他那人看起來蠻賢惠的。”
對面的人撐著頭?,哼的一聲笑起來:“不知道他是種什么感覺,我反正是快受不了了,像被擱在爐子上小火慢煎。”
余莉娜聽見?這句話?,半邊身子湊了過來,賊兮兮的問:“哪一種受不了?”
“把你腦子里那些畫面掐了,不是你想象的那種關(guān)系。”
看曲疏月這么義正辭嚴的,余莉娜頓時就覺得沒勁:“嗨,那就算了。我時間也不是很多,不是淫/穢色情?的內(nèi)容,麻煩你就不要?傳播了。”
“”
酒后話?多,曲疏月說起她后媽的事:“她那個?人,你曉得的呀,愛占點小便宜,喜歡拉關(guān)系走后門,我都不意外。平時她怎么想盡辦法?刮我油水,不涉及原則問題,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但是!她居然把主意打到陳渙之?身上去了,害我抬不起頭?。”
“不是我說你啊,月月。”
“什么?”
余莉娜用筷子敲了敲她額頭?:“你就那么在意你這顆頭??知道為什么高中三年,您雖然占了天時地利,但愣是沒拿下陳渙之?嗎?”
曲疏月的上下頜開合著:“那你說,是為什么?”
“你這張臉,看著多弱不禁風的,和你這個?性子,差了何止十萬八千里啊。論手腕實力,你就是比不上他啊,怎么了嗎?”余莉娜恨鐵不成鋼的,又狠狠喝了一大口酒,“你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不就應該共同處理這些事嘛,有必要?分那么清楚?不管什么事,你就和人家商量著來,哪怕有對策,咱裝也要?裝著問一句,老公?,這事兒?怎么辦才好呢。”
曲疏月像聽天書似的,似懂非懂。她的喉嚨吞咽著:“你說的話?,和陳渙之?那天說的,有點像。”
“他說什么?”
曲疏月幽幽嘆出一句:“他說很多事,我完全可以丟給他,讓他擔起來。”
余莉娜點頭?,感覺這是個?不錯的開端,然后問:“你是怎么說的呢?”
但下一秒,曲疏月的回答,澆了她一盆冷水。她說:“我說不需要?。”
“真的是好險。”
“哪兒?險了?”
“差一點就被你談上戀愛了。”
“”
余莉娜氣惱的抓了抓頭?發(fā),這個?無可救藥的女人哪。
就算月老的紅線是鋼絲做的,也能?被曲疏月用老虎鉗絞斷。
出于姐妹道義,她接著分析說:“依我看,陳渙之?對你不可能?沒有一點意思的,你也不要?畏首畏尾,做人嘛,膽子放大一點好了呀,面子才值幾個?錢。”
曲疏月聽見?這倆字兒?就擺手:“你搞錯了,他根本就是出于家庭責任,做任務一樣的。”
余莉娜點到即止的:“好好好,我也不再傳道授業(yè)了,慢慢領(lǐng)悟吧,講多了你也接受不了。”
夜里起了風,院落南面的花枝吹送一陣清香,天邊是澄澄溶月。
她們結(jié)束了晚餐,各自端了一杯酒,互相?攙扶著,左腳絆右腳的,跌撞撞的走到泳池邊。
摸著沙發(fā)坐下時,曲疏月像走完長征似的,伴靠在椅背上動不了了。
她本來就心亂,莉娜這一通旁觀者清的分析,攪得曲疏月更加頭?昏腦漲。
余導師的話?只說對了一半,人的確不是任何時候,都需要?那么在乎面子的。
但她在陳渙之?面前?有什么面子?有也只不過是倒立行走的自卑,撐得多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余莉娜也回頭?看看,醉醺醺的:“這路真長,我家真大。”
阿姨擔心她們倆有事,一直在后邊小心跟著。
她聞言回過頭?,看了鄰近泳池的全玻璃餐廳,計算著攏共不到兩?百米的路,心道真是蠻長的。
曲疏月跟著舉了下杯:“敬你爸媽置下的房產(chǎn)!”
余莉娜閉著眼?睛喊,酒杯高舉過頭?頂:“敬余董和余夫人!”
一旁的阿姨:“”
這真是喝多了。
胡峰是九點多的時候回來的。
他手里晃著車鑰匙,見?余莉娜東倒西歪的坐著,夜色下,也看不清她一副醉態(tài)。
胡峰走過來就求表揚:“我把您的車開去洗了啊,看看咱這份自覺,你家司機也不過如此了吧。”
余莉娜歪在曲疏月肩上,腦子里只剩個?喝酒了,又是一杯:“敬我們家司機!”
曲疏月作勢要?吐,撫著胸口:“不能?再敬了,喝不下了。”
胡峰見?她這樣,不大敢信,忙抬頭?望望天:“不是,月亮打南邊出來了吧,連曲疏月都喝這么多?”
阿姨沖他點了點頭?:“我去了四趟酒窖了。”
胡峰:“您受累了。麻煩看好一下疏月。”
說完,他就從曲疏月的身上,把余莉娜給撥了下來,抱起她。
余莉娜憑借最后一點意識,掙了兩?下:“你干嘛!我還沒有喝完酒呢。”
胡峰低著頭?,聞著她呼吸間的花果酒香,啞著聲調(diào)呵斥她:“都醉成這個?樣子了,還要?喝。”
她捶了他兩?下胸口,氣憤道:“我要?喝,你憑什么管我!”
胡峰抱著她,步履沉穩(wěn)的,往樓上臥室走:“你想做什么我都不管,也不敢管,但你別拿身體開玩笑。”
余莉娜瞪大眸子,眼?神?稍許迷離的看他:“那么關(guān)心我的身體,你喜歡我哦?”
他的腳步頓住,一雙眼?睛在她面上來回逡巡,余莉娜喝了不少,連上挑的眼?梢處都包藏春意。
胡峰看得久了,頭?不自覺的往下靠過去,卻碰上一只溫熱的手掌。
余莉娜伸手擋了他一下:“干嘛!想不明不白的占便宜,你做夢。”
他竟然笑起來:“你還要?怎么明白?我”
“別說!等我清醒的時候再說,我想記下來。”余莉娜忙要?制止。
胡峰無可奈何的笑:“記什么,我可什么都還沒說。”
余莉娜氣得擰他:“沒說是吧!你放我下來,誰要?你抱我啦?”
他泄了半邊的力氣,故意嚇她:“我現(xiàn)在松手,你得摔成殘疾人。”
小姑娘膽子小,果真就被嚇住了,伸手抱緊了他。但莉娜嘴上還是不服輸:“那我抱著你滾下去,大不了做一對殘疾人。”
“笑死。誰跟你是一對。”
“哼!”
胡峰把她放在臥室床上,給她倒來一杯水:“等著,我去煮醒酒湯,別亂動。”
余莉娜乖乖躺著,十分順從的:“哦。”
他虛掩上門,邊往下走時,邊給陳渙之?去電話?。
第一通被掛了。胡峰猜,大概那邊有要?緊事。通常情?況下,陳渙之?不會不接。
他改發(fā)微信,把情?況如實告知:「你老婆醉得不省人事了,在她閨蜜家里。」
胡峰收起手機,還沒有走到廚房,掌心里就狂震起來。
他看著來電顯示,嘴角比AK都難壓,接起來,張開嘴就是:“我說哥們兒?,就那么在乎曲疏月啊。”
那頭?的陳渙之?,今晚和李牧野,還有集團幾位領(lǐng)導一起,接待從寧市來的幾個?老總。
酒桌上他不方便接電話?,但胡峰的消息一跳出來,他就借故 離了席。
陳渙之?站在走廊上,一只手掌著手機貼在耳邊,另一只手搭在胯上。
他說:“少廢話?!曲疏月現(xiàn)在怎么樣,有沒有事?”
