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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區(qū)區(qū)一個筑基期而已, 何必大費周章?”

    “區(qū)區(qū)一個筑基期?不覺得,此人運氣實在太好了?”

    “之前不是有人猜測她是某位天逯山高層的私生女嗎?”

    “那是無稽之談。”

    “大家都在猜,誰也沒有證據(jù), 怎么私生女的說法就是無稽之談?”

    “若真有這回事,便不會有這般傳言。”

    “倒也是,倘若真是某位的私生女, 雜靈根又怎么樣?多少丹藥下去,易經(jīng)洗髓,就算要改變靈根的品級, 也不是不可以。”

    “此人身上的秘密, 一定要揭開。”

    “我還是不明白,真有什么, 外頭流言都傳的那么難聽了,當事人怎么一點行動也沒有?”

    靜室一下子恢復寧靜,良久不再有人說話。

    一道傳音符自外頭飛進來,被靜室內(nèi)的人抓在掌心。

    “現(xiàn)在有兩件事, 一是韓臨絳突破瓶頸,進階元嬰了, 二是她現(xiàn)在就在外面。”

    “韓臨絳?”

    “新晉元嬰期, 不好怠慢。”

    ……

    令顧斟真痛苦萬分、不得不拿出必死決心的去應對的危機,就這么輕而易舉地化解了, 她一臉茫然地看著對面的韓臨絳,耳邊傳來了解釋。

    “我得以突破瓶頸、進階元嬰,有你一部分功勞, 所以出關(guān)之后, 聽到那些事情,我親自去了一趟賈家, 無論你們之前有什么矛盾,從此以后一筆勾銷。”

    “一筆勾銷”之類的話,顧斟真并非沒有聽過,而麻煩還不是照舊早上她?可見承諾什么的,在實力面前,不堪一擊。

    “你在劍道方面,的確有獨到見解,若你愿意,可入我門下,是首徒。”

    韓臨絳耐著性子說道,她對顧斟真的看法的確大為改觀,而按照天逯山內(nèi)部的傳統(tǒng),到了元嬰期之后,還是要有自己的勢力,這對于一直沒有徒弟的韓臨絳來說,必須得有改變。

    最重要的是,韓臨絳是因為顧斟真這個契機才進階元嬰,她務必給與對方足夠的報償,才能讓自己的道心在今后不受影響。

    這是了斷因果的一種方式。

    顧斟真遲遲沒有回答,她從沒想過要成為誰的徒弟,那樣可以依靠的師尊,從來都沒有出現(xiàn),眼前的韓臨絳肯定也不是她所期待的那種尊長。

    在對方提出這個意思時,顧斟真從心里就已經(jīng)拒絕了,但她一時開不了這個口。

    好不容易暫時擺脫賈家,又有得罪一個元嬰期?她顧斟真是有幾條命,又有幾個膽?

    所以,對外的表現(xiàn)就是猶豫不決,而猶豫不決本身就是一種回答。

    韓臨絳并不是那么迫切地想要收這個徒弟,她對顧斟真的成見并沒有徹底消除,這當然是第一印象的緣故,在后者露出遲疑的表情后,她便有點后悔主動給出這個條件。

    “你可以考慮考慮,或者換一種方式,我可以幫你一個忙,從此我們便兩清了。”

    這話說的更為直白,顧斟真瞬間明了。

    “兩清”,不錯,是為了了卻因果,這樣一來,顧斟真就可以沒有任何負擔地提出一個條件。

    “我想離開天逯山,去蠻荒邊境。”

    這是顧斟真在苦惱時靈光一閃得到的退路,當然,要付諸實踐,還得需要一點外力支持。

    “蠻荒邊境?”

    韓臨絳打量著顧斟真,在元嬰期絕對實力的壓制下,她知道顧斟真沒有說謊,這是真實的想法,“當真?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想好了再說。”

    蠻荒邊境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那是人族修士與蠻荒惡種常年博弈的地方,每年死在那里的修士不計其數(shù),相對而言,歷練時遇到邪修都不算什么事了。

    一個筑基期去那里,簡直是不要命了。

    正因為如此,顧斟真認為她要是真的去了蠻荒邊境,那么賈家的人大概也不會多此一舉地出手,畢竟她慘死在蠻荒邊境的概率可是有九成以上。

    “多謝韓前輩垂憐,這是我決定,不會再改變。”

    “好吧。”

    韓臨絳臉上動了動,抬手將一道靈力打在顧斟真體內(nèi),抹去賈家人留下的追蹤印記,“去蠻荒邊境的事,我親自跟他們說,絕不會有任何阻力。”

    “多謝韓前輩。”

    顧斟真躬身行禮,如此,便真的兩清了。

    韓臨絳說到做到,執(zhí)事弟子很快就給顧斟真帶來明確答復,五日后,天逯山將派一隊修士前往蠻荒邊境,到時候顧斟真只要一同前往就可以了。

    篁臨鎮(zhèn)東北面山崖t上這個洞府仍然給顧斟真留著,除非顧斟真身死道消,或者被天逯山除名,才會被收回分給其他弟子。

    隨著執(zhí)事弟子離開,顧斟真要去蠻荒邊境的事也如風一般傳開,這跟她暫時成為天逯山峴靈峰低階弟子中的名人有著脫不開的關(guān)系。

    “你真的要去蠻荒邊境?”

    王鹿叁是第一個前來詢問的,顧斟真那個時候在洞府附近的樹林里散步。

    “是真的。”

    顧斟真并不覺得這件事有什么好隱瞞的,反正有人來問,如實回答也就罷了。

    “那個地方……”

    王鹿叁大約想說一些勸告的話,只是迎上顧斟真那平靜的目光,也就意識到自己在浪費口舌罷了,于是他從儲物袋拿出一本冊子。

    “這是我這些年驗證過的丹方,重抄了一份,蠻荒邊境那地方什么都缺,也什么都有,就看你怎么活了。”

    望著王鹿叁那少有的正經(jīng)臉,顧斟真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也沒有伸手卻接那本冊子。

    只是偶然去了幾次探險的同門而已,并沒有多深的交情。

    “收下吧,茍富貴,勿相忘。”

    王鹿叁笑了起來,還是他那一貫的憨厚笑容。

    最后幾個字戳中了顧斟真的心,這世上不是只有她一個人,她也不是總能獨來獨往,必要時還是會需要同伴,需要有共同方向的盟友,用這樣的理由,她說服了自己。

    “多謝。”

    “那就有緣再會了。”

    王鹿叁來去匆匆,很快就消失在顧斟真的視野當中。

    捏著那本冊子,顧斟真快速翻閱起來,大部分都是常見的丹方,包括提升修為、血肉再生、恢復靈力療傷等等,筑基期用得,金丹期也能用,而且所需材料也不是那種特別難得的天材地寶,可見是費了很大心思才整理出來的。

    大恩不言謝,顧斟真忽然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她心中隱隱產(chǎn)生一個念頭,就是一定要活著回來,報答善待她的人,當然,也要讓那些故意難為她的人付出代價。

    原本抱著向死之心,如今求生欲望卻變得無比強烈,只是前往蠻荒邊境的決心一刻也不曾動搖。

    留給她的時間不多。

    顧斟真再次去了一趟小苑谷,她知道這時候恐怕會引人注意,于是一路搜羅靈草靈藥,連幼苗都不放過,就這樣“路過”西廊坡。

    那地方是公認的資源貧瘠,繞過去的話,還是會浪費一點時間,所以顧斟真選擇直接傳過去,又在中途“意外”發(fā)現(xiàn)一只妖獸,追著追著就亂了路線。

    天上太陽毒辣,寥寥幾朵白云飄著,林子里潮濕悶熱,顧斟真抹去頭上的汗珠。

    古修墳墓的大門依舊為她敞開著。

    顧斟真來到那部劍訣面前,躬身一禮,“弟子顧斟真不日將前往蠻荒邊境,此去生死難料,在此懇請前輩賜下劍譜,若是前輩不允,晚輩亦無怨言,當就此離去。”

    等待的時間哪怕只有一瞬,也是那么難熬,顧斟真心中沒底,面上懇切心中恍惚地站了一會兒。

    突然,那部劍訣表面靈光閃動,最后化作一道綠光鉆入顧斟真識海中。

    顧斟真知道,那就是全部的劍訣,不過她還是只能看到一小部分,而此時桌面上的劍訣化作塵埃,不知從哪里來的風,一吹就散了。

    “多謝前輩!”

    顧斟真大受鼓舞,正要離去,忽見數(shù)個柜門齊齊打開,里面都是丹藥一類,她再度拜謝,將之一一收起來帶走。

    離開古修墳墓,顧斟真馬不停蹄地趕往下一處,隨手取走沿途的靈草靈藥。

    在出發(fā)的頭一天晚上,顧斟真才從小苑谷出來,將手上的靈藥靈藥售賣,由于時間太趕,還剩下相當一部分,她想了想,決定隨身帶著好了。

    這時候的顧斟真,心態(tài)上已經(jīng)很接近散修了。

    在她返回洞府之后,那個尾隨的身影這才悄悄離開。

    “怎么樣?有發(fā)現(xiàn)嗎?”

    “沒有。”

    “她這時候去小苑谷,難道只是為了采摘靈草靈藥賺一筆靈石?我可不信,肯定有什么事。”

    “那我也沒有辦法,的確是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難不成一個小小筑基期,還能在金丹期眼皮子底下玩什么把戲?”

    “會不會是韓臨絳?”

    “疑神疑鬼,韓臨絳可不是好惹的,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反正,派去蠻荒邊境那種地方,跟流放也差不多了,能不能活著回來,全看造化。”

    “也是,為了一個小輩花了這許多心思,不值得,不值得。罷了罷了。”

    “這才對嘛,區(qū)區(qū)一個小輩,虧得她有自知之明,就不用咱們動手了。”

    第22章

    從天逯山到蠻荒邊境, 是一段顧斟真從未料想過的遙遠距離,哪怕是在這個能修仙的世界,也得更換交通工具。

    首先, 是所有人在指定地點集合,分批次通過傳送法陣送到另外一座城市,然后在那里登上一艘長達千丈的巨型飛舟, 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蠻荒邊境不是有我們的人嗎?直接通過傳送法陣過去不行嗎?”

    跟顧斟真一樣困惑的人還有不少,休息的間隙,有人悄悄提出這個問題。

    “你這個問題也太沒有水平了, 首先, 你知道長距離傳送要耗費多少靈石嗎?那筆錢你出啊?還有,如果可以直接從天逯山傳送到蠻荒邊境, 也就意味著那些蠻荒惡種有可能通過傳送法陣直接進入人族腹地,那些耗費多少人力物力建設(shè)的沿途防線,就此淪為擺設(shè)!”

    說白了,就是這么一個很簡單的道理, 考慮到成本和安全問題,一行人只能如此輾轉(zhuǎn)著前往目的地。

    縱然天逯山家大業(yè)大, 也經(jīng)不起那些揮霍。

    顧斟真神色一黯, 這意味著她想要回來,絕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等同于“流放”啊。

    這一行前往蠻荒邊境的天逯山弟子,分別來自二十四峰,筑基、金丹、元嬰、化神一直到合體期、大乘期都有, 人數(shù)是越往上越少, 領(lǐng)隊據(jù)說是一位真仙。

    這陣仗,如果大家都是被“流放”的, 又不像,到有點“遠征”的意思,不過那樣的話,人數(shù)又顯得少了,因為天逯山的弟子并未包下這架千丈飛舟,飛舟之上,還有來自各地的修士。

    三天時間過去,再多的新鮮感也消磨的差不多了。

    顧斟真望著對面的女修,筑基期的她并沒有單獨擁有艙房的資格,狹小的房間里,還有另外一人存在。

    除了剛進來的時候打了個招呼,互相通報了姓名,之后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安乙弦,覓靈峰弟子。

    那些覓靈峰批量生產(chǎn)的粹竹劍,不知道是不是有一柄出自這位之手?

    顧斟真把話放在心里,隔著一重禁制,如果她要做什么危害對方的舉動,也是不成了,相反,她也可以像安已弦一樣,在自己這邊設(shè)下禁制,然后坐下打坐。

    完全沒有那種想法。

    在陌生人面前如此,顧斟真承認這有點勉強,她無法忽視周圍的環(huán)境,更沒有辦法在這種情況下靜心修煉。

    那種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感覺啊。

    顧斟真走出了艙房。

    許是為了節(jié)省空間,一排排艙房之間的走廊都顯得低矮擁擠,往左邊看,是長長的一條,往右邊看,也是長長的一條,使用仙家秘法制造的長明燈此刻也只是發(fā)出微弱的光,只能保證走路時不撞到人。

    進來時,聽說這一層是全包給了天逯山。

    顧斟真關(guān)上艙門,沿著走廊循著記憶中的方向,走到外面。

    從造型上看,這種飛舟真的很像顧斟真上輩子見過的那種大型游輪,不同的是飛舟是在天上。

    在外面觀景的修士也不少。

    顧斟真穿著天逯山弟子的服飾,在人群中并不顯得突兀,也不特殊,又或許是這架飛舟上天逯山的修士實在太多,氣勢在那里,所以并無人上前搭訕什么,最多也就是稍微看一眼,就做自己的事了。

    大家都是陌生人,套什么近乎?顧斟真覺得這樣挺好的。

    在頂部觀景臺找了個相對人少的位置,顧斟真向下一看,沒看見什么山川大地,只看見厚厚一層云霧,她抬起頭,天上太陽倒是還在。

    當她再次低頭看過去,云霧已經(jīng)消失,下方出現(xiàn)大地的輪廓,山川河流城池村落皆是快速閃過,是一副看起來熟悉又陌生的場景。

    有些高山只能看到山頂?shù)脑旗F,并非天生如此,而是存在某種禁制,這在筑基期的顧斟真眼中,也能有所分辨。

    凡人的城池都差不多,真正t不同的,是修士建立的城池,看到那高聳入云的建筑,顧斟真忍不住在心中感慨:果然修仙的人對于接近“天”有著某種執(zhí)念。

    景看得多了,也就是那個樣子。

    顧斟真將視線轉(zhuǎn)到飛舟本身,看不出具體是什么材質(zhì),不過很多地方都刻著符文,表面隱隱有靈光閃動,這應該是煉器師和符師的手段吧。

    不能長時間盯著看,不然神魂都有一種受不住的感覺。

    看來是她修為太低了。

    顧斟真眺望遠方,這個世界比她上輩子待的地方不知要大多少,視野的盡頭,是她目前的極限,卻不是這個世界的極限。

    原以為待在天逯山是相對安全的選擇,至少在低階修士期間,能不用介入那些血腥事件,現(xiàn)在回想起來實在是太天真了。

    如今拋下一切前往蠻荒邊境,無異于否定從前的選擇,主動投身危險世界當中,后悔嗎?那是沒有的。

    說起來,她在天逯山又有什么呢?低階弟子沒有師承,只能去傳功殿聽不同的長老講課,那些東西跟大學時候的水課也差不多了。

    總之,不后悔,不回頭。

    既然決定拋棄的東西,就不必再回想。

    顧斟真收回視線,換了一個位置,這時候她看到的是飛舟前進的方向,世界之大,天高地闊,當大有可為。

    耳邊傳來旁人毫無顧忌的議論之聲。

    “最近是怎么了?十大仙門陸陸續(xù)續(xù)往蠻荒邊境增派人手,是要打仗嗎?難道蠻荒惡種又要大舉入侵?”

