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1
祝家人?吃東西講養生, 精研藥膳,老爺子的宅子里至今養著五六個郎中,都號稱自己祖上是中醫世?家。
是不是世?家姑且先不論, 但看他們把脈擬方的那個架勢, 真?是挺唬人?的。
曲疏月剛從?倫敦回來的那一年,大夏天的發高熱, 在醫大附屬院打了幾天點滴都不退。
還是曲慕白去赴宴,說起自己小?孫女?的癥候, 祝院長說:“消炎藥用多了不濟事, 不如吃點中藥試試?”
曲慕白自然說好, 謝了幾杯酒。
后來就派了個?大夫上門去瞧。說起來也怪, 不過三五劑藥下去, 曲疏月就復了元。
慧姨嘖嘖稱怪:“還是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靈, 這么快就好了。”
“沒那么邪門吧?”曲疏月笑:“打了這幾天的針, 也要到了份量才會見效, 不一定是喝藥管用的。”
那道杜仲燉鹿筋端上來時, 余莉娜捂了一下鼻子:“阿哥,這是什么味道?”
傭人?給她?盛了一小?碗:“藥材的氣味, 余小?姐嘗嘗吧,很補的。”
祝弘文也勸說:“我媽說你身體不好,特意讓我盯著你喝的。”
“這是他們家的特色,你看老爺子都九十多了,照樣硬朗。”胡峰說完, 拿勺子嘗了口?:“算能入口?的了。我也得喝點, 最近老是看見有白頭發。”
祝弘文放下筷子, 為?他分析:“白頭發有兩個?原因,一是火氣旺, 二是腎氣不足。”
噗的一聲。胡峰被嚴嚴實實燙了一下,他咳了兩句:“我腎氣不可?能不足。”
旁邊雷謙明笑了:“答那么快干嘛?有誰說你腎虛了?”
“”
“還有你看啊,這氣血旺的人?啊,一般都是濃眉。”
祝弘文說完就指了指陳渙之,一時桌上的人?都去看他。
陳渙之不自在地轉了一圈脖子:“弘文,你的養生經里,有沒有食不言這一條?”
另一頭,余莉娜拱了一下曲疏月:“所以他氣血到底旺不旺?”
當著這么多人?,曲疏月不大好意思,她?細聲:“這種東西要怎么看啊?”
余莉娜提高了幾分音量:“這你都不知道,看他哪方面欲望強不強啦!”
在場的人?聽了個?清清楚楚。
這下曲疏月真?哽住了。她?劇烈咳嗽起來。
胡峰也扭過頭,輕飄飄一個?曖昧眼神:“您強嗎?”
陳渙之朝他吐了個?字:“滾。”
他輕拍了幾下曲疏月的背,問她?:“好點了嗎?”
余莉娜也心虛,遞上一杯溫水:“怪我怪我。”
連雷謙明也湊過來:“沒事吧?疏月。”
曲疏月臉被噎得通紅,擺擺手:“沒事,好多了。我去一下洗手間。”
她?走后,胡峰禁不住提醒她?:“疏月臉皮很薄的。”
余莉娜瞪他:“我當然知道了,還用你說!這不是氣氛一下到那兒?了嘛。”
陳渙之冷白的腕骨撥開酒杯,他問:“你們在一起時間很長了吧?”
熱氣騰騰間,余莉娜想也沒想地點頭:“初中,還有在倫敦讀研的時候。疏月在外面很乖的,不少國外的小?伙子追她?,好幾次都到公寓樓下等呢。班上人?都是五湖四海湊齊的,不怎么團結,唯一齊心協力的一次,是疏月在peddington站附近被一群大呼小?叫的白teen嚇哭,他們班男生合伙圍上去,都要揮拳頭了。”
“別說了。”胡峰笑著制止了下:“我們渙哥的拳頭也硬了。”
陳渙之皺著眉,指了下余莉娜:“你接著講,后來呢?她?沒有哭很久吧?”
雷謙明根本在狀況外:“倫敦那群狗崽子是挺猖狂的,我有一次晚上從?超市出來,他們”
看陳渙之兇惡的目光已?經瞪了過來,他立馬閉嘴,對著余莉娜抬了一下手掌:“你說,聽你說。”
余莉娜笑了一下:“沒有,就是那次研學她?沒有去而已?,中途回了家。月月很少這樣,還有一次沒去聽講座,提前回公寓是因為?”
說到這個?地方,她?暫停了一下,幽幽看一眼陳渙之。
他即刻會意,想起那年去劍橋交流,一時興起,陪師姐聽了場心理學講座。當時一個?錯眼,他仿佛看見了曲疏月,可?旁邊一叫,人?又沒影了。
陳渙之抬眼看說話的人?:“是因為?看到了我,曲疏月才回去的嗎?”
“當然。”余莉娜拼命點了兩下頭:“她?最怕見到的人?就是你了。”
“我真?是”陳渙之手心里掐著煙,一支黃底細支的黃鶴樓,他說:“真?是夠背的。”
胡峰晃了下手,表示這不能叫做背:“是活該。您早干嘛去了?”
“”
是啊,他早干嘛去了?
在曲疏月不明真?相控訴他的時候,在她?說以后再也別見面的時候,在她?哭著跑開的時候。
陳渙之仔細回想了一遍,那個?時候的他在做什么?
他心里只有種種自 己的委屈,種種自己的不甘,種種對曲疏月的不理解。卻沒有想過,更沒有往深里去探究,那個?夜晚她?到底怎么了?
就這么錯過了九年。
九年在任何人?的人?生里,都不能算是一筆小?數目。
年紀尚小?時,似乎每個?人?都有一層脫不掉的驕傲,那是還沒有受過命運拷打的狷狂。
陳渙之想,但凡他舍下這一身沒用的氣性?,追上去多問幾句,他們是不是就不用分開九年了?
但人?生如流水,只會奔騰不息地往前,根本沒有如果好講。
陳渙之愣神間,曲疏月從?洗手間出來了,她?笑笑:“怎么都不吃了?”
這時門鈴響起來,沈容良起身點頭說,我去開。
陳渙之拉過她?的手說:“還噎嗎?要不要喝點水?”
曲疏月點頭:“要,你倒。”
“好,我倒就我倒。”陳渙之卷起袖口?,端來一只大小?適中的折腰杯:“溫度正正好的,喝吧。”
她?喝一口?就皺了皺眉:“這叫正正好啊?晾過頭了,冰死掉了。”
陳渙之拿回來,剛要說他去換溫的來。
他的體感溫度和曲疏月不同,入口?的水、洗澡的水溫度都要低一些。
對面齊聲哎唷了一句:“渙哥,伺候人?的功夫不到家啊。”
曲疏月低著頭笑:“他哪里會伺候什么人?的?”
“就是說啊!”胡峰撐著頭看他哥們兒?忙活:“連他家歲數最大的姨奶都沒這待遇。疏月,你拔頭籌了。”
說笑間,他轉過頭瞥一眼是誰到了,立時笑就涼下來:“怎么是你?”
盧婉瑩提著個?戴妃包站在桌前:“這里好熱鬧,也不是你的地方,我就不能來嗎?”
“你能來是能來,但是我”胡峰機警地看一眼余莉娜。
余莉娜抱著臂靠在椅背上,冷臉朝胡峰:“這誰啊?你也不介紹一下。”
事主攤了攤手,只指著她?說:“這是我女?朋友莉娜,她?是誰我也不清楚,不是我的客人?。”
祝弘文夫婦請她?入座,也質問胡峰:“婉瑩啊,你們幼兒?園就認識了,怎么說不清楚?”
余莉娜陰陽怪氣地重復:“是啊,這么長遠親密的關系,怎么說不清楚?”
“”
余莉娜沒坐多久,就說吃飽了要走,回家復習功課去。
“你哪里有什么功課的?”胡峰疑惑地問:“都多少天沒見你翻書了?”
她?拿上手機,眼睛溜圓地瞪過去:“我今天想翻了,可?以嗎?”
她?一走,胡峰就跟著追了出去。
盧婉瑩看了看沈容良:“二小?姐,是不是我來的不對?”
曲疏月笑笑:“不是,莉娜她?本身就有事,不是因為?你來或不來,千萬不要往心里去。”
她?也知道自己這樣的解釋很蒼白。
但只能勉強為?余莉娜描補。盧家正如日中天,能不得罪,盡量不要得罪。
人?性?中包藏了無?限的惡,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被激發出來,在暗地里害你一把。
曲疏月知道自己這樣的性?格中庸、善怯,但也沒辦法。
她?坐到最后,差不多了,拉著陳渙之告辭。
出了祝家,看她?加快速度往前,陳渙之大步追上去:“回家不用那么趕吧?”