胡峰故意挑他一槍:“她在我眼?皮子底下呢,能?有什么事,不過就是喝多點酒嘛,至于的嗎你?”
這真是兄弟再好不如妻啊。
想當年他喝大了,躺在醫(yī)院的急診室輸液時,陳渙之?慢騰騰的趕來不說,食指往他鼻下一橫,來了句:“這不是還有口氣嗎?”
到了他媳婦兒?這里,就急成這副德行了。
陳渙之?懶得糾正他這個?“不過”,用的有多草菅人命,簡直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他厲聲吩咐:“總之?你把人給我看好了,我馬上去接她。”
陳渙之?收起手機,回到雅間內(nèi),跟董事長打招呼:“不好意思,我太?太?身體有點不舒服,我得趕緊回去一趟。”
齊董深知他底細,并不敢多勸阻:“那是得回去看看。”
陳渙之?抬手,將二錢杯里的一口酒喝盡了,輕放在桌上:“各位慢喝,我先失禮了。”
他走后,寧市的資方大佬才拋出疑問:“齊董,您對下屬夠客氣的。”
齊董搖搖頭?:“他可不是一般員工,他姓陳。”
大佬的秘書也是剛聽說其中奧義,湊到耳邊嘀咕了一句:“您一直拜見?不上的陳紹任,是他父親。”
他尷尬笑了笑,自罰一杯:“難怪。”
暨叔按照陳渙之?手機里的導航,一路把車開到了余莉娜家門口。
車剛停穩(wěn),陳渙之?就邁腿下去:“稍等我一下。”
他進客廳時,阿姨正在喂曲疏月醒酒茶,還沒見?人影,就聽見?鬧哄哄的吵嚷聲。
她眼?睛都沒睜開,只是聞見?藥材混合的味道,就撅起嘴不肯喝。
曲疏月捏著自己的鼻子:“什么毒藥,好難聞。”
阿姨在一邊哄她:“曲小姐,這是解酒的湯呀,你喝下去,頭?就沒那么疼了。阿姨不會騙你的。”
好話?說盡,她還是固執(zhí)的搖頭?:“我不喝。”
阿姨還要?再勸,斜里伸出一只手,端過她的湯盞。
陳渙之?接過手來:“我來吧,您去歇會兒?。”
阿姨沒見?過他,緩慢而?迷茫的目光,望向?胡峰。
胡峰插著兜,站在沙發(fā)后面喝了口茶:“沒事,他是曲疏月的親老公?。”
阿姨說:“那我去收拾廚房了,曲小姐就交給你。”
陳渙之?點頭?:“辛苦。給您添麻煩了。”
他先放下了醒酒湯,慢慢坐到曲疏月的旁邊,把她歪倒的身子扶正了。
她兩?頰是深重的胭脂粉,錯落著雪白的膚色,像朵浸透了紅霞的晚云。
曲疏月極吃力的,掀起寬而?深的眼?皮看他,忽而?笑了一下:“你來了?”
她從來都是以從容模樣示人,鮮少做這副天真嬌媚的樣子。
哪怕是高中的時候,曲疏月因身世之?故,也比一般的女孩子,失卻了幾分活潑氣。
陳渙之?還是第一次看她這樣。
一時間,裹蔽在身體里的心臟,像被什么利器隱隱約約的射中,跳動的頻率逐漸失控。
陳渙之?微收了下巴,眼?神?躲閃著:“我來接你。”
他的手托穩(wěn)了曲疏月的腰,又不敢完全貼上去,太?過潮熱的掌心怕燙著她。
剛喝了酒的人,熱氣還沒散出來,身上本來就燥。
曲疏月往他這里靠了靠,微仰著臉:“那你怎么才來呀?”
陳渙之?下意識的解釋,言辭之?間,平時的冷靜克制,已不剩幾分了。
他說:“寧市幾個?大廠來學習調(diào)研,我本來在陪客,是胡峰說”
誰知曲疏月根本不想聽這些。
她急匆匆打斷,搖著頭?:“我是說,陳渙之?,這些年你都去哪兒?了?”
chapter 27
深夜鴉默雀靜, 窗外幾株細桿的梧桐,隨微風輕晃擺動。
陳渙之一時被問住了,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也不知道從哪一處答起。
他這些年, 不都是在德國搞學問嗎?曲疏月都清楚的。
胡峰也已經(jīng)離開了,轉(zhuǎn)身上?樓, 余莉娜還需要人照顧。
空曠的客廳里,只剩下曲疏月因為醉酒, 而高低起伏的喘息。
陳渙之斟酌著, 只剛張了張嘴:“曲疏月, 我”
“我的戒指!”
還沒有聽完這個?我, 曲疏月已大?喊起來。
她伸出一對手掌, 根根撒得很開, 眼睛瞪圓了, 頭從右往左緩慢轉(zhuǎn)動, 仔仔細細看過去。
看完了, 還是沒找到那枚亮閃閃的鉆戒,她挫敗的放下, 一雙手在裙子上?來回揉動著,自言自語:“戒指不見了,戒指不見了。”
曲疏月扶著茶幾蹲下,半邊身子都傾斜在地上?,手指飛快撥動幾下, 把幾縷頭發(fā)別到腦后。
她的目光在地板上?搜尋著:“戒指呢, 戒指呢, 我的戒指掉到哪兒去了?”
酒后濃重的鼻音,加深了她輕柔聲調(diào)里的低弱感, 聽起來像小女?生無?助彷徨的撒嬌。
跟平時那一個?事事要強的曲小姐,判若兩人。
陳渙之心疼的蹙下眉,一只手扶住她的腰,把她拉起來:“別急,肯定還在這里,我?guī)湍阏摇!?br />
曲疏月點了下頭,軟綿滾燙的身體被他拉進?懷中,伏在陳渙之頸側(cè)。
她的額頭從他的下頜角間擦過,陳渙之微仰起一點頭,凸起的堅硬喉結(jié),在水晶白燈的照射下,幅度明顯的上?下滾動了兩圈。
他想?要把她放下,然后去找那個?,不知被他醉酒的太太扔在什么地方的、該死的戒指。
但身體要比腦子誠實的多。陳渙之遲遲不肯動。
直到慧姨跑過來,拿著從冰箱里取出的一個?小盒子,嘴里高聲說著:“在這里,曲小姐,你的戒指在這里。”
在冷凍室里放久了,那藍絲絨盒上?一層白霜,放在手里時激靈了一下。
陳渙之接過來:“怎么會放去冷凍的?”
慧姨說:“剛才曲小姐喝多了,說要去游泳,就取下了手上?的戒指,非要我找個?盒子裝起來,我找了。她又說這個?不能?丟,要親自放在一個?保險的地方,喏,就放冰箱里了嘛。”
“難為你照顧她了。”
陳渙之真搞不懂她這個?腦回路。他打開盒子,攥在掌心里捂了捂,才交給?曲疏月。
他輕拍兩下她的臉:“給?,你的戒指在這里。”
曲疏月如夢初醒,在他的懷里緩緩睜開眼,頭昏昏沉沉。
她迷迷蒙蒙的嗯一聲,在靜謐無?聲的夜里聽來,很軟,很輕。
曲疏月伸出左手:“幫我戴上?,謝謝。”
陳渙之無?聲笑一下,捉住她雪白的手腕,又輕又慢的往里進?去。
戴好了,他仍久久握住她的手背,盯著看了半晌。
這顆開采于?阿蓋爾礦床的粉鉆,在她白皙纖直的手指上?,閃爍著細碎耀眼的動人光澤。
陳渙之執(zhí)著她的手,輕聲問:“這戒指有那么重要?”