    “蠻荒邊境已經(jīng)安定了數(shù)百年,沒聽說要打仗啊?倒是有另外一個傳言,說是十大仙門想要開疆拓土,尤其是部分年輕真仙,主動請纓呢。”

    “開疆拓土?是了,人族的歷史,就是開疆拓土的歷史,如今我們腳下這片土地,都是一代又一代人從蠻荒之地開拓而來,說起來,上次這樣的事,已經(jīng)是數(shù)百年前了吧?”

    “七百多年吧,如今的蠻荒邊境,就是上次奪來的地方,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整治,可以讓凡人住進去了,所以才要繼續(xù)拓土啊。”

    ……

    顧斟真聽的認真,她在天逯山的時候,可從未聽過這些,難道是消息太閉塞了嗎?再看議論之人,看不出修為,反正遠遠在她之上。

    單純守在蠻荒邊境上防備蠻荒惡種,和跟隨大軍進入蠻荒之地作戰(zhàn),這可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

    前者固然危險,還是能想象一下的,后者則是完全不可預料。

    那種立功受獎的制度,在這個修仙世界,對于僅僅只有筑基期的顧斟真來說,可是萬分危險的。

    單純以實力劃分,打不過就打不過,打得過的,又能算多少功勞?

    顧斟真有點發(fā)愁。

    剛才這個話題出來之后,不少人趁機附和,那興奮的模樣,并不像害怕的。

    想離開這種氛圍,又舍得不這種小道消息,顧斟真站著吹了好久的風,才從觀景臺上下來。

    實力,從根本上來說還是要提升實力,只是這件事急不得,也沒法著急,就算現(xiàn)在吞下所有丹藥,顧斟真也不敢確保自己能夠進階金丹。

    要是有同伴就好了。

    這種孤立無援的狀態(tài),持續(xù)下去也不是什么辦法。

    顧斟真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天逯山弟子服,心里默默嘆了一口氣。

    飛舟在天上行駛,絕大部分時候如履平地,偶爾顛簸一下,便如天地巨震,十分難熬。

    如此艱難的一個多月時間過去,飛舟懸停在一座占地面積極為廣闊的城池上方,所有天逯山弟子在此落下,又馬不停蹄地趕往下一處傳送法陣。

    經(jīng)過數(shù)次傳送,據(jù)說已經(jīng)無比靠近蠻荒邊境了,于是便沒有傳送法陣可以使用。

    領(lǐng)隊的真仙終于拿出表面刻畫著天逯山標志的飛舟,帶著這群人繼續(xù)前行。

    顧斟真起初還有一點奇怪,心想為什么不一開始就用天逯山的飛舟,而是要如此折騰,當飛舟啟動后,她就明白了。

    這飛舟的速度實在不算快,至少相對之前那架千丈飛舟來說是如此,而且這架飛舟長不過二三十丈,空間有限,筑基期弟子須得四個人擠一間艙房,舒適度方面實在沒什么好說的。

    越靠近目的地,所看到的世界就越發(fā)荒涼,完全沒有天逯山那種山清水秀靈氣充裕的樣子,倒像是經(jīng)歷無數(shù)次地震反復折疊的大地廢墟。

    在這樣的廢墟之上,有一座又一座營地,那是十大仙門扎下的釘子。

    起初,顧斟真期盼著就在剛開始看到的那些營地停下,令人失望的是,這樣的事情沒有發(fā)生,飛舟一直前行,中途甚至遇到了數(shù)次盤查。

    營地的分布從稀疏到密集,再次變得稀疏,直到距離上一座營地已經(jīng)很遠了,但是下一座營地還沒有出現(xiàn)。

    紅色的太陽掛在天邊,天色逐漸昏暗。

    飛舟的飛行高度早就降下來,如今在飛舟之上,完全可以看清大地上的慘狀,可以用“支離破碎”一詞來形容,簡直沒有一塊好的。

    空氣里混雜著一股怪異的味道,說不上來,就是聞著難受。

    當一座懸空的營地出現(xiàn)時,飛舟懸停,有人喊了一聲,

    “到地方了。”

    第23章

    飛舟上大約三分之一的弟子安置在此處營地, 顧斟真注意到,飛舟離開的時候,并沒有繼續(xù)向前, 也沒有選擇返回,而是朝左邊方向飛去,看來那邊還有營地。

    剛來的眾人帶著好奇的目光打量著眼前的營地, 從外面看,只有一個輪廓,看不清里面的具體情況, 應該是有陣法禁制正在起著作用。

    進入營地的流程極為嚴格, 有手持法器的弟子在一旁檢查身份令牌,核對身份, 并且有專人在令牌上留下印記。

    顧斟真悄悄打量著,營地里的修士不是目露兇光就是眼神麻木,在檢查時,一點點微小動作都能刺激到他們, 可見是神經(jīng)緊繃慣了的。

    這里的男女比例也極不平衡,女修數(shù)量極少, 等待的時間, 顧斟真總共見到三個,那氣質(zhì)絕對是手下亡魂無數(shù)的。

    看來, 愿意到這種地方的女修是真的很少,更別說那傳言中恐怖的傷亡率了。

    身份核驗完畢,一個缺了半張臉的修士出來簡要地說了一通規(guī)矩, 就是要絕對服從命令, 違令者殺無赦。

    說完,就是安排住處。

    營地以中央的大殿為核心, 圍繞著大殿的是一個環(huán)形廣場,八條道路由此將營地分隔成一小塊一小塊的,這些小塊區(qū)域上建著密密麻麻的房屋。

    整個營地以灰白色為主,少有綠色植物,應該本身就是一件法寶,重在防御而忽視了舒適性。

    “進來吧。”

    在前面帶路的營地修士推開一扇院門,冷冰冰地丟下這么一句話。

    一個膽大的女弟子帶頭,其他人陸陸續(xù)續(xù)跟上,院門后面是個小小的院子,院子小而房子大,是那種四合院的格局。

    營地修士隨手指了東邊的廂房,“新來的都住那里。”

    “我們這么多人,都住那里?那是狗窩嗎?”

    立刻有人出聲表示不滿,還有人跑去看院子里其他房子。

    營地修士目光冷淡,不說話。

    有人受不了這種氛圍,跑過去看了東邊廂房,站在門口叫道:“確實窄了些,我們?nèi)硕啵懿荒茉侔才乓婚g房?”

    這次說話的人語氣好了一點,但帶路的營地修士只是冷眼打量著,“現(xiàn)在是擠了一些,出幾次任務,就寬松了。”

    這話暗示意味極為明顯,原本躁動不安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

    胳膊拗不過大腿去,終于還是妥協(xié)了。

    那個營地修士冷淡地叮囑一番注意事項,接著就轉(zhuǎn)身離開。

    “真的要留在這種地方?”

    “那還能怎么樣?這一路上什么情況,你們沒看見啊?難道還想逃跑不成?”

    “逃跑這種事就別想了,剛剛進來的時候,我們的身份令牌可都是留下印記了,這是進出營地的憑證,要是逃走,可就成了逃犯啰。”

    “我說你們難道不是知道情況才來的嗎?修行之人,怕苦怕累,那還不如躲在天逯山種地,做個靈農(nóng)算了。”

    “你們……”

    耳邊的吵鬧聲持續(xù)許久,顧斟真沒有興趣參與,她找了個位置坐下,這里的床是大通鋪的類型,用來安置筑基期也說得過去,反正就是節(jié)省資源罷了。

    從旁人的議論當中,顧斟真也聽出來,不少人竟然是在不知道蠻荒邊境有多兇險的情況下,就被忽悠過來的,有人還以為這里隨處可以獵取到珍稀妖獸,比天逯山還要富t庶呢。

    就這一路上所見,抓一只野兔都難,不,是吃野菜都吃不飽,難怪修為最低也要筑基期,尚未能辟谷的練氣期來了,怕是得餓死在這破地方。

    吵歸吵,房間內(nèi)安靜下來,床位也完成了分配。

    并沒有顧斟真認識的,雖然有那種自來熟,或許是因為氛圍,也不敢靠近。

    一個時辰后,營地修士過來通知大家去大殿外的廣場集合,顧斟真跟在人群里,發(fā)現(xiàn)不同修為的人是分開的,如今這一波,全是筑基期。

    “來到這里之前,想必你們也聽說過蠻荒惡種,那時候不過是個遙遠的傳說罷了,今日你們到了此地,切記,蠻荒惡種,是個隨時可能要命的東西。”

    一名面向兇惡的營地修士陰陽怪氣地說著,他說完,一份份薄薄的冊子也就到了眾人手里。

    “你們現(xiàn)在拿到的,就是目前已知的蠻荒物種手冊,只是一部分,為什么只是一部分?因為這一部分,是你們能對付的。”

    顧斟真翻開冊子,圖文并茂,描述著一種跟著另一種她從未見過的生物,單單只是文字描述,就已經(jīng)令人毛骨悚然。

    她是來到一個奇異物種眾多的異世界了嗎?

    有些人翻著翻著,兩只手就抖了起來。

    “別怕別怕,殺不死它們,死的就是你們,記住,動手的時候,別抖。”

    那個一直說話的營地修士很會把握人的情緒,又或者這樣的事他已經(jīng)做了很多次,所以連某些用詞的語氣都掌握的很好,直擊人心。

    接下來就是類似培訓的環(huán)節(jié)。

    營地修士將手冊上描述的奇異生物用籠子裝著帶出來,一是展覽,而是展示要如何對付它們。

    “看清楚了,這東西不知道痛,碎成一片片都能重新活過來,要想殺死它,得把內(nèi)丹拿出來,就是這玩意兒,把它毀了就行。”

    “這家伙看起來像條蛇,其實是蜈蚣的身子,一驚動它,所有的腳都冒出來,這時候它不會跑,而是主動攻擊人,尋常的法器傷不了它,得用神識攻擊,抹去這家伙的神識,它就是一條真正的蜈蚣,隨便你們怎么處置。”

    “這東西最擅長隱身,就躲在眾目睽睽之下,偷襲路過的人,但凡被咬一口,立刻中毒,筑基期也得死。”

    ……

    那人說的細節(jié)要比手冊上的多一些,介紹完最后一個蠻荒惡種,他把冊子甩在桌子上,“各位,蠻荒惡種實在太多,要是見到了沒有記錄的,上報營地,給你們算積分。”

    最后,他意味深長地說道:“身份令牌上的交易什么的,在這里,仍然可以用。”

    此言一出,原本有點低沉的氣氛,驟然發(fā)生了改變。

    這意思就是,仍然能夠通過身份令牌獲得獨屬于天逯山弟子的好處。

    識別新物種啊,顧斟真可沒有那么樂觀。

    休息一天,這批新來的筑基期弟子就被隨即分配到各個巡邏小組,主要負責營地周邊區(qū)域,一天可以往返的那種。

    太陽從東方升起,照亮蠻荒邊境這片廢墟一樣的土地,一隊身穿天逯山弟子服飾的修士正在距離地面大約三十丈的空中,快速移動著。

    巡邏弟子各自使用自己的飛行法器,沒有用飛舟,據(jù)說是此前這一類物品消耗太快,來不及補給,后來干脆就讓弟子們使用自己的法器。

    反正大家都是消耗品,是這個意思嗎?顧斟真想著,她現(xiàn)在完全處于一種簡單培訓、還不了解業(yè)務就上崗的狀態(tài),因此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一個小隊十二人,一半新人一半舊人,大概是看到新人太過緊張,一個看起來很有資歷的營地修士安穩(wěn)道:“不用太緊張,營地周圍經(jīng)過反復清理,已經(jīng)很安全了,這可是新人才有的美差啊。”

    這樣的話果然起到幾分作用,有人便問:“請教前輩,既然很安全,為什么還會有那么大的傷亡?”