她?回頭,北風呼嘯中喊了句:“我想先去看看莉娜。”
她?們兩個?人?,要說不像,有些地方又像。在男女?關系上,都一樣愛鉆牛角尖。
曲疏月是守著一張嘴,不被逼到無?言以對了,死活不開口?的。
余莉娜則是愛發狠,被氣得渾身發顫,什么瘋話她?都會說。偏偏又是急性?子。
在倫敦的時候,她?和她?的初戀分手,在公寓里哭了一星期。
有一天晚上,余莉娜拉著曲疏月的手問:“明明分手的時候,我比他姿態更高,更瀟灑,怎么反而我這么難過?他就沒事人?一樣。”
她?不明白,怎么都想不明白。
曲疏月說:“因為?你站在更高的臺階上說那些話,是為?了他能彎下腰牽著你的手走下來,但他沒有。他隨心所欲,所以他不遺憾,你遺憾。”
現?在想想,狠話撂得越兇的那一方,反而是對感情有所眷戀的。
真?正想要放棄的人?,只會默默走開。
陳渙之把車開進她?家院子。
剛下來,草叢間的磚地曲疏月走了兩格,就聽見里面吵起來了。
余莉娜的聲音透過門縫傳出來:“這件衣服也是我買的,你脫下來!”
“你真?這么絕情,非跟我來個?一刀兩斷,是吧!”胡峰的勢頭也不弱:“好!你還買了什么,我一并脫下來給你!”
曲疏月微微啞然,和陳渙之對視一眼,整理下包帶往里趕。
她?進門時,胡峰正在脫身上的褲子,上身也只剩下一件白T。
陳渙之:“”
她?連眼睛都不敢往下看,越過胡峰站到了莉娜那一頭。
曲疏月扶著她?坐下:“怎么了?就因為?盧婉瑩去了你阿哥家?”
燈光下,余莉娜氣得柳眉倒豎:“你倒問他呀,不是他們約好的嗎?”
“這你真?是冤枉胡峰了。”曲疏月說:“你走了以后,沈容良還問她?呢,說你是來取珠寶的吧?怎么會是胡峰約好的。”
她?向著她?自己人?,但也不會搬弄是非,何況真?實情況如此。
說出來的話,反而能解決余莉娜一塊心病。
那頭胡峰高聲起來:“看見沒有?還要冤枉我嗎?”
陳渙之靠在電視柜邊,好整以暇地打量他,上下指了指:“什么情況?”
“還什么情況?”胡峰沒好氣地回:“她?要我把她?買的都還給她?。”
陳渙之忘了眼他的褲衩子:“這個?不是啊?”
“這是我媽給我買的。”胡峰捂了捂。
陳渙之沖他豎了個?大拇指:“合著您渾身上下,沒一件東西是自己買的?”
余莉娜還沒消氣:“我不管,總之你媽要你娶她?,你就去娶好了,我明天就回自己家去,我們就這樣吧。”
胡峰:“什么叫就這樣?”
“就是分手。”
“好好好,這么點事兒?就要分手,是不用處下去了。”
胡峰是個?嬌養大的公子哥兒?,從?小?沒這么看過人?臉色的,一時也昏了頭。
他給司機電話:“到丁工路來接我,對,現?在。”
說完轉身就走了,誰也沒有攔他。
余莉娜往后退兩步,跌坐在了沙發上,悄默聲地抹了把淚:“你也回去吧月月,明天不用送我了。”
曲疏月坐下來,遞了張紙巾給她?:“真?要鬧到這地步啊?其實也沒什么大事。”
“嗯,是沒什么大事。”余莉娜擦了擦眼眶:“但我和他在一起,變得疑神疑鬼,越來越不像自己了,我不喜歡這樣。”
她?讀過書,受過教育,家里寵她?慣她?,前面二十年多年過得要風得風,不是叫她?為?個?男人?變成瘋婆子的。
不管那個?男人?是誰,有多么高貴的出身,走在外面受多少人?追捧,都不值得她?變成這副德行。
曲疏月拍她?的背:“你做了決定我不干涉,但你既然打算顧自己,就不要難過了。”
“嗯。”余莉娜推她?出去:“快回家吧,你老公還等著你呢。”
“我到家給你打電話。”
“好。”
她?有點擔心,依依不舍地走了,坐到車上還憂心忡忡。
陳渙之扶了下后視鏡,等了半天沒發動。
曲疏月扭過頭,好奇地問:“怎么還不走啊?”
“你沒發話,怕你又要下車。”陳渙之說。
曲疏月覺得好笑:“你哪有那么顧忌我的感受?以前不是我行我素的嗎?”
他撓了撓眉心:“你還不允許人?有個?進步了?”
曲疏月說:“你要真?進步了,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安慰我嗎?”
“這太難了,我安慰人?一般都只能起到一個?效果。”
“什么?”
陳渙之老實說,還有點為?難:“雪上加霜。”
“那你說兩句來聽聽。”
車窗被锨下,夜晚的寒意涌入進來,曲疏月抖了抖,又伸手去關上。
陳渙之真?勸上了:“依我看啊,余莉娜回去也好,胡峰這小?子太聽家里的,他們早晚也要分手。與其等到那個?時候來哭,不如現?在斷干凈。”
“好了。”曲疏月打斷他:“你可?以不用說了,確實不中聽。”
“”
chapter 52
余莉娜走了?三天, 音訊全無,只在?到家的那一天,給去曲疏月報了個平安。
無論這頭給她發多少微信, 都石沉大海, 得不到她的回?音。
但曲疏月還是每天一個電話,聊不了?兩句, 余莉娜就說圖書館里安靜,不說了?。
既然她全身?心在?溫書, 又不肯多交心, 曲疏月 也權且當她沒事。
等她自己想溝通了?, 自然會找到她聊的。余莉娜不是會一直消沉的人?, 她知道。
在?一個多月后, 京市的柳枝開始抽出新芽, 放眼?盡是綠意的時候, 曲疏月接到了?她的電話。
是在?周五的晚上, 她剛和陳渙之吃完飯回?家。
下班后, 他們去?預約好?的medusd吃晚飯,在?二環的胡同里, 很地道的意式地中海口味。
曲疏月點多了?,吃不完,到后來?全往陳渙之盤里放。
他也扶著腰,打了?個響亮的飽嗝:“別再夾了?,撐死我對?你有什?么好?處?”
“有啊。”曲疏月搖了?搖手里的筷子:“就沒?人?和我拌嘴吵架了?。”
她說完, 又擔憂地看一眼?:“你是不是有心事啊?怎么都沒?吃多少。”
陳渙之取過餐巾, 擦了?擦嘴:“這?跟有沒?有心事沒?關系。關鍵是這?個菜的味道, 吹得言過其實了?。這?玩意兒還要提前一禮拜預約?我只能說,那些拼命寫軟文推廣的人?真是餓了?。”
“”
偏偏這?個時候, 餐廳負責人?還拿著客戶滿意度調研單過來?,認真征求陳某人?的意見。
曲疏月扶著前案轉過身?,手掌抵著額頭。不用猜也能知道,陳渙之又要發表長篇大論了?。
負責人?問:“這?頓飯您吃得還滿意嗎?菜還合口味?”
“菜的味道不說了?,我不如我太太吃得多。”陳渙之點評起來?:“就說這?個上菜速度,間隔太長了?,不是很緊湊。還有就是食材的新鮮度,遠不如隔壁胡同的西餐廳。希望你們多花點時間在?提升這?兩項上,而不是玩花活兒。”
曲疏月低咳了?一聲制止:“其實還是可以的”
“是可以,我還是會給你們打五星。”陳渙之肯定了?她的前半段:“不過這?五星是給泊車師傅的,那么窄的車位他愣能給我停進?去?,車技確實好?。”
負責人?拿著調研單,臉都青了?,還得保持微笑。
看人?家忍得難受,也是怕陳渙之再說下去?,會出不去?這?個門,當時曲疏月就把他給拉出來?了?。
這?小子能活到這?么大,全賴這?張不怎么張口的嘴,否則早被人?蓄意報復了?。
曲疏月一路都沒?有理他。但想到那副場景,又忍不住要笑。
她一貫對?余莉娜講,她是喜歡陳渙之的聰明,現在?又覺得,可能是他層出不窮的幽默。
快到家時,陳渙之泊好?車,又走到另一頭給她開門:“下來?,要笑就笑,當心憋出毛病。”
曲疏月從?他身?邊擦過:“誰笑了?,有什?么好?笑的呀。”
陳渙之關上門,一只手卻把她抵在?車門上,頭湊過來?:“不好?笑?”