曲疏月神秘笑笑,抽出手,說你怎么會明白呢。
陳渙之說:“嗯,我是什么都不明白,你講給?我聽。”
她將?手伸遠些了些,看了又看:“因為這是結(jié)婚的時候,陳渙之買的呀。”
他輕哂的一笑:“就算是他買的又怎么樣?依我看,這小子更加的不值一提。”
曲疏月把手捧回懷里,藏寶貝似的:“他第一次送給?我東西。”
陳渙之呼吸微滯:“不對吧,我記得是第二次。”
“第一次被我給?扔了,我和他賭氣,把他送的畢業(yè)禮物,扔進?了護城河。”
像是后悔的不得了,曲疏月說到末尾,聲音已經(jīng)擦著哭腔。
陳渙之眉心微蹙,眼中有一閃而過的心酸和不甘:“那后來呢?”
曲疏月迷糊著,把面前樣貌模糊的陳渙之當個?知心人,吐起真話來:“后來我去找了呀,卷著褲腿淌了大?半條河,怎么都找不到。但是那天回家之后,我就著涼了,還發(fā)了幾天高燒呢。”
他坐在茶幾上?,深抿的唇動了動,和她面對面:“曲疏月,你要我怎么說”
沒等說完,曲疏月忽然瞪圓了眼睛,無?限湊近過來,像很努力地要看清他。
在她傾身過來的一瞬間,陳渙之莫名有些緊張,喉頭細密的滾動著,一雙放在膝蓋上?的手,生平第一次,局促不安的搓動兩下。
曲疏月揪住他的領(lǐng)帶,借力坐到了他膝頭,手臂繞過來攀住他肩膀。
陳渙之仰頭看她,胸口抑制不住的起起伏伏,粗重的鼻息落入她的呼吸里。
她低下腦袋,輕柔的抵住他的額頭,在他耳畔深深嗅了一下:“你好好聞啊。”
許是酒壯慫人膽,說完這句話之后,歷來端穩(wěn)了架子的曲疏月,伸手扶穩(wěn)他的臉,在陳渙之的唇角 親了一口。
他感覺喉嚨干澀得厲害,一股躁熱堵在胸腔里,不受控制的閉上?了雙眼。
只是很短促,又很輕的一個?吻,像傍晚灌木叢邊路過的一陣微風,卻?無?端讓人上?癮。
良久,陳渙之緩慢的睜開眼,轉(zhuǎn)過臉,與酒酣耳熱的曲疏月,照了個?正面。
情志上?頭,他剛要回一份同樣的失控,她卻?無?意識的歪了一下頭。
曲疏月倒伏在他身上?,用力揉兩下太陽穴:“這里好暈啊。”
陳渙之默了一息,屈起手指點下她眉心,低啞里有倦怠的溫柔:“誰讓你喝那么多的?”
她這會兒頭疼欲裂,只顧生理上?的痛苦,無?暇揣摩陳渙之的語氣,也沒有聽得很清楚。
樓梯上?傳來拖鞋的踢踏聲:“喂,您兩口子調(diào)情歸調(diào)情,不要在人家里do愛啊。”
陳渙之往上?看一眼,胡峰舉了個?手機,就站在一層臺階上?面。
他不耐煩的皺了下眉頭:“你站多久了?”
胡峰晃了晃手機:“反正該看的,我都看得差不多了,要我發(fā)給?你回味嗎?”
陳渙之揮了一下手:“你他媽閑的!”
他這一使勁,身上?的曲疏月也跟著坐不穩(wěn),險些摔地上?。
哪怕她閉著眼,也帶著點委屈的,嚶嚀了一聲。
陳渙之兩只手摟住了,往懷里帶了帶,安撫性的拍著她后背:“沒事,沒事。”
胡峰夸張的學他說話,連續(xù)兩聲沒事之后:“可真會愛惜人啊渙哥。”
陳渙之懶得聽,一個?凌厲的眼風就過去了:“再廢話試試?”
胡峰習以為常的,手指了指曲疏月:“看不出來,疏月還有這一面。”
陳渙之還頗為自得的,哼笑了一聲:“她有多少面,當然不能?都叫你知道!”
胡峰抱著臂:“那是,我肯定是不會知道。”
“什么意思?”
陳渙之挑眉,聽出這話古怪,多問了一句。
胡峰自以為高明的,用風月場上?那一套,說出他的猜想?:“你說,曲疏月喝得什么都不記得了,但就是不忘來釣你這條魚哈。”
“有多遠給?我走多遠。”
暨叔在車上?等了很長時間,下來抽根煙,醒醒神,就看見陳渙之抱著人出來。
他忙把煙頭扔了,上?去一腳踩滅,急匆匆拉開車門。
暨叔問:“太太這是怎么了?”
陳渙之抱她坐上?去:“她喝了點酒,走不了路了。”
車上?開了點窗,絲絲涼的夜風吹得人好舒服。
曲疏月蹭在他胸前,靠在陳渙之懷里,沒防備的睡了過去。
路上?碰到好幾道減速帶,車子顛動一下時,曲疏月曾有片刻的清醒。
隱約間,她聽見前面誰說了一句:“太太也會喝多,我還以為她滴酒不沾的。明天還要去參加活動,跟我講好了早上?接她。”
隨即,頭頂上?傳來一聲輕笑,無?可奈何里,幾分寵眷:“她啊,犟頭倔腦的。”
暨叔停穩(wěn)車后,陳渙之抱曲疏月上?了樓,一路回她臥室。
她睡得熟,沾上?枕頭以后,整個?人陷在柔軟的床墊里,意識便更渾噩了。
陳渙之怕她熱,沒敢給?蓋很厚的被子,只拿了一床薄毯罩上?。
他從浴室擰了條熱毛巾,給?她擦了一遍臉和手,又待了一會兒,才擰滅了床燈出去。
曲疏月是將?近凌晨五點才醒的。
天色將?亮未亮,窗臺邊加濕器里吹出汨汨的霧風,把白紗簾卷起來又落下。
她睜不開眼,只是嗓子很啞,口渴得厲害。
曲疏月伸出手,習慣性的去擰開床頭的古董燈。
橘黃的燈光圈出一片暖色,她撐著手肘,艱難的從床上?坐了起來。
不用她起身去倒,手邊就有一杯現(xiàn)成的涼白開,曲疏月捧起來就喝。
喝完了,她端著手里的玻璃杯端詳,很熟悉的花紋,這好像是她常用的那一個?。
難道她回自己?家了?曲疏月環(huán)顧一圈,確定了,這就是在她房間。
不是應該在她姐們兒的大?house里嗎?
她回憶了一下,余莉娜比她喝得還多呢,就算有心也無?力照顧她,那是誰給?她送回來的?
思來想?去,也只有陳渙之這一個?答案。
曲疏月薅了兩下頭發(fā),老天保佑,但愿她沒有酒后失德。
她跑下床,從飄窗上?扔著的包里,翻出自己?的手機。
已經(jīng)快到五點了,上?午十?點還要在行門口集合,參加工會組織的遠足活動。
曲疏月的頭還是暈,強撐著設了個?九點的鬧鐘,就扔掉手機接著睡。
這一覺黑甜,又很短,好像剛一躺下,鬧鐘就不識時務的響了。
曲疏月掙扎著起身,拖著沉重而疲倦的腳步,打著長哈欠去浴室洗漱。
她把頭發(fā)往后綁,打開水龍頭,先狠心的往臉上?澆了把涼水,頓時清醒多了。
曲疏月化了個?淡妝,扎了個?隨性的低丸子頭,在衣帽間里選了套運動服,再搭了一頂白色的棒球帽。
她極少做這樣的休閑打扮,下樓時,正在客廳里看新聞的陳渙之,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曲疏月的視線被帽子擋住,沒注意這么多,自顧自的去冰箱里倒牛奶。
她站在餐臺邊,就著吐司喝了兩口,就放下了。
陳渙之也走過來,倒了一杯礦泉水,問她:“出門啊?”