    “這個啊,就像你們在天逯山各個秘境歷練,因為有禁制在,妖獸什么的只能待在固定區(qū)域,判斷是否危險也容易很多,而一旦沒有禁制束縛,它們就會到處亂跑,哪個地方安全,哪個地方不安全,就很難說了。”

    蠻荒邊境自然是一個沒有禁制不受控制的地方,原本生活在這里的蠻荒惡種到處亂竄,保不齊就會有那種不長眼的,所以并沒有什么絕對的安全。

    “你們也不要有什么負罪感,如果不清理蠻荒惡種,它們就會一步一步入侵人族地界,這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從很久以前就是這樣了。”

    聽到這樣的話,難免會變得心情沉重。

    太陽升到正空的時候,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的是一條南北走向的溝壑,寬三十丈左右,深不見底,長度亦不可知。

    “到這個地方,就可以往回走了。”

    領(lǐng)隊環(huán)顧眾人,尤其是新人疲憊的眼神格外醒目,“現(xiàn)在回去,太陽落山之前就能到營地,這樣吧,我們原地休息一刻鐘。”

    說是原地休息,自然是要落在地面上,長距離催動法器飛行,是一件極為耗費精力靈力的事,接觸到結(jié)實的地面,會有踏實的感覺。

    領(lǐng)隊親自挑了一塊相對平坦完好的土地,用自己的辦法檢查一遍,然后才帶著大家落下去休息。

    當然也安排了警戒之人。

    顧斟真不動聲色地打量周圍環(huán)境,腳下是厚實的黃土,并不是她上輩子見過的那種,而是看起來臟兮兮,像是被什么東西污染過。

    目之所及,能見到的土壤都是這個樣子。

    這樣的土地上,幾乎是寸草不生,就是有一點植物的影子,那也是黑乎乎失去生機的那種。

    沒有植物,也不見動物,在這樣的地方,上哪兒去找食物來源?

    天上并沒有飛鳥,幾朵白云孤獨地飄著,隨時能飄遠了。

    空氣里那種怪異的味道淡了些,不知道是不是聞慣了的緣故,之前有營地修士解釋過,說是這片土地本來的味道,有沒有毒不知道,暫時死不了是真的。

    將一塊靈石捏在手上,顧斟真貪婪地吸收其中的靈氣,純粹的靈氣令人身心舒暢,就像是沙漠里渴了許久的人,終于見到了綠洲水源。

    須臾功夫,一塊靈石就變成了普通石頭,靈性盡失。

    顧斟真按著佩劍,忽然感到一陣心悸。

    第24章

    雙翅火蟻,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這家伙一只足足有鵪鶉蛋大小,外形嘛, 就是普通螞蟻的放大版,平時喜歡躲藏在陽光照射不到陰暗處,算是蠻荒惡種當中比較正常的一種, 只是它有一個惡劣的習慣,就是喜歡食人血肉。

    據(jù)說這家伙最初并非肉食性物種,從前一貫是躲在陰暗處食用其他蠻荒惡種留下的殘渣, 只是當人族進入這一片區(qū)域后, 大規(guī)模消滅、驅(qū)逐那些體型龐大、危險性極高的蠻荒惡種,雙翅火蟻在這個過程中意外嘗到了人族血肉的滋味。

    于是, 從此一發(fā)不可收拾。

    眼前,就那么一會兒功夫,一名天逯山弟子就被啃成了一具骨架,旁人根本來不及救援。

    血腥味飄散, 密密麻麻的雙翅火蟻從各處陰暗地下爬出來。

    不用領(lǐng)隊下令,其他人不是飛到半空中, 就是飛到半空中的同時丟出符箓、掐著法訣, 拿出對付雙翅火蟻本事。

    顧斟真身上早穿著護身甲,手上拿著佩劍, 才飛到高處,就看到那些雙翅火蟻扇動翅膀追了上來。

    此情此景,讓她情不自禁想起某年某月見過的成群結(jié)隊的大蟑螂, 會飛的那種。

    單是地面攻擊就已經(jīng)夠麻煩了, 何況還是能上天的。

    揮舞長劍,劍氣在顧斟真周圍形成一道無形屏障, 任何一只雙翅火蟻靠近,都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死。

    腥臭的味道在空氣里蔓延開來。

    雙翅火蟻是筑基期尚能對付的那種,只要不是被偷襲,一般來說不會立刻致命。

    剛才那位倒霉的天逯山弟子,就是大意地離開防御范圍,跑到外邊去觀察什么動靜,所以才會毫無還手之力。

    真的只是這樣嗎?

    顧斟真并不能說服自己,雖然那是大家親眼所見,因為死了一個同伴激發(fā)的怒火,大家現(xiàn)在很有為同伴報仇的意思,看著一只又一只雙翅火蟻掉下去,那種復仇的感覺令人上頭。

    雙翅火蟻數(shù)量雖多,在一群已經(jīng)有準備的筑基期面前,面對著各種法器,也只有源源不斷送死的份兒,看上去,眾人已經(jīng)掌控局勢。

    顧斟真仍然覺得心驚肉t跳,就像暗處正有什么東西在盯著眾人,在這里的每一刻都是無比煎熬。

    她想逃!

    又怕表現(xiàn)得過于明顯,驚動藏身暗處的危險,成為第一個被解決的目標。

    于是,顧斟真猶豫再三,還是給了眾人提示。

    “好像還有什么東西?”

    沒有得到同伴的回應,顧斟真又勸了一句,

    “不要戀戰(zhàn),快走吧!”

    領(lǐng)隊似乎殺紅了眼,他抽空扭頭看了顧斟真一眼,不耐煩地說:“年輕人,別這么膽小怕事,區(qū)區(qū)雙翅火蟻而已,你在怕什么?想走,你就自己回去!”

    后面那句話可不是在開玩笑。

    營地內(nèi)部管理嚴格,外出巡邏的隊伍要是出現(xiàn)逃兵,將面臨嚴厲的懲罰,后果大概可以用“生不如死”來形容。這一點,顧斟真當然清楚,她也知道領(lǐng)隊是真的生氣了。

    于是,顧斟真不再說什么,她一邊揮動佩劍一邊與眾人拉開距離,同時利用敏銳的直覺加五感,神識放開,觀察著四周。

    令她畏懼的東西,是在溝壑之中。

    溝壑之中到底有什么?

    那樣的地方,的確適合藏污納垢,要是有什么恐怖的存在,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而雙翅火蟻看起來是從四面八方冒出來,實際上溝壑方向最多,這么顯眼的問題,其他人怎么會沒有發(fā)現(xiàn)?難道是被蠱惑了?還是被什么東西蒙蔽了雙眼?

    心里有了主意,顧斟真便毫不猶豫地遠離溝壑方向,而附近的雙翅火蟻都朝她飛過來,烏泱泱一片。有這些家伙在,她也不像是在逃,只是為了對付雙翅火蟻而不得不落單而已。

    與顧斟真的“落單”不同,隊伍里的營地老人正在抱團,背靠著同伴而面向雙翅火蟻的圍攻,像是被包圍了,又像是有意為之的默契,而其他新人則是散在各處。

    有風,不,不是風,正常的風不是這樣的!顧斟真極速倒退的同時,看到令她終身難忘的一幕。

    溝壑的邊緣突然出現(xiàn)一個碩大的腦袋,一對墨綠色的眼睛冷酷地打量著這個世界,接著是身子,當它完全出現(xiàn),趴在地面上時,分明是一只足足有一層樓高的紅色帶甲蟲子。

    無數(shù)的雙翅火蟻就在這只蟲子下方,同時扇動著翅膀,像是正在把這大家伙挪到地面上來。

    蟻后!

    “雙翅火蟻的蟻后!這次發(fā)了!殺了它,能立大功!”

    有人驚呼起來,“立功”兩個字像是沖淡了所有遲疑,士氣陡然拔了幾個高度。

    “大家一起上!殺了蟻后,其他的,不足為慮!”

    顧斟真跟上去,但也沒有繼續(xù)退,遠方天空出現(xiàn)一個小黑點,黑點越來越大,逐漸變成人的輪廓,是天逯山的長老。

    看清楚之后,顧斟真做了一個挺劍向前的動作,周圍所剩不多的雙翅火蟻像是被激怒,狂躁地圍了上來,讓她不得不分心對付近在咫尺的危險。

    “爾等是要送死嗎?立刻退下!”

    天上傳來一道法音,如驚雷一般在眾人耳邊炸響,神魂隱隱發(fā)顫。

    接著,又有數(shù)道身影從各處飛來,都是天逯山執(zhí)事長老,一場惡斗立即展開。

    這些人要對付的不是雙翅火蟻,也不是那只蟻后,而是藏身在蟻后體內(nèi),另一種兇惡強大的蠻荒惡種,這并不是筑基期可以插手的事。

    后來,顧斟真才知道,這次原本是長老們正在追蹤那個蠻荒惡種,苦尋數(shù)日無果,今日引動一絲氣息,急急過來查看,這才有后面的事。

    倘若那幾位長老沒有及時出現(xiàn),不要說準備撲上去立功的領(lǐng)隊一行人,就是早早拉開距離的顧斟真也未必能跑得了。

    當真是福大命大,撿回一條命。

    “明明平時惜命的很,又謹慎,怎么當時就忘了這個?被什么東西迷了心竅吧。”

    領(lǐng)隊后怕地如是反思。

    顧斟真只是在一旁靜靜聽著,沒有發(fā)表任何意見,她并不是不在意這件事,只是想了也不明白,或許她真的有什么特殊的天賦,能提前感知到危險吧。

    不過,也僅此而已了,對于來自賈家的威脅,她不也顯得無可奈何嗎?

    如當初那個營地修士所說,出了幾次任務后,回來的人少了,原本擁擠的房間也變得寬松起來。

    但凡活著回來的,都能得到相應的積分,是當初在小苑谷做巡邏任務的數(shù)倍,顧斟真第一次試著用積分兌換丹藥時,等了一會兒,積分扣除,丹藥自遙遠的天逯山安全無恙地傳過來。

    好強的傳物法陣,絕對是用了某種空間神通,除了因為距離遠一點,延長了時間,其他方面,竟然還是一如既往地方便。

    天逯山既然擁有如此手段,對付蠻荒惡種卻是一副吃力模樣,看來這個世界未知的事并不少。

    靠在床頭,顧斟真吞下那粒丹藥,感受溫和的藥力在體內(nèi)散開,四肢百骸無比舒暢,連日來的疲憊消失殆盡。

    距離來到營地已經(jīng)過了一個月時間,安置新人的房間不再擁擠,也僅僅是變得寬松,甚至有一點空蕩蕩的意思。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接到來自上頭的命令:暫停低階弟子外出巡邏。

    或許是個好消息,或許只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總之,顧斟真難得有了休息的機會。

    營地內(nèi)空間有限,筑基期弟子根本無法得到專門的“練功房”,只能待在分配的住處。

    用積分兌換了一本《禁制要訣》,顧斟真快速翻閱著,發(fā)現(xiàn)這東西比想象中好懂,本質(zhì)上就是人為隔絕空間,禁制就是無形的屏障,除了禁制的布置者,無論是深陷其中還是試圖從外面突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

    當然了,當你的實力足以碾壓禁制的布置者,當然就沒有什么問題了。

    抬手布置一個禁制,將自己和周圍的環(huán)境隔開,顧斟真發(fā)現(xiàn),她甚至可以完全阻止外面的人“看見”自己,這種“看見”指的是五感和神識層面的,就好像她披上隱身衣,消失在現(xiàn)場。

    果然是個玄妙的功法。

    顧斟真連著檢查三遍,確定沒有問題之后,這才拿出一粒丹藥吞下。

    這是從古修墳墓帶出來的,主要功效是提升修為。

    從筑基后期到金丹期是本質(zhì)上的突破,因為要凝結(jié)金丹,有了金丹之后,靈氣自生,對外界靈氣的依賴程度大大下降,修行速度也不可同日而語。

    這種質(zhì)的飛躍,著實令人期待。

    想到以后安穩(wěn)的日子恐怕不多,顧斟真知道她的內(nèi)心并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平靜。

    三個月時間轉(zhuǎn)瞬即逝。

    期間,顧斟真服用了十幾粒提升修為的丹藥,效果當然很明顯,但是距離凝結(jié)金丹,似乎總是差了點什么,她明白自己大概是進入瓶頸期了。

    結(jié)丹是一個過程,金丹本身的成色,據(jù)說會影響到后面的修行,失之毫厘謬以千里,這是一件必須慎重的事。

    顧斟真心中煩悶,她撤去禁制,一個清潔法術(shù)打在身上,下床,房間里只有她一個人,推門出去,院子里靜悄悄的,抬頭能感受到透過營地法陣落下來的陽光,還是那種溫暖的感覺。

    院門是虛掩的。

    出去做了幾次任務后,像顧斟真這樣的新人已經(jīng)擁有在營地內(nèi)自由行動的權(quán)利,當然了,在這個遍布禁制法陣的地方,也沒什么可以閑逛的。

    出了院子,她就沿著巷道往營地中部區(qū)域、大殿方向走出,路上靜悄悄的,竟然沒遇到一個人,一直走到環(huán)形廣場,才看到三三兩兩的修士,這些人不是在斗法,就是在圍觀,自娛自樂的樣子很明顯。

    顧斟真也加入到圍觀者當中,她沒有靠得太近,而是不遠不近地站著,憑借修士敏銳的五感,將那些人的談話聽得清清楚楚。

    “好像又要派新人過來啊。”

    “那有什么用?人多也只是白白送死罷了。”

    “所以啊,這么多人,不用去巡邏,準備大舉進攻蠻荒,要死,也得死在戰(zhàn)場上。”

    “當真嗎?”

    “我都敢公然這么說了,可見消息傳了多遠,你們又不是沒長耳朵,難道什么都沒聽見?”

    “可這樣人人都知道了,蠻荒那邊做了準備,我們的傷亡不就難以估料了?”

    “你懂什么?這叫造勢,只要大家都知道要進攻蠻荒這件事,士氣鼓起來了,就算蠻荒那邊知道又如何?何況蠻荒惡種的兇惡,在于不可理喻,談判什么的,跟它們是行不通的。”

    第25章

    類t似的話, 顧斟真并不是第一次聽見,對于“造勢”這種說法,她是認同的, 大戰(zhàn)之前凝聚人心,營造一種占據(jù)道德制高點、一往無前的氛圍,確實很能提振士氣, 增加獲勝的概率。

    在她記憶中,這個修仙世界的歷史就是一步“拓荒史”,早期在重重苦難中殺出一條血路, 到如今, 有些東西已經(jīng)刻在骨血里。

    大戰(zhàn)的時候,筑基期最適合做的事, 就是送人頭和清理戰(zhàn)場吧,前者太過浪費,后者或許是最近如此平靜的原因。

    這個念頭剛剛冒出來,顧斟真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 不,是腳下的世界在晃動。

    “怎么回事?”