男人?的氣息傾覆下來?,曲疏月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紅了?臉:“這?是在?外面。”
好?一句大有深意的話呀。
他摸了?下鼻子:“好?,那等去?里面好?了?。”
曲疏月要推開他,但沒?推動:“去?里面干嘛?我不要哦,今天身?上不舒服。”
“你就沒?有一天是舒服的!”陳渙之笑著朝她喊:“每天我盡看你扭捏了?,我就該在?家里都裝上監控,看你是怎么大喊大叫的。”
她羞得滿臉通紅,氣不過來?捂住他的嘴:“在?外頭說這?個,你要不要臉了??”
陳渙之拿開她的手:“我又沒?和別人?說,和自己太太說怎么不可以?這?種事又怎么了??”
“不想理你。”
曲疏月說不贏他,貓下身?子往他手臂下一鉆,走了?。
她直奔浴室,關上門洗掉一身?的沙拉醬味,等她洗完,頭發吹到一半,放在?洗手臺上的手機響了?。
屏幕上亮起“娜寶”兩個字,曲疏月忙接起來?,又驚又喜:“莉娜?!”
余莉娜的聲音聽起來?很輕快:“月月,想不想我?”
“想啊。”曲疏月放下手里的吹風機:“我過兩天要去?江城出差,正打算去?看你呢。”
“好?,你快來?,我每天復習,都快無聊死了?。”
她們又聊了?一堆別的,曲疏月舍不得掛這?個電話,就把手機放在?了?一邊,開了?外音,騰出一雙手來?做眼?周護理。
帶著微弱電流的小熨斗剛抹上眼?霜,陳渙之就從?外面進?來?了?。
他也沒?注意到熄了?屏幕但仍保持通話的手機,上來?就從?后面摟住了?曲疏月的腰,整副身?子貼了?上來?。
陳渙之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大半張臉埋進?曲疏月的脖頸間:“怎么洗這?么久?”
曲疏月的手頓在?半空,結結巴巴:“沒?、沒?多久吧,就快好?了?。”
“那我也忍不了?了?。”陳渙之嗓音沉啞,虎口將她的下巴掰過來?:“先讓我嘗一點甜頭。”
“不是唔”
后面不斷挨過來?的人?,身?體連掛斷電話,或者?是開口解釋的時間都沒?有留給她。
曲疏月不作一聲,連張開唇瓣迎合他都不敢,生怕被余莉娜聽見不妙的聲音。
她在?這?方面極其敏感,一點觸碰就會忍不住嚶嚀,壓也壓不下去?。
但陳渙之在?背后抱著她,隔著兩層薄薄的衣料,再大的力氣也是隔靴搔癢。
那份被包裹住的欲望,早已在?磨蹭中成了?燎原之勢,他懷疑,是不是拉開拉鏈就會蹦出來??
這?個吻炙熱又綿長,卻很不安靜,最后曲疏月的唇齒被撬開,任由他的舌頭漫卷進?來?。
陳渙之溫熱的唇挪到她的下頜、鎖骨,灼人?的氣息又鉆進?她的耳朵里:“就在?這?里一次,好?不好??”
曲疏月閉著眼?,一張素白的小臉浴在?燈光下,她吐息不穩,連個不好?都半天說不出來?。
只能任由陳渙之把她抱到臺上,冰涼的大理石貼著她的皮膚,一冷一熱。
他抽出她浴袍的真絲腰帶,作弄地往里面伸出只手,沾到一片冰涼。
陳渙之退出手來?,他笑著密密吻她:“我看你也是等不了?了?。”
曲疏月的一雙瞳孔渙散著,被猝然進?來?的一道強力激得頭骨一麻,止不住地往后縮。
可后面是冰涼的鏡面,她的背抵上去?,再也沒?地方退了?。
到后來?,竟也漸漸地不覺得冷,大概是陳渙之體內一點一滴的燥熱,都一下下推送到了?她的身?上。
電話不知道什?么時候掛斷了?。
曲疏月張著一雙閉不攏的腿躺在?床上時,看見手機上顯示通話時長為六分四十五秒。
這?么點時間,應該沒?有到關鍵步驟吧?
至少陳渙之進?來?的時候,她的手側翻著扒在?鏡子上,忍不住嗯出的那一聲,應該是十分鐘開外的事了?。
曲疏月的手腕微微抖著,給余莉娜發微信:「睡了?嗎?」
很快,余莉娜回?過來?:「希望我沒?打擾到你們辦正事。」
曲疏月:「沒?有,陳渙之最近有點毛病。」
余莉娜直接發了?條語音過來?:「毛病嘛肯定是有的,伊噶呼西香面孔?」
曲疏月緊張地打字:「你全聽到了??」
余莉娜:「他親得那么響!隔著屏幕都感覺像要把你吃下去?,此時一位單身?女士受到了?冒犯。」
曲疏月:「你早點睡。」
浴室里的水聲停了?,陳渙之出來?時,曲疏月兩眼?無神地盯著天花板。
他解下浴巾,掀開被子躺上來?,翻身?趴到了?曲疏月上頭。
意料之中,曲疏月伸手撥開了?他,聲音很虛弱:“走開。”
“怎么了??”陳渙之又低下頭去?親她的下巴:“都道那么多次歉了?還不行?”
曲疏月懶得和他爭。
那也能叫道歉嗎?那叫變本加厲的剝削,資本家的嘴臉真丑惡。
他們在?浴缸里泡著那陣子,陳渙之的確在?她耳邊說對?不起,可是說一下吻一下。
吻到后來?自己起了?興,又不管不顧地將人?抱到他身?上,曲疏月不停地顫著,用力掐著他的小臂,起起落落間拉出晶瑩的水絲。
曲疏月別開臉:“不是,你擋住我思考人?生了?。”
“思考什?么?”
“怎么才能安詳平靜地去?世?”
“”
過了?一會兒,她的腿能動了?,才慢慢往上,把腦袋挪到了?枕頭上。
陳渙之放下手里的書靠過來?,關了?燈,黑暗里聽見他問:“剛才我好?舒服,你呢?”
曲疏月搖頭:“不舒服,感覺快要尿失禁了?。”
陳渙之吻著她耳邊的發絲:“傻啊, 那是太舒服。”
這?時,曲疏月才回?過頭,黑夜里看不清她惡狠狠的目光:“陳渙之。”
唇還貼在?她臉頰上的人?,回?答也是嗡嗡的:“嗯?”
曲疏月說:“以前怎么沒?看出來?,你是這?么個風流種子?”
被罵風流的人?也無所謂,床上還要裝什?么正經,給誰看?
他說:“你認識我的時候還是高?中,高?中就這?樣?不分白天黑夜地縱欲,不得英年早逝?”
她又好?氣又好?笑:“你也知道自己不分時候啊?”
“這?不是憋了?這?么些年不敢動嗎?”陳渙之又開始賴皮賴臉:“結婚了?你還不讓我受用受用?”
“”
曲疏月挪動身?體往他那邊拱了?拱。
慢慢恢復了?理性的陳渙之:“別蹭了?,小心走火。”
“陳渙之,我口渴了?。”
陳渙之伸出手開燈:“剛才叫那么半天,早該喝水了?。”
“”曲疏月也撐著坐起來?:“我還想吃點水果?。”
“好?,吃什?么?”
最近天氣干,曲疏月上火嚴重,她說:“都可以,不上火的就行。”
陳渙之自己也是個五谷不分的主:“我哪兒知道什?么上火什?么不上火?”
曲疏月耐心教他:“簡單啊,那些不容易剝皮的柑橘類,都是不上火的。像檸檬啊,柚子。”
他受教地點頭,很快又生出反骨:“但是不能剝皮這?件事,本身?就挺讓我上火的。”
“客廳里有橙子,你給我切兩個吧。”
//
去?江城出差的前兩天,曲疏月一直在?加班。
銀行的工作一直是蘿卜坑,一人?占了?一樣?事,開會也好?出差也好?,都得先處理好?手頭上的事情。
陳渙之知道她忙,不去?打擾,也不肯下班。
都已經晚上七點多,他的助理想在?下班前為他清理一下桌面,卻看見他站在?落地窗前抽煙。
孫助理問:“陳總,還不下班嗎?”
陳渙之吐了?個煙圈,夾煙的手放遠了?一些,晃了?晃:“不了?,我等我太太一起。”
“好?,那我就先走了?。”
“去?吧。”
兩分鐘后,陳渙之掐了?煙,靠在?轉椅上給曲疏月發微信:「下班了?告訴我,我接你回?家。」
曲疏月正在?核對?報表,拿過手機回?復:「明天就要去?出差了?,還不知道幾點呢,你還是別等我了?吧。」
陳渙之喝了?口茶,哄她:「誰等你了??我也在?加班。」
曲疏月:「那好?,我忙完告訴你。」
她這?一放下手機,鉆進?報表堆里,指針已經走過了?三個小時,完全忘了?答應過陳渙之什?么。
曲疏月揀好?了?隨身?物品,整理好?桌面,拉了?燈,拿上包走出大樓。
走下臺階時,遠遠看著一道熟悉的人?影過來?,西裝革履。
她瞇著眼?,借著路燈分辨了?一下,叫了?聲:“顧哥哥。”
顧聞道轉頭,瞧見站在?白石階上的姑娘:“疏月。”
他走上幾步來?,單手插著兜,笑著站在?她面前:“這?么晚了?還在?單位?”