曲疏月嗯了聲:“要去京郊搞活動,全行都去,可能?得晚上?回來。”
說話時,她的頭埋的很低,不想?問,也不敢問昨天發(fā)生了什么。
好在陳渙之也不是多話的人。他只是點了下頭。
“好,我走了。”
從下樓到要離開,曲疏月都沒看他一眼,就匆匆走到門口。
“等一下,”陳渙之忽然出聲,“我送你去。”
chapter 28
曲疏月正在?換運動鞋, 聞言猛地抬頭:“啊?”
猶猶豫豫的當口,她看見陳渙之已經(jīng)拿了車鑰匙,往玄關(guān)處來?。
對上視線的那一刻, 曲疏月趕緊收了收下巴, 低下頭去系鞋帶。
她說:“我就不麻煩了你吧,暨叔在?等我?, 昨天跟他講好了的。”
陳渙之微躬著身換鞋:“他家里有事,今天上午跟我?請假了。”
“這樣啊。那、那就走吧。”
曲疏月惦記著集體活動, 要趕去行里, 沒敢在?這上面耽誤時間。
凡事分個輕重緩急, 推來?讓去的, 不知要到什么時候。
陳渙之開車很專注, 也沒有多提昨晚一個字, 讓曲疏月放了幾分心。
也許, 他就是去接了自己一趟呢, 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心一閑下來?, 她眼角的余光便止不住的,打探起專心開車的陳渙之。
他長得太好, 可自己又不覺得,總不拿臉當回事。
在?曲疏月眼里,偏偏是這樣的帥而不自知,最要命。
說實話,結(jié)婚到現(xiàn)?在?她還是會恍惚, 總有疑惑。
陳渙之怎么就成?了她丈夫的?做夢一樣, 誰讓他們做了一對合法夫妻?
像走在?節(jié)日熱鬧的大街上, 隔著裝飾一新?的玻璃窗,看?見一串很喜歡的鉆石項鏈, 正為它高昂的價格而感?到囊中羞澀時,店員包好了拿出來?送給你,說這是圣誕禮物?。
類似于這種,天上掉金子一樣的驚喜,砸得人頭暈目眩。
每一次,曲疏月想?到柜子里的結(jié)婚證,就是這種感?覺。
大部分的姑娘,都是一分鐘之內(nèi)可以改變一百次主意的,風象星座猶甚。
到現(xiàn)?在?這會兒,曲疏月幾乎已經(jīng)不記得,當初抗拒和陳渙之結(jié)婚的心情,慢慢在?朝另一個極端發(fā)展。
要是說給莉娜知道,她八成?會講,早跟你說嫁他不虧!
轉(zhuǎn)過一個拐彎路口,曲疏月沉湎的目光避閃不及,和陳渙之撞在?一起。
她慌忙轉(zhuǎn)頭,干咳了一下掩飾心虛,費勁找了個話題:“昨天昨天你接我?回來?的?”
陳渙之口吻淡淡的:“嗯,你喝多了。”
曲疏月積極承認錯誤:“我?下次注意。”
她說的輕巧,但陳渙之接話很快:“是要注意,這得虧是我?去接你。”
聽的曲疏月立馬就緊張起來?:“怎么了?我?做什么違法亂紀的事了嗎?”
陳渙之挑起一側(cè)的眉,想?了想?說:“不至于。”
她拍了拍胸口:“哦,那就好,那就好。”
“你放心。在?自己的老公身上亂親亂摸,絕稱不上違法亂紀這么嚴重。”
“”
曲疏月驀的瞪大了眼,一雙手緊緊攥著棒球帽的邊緣,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剛松懈下的神經(jīng),霎時間又緊繃起來?,她亂親亂摸?
曲疏月第一反應是不信:“不可能,你污蔑我?。”
陳渙之扶著方向盤,笑了下:“我?拿我?寶貴的清白污蔑你,對我?有什么好處?”
曲疏月在?心里面呸了一聲。
他都和李心恬在? 一起那么些年?了,而且,一奔三十的人還有什么狗屁清白!
虧得她剛才還沉浸在?他的絕頂顏值帶來?的視覺享受里。
陳渙之這人吧,天生話少真是祖上給他積德了,他最好是個啞巴。
她爭辯不來?,眼看?就快到他們總行大樓,曲疏月扭著臉不說話。
等這邊一停車,她立馬抽了安全帶,推開門下去了。
陳渙之打下車窗,看?著她勁兒勁兒的樣子,勾了一下唇角。
別說,逗一下文雅標兵曲小姐生氣,還挺有意思。
美人就怕木頭木腦,偶爾也要鮮活一點。
行門口停了一輛大巴,但還沒有人坐上去,辦公室的人拉了橫幅,等著大家到齊后?拍照。
曲疏月站過去,還有點氣鼓鼓的模樣,辛美琪問她怎么了。
她搖頭,忙收了臉上的怒容:“沒事。”
旁邊有新?來?的柜員問:“美琪姐,昨天晚上去相親,那個在?外?企搞編程的小伙子,人怎么樣啦?”
辛美琪擺了擺手:“別提了。顏值稀里糊涂,人品一言難盡。”
她們周圍站著的一圈人都笑了起來?。
辛美琪一臉認真:“千萬別笑,你們要是和他吃過一次飯,絕對笑不出來?。”
于主任過來?人的姿態(tài),說了一句:“小辛啊,也不要太挑了,偶爾也要向生活低一低頭,眼光別那么高。”
辛美琪一聽,就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吐:“主任您知道嗎?我?會答應我?媽,和比我?矮十公分的男人相親,這已經(jīng)不是低頭的程度,我?都給生活跪下磕頭了!”
于主任憋不住笑,啞口無言,也不再往深里勸。
洪鈺難得加入大家的話題,她說:“沒事,美琪,男人就像地鐵一樣,這一趟錯過了,五分鐘之后?,就會有下一趟。”
曲疏月心想?:話雖如此,但到不了目的地的地鐵,上了也是白上。
所有人都到了之后?,在?行門口拍完集體照,大家按秩序上了大巴。
辛美琪看?曲疏月一直懨懨的,用手肘拱了她一下:“怎么了?掉魂兒啦。”
她笑笑,答得心不在?焉:“沒有,昨晚沒睡好吧。”
等辛美琪轉(zhuǎn)過頭,曲疏月就拿起手機,偷偷摸摸的,瘋狂給余莉娜發(fā)微信。
「我?昨天都做了些什么,事無巨細告訴我?,不知道就問你家阿姨。」
「余小姐,麻煩酒醒后?速速回復,人命關(guān)天。」
她搞不清,腦子里一團漿糊,不知道到底是陳渙之在?詐她,還是真有此事。
因此,這一路上,曲疏月都魂不守舍的,手揣在?兜里,跟在?大部隊的后?面,慢悠悠走著。
就連后?一趟車到的,信貸部的幾個男孩子,都快步追上了山,趕到了她的前面。
他們朝氣蓬勃的,身上只?穿了短袖短褲,撲面而來?的荷爾蒙。
于主任拿了根棍子,走在?曲疏月身邊:“還是年?輕好啊。”
見曲疏月不說話,他又問:“小曲,你也不走快點,都到我?們老年?隊伍里了,美琪都走遠了。”
曲疏月笑:“我?尊老愛幼嘛,要是有什么事的話,還能照顧一下。”
這座山不算高,可來?的路上堵車,他們到的晚,呼啦啦一群人等走到半山腰時,已快到中午。
也就是這個時候,曲疏月終于等來?余莉娜的回復,手機在?口袋里震了下。她忙拿出來?看?。
娜寶:「問過胡峰了,他說你坐在?陳渙之身上,親了他一口。」
咻的一聲。緊接著又是一條。
娜寶:「別說,你這個洋相出的,還是蠻劃得來?的。」
曲疏月不可置信的,把這幾行字來?回看?了幾遍,確定是中文,字面上也沒有任何的歧義。
她登時就想?把手機給扔掉。
毀滅吧,累了。
曲疏月看?也沒看?的,往前邊一邁腿,踩上一根圓滾滾的木頭,腳下一滑,整個人往后?仰著摔了下去。
她下意識發(fā)出的尖叫,讓前邊沒走遠的,和身邊所有人都看?過來?。
“哦喲,小曲怎么摔跤啦?”
