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小世界里, 顧斟真長長出了一口氣。
此次閉關,她成功突破一個小境界,修為到了元嬰后期, 距離化神期又近了一步,可喜可賀。
從鹿元炤那里得到的戰利品,丹藥方面已經用去大半, 檢查儲物袋,顧斟真看著那些材料,嘗試著將一部分喂給小世界。
果然, 如她所料, 隨著修為的提升,也能助力小世界“消化”這些材料, 只是不敢一次性喂太多。
“這次閉關好久了吧?悶死了。”
耳邊傳來替身傀儡的聲音,本體只是淡淡道:“有山有水的,每天都能欣賞美景,有什么悶的?”
替身傀儡立刻就惱了, “那是你!我這里四面八方可都是石頭,偶爾聽見外頭的風聲沙子聲, 還有那些過路的人, 就算是聽墻角,聽個百八十年也該厭倦了!
“說的也是, 那便出關吧!
本體只是這樣一說,卻沒有要離開小世界的意思,因為她完全可以通過替身傀儡的身軀觀察外面的世界, 就算沒有這個中介, 小世界與外界也并非徹底隔絕。
“算你識相!
替身傀儡高興地說了一句,順手撤去禁制, 收起布陣時放下的布陣器具,仔細檢查一番,畢竟經歷歲月洗禮,靈性不如最初了,不過不影響下次使用。
悄無聲息地從那個院子飛出,那些借宿的人如同睡死了一般,一個個都沒發現這一異動。
顧斟真飛到半空中,抬手將自t己待過的痕跡抹除,當然,那個荒廢的院子仍然留著,因為她的到來,院子衰敗的速度大大減緩,但是今后,它將自己面對漫天黃沙。
這些年,不少人路過這里,都會點燃香燭跪拜,那些來自眾生的愿力,顧斟真并沒有收下,她本來也不是靠愿力修行,何況接受了此物,就意味著要回饋許愿者,她可沒那個時間,也不想跟這片區域捆綁在一起,甚至也無需解釋什么。
對于到此地祈求的人來說,只要所求一概不靈,那邊不會再求了,反而作出回應是另外一種承認的方式。
此時已經是后半夜。
顧斟真看著月亮沉下去,天地間瞬間一黯,而后星星變得異常明亮,跟她在蠻荒邊境時見過的差不多,又多又亮,閃動不停。
很容易令人誤解是異世界的一雙雙眼睛。
飛過一片干涸的綠洲,顧斟真想起那些過路商隊的抱怨,心念一動,她用神識掃過這一片廣袤的沙漠地帶,知曉如今持續數年的旱情是天地自然演化的結果,想著自己也待在這里不少時日,受這片土地庇護,應當回報一下。
于是,進階元嬰后期領悟到的新神通得以實踐。
……
商隊的人是被一陣雷聲吵醒的。
“怎么回事?怎么睡得這么死?”
“快起來,快起來!”
“先檢查貨物!”
“別磨磨蹭蹭的!”
“看這天,是要下雨了吧?”
“下雨?開什么玩笑?哎喲,是真的!”
“恐怕要有一場大雨啊!
在一陣罵罵咧咧的聲音中,商隊眾人著急忙慌地起來,又是檢查貨物,又是將貨物放到能遮風避雨的地方,又是蓋起雨棚,勉強弄好,天上的雨便如同潑水一般倒下來。
躲在墻角的商隊眾人面面相覷,表情不一,好些人看起來都有點呆。
地上曾經燃過香燭的痕跡在雨水沖刷之下,很快就消失了。
這場從黎明開始的雨,斷斷續續下了好幾天,不但大大緩解了這片區域的旱情,而且在今后的幾十年內,一直處于風調雨順的狀態,那些即將被拋棄的綠洲重新活了過來。
沙漠的凡人感恩神靈的恩賜,而懂得修行的修士卻知道這場雨來歷不凡,有精通占卜之術的,竟然找到顧斟真曾經待過的古城,在那個還殘存著輪廓的荒廢院子前久久駐留。
那也是好幾年后的事了。
……
鼎山仙門,是一個擁有古老傳承的修仙勢力,有真仙坐鎮,實力雄厚,口碑也還算可以。
顧斟真是在機緣巧合之下見到鼎山仙門的修士,近距離觀察過其言行,又從旁人口中聽到許多消息,結合自己的判斷,決定加入其中,準備做一個外門執事長老,打打雜。
當然,這不是顧斟真想做就能做的,還需要鼎山仙門的同意。
“各位道友,請帶上你們自述個人經歷的玉簡,將右手放在試心石上,倘若白光亮起,便可加入鼎山仙門,倘若試心石無反應,那便請回吧!
這就是鼎山仙門考驗入門者的方式,不過僅限于中途想要入門者,像那種早早就被發現的仙苗是有另外的測試手段,總之很神奇就是了。
顧斟真跟在長長的隊伍后面,手上拿著鼎山仙門發放的玉簡,上面只有一行很簡單的話,“顧斟真,游歷天下的散修”。
正是因為鼎山仙門這奇特的入門方式,才更加堅定她要試一試的想法,畢竟看起來就很有趣。
有人遺憾離開,有人面露興奮之色,進度很快,前面的人快速減少,眼看就要到顧斟真的時候,她前面一個黑臉修士居然讓試心石冒了黑氣。
“魔道邪修!立刻拿下此人!”
廣場周圍爆發出強大的力量,數道身影同時飛起,立刻將那人鎖定,顧斟真和她身后的修士也被一股力量輕輕彈開,到了安全距離之外。
“鼎山仙門就這樣小氣?我不過是弄壞了你們的試心石,竟要如此無賴我!”
那黑臉修士只是一臉無辜地說道,此言一出,也有不少不知內情的露出疑惑表情,其中就包括顧斟真。
沒聽說還有這種情況啊。
“試心石可是天地靈物,怎么會有錯?”
“諸位莫要被此人蒙騙了!的確是只有魔道邪修才能讓試心石冒出黑氣,只是不曾廣而告之而已。”
只要有人出來解釋,在場眾人不是想要加入鼎山仙門的,就是鼎山仙門的人,當然不約而同就站到了鼎山仙門這邊。
那黑臉修士依然不服,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發現無法說服鼎山仙門,也無法得到旁人的助力,這才罵罵咧咧露出本來面目,整個人瞬間籠罩在一團黑氣之中。
“沒想到鼎山仙門還會跟人講道理。”
“主要是這次來的馮孜騁前輩比較講道理,不過打起來了,她可就不講什么理了!
說話間,戰斗已經結束,那黑臉修士直接被打成一團黑霧,出手的馮孜騁也因此收起嫉惡如仇的表情,重新變得和藹可親。
“試心石測驗繼續,請各位道友按照剛才的隊形重新排好!
沒人插隊,所以立刻就輪到顧斟真。
因為是這樣重要的場合,她當然不敢要替身傀儡出面,所以本體親自出馬,左手拿著玉簡,右手放在試心石上,只一瞬間,腦海里閃過許多畫面,并不是她經歷過的事,也不是跟她的未來有關的預示,反而像是試心石在這片天地之中成長的經歷,白光旋即亮起。
就這樣,通過了。
這只是第一步。
隨著所有人都完成測試,通過者被集中到一座大殿里,那里有鼎山仙門的數名管事,依次說明各自屬于哪一峰,主要修習的是哪一道,允許自由選擇,若是無法作出選擇,則由鼎山仙門負責分配任務。
顧斟真此前打聽過,像她元嬰后期的修為,一進入鼎山仙門,肯定能弄個外門長老的名頭,當然不是有實權的,而是打雜的。
鼎山仙門的外門長老從門中領取俸祿,必須完成指定的任務,此外才能有自己的修煉時間,那么在丹道劍道符箓之道等等之中作出選擇,就相當重要了。
顧斟真的劍道是有點問題的,而且劍道還是偏實戰派的,經常外出執行危險任務難以避免,她沒什么后臺,還是選擇技術性的崗位比較好。
目光在丹道和煉器之道兩塊牌子徘徊著。
顧斟真早年認為自己在煉丹方面沒有什么天賦,后來在墨周城又表現出令人意外的煉丹技巧,只是又攤上司徒元禮的事,固然是因禍得福,到底對丹道印象不佳。
那便放棄吧。
至于煉器之道,如今的替身傀儡雖然是從傀儡術中而來,然后后續的一切走向,本質上說明了還是煉器之道的改進版本,她又想起安乙弦作為煉器師的待遇,終于做了決定。
“道友確定要選擇煉器之道嗎?”
“不錯。”
“煉器之道考驗天賦,我們閑韻峰可不隨便收人,需加試一場,道友可得拿出真本事來!
顧斟真當然接受,這本來也在情理之中,何況根據她剛才的觀察,選擇丹道劍道之類的修士,也被要求證明實力或者天賦的。
“請道友說出此物的名稱及用途,并將之做成一件法寶!
那閑韻峰修士從事先準備好的儲物袋里拿出一塊黑漆漆的石頭,送到顧斟真面前。
此物一出,顧斟真隱約感覺不少目光都匯集過來,不是看她,而是看向那塊石頭。
很多東西長成石頭的樣子,骨子里未必是塊石頭,只因為石頭是常見的物品,大家也習慣性地將這個稱呼用在諸多不認識的物件上。
比如眼前這個。
顧斟真卻是認得的。
第102章
這不是她在蠻荒邊境時期見過的石頭嗎?當初天逯山也用這東西充當煉器材料, 后來確定其中蘊含著一種罕見的火屬性物質,可以大大加強火屬性法寶的攻擊性,顧斟真自己也嘗試過, 若是用在煉丹的時候,可以提高丹火的威力三成以上。
“我只是個游歷天下的散修,雖然見過此物, 卻不知道真正的名字,或許曾經聽到過別名,也未必跟閣下所知相同, 不過若是將此物煉成法寶, 可以一試。”
顧斟真這樣說,也不是故弄玄虛的意思, 只是在蠻荒邊界那段經歷,她并不愿意與人分享,更無需在此做什么坦白,若是這樣的說法不能說服對方, 那么她也可以考慮轉身就走。
反正,這鼎山仙門也不是非進不可。
“道友說的是, 這名字沒那t么重要, 倒是用處啊,得明說了!蹦情e韻峰修士便將東西遞過來, 目光柔和,并沒有盛氣凌人的意思。
顧斟真用靈力包裹著那塊石頭,按照已經嘗試過的辦法, 當著眾人的面, 緩緩將其中的火屬性物質牽引出來,并說明用途, 接著又現場用了一張火符作為演示。
看著升騰的火焰,那閑韻峰修士露出滿意的笑容,“恭喜道友,即日起,便是我鼎山仙門閑韻峰修士了!
立刻就有人上來帶著顧斟真去辦理各種手續。
先是身份令牌的領取,然后是洞府的挑選,在一張發光的立體地圖上,描繪的是閑韻峰的山形地勢,說是峰,山頭卻不僅僅只是一座,而是一片連綿起伏的山脈,最高一座才是真正的閑韻峰。
“此山乃是峰主修行之地,亦是閑韻峰處理日常事務之地,此外這些地方,凡是有光點的,都是可以挑選的洞府,顧道友可以任意選擇其中一處,此次免費,若是日后顧道友對洞府不滿意,想要更換,須得花費一筆靈石。當然,若是顧道友進階化神期,這更換洞府便當做是閑韻峰的賀禮了。”
顧斟真表示明白,心中覺得仙門都是差不多的,本質上還是憑實力說話,她在那圖上一掃,只見往往一個山頭從山腳到山頂都亮著光點,甚至兩個山頭之間,也是有著洞府存在的,可見這靈力之充沛,倒是有一處奇怪。
那是地圖邊緣的位置,偏西南方向,一座不高的山頭,僅僅只標記了一座洞府。
“這是怎么回事?”
“哪怕是在閑韻峰管轄范圍,也不能保證每一個地方靈氣相當,此山靈氣稍微稀薄了些,若是有多位道友同時修煉,恐怕不夠,于是只修建了一座洞府。此前住在這里的那位道友辭了外門長老的職位,回故鄉去了,才空出來不久,顧道友若是喜歡清靜,此地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啊!
顧斟真便定了此處。
飛向洞府的途中,那位負責引導的修士一邊介紹閑韻峰的基本情況,一邊說明注意事項。剛好,說完的時候,也到了地方。
是一座很秀氣的山,只有不到三十丈高,山上植被茂盛,卻又不是那種胡亂生長的,此前應該被人打理過。
在靠近山頂的地方,修建了一座宅院,三進院落,古色古香,與這一處天地也是非常和諧的存在。
“山上只有一座洞府,因此整座山的法陣都歸道友掌管,這是陣盤和使用方法,請道友收好!
“多謝!
送走那名負責引導的修士,顧斟真神識放開,對著法陣范圍內的整座山進行了探查,確定沒什么問題,包括法陣在內,也都是正常的情況,這才往院子方向走去。
“拜見前輩!
兩個筑基期女弟子在院門前齊齊向顧斟真行禮,她們都穿著統一的服飾,也是鼎山仙門的外門弟子,是仙門打發過來負責掃灑之類雜務的,顧斟真不喜歡的話,可以讓她們離開。
顧斟真遲疑片刻,心知自己不擅長這種人心的較量,哪怕對方只是可以被她一眼看透的筑基期,也依舊覺得疲憊,于是從儲物袋里找來不知何時收起來的丹藥,一人一瓶,將之打發了。
“多謝前輩!
那兩名女弟子高高興興地拜謝,旋即離開。
這種充當“仙仆”的活兒,有人圖的是能依附修為更高的前輩,說不定那天前輩看上收她們做弟子,總比在外門打雜好許多,再不濟,像今天這樣得了賞賜離開,也是仙緣,沒什么可抱怨的。
顧斟真望著那二人離開的背影,目光好像穿透時空,回到還在天逯山的時候,那時的她是否有這樣的機會呢?好像沒有。
時移世易,她竟然也成了低階修士眼中需要巴結的前輩了,真是令人一言難盡。
將雜念摒棄,顧斟真一個動念,那院門便自動打開了。
這宅院修的大氣,房間大,院子也大,上一任主人留存的痕跡已經徹底清除,只待顧斟真裝飾,若是她沒什么需求,就這樣住進去,也是足夠了的。
里外檢查一遍,這座宅院就是所謂洞府了,建造的時候沒有使用天材地寶,就是普通的材料,所以需要禁制和仙法維持,顧斟真以院子為核心布下法陣,又施了禁制,這樣一來,在天上只能看到朦朧一片,看不到具體的情況。
她隨意挑了一間作為臥室,突然很想過一過那種每天晚上睡在不同房間的生活。
替身傀儡被放出來,立刻就罵罵咧咧:“悶死我了!悶死我了!”
因為擔心鼎山仙門那些探查的手段,顧斟真只好將替身傀儡變小,放在儲物袋里,當成是法寶一般帶了進來,鼎山仙門再厲害,也沒有道理搜查人家儲物袋的,這當然是一個方便的辦法。
替身傀儡的反應也在意料之中。
因此,顧斟真也不去管她,而是拿出新的身份令牌仔細打量著。
跟天逯山不同,這塊鼎山仙門外門長老的令牌并沒有那種積分兌換的功能,更沒有自帶的交易系統,它就是一塊難以仿造的身份令牌而已,主要的功能就是作為身份證明的信物。
顧斟真居然產生了一種名為“不習慣”的感覺。
或許是當初天逯山的身份令牌過于智能化了,給了顧斟真最初的印象,再看眼前這塊鼎山仙門的,莫名有一種從城市到農村的感覺。
不過,鼎山仙門的情況反而更符合顧斟真從小說中得到的對于修仙世界的認知。
眼下,顧斟真只需要在一年內為鼎山仙門煉制八件上品法寶,就算是完成了任務,此外的時間都是自由的。按照寶物等級劃分,上品法寶主要是元嬰期在使用,也算符合她現在的修為。
稍微花點時間適應,反而像是一切都是那么合適。
“以后,你我分開修煉,這樣應該能加快修煉進度!
聽到本體的話,替身傀儡轉過身來,一臉嫌棄地說道:“山上靈氣稀薄,就算是再加一個聚靈陣,也不夠兩個元嬰期用的,你還是到我的肚子里來吧。這座山,給我修煉就好了。”
替身傀儡指著自己的肚子,雖然小世界并不是在她的肚子上,她卻很喜歡這個說法,尤其喜歡這樣對本體說。
“小世界理論上在你體內,可用神識探查,它好像不存在于任何一處,然而我跟小世界的聯系,卻又是實實在在的。”
顧斟真喃喃自語,又想起了接觸到試心石時的感覺,她為什么會接觸到這塊天地靈物生長的過程呢?難道是因為掌握小世界之后,領悟到類似于造物主的神通嗎?還是試心石想要告訴她什么?
據說這東西天地之間就這么一個,無法仿制,總不能偷出來吧?腦海中一下子閃過很多念頭,修士不相信巧合,若是得了好處,那叫機緣到了,若是出了壞事,那叫預感。
現在,是機緣還是預感呢?
大腦飛速運轉,顧斟真又想起那塊能煉出火屬性物質的石頭,當時她有好好地控制表情,是因為不能暴露自己的過去,現在回想起來,竟然隱隱產生一絲擔憂。
無論是從理論還是實踐上來說,那塊石頭都像極了顧斟真在蠻荒邊境見到的同類型物質,可惜之前把儲物袋里僅剩的一塊給了小世界,如今沒有任何對比。
在顧斟真的認知之中,她從蠻荒邊境到達大草原的路程,是一個類似于空間通道的地方,所以她現在應該是在另外一個世界,兩個世界之間或許有相似之物,但幾乎相同煉器材料,怎么能不讓人多想?
難道又要推翻此前的結論嗎?
顧斟真甩甩頭,將這個念頭甩了出去,輕輕嘆了口氣。
“噢喲,這又是怎么了?”
替身傀儡明知故問,她的語氣永遠比本體歡樂許多,聽起來好像無憂無慮,可打起架來,又是那樣地興奮。
“你去修煉吧!
本體強勢地掌握著主動權,拿出一枚玉簡,上面有這次需要煉制法寶的樣式,因為是新人,必須按照閑韻峰的要求拿出成品,等有了經驗之后,才會有更多的選擇。
第103章
閑韻峰最高處的洞府之中, 馮孜騁恭恭敬敬地面向主位上的女修,也就是她的師尊、閑韻峰之主李閑韻,稟報有關這次新入門修士的情況。
“啟稟師尊, 大概情況就是這樣!鳖D了頓,馮孜騁才道:“弟子認為,這一批外門長老,t 最值得注意的還是那個顧斟真。”
“哦?說來聽聽!
“弟子用了所有手段,也只是查到那個顧斟真是從浮原、大湖方向過來的,在墨周城鬧了一場, 此外便沒有更多有用信息!
“從浮原、大湖方向過來?難不成是從異界偷渡過來的?所以身份如此神秘?”
“弟子不敢妄斷, 只是不論是異界人士,還是本土修士, 骨齡卻是做不得假的,此人的年紀,哪怕是在我鼎山仙門,也是應當傾盡所有資源培養的后輩, 只可惜是個半路上山的。”
說著,馮孜騁還輕輕嘆了口氣, 表示此事實在過于遺憾。
“聽你這意思, 是想讓為師收個關門弟子?”
“不敢。師尊,弟子可不敢這么想, 此人已經是元嬰期,根基牢固,修為遠勝于同階, 進階化神也只是時間問題, 若是提了收徒的事,她未必愿意, 到時候無論能否做師尊的徒弟,都會心存芥蒂,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正是這個道理,你竟然明白,又何必唉聲嘆氣?”
“回師尊的話,這樣的心事若是憋在心里,難免影響心緒,自然是要說出來的!
“呵,倒是為師的好徒弟。此人既然入了你的眼,恐怕就不止一個人盯上了吧?你準備怎么辦呢?”
馮孜騁躬身道:“我閑韻峰的人,自然不許旁人插手!
“嗯,不錯,是這樣才好。為師最近打算閉關,閑韻峰的事,你多多費心了!
“是,師尊!
退到外邊,馮孜騁臉上依舊掛著和煦的笑容,歲月不曾在她臉上留下痕跡,然而歷經世事,眼神又怎么會清澈如孩童呢?
無論師尊是否閉關,閑韻峰的事一向是馮孜騁在管,這是她入門之后就實實在在發生的事,人前人后,誰不稱贊一聲妥帖?誰又敢小瞧了她?
這就是作為嫡傳弟子的好處,也是壞處。
邁著悠閑的步子,馮孜騁順著下山的石階,一路來到處理本峰事務的殿堂,路上所見之人,無一不率先向她行禮致意。
一只優雅漂亮的大白鶴小步跑到馮孜騁面前,親昵地蹭了蹭。
“哎喲,好像胖了一些。”
“……”
大白鶴脖子一縮,靈動的眼眸中瞬間顯出幾分不滿。
馮孜騁一副渾然未覺的模樣,將這大白鶴從頭到腳打量一遍,直到看得對方頭皮發麻,她才甩一甩袖子,滿意地轉身跨過臺階,在一眾執事弟子、長老恭敬的目光中,進入大殿之中。
在厚重書桌背后的寬大椅子上坐下,立刻就有一眾執事弟子排著隊等待稟報各項事宜。
馮孜騁擺擺手,說了一句“開始吧”。
“啟稟馮長老,這是最近一年煉制的法寶!币幻麍淌碌茏与p手遞上一份玉簡,里頭只是一份單子。
“新來的幾個長老,可有交差的?”
“回馮長老的話,這是新來的七位長老上交的五十件法寶。”
另外一名執事弟子立刻將一份玉簡和儲物袋雙手奉上,正常情況下,新入門長老煉制的法寶是要重點檢查的,這是對新人的正常檢驗,同時也是希望發現新人的長處,好合理安排,畢竟就算是煉器,也有不同的方向。
因此,對于新人能力的評價,哪怕是在這些執事弟子之間,也是有了說法的。比如,大家一致認為,東郭岸這位原本就小有名氣的煉器師,當屬新人中第一,他這次拿出來的法寶,就是執事弟子看了也覺得心動,甚至有人直接表示若是上頭問起,就一致推薦此人。
在馮孜騁查看玉簡和儲物袋中的法寶時,執事弟子們也是在等待著。
“這套飛劍不錯,雖然只是一件上品法寶,卻有著不弱于靈寶的實力,元嬰期若是用來防身,便可以同化神期周旋,不錯不錯!
元嬰期斗化神,這可是越級挑戰,一套飛劍就讓元嬰期修士有了越級挑戰的能力,這樣的評價可不一般。
這套飛劍剛好是東郭岸煉制的法寶。
立刻就有看好東郭岸的執事弟子說道:“這套飛劍乃是東郭岸所作,此人早就是小有名氣的煉器師,據他本人說,此次加入鼎山仙門,一開始就是沖著我們閑韻峰來的!
“小有名氣”是謙虛的說法,實際上主攻煉器之道的閑韻峰修士,除了沒什么見識的鄉巴佬,大多聽過東郭岸的名字,甚至不乏向他求過法寶的,至于強調人家一開始就是沖著閑韻峰來的,那便是所謂的“雙向奔赴”,能夠大大提升好感。
“一個化神期修士,應當有煉制靈寶的本事,法寶等級的飛劍,屬于中規中矩。”馮孜騁將那套飛劍收起來,“給這位東郭先生的任務改一改,以后就叫他煉制靈寶吧!
“是。”
馮長老如此說了,自然無人敢爭論什么,尤其是她說的話還在理,讓人聽了以后免不了又覺得東郭岸是沒拿出真本事來,只顧著敷衍而已。
將五十件法寶都看了一遍,馮孜騁的目光最終停在一面青綠色的大盾上。
底下的執事弟子暗暗觀察,很快就認出這面大盾來自一個名為顧斟真的女修,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聽說在閑韻峰的考核中認出了一件比較少見的材料,因此也被一部分弟子關注著。只是她交上來的八件上品法寶實在堪稱平庸,沒什么亮點的東西,叫人如何稱贊?
不知馮長老為何注意到這面大盾,難道是有什么過人之處?
執事弟子們紛紛用自己的方式暗自觀察著,有個膽大的,自己實在看不出來,便出聲道:“弟子斗膽,敢問馮長老,此物莫非有什么不妥?”
這是一種巧妙的問法,如果是好東西,肯定是要被長老訓斥有眼無珠,然后長老多半會解釋一番,反正弟子們在長老面前總是學徒的狀態,挨罵并不是什么要緊的事,相反若是因此增長見識,那才是真正有了收獲。當然,若是這面大盾真的有什么問題,那就是歪打正著了。
馮孜騁沉默著,良久才發出一聲嘆息,“作為防御性法寶,此物未免太過尋常!
說罷,她忽然問道:“送去的材料可有仔細核驗過?是否偷工減料?”
既然是完成指定任務,材料當然由閑韻峰提供,而材料的消耗是不受控制的,在很多時候,這里面可有著不少油水,是默認的福利,倘若做得太過,導致煉制出來的法寶出現問題,那也是不行的。這其中分寸,肯定是要好好把握。
聽說馮長老懷疑顧斟真沒有把握好這里頭的分寸,立刻就有人出來說道:“回稟馮長老,送過去的材料和收上來的法寶已經做了詳細比對,又請有經驗的煉器師看過,并未發現問題!
馮孜騁便皺起眉頭,“我竟然不知道,還有資質如此平庸的煉器師。”
因為事先調查過,存了好感,所以對顧斟真有了很高的期待,只是眼下又是這般光景,又是失望,然而那些執事弟子并不知道馮孜騁有這么一個心理落差的過程,只是根據字面上的意思揣測著。
“此人在識別材料方面倒是有些見解。”
“散修出身,多半是自己總結出來的經驗,不像是大宗門出來的,見識廣博。”
“如何處置此事,還請馮長老示下!
馮孜騁想了想,擺擺手道:“罷了,平庸有平庸的好處,至少每一件法寶做出來,不至于相差太大,正好可以作為宗門下賜之物,以后也別叫這位顧長老煉什么稀奇古怪的東西,那些拿來賞人的刀啊劍啊什么的,就交給她去做吧。”
“是。”
……
顧斟真覺得奇怪,這一次給她送來的材料都是煉制寶劍的,連要求上也特別說明了用途,于是向那位送東西的執事弟子請教。
“顧長老有所不知,上頭見了您煉制的法寶,只覺得這分寸把握的剛剛好,若是專職煉制宗門下賜之物,想來也不會厚此薄彼,因此辛苦顧長老費心!
“也就是說,這一批寶劍是要賜給鼎山仙門的弟子?”
那執事弟子笑瞇瞇地說道:“正是。閑韻峰雖然是外門,卻為整個鼎山仙門提供各類法寶,這些賜給弟子們的佩劍,當然也是我們提供。您也知道,這煉器之道,只是t一丁點變化,那就是法寶品級的差別,所以還望慎重。”
顧斟真臉上露出凝重之色。
“顧長老也無需憂心,馮長老親自看過您煉制的法寶,贊不絕口呢。這些材料足夠煉制十二柄佩劍,您只需要上交八柄,就算完成了今年的任務,余下的,便是拿來練手又如何?”
“多謝指點。”
“不客氣。顧長老可是煉器師,我們這些人,偶爾也有需要麻煩您的時候呢!