“是啊。”曲疏月捏著包,她說:“要去?江城分行檢查,提前處理點事情,我怕等我走了?以后,電話接連不斷打到我這?里來?,出差也出不清凈,還要被下面的人?看笑話。”
顧律師聽她頭頭是道地說著,有條有理的,不再是那個剛到的倫敦的時候,哭著說想爺爺的小丫頭了?。
他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發頂:“做工作是這?樣?的,月月長大了?。”
又問:“是一個人?去?分行嗎?”
曲疏月搖頭:“不,和同事一起,酒店都訂好?了?。”
這?時,路邊一輛奔馳打了?兩道沖天的喇叭。
陳渙之是狠狠摁下去?了?,也不管這?地方是不是能鳴笛,罰款他也認了?。
這?口氣不出,他今天非憋死在?車里不可。
站在?臺階上的人?雙雙回?頭。
陳渙之看得更清楚了?,背對?著他的,是西裝革履,扮慣了?斯文的顧聞道。
心里的氣就更不通暢了?,連風吹進?來?都覺得哽。
曲疏月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老公來?接我了?,先走了?。”
“去?吧。”顧聞道陪她一起往下走:“我也和渙之打個招呼。”
那一刻曲疏月就有不好?的預感,畢竟那兩聲喇叭打得天怒人?怨。
但顧聞道禮數這?么周全,她也不能攔著,說你別去?了?,我老公那人?沒?好?氣的。這?不是先打自己的嘴么?
可事實如此,顧聞道朝他伸手時,陳渙之倒是降下車窗來?握住了?,可一個坐著一個站著,到底不好?看。
曲疏月面上訕訕的,直說:“你別介意。”
顧聞道擺擺手表示沒?事。陳渙之的脾氣,即便他沒?有領教過,聽也聽別人?說膩了?。
那真是個不給任何人?面子的硬角色。
她坐上車,把包扔在?了?后座,一臉的不高?興。
陳渙之發動車子,沒?有看見曲疏月的表情,還一味問話:“下班了?,怎么沒?給我電話?”
過了?片刻,曲疏月才哼的一聲:“那你不是也來?了?嗎?”
chapter 53
陳渙之單手?扶著方向盤, 在?后視鏡里看她一眼:“坐后面干嘛?”
“我怕你?。”曲疏月不看他,眼睛盯著窗外倒退的樹影:“一會兒火要發?到我身上來。”
他開得很快,一只手架在車窗邊:“你加完班也不給我個信, 要不是我眼巴巴在?樓下等到這時候, 你?估計就要和顧聞道回家了。”
“我和他又不住在?一起。”曲疏月莫名佩服他的語言邏輯,好笑道?:“你?這話是怎么說出來的?”
陳渙之說:“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很不高興,不高興看見你?同他那么親熱。”
“那你?也不該當?著別?人的面就那么冷漠。”曲疏月軟聲申斥他:“這是很沒?有?禮貌的社交, 也是很讓人為難的行徑。”
陳渙之定了兩秒鐘的神, 開口時退了一步:“好好好, 就算是我剛才?甩了臉子, 我不對。那你?呢?”
曲疏月扭頭去質問他:“我怎么了?路上碰到個朋友, 連話也不能說了嗎?”
“曲疏月, 你?們那是說話啊?”陳渙之重重拍了一下方向盤:“他都動上手?了!”
她被噎了一下, 電閃雷鳴地驚覺, 這個舉動是不是越界了, 就值得他這樣?
曲疏月沒?心?思再說話,更不想吵架了, 沉默了一路。
各自都在?自己的桎梏乃至禁錮里走不出來,再說下去,也只是一場激烈的價值觀的碰撞,只有?把彼此?都推遠的份。
陳渙之開了點車窗,開車的間隙點了根煙, 架在?窗邊吸著。
他悄悄的, 看了好幾眼曲疏月, 一臉的冷靜不作聲。
等到回了家,曲疏月率先一步下去, 沒?有?等他。
陳渙之靠在?車邊,抽完手?里的煙才?上樓,李董一個電話,又叫他不得不進了書房。
等忙完出來,曲疏月早已拉燈睡下了。
真睡還是假睡不知道?,陳渙之也沒?有?心?情去分?辨,更不敢冒這個大不韙,伸手?去咯吱一下曲小姐。
她真會跳起來罵他是個不要臉皮的無賴。
陳渙之洗完澡,慢騰騰的,瞧著身邊的動靜往下躺,不敢發?出太大的響兒。
原本打算的,是第二天早上起來,給她做一頓豐盛對胃口的早餐,慢慢吃著就把話說了。
他沒?什么給女孩子道?歉,哄人高興的經驗,捏著太陽穴不睡,睜大眼翻了半夜的帖子,勢必要在?三個回合內,把曲疏月的這口怨氣?消了。
被冷落的滋味不好受,睡前不和她深入交流也不好受,總之哪里都不舒服。
但陳渙之沒?有?想到,曲疏月跟他慪氣?,竟然能起得那么早。
她真是薛定諤的作息規律。起不來的時候,磨磨蹭蹭,到下午一兩點都叫不醒。
這一大早的,雞都還沒?打鳴呢,她倒是先去機場了。
陳渙之也沒?心?情做勞什子早飯了,冷沉著眉眼洗漱完,囫圇套上西裝就出門去上班。
進電梯時碰見李牧野,老上級體恤里十足關?心?關?切的口吻:“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
他插在?口袋里手?拿出來,指了指自己:“很明顯嗎?”
李牧野點頭,往儀容鏡前卯了卯嘴:“自己照照,頂著一腦門子官司呢。”
“讓您笑話,昨天沒?收住脾氣?,吵了兩句嘴,惹太太不高興了。”陳渙之閑話起來。
李牧野笑說:“我聽說陳總工昨天什么事也沒?有?,還是在?辦公室里坐到了半夜,就為了等太太 下班好接她。這不是挺好一件事嗎?怎么還鬧翻腔了?”
陳渙之擺擺手?:“別?提了,接人的時候撞見點別?的事,我沒?管住自己。”
他是李牧野親自帶的人,深知這小子是個什么氣?性,榮華場里縱養出的富貴公子,哪怕做了這么多年的學問,身上壓了陳家二十多年的仁孝教育,也還是個疏狂落拓的秉性。
這還是第一回,李牧野從他的嘴里聽到類似于自責嗟怨的字眼。這么久了,他也只聽過陳渙之一味問別?人責的,何?嘗有?把過錯大包大攬下來的時候?
李牧野帶了點探究心?:“我先前以為,你?和曲家的丫頭結婚,是聽從你?家老爺子的。現?在?看來又不像了。”
“是我自己要娶她。”陳渙之老實大方地承認:“不過拖賴了爺爺的虛名,要不然她哪里肯呢?”
聽得李牧野哈哈笑起來,指著他說:“那就說得通了,你?也欠個人好好調停你?。”
陳渙之無奈地搖頭:“她很會的,從高中的時候起,我就每天在?猜她的心?思,結婚了還在?猜。”
叮的一下,電梯應聲開了,李牧野說:“揣摩太太的心?思,是每個男人的基本功課,慢慢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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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半起飛的航班,曲疏月八點就到了機場,不疾不徐地吃了一碗餛飩。
她還從沒?有?給自己留過這么富裕的空檔,往日里都是掐著點過安檢,走路得小跑才?能趕上。
和她同行的四五個同事,都哈欠連天地坐下,拿起調羹問:“疏月,你?今天怎么這么早啦?”
曲疏月翻著手?機說:“我定錯鬧鐘了,反正醒都醒了,干脆先來機場等你?們。”
新調到綜合部的王曉琦問:“疏月姐,怎么沒?有?看見駱行長呀?”
曲疏月說:“噢,駱行和我們不一趟航班。”
旁邊的涂明哲敲了下她腦袋:“想什么呢?駱行還會坐在?這里和你?一起吃東西啊?你?能吃得下嗎?”
“也不是。”曲疏月替駱行描補解釋兩句:“他昨天先帶著審計部的人過去了,有?別?的事要辦。”
王曉琦第一次出這樣的差,什么都新鮮,什么都想問個一清二楚。
又覺得曲疏月雖然掛著副主任的職銜,但人很溫和,從來都不擺上級的臭架子,在?辦公室里坐著,不論多忙,都是一副安逸自若的樣子,說話不慢也不快的,語調溫柔而堅定。
她又好奇地朝曲疏月:“審計部的人也先過去了?駱行長親自帶隊?”