    “法陣!有什么東西正在攻擊營地!”

    “不要怕!隨我一戰(zhàn)!”

    ……

    混亂之中, 數(shù)道身影已經(jīng)自營地中飛起, 天上傳來打斗的聲音。

    顧斟真費了好大功夫才穩(wěn)住身形,嚴格來說這更多是營地重新恢復平穩(wěn)的功勞, 從現(xiàn)在的地方向外看,剛才營地所在的位置,塵土飛揚, 數(shù)道身影仍然在天上纏斗, 法器碰撞的聲音震耳欲聾。

    就是這么一會兒功夫,營地已經(jīng)飛出百丈開外, 法陣全開,這才堪堪穩(wěn)住。

    “小心!有東西來了!”

    伴隨著驚呼聲,蠻荒深處方向,黑云一般的東西正在朝這邊快速移動。

    營地再次移動起來,這就是法寶的好處,并非死物,不必原地待著,饒是如此,還是撞上了另外一股力量。

    混亂持續(xù)了數(shù)日,營地的法陣一度被攻破,蠻荒惡種殺入營地,又被擊退,留下一地殘骸。

    顧斟真目睹了高階修士出手的模樣,與她想象中的大不相同,因為根本看不清人家出手,只能感受著那種令人膽戰(zhàn)心驚的力量,單單是氣息外露就已經(jīng)夠讓她難受的。

    果然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至于營地這件法寶的堅韌程度,則遠遠比她想象中的要強悍,不知擋住了蠻荒惡種多少次攻擊。

    從這件事里還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就是按照之前的說法,蠻荒惡種多半是靈智不高的生物,那么像這次這種有組織的攻擊,又算怎么回事呢?

    心中有無數(shù)疑問,偏偏又不能向人詢問,憑直覺,顧斟真認為自己要是捅破這個話題,恐怕下場會很慘。

    就算不提這個話題,日子也不會太好過。

    首先,受損的營地需要人力物力修補,哪怕顧斟真只是一個筑基期,該做的事那是一點兒都不少。

    然后,說是附近的幾個營地同時遭到攻擊,損失慘重,將會進行合并,而顧斟真所在的營地相對保持完好,所以將另外兩個營地暫時并過來,那么住處什么的,都得重新分配。

    “你,你,還有你們,負責查驗新入營的弟子。”

    正在修補墻壁的顧斟真也被點到名,她跟在一群人后面,得知自己的真實工作其實是提供門面,就是站在營地入口。

    相比修補墻壁,倒是一件相對輕松的活兒。

    站在營地入口,看見剛剛從另外兩個營地轉(zhuǎn)過來的修士排隊進來,就是這么一眼掃過去,很明顯能看到相當一部分人身上帶著傷,儀容什么的甚至也顧不上了,也沒有那種劫后余生的喜悅,多半沉默著。

    面對身份核驗和盤問,這些人大半是麻木地應對,也有一問就暴跳如雷的,立刻就有人將其按下去。

    說一句“喪家之犬”好像也不為過。

    倘若自己所在這個營地也遭遇這種情況,那么顧斟真大概也是要這么狼狽地去其他營地的,這個念頭才冒出來,她自己就覺得好笑。

    哪來的優(yōu)越感啊?

    彼此彼此罷了。

    忽然,顧斟真注意到一個身影,有點眼熟,定睛一看,果然是曾經(jīng)見過的人。

    安乙弦。

    從天逯山出發(fā)至蠻荒邊境的飛舟上,二人曾被分配到一個房間,僅此而已。

    后來,因為分配在不同的營地,顧斟真也沒想過還能見面之類的事,此時遠遠瞧見了,竟然有一種見到熟人的感覺。

    兩個人實際上也沒有那么熟悉。

    顧斟真很快便收回目光,通過觀察另外兩個營地的修士,她知道事情很不容樂觀。

    筑基期在凡人面前是神仙一般的存在,抬抬手就能毀掉一座城池,決定成千上萬人的生死,可是到了真仙、大乘期那種層次的存在面前,便如螻蟻一般,比凡人還不如。

    結(jié)束站崗的工作,顧斟真又去幫忙修補法陣,不是籠罩營地的大法陣,而是那種散布在營地各處的小型法陣,她需要做的就是聽從陣法師的命令,將靈力注入其中而已。

    這是一件費力不討好的事,又不得不做,因為這次受到的攻擊,不止是整個營地的大陣,就是各處的小型法陣都在強化,是想要修成堡壘一般的建筑。

    顧斟真并沒有抵觸的情緒,相反,她還借著這個機會近距離觀察了法陣的布置,不過她并沒有這方面的基礎(chǔ),就是偷師學藝什么的,也是從零開始。

    忙忙碌碌,停下歇息的時候,顧斟真才發(fā)現(xiàn)安乙弦竟然被安排到自己那個房間。

    “安道友。”

    有點尷尬,為了減輕這種情緒,顧斟真率先開口,之后不論對方如何回應,她都可以泰然處之。

    “顧道友。”

    安乙弦語氣淡漠,她竟然還認得顧斟真,這一點令顧斟真本人覺得驚訝。

    “顧道友為何這副模樣?難道看見我還活著,覺得奇怪?”

    火藥味就起來了。

    顧斟真還不想吵架,更不想結(jié)仇,只好回應道:“同是天涯淪落人,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是我不擅長與人交談,安道友還是不要誤會了什么。”

    不擅長交談,這是真的。

    安乙弦默然。

    顧斟真整理了床鋪,實際上也沒什么好整理的,擺在床上的東西就是那么簡單幾件枕頭被褥,其他東西包括換洗的衣服都在儲物袋里,這是做好隨時跑路的準備。

    她坐下的時候,安乙弦突然說起了她的經(jīng)歷,主要是在另一個營地時的見聞。

    顧斟真初時以為安乙弦在自言自語,瞥見對方的表情,覺得她大概需要一個聽眾,于是就面向?qū)Ψ剑鞒鰞A聽的姿態(tài)。

    安乙弦并不像那種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修士,說到某些殘忍的畫面,竟然開始哽咽起來,不過她始終沒哭,最后眼睛紅紅的,看起來心情好了一些。

    顧斟真算是明白了,這位出身天逯山覓靈峰的女修大概是一輩子沒有遇到這般場景,也是,覓靈峰以煉器聞名,長期以來一直為天逯山和整個修仙界提供優(yōu)質(zhì)法寶,并不是那種培養(yǎng)實戰(zhàn)派修士的地方。

    所以,安乙弦大概是受刺激了,哪怕她一直保持著冷漠面容,內(nèi)心的恐懼與震撼,還是藏不住的。

    顧斟真沒有要安慰人的意思,她雖然有點同情安乙弦,但是并沒有露出這種表情。

    其實,剛剛穿越到這個世界,顧斟真也曾經(jīng)有過數(shù)次瀕臨崩潰,前世和平時代的閱歷、所受到的教育,讓她根本無法想象這個真正弱肉強食的修仙世界是真實存在的。

    后來經(jīng)歷的事情多了,見過血,自己也流血流淚,在無人的地方痛哭,擦干眼淚假裝無事發(fā)生,就這樣過來了。

    那是顧斟真自己的經(jīng)歷,她也不打算將過去的傷疤撕開,用來安慰安乙弦。

    本質(zhì)上,大家只是比萍水相逢好一點點而已。

    如果你選擇我作為聽眾,那么我便聽著。

    不過,一直這樣的話,房間里的氣氛就有點奇怪,畢竟現(xiàn)在只有兩個人,于是顧斟真嚴肅地轉(zhuǎn)移了話題。

    “按照你說的,那是有組織的攻擊,我這邊也是差不多的情況,根本不是只會蠻力的蠻荒惡種,以前有過這種情況嗎?是不是低估了敵人?”

    “嗯?”

    這個話題很快引起安乙弦的注意,她認真思考著,“是這樣,不是高層誤判了局勢,就是蠻荒之中已經(jīng)發(fā)生了變化。”

    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都很危險,安乙弦神色凝重,目光變得凌厲起來。

    “大戰(zhàn)的消息已經(jīng)滿天飛,不過這種事不是我這種筑基期應該關(guān)心的。”

    顧斟真抬手布下禁制,端坐其中,開始修行。

    隱隱有一種觸碰到瓶頸的感覺,修煉時,修為又是實實在在t發(fā)生著變化,這種感覺太奇怪了,腦海中的劍訣就像是隔了一層窗戶紙,想要捅破,就是差了一點點。

    或許是她太心急了。

    從筑基后期到金丹期,其實還有一個大家常常說起又經(jīng)常忽略的境界,就是所謂“假丹期”。

    就是一個修士遲遲無法凝結(jié)出真正的金丹,但是修為又在不斷提升,最終卡在某個特殊階段,丹田處靈氣粘稠濃郁,金丹將成未成。

    這種情況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

    有的修士能在這一步打好基礎(chǔ),令自己的金丹成色無可挑剔,此后的修行之路也會大為順暢,不好的是,有人永遠也邁不過去這道坎兒。

    就是這么一個現(xiàn)實的問題。

    對于現(xiàn)在的顧斟真來說,哪怕只是到了假丹期,對自身的好處也還是很明顯,她并沒有多少護身法寶,自身修為高低是保命的根本。

    看到顧斟真在打坐修煉,安乙弦呆呆地坐了一會兒,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于是從儲物袋里拿出一粒提升修為丹藥,服下去,同樣開始修煉。

    作為營地遇襲的對等措施,天逯山數(shù)名真仙帶領(lǐng)幾十名大乘期深入蠻荒,掀起一番腥風血雨,并將部分俘虜帶回來,在營地外當眾處決,提振士氣。

    因為這件事,顧斟真不得不中斷修行,前去觀看,被處決的蠻荒惡種渾身散發(fā)著惡臭,像是一坨腐爛的血肉,汁液流淌到哪里,就會腐蝕到哪里,所以用了特殊的籠子外加符箓禁制鎖住。

    負責行刑的修士以雷法處決蠻荒惡種,空氣里一下子都是那種難聞的意味,就連禁制法陣都無法隔絕。

    顧斟真忽然明白她剛剛來到蠻荒邊境時聞到的那股異味來自何處了。

    懸浮在營地上空、仍然在營地法陣保護之下的眾修士,沉默有之,振奮有之,更多還是后者。

    目睹同伴死亡而哀傷,目睹仇敵覆滅而興奮,本來就是人之常情。

    人,并不是那種時刻保持理智的生物,修士只不過是掌握了更為強大力量的人類而已,并沒有因此摒棄七情六欲。

    強烈的味覺刺激,令顧斟真不得不用了清潔法術(shù),這東西也只能發(fā)揮一小會兒作用而已,她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有些人已經(jīng)理智地用上法寶。

    這種經(jīng)驗之談非得經(jīng)歷過才有吧。

    “給。”

    安乙弦遞過來一個小綠瓶子,“是覓靈峰專門研制對付這種事的。”

    顧斟真遲疑片刻,沒有接。

    安乙弦拔掉瓶塞,倒了一點在掌心,然后以靈力催動,形成環(huán)繞周身的無形水墻。

    “真有這種東西?”

    顧斟真半信半疑地接過來,如法炮制,果然覺得周圍空氣都清新了不少,不由向安乙弦投去感激的目光。

    第26章

    之后一段時間, 陸陸續(xù)續(xù)又有新人進入營地,從筑基往上,各個修為階段都有, 甚至還在肉眼可見的范圍之內(nèi),建了新的懸空營地。

    據(jù)顧斟真觀察,新來的天逯山弟子除了山中修行的, 還有原本就派駐各地的,很多人一看就是實戰(zhàn)派出身,煞氣很重。

    各種來歷不同的人聚在狹小的營地里, 又不用外出巡邏, 著實無聊,這時候也沒人會無聊到閉生死關(guān), 最多待在住處修煉,余下的,多半聚集在各處自娛自樂。

    流言逐漸傳開。

    “有邪修叛逃至蠻荒,幫著那些已經(jīng)產(chǎn)生靈智的蠻荒惡種屠殺人族修士, 是可忍孰不可忍!”

    “難怪上次蠻荒惡種會主動偷襲營地,以前可從沒發(fā)生這樣的事, 不知道是哪個昧著良心的, 簡直是跟整個人族作對。”

    “邪修哪里還有什么良心?本來就是人人得而誅之,如今倒是叫他們又逍遙了幾年。”

    類似的話, 顧斟真不斷從營地各處各種人口中聽到。

    “你信嗎?”