“……”
顧斟真不想說那些客套的話了,于是將人送走。
回到住處,顧斟真拿著那些煉器材料,又將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回,心想所謂的“宗門下賜之物”,不就是那種批量生產、然后分發給弟子的流水線產品嗎?如今她竟然也成了這條流水線的工人。
也沒什么不好的,像這種佩劍工藝要求也不高,而且只要不是大面積出問題,相信沒有哪個弟子敢說宗門坑害了他。不過,顧斟真也不是那種沒良心的人了,都已經預留了四柄佩劍的材料,難道還能貪墨不成?
說起來,第一批送給她的材料,基本上都是實打實地按要求煉制成指定物品,連一點廢渣都沒有多貪,尤其是那面青綠色大盾,是用一整面龜殼制作而成,刮下來的廢料都給它重新加了進去,就是一點兒也不拿的意思。
反正,最好保證法寶的品級合格就行了。
交差而已。
顧斟真的煉器之道,若不是用在她自己身上,也不打算拼命去做的,這是明哲保身的道理,一旦太過優秀,萬一像墨周城的時候,被人拉去煉制什么危險器物就不好了。
最優先的事,還是提升修為。
這樣一想,顧斟真便開始行動,在規定時間內煉制出八柄合格的佩劍,交了差去,余下的材料交給小世界“吃掉”。
閑暇時光,便是吞服從鹿元炤那里獲得的丹藥,外加吐納天地靈氣,靜心修煉而已。
這種悠閑的時光很快就過去三十年。
這一次,面對送來煉器材料的執事弟子,顧斟真便說自己修為到了關鍵時刻,打算閉關在一段時間,想問問有沒有可以一次做完的任務,然后可以閉關許久的那種。
“這個自然是有的。您只需要去主峰那兒領取任務,做完了,可以休息好長時間呢!
“多謝。”
一直以來,都是此人給顧斟真送煉器材料,三年前用人情拜托顧斟真幫忙煉制一件防身法寶,如今也算是有來有往,但凡顧斟真問什么,不論好的壞的,總有一個結果。
把人送走,顧斟真站在院子里想了片刻,便讓替身傀儡留在這里修煉,自己則是御空而起,循著記憶中的路線,慢慢往主峰飛去。
說起來,這許多年,她離開洞府的次數一雙手都能數得過來,因此也不曾結交什么好友,連這閑韻峰的人都很少認識,倒也有另外一種自在。
帶著身份令牌,那主峰的法陣便自動開啟一條通道,顧斟真鉆了進去,隨后落在一處寬大的廣場上,從這里向上看,那些錯落有致的建筑,就是閑韻峰處理公事的地方,嫡系一派的弟子們也住在這里。
要是比較靈氣濃度,這里超過顧斟真以往待過的任何地方,她的小世界也比不上這里,看來真的還有很大進步空間。
在廣場上找了一個看起來頗為和善的執事弟子問了一句,得知目的地方向后,顧斟真便直接沿著山道踩著石階走上去。
主峰法陣之內,除了極少數的人能夠飛來飛去,剩下的大部分就只能靠兩條腿走動,這是基于實力的上下尊卑,也是在區分敵我的基礎上所進行的安全考量。
路邊不知道名字的花散出濃郁的香氣,顧斟真忍不住探頭尋找源頭,于是就看到那大朵大朵的紅色花海里,居然站著一只比人還要高一些的白鶴,正低頭疏離羽毛。
穿越到修仙世界以來,這還是顧斟真第一次見到如此具備仙氣的生靈,只是想到那大白鶴站在花海里,顧斟真又覺得這副畫面不大符合她的審美,于是瞥了一眼,假裝什么都沒看見,繼續向前走。
在一座古樸的大殿外,她看到了發布任務的墻壁。
內容也很簡單。
煉制某某靈寶,免十年;
煉制某某靈寶,要求如何如何,免二十年;
收集某某材料,期限十年,免五十年;
等等等。
前面是任務要求,最后那個免多少年,就是免去連續多少年的煉器數目,因為像顧斟真這樣的外門長老,是要每年煉制指定數目的法寶,而且必須每年上交,不允許像那種一次性上交數年法寶的情況,所以要想獲得長時間的休息,就只能來這里領取任務。
任務都是閑韻峰發布,只需要跟閑韻峰交差即可,無法探究背后究竟是某個人的意志、又或者是來自鼎山仙門其他各峰的意志,也樂得方便。
顧斟真把那些任務從上到下看了一遍,不著急做決定,就在人群里擺出思索的模樣。
來這里看任務的修士還真不少,最低也是個筑基期,這種比較少見,最多的是金丹期、元嬰期,化神期也有,或許有遠高于化神期,只是因為修為太高,顧斟真反而無法分辨具體修為,若是有烏木流珠相助,倒是有希望悄悄看一眼,可惜不在這里。
今天天氣也不錯。
天上飄著棉絮一般的白云,陽光就不那么刺眼了,氣溫也不高,山上還有微涼的風,舒服得令人想要躺下睡覺。
負責看守此地的執事弟子也是無所事事的樣子,總共就四個人,一個在吐納天地靈氣,一個在閉目養神,一個在發呆,還有一個目光像是看著人群,實際上眼中并沒有焦距,跟發呆也沒什么區別了。
好悠閑的日子。
這一切種種,跟顧斟真從前在天逯山所見所聞大為不同,用個簡單的說法,就是天逯山有點“卷”,襯托出這里都有了仙氣。
一只白鶴從旁路過。
顧斟真目光追隨那只白鶴一直到拐角處,這才緩緩收回,外觀上沒什么差別,氣息也相同,是她剛才見過的那只了。
大家對此好像都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顯得她顧斟真是剛剛進城的鄉下人,雖然這話有點道理,但是她并不打算接受。
這幫人怎么這么安靜?就不議論幾聲,讓她稍微懂點兒行情?
這么想著的時候,一個模樣周正的中年男人從山下露了個頭,很快就到了任務榜下。
“喲,是東郭先生啊,您也是來領取任務的?”
“東郭先生,許久不見。”
“見過東郭先生!
隨著此起彼伏的聲音,人群里立刻就熱鬧起來,就連正在發呆的執事弟子也回過神,目光跟著那個被稱為“東郭先生”的中年男人移動著。
難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顧斟真看見那人客氣地回應著,耳朵里聽見旁人小聲地詢問,于是得知了此人全名。
東郭岸。
看修為,是個化神期,化神期的煉器師,少見,倘若顧斟真是個真正的煉器師,少不得要請教一番,可惜她不是,于是仍然待在人群里聽消息。
任務榜上的那些任務,難度系數越大,收益就越高,這是符合常識的規定。
顧斟真看到東郭岸的目光在任務榜上掃來掃去,似乎有了心動的,又好像還有什么不滿,于是走到執事弟子面前,詢問這任務榜上的獎勵是否可以商量。
“東郭長老,這不是我們可以決定的事,若是您看上了哪一個任務,想要出手,又對獎勵有疑惑,不妨直接去見馮長老,或許馮長老能給您一個滿意的答復!
顧斟真知道那個“馮長老”就是馮孜騁,也就是在入門那天見過的,后來在某一回集體活動中也遠遠地看過一眼,只知道是個合體期的女修,閑韻峰的大小事物都由她來管理,是個真正有實權的家伙。
東郭岸聽了這話,面上表情不定,思量片刻,終于轉身離開。
看他走的方向,是去馮孜騁處理日常事務的大殿。
真的可以談條件嗎?
顧斟真想了想,也不著急做決定,就走到一旁的亭子里坐下,很快又有幾個修士過來,彼此t通過姓名,都是外來的煉器師,看樣子也是想等待結果。
“東郭先生在加入鼎山仙門以前,就是有名的煉器師,前些年在咱們閑韻峰又煉出了好幾件靈寶,不但馮長老稱贊,就是鼎山仙門其他各峰知道的,也有指名要東郭先生幫忙煉制法器,這可不是一般的臉面!
“的確如此,想來東郭先生出面,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
“是啊。”
開口的幾人紛紛露出笑容,顯得一旁的顧斟真格外沉默,于是就有人將目光轉到她身上,“顧道友當真面生的很,是不常來主峰吧?”
顧斟真心想誰沒事到處亂逛,嘴上卻說道:“是啊,我平時大半的時間,都是在閉關修煉,對外面的事也不大了解。”
“顧道友原來是苦修之士,可敬可佩。”
“顧道友也是想接一個任務,完成之后換取閉關修煉的時間嗎?”
“正是有這個打算!
顧斟真大大方方地承認了,她從這幾人身上看到從前在天逯山修士身上看不到的松弛感,就像是那種在家門口閑坐的大爺大媽,她也不介意趁著這個機會多套取一些信息。
“這樣也好,每年上交指定數目的法寶,其實也很瑣碎了,只是不知顧道友看上哪一個任務?”
“暫時還沒有主意!
“顧道友莫要擔心,這些任務多半是閑韻峰內部的,也無非是煉制合格的法寶靈寶而已,至于尋找材料什么的,那個要慎重,鼎山仙門什么樣的材料沒有?需要外門長老出去找?”
顧斟真立刻領悟到這話里的意思,感激地說道:“多謝指點。”
她本來年輕,這些人卻沒有要以大欺小的意思,反而非常照顧后輩,又或者是看上顧斟真年紀輕輕、修為卻高,愿意做個順水人情,反正大家聊得很開心,顧斟真只需要謙虛地表達困惑,就收獲了許多信息。
“顧道友既然是元嬰后期的修為,進階化神也在準備當中了吧?既然如此,閉關苦修是不行的,有空也去聽聽講道,前輩們的經驗豐富,必要的時候也可請教一二!
顧斟真之前知道有這么個福利,只是入門之后一直未曾享受到,就以為是她修為太低,又或者是沒有觸發某種條件的緣故,此時聽了,不禁問道:“晚輩也可以去旁聽嗎?”
她以“晚輩”自稱,這姿態又放低了不少。
“當然可以啊,每月十五,閑韻峰都會舉辦講道大會,由合體期以上修士主講,主要是煉器之道,凡是帶著閑韻峰腰牌的,都可以去聽。每月二十,在升仙臺,會有鼎山仙門的長老講道,所有鼎山仙門弟子都可以去聽,不過每一次的長老不同,像我們這些煉器的家伙去聽劍修講道,那就是對牛彈琴了。”
“哎,豈可如此誤導顧道友?煉器師去聽劍修講道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大道三千,殊途同歸,偶爾聽一聽也是有好處的!
顧斟真立刻產生一個奇怪的想法,“要是如此,那些常年閉關的,豈不是虧了?”
“顧道友言重了。聽人講道也是緣分,遇到了合適的,自然大有裨益,倘若遇到不合適的,聽得昏昏欲睡,那也是在浪費時間。只是鼎山仙門開宗立派的祖師認為,應該給后輩提供這么一個機會,所以才會有如此頻繁的講道大會,這也是很多修士為什么愿意加入鼎山仙門的原因。”
看來這鼎山仙門倒是挺包容開放的。
修仙路上,功法決定了很多事,有時候分享經驗也就意味著讓更多人了解自己,在以實力為尊的世界,這本來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就像顧斟真,她身上那些秘密,也不愿意泄露一丁點兒,因為一旦露出蛛絲馬跡,就有被人追殺的可能。
她決定好好觀察鼎山仙門,反而不著急去接取任務了。
不久之后,東郭岸又回來了,跟著回來的還有一個執事弟子,雙方在任務榜下一番交流,就改了任務獎勵,從免除上交法寶的年份改為獎勵丹藥,丹藥也是閑韻峰出的。
此前一直跟顧斟真坐著聊天的幾個修士不禁稱贊馮長老的開明。
顧斟真也跟著贊了幾句,不算是違心的話。
今天是十四,明天才是十五,顧斟真打聽了明天閑韻峰講道大會的時間地點,就回去了。
“講道大會?你應該帶我一起去!
“不行!
靜室中,面對興奮的替身傀儡,顧斟真本體一口回絕,又解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能用替身去,萬一被發現還得解釋,我自己去的話,可以把你變小了放在袖子里,不過你變小了就會喪失靈性,跟木頭也沒什么區別,又何必呢?老老實實在家待著不好嗎?”
“不好——”
替身傀儡拖著長長的尾音,一臉的不悅,不過似乎還有講道理的余地。
“雖然你現在自我意識越來越強烈,但我們的記憶是可以共享的,我聽到什么,照樣給你,不就是了?”
“我想去!
“……”
“你想個辦法!
“你真是固執。”
“你才是固執!”
望著倔強的替身傀儡,顧斟真本體也是一臉無奈,對方頂著她的臉她的身份,這打不得罵不得的,重一點的話了,就好像自己在說自己,怎么都不對勁。
害!這種自我補償的錯覺啊。
“這樣吧,這次我一個人去,到了地方就打聽一下,看看可不可以讓你去!
語氣已經很軟了,替身傀儡依舊不答應。
“這哪里是要解決問題?分明是拖延!”
“……”
顧斟真很無奈,終于發了脾氣,“那你說一個可行的辦法!
“讓我去!
“不行!”
“那么兇干什么?”
替身傀儡抬高音量,旋即態度又軟了下來,低聲道:“好吧好吧,你去打探打探消息!
說罷,還偷偷觀察顧斟真本體的表情。
顧斟真確信,就算是同樣一張臉,她也做不來這樣的表情。
這可憐又可愛的人絕對不是她本人!
本體跟替身傀儡的關系,一定要理順!
次日,顧斟真提前到了講道大會的地點,發現已經沒有空位了。
講道大會只有一個座位,那是給講道者準備的,聽眾就在大殿內席地而坐,反正修仙者又不在意灰塵什么的,何況這莊嚴的大殿內也沒有灰塵。
顧斟真看了看門檻,她前面的人已經背靠門檻坐下,除非她愿意坐在門檻上,不然就只能在大殿外坐下,這樣真的不會影響效果嗎?那大殿內的音效肯定是不一樣的啊。
就在顧斟真躊躇的片刻,又有人匆匆趕來,看了一眼沒有空位的大殿,立刻就在距離門檻很近的大殿外盤腿坐下,那熟練的樣子,那快速入定的狀態,說明不是在開玩笑的。
后面再來的人,甚至都沒有伸長脖子去看大殿內的情況,而是就在殿外坐下,這大殿外只有很矮的三級臺階,很快就連殿外的空地都坐了人。
顧斟真心念一動,在靠近窗戶的地方坐下,這個位置,臨時開溜也不錯,也不怕曬太陽。她悄悄觀察聽眾的修為,化神期有,元嬰期有,金丹期也挺多的,筑基以上就很少了,主要是化神期、元嬰期,里里外外,總數也有二三百人。
看來這閑韻峰家底也挺厚的。
顧斟真記得峰主應該是大乘期修為,還不是真仙,閑韻峰又屬于外門,可以推斷出不屬于鼎山仙門核心勢力,以小見大,這鼎山仙門實力未必輸給天逯山。若是她進階化神,也不至于引起多少波瀾。
就這么一會兒功夫,顧斟真便盤算了許多事。
講道大會不久之后便開始,主講人正是那位管事的馮孜騁,她是合體期,修為比顧斟真高出兩個大境界,剛開始還能聽懂一些,漸漸地就有點迷糊了,到后來,只能憑借強大的記憶力強行記下。
明明每一個字都認得,偏偏組合起來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還不敢走神。
為什么這么痛苦?
好容易聽到后邊,顧斟真已經滿頭大汗,余光瞥見殿外眾人,有個金丹期已經暈倒了,坐在角落里的筑基期早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元嬰期比她還要難受卻又舍不得離t開的比比皆是,倒是化神期一個個如癡如醉,收獲不小的樣子。
這就是修為的差距嗎?
又不是大道之音,至于嗎?
顧斟真現在反而在想:若是讓替身傀儡來就好了。
她想要將記憶共享過去,居然十分難受,那就只好等到回去以后再說了。
在主講人宣布可以散場之后,依然有人不舍得離開,主動向馮孜騁請教的,當然也得到了回答。至于那些躺地上的,則是由執事弟子過來抬走。
顧斟真拒絕了執事弟子的幫助,靠著窗冷靜了一會兒。
……
馮孜騁原本正在給一名化神期答疑解惑,忽然視線一轉,落在某個窗臺處。
隨著她這一轉,仍然在大殿之中的修士也紛紛轉移視線。
那明明是個窗臺,此時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空間為之扭曲,在很小的范圍內,連時間也被擾動,內里呈現出一個千變萬化的小世界來。
通常情況下,這是修為高深的大能在悟道時勾連天地,無意間觸發的天地幻象,修士修為越高,引發的天地幻象范圍越廣闊,據說到了某種境界,甚至可以以假亂真。
但是,引發幻象的那人,分明只是一個元嬰期啊。
馮孜騁立刻確定了顧斟真的身份,卻沒有任何動作,反而興致勃勃地觀察起來,因為她是這樣的態度,旁人也不敢出面阻止那幻象,于是紛紛屏息觀察。
大概是因為顧斟真修為比較低,這天地幻象的范圍實在太小,可正因為如此,反而驚人,因為就她這修為,是不應該引發天地幻象的。
就是馮孜騁自己,也不敢說百分百能做到這種程度,還得是隨緣。
此前,因為顧斟真第一次煉器就拿出了平庸之作,馮孜騁對她在煉器之道方面可能取得的成就已經不抱太多希望,故而省卻了許多觀察的功夫,現在看來是小瞧了她。
相對于平庸的煉器天賦來說,這個年紀達到這樣的修為,這個修為就足以引發天地幻象,可不是天道眷顧的寵兒嗎?
在馮孜騁等人眼中,天地幻象大概持續了一刻鐘時間,對于顧斟真來說,卻是片刻的走神而已,她揉了揉太陽穴,剛才聽到的那些知識鉆她腦子去了,一時竟然忘了自己身在何方,眨眼功夫好像去外地逛了一圈,真是奇了怪。
“顧長老,請到這邊說話!
馮孜騁仍然坐在位置上,不過言語溫和,單手作出“請”的姿勢。
大殿內還有十來個修士,一半是化神期,自覺地面向馮孜騁的方向,坐成兩豎排,空出中間一條道,一直延伸到大殿門口。
顧斟真也出現在大門口。
此時,她還是有一點不清醒的感覺,只是對上馮孜騁那和善的目光,心理壓力瞬間減輕不小,于是邁開步子,走進大殿之中,感受到那一道道若有若無灼熱的目光,立刻低頭行禮。
“見過馮長老,各位前輩,各位道友。”
“馮長老”才是真正有實權的長老,所謂“顧長老”,不過是一句客氣的話,表達了鼎山仙門海納百川的氣度罷了,顧斟真還是記得這個世界是用實力說話的,當然不敢不謙虛。
“顧長老,坐下說話。”
此時,除了馮孜騁,殿內眾人都是席地而坐,當然不會有人給顧斟真拿來凳子蒲團什么的,她自己掂量著,就面向馮孜騁,坐在兩隊人中間的空地上。
“顧長老可知道剛才發生了什么?”
“……”
顧斟真一頭霧水,心想來這里濫竽充數的又不止她一個,怎么就她被單獨詢問呢?難道是因為待在窗戶附近?不不,肯定不是這樣簡單幼稚的理由。
“看來,你果然不知道啊!
“……”
饒是馮孜騁語氣再友好和善,顧斟真額頭上、臉上也悄悄熱起來,不是因為害怕,純粹是因為她真的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么。
難道是在我無意識的情況下發生了什么尷尬的事嗎?
“顧長老不用太緊張,事情是這樣的!
左邊第一位的修士主動站出來解釋,顧斟真這才明白她剛才竟然展露出違背仙界常識的能力,快要冒出來的冷汗嚇得縮了回去。
馮孜騁溫聲道:“以顧長老元嬰期的修為,或許未能完全理解我剛才講的那些,只是顧道友天賦異稟,天道眷顧,已經自行開始修煉,前途未可限量。”
顧斟真抬頭看向馮孜騁,腦子里一瞬間閃過無數個問題,只是一個也沒能說出來。
“在這閑韻峰上,我等既是道友,也是同僚,顧長老有什么想問的,盡管說來!
聽到這些鼓勵的話,顧斟真終于鼓起勇氣提問,她更關心這種天地幻象會不會對她造成不好的影響,得到明確答復之后,見對方耐心十足,于是又請教了修行方面的問題,都得到了答復,直到太陽落山、天色晦暗不明,這才起身告辭。
“顧長老以后若是有修行方面的問題,可隨時來找我!
第104章
回到住處, 天已經完全黑了。
顧斟真在院子里吹了一會兒冷風,就看到替身傀儡推門出來,手上提著一盞燈籠, 將這個院子里所有的燈籠都點亮。
燭光并不會太亮,即便有仙法加持,也比不上自然灑落的陽光, 所以替身傀儡忙活了一會兒,就不管這事了,反而湊上前來, 盯著本體看來看去。
“你好像受打擊了?”
“差不多。”
“把記憶共享過來。”
“好!
過了一會兒, 替身傀儡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又困惑地問道:“你在天逯山的時候, 不是資質平庸但是運氣特別好出名的嗎?怎么到了這里,就成了天賦異稟、氣運過人了呢?”
這也是本體的困惑,本體并不能解惑,只是嘆道:“匹夫無罪, 懷璧其罪,我現在好像一個身上帶著寶物的孩童, 在鬧市里亂逛!
替身傀儡皺眉道:“這個比喻不恰當。天才修士, 鼎山仙門也有很多啊,不然的話, 你怎么還能好端端地在這里?早被人切開拿去研究了!
本體:“……”
替身傀儡又道:“其實憑直覺,我覺得這里挺舒服的,你不是也有這種想法嗎?或許這個鼎山仙門, 是正統的修仙門派呢!
本體:“但愿如此吧!
替身傀儡道:“不要那么消極嘛, 都說否極泰來,這道理還是很能安慰人的!
本體于是說道:“既然你這么懂事, 以后還是由我出面的好,你就在這里好好修煉,反正我們之間,絕大部分功法都是可以共享的!
替身傀儡瞬間黑了臉,“原來你是打這個主意!”
本體不說話,只是盯著替身傀儡看,一副“你怎么自己打自己的臉”的意思。
替身傀儡忿忿道:“兩個人同時修煉,得多少丹藥?又得多少靈氣?你出去掙靈石嗎?”
本體道:“我修煉的時候可以去小世界,話說回來,小世界這些年也孕育了不少天材地寶,雖然許多都還是幼苗,將就用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替身傀儡惱了,“小世界是我一部分,這不是等于我在貢獻資源?還有,你怎么連幼苗都不放過?”
本體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于是強勢地反問:“你想要吵架?”
替身傀儡目光閃動,烏木流珠制成的眼眸卻是格外靈動,轉了又轉,像是放棄了。
進入小世界中,顧斟真檢視著這些年來的變化。
小世界的時間流轉跟外界并無不同,靈氣充裕程度也是一般,對于顧斟真自己來說,目前是夠用的,只是這靈植的生長速度著實驚人,比外界快了百倍不止,原本在外界需要一百年才能使用的靈草,在這里只需要一年就可以達到預想的藥效。
有時候,顧斟真都懷疑是不是這些靈植將小世界的靈氣給吸收了,導致供給給她的靈氣少了那么多。
不管怎么樣,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雖然共享記憶、共享功法,替身傀儡還會有屬于自己的功法,到底不是本體,修為方面還是差了一截,這也是顧斟真心里樂意看到的結果。
用小世界的材料煉丹,目前也只是夠替身傀儡使用的。
這個月二十,顧斟真經過一番打探,成功到達鼎山仙門講道大會的地點——升仙臺。
之前的閑韻峰講道大會,顧斟真因為不經意間的思考,就引發t天地幻象,由此引起馮孜騁和一眾閑韻峰修士的矚目,她并不想過這樣高調的生活,此次聆聽更高層級的講道大會,更是慎之又慎,已經做好了把知識裝進腦袋里卻暫時不使用的打算。
不過,她還是高估了自己。
高山之上,漢白玉的高臺,坐著此次講道大會的主角,竟然是一位真仙,那仙風道骨的樣子,令人神往。
面向高臺,是一個足以容納幾十萬人的廣場,地上卻擺著一個個蒲團,分行成列,還有執事弟子來回巡邏。
講道大會開始之后,接連有人被抬出去,顧斟真原本還在慶幸,很快自己也覺得頭暈腦脹、整個人不受控制,恍惚間,也看到執事弟子過來,將她架起,送到了廣場之外。
直到那聲音徹底聽不到,顧斟真才清醒了一些。
這次是真正的道音了。
差點兒原地飛升——另一種意義上的飛升。
直到這時候,她才明白打探消息時,人家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大概是在嘲笑一個小小元嬰期不自量力吧。
不能思考,只要一想剛才聽到的那些話語,就忍不住頭痛,這下子當然不會引發什么天地幻象。
緩了大半個時辰,顧斟真這才往閑韻峰飛去。
講道大會應該算是加入鼎山仙門的福利了,不限制參與者的修為,本身也是一種考驗,去還是不去,去了之后又如何應對,心境上的變化,修為上的變化,經歷過,才知道不同。
顧斟真對鼎山仙門的好感度又上了一層臺階。
“如果今天去的是我,就得享受被人抬出來的感覺,還是本體你有先見之明,知道保護好自己的替身!
替身傀儡不但站在門口迎接,還豎起大拇指如是說道,這就是共享記憶的不好了。
本體冷著一張臉,假裝聽到這話的不是她自己。
替身傀儡來了興致,絮絮叨叨地說了好多,像一只勤勞的小蜜蜂,在本體身邊飛過來飛過去,最后像是盡興了一般,甩甩手,“哎呀,到修煉時間了,我先去用功,你且休息休息!
本體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望著替身傀儡回房間的身影,很想趁這個機會來一次偷襲,又覺得這一拳頭肯定是打在棉花上,只這么思索著,那背影便消失在門后。
那就只好放棄這次行動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誰叫她是我的替身呢?
我總不能自己打自己吧?