曲疏月給她擰開一瓶水:“審計部是獨立在?我們之外的,他們有?他們自己的一套制度。”
話里的意思表達得很清楚了,不該過問的事情就不要問。就不知道?小姑娘聽懂了沒?有?。
一旁吃完了的涂明哲倒很明白:“告訴你?干行政工作的兩點忌諱啊。一,不要過度追問領導的行蹤;二,做好自己分?內的事,除此?之外都別?打聽。”
王曉琦癟癟嘴:“好吧,不問就不問嘛。”
曲疏月在?飛機上睡了一覺,抵達江城時,已經快到下午一點。
江城靠南,氣?溫比京市要高幾度,曲疏月坐在?車上,看見這邊的小姑娘已經迫不及待換上了短裙,在?正午的日頭下晃成百合卷曲花邊的弧度,極有?觀賞性。
王曉琦抱著包坐在?中間:“疏月姐,我們現?在?去酒店嗎?”
“嗯,先放下行李,換上行服去分?行開會。”曲疏月說。
王曉琦又問:“那我們晚上吃什么?這里有?什么好吃的嗎?”
涂明哲被她吵得皺眉,笑說:“曉琦身上還有?股大學生的清澈,你?可不是來吃飯的啊。”
曲疏月笑:“她第一趟嘛。你?第一次出差的時候,還不是纏著于主任問東問西,人家也沒?有?嫌你?這么樣鬧。”
“就是就是。”王曉琦有?曲主任撐腰,氣?焰立漲:“我也沒?有?問很多。”
他們在?出差審批單上,申請的是三個標間,正好兩女四男。
于主任審核的時候,問曲疏月說:“你?的職級是可以訂單間的,怎么也和他們一起?”
曲疏月說:“沒?事,我自己住的話,曉琦就落了單,又得多訂一個房間。給行里省點經費吧。”
辛美琪在?旁邊替老主任說:“嗯,蠻好。小曲這么大的格局,可以接您的班了。”
曲疏月從行李箱里拿出熨好的行服換上,頭發?梳了個低髻盤在?腦后。
出門前,她伸手?綁緊了王曉琦的領花:“好了,走吧。”
男人打扮起來快,其他四個人早已經在?大廳里等她們。
“車來了嗎?”曲疏月出電梯時問。
涂明哲指了下外面:“是那個吧?車把手?下面貼著我們行的標志。”
曲疏月認出那是當?地分?行綜合部豐總的車子。她點頭:“是,我們一起過去。”
豐瑛四十歲上下,在?分?行干了有?十五年,是個老革命了。人漂亮,辦事利落穩當?都還不算,關?鍵是和前后幾任行長都處得來,處得好。這一點是最難得的。
快到門口時,曲疏月先伸出一雙手?問候:“豐總,還要您親自來接。”
她握緊了遞過來的熱情:“再怎么也不能怠慢欽差嘛,這幾天手?下留情啊。”
曲疏月說著哪里,領著幾個人上了車。
其實她也忐忑,本來這樁差事是于主任的,但他就快退下來,手?頭上一大堆材料要報,自顧不暇。
也是奔著鍛煉培養下一任,才?改了指派她來。曲疏月頭一回挑重擔,心?里頭的惶然和新奇不會亞于曉琦。
只是她鎮定慣了,不會使這些軟弱的情緒外露。
不過說起來,好像能叫她性格里失控的因素跑出來的,也就只有?陳渙之了。
想到那個冤家,曲疏月沉默著嘆了一聲,真真是個霸王脾氣?。
分?行營業部的大堂經理是個新招的,剛過實習期,看見豐總帶著一行人走過旋轉門,她笑著問好:“豐總。”
豐瑛抬手?示意,朝著女大堂半開玩笑:“這是總行的小曲主任,不認識啊?”
大堂立馬點頭致歉:“不好意思,我剛來,曲主任好。”
曲疏月被弄得微微紅臉:“你?好。沒?關?系的,別?放在?心?上。”
女大堂看清她的臉后,恍然大悟:“喔!那個金融知識萬里行的宣傳片,是不是就是曲主任拍的?全行的電視都天天放的。”
豐瑛滿意地笑:“就是她呀,現?在?見到真佛了吧?”
“見到了見到了。”那位大堂經理連連點頭:“真人比視頻里要漂亮得多。”
講老實話,曲疏月不太喜歡這樣毫無邊際的奉承,不管是不是真心?的,多少總是沾了職權上的光。
但她也不能對人家講,廢話少說,一會兒檢查起來,該記錄的不足還是照樣記錄,照樣扣違規積分?。
這是陳渙之對待世界的方式,不是她的。他是鐵板一塊,曲疏月不是。
曲疏月晃了晃頭,她覺得自己的腦回路出問題了,怎么樣樣不起眼的事情都能和陳渙之扯上關?系?
她有?這么想他嗎?曲疏月低頭時,悄然一噘嘴,才?沒?有?呢。
那個素質不詳,叫人下不來臺的自大狂,誰要想他。
檢查部署會議開了一個下午,大半的辰光都是審計部的人在?發?言,他們的內容比較多。
比如去年全年的信貸材料,包括對公條線和個人條線的。再比如開門紅期間下撥的費用,計財部全年的報銷單,全分?行中層員工的征信等等。
條條款款的派下來,聽得曲疏月都替他們捏了一把汗,她看見對面的豐瑛也是秀眉微蹙,不知道?心?里在?計較些什么,但肯定不會輕松。
會后,曲疏月單獨跟豐瑛交代了幾件事,讓她把材料都準備好,免得明天臨時翻柜子找東西,耽誤大家的時間。
她拎著包,路過閔行長那間辦公室時,被駱行長叫住,讓她一塊兒去吃飯。
曲疏月笑著應了,第一天免不掉的,該咽的酒還得往里咽,否則就叫拿大,不給面子。
好在?豐瑛是個體面又齊全的人,她們事先沒?有?商量好,但卻在?桌上默契地替彼此?擋酒,周旋在?一桌男性領導的身邊。
這也是為什么曲疏月一直覺得,要想徹底改變這種充斥性別?笑話的酒局文化,核心?乃至有?話語權的座椅上,就必須有?女性的位置。
靠男領導是絕對做不出這種變革的,他們也體會不了女職員的困境。
曲疏月從望江閣出來,坐豐瑛的車回酒店,路上接到莉娜的電話。
她說:“月月,你?還沒?有?忙完啊?什么時候來見我。”
曲疏月說:“今天肯定不行了,明天還有?一天的工作呢,周五晚上好嗎? ”
余莉娜知道?她這人責任心?重。她趴在?床上,只好說:“那行吧,周五我去接你?。”
“當?然啦,你?個地頭蛇還讓我打車啊,跟你?翻臉的。”曲疏月點點頭。
余莉娜趴在?床上,拈起一片燈芯糕往嘴里送,含混不清地說:“那是必須的,場子都給你?安排好了。”
曲疏月不疑有?他,覺得頂多也就是吃飯逛街:“都可以。你?嘴里吧唧吧唧的,大晚上吃東西啊?”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總覺得餓。”余莉娜說:“這個燈芯糕真好吃,我家新來的廚子做的,你?要嘗嘗嗎?”
曲疏月嚴詞拒絕:“我不吃,你?也少吃點碳水。”
她人剛到酒店,包里的手?機就震動了兩下。
曲疏月拿起來看,是陳渙之給她發?的一條微信。
zh:「一整天都不找我說句話嗎?怎么忍的,戒過毒?」
她飛快地打出兩個字:「戒過。」
那邊像時刻在?等著一樣,迅速發?過來一條:「很好,這種悶熱的春雨天,就需要你?這樣冷冰冰的態度。」
街邊枯黃的梧桐葉被晚風吹拂著,從枝頭飄下來,曲疏月站在?車來人往的街頭,驀地笑出聲。
chapter 54
會所的庭院里燈籠高掛。
陳渙之苦等著回完后, 仍把手?機握在掌心里,另一只手?掐著煙在抽。
不知道曲疏月干什么去了,這都?過去十?來分鐘, 也不見她有任何的下文。
服務生用托盤端了一瓶白蘭地并兩個水晶雕花杯過來。
快到藤影綽約的廊下時, 被胡峰用肩膀擋了,他把手?里的煙拿嘴叼住, 親自接過來,說你先去別處忙吧。
手?底下的人?哎一聲就走了。
胡峰安靜坐到陳渙之身邊, 放穩妥了, 把嘴邊的煙拿下來撣了撣。
趁他沒察覺, 胡峰湊了只眼?睛過去看, 手?機屏幕還?停在他們聊天的界面上, 陳渙之的大拇指過會兒就上拉一次, 看有沒有新?消息。
鴻蒙的燈把陳渙之垂下的影子拉得老長?。
昏淡光線里噗的一聲, 胡峰笑:“疏月不理?你了?”