    私下里,安乙弦曾這么問顧斟真,既然這么問, 多半是認為顧斟真不信的。

    “大家都這么說, 應該不是假的吧。”

    顧斟真試圖敷衍過去。

    “我覺得沒那么簡單,或許, 比他們說的還要嚴重。”

    安乙弦其實是個很有主意的人,熟了以后,也很愿意發(fā)表意見,對周圍的跟風議論行為,她表示不屑。

    顧斟真不打算摻和,是不是那回事,她都要做好最壞的打算,只是不想公然跟大家唱反調(diào)而已。

    營地里人多了,時常能見到斗法的,甚至以斗法為樂,顧斟真知道以后,立刻成為旁觀者中的一員,她此前的確有點實戰(zhàn)經(jīng)驗,來到蠻荒邊境后才發(fā)覺這不過是一點子皮毛而已,所以一有機會她就會想辦法觀摩旁人。

    在這種氛圍下,營地內(nèi)的求戰(zhàn)意識越發(fā)強烈。

    經(jīng)過一年左右的修整,醞釀了許久的大戰(zhàn)終于開始。

    因為顧斟真修為太低,只負責掃尾工作,很多事情都是聽人轉(zhuǎn)述。

    大概就是調(diào)用臨近所有的大乘、合體期修士,在真仙的率領(lǐng)下,直接朝蠻荒進發(fā),一下子拓地千里有余,滅殺所見到的蠻荒惡種,尤其是那些強大的。

    筑基、金丹期則跟隨元嬰、化神期前進,滅殺漏網(wǎng)之魚。

    根據(jù)古籍記載,從前人族修士遠征蠻荒也是這么個流程,由真仙帶隊向蠻荒深處推進,原有的蠻荒邊境會改造成適宜人族居住的土地,新征服的蠻荒土地成為新的蠻荒邊境,派駐修士。

    據(jù)說,蠻荒邊境的荒蕪模樣,本身也是為了阻止蠻荒惡種的入侵,因為在靈氣充沛的情況下,蠻荒惡種會發(fā)生奇異的變化,變得難以對付。

    蠻荒這個地方,就是蠻荒惡種生存起來,也十分艱難。

    顧斟真站在營地內(nèi),不斷揮動佩劍,以劍氣驅(qū)趕靠近的蠻荒惡種,得虧營地本身是個法寶,在向蠻荒深處推進的過程中,成為了移動的堡壘。

    蠻荒惡種除了肉眼可見的,還有少數(shù)無法用肉眼可見,只能用神識感知,稍微一個疏忽,那東西就到了面前,真是防不勝防。

    安乙弦很自覺地站在顧斟真附近,她在這里也沒什么朋友,當然習慣性地往熟人身邊靠近。

    對此,顧斟真深感理解。

    安乙弦不愧是煉器師出身,手上法寶眾多,這件壞了,就換另一件,有時候弄臟了,就丟到蠻荒惡種中間引爆,要發(fā)揮其最大效用。

    顧斟真有點羨慕,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佩劍,再這樣下去,雖然不至于卷刃,靈性也該大大受損。

    來自蠻荒惡種的攻擊幾乎是無差別的,最后就連營地這件法寶也頂不住了,所有人只得離開,依靠自己的本事作戰(zhàn)。

    “不要分散!”

    領(lǐng)隊大聲吼叫,離開營地之前,已經(jīng)重新進行組隊,顧斟真和安乙弦分在一組,同組的還有十幾個人。

    大規(guī)模的戰(zhàn)斗到這里已經(jīng)結(jié)束,剩下的就是掃尾工作,之前就說了,會根據(jù)擊殺蠻荒惡種的數(shù)量給予積分獎勵。

    顧斟真一開始還覺得奇怪,天逯山究竟是要如何遠程操作這件事,結(jié)果等她按照流程試了一回,就明白了。

    每次擊殺一個蠻荒惡種,用身份令牌在其身上一掃,就會自動計入數(shù)量,因為身份令牌能夠識別蠻荒惡種的氣息,所以并不存在重復計算這種事。

    如此智能,真的是個修仙世界嗎?

    顧斟真低頭看了一眼身份令牌,上面不但有她擊殺蠻荒惡種的數(shù)量,還有排名,不是所有人的排名,而是前一百名,包括當事人名字和擊殺數(shù)量。

    這是什么算人頭的獎勵機制?

    第一名已經(jīng)擊殺三千多個蠻荒惡種,第二名擊殺兩千九百多,第三名從擊殺兩千五百多,一下子飆升到擊殺兩千九百多,開始爭奪第二名的位置。

    那幾個名字,都是不熟的。

    順便說一下,這個排名僅在同境界之內(nèi)進行,也就是說前面那幾位,都是筑基期而已。

    或許是常年駐守在這里、經(jīng)驗豐富的筑基期吧。

    顧斟真這樣猜測著,她雖然很眼紅積分,但是更心疼性命,每次擊殺一個蠻荒惡種,都是小心翼翼觀察確定周圍安全之后,這才拿出身份令牌。

    這種時候特別容易大意,不得不防。

    所以,哪怕只是在組內(nèi),顧斟真擊殺蠻荒惡種的數(shù)量也只是排在中間,在旁人炫耀的時候,她就在一旁默默聽著,問到自己了,就如是開口。

    “顧道友,你未免太心慈手軟了,沒有魄力,要如何在這蠻荒之地生存?”

    聽到這樣的話,顧斟真只是微微低頭,看起來是不知道該如何作答了。t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何必強迫人家?”

    安乙弦忍不住替顧斟真說話,因為她戰(zhàn)績不錯,又是如此明確的態(tài)度,就有人出來和稀泥,這件事不了了之。

    顧斟真用眼神向安乙弦表達感激之情。

    隨著清理范圍擴大,遇到的蠻荒惡種數(shù)量也得看運氣了,漸漸的,十幾個人就拉開距離,不再像初時那般緊密合作。

    顧斟真并不想落單,她跟眾人保持著一個微妙的距離,保證總有數(shù)名隊友在肉眼可見范圍之內(nèi),雖然不敢保證對方是否會及時出手救援,至少在有什么東西對她出手的時候,可能獲得援手。

    丟出一顆火球,滅掉一窩蠕動的肉球,顧斟真忍著惡心,拿出身份令牌記錄。

    三百二十五。

    一下子擊殺了三百二十五個蠻荒惡種,這是什么東西的卵吧。

    顧斟真心頭猛地一跳,忽然就明白為什么之前會出現(xiàn)那種擊殺數(shù)量瞬間飆升的情況,她下意識跳開數(shù)丈距離,轉(zhuǎn)身橫劍當胸,只見剛才那個地方,已經(jīng)多了一個有著如同肉球一般腦袋、身體像蜥蜴、全身血紅的蠻荒惡種。

    第一次見到這種東西,不知道對方有什么手段,所以最好速戰(zhàn)速決。

    顧斟真一劍斬出,用了十成的力,同時再次拉開距離,伴隨著一聲慘叫,塵土飛揚間,大地裂開一道數(shù)丈寬的口子,空氣里多了奇異的腥臭。

    許多蠻荒惡種身上,都會有這種味道。

    這邊的動靜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安乙弦飛身過來,“剛才的氣息好強,是怎么回事?”

    顧斟真剛要回答,要說的話卻卡在喉嚨里,因為從剛剛裂開的大地縫隙中,一左一右各爬出半只蠻荒惡種,從形態(tài)、氣息上看,就是她剛剛一劍斬出,劈成兩半的那只。

    現(xiàn)在,變兩只了。

    明明只有半幅身軀,轉(zhuǎn)眼就生長出另外一部分,如果不是親眼見到,恐怕會以為真的是兩只不同的生物。

    顧斟真下意識看了巢穴方向,剛才那三百多個并沒有要復活的意思,得到身份令牌確定的死亡,也不會復活。

    “難道是不死之軀?”

    安乙弦瞪大了眼睛,無論從氣息還是形態(tài)方面,都是完整的兩只了,那么戰(zhàn)斗力呢?

    “后退!”

    顧斟真喊了一聲,在她的視野當中,兩只蠻荒惡種頭頂?shù)娜馇蛲瑫r爆裂開來,中間分出無數(shù)如同菌絲一般的紅色物質(zhì),像是蒲公英一般朝二人飛來。

    安乙弦反應也不慢,她順手丟出一件法寶,法寶在空中炸裂,被波及到的菌絲發(fā)出焦臭的味道,但還有更多沒有波及到的,像是存在著意識,仍然追著人過來。

    顧斟真連著揮出十幾劍,又把剩余的幾張火符全都丟過去,總算將那些菌絲消滅得七七八八。

    最后,兩人同時出手,滅掉余下的菌絲,回頭再去檢查那菌絲的本體,只發(fā)現(xiàn)兩具干癟的骸骨。

    “是用盡了所有力量?”

    “應該是吧。”

    顧斟真心念一動,拿出身份令牌對著其中一具骸骨一掃,擊殺數(shù)量加一,她目視安乙弦,對方旋即用身份令牌掃了另外一具骸骨,結(jié)果同樣算一個擊殺。

    “由本體分裂出來,居然可以算是兩個?”

    安乙弦一臉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語。

    “你們真是命大!”

    領(lǐng)隊罵罵咧咧地飛過來,“你們知道這是什么東西?這家伙每一根菌絲都可以變成一個蠻荒惡種,只要沾了血肉,就立刻會被它吸干凈!”

    大約是太過激動,領(lǐng)隊已經(jīng)一副語無倫次的樣子,跟過來的其他人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樣子,好像剛才在這里打斗的不是顧、安二人,而是這些后來者。

    顧斟真總算明白過來,剛才距離閻王不知有多近。

    安乙弦卻是一副疑惑臉,“手冊上沒有這東西啊?”

    手冊上標注的是筑基期巡邏時見到且能對付的蠻荒惡種,既然沒有標注,又能讓兩個筑基期打敗,這里面本來就包含許多矛盾的地方,安乙弦拋出這個問題,是想得到答案。

    “的確是金丹期才能對付的東西,沒看見那幾個都離的遠遠的。”

    領(lǐng)隊瞥了一眼仍然在遠處的幾人,也覺得困惑,“奇了怪,要是金丹期才能對付的家伙,怎么你們兩個沒事?”

    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顧斟真和安乙弦身上,顧斟真就偏過頭去看安乙弦,結(jié)果對方已經(jīng)提前一步看過來了。

    “我可沒有越級挑戰(zhàn)的本事。”

    顧斟真為自己辯解,心里又覺得怪異,她未嘗不希望自己有這般本事,那可是網(wǎng)絡(luò)小說中主角應有的待遇。

    “算你有自知之明。”

    領(lǐng)隊揶揄一聲,擺擺手道:“別管這事了,反正你們也沒吃虧,大家還是聚過來,別離那么遠。”

    第27章

    蠻荒之中到處都是法器轟擊之后留下的痕跡, 還有那些蠻荒惡種的殘骸,顧斟真等人的掃尾工作,除了解決低階蠻荒惡種, 還要處理這些殘骸。

    一般來說,是用火直接燒掉,有些東西火燒了也沒用, 只好用雷法,經(jīng)歷火燒雷劈仍然擁有完整形態(tài),便可以作為煉器材料, 這種東西是搶手貨。

    對于安乙弦這樣的煉器師而言, 格外有吸引力。

    當然了,除了蠻荒惡種, 還需要面對陣亡者,這些都是從天逯山出來的,無論是從鼓舞士氣還是安撫人心來說,都必須妥善處理。

    都有一套程序。

    這樣忙碌了大半個月, 顧斟真所在的小隊也出現(xiàn)了傷亡,情緒也從一開始的警惕、激動、緊張漸漸轉(zhuǎn)為麻木、冷漠, 無所謂。

    這一天傍晚, 夕陽很漂亮,掛在天邊紅彤彤的, 連天上的云都染上一層淺淺的紅色,襯托著這殘山剩水一般的蠻荒大地,宛如末世一般。

    顧斟真這些人, 就好像末世中的拾荒者。

    面無表情地翻過一座山頭, 眼前的世界令她一時忘記了呼吸。

    夕陽下,是一片綠意盎然的世界, 生機勃勃的樣子,雖然遭到不少破壞,這里缺了一片,那里沒了一角,但這不是反過來說明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嗎?

    并非幻覺。

    “這簡直就是沙漠里的綠洲,沒看錯吧?”

    隊友驚呼起來。

    “這靈氣,我不是在做夢吧?之前也沒有傳回這樣的消息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法陣?幻覺?蠻荒惡種的手段?”

    當然不是,如顧斟真一開始的感覺,這就是一個真實的世界,位于新開辟的蠻荒土地上,方圓二三十里,剛好處在一個盆地的位置。

    各種消息匯集過來以后,大家才知道,這樣的地方,遠遠不止一處。

    “當然是人為的,發(fā)現(xiàn)聚靈陣的痕跡,不僅僅是有聚靈陣,還有更高明的手段。不然,蠻荒之地怎么會有如此世外桃源?”

    大家比較認可的解釋是,有邪修進入蠻荒,用聚靈陣等手段幫助蠻荒惡種改善生存環(huán)境,同時也讓部分蠻荒惡種修為精進,因此發(fā)生了此前蠻荒惡種有目的地襲擊營地這種事。

    因為正道仙修也會用類似的手段改變新開辟的蠻荒之地,所以這個說法很有說服力,擔憂解除,更多的是對邪修的憤恨。

    “且不說那個,這樣的地方,建立新的營地,如何?”

    “那敢情好,不過蠻荒惡種留下的痕跡,也得清理干凈。”

    不久之后,一個名為“石竹堡”的新營地出現(xiàn),就建在在蠻荒綠洲之中,作為天逯山向蠻荒進軍的前哨陣地,同時也可以視為新的蠻荒邊境。

    不止是天逯山,聽說其他仙門也陸陸續(xù)續(xù)占據(jù)類似的蠻荒綠洲,或者干脆改造某一片區(qū)域,同樣建立起各自的營地。

    這跟以往的做法大不同。

    如果是作為蠻荒邊境中的防御營地存在,一切以輕便、安全為主,直接使用某種法寶作為營地,是常見的做法,像現(xiàn)在這樣,其實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維持。

    除非天逯山或者是這些仙門打算長期待在蠻荒之地。

    顧斟真的猜測沒有錯。

    戰(zhàn)事并未停止,從各地調(diào)來的天逯山修士仍然留在蠻荒之中,甚至還在源源不斷地后方征召,據(jù)說部分附屬小宗門也不得不派人應征。

    顯然是還有大戰(zhàn)的樣子。

    看來,蠻荒之中的情況是出乎某些人的預料,又或者這本來就是計劃當中的一環(huán),顧斟真聽到的消息太多,決策層怎么想的,她就不得而知了。

    唯一可以確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顧斟真大概率會在這蠻荒之地待上很長時間t,結(jié)丹的事,必須認真考慮。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石竹堡營地人來人往,進出把關(guān)尤為嚴格,但是在營地內(nèi)待久了,也會產(chǎn)生懈怠,并且逐漸放松下來,繼而將這種不正常的生活視為正常。

    “顧道友,你有什么打算?”