很有道理。
顧斟真單手托腮,另外一只手在石桌表面畫圈圈,其實她很久沒有這樣放松下來的感覺了。升仙臺上的震撼,說明她只是個還上不得臺面的小人物,哪怕偶爾引發一點點小動靜,也還不值得那些大人物動動手指頭。所以,要好好利用鼎山仙門提供的資源。
還是得再確認一下。
次月十五很快到來。
這一次,顧斟真是準時到的,她本來就做好了沒有位置的打算,大不了就在殿外找個地方坐下,結果還是失算了。
這一次,就連大殿外邊的空地都坐滿了,因為主講的修士不是合體期的馮孜騁,而是另外一位化神期的煉器師,講的也不是個人修行方面的經驗,而是關于煉器之道的。
閑韻峰最多的,就是煉器師了。
左看右看,沒看到懸空坐立的,顧斟真也不好自己飛上去,于是便在空地外圍的欄桿上,找了一個站位,她也不是第一個這么做的,不用付出那點子糾結。
這位化神期煉器師先從自己踏入煉器之道講起,此人乃是鼎山仙門培養出來的修士,從小接受的這片土地上主流的煉器之道,關于如何平衡日常修行與煉器一事,也有自己獨到的見解。
顧斟真聽得出神,從前某些模糊不清的問題,在此刻也變得清晰起來,很多困擾已久的事,此時也有了答案,雖然也有不贊同的看法,但也不會立刻提出異議,只是持保留意見而已。
講道大會持續兩個時辰,之后還可以向那名化神期煉器師提問,殿內殿外的人都很積極,那人也是凡有疑問、必有回答,甚至還肯定了一個金丹期的想法,后者眼中當時就迸發出異彩,其他人也是一副獲益匪淺的樣子。
顧斟真一再忍耐,不允許自己站出去提問,可隨著那一句“這是今天最后一個問題了”,還是忍不住起身。
她終究是晚了一步,其實是起身之時就刻意放慢動作,給自己一個所謂“不會后悔”的選擇,眼睜睜地那名化神期煉器師選擇了距離座位最近的一名修士。
“在下困在元嬰后期許久,原本對于進階也不抱什么希望,往后余生只要再煉制幾件滿意的法寶,便再無遺憾了。只是今日聽了前輩講道,竟隱隱覺得瓶頸松動,因此斗膽向前輩請教進階之事。”
此言一出,眾人神色不一,不少人是露出了期待的目光,畢竟是元嬰后期進階化神期的經驗之談,在外界想要得到,得付出不小的代價,眼前卻是免費的,而且這經驗不但是元嬰期需要,就是修為低一些的金丹期甚至筑基期也可以參考。
顧斟真也在期待著,這其實是她想問的問題,因為一時遲疑,提問權落在另外的人手上,不過看起來效果卻是相同的。
“關于這個啊,每個人情況不同,尤其是所修功法不同,進階時會遇到的困難自然大相徑庭,不過有一點是可以確認的,就是道心不可墜。”
聽起來像是廢話。
這是顧斟真的感覺,因為她從前看了太多的仙俠修真類小說,可那些話尤其是最后一句落在其他人耳中,卻是如同道音入耳、一記雷霆般的震撼。
“道心不可墜”,是一句適用于修士各個階段的常用語,至于更細節的問題,那就只能靠自己去領悟了,“悟”的能力,本來就是一個篩選的標準。
那個化神期煉器師也只是說到這里而已。
“多謝前輩指點。”
第一聲響起的時候,類似的聲音此起彼伏,顧斟真看著別人都在行禮,她也微微頷首,算是對這次講道大會的答謝。
僅此而已。
看來還是需要多花時間打探消息。
顧斟真離開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今夜沒有月亮,只有幾顆稀稀疏疏的星星,那點子亮光好像馬上就要被烏云吞沒,好在這是閑韻峰主峰,煉器師們制造的照明工具,完全驅散了黑夜可能帶來的恐懼。
她沒有立刻回去,而是四處走了走。
主峰上,這片區域基本上對外開放的,零星可見幾個守衛,往來的年輕弟子倒是不少,像顧斟真這樣的元嬰期屬于中層修士,既是“前輩”,又是“晚輩”,體驗也很奇怪。
她沿著石階漫無目的地走著,那些有守衛的地方肯定不去,沒有守衛但是有禁制的地方,自然也不去,也無人上前盤問什么,竟然隱隱生出一絲在公園散布的錯覺。
當然,到了她這個修為,當然能感覺到那在黑夜中注視一切的目光,自然是這閑韻峰負責維持秩序的人。
不知不覺就走到一處建筑也少、人更少的亭子,亭子還修在懸崖邊上。顧斟真抬起頭,發現這亭子連個名字都沒有,維護地倒是挺好,看起來不新,但不至于破舊。
她走進亭子里,坐在石凳上,看著山下方向,一時間一件心事也無。
一只白鶴卻在此時闖入她的視線。
第105章
作為閑韻峰的管事, 馮孜騁需要應對方方面面的人,值得她注意的天才修士,從來都是不少的, 可偏偏不知道為什么,對于那天在講道大會之后引發小規模天地幻象的顧斟真,卻是格外在意。
所以, 重新回顧了一遍此前調查的資料,又將顧斟真進入閑韻峰之后的表現拿出來作為對比,然后排除了一個又一個可能性, 最后反而盯著那一分外門長老例行上交法寶的單子出了神。
按照這上面的記載, 顧斟真這些年為鼎山仙門煉制的法寶,那品質是始終如一, 雖然這是一個合格的煉器師應該做的事,但顧斟真不是一個堪稱平庸的煉器師嗎?
倘若出現自相矛盾的情況,那就一定是有什么東西搞錯了。
倒不是懷疑顧斟真這個人有問題。
鼎山仙門自從創立以來,試心石從沒有出錯, 通過試心石測試的顧斟真,當然不會有問題。
只是好奇罷了。
擁有漫長壽命的高階修士一旦被勾起好奇心, 那就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 雖然已經有了足夠耐心,不至于時時刻刻如同貓抓一般, 卻還是難t受。
好久沒有因為某件事而興奮了。
馮孜騁甚至有點后悔,不該因為傳統就向師尊進言,放棄了收徒的打算, 不過, 如今師尊閉關,自己若是要收徒, 等師尊出關時那便是木已成舟,便是要責怪徒弟,那也做不了什么。
明明是建議師尊不要考慮收徒的問題,怎么自己反而動了這個心思呢?
罪過,實在罪過。
馮孜騁站在閑韻峰主峰高處,眺望遠方,良久,收回視線,卻是觀察起主峰上的一草一木,然后就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夜色下,顧斟真坐在一座樸實的八角亭里,拿出綠油油的靈草正在投喂一只優雅漂亮的大白鶴。
這是什么樣的場景啊?
馮孜騁無法忍受,立刻就到了現場。
“馮長老。”
顧斟真一開始的反應是警惕,看清楚來人之后,便起身行禮。
“嗯。”
馮孜騁淡淡地應了一聲,視線轉向那只白鶴,“你這家伙,也忒貪嘴了,難道平日里的食糧還不夠?竟敢敢向長老們討要食物!”
顧斟真默默聽著,也覺得有些尷尬,起初她是看見這只白鶴覺得可愛,況且對方都主動吃路邊的野草了,她也是一時來了興致,也不曾多想,就從儲物袋里拿出此前收集的靈草,喂了一把,誰知道會直接驚動馮孜騁?
就在顧斟真想著要如何善后時,冷不防又聽那馮孜騁說了一句:“再這樣胡吃海塞,胖了可就飛不起來了。”
于是,顧斟真也是睜大了眼睛,絲毫不掩飾臉上的驚訝。
這是一個合體期大能跟一只仙氣飄飄的白鶴,應該有的對話嗎?
鼎山仙門應該是一個很正經的修仙門派啊。
大白鶴似乎也感覺理虧,一副懨懨的模樣,靈動的眼眸居然露出犯了錯的孩子才會有的小情緒。
也正是那小情緒,顧斟真幾乎可以斷定:這只大白鶴已經是慣犯了。
居然是個喜歡碰瓷的家伙嗎?
“你現在就給我飛下山去,然后自己走回來!
大白鶴聽從馮孜騁的命令,轉身振翅離去,那姿態也是優雅至極。
顧斟真是看呆了。
隨著修為的提升,控制面部表情也是一件很輕松的事,藏住心事也是如此,所以馮孜騁看到顧斟真那如同嬰兒一般的表情管理能力,心里忍不住感嘆這人真是一塊璞玉。
“顧長老,坐下聊聊,如何?”
馮孜騁說著,袍袖一揮,石桌上便出現一整套茶具,靈茶已經泡好,清新的茶香散開,倒茶的活兒也是她親自干的。
顧斟真便沒有離開的理由,何況她今晚本來就有點無所事事的樣子,徘徊到此處,見到白鶴之后又見到馮孜騁,或許正是某種“緣”,于是坦然坐下。
“這靈茶是鼎山仙門自己種的,外面買不到,顧長老嘗嘗。”
馮孜騁說話時總是非常和善的樣子,讓人感覺很舒服,甚至會產生一種哪怕你在她面前作出什么失禮的事,也能得到包容和原諒的感覺,并不曾帶有來自上位者強大的壓力。
這也是顧斟真愿意面對此人的原因之一,不過她不懂茶,喝了一口,只覺得味道不錯,臉上的表情是滿意的,卻沒想到該如何夸贊,于是遲遲沒有開口。
“顧長老可還喜歡這味道?”
“喜歡!
實在不知道說什么的時候,對方怎么問,就怎么回答好了,這是顧斟真的人生經驗。
“鼎山仙門自己種的靈茶,到了采收的時候,就會分送給門中之人,只是數量不多,所以收到靈茶的門人,都以此為榮,顧長老也是有機會的!
這話就俗了,所以顧斟真不接話,她這時候通常會表露出靦腆少言的樣子,只要對方稍微體諒些,這話題便過去了。
“顧長老覺得我閑韻峰如何?”
這個話題卻是不能回避,顧斟真快速思量著,答道:“很好,是個修行的好地方。”
這便是廢話了,可顧斟真說的很真誠,因為話里藏著真心,只要你自己認可的結論,說出來的話就不會給人撒謊的感覺。
馮孜騁似乎覺得這樣的話題繼續下去,恐怕就得把天聊死,于是開始正經地說起修行方面的事。她本來就是高了顧斟真兩個大境界,一眼就能看出很多問題,有些東西不好說,有些東西卻能以前輩的身份提點一二。
顧斟真感受到對方的真誠,在不涉及自身功法奧秘的情況下,僅僅談一些表面的問題、談一些修仙界常見的問題,她也是愿意的,不過是信息交換罷了。
說到后面,馮孜騁忽然問道:“顧長老是在準備進階化神的事嗎?”
這本來也沒什么好隱瞞的,顧斟真大方地承認了,“我是散修出身,也不大懂正統仙門的規矩,生怕犯了忌諱,最近自覺進入瓶頸期,聽人說起講道大會的事,這才想著出來碰碰運氣!
馮孜騁笑道:“每一次進階大境界的瓶頸期,從來都是最難受的,我是有家師指導,路稍微順了一些,真正進階的時候,還是要靠自己。顧長老既然有困惑,不妨詳細說說,或許我能出個主意呢?”
顧斟真也不客氣,掂量著用詞,慢慢地將自己的困惑說了出來。
還是不涉及具體的功法。
馮孜騁的回答也是如此。
“進階化神之后,元嬰更為凝實,可以嘗試修出身外化身,有什么不方便的事,便有身外化身代勞!
這是顧斟真非常感興趣的話題,忍不住問:“這身外化身可有什么講究?”
馮孜騁認真想了想,“煉制身外化身十分耗費精力,一旦成了,卻是一大助力,因此這世上倒也有不少關于身外化身的修煉之法,我也只是耳聞而已。顧長老既然有興趣,我便只說常見的做法。”
“洗耳恭聽!
“就那鼎山仙門的典籍記載來說,身外化身的修煉跟傀儡之道頗有相通之處,首先是需要一具制成身外化身的容器,通常是某種天材地寶,賦予其靈韻。然后,將第二元嬰與這具身軀融合。這第二元嬰比身外化身的身軀還要麻煩一些,因為修士只有一個元嬰,不可分割,那就只有想辦法從外界獲取!
說到這里,馮孜騁神色一肅,“據我所知,目前已知的第二元嬰,多半是掠奪而來。將他人元嬰煉制成第二元嬰,需要種種手段,第二元嬰太弱則不堪用,太強則又擔心反噬,所以最是麻煩。許多人將之視為邪魔外道,故而又有分魂之術。”
“所謂分魂之術,便是將自己一部分魂魄分出來,給身外化身使用。這個法子也不簡單。一個不慎,便是神魂受創,甚至影響日后的修行。就算是成了,也會有身外化身不受控制的情況,因為只是部分魂魄,反而會有強烈地想要取代主魂的意愿,這一方面,與第二元嬰的反噬相比,都是令人頭疼的要命之事!
“饒是如此,還是有許多修士不辭辛勞,非得想辦法弄出來一個身外化身,顧長老可知道是為何?”
這個問題,顧斟真當然思考過,此刻不假思索地反問道:“難道是為了得到一個幫手?”
馮孜騁笑得意味深長,“若只是為了得到一個幫手,為何不養幾只靈獸?就是煉制傀儡,聽起來也比這個靠譜許多啊!
顧斟真虛心道:“請馮長老賜教!
馮孜騁道:“因為身外化身是修士的第二條命啊!
這句話倒是把顧斟真點醒了,她臉上的驚訝卻并不掩飾,反而自然地流露出來,當然是想聽到更多的信息。
馮孜騁倒也不藏著掖著,她現在已經確定顧斟真對于身外化身是缺乏系統性的了解,偏偏又對這件事感興趣,于是更加愿意做個順水人情,解釋道:“關于身外化身的事,很多人還是有誤解的。在鼎山仙門的典籍中,這便是另一條命!
“修士自從引氣入體那一刻,便開始勾連天道,此后一生都要受到考驗,所謂天劫人劫罷了。一旦煉成身外化身,若是人劫,大可以是身外化身替本體應劫而死。若是天劫,比如進階大境界的雷劫,壽元耗盡之劫,雖不能用身外化身欺瞞天道,但若是本體不幸身亡,身外化身可作為首選的奪舍對象,亦可以繼承本體的身份繼續活下去。”
這讓顧斟真想起司徒元禮那件事,看來在所謂的“天道法則”之下,還是有許多作弊的可能性,不,不應該說是作弊,或者這本來就是天t道法則允許的存在,只是絕大部分人沒有這個能力成為當事人罷了。
只是全程聽下來,她的替身傀儡既沒有動用第二元嬰,更沒有使用分魂之術,說起來跟這身外化身之術唯一相同的,還是首先煉制一個容器這件事。
那么,顧斟真的替身傀儡到底算什么?
雖然有很多很多困惑,雖然那些問題馬上就想從嘴里跑出來,顧斟真還是強行忍著沒有開口,若是僅僅只是替身傀儡的問題倒也就罷了,不過是一條不符合主流路徑的修行道路,甚至不可復制,偏偏又摻雜著小世界的事,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與人分享。
于是,顧斟真只好贊了一句:“這身外化身之道,果然神異。”
馮孜騁道:“大道三千,殊途同歸,這身外化身,未必是捷徑,卻也是大道的一種,代表著無數可能!
這句話,顧斟真無比贊同。
二人又聊了一些別的,等到朝陽落在臉上,顧斟真這才意識到已經天亮了,連忙表示歉意。
“這有什么?能在此地遇到顧道友,本來就是緣分,何況顧道友也有許多奇思妙想,聽起來令人受益無窮。”
不知何時起,馮孜騁已經改口稱“顧道友”,而不是從前公事公辦顯得關系生疏的“顧長老”,對于這次閑談,她也是很滿意的。
“還是那句話,顧道友若是有什么需要,盡管來找我。”
互相道別之后,馮孜騁沿著小道慢慢走回平時起居的院子,心里已經徹底放棄收顧斟真為徒這件事,如此年輕有想法又得天道眷顧的修士,仙途上的成就恐怕會超過她,只該平輩相交,而不是仗著早修煉了幾千年就欺負人。
人已經到了院子里,本來是要往書房走去,馮孜騁卻突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來,正好看見那只大白鶴躲在大門后探出了個腦袋,翅膀如同人手一般扒著門,看起來賤兮兮的。
于是,馮孜騁忍不住數落道:“你是一只仙鶴!
……
當顧斟真進入一個可以安心修煉的環境,她開始惡補之前落下的修行知識,同時也是為了真正了解這個大陸的修行之道。
時光悠悠,在她穿越到修仙世界五百年之際,終于達成了化神期的新成就。
第106章
靈寰池, 是鼎山仙門一個比較特殊的存在,因為此地居住的主要是戰斗力強悍的妖修,甚至有很多在傳說中已經絕種的古老血脈, 是鼎山仙門懲戒挑釁者的重要戰力,因此也被稱為鼎山仙門的殺手锏之一。
涂小黎認為那只是對“打手”這個稱呼進行美化之后的說法,她本人是不認可的, 只是鼎山仙門給的好處實在太多,她也只好勉為其難在靈寰池住下來。
這一住就是很多年,現在已經是個化神期的妖修了。
妖修跟純粹的妖是不同的, 主要區別在于妖修接受了人族的功法和思維方式, 主動融入人族存在的世界,也被人族承認和接納。而妖則是遵循本性, 往往不受約束,低階的妖是給人族提供妖丹等修煉材料的妖獸,高階的妖通常不參與人族的生活。
而涂小黎自從踏上修行之路,就已經是個正經的妖修, 根本沒有選擇的余地。盡管跟人族打交道這么多年了,還是有一個問題一直困擾著她, 那就是:人族為什么這么奇怪?
這些“奇怪”表現在方方面面, 三天三夜也說不完,涂小黎偶爾會跟同類抱怨, 常常是還沒說到盡興的地方,對方就已經表示不想再聽,并且反過來覺得她也很奇怪。
因此, 涂小黎一直沒有一個合適的聽眾, 這也就導致了眼下遇到的一個難題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只好厚著臉皮去請教。
靈寰池刻苦修煉的家伙很多,厲害的家伙就更多了, 還有一些簡直是無所事事,偏偏又不耽誤修行,真是令人嫉妒的一個群體。
這幫無所事事的家伙,消息也最靈通,因為平時空閑的時光都用在打探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上了,甚至以分享這些信息作為交友的手段。
涂小黎一出現在那些妖修經常聚會的地點,立刻就有好事者過來詢問。
“小黎,看你愁眉苦臉的樣子,是遇到什么麻煩了?”一個長者看到涂小黎之后,和顏悅色地問道。
“誰欺負你了,告訴我們!币粋長著馬臉的妖修緊緊握著拳頭,展露強悍的肉身。
“有什么是我能幫忙的嗎?”據說是膽小的兔子精滿眼好奇。
“有事快說!”一個虎頭虎腦的家伙鼻孔出著氣。
“也不能說是麻煩,就是不懂人族在干什么!蓖啃±钃现^,完全忽視那些家伙的反應,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
簡單來說,就是上頭給了涂小黎一個不能拒絕的任務,給去滄流山歷練的弟子護法。
這些弟子并非尋常人,他們來自鼎山仙門天劍峰。天劍峰屬于鼎山仙門內門諸峰之一,主要培養天賦異稟的劍修,入門弟子都是從十幾歲甚至更小一些的凡人中挑選,從一開始就接受屬于天劍峰的正統培養,一個個養成了獨特的氣質。
關起門來練劍的修士,當然不是合格的劍修,按照慣例,天劍峰弟子會在金丹期時,組織第一次集體外出歷練,為了保證安全,還會指派護道者。
正常情況下,劍修的護道者當然是劍修了,可這次偏偏不同,因為不是劍修的涂小黎也成為護道者團隊中的一員,這著實令她不解。
涂小黎把自己已經知道的情況說了出來。
“原來是這件事啊!斌w型龐大的熊道友拍拍胸脯,“這個我知道,不止是你,好像還有一個煉器師也成了護道者之一,再加上兩個天劍峰的長老,一共是四個護道者!
“為什么?”
“沒有官方結論,倒是有個小道消息,要不要聽一聽?”
“當然要!”
“好像是為了增進各峰之間修士的互相了解,不止是現在,據說以后會經常組織類似的活動,反正不允許再關起門來做事。”
“聽起來很有些道理,不過為什么是我呢?”
世界上最難回答的問題之一,恐怕就是“為什么是我”了。
“擔任護道者也有很多條件的,首先修為得合適吧,金丹期弟子的護道者一般是化神期,你不是剛好符合條件嗎?還有,得剛好閑著沒事干,正在閉關的那種,肯定不能被打擾了,你應該沒有在閉關吧?另外,讓我想想啊,滄流山那個地方,妖獸挺多的,是不是考慮過小黎你的血統問題?”
“似乎無法反駁。”涂小黎囁嚅著,心里知道一般這樣的安排是無法改變的,干脆就放棄尋找原因了,又問:“那另外三個護道者都是誰?尤其是那個倒霉的煉器師!
“天劍峰的護道者是一男一女,司空述和元行澈,那個煉器師來自閑韻峰,倒是最近挺有名的人物呢!
……
司空述,男,化神期劍修,脾氣火爆,修的還是火屬性功法,就是站在左邊正在罵人的這位。
元行澈,女,化神期劍修,倒是水靈靈一個人,修的是水屬性功法,說是能以劍御水,正笑盈盈地看過來。
涂小黎,女,鼎山仙門靈寰池收集的妖族,本體是只狐貍,暫時不知道有幾條尾巴,不過看模樣就是眼神很清澈的那種,不是刻板印象中的狐貍精。
顧斟真,閑韻峰新晉化神期,就是正在打量這三人的當事人了。
說實話,這份差事完全在顧斟真的意料之外,哪怕是馮孜騁親自來說,她心中的不情愿還是無法消除。
哪有剛剛進階就要外出做任務的?不是應該閉關百八十年,好好鞏固修為嗎?
可馮孜騁說,做完這次任務,就可以免去五十年要上交的法寶,這就很令人心動了。最重要的還是,根據馮孜騁打探的消息,顧斟真的名字是高層決策者主動放進去的,理由也很簡單。
“想讓天才修士之間彼此見個面,最好能打擊一下那些劍修的氣焰!
這完全是轉述的話,顧斟真卻可以想象出說這話的人但是的語氣是多么地惡劣,可她也沒有反駁的話,因為一個五百歲的化神期,在鼎山仙門也是值得重視的存在,并且她確實因為進階化神這件事,在閑韻峰內部引起了波瀾,渡劫的動靜還引起了其他各峰的圍觀,t也需要一個躲避風頭的理由。
因此,無論心里多么地別扭,顧斟真還是不得不接受這個任務。
不就是當個護道者嗎?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現在有點飄啊。”
另一道聲音在腦海中響起,顧斟真面上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是用同樣的方式回應:“早知道就讓你待在洞府修煉的。”
“憑什么你可以出來玩,我卻要待在一個山頭上數瓦片?”
“憑你是我的替身。”
“說錯了,請叫我尊貴的身外化身。”
因為顧斟真進階化神期,領悟到更多這一境界才有的妙處,替身傀儡也成功進階身外化身,盡管沒有第二元嬰也沒有使用分魂之術,卻可以作為僅僅屬于本體的奪舍對象存在,相當于多了一條命。美中不足的是,如果本體魂飛魄散,這具身外化身還是做不到單獨存在。
盡管如此,新晉身外化身依舊非常驕傲,現在她變小了待在本體的衣袖里,也能對話,當然,也只能對話。
這就足以增添許多樂趣。
那邊的司空述終于罵完了,二十個驕傲的天劍峰金丹期弟子有十八個低下頭,剩下的兩個,一個名叫司空朝鴻,性別男,來自司空述的家族;另外一個名為元恤生,性別女,來自元行澈的家族。
兩個關系戶倒是無所畏懼。
這其中的彎彎繞繞,當然是馮孜騁提供的情報,事實上對于顧斟真這次外出充當護道者,馮長老是異常熱情,提供各種方便,就差自己代替顧斟真出來了。
“好了,出發!”
司空述大手一揮,一眾天劍峰弟子在他身后整齊列隊,便御劍出發。
顧斟真自覺格格不入,于是跟隊伍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直接御空飛行。
那個涂小黎也不愿意跟一群劍修在一起,慢慢地就飛到顧斟真身邊,“顧道友是煉器師吧?”
從對方的表情可以明顯看出,這是明知故問,僅僅作為搭訕方式而已,顧斟真只是點頭,她還不至于有那種生人勿近的氣質,裝一裝靦腆還是可以的,相信無論多么健談的家伙,也無法對一個不想答話的人發起攻擊。
涂小黎又說了幾句話,發現自己果然不理解人類這種生物的思維方式,只好保持著安全距離,默默飛行。
鼎山仙門占地廣闊,以顧斟真現在的修為,也足足飛了一天才飛出去,其實這么說也不對,因為此次歷練的主力是金丹期,事實上用的是金丹地遁術,因此就連尊貴的身外化身都表示這簡直是烏龜的速度。
那也沒辦法。
主角就是這些年輕的金丹期弟子,所謂“護道者”,只是躲在后面的后勤人員而已。
顧斟真還是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她希望在為期一年的歷練時光中,一直都是這樣風平浪靜、無所事事,那才好呢。
飛出鼎山仙門的范圍,一路向北,中間不作任何停歇,也需要將近一個月才能到達目的地,這是事先說好了的,理由是考驗金丹地的體力,另外的說法是,從離開鼎山仙門的那一刻起,歷練就已經開始。
兩個劍修化神期畢竟護短,竟然采取一路護送的方式,并不允許那些金丹期自己做決定,因此一直在趕路。作為外人的另外兩個護道者,顧斟真是覺得沒必要說什么,涂小黎只覺得不符合她打探來的消息,只是看到大家都不開口,也只好隨大流。
不過,顧斟真也不是什么都沒做,一離開鼎山仙門的范圍,她就拿出一架如同烏篷船一般的小飛舟坐了上去,僅僅以少量靈力驅動,換取打坐修煉的時間。
被身外化身吵了兩個時辰后,她就將這家伙放出來,讓化身負責警戒和觀察這個陌生的世界。
第107章
不方便說話的時候, 就以傳音交流,這是修士之間的方便。
在這次參加歷練的二十名天劍峰金丹期弟子中,分別圍繞著司空朝鴻、元恤生形成了兩個主要的小團體, 還有不愿意依附二人、不被兩個小團體接受的中間分子,在將近一個月的飛行時間中,產生了不知多少次以傳音方式的爭吵。
鑒于護道者們默許了這種事的存在, 估摸著明天就要抵達目的地,爭吵的內容又上了一個臺階。
“到了地方,就分開行動, 不知司空師兄以為如何?”率先發起攻擊的是元恤生一派的弟子。
“本來就是要分開行動的, 難道元師姐想要司空師兄的保護嗎?”司空朝鴻一方的弟子立刻嗆聲說道,“另外, 那些試圖騎墻的,也得好好想想,跟著誰才最有前途!
關于滄流山歷練,只有一條要求, 就是在那里待上一年,當然也可以提前退出來, 那就意味著歷練失敗, 這在天劍峰是極為可恥的事,因此歷練過程中的組隊就成了跟歷練結果掛鉤的一件大事, 偏偏護道者前輩們是不管這事的。
因為很快就要抵達目的地,此事當然要有一個結果。
司空朝鴻也好,元恤生也罷, 誰都沒有直接參與這件事, 只是互相用眼神表明態度。
滄流山的輪廓出現在視野之中。
溝壑縱橫,地勢復雜, 遍布瘴氣,凡人一旦誤入其中,幾乎沒有生還的機會,所以此地成了妖獸的樂園,據說也有成了氣候的大妖生活在此,外來的修士,通常是到這里狩獵的。若是技不如人,死在滄流山里,那么隨身物品也會成為后來者搶奪的對象。
總而言之,對于金丹期修士來說,是一個比較危險的地方,小心一點,度過一年時光不成問題。
天色陰沉的上午,二十名金丹期落在滄流山腹地的一座矮山上,四名護道者已經隱匿身形,余下的路要怎么走,這是歷練者必須做決定的事。
司空朝鴻和元行澈分別站在兩邊,二人身后也站著人,另外一方,稀稀落落的六七人又艱難地分列成兩隊,這就是目前的隊伍分配了。
顯然,也是深思熟慮的結果。
護道者一共四人,那么分成四支隊伍的話,剛好一名護道者對應一支隊伍,這樣一來,大家頭頂上都會有保護傘,當然是非常理智的決定。
“走!”