“快點快點,把小姑娘扶起來?,真要命。”
大家七手八腳的,把曲疏月攙到一塊干凈石頭上坐著。
她掀起空蕩蕩的褲腿,布料蹭到傷口時,絲絲麻麻的扯著疼。
連程總都說:“這膝蓋都摔破了,不知道傷到骨頭沒有,還是去趟醫(yī)院吧。”
剛聽了那種噩耗,曲疏月本?來?也沒心情再走下去。
現(xiàn)?下成?個傷兵,拖著一條流血的小腿,就更?想?開溜了。
她點頭:“大家先去山莊吃飯吧,我?坐車回去。”
康行招了他的司機到跟前:“你把小曲扶到山下,送她到協(xié)和醫(yī)院檢查一下。”
曲疏月忍著腿疼,站起來?:“謝謝康行長。”
“去吧,”康行長示意她離開,開了句玩笑,“這小姑娘的身體,燈草芯兒似的弱。”
聽見這個比喻,眾人炸開鍋似的,一齊笑了。
程總在?后?面說:“小曲嘛,本?來?就是個嬌小姐,正常。”
于主任提醒了一句:“程總,你不是認識她老公嗎?打個電話說一聲。”
程文彬一邊掏出手機來?,一邊說:“對對,還是老于周到,我?讓她們家陳工啊,直接到醫(yī)院去。”
司機開到醫(yī)院門口,陪著曲疏月進去,給她掛了骨科的號。
拍片子之前,護士先在?清創(chuàng)室里,給她處理一下傷口。
陳渙之就是這時候趕到的。
接到程文彬電話,他還在?書房里畫圖紙,冷不丁聽說曲疏月摔了,扔了筆就趕過來?。
曲疏月怕疼,一只?手搭在?大腿折起的褲子上,細長的指尖屈起,輕聲提醒護士慢一點。
護士說:“現(xiàn)?在?我?們都不用酒精了,碘伏應該沒那么疼吧。”
陳渙之站在?門口,看?見曲疏月癟了癟嘴,忍了忍,她最終沒回護士的話。
好像再說下去,就是她這個人嬌氣,吃不得一點苦似的。
她別過頭,蹙起眉,把注意力都放在?窗外?白樺樹,那幾只?嘰喳的翠鳥身上。
樹葉翩翩飛落間,曲疏月聽見一道清潤男聲:“還是輕一點,她皮膚比一般人嬌嫩,從小怕痛。”
護士抬頭,看?見一個肩平腰窄的男人走進來?,那襯衫穿在?他身上,像雜志上的時裝模特一樣搶眼。
曲疏月也回頭,驚訝道:“你怎么來?了?”
陳渙之的眼睛盯著她傷口:“你們程總打電話給我?,說你從山上滾下來?了。”
“就、就是摔了一下而已。”
他嘖了一聲:“好端端的,走個路都會摔跤,今年?幾歲了?”
她低下頭,像個犯了錯的孩子,嘟囔出一句:“誰知道那里有塊木頭,沒有注意嘛。”
不知道為什么,在?陳渙之的面前,她總是覺得心虛又膽怯。
曲疏月游刃有余的,在?關(guān)于愛這件事上,對他橫加掩飾,撒著不厭其煩的謊。
但內(nèi)心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種種般般的無所適從,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陳渙之又問護士:“她拍片子了嗎?要不要緊。”
護士說沒有,拍片子還要等排隊,一會兒就過去。
她把沾血的藥棉丟進垃圾桶:“好了,差不多可以先去了,免得過號。”
陳渙之點頭,客氣道:“麻煩你了。”
曲疏月踮著腳尖,大腿稍離了床墊,一雙手小心鉗起卷著的褲腿,要把它放下去。
陳渙之見狀,緩緩蹲了下去,正準備接替她的動作。
但曲疏月固執(zhí),不肯放,她往旁邊挪了挪:“不用,我?自己來?。”
說完,打搶般的松了褲腿,任由?它遮過膝蓋。
陳渙之直起身:“還能走路嗎?要不然,我?抱你過去。”
曲疏月連忙拒絕:“沒必要,我?還有一條好腿。”
“”
她摸著床沿,兩只?手都撐好了,才慢騰騰的站起來?。
即便這樣,在?走下踏板的那一瞬間,曲疏月還是晃了兩晃。
別人還沒說什么,她先解嘲的笑:“坐太久了剛才,沒事,沒事。”
陳渙之握住她的手,不由?分說的:“都這樣了,你還在?逞什么強?”
她面上硬撐著,干笑一下:“沒有啊,力所能及的事而已,再說,我?不習慣別人碰我?。”
昨天的事還沒掰扯清、消化掉,她哪里還敢讓陳渙之抱她啊!
像聽了個笑話,陳渙之嗤了一聲:“你不習慣別人碰你,只?習慣你碰別人。”
“我?哪有碰別人,你開什么玩笑?”
曲疏月說完,金雞獨立的姿勢挪了兩步道,她盡量走得平穩(wěn)。
不管怎么樣,昨晚的事她已經(jīng)打算死扛到底,在?來?醫(yī)院的路上就這樣決定了,反正又沒證據(jù)。
誰還能逼一個喝醉酒的人,非記起自己散德行的事兒。
陳渙之一手搭在?胯上,閉上眼,一手大力捏了捏眉骨:“曲疏月,你非要做到這份上,是吧? ”
怎么聽起來?不像什么好話?
她回頭,就看?見他拿出手機,一通操作。
安靜無人的清創(chuàng)室里,頓時響起一道軟軟糯糯的女音:“嗯——你好好聞啊。”
然后?就是清脆響亮的吧唧一口。
曲疏月心里咯噔一下,臉上活見了鬼的表情。
陳渙之把手機亮到她面前。
從高處拍攝的畫面里,曲疏月看?見自己散亂著頭發(fā),坐在?陳渙之的身上,額頭抵著他的耳畔,一副垂涎三尺,要就地把他給活吃了的流氓相。
曲疏月的腦中一片空白,一種前所未有的慌張感?,快要把她給淹沒了
誰來?救救她。
chapter 29
這段視頻殺了曲疏月一個措手不及。
怎么搞的, 還留下這么個把柄了?誰這么無聊。
她真想裝作不認識手機里那個放浪形骸的野女人。
但事已至此,躲也沒有?用了?,曲疏月垂首片刻, 幾秒后, 把?碎發(fā)捋到耳邊,抬頭看他。
她昂著修長的脖頸, 努力擺出一副無所謂的姿態(tài),但又不得不承認, 在邏輯自洽上, 她沒有?陳渙之的過人天?賦。
一點?肉眼可察的紅暈, 從曲疏月的臉頰上蔓延開?, 像在湖中心投下一枚石子。
她嘴角有?點?抖:“你把?這個拿出來, 是要?怎么樣??”
陳渙之收了?手機, 被她這種?強裝鎮(zhèn)定?的目光看得想笑。
他很平靜:“我?什么也不想做, 只是提醒你, 不要?總是把?話說滿。”
“什么話?”
陳渙之學著她剛才?輕軟又露怯的語氣:“我?哪有?碰別人?你開?什么玩笑。”
“是啊, 確實沒有?碰別人。”曲疏月還在強行往回找補:“我?碰的不是我?老公嗎?”
聽見這樣?新鮮的話,陳渙之微勾了?下唇角:“你還知?道我?是你老公。”
“”
他說完, 徑直往前邁了?兩步,將她打橫抱起來。
曲疏月在他懷里撲棱幾下:“你干嘛呀?”