陳渙之回過神, 直起?身子來往后一靠:“剛才她還?在回復我, 肯定有事?去了。”
胡峰搖了搖酒瓶,笑著往杯子里倒:“就是這么死?要面子, 怎么都?不肯認下她冷落你這件事?是吧?”
“本身就沒有冷啊熱的這種?事?,夫妻倆拌嘴哪還?記隔夜仇的?”陳渙之接過來往嘴里灌,很篤定的口吻。
“是嗎?”胡峰也笑著喝了一口:“那倒是我想俗了,想左了。”
陳渙之這才放下手?機,他覺得胡峰哪里不對。這種?不對像隔著門窗玻璃看月亮, 頭天和明朝之間, 只不過是隔了兩晚而已, 但實?實?在在是變了,明明又是一樣的圓, 一樣的亮,可又認真講不出是哪里生出的變故。
陳渙之笑:“怎么?分了個手?,就在我面前充起?大人?來了?”
“哪分手?了?我什么時候分了手??”胡峰說,臉色一正:“莉娜心煩,不喜歡我在身邊,等她不煩了,不跟我吵啊鬧的,我仍要去找她的。”
陳渙之放下杯子,一下子點破了玄機:“有你媽在中間摻和,總是撮合你跟盧家的,叫什么來著?”
他本來就心亂,如今眉眼?被煙酒氣籠住,神思更混沌了,撐著頭想了半天,仍沒想起?來。
半晌了,陳渙之靠著椅杯吐口煙圈,他笑:“他媽的,忘干凈了。就盧家那個老二?吧。”
胡峰也不催,慢慢聽他說完,又慢慢地講:“是啊,所以我已經辭了工作,趕明兒會所也倒手?一賣,打算投奔莉娜去。”
“嘶。”
陳渙之忽然被煙燙了一下,他趕緊把手?伸到酒里,那樣子狼狽極了。
他玄而又玄的語氣:“胡伯伯同意你這么胡搞?”
會所就算了,本來也是哥兒幾個聚聚的地方,一直被家里罵是賠本生意。工作可就輕易辭不得。
他爸現?在對他還?有兩三分好顏色,不外乎是胡峰現?在的職務還?算爭氣的緣故,在同僚們當中,他這個兒子比起?旁人?的,好了不知多少倍,起?碼不給家里招禍。
胡峰雙手?抱著頭,仰靠著往后,抬眼?望了望月:“從小到大,做人?也好處事?也好,我都?是按著我爸媽的心思來,軌跡哪怕有一點偏了,也會很快就被他們拉回來。讀什么學校,選哪一種?專業,進什么機關,到娶誰當太太,他們已經習慣了做我的主。本來我也是無所謂的,反正我這個人?一輩子成不了大器,為家里做點貢獻也值了。但現?在好像行不通了。”
“怎么就不行了?”陳渙之問,有點沒聽懂。
“以前他們為我做的選擇,不管怎么樣,我除了平靜地接受之外,不會覺得不高興。”胡峰冷著臉說到這里,不知想起?什么,忽而笑起?來:“可是這一次,我一想到要娶盧婉瑩,后半輩子都?要和她在一起?,我很不高興。”
陳渙之感同身受的,試著尋求共鳴:“懂了。就像我剛回國的時候,一聽到我爺爺要給曲疏月介紹男朋友就渾身不舒服,想到她要嫁給別人?,我簡直要瘋了。”
“你那是多余擔心。”胡峰瞥了他一眼?:“莉娜都?告訴我了,疏月一直喜歡你,她就是嘴犟。”
彼此沉默了片刻后。
庭院里異口同聲的一句:“不行,我這周得去一趟江城。”
連個字都?不差的,說完,兩個人?相視一笑。
陳渙之掐了煙,懸浮著腳步往外走,碰到唐納言同別人?進來。
他扶了下銀邊鏡框:“渙之,今天來躲清凈?”
“沒清凈好躲,來喝杯酒解解悶。”陳渙之說。
唐納言身邊的那群小崽子們,紛紛調侃起?他來。
有的問他:“渙哥,結婚都?這么久了,還?是第一次看您在這兒,被管得那么死?啊?”
陳渙之本來就煩,燥得接連撣了兩下手?:“滾滾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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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查的這些?天,曲疏月出現?在分行同事?的眼?中,都?是同一副模樣,左手?邊一臺筆記本,不時敲上兩行字,半邊身子埋在快堆到天花板的材料里。
禮拜五的下午,她終于可以不在辦公?室里坐著。
曲疏月到樓下營業廳檢查,由豐瑛和網點負責人?陪同。
她打開消防門,仔細看了一下盤起?來的消防水帶:“按規定,這個使用年限不能超過十?年,平時也要注意檢查,不要有磨損、老化的問題,否則消防部門那一關過不了的。”
豐瑛頷首說是:“包括滅火器這些?,都?是會定期更換的,你放心。”
曲疏月又繞到自助設備區,找了一圈:“投訴建議本呢?”
網點主任趕緊拿上來:“這里,剛才我拿去看了一下。”
“要放好。”曲疏月說:“尤其三一五剛過去,人?行一直在強調保護金融消費者權益這方面,柜面和大廳都?要做好文服,投訴渠道要保持通暢。”
“知道了。”
她一路走,手?邊拿了個本子寫著,豐瑛湊過去看了看:“寫了幾條了?”
曲疏月直接亮給她瞧:“沒有,就記了個無足輕重的,行了吧?”
豐瑛笑:“行,曲主任關照我們,晚上單獨請你吃飯。”
“吃飯不用了。”曲疏月擺手?說:“我今晚約了朋友。”
大概五點多,她從分行大樓出來,直接回了酒店。
即便是在不肯跟家里張口的日子里,莉娜小姐出入的餐廳,也是京市最時興,位置極緊俏的,更不肖說現?在回了她的大本營。
曲疏月知道她愛排場,等會兒說不定還?要去聽場音樂會,穿著行服像什么樣子?搞不好要和餐廳的領班撞衫的,分也分不出誰是誰。
她簡單沖個澡,換了身足夠鎮場子的行頭,一條寬肩帶收腰的黑色中古裙,外面披一條同色羊絨披肩。
曲疏月走出浴室時,邊往耳朵上戴澳白素釘,聽見手?包里電話響。
她拿出來,一看是莉娜:“我好了,你人?在哪兒?”
余莉娜坐在車上,看了一眼?酒店的招牌:“就在你住的酒店樓下。”
“等我五分鐘左右。”曲疏月看了眼?時間:“現?在就下去。”
“快點啊,肚子餓了。”
曲疏月走出大廳,一眼?就看見了停在門口的邁巴赫。
余莉娜降下車窗,沖她招手?:“這里。”
“不用你喊我也知道。”曲疏月坐上去,關上車門:“這里就一輛豪車。”
余莉娜彈了彈指甲:“在江城,這算什么豪車啊?我們這里人?不藏著掖著,不像在你們那兒,胡峰天天就開個帕薩特。”
曲疏月松了松身上的披肩:“那你要他開什么 ?開庫里南招搖過市啊?怎么可能。”
“哎呀,哎呀。”余莉娜像忽然被戳了心窩子:“艷陽高照的天,提他干嘛,晦氣。”
曲疏月往車窗外看了看,太陽已經落山,大團烏云都?走到了一處。
她故意很懵懂的口吻:“就快下雨了,哪兒來的艷陽高照啊?”
“你煩不煩?”余莉娜撅了老半天嘴:“別說他了好吧。”
司機一直往常熟路開,老道地停在一棟兩層高的樣樓前。
曲疏月下車時,微仰脖子看了看,整棟樓隱蔽在茂密的泡桐樹中,門口的兩根羅馬柱高高聳立,兩扇紅木框玻璃門緊閉著。
如果不是莉娜帶她來,光是她自己路過這里,根本不會想到是個吃飯的地方,還?以為是久無人?住的廢宅子。也許哪一戶遠渡重洋的人?家留下來的。
余莉娜挽著她往前走:“這是江城這兩年,位置最難訂的餐廳了。”
曲疏月往里掃了一大圈:“看出來了,大廳里連位置都?沒有,怎么會好訂?”
她講了個冷笑話,余莉娜咂咂舌:“吃飯的地方在后院呀,這里的廚子每個月就開三次火,不是熟人?不放進來的。”
曲疏月瞪大眼?睛去看她:“那他們還?掙什么錢?喝西北風當飽呀。”
她雖然不愛應酬,但在京市也參加過不少宴會,掌勺的廚子也都?是頂難請動?的。
可也沒有誰像這邊這么離譜,一個月才做三回菜的。
余莉娜沖她眨眨眼?:“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這個等會兒,也不過就是一道菜的功夫。
那道冬瓜筍干湯端上來,曲疏月嘗了一口,驚道:“燕窩的味道?”