司空朝鴻的聲音很有力量,一揮手,就轉身御劍而去,跟隨他的人齊齊飛在后面,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卻絕不敢跑到前頭去。
“走吧!
元恤生看了一眼余下的人,整個人似乎沒什么精神,挑了一個跟司空朝鴻不同的方向,帶著追隨者也飛走了。
另外兩支散裝的隊伍這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事重重地啟程了。
這些金丹期年齡基本上在一百到三百歲之間,并不是剛剛進階金丹的那種,但也沒有經歷過太多事情,到目前為止的人生,都是以修煉為主,一旦來到一個陌生的環境,那是什么情況都有可能發生。
顧斟真操縱著飛舟,跟上了那支往西北方向的隊伍,一共四個人,兩男兩女,是不屬于司空或者元氏的中間派,眼神看起來還是很清澈,并沒有那種生人勿近的凜冽劍氣,她只好稍微跟緊了一些。
出發前拿到一個圓盤,上面有二十個閃閃發光的綠點,如今正在移動著,代表著這二十名金丹期弟子,一旦光點閃爍不定,就代表著這名弟子遇到生命危險,處于必須救援的狀態,而光點黯淡,則代表這名弟子已經失去生命。
從制作理念上來說,非常接近魂燈的手段,聽說也是閑韻峰出產,由于顧斟真煉制的法寶基本上都是佩劍,所以不曾接觸過這方面,也就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有什么好看的?”
身外化身探頭過來,先盯著圓盤上的光點看了一眼,這才嫌棄地開口說道。
顧斟真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忽然說道:“我給你取個名字吧。”
“不要。”
身外化身想也沒想,就一口回絕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難道沒有名字嗎?”
顧斟真就不說話了。
實在無法反駁。
“哎呀,你說這些人也真是的,司空述盯著元家的小鬼,元行澈給司空朝鴻的隊伍保駕護航,不是等于將自家后輩當成人質送出去嗎?”
身外化身直了直身子,一屁股坐在柔軟的毯子上,這毯子是用某種妖獸的皮毛制成,是在成齊國的時候,一次偶爾外出打獵收獲的,一直留著。
“這就是鼎山仙門與天逯山的不同!
顧斟真t回想著剛才關于護道者們行動的安排,司空述和元行澈像是早有約定,很自然地選擇對方的后輩作為保護對象,若是在天逯山,肯定是各護各的后輩,不會反過來。分別保護對方的后輩,本來就是一種默契與信任。
“是很不一樣了。你看看這些金丹期,幾百歲的人了,一副未經世事的樣子,就連劍氣也嫩的很,等下遇到妖獸不會嚇得連劍也拔不出來吧?”
身外化身說到這里,下方的山林中就有了動靜。
顧斟真神識一直跟著那四名弟子,很輕易就知道是遇上了妖獸,只是實力相當于筑基期的妖獸而已,四個金丹期拿出打同階的架勢,好好地殺雞卻用上牛刀。是有點可笑,不過也正常了,從不低估對手,不就是這個道理嗎?
“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鄙硗饣碓谔鹤由咸傻,左腳搭著右腳高高翹起,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小金丹們好菜,我都不忍心再看下去。不如這樣吧,我下去找找天材地寶,要是遇到厲害的妖獸,就直接滅了,也算是提供一個安全的環境了!
沒有得到回應,身外化身催促道:“怎么樣?快回答!”
“不許破壞生態平衡。”
顧斟真語氣淡淡的,話里的意思卻明白的很,此次外出,是充當護道者的角色,是一次寶貴的人生經歷,她打算好好地享受,并不想自己也跑下去獵殺妖獸。
“哼!”
身外化身氣哼哼地,伸手往小世界掏了掏,掏出一串紫黑色的葡萄,一口氣吹掉上面的灰塵,就一粒一粒地摘下來放進嘴里。
“我說你也是閑的……吧唧吧唧……是閑韻峰的日子過得太好了嗎?吧唧吧唧……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也不整天疑神疑鬼了……吧唧吧唧……是不是太輕率了啊……”
這話說到顧斟真心里去了,她放下那個圓盤,盯著身外化身看了良久,或許這樣隨性的生活,正是她想要的,只是板著臉太久的人,就連笑容也會變得生硬起來,她自己是沒法子這樣放松,不過這樣一想,就來了脾氣。
“我尊貴的身外化身閣下,小世界的葡萄好吃嗎?”
“好吃……啊呸……怎么是酸的?”
葡萄當然可以是酸的,身外化身視線一轉,落在那串還剩下一半的葡萄上,發現紫黑色的葡萄已經變成了淺綠色,一看就是沒熟的那種,偏偏又已經變軟了,不細看就往嘴里送,吃出味道之前,是分辨不出來的。
“呵——”
身外化身順手將綠葡萄往小世界一丟,正好砸中躺在草地上曬太陽的灰兔子,灰兔子一骨碌爬起來,兩只眼睛瞪到最大,耳朵高高豎起來,鼻子也在嗅著空氣里的味道,偏偏是白費功夫,什么都沒發現。
末了,灰兔子終于將注意力放在那半串綠葡萄上,仔細嗅了嗅,于是發現了殘存的氣息,當即從草地上一躍而起,落在一丈開外,同時大叫一聲。
“哈哈哈哈——”身外化身笑個不停,那綠葡萄上的氣息在丟出去的瞬間,就已經散去大半,剩下的能被灰兔子發現,正說明這家伙敏銳的感知。
就是不夠聰明。
顧斟真時刻掌握著小世界的情況,當然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不過也沒有要向灰兔子解釋的意思,只是送出一道靈力作為安撫。
灰兔子朝著天空的方向叫了兩聲,在草地上蹦蹦跳跳地往河邊跑去。
顧斟真也不管這兔子,都這么多年了,只是誕生了靈智而已,距離學會說人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簡而言之,就是蠢笨到家了。
總是養了這么多年的靈寵,也不舍得多加責備,不過養著罷了。
想到這里,顧斟真也覺得自己是真的不擅長養寵物,不說別的,就身外化身在這里,就已經夠氣人了,可不想再養個祖宗。
“你對我有意見!
“沒有!
“肯定有——咦?這幾個小家伙,竟然跑到大妖的巢穴去了!
身外化身從毯子上爬起來,跑到飛舟前面,伸長了脖子朝下方看去。
彌漫的瘴氣并不能隔絕修士的神識,卻能影響修士的神智,四個金丹期一時不察,進入瘴氣范圍之內,便是一副迷了路、找不到出口的樣子。
更要命的是,這幾人在一番合議之后得出來的前進方向,居然是大妖巢穴。
第108章
“這瘴氣是越來越濃了。聽說這滄流山的瘴氣能致幻, 若是與妖氣混合在一起,就是修士也會不小心著了道!
“有這么厲害嗎?”
“來之前,我查閱過歷次滄流山歷練的卷宗, 其中有十七人的口述中提到瘴氣的厲害,另有二十八人將瘴氣作為滄流山需要注意的地方,特別標注, 至于一筆帶過的,就沒有統計了。”
“果真如此……我們還是快些離開的好!
“倒也不必如此憂心,既然是歷練, 若是不曾遇到危險, 又如何能成長?需知道這隨機應變的本事,可是一次次歷練出來的。”
“對, 這個我贊成,劍修本來就應該是實戰派修士,偏偏我們這些人從小困在天劍峰上,每日不過練劍而已, 什么丹藥、功法、佩劍等等,都是一張口就有人送來, 如此模樣, 豈能成大事?”
“話雖如此,趨利避害也是人的本能吧?若是明知有危險還要靠近, 那不是找死嗎?”
“如果不試一試,如何知道自己的潛力?何況還有護道者在,前輩們都是化神期, 不會有事的。”
“這……”
一直激烈反對的女修面露難色, 從剛才金丹期弟子們兵分四路的情況推測,藏身暗處的護道者肯定也是分成了四撥, 剛好又是四個護道者,可不是一隊金丹期頭頂上一個嗎?那司空家的、元家當然要特殊照顧,不會交給天劍峰以外的人,剩下像自己一樣的沒什么權勢的普通弟子,可不就是隨機分配一個嘛。
無論是閑韻峰還是靈寰池的前輩,聽起來都不如天劍峰的長老靠譜,況且閑韻峰是煉器師的地盤,向來不是以實戰著稱的,說不定此次過來就是湊數的,作為弟子,怎么還能坦然地接近危險地帶呢?
偏偏這樣涉及利害的話不便出口,甚至連傳音也不行,因為無論是哪一種方式,一旦讓前輩知道了,總是不敬,再引出新的麻煩,那可就不得了了。
話不能挑明,只能憂心忡忡了。
“這樣吧,我們既然是劍修,不如各自拿出自己的本事,以劍氣破開瘴氣,再看看情況,如何?”
在激進與保守之間維持中立狀態的一名男修士提出了自己的建議,很快就得到附和。
常年待在山上作為精英培養的劍修,很難忍得住“露一手”這種誘惑,于是紛紛亮出長劍。
天劍峰的劍修弟子,就連佩劍都是統一發放,這佩劍的等級自然也是遠超同階,價值不菲,尋常金丹期也沒有余力自己購買法寶,這種賞賜佩劍的制度可以算是鼎山仙門給與的福利了。
“刷!”
雪亮長劍破開重重瘴氣,將滄流山的一角展露在眾人面前,直到這個時候,大家才發現前方不遠處竟然是一處斷崖,偏偏這斷崖在瘴氣遮掩之下,之前一直處在視野范圍之外。
“好險啊,要是這么走過去,可不就是白白浪費時間了?”
“看我的劍。”
自帶火一般熱氣的劍氣灼燒著瘴氣,又破開一個口子,空氣里隱約傳來焦糊的味道,應該是劍氣殺傷了沿途的生靈。
“好厲害的火劍!我也來獻丑了!
又一劍斬出,所到之處,連樹葉都要被凍住一截,就連在附近的另外三人都感受到了那森森寒氣,正好用來滅火。
氣氛陡然微妙起來。
最后一劍,來自那名憂心忡忡的女修,劍氣冷冽,直直掠過彌漫瘴氣的山林,驚動了山中大妖。
偏偏這女修對此無知無覺,倒是同伴提出了疑問:“咦?你這一劍,似乎跟我們的都不一樣!
“不一樣?”
“的確是不一樣,有殺氣,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總之令人害怕。”
“這不是我的緣故吧,難道是劍的問題?”
“劍?”
四人圍成一個圈,同時伸出佩劍,劍尖朝著圓心。
“我們的佩劍,都是由閑韻峰煉制,閑韻峰本來就是外門,又多半路上山的外門長老,說不定就影響到煉出來的兵器!
“可不能這么說。我聽說閑韻峰供應內門各峰的法寶,都是精心挑選的材料,又請經驗老到t的煉器師煉制,送過來之前,還要經過數次檢驗,就是到了天劍峰,沒有長老們點頭,這東西也到不了咱們手里。按理說,不會是劍的問題!
“所以,你們在懷疑我?”
“也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不過閑韻峰人多事雜,難免會有疏漏,也是有可能的。比如剛才這一劍,或許是煉器師在煉制的時候無意之間加入了自己的一縷殺氣,問題也不嚴重,所以才通過重重考驗送了過來。”
“說來說去,能不能查到背后的煉器師是誰?”
“我聽說是可以的,據說就在這佩劍之上,極為不起眼的地方,會刻下煉器師的名字!
“是嘛?我看看!
幾人幾乎同時檢查起自己的佩劍,卻是一無所獲。
“或許,是我們想多了。”
“換個角度想想,剛才那一劍,其實很不錯,不是嗎?”
“搞得這么神神秘秘,我從前也不覺得有什么,其實這佩劍是五年前到手的,也不曾與人對戰,這次滄流山歷練,特意拿出來罷了。”
“罷了罷了,既然沒有頭緒,也不必急于一時,還是想想之后這一年該怎么辦吧。”
“這個簡單,趕緊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安頓下來,就當是閉關修煉了。”
“……”
“……”
“這……恐怕不合適吧!
……
下方的話語一字不落地傳進顧斟真耳朵里,她看到身外化身已經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自己便不好這樣做,于是擺出一副沉穩的模樣,腦海中卻是浮現出自己金丹期的樣子,想到一路走來的不容易,心中難免唏噓。
只有溫室里被好好保護著的花,才會開出這種不顧他人感受的樣子。
很想站在過來人的立場上抨擊一下鼎山仙門這套制度,然而轉念一想,又是何必呢?金丹期在修士的等級當中,簡直相當于凡人的青少年時期,富貴人家出來的孩子,在這個年紀吃什么苦、又受什么罪呢?不過是慢慢地長大,逐漸接手家族事業罷了。
再多想一點,顧斟真都覺得自己要開始嫉妒了。
不能這樣,她是個明事理的人。
一番內心斗爭之中,顧斟真決定回歸本職工作,她看了看自己的身外化身,故意問:“那個大妖怎么樣了?”
“被剛才那一劍嚇到了!鄙硗饣砼艿筋櫿逭婷媲,臉上很是興奮,“剛才那一劍帶著殺氣,將那大妖嚇得從桌子上滾下來,慌慌張張地四處探查,我也趁機給了這大妖一點暗示,它就躲起來了!
這些話是用邀功的語氣說出來的,沒有得到回應,身外化身又問:“奇了怪了,你不是挺厲害的煉器師嗎?怎么會在煉制的佩劍殘留殺氣?難道那個時候你有想殺的人?”
“不是這樣的。”顧斟真臉上露出無奈,她是經過短時間的回憶,這才猜到事情的大概經過,“應該是那個時候,我一個沒控制住,一縷殘存的氣息融入劍中,因為并不明顯,所以當時忽略了,后來也沒查出來,只是剛才那個人揮出一劍,又正好是在暗處隱藏危險的情況之下,所以引出了劍中氣息,這一劍既出,那殺氣便散了,以后跟尋常之物也沒什么區別!
“是這樣啊。”身外化身臉上的表情逐漸收斂,“應該說這人是有福緣呢,還是沒有呢?”
這個問題,顧斟真就不想回答了,她說:“這幾個人就喜歡到處亂跑,你幫忙看著點兒,我要修煉。”
將圓盤放在桌子上,顧斟真就開始閉目養神,絲毫不管身外化身是個什么態度。
……
連續斬殺三頭金丹期的妖獸,司空朝鴻這一支隊伍士氣高漲,各個摩拳擦掌,想要在接下來斬殺妖獸的行動中露一露臉。
“我的劍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嘗嘗妖獸的血了。”
“是啊,當真是痛快!”
“這滄流山妖獸果然多,才出來多久,就宰了三頭,還都是已經有妖丹的金丹期啊!
“……”
藏身于高處的護道者元行澈靜靜聽著下方的動靜,雖然很不喜歡這些莽夫,面上也不會像司空述那樣出現過于明顯的情緒,包容幼稚的弟子,也是長老們應該做的事。
至于元家后輩所在的那個隊伍,元行澈根本不擔心,司空述的本事她又不是不知道,關鍵時刻是靠得住的,拿后輩弟子出氣這種事,那就更不會發生了。天劍峰雖然也有劍修世家,但哪一個不是憑本事一步一步走過來的?長輩們只是提供合理范圍之內的幫助而已。
說起來,真正值得擔心的,還是另外兩支散裝的隊伍,跟過去的護道者也是此前絲毫不熟悉的道友。
靈寰池的妖修總是有一個能打的名聲,面對滄流山的妖族或者妖獸,也有天然的優勢,倒不用擔心戰斗力的問題,倒是那個來自閑韻峰的煉器師,元行澈隱隱有所擔憂。
護道者人選是上頭決定的,這個元行澈沒有辦法,所以她想方設法調查了那兩個不熟悉的家伙,關于顧斟真這個煉器師的消息實在是太奇怪了。
入門時是元嬰期,之后一直擔任煉器師,據說很受閑韻峰高層的器重,然而很少參加內部的交流活動,此前不久宣布進階化神,骨齡堪堪五百歲。
五百歲的化神期啊,就是天劍峰的長老聽到了也要稱贊一句“天才修士”的,怎么就到了閑韻峰手上,還藏得這么好?
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元行澈深深明白這個道理,所以第一眼見到顧斟真的時候,她就悄悄打量著,試圖作出一番評判。
以劍修的直覺,元行澈覺得此人大概是有些劍道天賦在身上的,可惜沒有隨身帶著佩劍,看不出來,更不好說什么切磋請教的話,贏了沒多少好處,輸了才是麻煩,因此她才沒有將這些信息告知司空述,免得后者這頭脾氣火爆的犟驢直接去找人挑戰,鬧得收不了場。
可越是這樣,元行澈心里越發不能平靜下來,反而萌生了一定要看看對方劍術的想法,似乎不這么做,就無法念頭通達。
真是的,她可是一個劍修。
遇事不決就拔劍,怎么也變得瞻前顧后了呢?
罷了罷了,這次護送二十名金丹期弟子外出歷練,最重要的是保證這二十人的安全,余下的事,暫且放一放。
想著想著,元行澈索性將司空朝鴻等人的表現用一道傳音符告知司空述,不能總是她一個人煩惱。
第109章
靜謐的山林, 薄薄的白霧掛在樹梢,陽光也落不下來,人的視線受到極大限制, 一頭長相酷似豹子、卻比豹子還要大上十倍的妖獸橫臥在林間空地上,距離最近的一棵大樹上留著新的舊的爪痕,顯然是被當做磨爪子的材料了。
距離此地稍遠一些的地方。
“元師姐, 這頭妖獸可是相當于金丹后期啊,真的要如此冒險嗎?”
面對同伴的疑慮,元恤生只是幽幽開口道:“先殺一只金丹后期的妖獸, 看看大家的本事, 要是配合的好,下一次, 就換一個元嬰期!
“元師姐!”
“怎么?你們是怕了嗎?”
元恤生目光掃過眾人,也沒有特別用氣勢壓人,就那么看過去,立刻就取得了一片順服。
“元師姐說的是, 既然是歷練,自然應該拿出手段來, 瞻前顧后, 貪生怕死,那不如在天劍峰閉關一輩子, 永遠不要出來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自然沒有轉圜的余地。
藏身暗處的司空述連連點頭,比起司空家的后輩, 他倒是更喜歡元家后輩, 心里盤算著要不要以后收幾個元家人做徒弟,再想起元行澈的傳音符, 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
對于涂小黎來說,擔任護道者這件事,從一開始聽起來就不是什么好差事,現在就更煩人了。得守著那幾個金丹期,不能離開,卻又不能干涉那幾人的行動,還要保證安全,憋屈得她恨不得拿個大籠子把人裝起來。
于是,涂小黎一番胡思亂想之下,漸漸有了主意:她要把這幾個人趕到最近的那一支隊伍,然后兩個護道者,就可以休息了。
這真是個好主意。
……
顧斟真發現另外一隊歷練弟子正在靠近,已經是歷練開始兩個月之后的事。
她負責看管的這四個金丹期已經抵達一處相對安全的谷底,周圍幾乎沒有瘴氣,倒是有不少靈草靈藥,還有低階妖獸,正好給金丹期弟子練手。
“看樣子,那些人是直接朝這個方向過來的,看底下這幾個的反應,也不像是早就聯系好了的,怎么回事呢t?”
身外化身叉著腰在飛舟前頭向遠處眺望,陽光打在她的身上,從身形來看,跟顧斟真差別不大,但若是細細觀察眉眼,就能發現那一張臉的相似度比起最初的“以假亂真”,是越發往另外一個人發展。若是氣息方面再作一些改變,只要不是熟悉顧斟真的家伙,基本上不會將她與“顧斟真”這個名字聯系起來。
顧斟真想著這件事,就沒有及時給出回應。
“你說,這些人要是匯合到一起,會怎么樣呢?”身外化身跑到顧斟真面前,盯著她的臉發問。
“金丹期才是歷練的主角,誰他們怎么樣吧!鳖櫿逭娴卣f道。
“可是,那支隊伍是涂小黎在看,她要是過來了,你打算怎么樣呢?”身外化身的表情很認真,像是在思考什么很重要的事。
“怎么樣?都是成年人了,難道無事可做嗎?”顧斟真反駁著,像是突然發現了什么,“難道你想去找人家打架?”
“那怎么可能?”身外化身縮了縮脖子,“鼎山仙門的妖修,就是打敗了也沒有妖丹可以拿,我費那閑工夫干什么?”
這話說得顧斟真眉頭直跳,忍不住叮囑道:“你給我好好地待著,應付那些人,是我的事。”
“好吧好吧,這樣也好!
身外化身往毯子上一躺,一副我現在就不管事了的模樣,懶懶的令人生氣。
顧斟真大腦轉得飛快,看到這家伙就想起自己從前的遭遇,也不好責備什么,就自己拿著盤圓對著那二十個光點和地圖看了又看。
涂小黎帶的人都飛到她神識范圍之內了,等下就看著幾個準備怎么樣。
元行澈帶的人往滄流山南邊飛去,那邊瘴氣最厲害,也是妖獸最多、最有可能發生意外的地方,距離顧斟真這里超過一天的路程(金丹期的速度)。根據此前的傳音,這支隊伍就是來滄流山獵殺妖獸的,誰他們去吧。
司空述帶的人往滄流山北面飛去,那邊地表溝壑縱橫,地形最是復雜,各種屬性的靈草靈藥和妖獸也因此誕生,若是小心謹慎一些,多半會有不菲的收獲,果然是有造化的。
說是歷練,真的像是大家長帶著小孩子外出游玩啊。
沒什么挑戰。
也挺好的,至少對于顧斟真來說,這樣的“平靜”不正是她所追求的嗎?雖然內心深處一直有某個聲音在叫囂著,忽略掉就是了。
當兩撥金丹期弟子在谷底會面之后,涂小黎也飛到顧斟真的飛舟外面。
此時,顧斟真已經換了一架稍微大一點的飛舟,能有像樣一點兒的客廳,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就動了這個念頭,實際上在想到的時候,飛舟也跟著換了。
她現在小世界的材料作為支撐,造一架飛舟還是可以的。
“顧道友。”
“涂道友,請坐!
在飛舟內,分賓主坐下,身外化身便扮做掃灑丫鬟的模樣,表情木木地舉著托盤奉上靈茶。
“咦?這是顧道友的——”
“只是傀儡而已!
“傀儡?這未免也太鮮活了吧。尤其是這眼睛,好漂亮的眼睛啊!
身外化身面無表情地放下靈茶,木然轉身,像是聽不到涂小黎的夸獎,又邁著跟來時差不多的步子,走出了客廳。
涂小黎的目光追著那“傀儡”,直到對方消失在視野之中,這才收回來,品了一口靈茶,狐貍不愛喝茶,也不懂茶,絞盡腦汁,不過贊一聲“好”罷了。
顧斟真也不在意,她反而喜歡這種還沒有被人族禮數規訓到位的妖修,人這種生物啊,哪怕是到了修士的階段,還是把跟等級準備息息相關的禮數延續下去,目前看不到廢止的希望。
“顧道友精通傀儡之道?”
“說不上精通,只不過我是個煉器師,偶爾來了興趣,造幾個接近活人的死物,打發時間罷了!
“化死物為活物,這可是了不得的大道。顧道友當真了不起!
“謬贊了!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題在歷練的事情上停留許久,從弟子們的表現,到護道者的安排,上頭的心思,都過了一遍,末了,又回到各自身上。
“顧道友既然是煉器師,不知可否接受委托,幫忙煉制法寶什么的?”
“若有閑暇,當然可以!
“那就太好了!”涂小黎毫不掩飾地表達自己的興奮與喜悅,“我常年待在靈寰池,平時見到的都是妖修,顧道友你是知道的,妖修多半有自己的法門,一般不需要額外的法寶相助,若不是這一次同行,恐怕是一直見不到煉器師呢!
妖修多半有自己的法門,一般不需要額外的法寶相助——又得到一個有用的知識。
顧斟真道:“既如此,涂道友想要的法寶,自然跟自身法門相關,委托外人幫忙,豈不是不太好?”
涂小黎道:“沒什么的,法寶也是身外之物,何況法寶也不都是用來戰斗的,做裝飾品也不錯啊!
顧斟真確信,在自己天真無邪的時候,也不會有這樣的想法,因此對眼前這位妖修又多了一分認識。
二人聊天的時候,身外化身進來添了一次茶,送了兩回水果點心,每一次,涂小黎都忍不住中止話題,盯著身外化身看。
顧斟真隱約有了猜測,等到身外化身離開,就問:“難道涂道友也打算要一個傀儡?”
涂小黎臉上綻放出大大的笑容,連連點頭,“我就是這個意思,只是不好意思說出口,不知道顧道友可否方便呢?那些材料什么的,我身上有的,都可以拿出來,便是暫時沒有的,看看這滄流山,再不濟,回去以后,肯定可以湊齊了!
顧斟真疑惑地問:“涂道友想要這傀儡是做什么呢?”
擔心對方誤解,她立刻解釋道:“傀儡也分為很多種,比如戰斗傀儡,肯定偏向實戰,不同的傀儡用料不同,涂道友若是有需求,還得事先說明白!
從剛才的對話中,顧斟真可以判斷出對方并不是想要一個等同于“身外化身”這種級別的傀儡,若只是用來玩玩,她也想借著這個機會試一試,畢竟煉制傀儡這種事,已經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沒做了。要是對方還提供材料,那真的就是白給的練手機會,不要白不要。
真是一瞬間的心動。
涂小黎像是犯了難,或許她從未思考過這樣的問題,一旦開始想,思維就跟不上了,整個人甚至有點呆呆的感覺,眼睛發直地思索著。
顧斟真好久沒看到過這么純粹的畫面,也不打擾,任由對方思考著。
只是,涂小黎還沒想明白,下方谷底卻鬧出了動靜。
“這幫人崽子!一點兒都不省心。”
涂小黎當場跳起來,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不好意思地說道:“哎呀,那個,顧道友——”
她左看右看,像是擔心自己剛才的動作把飛舟給踩塌了。
“沒什么大事,只是一頭地蛟而已!鳖櫿逭嬲Z氣輕飄飄的,“七個金丹期還打不過一頭金丹后期的地蛟,真該拿塊豆腐撞死。”
涂小黎瞬間瞪大了眼睛,一方面是因為顧斟真的從容淡定,一方面也是因為那巧妙的比喻,腦子的混亂與臉上的欣喜呈現出鮮明對比。
“涂道友,還是坐下喝茶吧。這點心也不錯,閑韻峰可不止有煉器師,還有點心大師呢!