陳渙之理直氣壯的,一雙胳膊箍緊了?她:“我?不是你老公嗎?太?太?都受傷了?還能袖手旁觀,還他媽叫個人嗎?”
“”
曲疏月五歲以后,就沒有?在青天?白日里, 被人抱著游街了?。
這一遭對她來說挺陌生, 尤其?醫(yī)院的走廊里人來人往, 路過的都向她行注目禮。
論氣力,她不是陳渙之的對手, 扭了?幾下也不見效。反而惹來他的猜疑:“知?道你一挨上我?就發(fā)燥,稍微忍一下好吧。”
“”
他是覺得自己多有?魅力啊!
曲疏月無奈的伸出只手,捂住自己半邊臉,應該也不會有?人認識她。
司機替她在排隊,看見陳渙之抱了?曲疏月過來,忙給他們倆讓座。
陳渙之兩手無空,只能點?頭致意,說今天?真是添麻煩了?。
司機擺擺手:“別這么說,曲總平時很關(guān)照我?的。”
他才?二十三歲出頭,很年輕,樣?貌堂堂,大專畢業(yè)找不到工作,是于主任介紹過來的。
雖然沒有?明說,但曲疏月知?道,這肯定?是誰家親戚的孩子,暫時過來補個閑差的。
因此,平常一些報銷油費之類的小事,發(fā)票粘貼的不合規(guī),曲疏月從來都沒有?說過他一句。
她現(xiàn)在這個姿勢,被人牢牢抱在身上坐著,實在是不太?像樣?。
曲疏月勉強笑了?下,有?催他走的意思:“小鄒師傅,辛苦你排隊,先回去休息吧。”
“好。”
等人走了?,陳渙之低下頭瞥她一眼:“你都怎么關(guān)照這小伙子了??讓人費勁巴力的給你站隊。”
站在這動都不動,站的一點?脾氣都沒有?,站的心甘情又愿。
曲疏月撇過下巴,不敢看他,只好盯著顯示屏:“一些無傷大雅的事吧。”
本來以為?這個話題會就此打住。
小鄒師傅又不是很重要?的人,和陳渙之的交集幾乎為?零,如果?不是因為?曲疏月摔跤,他們根本都碰不到。
但他偏還要?說:“你對身邊人都挺關(guān)照的,這個年輕男孩子,他笑起來很有?感染力啊。”
曲疏月摸不著頭腦,剛才?也沒注意看,她真的就問:“小鄒師傅笑了?嗎?沒有?吧。”
小鄒師傅。小鄒師傅。小鄒師傅。
不知?道撞了?什么邪,他腦海里自動浮現(xiàn)起曲疏月平時和人家打招呼的樣?子。
工作日的早上,她的頭發(fā)盤起來,露出光潔雪白的脖頸,標致又溫柔。
說不準一句軟綿綿的小鄒師傅,就足以讓那個血氣方?剛的男孩,臉紅如潮。
陳渙之忽然皺起眉頭:“他沒有?名字嗎?一定?得叫他小鄒師傅。”
這東一榔頭西一棒的,都哪兒跟哪兒的事啊。
曲疏月擰過臉,疑惑不解的看著他:“陳渙之,你到底想說什么?”
頭頂一聲很硬氣的回應:“沒事!”
“”
曲疏月語塞。他真的是有?毛病。
拍完片子,回到醫(yī)生辦公室給他看,醫(yī)生說沒有?大礙,休息兩天?就好。
陳渙之帶她回家,走下門診大樓的臺階時,碰上江意映。
江院長的貴相是很深層次的,身上手上,從穿戴到代步工具,沒有?哪一樣?顯眼。
放在京市這種?地方?,她這些配置似乎再尋常不過,甚至有?些落于人后。
但她從黑色轎車上下來,就給人一種?感覺,這位太?太?不是個小角色。
深諳門道的人就能看得出,其?實每一樣?都有?很多說頭,不起眼如那塊京A打頭的車牌。
曲疏月仍用手擋了?臉,順便遮一遮晃眼的日頭,因此并未看見她婆婆。
陳渙之的一聲媽,讓她結(jié)結(jié)實實的,打了?一個抖。
怎么這個時候碰上江意映啊!
曲疏月把?手拿下來,也堆起笑:“媽媽。”
江意映看他們這個架勢,忙問道:“月月怎么了??”
她解釋說:“沒事,媽,我?不小心摔一跤。”
當長輩的,難免對孩子們操心過頭,往不好的方?面去聯(lián)想。
江意映撇了?自己兒子一眼:“不是你犯渾吧?”
“沒有?,怎么可能呢,渙之對我?很好。”
曲疏月雖然跟他齟齬不斷,但現(xiàn)在不一樣?,正是槍口一致對外的時候。
陳渙之舒口氣:“媽,得虧您當年沒繼承外公的事業(yè),我?替司法界謝謝你了?,要?不然弄出多少冤假錯案來。”
江老爺子是法學界的泰斗,當年江意映選專業(yè),他曾一心要?把?衣缽授下去。奈何女兒根本無意于此,加之又被家里寵縱慣了?,心無旁騖的,無視父親的意見,選擇了?念文學系。
曲疏月抿了?抿唇角,笑又不好笑,只能忍住。
江意映瞪了?他一眼:“那么多話。就不是你弄的,也怪你沒照顧好人家,我?還冤枉你了??”
陳渙之嘖了?一聲:“能讓我?們先回家再說嗎?我?抱著她手不酸的是吧?”
江意映擺擺手,讓他走:“好,快回去吧。你仔細照料月月啊。”
“知?道了?,媽。”
陳渙之才?一把?她放上車,曲疏月就撐著座椅,自發(fā)的往車窗邊挪位置。
暨叔扭過頭問:“太?太?沒事吧?怎么會受傷的。”
曲疏月扶著小腿:“摔了?一下,就蹭破了?點?兒皮,骨頭沒事。”
“那就好。走路還是要?小心點?。”
陳渙之坐上來,把?車門關(guān)上:“回家吧暨叔。”
車開?出醫(yī)院,曲疏月才?想起來,暨叔早上不是請假了?么,怎么現(xiàn)在又來上班。
話問出口是無意的,她樣?子也閑落:“暨叔,你家里的事,都處理好了?嗎?”
卻沒想到,把?他問出一臉惶然的表情:“呃都處理好了?。”
說句實在話,他也是早上才?被通知?到,自己家里有?事不用來的。
曲疏月無聊之下,又多問了?一句:“喔,出什么事了?呀?”
暨叔從后視鏡里望一眼陳渙之。那邊飛了?個眼風過來。
他趕緊補上:“我?兒子不聽話,在家和他媽媽鬧別扭,不肯去補習班。”
曲疏月沒有?看陳渙之,她把?頭歪抵在車窗上,淡淡應了?一聲。
等到了?家,陳渙之抱著她進?門,曲疏月三下兩下,就把?鞋子給踢掉了?。
陳渙之已經(jīng)抱了?她夠久的。她的頭窩在他胸前,像置身早晨沾滿露水的花叢,不敢越過那道有?尖刺的籬笆,多呼吸兩口也是好的。
她揚了?揚下巴:“就放我?到沙發(fā)上,我?可以自己走了?。”
陳渙之放了?她下來,書房里還有?沒完成的工作。
他走了?兩步,想起曲疏月應該還沒吃午飯,又回頭:“餓著下山的?”
曲疏月蜷著腿,坐在沙發(fā)上,點?了?個憂郁的頭。
日光從落地窗里直射進?來,把 ?她的臉照成青玉色的白,一對眼睛嬌怯怯的。
陳渙之不由放軟了?音調(diào):“想吃什么,我?去給你做。”
曲疏月開?了?電視,一檔美食節(jié)目正在教怎么做炸醬面。
腹中空空的她,很用力的咽了?下口水,伸出手指了?一下:“這個可以嗎?”