她緊著撥了撥碗內,確實?不見半點燕窩的影子。
余莉娜笑:“現?在知道人?家的本事?了吧?”
“這怎么做的?”曲疏月抬起?頭問:“太厲害了吧。”
余莉娜聳了聳肩:“我要知道不是成大廚了?”
吃完這頓飯,曲疏月擦了擦嘴問:“還?有什么安排啊?是不是就送我回酒店了?”
“哪能啦。”余莉娜拎起?包,示意她起?身上車:“帶你去個好地方,包你滿意。”
余莉娜帶她去的是一家私人?會所,走到門口,曲疏月就被霓虹燈閃著眼?睛了。
她用手?包擋了擋:“好刺眼?。”
“那你別放下來了。”
“為什么?”
“到了里面,你更睜不開眼?睛。”
“”
曲疏月半信半疑地往里進,不過幾步就叫她站住了腳。
金碧輝煌的大廳中間,擺了一艘巨大的海盜船,上面站著成排的男模。
她看見一個年輕小姑娘坐在甲板的沙發上,五六個胸肌裸露的皮褲小哥圍著她熱舞。
好家伙。那小姑娘笑得嘴都?快合不攏了,五顏六色的燈光下,曲疏月甚至能看清她的兩排牙。
敢情這里是個盤絲洞啊。
她拉了一下余莉娜,正想說,這是正經地方嗎?要不我們出去吧。
但還?沒說話,旁邊已經有個剛進來的女孩哇了一聲。
惹得曲疏月閉上嘴去看她,只聽她對同伴說:“有這種?好地方,怎么不等我死?了再告訴我?我以前過得都?是什么清湯寡水的日子啊。”
曲疏月:“”
余莉娜也聽見了,她一臉“你看吧,別人?都?放得開”的表情:“走吧,我們就到卡座里坐一下,喝點酒。”
說著就把人?給拉了過去。
一開始就真的光是喝酒,余莉娜開了一瓶最貴的,全場男模高呼了聲余小姐。
她舉著杯點頭:“別客氣,別客氣。”
曲疏月覷了她一眼?,還?以為她分手?以后一蹶不振呢,她簡直不要太振奮了。
曲疏月抿了口酒,三萬多也就這個鬼味道,價格里有七成是賣個場地費。
余莉娜問她怎么樣,曲疏月說:“一股臭腳丫子味兒。”
“”
曲疏月看她的杯子都?沒動?:“你怎么不喝呀?”
“開了酒一定要喝嗎?”余莉娜說:“我就看看不行呀。”
她瞪著余莉娜:“不喝你開什么?我又不喜歡喝酒的。”
余莉娜這才湊過來,小聲跟她討主意:“月月,我最近總是不舒服。”
“哪一種?不舒服?”曲疏月豎起?耳朵,也吊起?了一顆心。
因為知道余莉娜不是杞人?憂天的性格,所以看她擔憂起?來,曲疏月不免害怕。那意味著問題不簡單了。
余莉娜闡述著:“說不好,總是想吃這個想吃那個的,真端到我面前了,又吃不下幾口。哦,半夜還?又總愛饞嘴,上次那盤燈芯糕,我吃了八片,八片呀。”
邊說她還?邊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個八。
曲疏月也不知什么緣故:“你是腸胃出問題了吧?有沒有去醫院看過?”
“沒有。”余莉娜說:“改天再說吧,我不耐煩去看病的。”
但她堅持:“一定要去,明天我休息,我陪你去。”
“好好好,明天去。”
余莉娜眼?睛盯著甲板上半天了,終于忍不住起?身。
“你干嘛去?”曲疏月伸手?扯住她袖子。
余莉娜咽了咽口水:“那小妹妹在男人?堆里也坐得太久了吧?換她月經不調的姐姐上去坐會兒。”
“她姐姐誰啊?”曲疏月左右看了看。
余莉娜指了下自己:“就是我。”
“”
但她只走了兩步,身后就傳來一聲詰問:“余莉娜,老毛病又犯了是吧?”
曲疏月聞聲回過頭,正問話的胡峰沒有落進她眼?里,周遭的嬉鬧聲也忽然消失了。
她只看得見一個背光站著的陳渙之。
他頸項修長?,喉結飽滿,領帶上的溫莎結松了,袖口卷上去,紳士又散漫的樣子。
像趕了很遠的路才走到她身邊,目光溫柔又疲憊。
chapter 55
從那個?銷魂窟里被揪出來, 余莉娜在車上不停地鉗衣領。
曲疏月一臉犯了錯的蔫兒樣,不聲不響地坐在莉娜的身邊。
前頭?胡峰在開?車,陳渙之靠在副駕上, 眉目間不大耐煩的, 接一個工作上的電話。
車內有一種詭異的安靜。以至于陳渙之這樣的低音炮罵人,也能被聽得清清楚楚。
他說:“你們法務部要是一周都審不完一份這么簡短的合同, 就把?工資給我,我現去找一家?律師事務所都比你們的效率要高多了。”
曲疏月咂舌, 不敢想象她如果有這么一位上級, 將會過上什么人間煉獄般的日子?。
她注意到身邊的動靜, 問莉娜說:“怎么了, 你很熱啊?”
余莉娜搖頭?:“我是緊張。”
“不可能吧?”曲疏月小聲問:“你看見胡峰還會緊張?他又說不過你。”
據她這段日子?的觀察, 自從胡峰和?她談上戀愛以來, 身上那點臭架子?早就散了。
已經從一個?眼高于頂的公子?哥兒, 淪為余大小姐的下酒菜, 一時?動起氣來, 任打任罵也不還一下的。
余莉娜湊到她耳邊:“我是看見你老公緊張,他掀眼皮看你那一下, 喲。”
“那就不必了。”聽見她拖長的尾音,曲疏月把?頭?端正了挪開?:“我自己會緊張,不用你替。”
“”
胡峰把?車開?到Bvlgari酒店門口,對陳渙之說:“你在這兒下吧?”
他抬頭?看了一眼,解開?身上的安全帶:“嗯, 你們路上小心。”
不用陳渙之說, 曲疏月也知道下車, 她跟莉娜道別:“走啦。”
她一副擔憂的樣子?:“月月,你保重。”
“”
夜里降溫了, 風吹在身上一道寒意。
才走了兩步路,曲疏月就攏緊了肩膀上的披肩,低著頭?往前。
她也沒?看清,額頭?撞在一個?堅硬的后?背上,疼了才知道抬頭?。
陳渙之轉過身來,看見曲疏月拿手蓋著頭?,臉上委屈不解的神色。
他把?黑色西裝脫下來,圍在她的肩膀上,用力?拉扯衣襟時?,把?她人也帶到了懷里。
這過程中,他神色肅穆,始終一言不發,不像在行憐香惜玉的風月事,倒像完成他工序嚴整的圖紙。
曲疏月仰起脖子?,正對上他的眼神,又覺得離得太近,慌忙低下頭?,任由陳渙之夾著她往里面去。
等回了陳渙之預定的套房,門一關,羅馬簾在倒斜角的黑色金屬軌道上滑開?,一整個?幽藍的星空投進滾滾江水里。
曲疏月還沒?回過神,窗簾已經被陳渙之關上,把?一江的星光隔絕在外。
他卷著袖口朝這邊走來,她瞪圓了眼睛,眼睜睜看著陳渙之捧起她的臉。
一層粉紅悄悄從耳后?蔓延開?,她的眼睛不自覺的地亂眨:“我、我沒?有在那里亂來。”
“這點子?信任也沒?有的話。”陳渙之捏著她的下巴笑:“那這夫妻就當不長遠了。”
曲疏月松了口氣:“那你一路上都不高興,害得我 也不敢講話。”
陳渙之的氣息近了些,氤氳地拂在她的臉上,幾?乎就要吻上她:“我不高興,是因為你接連掛落了我好幾?天?。”
她的下巴被鉗制住,曲疏月沒?辦法低下頭?,只能眨著眼編謊:“我那不是工作忙嘛。”
陳渙之一秒鐘揭穿她:“你不是工作忙,是對我有怨氣沒?消,又不肯同我講。好像講出來就折了你大小姐的面子?似的。”
“我哪里有啊,確實是你先不講理?的。”曲疏月負氣道:“是,我是和?顧聞道說了兩句話,表示了兩句關心,你作為丈夫當然可以不高興,但能不能等回家?再說呢?他是兄長朋友,但也是不常見面的外人,叫別人誤會你沒?教養,你心里舒服是吧?”
她一股腦的,把?心里憋著的話都說了出來。
本來以為陳渙之會反駁,沒?想到他聽完,竟然漾開?唇角緩緩笑了。
曲疏月一頭?霧水地問:“笑什么?”