涂小黎便坐了下來,有一種找到主心骨的感覺,這次充當護道者保護金丹期弟子歷練,似乎也沒什么好擔心的嘛。
第110章
一頭地蛟當然不是什么問題, 這七個金丹期看著到手的一顆妖丹,只覺得并不好分,還得多獵幾頭同等級的妖獸才是, 于是人多了,也有干勁了,才說好要待在這片谷底等著歷練時間結束, 轉身又開始尋求新的刺激。
顧斟真以神識監視著這一切,只覺得這些人真是欠打,也不管, 不是遇到身消道隕的危險, 她絕不出手。
涂小黎見顧斟真這么有主意,也樂得放手不管, 平日里反而跑到山林里采摘野物,說是不能白白放過這個機會,也送一些給顧斟真,并借著這個機會登上飛舟做客。
時間就這樣快速消耗著。
這一夜, 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 滄流山上空的天布滿厚厚的云, 并不是要下雨的意思,也沒有風。
顧斟真的飛舟在云層之上, 完全不受天氣的影響,原本高遠的天空跟她的距離像是更近了一些,星光灑落魚骨劍上,t 反射出異樣的光。
是的, 她正在擺弄魚骨劍。
從大湖上岸,一路朝著大陸深處前行, 直到在鼎山仙門停下,目前為止,還沒有得到關于這柄魚骨劍的有用信息,或者真的只是一種罕見的材料罷了,就像人類罕見的基因變異一般。
削鐵如泥是形容寶劍,顧斟真這柄魚骨劍,目前還沒有遇到它砍不動的東西,無非是花費時間長久罷了。
的確是寶物。
“臭美什么?我也有寶劍。”身外化身亮出她的木劍,浮原沉木還有部分剩余,然而一直以來,身外化身使用的就是這柄木劍,不用的時候,就偷偷放在小世界蘊養著,如今也算是一件寶物。
“嗯!鳖櫿逭娴貞艘宦暎彩莻人,就能聽出其中的敷衍意思。
“呵——”身外化身拖著長長的尾音,原本就是盤腿坐著,現在把木劍橫在腿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
浮原沉木的聲音是清脆的,哪怕身外化身并沒有多少音律方面的天賦,豎起耳朵聽一聽,也是能聽出幾分優美動人之意。
對了,這浮原沉木倒是在鼎山仙門閑韻峰的煉器材料名單上,作為罕見的天材地寶存在的,類似的物件還有很多,所以并不是那么突出。
只要不顯眼,那就不要緊。
“哎呀,好無聊啊。”
身外化身敲了一百二十九下木劍,突然仰天長嘆,發出這樣的感慨,只要忽略她臉上那欠揍的表情,還是勉強可以相信的。
“這就是你假裝傀儡出現在涂小黎面前的原因?”
“有什么問題嗎?我看她也很想要一具傀儡啊,只是還沒想好要什么屬性的傀儡而已,說不定拿我做參考對象呢!
“這個理由不好!
“啊?說服不了你?那就不說了!
“……”
所謂“自作自受”,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顧斟真望著身外化身的側臉,從第一次見涂小黎開始,這家伙就刻意將自己偽裝成為另外一個人,因為小世界本來就氣息駁雜,這樣的偽裝也就容易很多,如今在本體眼中,也真的像是另外一個人了。
“看什么。俊
“看我最完美的作品!
“咦?肉麻死了!
身外化身歪著身子看過來,“有沒有想過制造一支傀儡軍團?”
“嗯?”
“以前只是個煉器師,聽起來沒有時間也沒有那個本事,現在不一樣了,進階化神,總該領悟更多的神通,再借涂小黎把你是兼職傀儡師的消息傳出去,不久名正言順了嗎?”
“聽起來是有點道理,容我再想想!
“想什么?現在正是接受我完美建議的時候。”
“……”
顧斟真靜靜地看著身外化身,不說話。
身外化身晃了晃腦袋,轉了回去,若無其事地繼續用手指敲擊木劍,口中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是最近聽到的妖獸叫聲,本來就夠瘆人的了,經過這一番改造,就連一群飛到云層上方的妖獸都嚇得縮了回去,那扇動翅膀的聲音也十分刺耳。
顧斟真眉頭跳了幾下,視線挪到魚骨劍上。
在歷練結束之前,涂小黎終于說出了她想要的傀儡屬性,“就做一個替身傀儡好了,最好,是那種足以以假亂真的!
“替身傀儡?”
這個詞,很難不讓顧斟真產生很壞的聯想,剛好,她的身外化身正端著果盤準備放下。
“是的!
涂小黎似乎沒有意識到任何問題,臉上是深思熟慮之后的表情,還帶著篤定的笑意,“眾所周知,我們狐族擅長幻術,可幻術畢竟是幻術,不是真的,我希望顧道友能幫忙煉制一具替身傀儡。最好,能達到以假亂真的效果!
顧斟真一副為難的樣子,“這已經涉及到具體的功法了,可能需要涂道友詳細說說,對這具傀儡有什么特別的要求!
“這個我也想好了!
涂小黎拿出一份玉簡,遞給顧斟真,在對方查閱玉簡之后,也開始逐一講解起來。
“我沒有做過這樣的傀儡,可以試一試,不能保證成功!
“沒關系,這是我準備的材料清單,顧道友你看看夠不夠?”
涂小黎絲毫不在意,又拿出一個儲物袋,這個儲物袋等級很高,里面的材料更是滿滿當當,居然有一半是顧斟真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
趁著這個機會,顧斟真還向涂小黎請教了部分材料方面的知識,到了這一步,沒有不用心的理由,“這些材料就差不多了,回去以后,若是還有缺漏,我再找道友吧!
“好啊。”
涂小黎看著顧斟真詳細地說明了每一份材料的具體用處,這才將東西收起來,心中的好感又上了一層樓,心想人族也不是每一個都那么離譜的,至少眼前這位是可以正常交流的。
“咦?顧道友這傀儡怎么盯著我看呢?”涂小黎終于注意到放下果盤的傀儡并未離開,這一開口,便對上那雙眼眸,“好漂亮的眼睛,好像能看透一切呢。顧道友,能不能給我的傀儡也來一雙這樣的眼睛?”
“那恐怕不能!鳖櫿逭娈敿淳芙^,心想這可是絕版產品,“這樣的材料,我也只有這一對。其實,傀儡若是沾染主人靈性,也會變得靈動起來。”
“是嘛?”涂小黎仍然舍不得挪開視線,只覺得面前的“傀儡”漂亮極了,雖然表情木木的,可眼神好看,形成了鮮明的反差,叫人看了又想看,甚至大膽地想:要是這具傀儡是自己的就好了。
不行不行,只有從頭制造的傀儡,才是完全屬于自己的,這種旁人已經擁有的東西,還是不要胡思亂想了。涂小黎心里暗暗想著。
“涂道友,這次歷練也快結束了吧?”顧斟真主動岔開話題。
“是差不多了,這段時間,那些金丹期也長進了不少,拿回去交差也夠了。”涂小黎有時候的用詞很奇怪,幸好意思還是明白的,不至于叫人亂猜。
二人都因為歷練即將結束而高興,偏偏在次日,一道傳音符分別到了二人手上。
數日后,一處斷崖下,二十名金丹期弟子和四名護道者在到達滄流山之后,首次集齊。
在此前的傳音符里,司空述發出了面談的邀請,并且強勢地要求顧斟真和涂小黎將手底下的金丹期弟子帶過去,對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顧斟真選擇了照辦,涂小黎倒是巴不得。
見面以后,司空述直接說道:“發現一處上古遺跡,我們四個化神期應該不成問題,不過拋下金丹期弟子獨自探寶,似乎不厚道。因此,我決定,讓金丹期弟子打頭陣,同時也是作為歷練的一環,護道者仍然是護道者,只要不出現難以忍受的傷亡就可以了!
涂小黎看著顧斟真,顧斟真看著元行澈,從司空述的話語和元行澈的表情來看,這兩位來自天劍峰的長老是早就商量好了的,如今不過是通知兩個“外人”罷了。
若是單純地外出尋寶,冒險什么的,也沒什么,出了事不過自己擔著罷了,可是將二十名金丹期弟子送出去,還用的是歷練的名頭,這次“歷練”,應該不是原本的規劃吧?
顧斟真還不想那么快就重蹈覆轍,從鼎山仙門開始新的逃亡,于是出聲道:“這好像不在計劃之中吧?那個上古遺跡情況如何?當真是我們能夠應付的?”
話說的難聽還不是最要緊的,最要緊的是對方要聽得明白。
司空述冷聲道:“沒記錯的話,顧道友是煉器師吧?煉器師如果不擅長戰斗,可以在外圍守候,若是有弟子受傷,還可以幫忙照看。涂道友若是有同樣的疑慮,也可以留在外邊接應!
涂小黎驚道:“我們是一起來的,分開行動的話,這符合規矩嗎?”
看到情況不妙,元行澈立刻出面說道:“天劍峰的歷練,歷來以靈活著稱,主要是考驗弟子們隨機應變的能力,因此護道者有極大的權限,二位初來乍到,不清楚也是可以理解的!
話說到這里,元行澈的語氣軟了下來,“這個遺跡的發現純屬偶然,我跟司空道友去看過,說是上古遺跡只是為了好聽罷了,實際上無法判斷具體年代,不過根據靈氣殘留,基本可以確定,是金丹期可以應付的情況,縱然有些不妥,不還是有我們這些護道者嗎?”
很好,一個唱紅t臉一個唱白臉,反正這遺跡是要探的,金丹期的弟子也是要推到前面的,顧斟真開始懷疑這些人的用心。
萬一玩砸了怎么辦?
幸好,她的身家基本在身上,身外化身也帶在身邊,就算是有個萬一,這里已經出了鼎山仙門的范圍,大不了繼續往大陸深處去唄。只是想起在鼎山仙門相對安穩的時光,不免有些難受。
“既如此,我沒有意見。”
聽到顧斟真這樣說,涂小黎遲疑片刻,一臉猶疑地說道:“那好吧,只是還有一句,一定要保護好弟子們的安全,不然,對護道者的考核可是要出問題的。”
司空述臉上露出不屑的笑容。
元行澈則溫聲安慰道:“放心,這些人都是天劍峰精心培養多年的弟子,我們縱然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真的拿他們的性命冒險!
涂小黎不再說什么,只是下意識地靠近顧斟真。
四人商量妥了,這才有大家一起站在斷崖下的場景,對于那二十名金丹期弟子來說,等待他們的是這次滄流山歷練的最后一次行動,也是真正的考驗。
在將近一年的時間里,這些人身上快速褪去長久閉關修煉的稚氣、呆氣,眼中出現了更為豐富的神采,面對擺在眼前的“上古遺跡”,自然沒有退縮的道理。
第111章
遺跡的入口隱藏在斷崖下, 那里原來有一塊巨大的石頭,石頭表面布滿墨綠色的青苔,現在石頭被斬成數不清的碎片, 青苔也散落一地,根據現場的情況,可以大概還原最初的模樣。
顧斟真這樣觀察著, 既然無法反對,那就要從中多多獲益,才不枉冒險來這一趟。
清理遺跡入口, 就算是用仙法搬運, 也得費些力氣,主要是得小心些, 時刻防范著可能出現的意外情況。
若是一個人出手,如何搬運如何警戒,心里有了主意,就不至于手忙腳亂?啥畟人就不同了, 明眼人都知道,司空家的是一隊, 元家的是一隊, 還有幾個試圖占中間,這打開遺跡的功勞, 要給誰呢?
護道者并不曾介入,金丹期們在一番爭論后,達成了臨時協議, 于是分派人手, 拿出各自的手段,先是檢查入口附近的情況, 發現只是一條狹窄的裂縫,根本無法通人,那就只好將裂縫拓寬,在這個過程中要怎么防范影響到遺跡的穩定性,也是個技術活兒。
等到一個方圓一丈左右的地洞出現在眾人面前,已經是好幾個時辰之后的事情了。
顧斟真懸浮在半空中,很容易就看到地洞里的情況,簡直是另外一個世界。
白茫茫的霧被風吹動著,一會兒露出樹梢樹杈,一會兒又遮住,一會兒又好像有光,總之有一個地下世界存在著,而地面上這斷崖也好、崖底也把,就像是另外一個世界堆疊其上。
這種情況,顧斟真在陷落谷見過,既可以是兩處不同的空間同時出現,也可以是普通的地形影響,她用神識探去,確認目前看到的洞底白霧,屬于另外一處空間。
而且,這處空間應該受過重創,如今不是很穩定的樣子,根據外泄的靈氣,也可以判斷此處的確曾經是洞天福地一般的存在,只是那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顧斟真嗅到了淡淡的死氣。
因為事先說過,這次的任務就是探索這個遺跡,所以金丹期弟子們一個個不見害怕,反而興奮地一個接著一個提劍跳下去。
司空述是護道者們當中第一個跳下去,元行澈是第二個,涂小黎鼻子動了動,望著顧斟真。
“或許是什么戰場遺跡呢!鳖櫿逭孢@樣說著,也沒拿著魚骨劍,準確來說是兩手空空地跟著跳下去。
涂小黎既困惑又震撼,思索片刻,咬著下唇,追隨者顧斟真的氣息,也跳了下去。
下方是一片樹林。
樹木的名稱已經不知道了,或許早已湮滅在歲月長河之中,只見這些巨木每一棵都有十幾個水桶粗細,光溜溜的樹干如劍一般朝向上空,只有接近頂部的地方才有樹枝樹葉。
剛才隱約看到的光,如今也找到了源頭,是類似于螢火蟲一樣的小蟲子,它們扇動翅膀,在林間漫無目的地飛舞,有時候累了,就落在地面上,準確來說是落在地面的骨架上。
骨架只是露出來的冰山一角,它的主人到底有多大,顧斟真神識掃過去的時候,竟然發現方圓數里之內都是這般情況。
不是一具尸骸,而是堆放了許多具,這才滋養了這些巨木。
“這些小蟲子,是妖獸死后,殘存的意識所化,沒有攻擊力,不過會依靠妖獸的血肉存活,到如今,也不知繁衍了多少代,也是成精了。”
涂小黎不說才好,這一說,顧斟真只覺得頭皮發麻,這林子里是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于是懸浮在半空中,飛著走。
金丹期弟子們已經集體朝某個方向進發,這時候卻沒有分開行動,顯然是有謹慎的意思,關鍵時刻不因為派系斗爭而分裂,是難得的好品德。
“顧道友,我們一起走吧。”
“好。”
司空述和元行澈也沒有在等后面的二人,現在只能追趕。
沒過多久,就走出了樹林。
眼前是一個類似于山谷的地方,能看見遠處兩側的山崖,谷底平緩,原本也有亭臺樓閣,此刻卻是雜草叢生,一片殘破景象。從散落在地上的石碑碎片可以確認,這應該曾經是某個修仙勢力的山門所在。
這塊石碑用料也不一般,這么多年了,還有殘存的靈性,因此灰塵不曾附著其上,青苔也不曾胡亂生長,仍然是干干凈凈的,保留著最后的體面。
單是那字跡的一角,也令人忍不住心生崇敬。
只是,這破壞的力量也不一般,石碑主體碎裂太過嚴重,尤其是上面的文字,似乎經過蓄意破壞,如今也無法得知這上面到底是寫了什么。
繼續向前。
涂小黎鼻子很靈,自從下來以后,就一直皺眉頭,“這里好像經過一場大戰,死了好多人,也不知過了多少年,這死氣居然還沒有完全消散,真是稀奇!
顧斟真當然感受到死氣的存在,漫不經心地說道:“或許是因為此地從前處于封閉狀態,沒散掉——”
話沒說完,她自己也覺得有些惡心。
沒道理啊,這么些年也是尸山血海里出來的,怎么現在就受不了了呢?難道是近些年過于安逸,已經無法再面對這樣殘酷的場面了嗎?
不,不對,肯定還有什么問題。
“涂道友,我感覺不大好,還是快些跟前面的人匯合!
“嗯,好!
匆匆從谷地上空掠過,那雜草中的殘垣斷壁,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象它當年的風采,應該也是一個很了不得的地方。
越靠近谷地深處,兩側的山崖越發遙遠,谷地的范圍也越發寬廣,最后竟然來到一處類似于宮殿的建筑外。
二十個金丹期一齊出手,已經破除了原本就殘破的禁制,正好在顧斟真到來的時候,打開大殿的正門,隔絕了不知多少年的氣息從中緩緩泄出,隱約可以嗅到混雜著血腥味還有其他味道的異味。
金丹期弟子有的退避,有的掩鼻,有的一副欲作嘔的模樣,有的則是滿心滿眼地警惕,隨時可以暴起出手的樣子,更有無動于衷者,像是已經見慣了殺戮,區區異味而已,又不是有毒的那種,何懼之?
而從顧斟真這個角度,恰恰可以看見大殿里的場景。
尸體,層層疊疊的尸體,好保持著活著時候的樣貌,身上的衣服也是當初模樣,就連血跡也是一般新鮮,只是隨著外面空氣的匯入,這一切恍如一場春秋大夢一般消散。
新鮮的尸體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塌陷,血跡變成暗黑色,最后,這些尸體連同絕大部分的衣物都化作飛灰,地上只剩下一些殘缺的兵器、衣服的邊邊角角。
如此一來,便露出大殿后邊、那高臺之下,不知通向何方的暗道。
這個速度實在太快,像是禁制解除之后,里頭的一切也無法維持原來模樣,于是停滯的時間t重新流轉起來。
第一次如此直觀地體驗到歲月的痕跡。
司空述和元行澈就在附近,按照約定,沒有干涉金丹期弟子的行動,任由弟子們作出決策。
顧斟真便知道,目前還沒找到能讓那二位動心之物。
金丹期弟子進入大殿,一番搜索之后,所得之物也僅僅只是地面上殘存的兵器,倒也有得到儲物法器,只是看起來收獲不大罷了。
于是,將視線轉向那高臺之下的暗道。
暗道本身呈現出一種古樸樣貌,像是已經存在了很久很久,若是無人打擾,還將繼續存在很久很久。
殘存的兵器、各種衣料從大殿一直鋪到暗道深處,金丹期弟子一邊走進去,一邊撿拾可用之物。
顧斟真看到司空述、元行澈二人動了,這才跟上。
涂小黎嗅著空氣里的味道,悄悄給顧斟真傳音道:“顧道友,我好像聞到了了不得的氣息。”
顧斟真聞言,身形一頓,停在大殿大門外,用傳音反問:“是什么?”
涂小黎一臉的不確定,眼中流露出恐懼之色,“說不上來,像是遇到了天敵的感覺,可是時有時無的,我也不敢確定,不知道要不要跟前面兩位劍修道友說一聲!
這是把問題拋給顧斟真了。
“跟那二位說吧。”
這就是顧斟真的答復,若說交情什么的,她對鹿渠君可是有這救命之恩,的確共過患難的,最后還不是分道揚鑣?如今跟眼前這位也只是能聊幾句而已,涉及到要緊的事,當然不會自作主張。
于是,涂小黎便傳音告知已經進入暗道中的司空述和元行澈。
暗道并不算太長,盡頭是一個方圓數里的地下深淵,底部燃燒著熊熊大火,眾人面前,還有一個突出的平臺,延伸到那火焰正上方,平臺上刻畫著古老玄妙的符文,還有挖出來的凹槽,表面呈現暗紅色,整體像極了舉行某種神秘儀式的祭壇。
顧斟真就站在深淵邊上,能感受到來自深淵底部熊熊火焰的躁動氣息,以神識探查,隱約可以看到火焰中巨大的鐵鏈,還有被鐵鏈拴住的龐然大物。
這在化神期修士的神識探查范圍之內,不止是顧斟真,另外三名護道者也都看到了。
涂小黎更是驚呼起來:“就是它!”
金丹期弟子們齊刷刷站在深淵邊緣,就是最為鎮定的那兩個關系戶,此刻也已經面色慘白。
“都退下!”
就在一名弟子受到蠱惑,忍不住要跳下去的時候,一道巨力將他拉扯回來,同時又是一聲震天怒喝,于是所有的金丹期弟子統統從驚醒過來,紛紛后退。
已經不是金丹期可以應付的場面,但是,近距離圍觀也是不錯的成長方式,司空述是這個意思,元行澈也是這個意思,于是金丹期弟子只是退到靠墻的地方。
顧斟真快速盤算著打贏的可能性,也有了明確逃跑路線,此刻也不忙,就看著那些人的動作。
保命自然是重要的,不過也沒有道理在戰斗還沒有開始的時候,就當起了逃兵。
司空述和元行澈對望一眼,顯然這兩個人是平時也切磋慣了的,自然有默契,于是元行澈退到一旁,司空述手上多了一柄火一樣紅的寶劍。
寶劍在司空述的催動下,如同燃燒的火焰一般,附近的人都感受到那股強大氣息,就好像被烈火燒灼著,而司空述本人渾然不覺,反而持續將靈力灌注其中,直到他認為的最佳程度。
一劍斬出。
深淵底部燃燒的火直接如同被分開的河流一般,形成鮮明的兩個部分,于是那鎖鏈以及鎖鏈捆住的龐然大物也露出了廬山真面目。
是一頭身上還有血肉的異獸。
“叮!”
劍氣最終落在異獸身上,深淵之中響起的卻是金屬碰撞的聲音。
一雙血紅色的眼眸緩緩睜開,瞳孔里倒映出火苗燃燒的樣子,它的肉身仿佛是透明的一般,能看到皮膚下的骨骼筋脈,尤其是血管里流動的血液,也是猩紅的顏色。
“呼——”
異獸張開血盆大口,從中噴出一股烈焰,直奔司空述而來。
司空述高高舉起長劍,以他的劍為中心,一道劍氣構成的屏障將深淵完全覆蓋,自然也擋住了那異獸吐出的烈焰。
烈焰不止一股,異獸像是吐泡泡一般,不斷吐出燃燒的火焰,都是沖著那劍氣構成的屏障而去的。
司空述也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態勢,就這么僵持著,試探著。
元行澈也在評估著那異獸的本事。
顧斟真似乎從異獸眼中看到了某種興奮的情緒。
第112章
司空述的靈力仿佛用之不竭, 那異獸吐出來的火焰也好像是無窮無盡,持續的爆裂聲在洞窟內回響著,溫度不斷升高, 已經到了修士都不得不用靈力抵御的程度,四面的墻壁卻完全不受這個影響,可見當初在建造此地時, 就考慮過這種問題。
是那個已經湮滅的修仙實際的守護獸,還是被鎮壓的異獸?
顧斟真看到那異獸在深淵中緩緩起身,鐵鏈被拉動, 摩擦著, 冒出火星子。
火,并不是深淵中自然燃燒的, 而是從這異獸體內冒出來的!
這異獸,是一只燃燒的火獸。
顧斟真默默退到出口附近,卻離那些金丹期弟子遠遠的,以免發生意外時, 再有礙手礙腳的。
涂小黎則像是忍耐到了極限,喊了出來:“司空道友, 快住手!這是玩火自焚!”
終究是晚了些。
異獸的動作看起來很慢, 當它真正站起來的時候,卻是一個很短暫的過程。
沖天火焰自異獸口中噴出, 擊穿了那劍氣構成的防御壁壘,卻沒有直接攻擊在場眾人,而是朝著上方的石壁而去。
這火焰不止有本身的力量, 還裹挾著剛才對峙之時不斷積累的力量, 于是直接沖破頂部石壁,伴隨著禁制消散, 土石紛紛碎裂,外頭的光隨即落了下來。
顧斟真以最快的速度退到外面大殿,御空而起,就看到頭頂上的天空也有一道細碎的裂痕,正是剛才那火焰造成的后果。
二十名金丹期弟子在元行澈的護送下,安然無恙,卻又有些狼狽地出現在大殿附近,司空述沒有出來,地底傳來打斗的聲音,還有異獸的嘶吼,附近的溫度不斷升高,大殿也在是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涂小黎跑出來以后,立刻像顧斟真靠近,剛想要說什么,大地在劇烈的震動之中,緩緩拉扯出一條不斷加深加寬的口子,生生將那座大殿撕裂成兩半,于是露出了剛才眾人看到的地底深淵。
異獸站在深淵出口,如同一個燒紅了的火團子,所到之處,都是燒灼的火焰,那些鐵鏈縛在它身上,卻不是限制行動,而是作為輔助性的兵器使用。
“叮!”
“鐺!”
司空述完全無懼那異獸身上的火,反而不斷近距離挑釁,換成常人早就被燒成飛灰了,他卻游刃有余,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顧斟真若有所思,退到安全距離之后,先問同樣跑出來的涂小黎:“那究竟是個什么東西?有沒有克制的法子?”
涂小黎連連搖頭,“我也不知道,或許是在流傳中失去了名字的上古兇獸,反正我聞到它的氣息,就忍不住發抖!
停頓一瞬,涂小黎聲音顫抖地說道:“是來自血脈層面的壓制,絕對是天敵!我,完全沒有辦法應對,只想逃!
那就沒法指望涂小黎了。
從司空述和元行澈的反應來看,這兩個人肯定知道點什么,卻又不肯直說,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這都不是友好的表現,顧斟真也就跟涂小黎站在一起,扮演一個面對危險瑟瑟發抖的煉器師。
司空述跟那異獸從地下打到天上,圍觀眾人只好退得更遠了一些。
那異獸像個紅彤彤的太陽,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冒火的,火星子掉落在地面上,一片接著一片樹林草地廢墟被點燃,很快就形成一大片火海,偏偏又有風,于是成了燎原之勢。
元行澈不慌不忙地拿出她那水靈靈的長劍,隔空御水,天上很快烏云密閉,傾盆大雨從天而降,很快就澆滅了地上的火,就連那異獸身上的火也受到t了不小的影響,威勢大大減弱。
司空述絲毫不受影響,愈戰愈勇,此刻只用純粹的劍術,一副要將那異獸大卸八塊的樣子。
“你們且看好了,這便是化神期的戰斗。”
丟下這一句話,元行澈便提劍飛到半空中,配合司空述的手段,一個正面進攻,一個就背后偷襲,一個佯裝攻擊左邊,一個就真正攻擊異獸右邊,當長劍劃開異獸腹部,滾燙如熔漿的液體噴濺出來,落在地上的點點滴滴,即刻化為白煙,空氣里一股焦臭的味道。
異獸發出痛苦的哀嚎,更加瘋狂地反擊,其實主觀目的更像是想要回到地底深淵,只是由于被對手發現了,又被阻攔,于是更加狂暴了。
二十個金丹期弟子望著戰場的情形,大半已經目瞪口呆,化神期的身影在他們眼中幾乎變成了殘影,如何出的劍,如何貼身發動的攻擊,又是如何躲過那異獸噴出的火焰,半數以上的動作,是看不清的,甚至眼睛還有點累。
若是修為在筑基、練氣的低階修士看到此番情景,只怕根本受不住化神期外泄的氣息,當場昏死過去。
顧斟真感受到有意無意的幾道目光,有來自司空朝鴻這個司空家后輩的,也有來自另外幾個跟屁蟲,因為不能長時間集中注意力觀戰,眼睛亂瞄的時候,就看向了這邊。
那意思,就好像在嘲諷顧斟真這個“沒用”的煉器師,這種時候也不去幫忙。
涂小黎同樣感受到了類似的目光,她看看戰場核心的兩個劍修,又看看顧斟真,只將化神期氣息悄悄外泄,專門給了那幾個不長眼的重重一擊。
那句話叫什么?狗仗人勢的東西!小小金丹,也敢堂堂化神期臉色看了。
隨著接連響起的呼痛聲,幾個金丹期的倒下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元恤生打量一眼便知道大概情況,皺著眉頭正要開口,不料一旁的司空朝鴻已經越眾而出,一臉憤慨地說道:“二位前輩不去幫忙,反而在這里欺負晚輩,是何道理?”