陳渙之順著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叉起腰看了?三四分鐘后:“應該問題不大。”
他走到冰箱前,從上到下掃描了?一遍食材,看完了?以后,又一言不發(fā)的火速穿外套。
曲疏月說:“不是,你去哪兒啊?”
陳渙之換上鞋:“沒有?甜面醬和蔥姜蒜了?,我?去超市一趟。”
她好心提示一句:“樓下哪家超市就有?,你別走太?遠了?。”
他說:“我?知?道,很快就回來。”
像生怕他有?什么誤會似的,曲疏月脫口而出:“我?又不是怕你晚回來咯。”
陳渙之已經(jīng)到了?門邊,但還是把?頭伸過來問:“那你是怕什么?”
曲疏月剛才?腦子有?點?熱。
被陳渙之抱進?抱出,又對他發(fā)號施令,分派他做這做那的。無端給她一種?錯覺,仿佛這位不可一世的公子哥兒,向來都這么聽命于她。而她,也可以一直肆無忌憚的,擁有?支使他的權(quán)利。
這還不夠令人飄飄然的嗎?
曲疏月幾乎要?說出來,怕你太?辛苦,怕你不知?道省時省力。
她又開?始心疼他,心疼男人是愛情里厄運開?始的征兆,晦氣得很。
曲疏月狠掐了?一下她的手臂。幾秒種?后冷靜下來,才?知?道自己多荒謬。
她在心里面說,拜托別沉浸在想象里了?,曲疏月,也不要?總是自作多情。
故此,曲疏月改口說:“我?怕怕你迷路。”
陳渙之驚詫的重復一遍:“怕我?迷路?”
她說這話真的過了?腦子嗎?這里是他家,他到樓下超市攏共才?幾步?
但疏月很堅定?的:“對,你剛從國?外回來,對市里還不太?熟悉,我?怕你會走丟。”
陳渙之無語的癟了?下唇角:“謝謝你的關(guān)心,但是大可不必。”
“”
他回來的很快,手上提了?兩三個白色塑料袋,換鞋、脫衣服、系圍裙一氣呵成。
曲疏月全程盯著他的移動,用眼角的余光,她在心里竊喜,連翻雜志的手指都不禁蜷起。
開?放式廚房里傳來油滋滋的聲響,和蔥姜經(jīng)過爆炒之后散發(fā)的香味。
秋日一室陽光,整個房子像一個明黃的畫框,曲疏月端著雜志,扭過頭光明正大看他的背影。她想,要?是這個框子,真能裱起這方?煙火氣,倒好了?。
沒多久,陳渙之的面做好了?,他端到茶幾上。
曲疏月坐到地毯上,盤著腿,使勁兒聞了?下碗沿:“嗯,好香啊。”
陳渙之把?筷子遞給她:“第一次做,不知?道味道怎么樣?,你嘗嘗看。”
她接過,笑著低了?一下頭:“謝謝。”
陳渙之坐了?一會兒,看她一小口一小口,吃得十分矜持。估計是因為?他在,曲疏月不太?自然。
他識趣的起身,對她說:“我?去書房處理點?事,你先吃。”
“好啊。”
等他走到二樓,駐足在書房門前,聽著客廳里明顯更響了?的吸溜聲,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曲疏月吃完,不好意思再把?碗擺著,自己踮著腳送回廚房。
她正挽起袖子要?洗,門口響起一段門鈴,接連摁了?好幾下。
曲疏月口中應著來了?,一邊用最快的速度,挪到玄關(guān)旁去開?門。
她一手扶著柜子,吧嗒一聲開?了?門,瞳孔微張:“朱阿姨,你怎么來了??”
朱阿姨手里拎著行李箱,笑了?笑:“是我?,夫人讓我?過來照顧你們。”
曲疏月把?她讓進?來,心里卻打起了?鼓:“是媽媽讓你來的啊。”
“對啊,夫人說你膝蓋摔傷了?,怕渙之他照顧不過來。”
陳渙之聽見動靜,也下了?樓,他撇了?一眼行李箱:“我?媽叫你在這里住?”
朱阿姨說:“那當然,否則怎么照顧啊,渙之,保姆房在哪一層?”
曲疏月怕她立馬就上樓,看穿他們倆一直分房睡的事實,身體無意識的擋住樓梯。
陳渙之清楚她的心思,把?她護到身后,沖她很輕微的搖下頭。
他神色和緩的說:“一樓還有?間空房,就是沒收拾出來。”
朱阿姨笑:“那怕什么,我?自己收拾好了?,來就是干這個的。”
她放下行李箱,就往里側(cè)那一間去了?。
看見朱阿姨消失在廊道轉(zhuǎn)角,曲疏月才?從他身后探出個頭,蹙著眉:“現(xiàn)在怎么辦?”
陳渙之沉吟片刻,扶穩(wěn)她的肩膀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曲疏月氣急道:“你能不能說一些更具體的對策?”
他一臉掙扎后的超脫:“我?吃點?虧,你搬到我?的房間來睡。”
“”
chapter 30
這確實是個辦法, 而且是唯一的辦法。
總不能讓朱阿姨從這回?去,跟陳家人?報告說,他們結(jié)婚到現(xiàn)在一直分居。
只不過, 真正讓疏月感?到氣憤的, 是陳渙之說這種話時的神情,好似他擔了天?大的風險。
怎么?她是什么很愛耍流氓的人?嗎?
她梗著脖子看他, 語氣盡可?能柔和:“照這么說,我還得對你千恩萬謝, 是不是啊?”
陳渙之裝作聽不出她的陰陽怪氣。他點點頭:“嗯, 如果你非要謝的話。我想?我也是受得起的, 畢竟你喝多了是什?么樣子, 昨天?晚上我領(lǐng)教過了。”
“”
曲疏月嘴沒他利, 氣急了也只是囁嚅著嘴唇, 抖了兩下。
她扭過身子就走開了。陳渙之在身后問:“干嘛去?要搬東西我去搬。”
曲疏月腦中警鈴大作, 她忙噓了一聲, 又看一眼一樓的拐角, 唯恐朱阿姨聽見。
她側(cè)身讓了讓,往上面歪了一下頭:“就是讓你去搬。”
“”
陳渙之從她身邊擦過去, 漆黑的眼眶里,盛下她滿臉得逞的神情,幼稚可?愛。仿佛扳回?了一局。
曲疏月的東西很多,住進這里之后,她又陸續(xù)拿了幾個行李箱回?來, 衣帽間都塞滿了。
陳渙之坐在米色弧形沙發(fā)?上, 眼眸微垂, 模樣冷淡的慢慢抽著一支煙。
曲疏月抱著紙箱進來,她咦了一聲:“你怎么還不動?手啊?”
他深吁了口煙, 緩緩吐出一口白霧,夾煙的手抬起來,從東到西指了一遍。再轉(zhuǎn)頭問她:“這些都是你的?”
她懵懂的點頭:“對啊,有什?么問題嗎?”
陳渙之似笑非笑的說:“你上的這個班,還挺趁錢的么。”
“”
說完,陳渙之掐斷了煙,一言不發(fā)?的,就往自己?房間走。
曲疏月在身后叫他:“不是,你又去做什?么呀?”