    結(jié)束一天的巡邏,天色已經(jīng)昏暗,安乙弦站在樹下,出言詢問,這片林子在修建營地時得以保留,既是屏障也是散心之地。

    石竹堡營地建成后,作為大戰(zhàn)開始前過來的弟子,加上優(yōu)秀的表現(xiàn),顧斟真和安乙弦都不用去執(zhí)行更危險的營地外巡邏任務,而是只需到待在營地內(nèi),負責這一片區(qū)域的日常巡邏。

    因為新營地有真仙坐鎮(zhèn),防御法陣禁制什么的一層蓋過一層,出了事都有高階修士兜著,真輪到蠻荒惡種打進來了,自然還是有人頂在前面。

    營地內(nèi)部的巡邏任務,可以說是安逸的。

    正是因為如此,安乙弦才會這么問,她一個煉器師出身的筑基期,不能去煉器,卻要巡邏,難免心中不滿。

    “打算?”

    顧斟真疑惑地反問一句,她們有的選嗎?如果可以選,還用來到這種地方?

    “顧道友,你是裝糊涂呢。”

    安乙弦微笑著嘲諷一句,“誰不知道你是最有主意的,就說如今這局勢,進不得退不得,像我們這樣的低階弟子,也就是人多了。”

    她話里的意思已經(jīng)足夠明白,顧斟真就說:“所以,還是要想辦法提高修為。”

    并沒有直接說出結(jié)丹的話,提高修為已經(jīng)是明確的答案。

    安乙弦道:“我聽到一些消息,不能當真,有些過來混事的,看到這個樣子,已經(jīng)想辦法回去了。”

    顧斟真淡淡道:“那是自然的事。”

    安乙弦道:“如是下去,天逯山內(nèi)部的派系必然會再多幾個,像我們這樣的,當然會被人默認為一派。”

    顧斟真不答,如果把眼光放長遠一點,這場對蠻荒的戰(zhàn)事持續(xù)下去,必然會出現(xiàn)一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功勛派,這個派系想要獲得更多權(quán)利,就一定會挑戰(zhàn)那些此時仍然待在天逯山的高層。

    資源是有限的,修煉資源更是有限的,有時候成與不成,跟個人資質(zhì)關(guān)系沒那么大,跟站隊的關(guān)系更大。

    顧斟真很容易就總結(jié)出這些,對此,她雖反感卻也無話可說,人在局中,不能脫身而去,說什么也就是那樣而已。

    安乙弦看起來很期待顧斟真的答案。

    “人在這里,難道有的選?或許結(jié)丹之后,能打開局面。”

    這就是顧斟真的答案。

    安乙弦眼睛亮了。

    同樣的話,從不同的人嘴里說出來,效果是完全不同的,就算有時候自己想到了,跟別人說出來的,感受也是不一樣。

    安乙弦不是那種糊涂的,她只是在尋找認同感。

    顧斟真現(xiàn)在就給她這種認同。

    “不錯,也只有如此,才能打開局面。”

    筑基期是天逯山派到蠻荒之地的最低階弟子,在別的地方還能使喚使喚練氣期和凡人,在這里就只有被使喚的份兒,連住處都是多人間,金丹期就不同了,只要結(jié)丹成為金丹期,就可以從執(zhí)事長老開始,有更為廣泛的權(quán)力和自由。

    實力決定一切的地方,只有不斷提升實力,才有可能解決眼前的問題。

    就是這么簡單一件事。

    天完全黑了,夜幕降臨,蠻荒上空的星星,跟在天逯山時看到的不一樣,這里只要入夜,就是滿天星斗,月亮也奈何不了它們的光輝。

    有時候,顧斟真都在懷疑,這里看到的“星星”并不是真的星星,而是某些難以描述的存在,它們就在天上,默然地俯視眾生。

    回到房間,顧斟真開始打坐修煉,她用這種方式代替睡覺,第二天也不會感到疲憊,而且時刻保持警惕,好處多多。

    至于煉丹、煉器什么的,她是一直沒有足夠的時間,或者說是沒有足夠長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而煉丹、煉器需要集中注意力,不能分心,沒有一個安穩(wěn)的環(huán)境,這樣的事也成了奢望。

    星光下的石竹堡營地,完全籠罩在一片朦朧當中,單純作為夜景觀賞,是不錯的去處。

    此時,營地中部大殿,這里用了空間之術(shù),從外面看上去只是一間尋常大殿而已,內(nèi)部卻是別有洞天,真比較起來,比地面上的營地還要寬廣一些。

    某個大廳里。

    傳送法陣上白光一閃,一個身穿天逯山長老服飾的老者便出現(xiàn)在法陣之中,等待的數(shù)人紛紛向其行禮。

    其中一人急切地問:“天逯山那邊怎么樣了?長老院同意了?蠻荒之地的發(fā)現(xiàn),還不足以令他們動心?”

    老者輕輕搖頭,“天材地寶什么的,不足為奇,天逯山并非沒有見過世面,要說服那么多長老,還得有更多證據(jù)。”

    “證據(jù)?”

    “對,證據(jù),沒有證據(jù),一切都只是猜測而已。”

    “可是——”

    “話已經(jīng)說的很明白了,不止是這件事,還有,這次拓荒消耗多少人力物力?天逯山密地的魂燈是一盞接著一盞熄滅,看守魂燈的長老,可是很有怨言。”

    “所以,就連繼續(xù)拓荒也不支持了?”

    “倘若能做到自給自足,有些事情,長老院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想要更多,還是那句話,證據(jù)在哪里?”

    第28章

    自從那日之后, 石竹堡營地漸漸進入一種平靜狀態(tài),不再隔三差五就傳回慘烈的傷亡,也沒有要繼續(xù)開戰(zhàn)的消息, 忽視處境的話,偶爾會誤以為自己還在天逯山那種洞天福地,當然, 靈氣是比不上的。

    修為方面,顧斟真能感到緩慢的進步,雖然距離結(jié)丹總還是差了那么一點意思, 但那個所謂的“假丹期”, 應該是毫無疑問地朝她走來。

    光陰似箭,轉(zhuǎn)眼就到了一年后。

    “這次, 該你們出去巡邏了。”

    執(zhí)事長老將路線圖交給顧斟真等人,又叮囑了一番細節(jié),同時回答了部分疑問。

    新來了一位營地管事長老,調(diào)整了巡邏機制, 原本像顧斟真這樣長期待在營地里的,就得外出巡邏, 名義是“輪換”, 當然,更好的說法是熟悉外面的環(huán)境。

    這次, 顧斟真還是跟安乙弦分在一組,一組有十幾個人。

    天逯山?jīng)]有給與女弟子特殊待遇的說法,在這蠻荒之地, 大家都是來賣命的, 就更沒有這種講法了,只不過女弟子人數(shù)上相對少許多, 分配任務的時候總是要顧及各個方面。

    因為顧斟真多次跟安乙弦分在同一個小組,這次自然分在同一組。

    領(lǐng)隊不再是之前那種筑基期,而是金丹期,看樣子,也是頭一回執(zhí)行這種任務,或許這也是那位新任營地管事長老的安排吧。

    現(xiàn)在的石竹堡營地并非從前蠻荒邊境上那種小營地,它是天逯山在蠻荒的總部,管轄著天逯山在蠻荒所有的力量,包括分散在蠻荒各地的小營地。

    顧斟真這次的巡邏,是要跟著那位金丹期將所有屬于天逯山的小營地都走一遍,辛苦當然是辛苦。

    乘坐著有著天逯山標記的飛舟,除了那位金丹期領(lǐng)隊,所有人都要輪值,監(jiān)視飛舟外面的情況,這次輪到顧斟真和另外一名弟子。

    她站在飛舟邊緣,若是一個恐高的人到了這個位置,便是產(chǎn)生一種俯視深淵的感覺,而且飛舟是在快速移動的,肯定會掉下去。

    顧斟真當然不會掉下去,以她現(xiàn)在的修為,可以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卣驹谶@里,將沿途一切盡收眼底。

    坑坑洼洼的地表,多半是法器轟擊時造成了傷害,又或者是純粹蠻力掀開的地皮,長短不一、但表面整齊的痕跡,通常都是刀、劍一類兵器造成的。

    雨水沖刷之下,一處山崖露出了森森白骨,近距離看不出什么,在遠處,就會發(fā)現(xiàn)那其實是一具骨架,巨大的骨架,來自曾經(jīng)體型巨大的蠻荒惡種。

    地面上并非寸草不生,某些地方還是能看到稀疏的雜草,那頑強生長的模樣,就像沙漠中的綠植。

    雖然滿目瘡痍,卻也隱藏生機。

    大戰(zhàn)之后的痕跡短期內(nèi)不會消除,如果沒有外力干涉,或許永遠都不會消除。

    顧斟真心想,假如這個世界繼續(xù)變化,哪一天迎來末法時代,靈氣枯竭,不再有修仙的人,所有人都只是壽命幾十年t的凡人,那么再看到此情此景,又當如何理解?

    她暗暗嘲笑自己是癡了,人不能想象出自己沒見過的東西,她也很難得出自己沒聽過的結(jié)論,要是那樣的話,不是等于說這里就是曾經(jīng)那個星球的前身嗎?

    當然不是了。

    穿越過來這么久,以顧斟真的經(jīng)歷來說,她現(xiàn)在所處的世界絕對不是一個球體,其面積之大,也早已超出她的想象。

    總之,她大概率是要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永遠生活下去。

    過了這么些年,還沒有釋懷嗎?

    顧斟真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陽,現(xiàn)在是白天,看到的太陽比她前世那個要大一倍以上,很高很遠,就算飛舟是飛在天上,也并未因此拉近與太陽的距離。

    如果那更高處還有生靈,會是什么樣子?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顧斟真忽然就有一種渾身血一涼的感覺,原本只是想開玩笑而已,卻像是無意中窺探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連神魂都因此震蕩。

    眼睛更是難受不已,她想要低頭,卻發(fā)現(xiàn)身體完全動不了了。

    準確來說,是不受她的控制了。

    “顧道友,你怎么了?”

    安乙弦的聲音突然響起,那一刻,顧斟真恢復了對身體的控制權(quán),所有的不適都消失了,剛才的一切好像只是幻覺。

    “顧道友。”

    安乙弦聲音里多了一絲擔憂,她在這蠻荒之地沒什么熟人,所以很關(guān)注顧斟真的情況。

    “沒什么。”

    雖然很想說點什么,但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剛才的事,就連記憶也變得模糊,越是想要回憶,就越是什么都想不起。

    “有沒有擅長制造幻境的蠻荒惡種?”

    只剩下最后一點相關(guān)的內(nèi)容,大約就是這句話了,話音落下,顧斟真感到頭痛,她甚至忘了為什么要說這話,只是隱隱覺得,剛才一定經(jīng)歷了什么。

    “有倒是有,不過很少。”

    安乙弦關(guān)切地看著顧斟真,眼中閃過一絲困惑,不過她沒有追問,只是等著顧斟真親口說出來,她剛才那些話的本意是打斷顧斟真之前奇怪的狀態(tài),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便沒有必要揪著不放。

    “幻境也不是憑空出現(xiàn)的吧?”

    顧斟真喃喃自語,這時候,交接的人出來了。

    “我去休息一會兒。”

    破天荒的,顧斟真說了這樣的話,然后走進艙房,這架飛舟不算太大,不過也有十來丈,供休息的房間也是夠的。

    望著顧斟真離去的背影,安乙弦欲言又止,待那個身影完全消失,她像是下了什么決心,立刻站到剛才顧斟真的位置,用自己的辦法前后左右上下檢查了一遍,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

    除了天上太陽有點刺眼,安乙弦沒有感到什么不同。

    太陽?

    安乙弦抬起頭,看向高空,一朵又一朵的白云快速閃過,她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

    或許是她多疑了。

    如果僅僅只是顧斟真?zhèn)人的事,其實也沒什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安乙弦這樣想著,又在外面吹了一會兒風。

    此時,高空之上,眾生肉眼無法直視的空間里,隱隱傳來了人聲。

    “剛才,有人感覺到我們的存在,這樣的人,很多年沒有見到了。”

    這聲音辨不清是男是女,也分不出是老是少,聽到時,好像就在耳邊響起,實際上絕對不會傳到外頭。

    “要不要將之抹殺?”

    這同樣是個辨不清男女、分不出老少的聲音,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跟剛才那個聲音來自不同的個體。

    “若是有這個必要,剛才我就已經(jīng)這么做了。”

    “那是為什么?”

    “這么多年過去了,即便我們擁有無上力量,可以主宰眾生,卻是不為人知的存在,這樣,不覺得無趣嗎?”

    “那種有趣的事,不是已經(jīng)早就做完了嗎?”

    “現(xiàn)在又發(fā)現(xiàn)了新的目標。”

    “所以針對的是人?”

    “看來你還沒有鈍化。”

    “你打算怎么做?要我做什么?”

    “不用你做什么,這件事有我就好了,只想讓你當一個聽眾而已。”

    “我聽著。”

    “此人天資太差,運氣倒好,不知是不是天破了洞,氣運都落在她身上了,我有意助她一助。”

    “如何助?你沒有出手,她就已經(jīng)感知到我們的存在,一旦出手,又將如何?”

    “你這話,讓我開始猶豫。”

    “所以這件事就不那么有趣了,是吧?”

    “真掃興,這么多年來,掃興的本事當真是一點兒也沒落下。”

    “沒有那種事。”

    “有的。”

    “絕沒有!”

    “就是有!”