涂小黎也知道欺負晚輩多少有點說不過去,只是妖骨子里慕強,便是接受了人族的規則,這本性卻是不會改變,于是板起臉道:“你在問我要解釋?”
人族的說話方式,涂小黎還是不夠熟練,所以這話說出來不但少了威勢,還多了生硬別扭之意。
看見對方的反應,涂小黎隱約知道自己剛才的話說的不好,于是直接威壓外放,精準地對著司空朝鴻,瞬間便令其雙膝跪地,口吐鮮血,就連防身的寶物都碎了。
“前輩息怒!”
元恤生帶頭,一眾弟子齊齊向涂小黎求情,也有面上大不情愿,不得不跟著低頭的。
如此動靜,自然驚動了天上斗得正酣的二人。
“涂道友,你什么意思?”
司空述的聲音從天上傳下來,他仍然有余力管地面上的閑事,言語之間的憤怒更是毫不掩飾。
“若是司空道友覺得我不好,就直說,不用讓一個晚輩出面羞辱我!蓖啃±璨患偎妓鞯卣f道,言辭振振,這話沒出口之前,還有一丁點兒擔憂,等到話已出口,便是覆水難收,反而添了莫名的信心。
異獸在空中發出痛苦的哀嚎,蓋過了涂小黎的聲音。
三分之一的異獸血肉從天上飄落,說是“血肉”,不過是熔漿一般的物質,還有極為容易引燃的油脂罷了,大地上又出現新的火海。
異獸已經徹底受不住了,不顧一切地向它來時的地底深淵出奔去,一邊跑一邊承受那兩個化神期劍修的攻擊,竟然也不躲,只是維持著最快的速度,以至于熔漿和易燃的碎片不斷從天上掉落,新的火海再度形成。
顧斟真思忖著,若是此時出手,一定能阻止異獸余下的部分回到深淵之中,但是她有必要這么做嗎?而且,這么做有用嗎?
時機一閃而過。
異獸最后只剩下半個腦袋,躲過兩個化神期的追擊,成功掉落在深淵之中,隨之而來的,是來自大地深處地震一般的動靜,原本已經傷痕累累的谷地,此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從地下撕開巨大的裂縫,同時將地面上掉落之物吞噬,一時地上地下都是一片火海,叫人分不清這火究竟是地上來的,還是地底下冒出來的。
眾人紛紛飛到天空高處,偏偏這時候,此前異獸發出的沖天火焰在天上留在的痕跡,像是同樣被大地上的動靜撕扯著,于是天空也出現了裂縫。
以顧斟真的經驗來說,這是空間崩塌的征兆。
因為事先沒有探明別的路,所以只能原路返回,退出谷地上空的時候,可以看到整個谷地包括谷地周邊區域已經完全陷入火海之中,偏偏不見其他出逃的生靈,就好像天地間只剩下這些個外來者。
終于退到一開始進來的林子,不巧的是,來時的通道已經不見了。
明明是那么顯眼的東西,明明進來時那么容易,現在卻是這樣一副令人沮喪的樣子。
金丹期弟子紛紛看向兩位劍修前輩,那二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元行澈說了一句:“應該是剛才的動靜造成了空間不穩,原有的入口坍塌,眼下,必須尋找新的出路!
司空述不說話,面上既有憤怒,也有幾分遺憾的意思。
顧斟真便問:“可否請二位道友解釋一下,剛才,為何要招惹那家伙?”
她環顧眾人,平靜地迎上兩個化神期劍修的目光,“其實,完全可以什么都不做的,對吧?”
第113章
憤怒不需要大喊大叫, 失望也是。
顧斟真現在是一對多,無所畏懼,只是靜靜地等待答案, 等著當事人自己把情況說清楚。
金丹期弟子人多,很容易就產生了分化,于是情緒掛在臉上, 眼睛亂瞄,剛才因為涂小黎而受傷的弟子,此刻也恢復了活力。
司空述高高仰起頭, 一臉的不屑。
元行澈目光閃動, 終于還是她緩緩說道:“顧道友誤會了,事情發展到這一步, 完全是個意外。”
等于是承認了,于是金丹期弟子們臉上的表情一個比一個精彩,涂小黎瞪大了眼睛,她的眼睛本來就很大, 又漂亮,如此一來更顯得無辜。
元行澈知道自己是要被當成壞人了, 索性把話說清楚一點, 于是接著說道:“剛剛發現此處遺跡時,根據殘存的靈氣, 結合山門典籍記載,我們懷疑這里是傳聞中的某個仙門,具體是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 這里有真仙級別的前輩留下來的劍道傳承!
特意在這個地方停頓,元行澈注意觀察顧斟真的神色變化, 繼續說道:“顧道友應該能理解,我們劍修對此種傳承的渴望吧?”
如果這些話是真的,那么的確無可厚非,畢竟顧斟真也是會為了修行之事冒險,可元行澈這么說,分明是在故意轉移視線,于是顧斟真擺出一副抓著不放的架勢,“元道友的意思,只要將那異獸打一頓,搞成現在這副模樣,就能得到真仙劍修的傳承了?”
司空述狠狠瞪了顧斟真一眼,怒道:“便是如此,顧道友還有什么要說的?”
這人脾氣暴躁,可以講道理,也可以完全不講道理,無非取決于對方的身份地位,亦或者個人喜好,反正不是個好商談的對象。
元行澈也不勸,也不阻止,反而因為司空述的表態,而等待顧斟真的反應。
有時候,隊友說出“我就是判斷失誤拖后腿了,你又能怎么樣”這種話,往往是氣得跳腳又沒有辦法,尤其是眼下這種情況,難道要趁現在起內訌嗎?
往大了說,天劍峰是鼎山仙門內門,本來就有真仙級別劍修坐鎮,雖然這樣的人物未必會出面管事,但若是力壓閑韻峰主大乘期的修為,還是綽綽有余。于是,那些金丹期弟子瞬間忘了自己是如何被坑害到這里的,反而紛紛站在自家長老這邊,對著顧斟真怒目而視。
就是欺負你了,那又如何呢?
這讓顧斟真想起許多往事,便如同吃了蒼蠅一般惡心,她還沒回應,一旁的涂小黎已經怒道:“好啊你們視人命如草芥,道友的命就不是命了嗎?惹出這么大的禍事,能不能活著出去都成了問題,現在反而怪我們多事?難道要一個解釋都不行嗎?”
涂小黎一開口就把自己跟顧斟真綁定在一起,主要是出于憤怒,她甚至不會思考這背后意味著什么,只是簡單地表達自己的不滿。
說話到t這個地步,事件的起因經過什么的,已經統統不重要了。
司空述亮出佩劍,劍氣劃過大地,能聽見樹木傾倒、骸骨碎裂的聲音,“這便是解釋了!
元行澈急忙道:“當務之急,還是大家齊心協力,尋找出口,至于旁的,到了外面再說不遲——”
看了一眼司空述,元行澈聲音一冷,“便是要什么說法,也請到外面去說!
司空述則是說道:“就是到了峰主面前,請了長老院的人過來,我也是那句話!
涂小黎氣得想要跺腳,偏偏她又是在半空中,踩的又不是地面,一時間又想不出更為有力的話來回應,眉毛都氣歪了。
顧斟真冷眼打量對面天劍峰那些人,若是以往,她大可以拂袖而去,反正遇到討厭的事就遠離,也是一種正常的態度,可她現在偏偏想看看這些人接下來要怎么收場,這種旁觀者的心態令她莫名興奮起來。
至于空間坍塌,那也是不怕的,她還有后手。
“既如此,那就聽元道友的!
聽到顧斟真終于松口了,元行澈暗暗松了口氣,倒不是她有多在意一個化神期煉器師的想法,主要是不想在這個時候給身后的弟子們留下關鍵時刻鬧矛盾的壞印象,而且此次歷練,天劍峰的人才是主角,她也不想讓天劍峰以外的人太出風頭,這是一點私心。
“顧道友果然是個明事理的,待會兒若是需要顧道友出手,還望鼎力相助!
元行澈說出來的恭維話,也是附帶條件的,在得到顧斟真的回答之前,她甚至又對涂小黎說道:“我天劍峰歷來與靈寰池交好,還望涂道友能出手相助!
兩個人,兩種說法,心思都用在這方面了,難怪劍道成就不過如此罷了。顧斟真這樣想著,也就給個默認的態度。
涂小黎看到顧斟真同意了,這才想起元行澈話里有話,想到更高層的關系,她也不好再說什么,便語氣生硬地答應下來。
好不容易暫時平息爭端,那大地上的裂縫卻是已經蔓延過來,熔漿在裂縫中如同河流一般,不斷沖擊著尚且完好的土地,天上的裂縫也是如此,只是速度慢一些罷了。
于是,眾人只能一邊往安全地帶退去,一邊尋找出口,那天上的裂縫不能作為出口,誰知道外面是什么呢?不能冒險。
顧斟真當年還在蠻荒邊境的時候,曾經有過類似的經歷,此刻依然默不作聲,看著這些人慌亂的模樣。
元行澈暗暗給司空述傳音:“你也太暴躁了,到底是上頭點名派來的護道者,如此得罪人家,叫人說我們天劍峰小氣嗎?”
司空述哪怕是用傳音回應,聲音里也是充滿了暴躁,“不過是個不成器的煉器師罷了,貪生怕死之輩,遇事還想先算賬,跟那個靈寰池的小妖修一模一樣!
元行澈傳音道:“這個顧斟真可是剛剛五百歲就進階化神了,五百歲的你我又是什么境界?縱然是師尊看好的弟子,傾注了多少資源,你我這一代,又有幾個能在五百歲就進階化神的?我總懷疑此人不是表面上那么簡單,你多少留心些!
司空述也傳音道:“你那么看得起她,為什么又說那些難聽的話?反正不過是賣個面子,怎么不見你低頭?恐怕也是不愿吧?”
一下子被戳穿了心事,元行澈也不惱,這個同門嘴巴臭,她又不是不知道,真到了關鍵時刻,還是同門靠得住,因此才總給好臉色看,對于顧斟真和涂小黎,哪怕是有所猜測,也不能保證在關鍵時刻絕對信任,自然地,低頭服軟什么的,也不會對著這二人。
司空述見她不答,也不糾結此事了,又傳音道:“這事有古怪,怎么偏偏叫咱們碰上了?若是沒有這二十個金丹期,到可以仔細探查一番!
元行澈若有所思,這個角度,顧斟真等人也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歷練為主,弟子們的安全自然是第一位,如今也算是叫這些小輩見識到了空間塌陷的恐怖,這可是難得的經歷!
司空述道:“話雖如此,要如何出去呢?難道真的要動用那件寶物?”
元行澈道:“若是逼不得已,用了界面石,想來管事們也不會太過怪罪,這可是為了弟子們的性命。”
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長久以來培養的默契。在不知不覺中,這二十個金丹期弟子就成了隨處可用的籌碼。
顧斟真見那二人并不說話,卻隱約有眼神的交流,心中便知道是通過傳音溝通了,于是心里負擔大大減輕,便以傳音問涂小黎:“涂道友,若是到了不得已的時候,你是相信我,還是相信那兩位劍修?”
涂小黎不料顧斟真會突然這么問,心道連煉制替身傀儡的材料都給她了,這難道還不是信任嗎?又覺察到對方的嚴肅態度,也知此事不可模糊敷衍,便傳音道:“我跟劍修不熟,還是跟著顧道友一起走吧!
對于此次站隊,涂小黎幾乎沒有任何心理糾結,妖修本質上還是跟妖非常接近,不會想那么多。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顧斟真心中還是唏噓,上一次這樣信任她的人,也分道揚鑣了啊。于是不再想這件事,只關注眼前的變化。
早就飛出那片樹林,來到廣袤的平原上,然而這“平原”已經不能被稱為平原,地面上到處是大戰之后的痕跡,不是坑坑洼洼,就是裂縫一條接著一條,河流無故斷流,湖泊突然出現,大地上滿目瘡痍,生機幾乎斷絕,倒是像極了蠻荒邊境的樣子。
不,蠻荒邊境還是有一些特產的,這里卻是地脈都被打亂了,根本無法孕育任何天地生靈,連雜草野樹都長得歪歪扭扭,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這里的天空起碼還是好的。
天還沒塌。
遠方隱約可見高山的輪廓,山頂還有積雪,美得像是畫中世界。
在司空述、元行澈二人的帶領下,眾人在無限靠近雪山的位置,發現,那的確是一副畫。
第114章
世界的邊緣是什么樣子的?修仙世界的人同樣會有這個想法, 并且更容易獲取實踐的力量。要是足夠幸運,偶爾也會出現眼前這種情況。
顧斟真仔細端詳著眼前這幅“畫”,并非用筆墨畫在紙上的那種, 主要是當她確定這是一副“畫”的時候,心里陡然升起奇怪的感覺,像是在一瞬間理解了造物主的意識。
這幅“畫”, 曾經是一個真實的世界,在經歷了某些事情后,它失去了所有生機, 濃縮成這個樣子, 若不是無限靠近,或許并不能發現這個事實, 哪怕是成為畫中景象的雪山,也未必意識到自己已經成為一件死物。
它是目前遺跡所在這個世界的邊緣,不確定遺跡剩下的部分是否會變成這樣,或者說遺跡本來就是從這里而來的。
信息還是太少了。
顧斟真看到這幅“畫”上還有被定格在一瞬間的鷹, 張開的雙翅,優美的飛翔姿勢, 明明已經飛到半空中, 卻永遠停留在那里。
而且,這幅“畫”不能看太久。
“醒醒!都給我醒醒!”
司空述暴躁的聲音傳來, 顯然,還是有點用處的,好幾個眼神正在變得迷茫的金丹期弟子像是被人當頭棒喝, 一個個陡然轉醒, 眼神卻還是有些呆呆的。
這是被攝入那個畫中世界了。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地方,曾經活著, 現在死了,變成一幅畫,不可觸碰,但你若是執意要觸碰,執意要與之對視,那么很可能因為“凝視深淵就會被深淵拖拽進去”這種理由,沉迷在畫中世界。
最要命的是,若是篤定這畫中世界是假的,認為這背后還有一個真實的世界,執意要去探索,那么便能很幸運地成為畫中世界的一部分,被定格在某一處。
這是顧斟真突然領悟到的信息,她立刻就斷定這跟小世界有關,正是小世界讓她窺視到造物主層面的一鱗半爪。
另外幾個化神期則沒有這么深刻的體會,只是單純地意識到不可以長時間凝視此物,于是紛紛拉開距離,也不敢多看,兩位化神期劍修還得照看金丹期弟子。
顧斟真不動聲色地退開,她不介意在此時表現自己的鎮定自若。
司空述暴躁的很,估摸著到了安全距離,就揮舞長劍,周身靈力像是不要錢似的灌注其中,直接以十成力量斬向那“畫”中。
劍光太閃,金丹期弟子皆不敢t直視。
涂小黎也忍不住瞇了瞇眼。
顧斟真仔細盯著,她看著司空述向劍中灌注靈力,看著那長劍變得如同火一般通紅,散發出來的熱氣幾乎要把附近的空氣點燃了,又看著那長劍斬下,劍氣在虛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切入“畫中”——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化神期劍修十成的力量,還有憤怒加持,在這幅“畫”面前連滴水花都沒有。
從中意義上說,是“畫”吞噬了那劍氣的力量。
這個世界的邊緣,毫不猶豫地收下了司空述的攻擊,并且沒有給與任何還擊。
簡直是無聲的嘲諷,在訴說著司空述的無能無用。
司空述還要斬第二劍,被元行澈阻止了。
“省些力氣吧,這世界邊緣,空間壁壘,不是我等可以對付的!
司空述的臉色緩和了些,看起來是接受這個結果了,只是他突然變得這么聽勸,顧斟真還是有點驚訝的。
還以為這兩個劍修要打一架才能說服對方呢。
此時,被熔漿推動的大地裂縫已經到達平原地帶,將原本已經一副世界末日景象的地段,變成了新的末日,這種肉眼可見的變化,要不了多久就會來到眾人面前。
在那之前,必須做決定。
司空述和元行澈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隨后,元行澈從儲物袋里拿出一個四四方方的小木盒子,揭開上面的紫色符箓,小心翼翼地打開。
因為不是刻意避著旁人,所以顧斟真看到了小木盒子里的東西,是一塊石頭。
一塊青綠色、散發著玉質光澤的漂亮石頭,兩個鵪鶉蛋那么大,單是看一眼就知道不同尋常,何況在修士眼中看來,它蘊含著某種特殊的力量。
“界面石?”涂小黎忍不住驚呼出聲,“這么珍貴的東西,你們劍修也有?”
以顧斟真在閑韻峰的經歷,托馮孜騁的福,她也認識了不少好東西,其中就包括這界面石。
界面石是一種帶有空間屬性的物質,表面上看起來非常像石頭,實際上是世界坍縮之后的形成的特殊物質,蘊含著大道之力,還有曾經所在世界的混亂力量,一般存在于天外世界、時空亂流這種修士都不宜去的地方,偶爾也會掉落在常人生活的世界。
某些真仙級別的修士,特別喜歡挑戰自我,有探索異世界的興趣,帶回來此物,或是煉制為法寶,或是將之提純,獲取其中力量,甚至還有從中獲得久遠傳承的,但是它最廣為人知的作用,還是“破開空間”。
界面石就像是暴力敲開空間壁壘的大錘子,只要用適當的辦法將之激發,就可以打開這世上絕大部分空間壁壘,實現不同世界的穿梭。
像鼎山仙門這種歷史悠久、底蘊豐厚的修仙勢力,擁有界面石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將之作為壓箱底的護身之寶賞賜給外出歷練的弟子,更是顯出財大氣粗。
金丹期弟子一個個呆若木雞,同時又目不轉睛地盯著元行澈手中的石頭。哪怕是看一眼,沾沾光也好啊,何況這東西馬上就要成為虛空的一部分了。
因為界面石其實是一次性法寶。
通過元行澈和司空述的表情,顧斟真知道這二人作出這個決定是相當艱難的,但也沒有到了擔心回去以后無法交差就要脫離鼎山仙門跑路的地步,她手中的魚骨劍未嘗不可以代替界面石試一試,可這樣做有必要嗎?
在劍修面前展示劍術,是想要得到那枚界面石嗎?顧斟真在心里搖了搖頭,作為旁觀者的心思越明顯,她就越感受到某種輕松,反而顯出與在場眾人的格格不入。
那有什么關系呢?
拿出界面石是一個公開的過程,使用界面石卻是背對著眾人,包括法訣包括咒語,都不打算公開的,只有來自界面石的力量,在被激發之后,毫無保留地展示給眾人。
望著瑟瑟發抖的一眾金丹期,顧斟真也下意識地離那股狂暴的力量稍遠了一些,涂小黎更是頭發都豎了起來,如同炸毛的貓,快速飛遠了。
界面石的力量注入那幅“畫”中,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原本被定格的畫卷在那一瞬間重新變得生動起來,雪山和雪山之間的山巒也變得立體,那只張開雙翅的鷹朝著地面方向快速移動,目標正是草甸上冒出頭來的某只兔子。
畫,可以被注視了。
也就是在此時此刻,顧斟真感受到空間的延伸,明明已經到了世界邊緣,此刻卻好像前面還有相當長一段路可以行走。
元行澈此刻的表情分外凝重,好像在說“怎么跟說的不一樣”,只是旁人都看不到,她自己已經感受到大地的裂縫就要到腳下了,此刻也容不得猶豫,便一咬牙,徑直朝雪山方向飛去。
很好,原本的邊界已經不存在了,前方是一個更為遼闊的空間。
元行澈一顆心稍稍放下,也給了司空述明確的答復。
于是,在司空述的帶領下,二十個金丹期弟子也追隨著元行澈的身影,朝雪山方向飛去。
涂小黎上身已經動了,像是意識到什么,突然停住,狐疑地看向顧斟真,“顧道友,有什么不妥嗎?”
不得不說,妖修出身的家伙,有時候就是敏銳。
顧斟真只覺得元行澈等人的決定會有危險,可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東西也在推著她向前,這種感覺每一次出現,往往意味著會有收獲,于是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沒什么,我們也跟上去吧!
看到顧斟真也朝雪山方向飛去,涂小黎便跟在顧斟真身旁,沒有太近,也沒有太遠,維持著一個可以隨時支援的距離。
隨著那些人的身影越來越小,大地裂縫也蔓延到剛才眾人待的地方,即一開始的邊緣之地,然后,就戛然而止。
在穿過“畫”的邊緣時,顧斟真隱約生出一種穿過什么界限的感覺,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她早就過去了,回頭一看,涂小黎倒是跟得緊緊的,而她們身后的世界,此刻也如同一副畫一般,定格在某個瞬間。
劍修們并沒有要停下來等候這二人的意思,顧斟真也不急著跟上去,反而放慢了速度,讓原本就拉開的距離,變得更加遠了。
涂小黎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還是下意識跟著顧斟真的速度,悄悄地問:“顧道友,我怎么感覺,兩邊都是一幅畫呢?”
驟然聽聞此語,顧斟真像是絞盡腦汁也想不到形容詞,卻突然聽到了極為合適的用詞,贊許道:“正是這個意思,我也有同感!
涂小黎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低聲道:“我知道界面石是了不得的寶物,天劍峰的高層也真看得起這些人,可這算什么?毫無頭緒的冒險嗎?就算是真仙級別的劍修傳承,兩個化神期能吃得下嗎?還敢讓金丹期去開路,真是膽大包天!
她越說越憤怒,到了后面就恢復正常的音量,也不管前面的劍修會不會用靈力偷聽了。
顧斟真覺得這妖修有時候說話是真的動聽,忍不住說道:“劍修就是需要膽量的,不畏生死,一往無前!
涂小黎眉毛一挑,“那不是人族說的莽夫嗎?”
雖然顧斟真自己也算是半個劍修,對于這個說法,她還是表示贊同。
二人沒有加速,也遇到了前面的劍修,倒不是人家停下來等候,而是實在沒有路可以走了。
第115章
如果顧斟真是個普普通通的煉器師, 遭遇來自實戰派劍修的鄙視,那也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因為真的打不過, 可顧斟真不僅僅是一個煉器師,于是事情就變得有趣起來。
她靜靜地觀察前面那一群人,也不出聲。
一次性法寶界面石已經在元行澈手里變成一堆粉末, 這粉末給風一吹,就成了天地間的灰塵,掉落大地, 那便是為肥沃的土壤添加一點微不足道的貢獻, 也許在下一次界面坍塌的時候會變成新的界面石的一部分,但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怎么回事?”
司空述固然是個脾氣火爆的人, 可真遇到問題了,尤其是在元行澈這個同門面前,似乎也不是那么不講道理,言語之間, 多有關切之意,而非責難。
“我們似乎闖入另外一個空間了!
元行澈像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 終于承認了這一件事, 面上表情說不上難看,也不至于想哭。
畢竟好幾千歲的人了, 這樣的事也不能說沒有經歷過。
環顧四周,眾人如今是處于雪山上空,可這t雪山的范圍未免也太大了, 眾人已經來到雪山的另一面, 無論朝哪個方向看,都是差不多的情況, 并且是再次來到世界邊緣。
“回去看看?”
司空述出了個主意,不待元行澈表態,他已經接著說道:“我一個人去看看!
話音落下,司空述的身影已經飛遠了。
元行澈朝顧斟真這邊看過來,向涂小黎詢問她們看到的情況。
涂小黎雖然因為之前的事,對這些劍修很有意見,但人家既然耐心地詢問,言語又柔和,她也不好甩臉色,于是也就說明了自己所見所聞,無非是描述一個事實罷了。
元行澈的神色又暗了一些。
涂小黎問:“元道友,情況已經如此糟糕了?”
元行澈尚未回答,就看到司空述已經回來了。
“怎么樣?”
“那邊也成一幅畫了,我們的確是被困在一個封閉空間里頭。”
這一問一答,說明了此刻處境。
“再看看別處。”
這話是元行澈說的,這一次她親自去了,不是原路返回,只是探查周圍方向的情況,她的身影在眾人眼中不斷變小,小到一定程度,就重新變大。
這個空間的范圍比想象中要小很多。
天上、地下也去看了,天上飛到極高處,遇到的是厚厚的云層,神識根本無法穿透,人一旦進入其中,便有迷失方向的危險,而且那云層中還有雷暴,至少能劈死一個合體期,這是在外面看不到的情況,于是自然不能成為出口。
至于地上,那就更可笑了。
看起來極為真實的草甸,其實只有表面一層,就連雪山也是,稍微往地底下探查,就會遇到神識反彈的情況,也就是說借助界面石的力量,的確是破開了另外一處空間,然后也就困在其中了。
這算是怎么回事呢?
因為已經用了界面石,那種心理上的打擊還是非常沉重的,但元行澈表面還是要裝一裝,不然要如何安撫二十個金丹期弟子。于是她吩咐弟子們列陣,以劍陣對抗這片空間。
當然是無用功。
除了劍陣,還用了天劍峰許多手段,就連涂小黎也出手進行了嘗試,結果都是一樣,在這處空間里,最多留下一點點劃痕,想要打開一個出口,那是沒有的事。
顧斟真神色肅然,她本來因為那些劍修的態度,還有自己真正的實力,已經產生了輕視之心,結果看到剛才那些手段,才發現自己也不夠客觀,帶入情緒去評價,本來就是一件很容易失去判斷力的事。
天劍峰的劍修,還是有些手段的,只是這處空間本來就是更為高級的手段,一群普通的化神劍修加上金丹期弟子,能做的事情實在有限。其實,要是普通的遺跡,早就可以滿載而歸了。
司空述煩躁不已,仍然自顧自地嘗試著。
金丹期弟子則是受到很大打擊,此前滄流山歷練積攢的豪氣,似乎都在此時散了。而人一旦沮喪起來,立刻就會形成傳染一般的效果,迅速感染身邊的人。
修士是不應該感到絕望的。
元行澈注意到顧斟真的神色,于是上前問道:“顧道友,先前多有冒犯,如今大家都被困在這里,不知顧道友可有什么想法?”
是死馬當活馬醫一般的問題,不知為何,元行澈總覺得顧斟真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這也是她對待此人非常矛盾的原因之一。
“想法?以一個煉器師的身份嗎?”顧斟真如是反問。
“……”
元行澈一時無言以對。
顧斟真問:“此次歷練,乃是天劍峰高層安排,屬于例行公事,若是弟子們沒有按時回去,天劍峰又當如何?”
元行澈微微一怔,她似乎不該忘記這件事的,只是——
顧斟真:“元道友有什么難言之隱?”
元行澈輕輕嘆了口氣,“顧道友有所不知,剛才我已經悄悄試過了,無法跟外界建立聯系,也就是說,外界也未必能感知到我們的情況,除非是有修為更高的前輩到來,可是一般情況下,天劍峰最多派一個合體期過來查看,這可不是合體期能解決的問題。一來二去,就不知耽誤多少時間。”
此次靈氣稀薄的程度,簡直可以等同于沒有,雖然在場的都是金丹以上,能夠在體內靈氣自生的,支撐個一時半會兒不成問題,但是長時間待在這樣的地方,不但剛才消耗的靈力難以補回來,就是日后維持正常的體內靈力運轉,恐怕也會出問題。
就像是生活在氧氣充足的河里的魚兒,把它換到一個氧氣稀薄的地方,肯定是要出事的。
涂小黎也說道:“我剛才試著用幻術觀察,這是一個真實存在的空間,并非幻境,應該是某位前輩大能利用空間神通制造出來的小世界,因為某種原因被封印起來,界面石打開的并不是另外一個世界,它只是剛好助力封印解除而已!