他頭也不回?的:“還是我搬您這邊來,這里亂七八糟的太?多了。”
她腳步稍頓,抱著裝了護膚品的盒子站在不遠處,沒撐住笑了。
過去這么多年,曲疏月依然對他這種拿她束手無策的態(tài)度,深深著迷。
從前類似這種狀況,經(jīng)常發(fā)?生在物?理試卷發(fā)?下來的時候,曲疏月央他講錯題。
競賽一等獎得主陳渙之,往往被她對物?理公式的離譜解讀,逼到生無可?戀的扶額。
那是陳渙之最?想?發(fā)?瘋的時刻,那是他們之間最?美好的時刻,那是曲疏月最?想?吻他的時刻。
盛夏時節(jié)的校園內(nèi),綠葉篩下一地黑影,聲嘶力竭的蟬叫聲,十里長鳴。她曾不止一次,望著他開開合合的嘴唇,想?要親上去。
但始終沒有那個膽子。
既然不用她挪窩,曲疏月清閑的躺在飄窗邊的搖椅上,看陳渙之進進出出。
他的行李不多,襯衫也就那幾個顏色來回?,黑的白的灰的。
陳渙之把他的電動?牙刷、毛巾浴巾,和剃須用品放進浴室。
出來時,看見曲疏月悠哉躺著,在修指甲。
把朱阿姨派來,他反而成這家里的長工了,忙忙活活沒個停。
陳渙之走到她身邊,戰(zhàn)術(shù)性的倒了杯水,喝一口:“曲小姐指甲挺漂亮啊。”
曲疏月還真伸手,對著光觀賞一番,美滋滋的:“還行吧。”
“您謙虛了。”
陳渙之占用了她房內(nèi)的書桌,是單獨辟出的一方?天?地,雪白的墻面做成法式圓拱狀。
里面擺著一整墻的書架,這間主臥原本就是他為?自己?留的,現(xiàn)在也算物?歸原主了。
他把圖紙攤開,繼續(xù)上午未完成的工作,全神貫注。
曲疏月擰著臉看了他一會兒,最?終聞著書案上的白檀香,沉沉睡了。
她手里的鉑金銼條掉在地板上 ,叮的一聲脆響。
陳渙之抬起頭,看見她睡在灰白的日光里,雪色羊絨毯褪到腰間。
窗邊兩道虎紋葉的光影,在地上輕晃,落下斑斑駁駁的痕跡。
他把手里的鉛筆放下,站起來,走到飄窗邊。
曲疏月的頭發(fā)?很濃很密,散開在枕墊上,像一道切不斷的黑色瀑布。
陳渙之兩手抓住毛毯邊緣,往上抬了抬,給她蓋好。
正要直起腰時,曲疏月像有感?應似的,在夢里嗯了一聲。
她的唇形很好看,一翕一張時,有種難以名狀的嬌柔,讓人?忍不住想?吻。
陳渙之松了手,任由掌心的毯子傾蓋上去,又匆匆走開。
太?陽從地平線上落下去,天?漸漸黑了,街道上亮起成片的霓虹燈,將夜空涂抹得五彩斑斕。
曲疏月還沒有醒,朱阿姨上樓叫她:“月月,下去吃飯了。”
“吃飯?”曲疏月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喔,晚上了么?”
不遠處的對面?zhèn)鱽硪宦曔有Γ骸胺恕!?br />
曲疏月瞬間清醒,她撐著坐起來,用力揉了揉眼睛。
朱阿姨笑了一下:“渙之也來吃飯吧,做了你愛吃的菜。”
陳渙之點頭,他一手拈著鏡腿,把眼鏡摘下,閉上眼,用力揉了揉鼻梁。
曲疏月有些后怕的,她小心翼翼的問他:“你一直在這里啊?”
她昨晚沒休息好,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睡著的,有沒有說夢話。
陳渙之說:“對,阿姨要打掃書房,我只能在這里,你”
怕又聽見什?么不中意的話。曲疏月及時制止:“我知道,我睡相很優(yōu)雅的,不用你夸。”
和陳渙之斗爭這么久,她有了點淺薄的經(jīng)驗。
比如一定要在他開口之前,抓住話語的主動?權(quán),千萬不能弄被動?了,最?好能勇敢說出不要臉的話。試圖醉拳打死?老師傅。
陳渙之:“有自信是好事,但別過頭了。”
“”
朱阿姨的手藝很不錯,尤其那道鹿茸菌燒的,深得曲疏月的心。她晚飯比平時多吃了三分之一。
吃完飯,曲疏月捧著杯茶問:“阿姨,那你過來了,爸媽怎么辦?”
朱阿姨說:“那邊還會愁沒人?使喚?夫人?說你的身體要緊,等過一陣子我再回?去。”
她低頭不語,家里有個阿姨在也挺好,方?方?面面都能打點周全。
至少,晚上她不用再想?吃什?么,到了點就放飯,手藝還非常得精湛。
但就這么一點欣喜,也只到當晚回?房睡覺前,在她床上看見陳渙之時,戛然而止。
平時他們各睡各的,曲疏月也沒太?注意過他的動?向,不知道陳渙之每天?都幾點入睡。
他手邊翻著一篇制造科技的論文,身上的睡衣很寬松,深藍的領(lǐng)口下露出一片玉白的皮膚。
聽見她進來,陳渙之翻頁的動?作停下:“我十一點就得睡覺,在這之后,你別超過這個時間。”
曲疏月一看書桌上的自鳴鐘,已經(jīng)十點五十了,那她豈不是就剩十分鐘洗澡?
她說:“考慮到我現(xiàn)在是個傷兵,能不能再多寬限半小時?”
陳渙之的邏輯一貫嚴密:“所?以我說在這之后,這幾天?你慢慢來,需要我?guī)兔椭暋!?br />
他人?還怪好的嘞。但曲疏月擺了擺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洗澡就不用你幫了。”
曲疏月慢慢走到衣帽間,挑來挑去,拿了一套規(guī)規(guī)矩矩的睡衣。
睡裙就算了,一律被她給pass掉,看都懶得看。
天?曉得睡到半夜,那裙子會不會卷到腰上來,她再一踢掉被子后果不堪設想?。
本來她這個人?,過去在陳渙之心目中的光輝形象,就已經(jīng)大打折扣了。
這頓澡洗得尤其費事,曲疏月的膝蓋不能沾水,她全程得把腳架起來。
陳渙之掐著時間,二十多分鐘過去了,仍然水聲不停。
他掀了身上的被子,走下床,敲了兩遍浴室的門:“曲疏月?”
沒有人?理他。
陳渙之又抬了抬音調(diào):“曲疏月?!”
還是沒有得到回?應。
他也不再叫了,用力往左一擰門把手,直接闖了進去。
浴室里白霧繚繞,像一腳踏進了水簾洞,他眼前一片模糊。
在這個能見度不超過兩米的地方?,陳渙之只看見磨砂玻璃門后面,一道綽約的身影。
曲疏月也受了驚嚇,她關(guān)了花灑,忙扯了條浴巾裹上:“誰?”
陳渙之被問的愣住了。
不是,還能有誰啊?她還想?是誰?
他喊了一嗓子:“我,我就是來看看”
曲疏月的聲音更尖銳了:“你進來干嘛呀?我還沒洗完呢,快出去。”
“好。”
確認了她沒事,陳渙之往后退了兩步,掩上門走開了。
又過了十來分鐘,曲疏月才從里面出來,一身濕淋淋的霧氣。
她用毛巾輕輕揉搓著發(fā)?尾,擦完了,往床尾凳上一扔,坐到梳妝鏡前抹護膚品。
這一套流程下來,都已經(jīng)是十二點一刻了,陳渙之放下手上的論文。
曲疏月走到床頭,掀開被子躺進去:“今天?腿不方?便,弄晚了點。”
陳渙之強顏歡笑著,跟她商量:“沒關(guān)系,但是我想?提一點希望,可?以嗎?”
她歪在枕頭上,扭過臉認真看他:“那你就說嘛。”
陳渙之說:“我希望,你對自己?的磨蹭程度,能有一個準確的認識。”
“然后呢?”
他躺下來,伸手關(guān)了燈:“明天?請?zhí)崆皟蓚小時,開始你的第一個步驟。”
“”
黑夜里,曲疏月朝他那邊努了努嘴,翻了一個白眼。
怎么他的毛病永遠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