這又有什么好笑的。
陳渙之說:“所以你的初衷,其實是怕我因為你,損壞了我一向的名聲,對不對?”
哪怕他自己本人并不是那么地在意外界的評價,可曲疏月在意,她在意自己的,又因為和?他夫妻一體?,也在意上了他的。
盡管她知道他陳某人的名頭?歷來不好聽,圈子?里大的小的,老的少的,提起他陳渙之,都說他沖出娘胎時?就帶了股狂妄,不拿正眼瞧人的。
曲疏月茫然地點頭?,確實就是這個?原因。只是她沒?有說。
陳渙之唇邊笑意更?深,眼底的情緒濃得化不開?,溫潤的指腹刮著她的臉。
他說:“如果那天?晚上你就告訴我,不就什么事情都沒?有了嗎?”
“你還在怪我呀?”曲疏月撅起一點唇,扭了扭身子?。
陳渙之說:“不是怪你。我只是想告訴你,疏月,生活不是演電影,沒?有那么多起承轉合,會安排男女主一次又一次的重逢,給他們機會解釋清楚誤會,我也不是能看透人心的神仙。有時?候一句話沒?說到位,是會出事,甚至要人命的。”
她忍不住彎嘴角:“哪里就出人命了?”
可是一想到他們錯過的那些辰光,也同樣是因為沒?說開?的一句話,就又笑不出來了。
不知道是誰先按不住,也許彼此同時?在靠近,他們的身體?緊貼在一起。
陳渙之滾燙著呼吸吻過來,舌尖在她的唇間進進出出,勾纏著她的成為合謀。
他太過用力?,不同于任何一次的柔情,只是莽撞地想要她。
分不清是誰磕破了唇角,曲疏月聞到了舌尖上的血腥氣,讓她的欲望隱秘躍動起來。
陳渙之把?人捫著吻倒在了沙發上,兩手生疏地并用著。
并沒?有怎么樣,曲疏月已經渾身抖動著,緊緊抱住了他。
陳渙之笑,湊上去吻著她的耳根:“這是做什么呢?病了?冷?”
曲疏月一時?說不出話來,回答他的是紅透的白皙頸項,和?一次比一次激烈的心跳聲。
這是一個?太過渾噩的夜晚,曲疏月的感官陷入昏迷。
只知道服務生進來換下那條濕透的床單時?,她泡在浴缸里,隔著門聽見蚊子?大的議論聲,大概就是說年輕人愛玩。
曲疏月最后?被抱起來的時?候,是看了一眼的,她知道那張床單浸滿透明的水漬,有多狼藉,多見不得人。
她閉著眼不想說話了,只慶幸還好這不是在京市,橫豎也沒?人認識她。
等陳渙之再進來時?,曲疏月氣不過,狠狠澆了他一捧水。
他沒?躲過,伸手擦掉臉上的水珠:“喲呵,還有這么大力?氣呢。”
“哼,你走。”
陳渙之抖了抖手里提的紙袋:“我走了啊。走了你可要光著出去。”
曲疏月皮膚很敏感,她從來不穿酒店的浴袍,每每起一胳膊的小疹子?。
剛才她讓陳渙之去她住的酒店里取來。
陳渙之也才消耗了一陣體?力?,腿酸不好言語,也不愿出門,就打個?電話讓哥們兒去了。
江城這邊的公子?哥兒聽說他大駕到了,都說他現在真是一點玩勁兒都沒?有。
陳渙之嘿了聲:“我怎么沒?意思了?都跟你們似的,整天?的大張旗鼓就好?”
“不說大張旗鼓,你起碼得讓哥兒幾?個?去接你吧?蔫兒不出溜地就來了。”
陳渙之懶得和?他們多說:“行了行了,你趕緊讓司機把?衣服給我拿來,地址發給你。”
他把?袋子?放一邊:“你還能自己站起來嗎?用不用我扶你。”
“不要,你先出去。”曲疏月立刻拒絕:“不用你假慈悲。”
陳渙之說:“你這話怎么說的?我是真慈悲,怎么還假上了。”
“你但凡是個?人,就不會在我身上那么”
曲疏月說不下去,只管拿一雙濕潤的眼眸來瞪著他。
陳渙之忍不住伸手捏她:“那會兒上頭?了,還管得了那么多。”
“所以說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曲疏月別過頭?說。
陳渙之這會兒心情好,她說什么都肯應和?,無有不依的。
他點著頭?,放下手上黑白色的紙袋:“睡衣放這里了,對付不來就叫我。”
曲疏月眼看他開?始脫衣服,應激反應上來,慌張地將雙手遮捂在胸前。
陳渙之看她這樣,剽了一眼過去:“干什么?我沖個?澡都不行了?”
噢,沖澡啊,那可以。
她又訕訕地放下手。
折騰到了兩三點才睡,曲疏月幾?乎是一沾上枕頭?,就昏睡了過去。
周六上午是被她訂的鬧鐘叫醒的,上面寫著帶莉娜去醫院檢查身體?。
她放下手機,還沒?開?機的狀態,先踢了身邊的陳渙之一腳。
曲疏月給余莉娜打電話,很意外的她沒?懶在床上。
她那邊很吵,余莉娜扯著嗓子?說:“我在醫院呢。”
曲疏月啊了一聲:“我還說我帶你去呢,你自己就先去了啊?”
余莉娜這才說起緣由,胡峰昨天?和?她說了沒?兩句話,她就開?始猛吐酸水。
胡峰一開?始沒?反應過來,臉都黑了:“余莉娜,你就算再不待見我,也沒?這樣惡心人的吧?”
“我不是惡心你。”余莉娜抽出紙擦擦嘴,細聲說:“我是真的犯惡心。”
浴室的明亮燈光下,她一張臉寡白的嚇人,像一張脆弱的宣紙。
胡峰這才發現她瘦了,一雙烏黑的眼珠像嵌在臉上,顯得格外大。
他軟弱了聲音:“怎么了?在家?還吃不好啊?”
一開?始尚且還能忍住,聽他這么說話,莉娜也打起了哭腔:“就是吃不好。”
然后?她就坐著,在沙發上嚎啕哭起來,哭得抽抽噎噎,說胡峰怎么沒?良心。
胡峰站在她面前,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一味地任憑她開?發。
哭著哭著,余莉娜又沖到洗手池邊去吐。
胡峰拍著她的背,看見鏡子?照出的面孔才警覺:“莉娜,你不是懷孕了吧?”
余莉娜洗手的動作停了,她扭頭?驚恐地看著胡峰:“不可能吧?”
他們一起回憶,打著細算盤往回找補,好像是有那么一次,不在安全期,但半夜忍不住還是做了。
余莉娜捶著他的胸口說:“怎么辦!現在怎么辦!”
“結婚。”胡峰抓住她飛過來的拳頭?:“我們結婚。”
余莉娜清醒且自嘲地嘁了一聲:“哪個?要和?你結婚?有你那個?媽都夠了。”
胡峰低頭?,注視著她的眼睛:“我陪你到江城,以后?你不會見到她。”
“真的呀?”余莉娜抬頭?,猝不及防撞上他的下巴,不可置信的口吻:“你怎么會舍得你的工作啊?還有你從小到大的交際圈,和?你那對了不起的父母。”
胡峰說:“工作我可以再找,交際圈也能夠再建,父母更?不用擔心,親情是怎么都斬不斷的。”
余莉娜聽他說的頭?頭?是道。燈光將他真誠的面目照得纖毫畢現。
還和?他提著行李箱出現在她家?門口一樣,也認真地看著她說,莉娜,我無家?可歸了。
她叫起來:“你還來真的啊你。”
胡峰點點頭?:“嗯。不過我還有一個?要求。”
“什么啊?”
他箍住她的腰,一個?字一個?字戲謔地說:“以后?吵架,真不能再給我扒光了扔出來,我在這里沒?幾?個?熟人的,會凍死在街上。”
余莉娜噗嗤一聲笑出來:“好。”
曲疏月披散著頭?發,坐在床上聽完了,她也笑:“胡公子?這是豁出去了啊。”
“嗯,他豁出去了。”余莉娜吸了吸鼻子?:“我也不能慫,叫他白白做犧牲。”
曲疏月聽著這話不得勁:“什么叫做犧牲?娶你是他的福氣好吧。”
余莉娜說:“好了好了 ,我在排隊檢查呢,不和?你說了。”
曲疏月掛了電話,直挺挺地躺下來接著睡。
身邊陳渙之拱了過來,眼睛都沒?睜開?就來抱她:“和?誰說了這么半天??”
她打個?哈欠:“莉娜,她在醫院,我問了兩句。”
陳渙之拍拍她的背:“我們再睡一會兒就起來吃早餐吧,餓了。”
“不要。”曲疏月把?被子?一蒙:“這幾?天?太累了,我要睡到晚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