“封?”顧斟真咂摸著這個詞,“一般來說,封印之地,不是什么駭人聽聞的邪魔異獸,就是什么功法傳承,難不成那位劍修前輩的傳承在這里?”
最后一句話是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出來的,本來顧斟真是沒有想到這個問題,不知道為什么話題突然到了嘴邊,就這么說了出來,就好像在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給了她此種暗示。
元行澈臉色發生了微妙變化。
司空述也看了過來。
福禍相依,若是能因禍得福,那當然是一件好事。
顧斟真便追問道:“二位既然說起真仙級別劍修前輩的傳承,能否說得更仔細一些?”
司空述目光微動,面部表情還是忿忿的,也不應聲。
元行澈想了想,跟司空述對了個眼神,才道:“也只是虛無縹緲的傳聞罷了,在這片大陸上,類似的傳聞數不勝數,能夠得到證實的少之又少,可是在證偽之前,誰又敢說它就不存在呢?”
只是一句無用的廢話罷了。
元行澈知道顧斟真是不信的,只是觀察顧斟真神情,總覺得對方還有什么底牌,于是再度問道:“顧道友可有什么辦法?”
好家伙,非得是利益交換是吧?都到這個時候了,還是不肯說實話。
顧斟真想了想,才道:“若是真的有什么劍修傳承,若是恰好在此處,我作為煉器師,剛好有一件法寶,或許可以試一試!
元行澈眼睛一亮,似乎跟司空述有了傳音交流,于是用傳音說道:“關于劍修傳承一事,這個消息最初的源頭也不是來自我等,而是從前來到滄流山歷練的弟子傳回來的,后來又有前輩過來調查,只說這里的確可能存在某個真仙級別的劍修傳承,然而時移世易,這傳承恐怕也不如最初了,想要得到傳承,付出的代價又太大,總是不值,還是留待有緣人吧。”
如果天劍峰的劍修在明知劍修傳承是真的存在的情況下,仍然放棄了探索,那么元行澈所言倒是的確可能是真的。
關于此事的真與假,顧斟真也不是那么在意,她現在活的時間長了,越發能理解時間對于有效信息的稀釋,很多事情不要說幾百年幾十年,就是過了幾個月,隨著當事人和見證者的凋零,就有可能變成一筆糊涂賬。
也不是誰都能用上帝視角看世界的。
顧斟真想要的,是元行澈的態度,至少得表現出合作的態度,而不是此前那種試探又防備的樣子。
“元道友說的在理,那就讓我來試試吧。”
剛才的傳音,只有兩人能聽到,所以顧斟真用了這話作為回應,然后,她就拿出了魚骨劍。
司空述和元行澈同時看了過來,只不過看的都是那柄魚骨劍,眼神變化也很統一,一開始的詫異、驚艷,快速過度到懷疑、失望,就像是原本以為能看到什么寶物,結果對方拿出來的卻是尋常之物。
對于這樣的態度,顧斟真已經免疫了。
還是天逯山弟子的時候,顧斟真在蠻荒邊境跟著韓臨絳去探過一次秘境,那時候她還是金丹期,面對崩潰的秘境,還是憑借一劍殺出了生路,她的實戰經驗遠遠比眼前這些人豐富,經歷也更為曲折。因此在確認被困住的時候,她嘗試跟自己的小世界聯系,獲得了回應。
小世界在身外化身身上,身外化身還在滄流山某個安全的地方,只要感應到小世界的存在,顧斟真就可以t無視所謂的空間壁壘,直接瞬移到小世界之中,因此自身安全是沒有任何問題的,這是她長時間冷眼旁觀的底氣。
現在,該是出手的時候了。
不過,用的不是自己的小世界,而是手中劍。
真仙級別的劍修傳承,既然是前輩留給后人的,那么自然是希望有緣人能得到,不會設置那種無聊的、不允許任何人活著離開的機關,否則這傳承還有什么意思?
所以確定“畫中世界”是另外一個空間之后,顧斟真就以她的方式觀察著,在很早的時候就有了目標,她甚至看著那些劍修忙活著,卻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那一處的異常。
顧斟真提著魚骨劍,回頭飛了一段距離,飛到之前那只鷹出現的地方,懸停在半空中,看向當時那只鷹撲食的方位,也就是某只兔子出現的地方。
這個地方,從一開始就是個奇怪的存在。
靈氣注入魚骨劍中,劍意纏繞其上,耀眼的劍光閃動起來,顧斟真揮動魚骨劍,輕輕一斬。
這一次,是三成的力量。
刷!
高山草甸應聲出現一個缺口。
第116章
就如同撕開貼紙一般, 高山草甸出現缺口之后,又被隨之而來劍氣撕扯著,順滑地露出被掩蓋的部分。
表面平滑的石頭上, 一道長約百丈的劍痕赫然出現,于此同時,一個清冷女聲像是穿越了久遠時空、帶著異世腔調響起。
“這一劍, 留給有緣人。”
很簡短的一句話,不知道那位前輩是在何種情形下作出這樣的決定,也不知道后來又如何了, 反正這一劍的痕跡就這樣走過了漫長歲月, 等到顧斟真揭開它的面紗。
毫無疑問,那劍痕便是元行澈等人尋找的劍修傳承。
顧斟真僅僅是與之對視, 就挪不開目光了。
她好像進入另外一個世界。
這個世界是晦暗的,像是在夢里才會見到的情形,就在她驚疑不定之時,一個面容年輕的女子出現在顧斟真視野當中。
背負長劍, 身穿月白色袍服,領子和袖口上都繡著特殊紋飾, 彰顯著非同一般的身份, 臉上表情淡淡的,像是習慣了輕微的情緒波動, 平時不會有大喜大悲這種情況。
女子御劍飛行,在一片曠野之上。
這個地方顧斟真應該沒見過,不知為何卻有點眼熟, 細細一瞧, 眼中的某些細節便跟記憶之中的一一對上,這不是緊鄰雪山的那處平原嗎?
飛過平原, 掠過山林,來到一處大河前,只見一只只體型龐大、外貌如同河馬一般的異獸在水中嬉戲,見到女子之后,立刻發出歡快的聲音,紛紛從河里立起身子,如同人類一般行禮。
每一只的身高都在五六層樓之間。
女子面色柔和了許多,掃了一眼,一揮手,數不清的精純靈氣就飛了出去,被異獸們分食。
穿過大河,沒過多久就來到一處山谷外,高大的石碑刻著文字,守衛站在石碑下向那女子行禮。
能聽見聲音,卻聽不清任何一個字。
也是幾乎在一瞬間,顧斟真就確認那石碑是她見過的,可是石碑明明近在咫尺,卻又覺得異常遙遠,無論如何都看不清上面的文字,就在她糾結的時候,視線已經跟著那女子走遠了。
進入山谷,規劃嚴整的道路,等級分明的建筑……顧斟真很快就看到那間熟悉的大殿,她的視野跟著女子進入大殿之中,穿過暗道,來到那個地下深淵面前,看到的是正在舉行的祭祀。
祭祀過程血腥而繁瑣,祭祀對象正是那深淵里,渾身是火的異獸,只不過此時異獸周身的氣息要強悍許多,無需睜開眼,哪怕明知道這已經是過去的湖面,顧斟真還是從心底感受到了恐懼。
畫面在這之后,不斷加速,很快就到了大戰的時候。
天上出現漩渦狀的空間之門,一隊隊身穿統一服飾的修士從中飛出,這樣的空間之門不止一個,而是密密麻麻遍布視野范圍內的大半個天空,人多得如同蜜蜂一般。
攻勢兇猛,反抗同樣激烈。
女子解下背上的長劍,以一敵多,絲毫不見下風,卻也暫時脫不了身。
顧斟真試圖看清那女子是如何出手的,結果眼睛非常難受,耳邊的聲音倒是令人如同身臨其境。
這位劍修當然是非常厲害的,敵對的勢力也不容小覷,一時解決不了此人,就拖著,用更多的力量去對付山谷中的其他人。
到了最后,女子所在的修仙勢力走向覆滅,她本人也是力戰而死,最后一縷意識在消散之前,留下一道劍痕,這劍痕中承載著她的意志,還有部分傳承。
這就是顧斟真看到的全部信息,而那劍痕上所承載的一切,也深深刻在她心里。
于是,她清醒過來。
元行澈、司空述,還有那二十名金丹期弟子都緊閉雙目,像是被拖進了什么幻境之中,涂小黎的樣子,則像是在奮力掙扎,不甘心屈服于那強大的力量,又實在無法正面抗衡。
顧斟真目光落在那劍痕上,此時,劍痕上殘留的氣息幾乎消失殆盡,乍一看,就是在大地上形成的普通裂縫而已,哪里能跟什么傳承聯系在一起呢?
回想起剛才的所見所聞,顧斟真唏噓不已。
那名劍修明明可以擺脫身死道消的命運,卻又選擇與這片土地共存亡,可見無論是凡人還是修為高深的劍修,在做選擇方面,總會有自己的執念。
很多時候,只是從心而已。
該想想怎么出去的事了,這個念頭剛剛冒出來,大地就開始震顫,那原本已經停止流動的熔漿像是失去了阻礙,于是朝著雪山這邊繼續開疆拓土,持續不斷地沖擊著雪山的根基。
劍痕也在這個過程中被撕扯著、碎裂著,失去了最初的模樣,成為末世般的世界的一部分。
元行澈等人在這動靜之中清醒過來,最早醒過來的是涂小黎。
“怎么回事?”
“難道這處空間也塌了?”
“剛才好像……哎喲……”
“怎么辦?”
“司空長老!元長老!”
在混亂之中,顧斟真默默將注意力轉向天上,天幕撕開了一道口子,這一次不是幽深黑暗的世界,而是透出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光。
顧斟真提著魚骨劍朝那個方向飛去。
涂小黎立刻跟上。
元行澈思索片刻,說了一句“都跟上”,便也緊緊跟隨顧斟真的身影,飛向出口。
當最后一個人飛出來時,此處空間也徹底坍塌,揚起的灰塵在陽光下也有了具體的形狀。
重新見到滄流山的瘴氣,明明是危險之物,此刻竟然也覺得親切,好幾個金丹期弟子支撐不住,不顧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元行澈見狀,只是皺著眉頭,卻并未責備,而是將目光投向顧斟真。
剛才顧斟真在幻象中所見到的關于那名劍修的過去,元行澈、司空述也得以窺視一星半點兒,同為劍修的敏銳,當然能猜到顧斟真從那劍痕中收獲了什么,說不嫉妒、不好奇那是假的。
“哎喲,好險好險,差點兒就全軍覆沒了!蓖啃±枧闹乜,用夸張的語氣說道,她客觀地描述了一個事實,剛好平息了即將重新燒起來的戰火。
元行澈神色一黯,跟司空述一番傳音交流后,兩人同時向顧斟真行禮,“多謝顧道友出手相助!
站著的金丹期弟子有猜到前因后果的,也有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的,見到自家長老已經行禮,也紛紛跟著面向顧斟真行禮,只是略顯參差罷了。
“不敢當。”顧斟真說著,心里立刻有了新的說辭,于是拿著魚骨劍說道:“此劍所藏劍意,乃是我一個劍修好友所留,此次不過是托了她的福罷了!
雖然我是個兼職劍修,但我就是不承認,你們又能怎么樣呢?
剛剛可是救命之恩,現在就打算翻臉嗎?
身外化身就在附近,就算有什么殺人奪寶的事,誰是主角還不知道呢。
顧斟真平靜地望著那一眾劍修,眼底有一絲罕見的笑意。
司空述此時是最難受的,劍修傳承什么的,當然知道是顧斟真拿了,強行奪取這種事做不來,切磋一下劍術這種事還是可以發揮一下的,只是對方居然不承認“劍修”的身份,這樣的處理方式,是他完全沒見過的,因此一時之t間進退維谷。
元行澈也是愣住了,她完全不敢想象顧斟真居然能這么說,只要眼睛不瞎,就這柄魚骨劍鬧出來的動靜,誰還不知道是個劍修所為?藏在劍中的劍氣能有這本事?別人不知道,作為劍修的元行澈還能不知道嗎?
如此一來,反而摸不準顧斟真此人的脾性了。
這時候,涂小黎插了一句嘴:“歷練到這里,結束了吧?”
顧斟真現在是真的佩服涂小黎,于是順著她的話說道:“司空道友,元道友,歷練的事,還是二位做主,我可是很想回去好好睡一覺啊!
“的確,歷練到這里,算是結束了。”
“即刻啟程返回!
回去的路上不用自己飛,元行澈拿出了一架飛舟,把二十名金丹期弟子都裝了進去,顧斟真自己一架飛舟,涂小黎原本想上顧斟真的飛舟,見她拿出一架小小的只能容納一人坐臥的那種,于是便放棄了。
來時花了一個月時間,回去則不過數日。
顧斟真全程警惕,并未發生惡劣的殺人奪寶事件,她平安地抵達鼎山仙門。
馮孜騁得到了顧斟真的傳訊,居然提前到了地方迎接,很是熱情。
妖修那邊,也有來接涂小黎的。
元行澈、司空述等人看到馮孜騁對顧斟真的看重,暗暗慶幸大家都是好好地回來了,不然今天這場面非得鬧出點什么事來,于是也拿出笑臉,熟稔地應對著。
辦完交接,眾人散去。
元行澈和司空述不約而同走到一起,飛向僻靜處。
“我說勸顧斟真把那劍修傳承交出來,你說返回山門之后再說,果然是有先見之明!
“這算什么先見之明?只要你別那么暴躁,很多事情就好辦了!
“好聽的話誰不會說?”
司空述一臉不屑,接著壓低聲音問道:“劍修傳承沒拿到,回去要如何復命?”
元行澈不假思索地回答:“如實稟報就是了,機緣這種事,本來就講究一個緣字,想來上頭也不會怪罪,最多,罰去閉關罷了。”
事情果然如同元行澈預料的一般,如實上報,迎來一番嘆息,卻并未受到過多責備,反而得了辛苦費——賞賜的丹藥。
“閑韻峰送來的佩劍,那天我看到有幾柄不錯的,仔細一瞧,發現都是同一個煉器師煉制,此人應該懂些劍道,不然不會如此懂得劍修對劍的需求。行澈啊,你拿著這劍去問問,看看是哪一位煉器師,請人家為我們天劍峰煉制靈寶級的佩劍!
停頓片刻,上首之人又叮囑道:“此乃私事,要按照公事的樣子去辦,可別在那位煉器師答應之前,鬧得咱們天劍峰人盡皆知了!
元行澈瞬間明白,這是看重那位煉器師的意思,想單獨請人家幫忙煉制法寶,但是按照慣例,若非送來的法寶出了問題,是不能去調查背后的煉器師的,當然這樣的慣例也不是不可以用交情去打破,只是不好聲張罷了。
上頭的人不好親自去,像元行澈這個身份就挺合適的,于是她便恭恭敬敬地答了一句“是”。
走到外邊,司空述目光火熱,“打探到那位煉器師的名字,可別忘了告訴我一聲,我這佩劍靈性損失三成,已經不合用了!
元行澈答應下來。
寶劍對于劍修來說,往往比性命還重要,可是想要順手的寶劍卻不是那么容易,尤其是到了元行澈這樣的修為,需要能夠配合自身功法靈根使用的寶劍,才能發揮最大作用。
繼承名劍是最容易的事,同時也最難,因為這需要天賦和機緣。直接購買成品寶劍是其次,這卻看運氣,因為真正的好東西,往往不會在市面上流通。想要得到一柄符合需求的寶劍,最好還是結識煉器師,請人家量身定做。
元行澈快速回憶著自己在閑韻峰的人脈關系,眼前忍不住浮現顧斟真的臉。
這人,好像得罪早了。
不過,應該也不礙事,顧斟真只是普通煉器師而已,并非閑韻峰管理層,總不可能那么巧,她剛好就是元行澈要找的人吧?
不至于,不至于。
回到洞府將瑣事處理完畢,元行澈便精神抖擻地帶著東西去了閑韻峰,此事,她是片刻也不敢耽擱。
第117章
顧斟真仍然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明明做好了一旦事情不對就跑路的準備,結果又好好地回到這里,回到這個她剛到閑韻峰就選中的洞府, 哪怕進階化神可以重新挑選一個新的,她卻沒有選擇搬走,而是繼續留在這里。
馮孜騁給足了她面子, 這就是有靠山的感覺嗎?
坐在書房里,整個人放松下來,居然有點困了, 是不是該睡一覺呢?
“說起來, 我也是真厲害,隔著空間壁壘, 都能把你撈回來,不錯吧?”
身外化身繞著長長的書桌走了半圈,臉上十分得意,她說的是一個未曾發生的計劃, 一旦顧斟真不能主動離開那個遺跡,就利用跟小世界的聯系, 直接無視空間壁壘的存在, 把人收進小世界。
這是一個相當天才的想法,理論上來說, 只要顧斟真跟小世界的感應還在,她就可以達成這樣的遠距離傳送,由于只是在小范圍內進行嘗試, 成功率是不能說有十成的。
在這個基礎上, 假如顧斟真外出辦事,把身外化身留在閑韻峰的洞府里, 那么她回來的時候,完全不需要趕路,直接傳送回到小世界就行了。
“嗯,不錯。”顧斟真給了身外化身一句肯定的回答,特意看了這家伙一眼,以示尊重。
“喂,那個什么劍修傳承,到底怎么樣啊?”身外化身此刻還有別的興趣,也沒有責怪顧斟真的敷衍,而是快速將話題帶到她想要的方向。
“那個傳承啊,其實有點麻煩!鳖櫿逭嬲f著,手上多了一個光團,這是她將相關記憶搓揉在一起的結果,這個神通也是進階化神期之后自動領悟到的。
“之前在天逯山得到的劍訣,據說是不完整的,現在看來的確如此。我本來想著要不要想辦法再弄一部劍修功法,這東西倒是來的及時,只是它的等級太高,我不過是看了那段往事,神魂就有點受不住了,若是直接查閱這份傳承,現在恐怕辦不到!
“那你給我啊!鄙硗饣硌劬α亮恋模z毫不覺得這有什么難的,“給我吃掉,用小世界去消化,然后再領悟劍道相關的傳承,這樣一來,我們可以同時修煉,就是往兩個完全不同的方向,也不是不可能!
顧斟真目光幽幽,注意力沒有集中在眼前之事,反而因此想到了更多,“這么說,我們是共用一個小世界了?”
身外化身奇怪地反問一句:“一直如此,難道你不知道?”
顧斟真神色一肅,“這么說,在承認這件事之前,你一直利用小世界的資源修煉,卻不告訴我?”
在事實的基礎上,必須有所解釋,主要是顧斟真要占據道德制高點,她不得不承認,以前是疏忽了。
“……”
身外化身就不說話了,觀其神情,是有些許理虧的意思,不過等她意識到顧斟真正是想要看到這種效果,立刻板起臉,“小世界在我身上,我用一下怎么了?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這倒是理直氣壯。
“你是我的身外化身,無論是理論還是實際情況,你都是我的衍生品。”
“好了好了,我是你生的,這總行了吧?”
“……”
身外化身若是無理取鬧,顧斟真還真是沒什么辦法,畢竟“彼此都很了解”。于是,不再進行口頭上的戰爭,轉向正題。
“好歹是真仙級別的傳承,雖然她當時只剩下殘魂,也不是我這種化神期可以覬覦的。不過既然選擇了我,總該給點便宜吧?”
顧斟真說著,就把那光團給了身外化身,“給你!
身外化身興沖沖地接過去,先是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地端詳著,像是在看什么稀罕之物,然后才張開嘴,深吸一口氣,就將那光團吸進肚子里。
顧斟真情不自禁地皺眉,暗暗地想這嘴肚子是真的大。
來自小世界的反應很快就傳遞到顧斟真這里,t她能明顯感覺到名為“興奮”的情緒,一時間也不能確定這是小世界本身的意志,還是身外化身的意志,這兩個在某種程度上相互依存,但到底算不算同一物質呢?
這種關系一時也無法解釋清楚。不過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就是“消化”的過程雖然有點艱難,卻也在磕磕絆絆地進行著,因為那個“傳承”本身也在幫忙,所以這件事難度大大降低。
只是需要一點時間罷了。
……
放下玉簡,馮孜騁對顧斟真這一年的經歷也有了大致的了解,不涉及內心層面的事實,就是她也覺得有點欺負人了。
倘若元行澈和司空述二人從一開始就保持著對顧斟真的鄙視態度,這也沒什么,劍修眼高于頂,看得起誰?偏偏這態度是一直在變化的,導致變化的原因也很簡單,利害相關。
也就是說全程不把她馮孜騁的叮囑放在心上,就這么瞧不上閑韻峰的人?
顧斟真有時候又悶的很,這受了委屈就放在心里,也不會向人訴說,也不會請人做主的,這就是散修出身的不好,心理格外脆弱。
馮孜騁對待顧斟真,可是在平輩相交的同時,又拿出對待徒弟的真心關愛,因此對元行澈、司空述二人的所作所為十分不滿,繼而有遷怒天劍峰的意思。
閑韻峰跟天劍峰平時的往來,主要是純物質方面的,就是天劍峰提供材料,或者連材料也沒有,就提個要求,要閑韻峰拿出成品,也就是高品質高等級的寶劍。一直以來,天劍峰都是高高在上,那種態度,馮孜騁不滿也很久了。
這個主要指的是整體上的感觀,畢竟排除公事上的往來,雙方之間的私交,不能說沒有,然而那便是私事層面的事了。
馮孜騁當然不會直接搞出全面針對天劍峰這種事,只需要稍微給司空述、元行澈這兩個還有兩人背后的勢力一點點難度就好了,也不是刻意的為難,就是不再像從前那樣提供方便就是了。
于是,叫來執事弟子,用大家都懂的話語吩咐下去。
“啟稟馮長老,弟子有一事稟報。”
一名執事弟子單獨留下來,悄悄地說,天劍峰的元行澈剛才來找過他,拿了一柄送去天劍峰的佩劍,說是想要打聽此劍的煉器師是何人。這種屬于不適合在臺面上說的事,不過鑒于一貫的私人交情,這件事還是辦成了。
“元長老得知此劍乃是顧斟真長老煉制,臉上表情頗為精彩,弟子問了一句,她只說沒事,失魂落魄一般地走了!
“失魂落魄?此事當真?”
“弟子不敢夸大其詞,元長老當時的模樣,像是受到了沉重一擊!
執事弟子暗暗揣摩馮孜騁的意思,雖然此事是在命令下達之前發生的,難保會被追究責任,于是只能盡可能將馮孜騁感興趣的方面說的清楚一些,用詞也是在合理范圍之內。
馮孜騁笑了,她在人前經常是笑臉,那執事弟子卻也能敏銳地感覺出來,這次是真的開心。
“我知道了,這件事不怪你。對了,顧長老煉制的法寶,可還有沒送出去的?”
“還有寶劍三柄,原定于下個月送到天劍峰,賜給新晉金丹期!
“換成別的,另外,這三柄寶劍送到我這里來。”
“是!
片刻后,那三柄經由顧斟真煉制的寶劍就出現在桌面上,馮孜騁反復端詳著,終于給她瞧出了端倪。
“原來如此。”
馮孜騁本身不是劍修,再加上顧斟真一開始煉制的寶劍的確堪稱平庸,也就沒怎么在意對方在煉器師方面的天賦,反而更加關心起顧斟真的修行進度,在這方面提供支持。
結果,顧斟真煉制的寶劍中竟然融入她對劍道的理解,或許只是不經意而為之,然而這卻能在相當程度上提升寶劍的品級和效用,對于持劍人來說,也有莫大的好處。
難怪元行澈背后的老家伙眼饞,原來是打這個主意。試想一下,一旦這個消息公開,得有多少天劍峰的劍修找上門來?到時候,顧斟真只要接下來一單,就有源源不斷的私活,肯定會影響到個人的修煉,若是拒絕,那又是無窮無盡的麻煩。
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拒絕”這種事出現,總是會得罪人的。
好容易白撿了一個好苗子,馮孜騁是打算傾心培養的,根本不會交出去,更不會看著她夭折了,因此立刻就做了決定。
按照此前的約定,完成護道者的任務,顧斟真在五十年之內,不用上交每年規定的法寶,那么除此之外,再告訴執事弟子們,主動拒絕天劍峰的人接觸閑韻峰煉器師,人為制造種種障礙。這種事可大可小,甚至在某種程度上符合規矩,天劍峰也不能如何,鬧大了也沒關系,自然有更高層去處理。
馮孜騁一心一意想著為顧斟真解決麻煩,至于那什么劍修傳承,她是一點兒也不在乎,這鼎山仙門叫得出名字的家伙,哪個沒有點機緣?用得著下三濫的手段。
不過,天劍峰對閑韻峰的矛盾態度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歸根到底,還是因為閑韻峰主只是個大乘期,在天劍峰的真仙劍修面前,天然就矮了一個頭。
馮孜騁自己只是一個合體期,距離真仙還隔著一個大乘期呢,就是要卷起來,起碼幾千年內是卷不到,還得指望她的師尊快些進階真仙才是。
打定主意,馮孜騁即刻將一封傳音送往自己師尊閉關的地方,委婉地將這個意思說明了。
第118章
“你說聞蕭真人要找的煉器師就是顧斟真?”司空述一臉的不敢置信, 中年人的臉龐都變了顏色,“世上真有這么巧的事?”
“我千方百計地打聽了,錯不了!痹谐阂荒樉趩, 眼底是深深的無奈。
司空述啞口無言,他相信元行澈的調查手段,說是顧斟真就一定是顧斟真, 只是這件事未免也太折磨人了。劍修傳承讓人家拿走了,又得罪了人家,如今又要去求人?
這——
常言道, 求人如吞三尺劍啊。
若是真的吞下三尺劍, 能辦成這件事,作為劍修, 似乎也不是不行。
司空述看向元行澈,勸說的話卡在喉嚨里,卻是張不了口。
“我又去了幾趟,想跟顧斟真當面說說, 不過連人都見不到,那位閑韻峰的馮長老, 應該是對我有意見了。”
“馮孜騁?那個人看起來笑瞇瞇的, 打起架卻兇狠,若是她一心為難你, 恐怕這事就辦不成了!彼究帐鱿肓讼,能逼人就犯的,無非權勢地位利益, 他是劍修, 慣于用實力說話,“不如請聞蕭真人親自出馬, 直接跟李閑韻說,都是大乘期,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
元行澈道:“為了一個化神期的煉器師,堂堂大乘期的前輩親自出面相逼,這傳出去,我們天劍峰的名聲還要不要了?聞蕭真人命我去辦這件事,就是希望不要驚動太多人,像往常一樣就是了,偏偏這樣不巧!
司空述便惱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不是個會出主意的!