    ……

    恍惚間,顧斟真仿佛進入一個奇妙的空間,耳邊傳來吵架的聲音,聽不真切,她想要集中注意力,卻連聲音的方向都辨不清,最后出了一聲冷汗,猛地睜開眼。

    周圍還是熟悉的環(huán)境,飛舟平穩(wěn)地運行,面前幾案上的茶水已經(jīng)冷了,這種曾經(jīng)離開視線范圍的東西,顧斟真是不會喝的,她從儲物袋里拿出一個竹筒,里面是利用身份令牌上的交易系統(tǒng)購買的靈泉水。

    順便說一聲,這個交易系統(tǒng)是真的厲害,在蠻荒這些時日,多虧了它,顧斟真才能將從蠻荒獲得的物資販賣出去,又換來急需的法寶、丹藥,當然了,她還是沒有時間煉丹。

    咕咚咕咚飲下半個竹筒的靈泉水,像是干涸的土地得到雨水的滋潤,渾身都變得舒暢起來,心情自然好了許多。

    這一趟巡邏時間很長,需要將所有的小營地都走一遍,確定安全,還有去指定的地方巡視,確定沒有蠻荒惡種的威脅,沿途遇到蠻荒惡種也要順手清理,唯一可以休息的時間,大概就是待在飛舟上的時候。

    就這樣過了一個月,終于來到最前線的小營地。

    顧斟真極目遠眺,這個小營地向前大約十里地,就是一道無形屏障,從高空看的清清楚楚,一個又一個的營地將這樣的屏障連接起來,就如鴻溝一般,將蠻荒之地與新的蠻荒邊境隔絕開來。

    乍一看,屏障那邊的世界跟這邊似乎并沒有不同,經(jīng)歷過大戰(zhàn)掃尾工作的顧斟真當然不會有這樣淺薄的認知。

    那位金丹期領(lǐng)隊將飛舟懸停在小營地上空,便帶人去檢查營地的情況,從營地守衛(wèi)到防御法陣等等一一看過,確定無誤后才能離開。

    顧斟真和另外幾個人留在飛舟上,她提著佩劍——之前的佩劍早就成了廢鐵,這是她到蠻荒之后,用積分換的第五柄劍,仍然只是上品法器,勝在結(jié)實耐用。

    等待的時間無疑是難熬的,因為這時候要保持高度警惕,隨時應對可能出現(xiàn)的危險,這么大一架飛舟,本來就容易成為被攻擊的目標,偏偏又不能沒有這東西。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今天是陰天,沒有下雨,也沒有太陽,天上云層很厚,顧斟真感到一絲不安,她憑著直覺找到不安的源頭,是屏障另一邊,那里,似乎產(chǎn)生了騷動。

    這個距離就是神識也夠勉強的,之前是因為飛得夠高,現(xiàn)在飛舟的高度已經(jīng)降下來,按理說,顧斟真是看不到那么遠的距離,偏偏直覺告訴她,就是屏障另一邊的蠻荒出事了。

    直覺是比玄學更神秘的東西,何況是在這個修仙的世界。

    顧斟真悄悄觀察另外幾人的反應,看不出異樣,甚至還有點懈怠,也是,連日來的疲憊,又是到了自己人的地盤,難免會產(chǎn)生這種情緒,似乎情有可原。

    但是在這種危險之地,每一次放松,都可能意味著會丟掉性命。

    顧斟真醞釀了一會兒,隨著不安越發(fā)強烈,她指著屏障的方向,“好像那邊有點不對勁。”

    第29章

    是巨猿, 足足有一層樓那么高的巨猿,密密麻麻的像鋪在屏障那邊的蠻荒世界,在比它們數(shù)倍高大首領(lǐng)的帶領(lǐng), 瘋狂地撞擊著屏障。

    屏障是由陣法和禁制構(gòu)成,一旦遭遇襲擊,將主動攻擊襲擊者, 靈光閃動,一個又一個巨猿倒下,吼叫聲震天動地, 一片混亂中, 巨猿的撞擊不曾停止。

    明明是血肉之軀,如今卻是一副不怕死也不怕痛的樣子, 那種從上到下透出來的癲狂,顯然是蠻荒惡種才會具有的特質(zhì)。

    前去探查的修士嚇得臉色發(fā)白。

    支援從后方趕來,以屏障為界限,巨猿一方不斷攻擊屏障, 天逯山這邊則不斷修補屏障,無論如何不能讓其倒下。

    高階修士趕到的時候, 直接越過屏障, 在另一邊殺傷巨猿,只是這些人一出手, 即可陷入苦戰(zhàn)之中,就像早就埋伏好的,那些藏在暗處的力量并沒有從一開始就動手, 而是等著這些人族高階修士t的到來。

    攻擊屏障看起來只是一個計策而已。

    天逯山不得不繼續(xù)增派人手。

    顧斟真跟在人群當中, 不斷向屏障輸入靈力,心中快速推測蠻荒那邊的真實意圖。

    既然懂得用計策, 自然不是從前那種只知道無差別攻擊外來者的蠻荒惡種,那它們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將這些人族修士全部驅(qū)逐出蠻荒?

    它們有這樣的本事?

    最多只是復仇罷了。

    不不,這一切都是建立在人族修士實力碾壓蠻荒惡種的基礎(chǔ)上的,顧斟真忽然產(chǎn)生了一個奇怪的想法。

    假如,假如從最壞的方面想,蠻荒惡種一方擁有了足以扭轉(zhuǎn)現(xiàn)有局勢的力量呢?即便不是完全擁有,而是有了那種可能。

    在這個修仙世界現(xiàn)有的地圖當中,蠻荒是一片廣闊的未知世界,人族修士從未掌握這個世界的全部,就算是傳說也對此語焉不詳。

    做一個大膽的假設(shè):人族其實僅僅只是存活在世界的邊緣,蠻荒大陸和生長其上的蠻荒惡種才是世界的真正主宰,從前的一切都是小打小鬧,隨著人族不斷向蠻荒開辟新的疆土,有朝一日終于踢到鐵板上。

    聽起來像是囈語,很有杞人憂天的意思。

    顧斟真覺得是自己小說看多了,所以才會有這種想法,她不再想這件事,這個念頭卻像是種子一樣在心中生根發(fā)芽。

    第二日,好幾處的屏障搖搖欲墜,天逯山不得不征調(diào)更多人手過來,從旁人那里得到的消息,就是其他仙門所掌控區(qū)域,也出現(xiàn)了類似的情況。

    同時向十大仙門發(fā)起挑戰(zhàn),好大的手筆,又不像是擁有理智的樣子。

    顧斟真跟前來輪換的人做了交接,就暫時后退至臨時營地休息,剛坐下,就看到安乙弦也過來了。

    “顧道友,看起來不樂觀啊。”

    安乙弦說的當然是現(xiàn)在的局勢,臨時營地是一件樹葉一般的法寶,展開之后懸空停放著,像一個巨大的廣場,沒有桌椅,大家都是席地而坐。

    這件法寶自帶一套防御法陣,為弟子們提供臨時庇護,至少在遇到攻擊時,能夠讓停留在這里的弟子獲得短暫的反應時間。

    在這里的人,的確會感到久違的放松。

    安乙弦的說法就顯得不合時宜,不過經(jīng)過長時間相處,顧斟真知道這個人其實說話沒什么顧忌,只是表面上看起來冷淡而已。

    “是啊,我們能做的事不多。”

    顧斟真淡淡地應了一聲,即便旁人抓住這句話,也很難因此發(fā)難,反正是準確地表達了她的意思。

    從始至終都是這個問題,作為低階修士,你能做什么?

    你的身份立場,你能做的事,才是你應該考慮的,超過這個范疇,除了徒增苦惱,并沒有旁的好處。

    就是這么簡單。

    顧斟真反復用這套說辭試圖說服自己,效果不算太好,跟旁人對話時,偶爾會表露出類似的意思。

    安乙弦心下明了,她其實還想說什么,只是這里人多眼雜,什么修為的都有,就算是傳音也不能保證絕對安全,因此嘴唇翕動,忍了半天,還是找了個理由邀請顧斟真到外面去。

    臨時營地之外,天上不時飛過幾個修士,地上偶爾會出現(xiàn)小型蠻荒惡種,周圍看起來亂糟糟的。

    “安道友,你想說什么?”

    顧斟真提著劍,保持警惕,貿(mào)然離隊,在她心里并不是一件好事,因為她并不想自己那么突出,因此造成的麻煩,她已經(jīng)體驗過了。

    相比于萬眾矚目,還是茍著比較好。

    “感覺很不好,這次——”

    安乙弦環(huán)顧四周,并沒有旁人,可修士要偷聽人家講話,也不需要距離太近,則是一件對于自己來說是便利,對于旁人來說,則是災難的事。

    “顧道友,如果那些屏障消失了,我們這些人,該怎么辦呢?”

    換了個委婉的用詞,安乙弦說出自己的想法,這應該是她感到不安的真實原因。

    對面是不斷使用不怕死不怕痛的巨猿,而這邊,就是顧斟真、安乙弦這樣的低階修士了。

    “見機行事吧。”

    這就是顧斟真給出的答案,作為天逯山弟子、人族修士,臨陣脫逃什么的,這樣的事做不出來,倘若隊伍亂了,大家都在逃命,那就只好隨波逐流了。

    安乙弦盯著顧斟真看了好一會兒,終于很無奈地笑了起來,她一直想從顧斟真那里得到一個明確的說法,但顧斟真顯然不是那種人,是她太較真了。

    “我們不要離那么遠,有什么事互相照應,顧道友,你看如何?”

    這是安乙弦思量過后的提問,說明她對后面的事并沒有太多信心。

    “好。”

    顧斟真爽快地答應下來,她從一開始就沒有要拒絕的意思,被迫離開天逯山,從那時起她深深感到一個人的無力,同伴什么的,在漫長的人生道路之中,并非可有可無的東西。

    雖然人生總是要一個人度過的。

    得到明確的答案,安乙弦的心情看起來好了很多,一下子就連那些最可怕的后果都不擔憂了。

    顧斟真有點佩服這位,輕易就能安心,這也是一種不錯的本事。

    第三日的夜晚,顧斟真剛剛結(jié)束又一次交接,轉(zhuǎn)眼就看到數(shù)里開外的一處屏障,表面出現(xiàn)蜘蛛網(wǎng)一般的裂紋,數(shù)息之間,裂紋以一種無可阻止的速度快速蔓延、擴大,伴隨著一聲輕微卻能傳到很遠的細響,屏障出現(xiàn)一個幾十丈寬的缺口,另一端的巨猿尸體首先涌過來,然后是活著的巨猿。

    “都干什么吃的?攔住它們!攔住它們!”

    反應過來的人撲向缺口處,更多的缺口卻在差不多的時間出現(xiàn),顧斟真抬頭看向遠方天空,那里,天逯山的高階修士仍然跟來自蠻荒的力量纏斗著。

    應該沒有那個閑工夫再管什么屏障的事了。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顧斟真能看到的范圍之內(nèi),所有的屏障都已經(jīng)崩潰碎裂,修士們的對手變成沖過來的巨猿,還有跟在巨猿身后的蠻荒惡種,最初的混亂過去,雙方進入毫無目標的混戰(zhàn)。

    天上下起了瓢潑大雨,沖刷著大地上的血跡,顧斟真一把抹去臉上的雨水和血水,護身甲碎裂,好幾件后來兌換的法器都已經(jīng)靈性盡失,手上這柄佩劍也隱隱被纏繞的煞氣影響,當初想要的“藏鋒”已經(jīng)成了過往。

    安乙弦最初是想跟在顧斟真身邊的,后來她卻不得不保持著一定距離,主要是顧斟真的劍,那股劍意,那股子殺氣,僅僅只是靠近,都會感到莫大壓力。

    而顧斟真的眼神又是那么平靜,并沒有任何走火入魔的樣子,專注的時候就像是在砍瓜切菜,只想切出一個令自己滿意的樣子。

    害怕的同時,安乙弦又多了一絲底氣,她相信有顧斟真在,就完全可以作為她的后背,不用擔心那些來自暗處的攻擊。

    生死存亡之際,有一個可靠的隊友令人安心。

    后方的支援還在趕來,人族修士的戰(zhàn)斗力從來不容小覷,就是巨猿的數(shù)量龐大,也總有被消耗到無法忍受的一天。

    終于,在留下滿地尸骸之后,巨猿大軍退了。

    天逯山弟子越過屏障的界限,向前追殺數(shù)百里,顧斟真也在其中,她發(fā)現(xiàn)這邊小片的“綠洲”更多,到處可見稀疏的雜草,靈氣也不再是那么稀薄。

    就好像在冥冥之中,要證實她之前無意之間的胡思亂想。

    心頭巨震的同時,顧斟真用更多的時間來觀察她所處的環(huán)境。

    如果從前所見所聞都是假的,不,只是基于少數(shù)信息得出來的簡單推論,那么,天逯山的高層肯定早就注意到這件事了,那些人又是作何打算呢?

    在高階修士的指揮下,越過屏障的天逯山修士有序地撤退回到屏障另一邊,或許是某種心理作用,撤退時的秩序明顯更亂,人心實際上處于高度戒備狀態(tài),甚至還有幾分恐慌的意思。

    新的屏障在原來的基礎(chǔ)上得以重建,連接屏障的小營地數(shù)量增加了數(shù)倍,與其說是營地,不如說這些已經(jīng)成了構(gòu)成屏障法陣的一部分,駐守的修士也更強。

    戰(zhàn)亂的痕跡用法器抹去,能用的東西,基本上都帶回去分給活下來的人,顧斟真得到了新的佩劍,還有幾套法器,沒用過的攻擊性符箓也得到一沓。

    仍然回到石竹堡營地。

    之后的時間里,顧斟真始終處于一種難以平靜的狀態(tài),無論是打坐修煉也好,日常巡邏也好t,都不能令她心安。

    來自蠻荒深處的呼喚,正在試圖驅(qū)使她前往更靠近那里的地方。

    意識到這一點,顧斟真嚇了一跳。

    難道是有了心魔?

    顧斟真不能確定,她悄悄在周圍打聽著,旁人并沒有這種表現(xiàn),她就更加困惑和痛苦了。

    坦率來說,顧斟真不是那種天生喜歡冒險的,“蠻荒”這種地方,對她來說就是流放之地,時時刻刻掙扎在生死線上,是一個如果可以有選擇就并不想靠近的地方。

    那么,為什么會被蠻荒深處吸引?

    難道那里真的有什么值得她注意的東西?

    不會平白產(chǎn)生這種念頭。

    如果向身邊人訴說,會不會被認為是異類,或者當做走火入魔處理?

    不能那樣做。

    非要主動靠近才能心安的話,主動申請前往屏障附近的營地駐守,如何呢?

    這樣會不會顯得反常?

    而且一個人去的話,同伴什么的,就不要想了。

    說的就好像要拋棄現(xiàn)有的一切似的,顧斟真暗自嘲笑自己。

    如此瞻前顧后,不是常常要勸自己順應本心嗎?

    就在顧斟真糾結(jié)的時候,一道命令解決了她的痛苦。

    因為人手嚴重不足,石竹堡營地的修士也將更多外派到屏障附近,顧斟真和安乙弦的名字赫然在其中。

    這是及時雨啊。

    顧斟真松了一口氣。

    安乙弦似乎也有什么想法,離開石竹堡營地前,她帶著顧斟真到僻靜處,“你不覺得奇怪嗎?蠻荒里頭,那個樣子。”

    顧斟真疑惑地看著對方,這樣沒頭沒尾的話,她的確不知道對方重點要強調(diào)什么。

    “最近有些奇怪的傳言,說什么蠻荒里面說不定存在不亞于天逯山這樣的洞天福地,還說從前不知道什么的,純粹是因為一直沒辦法看到蠻荒深處的真正模樣,聽起來像是無稽之談,事實上很多人都是半信半疑。”

    顧斟真想起那些幾乎要連成片的“綠洲”,“傳言有合理之處。”

    安乙弦神情為之一振,“顧道友,如果你也這么認為,那我倒是有一點想法。”

    第30章

    “反正, 像我們這樣的低階修士也沒什么選擇,有機會的話,倒是應該出去走走。”

    安乙弦像是在說一件很普通的事, 顧斟真卻知道,這話里隱藏的意思。

    的確,在天逯山的庇護之下, 能獲得必須的修煉資源,慢慢地修煉,也能一點一點提升修為, 就連“真仙”這個境界, 也并非遙不可及。

    但是現(xiàn)在不一樣了,人在蠻荒之地, 修煉的時間被大大壓縮,她們兩個都不是那種有門路可調(diào)回天逯山享受悠閑修仙歲月的。

    既然如此,不如更大膽一些。

    “有機會的話,我也愿意這么做。”

    顧斟真沒有用那種模棱兩可的回答敷衍對方, 她知道跨出這艱難的一步,是需要勇氣的, 修士與天爭奪生機, 本來就不該缺了這東西。

    而且,對方已經(jīng)如此坦誠, 她實在也應該拿出誠意。

    到達分配的營地之后,顧斟真觀察四周,發(fā)現(xiàn)果然將營地本身作為屏障的支撐, 營地本身既是法寶也是一座布陣臺, 中間不知聯(lián)系多少東西,跟人相比, 是對半的重要。

    因為發(fā)生過之前那種事,屏障附近營地駐守的修士需要不間斷監(jiān)視周圍的情況,日常的巡邏更是不能停,極為消耗精力,連休息的時間都變得很少。

    時間長了,抱怨的聲音就出來了。

    “為什么一直要我們在這里守著?別說修煉了,就是休息的時間也沒有,這樣下去,恐怕得累死!”

    “是啊,以前的蠻荒邊境也用不了這么多人吧?也不需要這種耗費財力物力的屏障,不過我聽說十大仙門都是這么做的,會不會是今日之事另有隱情啊?”

    “另有隱情,你們是說那些傳言嗎?”

    按照平時,話題到了這里就會停下來,無奈時間長了,大家積攢的怨氣多了,又沒有因為言論而受到處罰的,自然就敢更加大膽地議論。

    “要是蠻荒并非傳言中的荒涼,那可不是遍地都是寶物?想想如今的仙界,但凡能產(chǎn)出好東西的地方,不是十大仙門的領(lǐng)地,就是某個修仙世家的私產(chǎn),連個無主之地也沒有啊。”

    “可這蠻荒是真正的無主之地啊,雖然蠻荒惡種的確難纏,但它們本質(zhì)上不就是那種更為詭異的妖獸嗎?大戰(zhàn)至今,咱們這些活下來的人,哪個不是見慣了?有那么可怕嗎?有什么可怕的。”

    “話不能這么說,我看,這么想的人,不止是咱們,就是上頭,也沒個主意,說不定也在吵架呢。”

    “不管怎么樣,如今這局面得改一改,縱然我可以不眠不休,可也不能剩下的壽元都耗在這里。而且,當初征調(diào)咱們出來的時候,可不是這么說的。”

    就算是在這么一個人數(shù)不過五六十的小營地里,還是有明確的派系。

    一開始就駐守蠻荒邊境的修士,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原因,對這樣的生活多半是麻木的態(tài)度,這些人并不怕死,也不怕累。

    像顧斟真、安乙弦這樣因為得罪人,在大戰(zhàn)之前被“流放”過來的,往往是冷眼旁觀,因為對她們來說,回去的話,麻煩未必解決,而留下來,只是無奈而已,并非最優(yōu)解。

    鬧得最兇的還是大戰(zhàn)開始前后從各地征調(diào)過來的天逯山弟子,這些人是得了許諾的,說不定還有哄騙的手段在里面,面對巨大的傷亡和沒有盡頭的苦捱,怎么會甘心?

    縱然修仙世界以實力為尊,堂堂天逯山真仙,也不能把所有心懷怨懟的弟子統(tǒng)統(tǒng)都殺了。

    這種情況最終演變?yōu)樘油觥?br />
    “毀掉身份令牌,逃離蠻荒?真有這樣的人?”

    “真的,而且不是我們這種低階弟子,聽說有大乘期修士這么干了。”

    “大乘期?那可是距離真仙只有一步之遙的大能啊。”

    “正因為如此,才有毀掉身份令牌的本事,而且,不是往回跑,而是那邊。”

    “哪邊?”

    “你傻啊!蠻荒深處,大乘期的長老毀掉身份令牌,丟掉在天逯山的一切,頭也不回地往蠻荒深處去了!”

    “……”

    “不敢置信吧?我告訴你,這不是一件一兩件,也不是天逯山這邊獨有的,十大仙門,往回跑的,往蠻荒深處跑的,已經(jīng)不是秘密了!否則,我又怎么能聽到這些消息?”

    “這……”

    很快,原本還需要偷偷摸摸談論的話題,就成了茶余飯后的閑話,察覺到人心浮動,石竹堡營地特意派人過來,主要是告知逃亡的后果和逃亡者的慘狀,警告的意思很明白。

    顧斟真所在這個營地以金丹、筑基為主,也有一個元嬰期,目前為止并未出現(xiàn)逃亡情況。

    安乙弦看起來有點心動,她顯然是受刺激了。

    顧斟真心中不安,她勸安乙弦:“不要輕舉妄動,我覺得事情不妙。”

    具體是怎么回事,顧斟真說不上來,這就是直覺而已,天生的趨利避害,她說:“耐心等等,時候未到。”

    對,就是時候未到。

    來到屏障附近這個營地后,顧斟真內(nèi)心平靜了許多,雖然時不時還是能感覺到對蠻荒深處的向往,但已經(jīng)沒有那種不進去走走就難受的感覺了。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這天晚上,輪到顧斟真守著營地最高點的瞭望臺,因為不許一個人執(zhí)行任務,所以她還有一個隊友,同樣是個女弟子。

    “顧道友,有你在就太好了,滿滿的安全感啊。”

    那名女弟子開心地笑著,若非見識過她出手時的狠辣,恐怕真的會以為這是一只天真的小白兔。

    顧斟真無話可說,因為她不打算說那些掃興的話,也不打算拉近二人的關(guān)系,站在這個人面前的時候,她感覺不舒服。

    就是那種絕對連盟友都做不成的不舒服,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顧斟真還是決定遵從自己的直覺。

    看守瞭望臺是苦差,尤其是對于盡忠職守的人來說,因為你在這里俯視整個營地,包括營地外面,還包括更遠一點的屏障,稍微一個疏忽,可能就是不可挽回的慘烈后果。

    更重要的是,因為占據(jù)了重要位置,還有可能成為入侵者的首要目標,在故事沒開始的時候就被解決掉,這是顧斟真看小說得來的經(jīng)驗。

    這活兒是三班倒,顧斟真看的是后半夜,深邃的夜空,閃亮t的星星,荒涼而遼闊的大地,看久了就容易產(chǎn)生錯覺,也容易犯困。

    “顧道友,最近那么多流言,你說會不會有人從這里跑過去啊?”

    那名女弟子指了指屏障方向,她明明在笑,卻給人一種很冷的感覺,笑意不達眼底,反而令人心生畏懼。

    “你想說什么?”

    顧斟真討厭跟不熟悉的人拐彎抹角,所以她直接問對方的目的,很少有人能扛得住這種質(zhì)問,不是話題因此中止,就是得到明確的答復。

    反正,顧斟真不虧。

    “閑來無事,就是想隨便聊聊,天南海北,世界之大,什么不能說的?”

    嘆息之后,那人反而將話題引到更遠的地方,“如果沒有這次的事,我應該還待在天逯山,過得好好的,道侶也還在,所謂的希望,也還在。”

    說到后面,就有悲傷的感覺。

    顧斟真不擅長安慰人,她從只言詞組中腦補出一個俗套卻正常的故事,主角當然是可憐的,無奈的,她應該產(chǎn)生同情心。

    但是,顧斟真的感覺是“反感”。

    人總是會在吃過無數(shù)的虧之后變得敏銳、變得百毒不侵,顧斟真覺得眼前這人是在故意扯話題,她不想深究,只是隱約嗅到了危險氣息。

    要趕緊離開。

    “能不能麻煩你幫看一會兒?我忘了東西,回房去拿的話,要不了多久。”

    顧斟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實際上她說謊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總是格外地真誠,因為這本來就是一種不夠自信的表現(xiàn),幸好她也不常說謊,說出來的話總顯得很令人信服。

    “哦,那你快去快回。”

    對方爽快地答應了,微笑著目送顧斟真離開,只是在顧斟真的身影消失在營地的建筑當中后,她臉上的笑容同時消失了。

    也就在這時候,一道人影貼著墻壁,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瞭望臺中。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少一個人,總是方便些。”

    這話是對那道人影說的。

    人影沒有回答,只是做了一個點頭的動作。

    顧斟真回了房間,這間房里住了四個人,另外兩個同樣在巡邏,只有安乙弦在打坐修煉,并不是入定的狀態(tài)。

    “顧道友,怎么回來了?”

    “回來找東西,最近記憶不大好。”

    顧斟真沒有說實話,只是她個人的感受而已,最好就是把這個慌圓了。

    “你找什么,要不要我?guī)兔Γ俊?br />
    “不用了。”

    因為在這里住的時間比較長了,偶爾也會有些雜物,不過大家都是將要緊的東西帶在身上,這一點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安乙弦看見顧斟真在果然翻找,目光閃動,未再多說什么。

    “算了,不找了,可能真的是記憶出毛病了。”

    顧斟真抱怨了一句,正準備往外走,忽然感覺腳下不穩(wěn),整個營地都在震動。

    “怎么回事?”

    “有人要闖屏障!”

    顧斟真沖出來的時候,外頭已經(jīng)不少人,最高處的瞭望臺已經(jīng)沒了頂,像是被什么東西削掉了,而最近一處的屏障出現(xiàn)一個不大不小的窟窿,因為連著營地這邊的法陣,所以營地同時出現(xiàn)狀況。

    “怎么回事?快去看看啊!”

    “快稟報長老!”

    ……

    天亮時,最近一處巡邏的高階修士趕過來,這件事也終于有了結(jié)果。

    簡單來說,就是這個營地的元嬰期執(zhí)事長老竟然動了要跑的心思,不過他直接省略毀掉身份令牌這個步驟,只是將其丟掉,然后就打算帶著唯一在身邊的血脈后人,也就是昨晚跟顧斟真一起看守瞭望臺的女弟子離開。

    因為事前做足了準備,又掌握了營地的法陣,所以很輕易就打開一個缺口,往蠻荒深處跑了。

    “此事不得宣揚!”

    話雖如此,屏障附近的所有營地都因此有了改變,執(zhí)事長老不再是一個人就掌控整個營地的法陣。

    不久之后,據(jù)說是大乘期的修士親自追殺到屏障另一邊,帶回了那位叛逃的元嬰期和他的血脈后人,當然了,前者只剩下元嬰出竅之后奄奄一息的小元嬰,后者只是一具被蠻荒惡種啃咬過的殘缺尸體而已。

    把這些帶回來,是為了警示那些蠢蠢欲動的人,因為事情發(fā)生在顧斟真這個營地,示眾的環(huán)節(jié)當然也從這里開始。

    四下無人的時候,安乙弦忍不住對顧斟真說道:“多虧了你那時候突然回來。”

    頓了頓,她又說:“真的是要找什么東西?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前面一句話令顧斟真下意識緊張起來,后面一句則是安乙弦真的在感慨。

    “或許吧。”

    顧斟真默默嘆了口氣,“當時突然感到不安,然后就覺得一定要找什么東西,其實連要找什么都不清楚,只是想做這件事而已。”

    只是想做這件事而已,就這樣用一種玄之又玄的說辭將之輕輕掩蓋。

    顧斟真也曾經(jīng)設(shè)想過,假如她當時還在瞭望臺上,那名女弟子會不會尋找什么理由將她支開,然后開戰(zhàn)行動?

    答案是否定的。

    因為瞭望臺本身就是營地法陣的重要組成部分,顧斟真并不敢賭旁人的寬容大度,畢竟性命是自己的,有且只有一次。

    只是每每想起來,還是忍不住后怕。

    人心,是比蠻荒惡種還要可怕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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