元行澈也知道此人的脾氣,也不生氣,就是自己在那兒對著逐漸冷了的茶嘆氣。
司空述心里煩悶,主要這件事是跟元行澈一起經歷的,兩人又是一同入門,多年的同門,自然有交情在,也同樣感受到了危機,于是想了半天,給了一個主意:“不然這樣,我去約她出來切磋劍術,只要見了面,事情就好辦了!
元行澈知道這是司空述能想出來的法子,也是司空述能做出來的事,不好拂了人家面子,就敷衍了一句:“再想想吧,這次可不能魯莽了!
司空述便知道元行澈是不同意的,他也知道一個劍修去挑戰一個煉器師意味著什么,在得到認同之前,不會將之付諸實踐。
元行澈知道司空述也給不了什么好主意,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
回到洞府,元恤生前來拜會,看樣子已經等了挺久的。
元行澈打開洞府大門,將人帶了進去。
她這洞府是鑿空山腹而建,內有聚靈陣,外有防御性法陣,既安全,又有充沛的靈氣,平時無需仙仆打t掃,只有幾個從閑韻峰買的傀儡,在客人來的時候端茶倒水而已。至于家具陳設,劍修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
待元行澈坐下之后,元恤生開口說道:“元長老,這是家父準備的謝禮,多謝長老在滄流山歷練時,對恤生的關懷!
元行澈只是看了一眼元恤生送過來的東西,便收下了,其實這些東西對于一個化神期來說,實在雞肋,最多拿出去賞人,可若是不收,看元恤生的樣子,恐怕還會固執地在這里站上許久吧。
元家是鼎山仙門的附屬勢力,一直以來致力于向鼎山仙門輸送優秀的弟子,偏偏在元行澈之后,元家很久很久沒有出現天賦異稟之人,便是有修士,大半只是終身徘徊在筑基、金丹期的中低階修士罷了,全靠從前送出去的弟子維持門面。
到了元恤生這一代,終于出了幾個像樣的,然而天賦最高的,還是元恤生此人,因此眼巴巴地送到元行澈面前。元恤生也是個爭氣的,天劍峰入門考試是可以淘汰所有參選者的,她偏偏通過了,此后便是拿起劍,一路走到現在。
元家的在元恤生身上傾注家族資源,是不惜一切的,也通過元恤生向元行澈這個前輩送禮打點。時間長了,元行澈也覺察到元恤生的疲憊。
到底是年輕人心性,縱然修為高,卻從小背負家族使命,心境方面反而進步太慢,若是以后到了進階的關鍵時刻,恐怕還會受到影響。
于是,元行澈忍不住叮囑了一句:“你是劍修,當以修煉為主,少管這些事!
元恤生應了聲:“是!
元行澈隨即覺得頭疼起來。
一心一意撲在修行上,不用管其他事,有時候反而很奢侈,她視線一轉,注意到元恤生的佩劍,“這是你進階金丹,仙門賜下的佩劍吧?”
“是!
“給我看看。”
元恤生便將佩劍解下,雙手捧著,送到元行澈面前。
因為要確認聞蕭真人給的樣品佩劍是何人煉制,元行澈反復查看過那柄劍的特質,元恤生的佩劍一到手上,幾乎就立馬確認,此劍背后的煉器師也是顧斟真。
“好劍!
聽到元行澈的稱贊,元恤生欲言又止。
“想說什么,就直說!
“回長老的話,此劍確有不同。”
元恤生察言觀色,知道對方在聽,暗暗鼓起勇氣,“恤生第一次拿到此劍,便覺得如同久別重逢,再順手不過了。此后無論是日常的修煉,還是外出歷練,都將此劍帶在身邊,越發得心應手,已經隱約有了人劍合一之感。”
“人劍合一”是劍修的追求,元行澈聞言,先是打量元恤生,繼而目光落在手中的佩劍上,又細細檢查了一遍,劍是沒有問題的,人也沒有問題,算算時間,元恤生能領悟到人劍合一,未免也太早了些,若是此劍的功勞,那么背后的煉器師,的確是不可小覷。
“難得一柄好劍,要好好珍惜。”
元行澈叮囑一句,便將那佩劍歸還。
元恤生雙手捧著佩劍,卻沒有立刻收起來,而是輕咬下唇,猛地抬起頭來,“元長老,這個煉器師好生厲害,不知恤生可否請這位煉器師幫忙煉制法寶?”
年輕人知道自己這要去提的過分了,肩膀都在微微顫抖,眼神卻是無比堅定。她現在還沒有辦法跟閑韻峰的煉器師們建立聯系,有些事情就只能拜托眼前這位長輩,像今天這樣適合提起這個話題的機會,又實在難得,于是終于忍不住了。
哪怕可能會面臨責備,也不后悔。
元行澈面露詫異之色,思緒一轉,便清楚元恤生此舉的用意,想要找一個靠譜的煉器師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一有機會,就想要牢牢抓住,這倒是不錯。
“看來,我們元家人都一樣啊。”
……
“喵~”
“哇嗚~”
“喵~”
“哇嗚?”
“說,喵~”
“哇嗚——”
記不清這已經是第幾次了,顧斟真決定放棄,她靠在長榻上,把這只學不會喵喵叫的長毛貍花貓一腳踹到地上去。
“哇嗚!”
長毛貍花貓敦實地落在地上,順勢打了個滾。
怎么說呢,這貓算是“消化”那劍修傳承的衍生品,因為隨著劍修傳承被小世界吸收,小世界的天道意志中多了不少歲月的痕跡。
這是一個很長的過程,確認身外化身能應付之后,顧斟真便出來了。然后她就發現小世界靈氣濃度多了三成,由此孕育出更加接近實物的精靈,其中佼佼者就是這只長毛貍花貓。
顧斟真明明記得給小世界傳送過關于貓的知識,可這小世界中誕生的長毛貍花貓作為一只靈貓,卻不會喵喵叫,就是教它,也只學會了“哇嗚”這個簡單的詞。
不服輸的顧斟真因此試了好多次,并沒有看到效果。
看來,貓也有貓的倔強。
一段時間不管外邊的事,洞府外多了好幾道傳音,顧斟真一一聽了一遍,除了來自馮孜騁的提示比較重要之外,其他的都沒什么。
“原來煉器師也有原罪啊!
顧斟真輕輕嘆了口氣,倘若因為她作為煉器師太過出色,因此就要招來麻煩,那也真是搞笑。馮孜騁是擔心她無法好好應對這些事,其實也是合理的考量,畢竟剛剛跟元行澈、司空述那兩個劍修產生不快。
人際關系真的是生而為人就躲不開的麻煩事。
“過來!
顧斟真拍拍自己的腿,示意那只長毛貍花過來躺著,結果下一刻就看到貓作出了一副即將起跳的姿勢,她趕緊又說了句:“走過來。”
這長毛貍花也是真的聰明,兩只耳朵動了動,就放棄原地起跳,邁著優雅的貓步走到顧斟真面前,立起身子,兩只前爪搭在人腿上,仰起頭,然后輕輕用力,整只貓就到了顧斟真身上。
“你好重!
顧斟真順手把貓抱住,揉著柔順的貓毛,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松弛。
她以前不養靈寵,是沒有那么多精力付出感情,擁有身外化身之后,就更不需要靈寵寄托感情了,只是到了今天,突然想起來養些可以抱著玩的寵物,不需要太聰明,也需要進化成可以保護主人的樣子,笨笨的就好。
就像這只長毛貍花一樣。
心念一動,小世界湖里的魚兒就到了顧斟真手上,輕輕吹一口氣,銀白色的小魚兒就成了金黃酥脆的小魚干,然后送到長毛貍花面前。
“哇嗚!”
貓眼里光澤閃爍,兩只前爪情不自禁在顧斟真腿上踩來踩去,尾巴自然垂落,輕輕搖晃著。
“咔嚓咔嚓!
貓吃東西的聲音也好,動作也好,都很治愈,尤其是貓全身用力的時候,那毛茸茸的大腦袋,從側面看真是漂亮極了,給人一種滿滿的溫馨之感。
陽光從敞開的房門照進來,落在地面上,緩緩移動著,時間也隨之被帶走。
等到房間里的陽光完全消失的時候,一道傳音從外面飛進來,卻是涂小黎過來拜訪,同行的,還有一個元行澈。
第119章
金色的夕陽灑在屋頂的瓦片上, 秋天干燥,偶爾有風一吹,把樹葉帶下來, 長毛貍貓見了,跳起來去撿來玩。
房屋的禁制維持著室內的清潔,至于室外, 像是這些院子的地面,屋頂的瓦片,院墻什么的, 都是定期自動清理, 因此在某些時候能明顯看到季節變化留下來的生動痕跡。
顧斟真看到貓高興,她也高興, 就走到大門外,親自迎接那二人。
本來也無需這樣做,把大門打開,一道傳音飛出去, 讓人進來就可以了,可顧斟真想看看元行澈臉上的表情, 于是多走了這幾步。
長毛貍貓也不玩樹葉了, 緊緊跟著顧斟真,連續兩次試圖擋在人前面, 結果都被人輕松躲過,貓臉上不但不生氣,還多了一絲興奮。
當然, 等顧斟真面對客人的時候, 這貓就老老實實蹲坐在顧斟真腳邊,蓬松的尾巴從身后繞到身前, 貓頭高高仰起,打量著人。
寒暄開場。
涂小黎一眼就被地上的貓吸引了注意力,很快就表現出心不在焉。
元行澈的表情則要復雜很多,不過言語上的客套是一句不少,而且表現出很高超的說話技巧,想來這套話術應該是在來之前就準備好了的,就連語氣、停留的地方都是做過排練的,不然萬萬不會如此熟練。
顧斟真溫柔地笑著,將人請進來,在客廳里擺上茶水,是她親自動的手,身外化身沒有這t種場合出現。
涂小黎的來意很明白,是為了替身傀儡的事,之前也有過約定,就是在正式開始之前,還需要請她過來幫忙看著。
元行澈的意思也說明白了,想要請顧斟真幫忙煉制靈寶級別的佩劍,條件可以談。
靈寶是寶物等級的一種,一般來說,化神、合體、大乘這幾個境界的修士,能駕馭靈寶等級的寶物,作為化神期的顧斟真煉制靈寶級別的,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只有一個問題,顧斟真一直沒有煉制過靈寶等級的佩劍,她選擇實話實說。
元行澈立刻說道:“若是顧道友需要練手的材料,請盡管開口。”
這話是再誠懇不過了,簡直是哀求的意思,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從這次見面以來,元行澈沒有說過一句威逼利誘的話,她是誠心來求人的。
也不知道是誰出的主意。
或者這本來就是元行澈的行事風格。
顧斟真同意了。
不為別的,就為元行澈這放低的姿態。
誰還沒有個求人的時候呢?
顧斟真不是那么死板的人,她知道馮孜騁希望她留下來,她也問過自己的內心,是真心喜歡眼前這樣的生存環境,所以搞好人際關系就是一個不可回避的問題。
煉器師和劍修之間,本來就是可以合作的。
又不是到了一定要你死我活的敵對關系。
“就是有一點,我已經答應了涂道友,材料都收了,目前得把她這件事給辦了!
元行澈去找涂小黎的時候,就知道涂小黎拜托顧斟真幫忙煉制替身傀儡的事,靈寶級別的佩劍再重要,也不該越過了這件事,當即表示理解。
送走元行澈,天色已晚,馮孜騁的傳訊符又飛了過來。
顧斟真查閱之后,不由微微一笑。
馮孜騁顯然知道了元行澈的行蹤,因此表達了關切,并且表示若是顧斟真受到脅迫,她愿意用閑韻峰的力量相助,叫顧斟真不要委屈了自己。
這位馮長老可真是個熱心腸。
顧斟真即刻以傳訊符回應,表示自己已經解決這個麻煩了。
煉制替身傀儡是個大工程,何況用的還是全新的材料,這對于有且只有一次成功經驗的顧斟真來說,需要耗費她許多心血,所以接下來的時間等同于閉關。
涂小貍一直都在,既是充當護法的角色,也在必要的時候提供協助。
身外化身則一直沒有出現。
長毛貍花在院子里玩,一會兒追著掉落的樹葉到處跑,一會兒將目標轉移到自己的尾巴上,對著空氣一頓暴打。天氣好的時候,趁著太陽落山,爬到屋頂上沐浴已經不那么曬的陽光,瞇著眼睛享受。要是下起了雨,就趴在走廊上聽雨聲,雨大了,雨水濺到貓毛上,抖抖毛,退到房間里躲雨。
……
又是一年春暖花開。
涂小黎站在顧斟真的院子外面,那里有一排顧斟真從山腰處一株一株移栽過來的無名野花,開著類似于薔薇的紫色大花,一朵都快趕上人的巴掌大小,葉子卻是小小的,只有一指粗細,整體呈現墨綠色,她低頭去聞花香。
很淡的香氣,據顧斟真說,此物有驅蟲之效,種在這里,無需法陣禁制,蟲子們也會自覺遠離。
按照妖修的看法,這也是一種很好的驅蟲手段,畢竟都不會殺死蟲子,只是不讓它們靠近而已。蟲子雖然很少成精,但總有例外的,所以有必要留一條生路。
這是妖修的生存法則。
忽然覺得腳邊癢癢的。
涂小黎看過去,只見一只長毛貍花貓正在她腳邊玩,不是蹭人,而是拿爪子胡亂扒拉,你看它,它就仰起圓圓的腦袋,睜著水靈靈的貓眼,無辜地望著你。
好清澈的眼神。
“尾巴好不好玩?”
涂小黎蹲下去,對著貓輕輕眨眼,然后試圖去抱貓,果然,被貓躲開了。
長毛貍貓直接跳出數尺開外,卻扭過頭來看著她,眼睛一眨不眨,隱約又透露出幾分好奇。
好靈動的眼神。
是別人的貓。
涂小黎慢慢站起來,忽的像是感應到了什么,于是看向大門方向。
門本來是敞開著的,現在一前一后走出來兩個人。
顧斟真和涂小黎。
只見顧斟真身邊的涂小黎一臉驚喜地說道:“好厲害,簡直可以以假亂真了!
兩個涂小黎。
長毛貍貓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瞬間炸毛飛起,一溜煙順著院墻爬到高處,卻俯下身,歪著頭,觀察著。
這就是顧斟真給涂小黎煉制的替身傀儡了,說實話,由于效果實在太好,在沒有借助烏木流珠的情況下,她也覺得真假難辨。
這也是因為摻雜了幻術的緣故。
不得不說,涂小黎的手段還是很高明的。
“真是多謝顧道友了。”涂小黎滿心滿眼都是滿意和感激,“都說煉器師能化腐朽為神奇,我以前是不信的,現在親眼所見,以后要是誰還有懷疑,我一定罵回去。”
“謬贊了。”
“不打擾顧道友了,告辭!
涂小黎也是親眼見到顧斟真這段時間不眠不休的辛苦,所以支付約定的酬勞之后,便帶著自己的替身傀儡離開了。
顧斟真轉身關了大門,走進院子里,準備回房休息。
“哎呀呀,了不起,了不起,如今也是個正經的煉器師了。”身外化身的聲音響起,人也到了面前。
“嗯。”顧斟真應了一聲,腳步不停,朝房間方向移動。
“累壞了吧?”身外化身繞著顧斟真轉來轉去,像貓一樣,表情賤兮兮的,“你造出我的時候,是何感想?現在可還記得?”
“你不知道嗎?”顧斟真已經走到房間門口,伸手一推,房門吱呀一聲打開,“這次吃掉劍修傳承,表現不錯,我看你也是悟出了新的神通吧?”
“嗯嗯,是的!鄙硗饣碚Z調里多了一絲孩子氣,“我感覺自己的存在更加顯眼了,在天道面前——”
像是擔心顧斟真聽不懂,身外化身特意做了個動作,“或許有一天,真的能擁有兩條命哦!
顧斟真往床上一躺,“我累了,要休息。”
“躺著睡覺怎么不脫衣服?”身外化身一直跟到床沿,一邊埋怨一邊動手,“我來幫你!
身外化身的動作很麻利,不過沒有顧斟真的配合,也不會那么順利地把衣服脫下來,還將被子蓋好,放下帳子。
退出去的時候,身外化身依然能感覺到顧斟真平穩的呼吸,這種感覺對她來說很是奇妙,值得細細思索。
“哇嗚!”
長毛貍花貓突然出現,它能分清顧斟真和身外化身的區別,但并沒有表現出更粘哪一個人,因為兩個都粘。
“噓——”
身外化身作出噤聲的手勢,眼神也變得無比嚴厲。
“……”
長毛貍花明白了,也不叫喚,躡手躡腳地走到身外化身面前,前肢壓低,屁股高高翹起,伸了個懶腰,然后又走近些,學著人的模樣立起身子,兩只前爪搭在身外化身腰間,嬌嬌的模樣。
這家伙骨架子真的太大了。
身外化身心里說了一句,卻還是伸手將貓抱了起來,抱起來的同時高高舉起來,貓也聽話,全程不反抗不掙扎,直到前爪搭在人的肩膀上,腦袋左右轉動著。
沒有從大門走,身外化身直接從院子里飛起來,飛到此峰最高處,那里有一塊大白石頭,一屁股坐上去,兩條腿懸空亂晃著。
這里原本沒有這樣的石頭,是身外化身撬開了山腳某處石頭縫隙,將之搬出來,又搬到這里,沖洗干凈了,又略施手段,這樣既不會有蟲子鳥獸靠近,也不會有灰塵落下。
顧斟真在小世界里的自由自在,身外化身也想體驗體驗,可惜條件有限,只好在這座小山峰上稍微玩一玩了。
長毛貍貓喜歡向人要抱抱,但不喜歡被人抱著太久,這會子便掙扎要下去。
身外化身感受著長毛貍貓的動作,摸著順滑的貓毛,那樣的手感令她著迷,貓的體溫,溫暖的感覺,同樣令她為之不舍。
于是,不準貓離開。
貓掙扎得更兇了,用肉墊子去推人,但是沒露出鋒利的爪子,見硬的不行,這貓又擺出討好的樣子,因為不會喵喵喵,也不懂得嚶嚶嚶,于是“哇嗚哇嗚”地叫喚著。
這里不用噤聲。
身外化身便松手,因為是突然的舉動,事先沒有任何預兆,甚至連一個眼神暗示都沒有,長t毛貍貓因此直接倒在地上,壓倒了一片綠草,懵懵地望著人看。
“不是你想要的嗎?”
身外化身攤開手,語氣輕松,只有眼底流露出一絲壞壞的意思。
“……”
貓不說話,貓轉身就走。
身外化身也不阻攔,看著貓鉆進草叢里,看見原本就只露出一小截的貓耳朵在綠草中晃來晃去,看到那邊的樹葉落下來,聽到幾只小鳥呼朋喚友的聲音,視線在不斷移動之中,看到更多自然生動的景象。
天上不時有修士飛過,有時候是純粹的路過,有時候是巡邏的弟子,因為禁制和法陣的存在,上頭的人除非修為很高很高,而且還是刻意探查,否則不會發現坐在這里的身外化身,而且若是刻意探查,是有可能被此處居住的修士發現,一般來說,天上的修士也不會這么做。
身外化身光明正大地坐在這里,觀察著這個世界。
草叢擾動,很快出現一只長毛貍貓的身影,它嘴里叼著半只貓大小的兔子,還是活的,叼過來放在身外化身面前,一只爪子按著兔子,不讓兔子跑掉。
“哇嗚!”
長毛貍貓扯著嗓子喊了一聲,也不知道當個可愛的小夾子,賣萌為生。
身外化身知道,這是長毛貍貓叫她烤兔子肉的意思,這貓吃過顧斟真烤的兔子肉,記得那種味道。
當然,小世界里那只蠢兔子還活著,開啟靈智的家伙,輕易不會擺在盤子里。
“烤兔子去咯!
身外化身從大白石頭上跳下來,抓起那只兔子,就在附近的空地上開始準備著。
長毛貍貓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外化身身邊,兩只眼睛睜得大大的,偶爾會露出思考的神色,因為貓臉很大,出現擬人神情的時候,也更為接近人的表情。
兔子肉香味散開的時候,長毛貍貓舔了舔爪子。
身外化身份給貓一根兔子腿,她自己則是嘗了一塊兔肉,覺得味道沒有想象中的好,不過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體驗這個過程。
單單是為自己準備食物的過程,就很令人回味了。
心念一動,知道是有新的傳訊符來了,身外化身立刻起身去接,她要做第一個知道內容的。
第120章
月樺城是距離鼎山仙門最近的一座大城, 其建造者和管理者都來自鼎山仙門,城中有專門面向修士的坊市,主要為鼎山仙門和往來的修士提供交易方便, 由此衍生的諸多專門服務于修士的場所,也成了該城的一大特色。
無數消息在此匯集,有時候, 鼎山仙門的弟子在這里能更快得到宗門內部的第一手信息。
東郭岸就很喜歡這個地方,主要是他能買到許多想要的材料,也不用向閑韻峰的執事弟子多費口舌, 就是這樣一來就得自己掏腰包, 幸好這些年來在閑韻峰也站穩了腳跟,除了完成必須的任務, 還要大半時間去接私活。
煉器師主要的時間都會消耗在煉制各種法寶上,一般人認為,這樣是極其耽擱修行的。其實不止是煉器師,像是煉丹師、符箓師、陣法師等擁有一技之長的修士, 基本上都是這種情況,那些真正修到大境界的修士, 基本上不會以此作為主業。
東郭岸不在乎, 因為他有自己的辦法抵消這樣的影響。
依靠幫人煉制各種稀奇古怪的法寶,東郭岸很早就積累了一個好名聲, 也因此能夠結交到許許多多外人見不著的修士,那些珍稀丹藥,便到了他的手上。
以吞服丹藥作為修煉的主要方式, 不但能彌補耽擱的時間, 就是速度似乎也比正常的打坐修煉快一些,什么根基牢固不牢固這種事, 東郭岸是不在乎的。
大道三千,殊途同歸,只要能達到目的,就足夠了。何況東郭岸也并未因此大開殺戒,只是走了捷徑罷了,現在也是好端端的化神期,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道心也是堅定的。
走在月樺城的坊市里,突然有人叫了他一聲。
“咦?這不是東郭道友嗎?好久不見!
東郭岸回頭看過去,原來是閑韻峰的幾個煉器師,算是點頭之交,于是便走了過去,幾人很快就轉到一家仙棧,要了包廂靈茶,坐下來說話。
“咱們閑韻峰可是出了一個了不得的人物啊,五百歲的化神期,聽說馮長老很器重她,幾乎是當做門人弟子對待的,就差正式收徒了。”
“這不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嗎?怎么這會子還是新聞。俊
“害!主要還有一樁,跟此人有點關系,也不知各位是否聽到了風聲?”
“快說!快說!”
東郭岸也跟著附和了幾句,他知道“顧斟真”這個名字,天才修士的故事也聽了許多,尤其是在這鼎山仙門,漸漸就能以平常心對待,此時不過是讓自己不那么突兀地加入話題罷了。
“咱們這位顧道友啊,被上頭指名跟著天劍峰的人出去歷練,當了護道者。回來就跟天劍峰的人搭了線,專門給人煉制靈寶級的佩劍呢!
“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像這種私活,在閑韻峰也很常見啊。”
“是啊,若是只有這一點消息,恐怕不足以令我們坐在這里喝茶吧?別賣關子了,快說正題。”
“對啊對啊,說正題!
“我要說的就是這件事啊。此事可不簡單,我聽聞,這顧道友煉制出來的佩劍啊,它跟別人的不一樣,尤其是對劍修來說,那是特別地合用。因此,天劍峰那些修士,紛紛就找上這位顧道友,旁的煉器師,他們還看不上呢!
東郭岸微微皺眉,來自天劍峰的生意是閑韻峰煉器師一個非常重要的收入來源,一旦斷了,那可是非常大的損失,要知道他本人也曾經為好幾個天劍峰的劍修煉制寶劍,收獲的酬勞十分豐厚,只是此時對那些話也是半信半疑,畢竟天劍峰人也不少,那個顧斟真也只是一個化神期而已,能到那種地步?
于是,東郭岸忍不住說了一句:“不至于吧?”
“我一開始也不信的,后來見到那天劍峰的劍修,是隔三差五地往顧斟真的洞府去啊。不止是天劍峰,還有靈寰池,就是那邊的妖修也不知道發了什么瘋,竟然頻頻登門,也是要顧斟真給他們煉制法寶。這可不是——搶生意嘛!”
最后一句,終于暴露所有目的。
常言道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對于閑韻峰的許多煉器師來說,早沒了銳意進取的心思,平時不過給人煉制各種法寶靈寶,換取靈石修煉材料而已,面對顧斟真這樣一個強有力的競爭者,怎么能不恨呢?
“可那又能怎么樣呢?天劍峰不是好招惹的,靈寰池也不是好得罪的,咱們總不能去搶人吧?不過是技不如人,大不了不做這個生意就是了!
“這個在理。反正,煉器師到哪里都能有飯吃,就是在這月樺城中,不也有許多外地來的修士,等著咱們出手嗎?不要緊的!
“我說諸位,難道就不生氣嗎?一個新人,后輩,她才來閑韻峰多少年?就如此囂張!那以后還了得?”
東郭岸沉默不語,如果沒記錯的話,他是跟顧斟真同一年來的鼎山仙門,又是同時分配到閑韻峰。若是顧斟真算是“新人”,那么他又是什么呢?對于此種明顯故意挑起是非的話題,便不愿回應了,甚至有一點點后悔坐在這里。
“那又如何呢?這代代有人才,馮長老又抬舉她,咱們這些老家伙也樂得輕松些。天天煉什么法寶,也累人吶!
“馮長老若是真的抬舉她,為何不直接收徒?想來此人雖然受重要,卻也還沒有到那種程度。這么多天劍峰的人,靈寰池的人,顧斟真一個人應付得過來?怠慢了一個,就不是她能承受得起的。想必她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咱們不如幫幫忙!
“各位,我還有點事,先走了!睎|郭岸忽然起身說道,接著便是不顧這些人的目光,就往外走。
“哎呀,東郭道友——”
不管背后傳來的聲音,東郭岸很快便走出了包廂,下了樓,來到仙棧外面,搞小動作算計人的事,他是沒那閑工夫操心,雖然他也能理解那些人的嫉妒心。
要是真的有意見,就直接打上門去,來一場煉器師之間的比試,在這里閑t言碎語算什么本事?不過,東郭岸也因此對顧斟真的事多了一點興趣。
還是找靠譜的人打探打探消息吧。
城中有禁飛禁制,所有人必須從城門進出,接受身份核驗,東郭岸沿著街道快步移動,這里也有凡人,是見慣了修士的,對此也毫不驚訝,容易眼花的,則未必看清他的動作。
出了城,東郭岸即刻往鼎山仙門方向飛去。
不久之后,顧斟真的飛舟落在月樺城外。
“哎呀,好氣派的城池,以前怎么不覺得呢?”
身外化身叉著腰,發出如是感嘆,長毛貍花貓站在她腳邊,同樣“哇嗚”一聲。
“……”
顧斟真默默邁開步子往前走。
長貓貍花貓看看顧斟真,又看看顧斟真的身外化身,等后者動了,這才跟上。
城門守衛驗過顧斟真的身份,聽說另外兩個隨從,一個是傀儡,一個是靈貓,就放行了。還是外頭的管理比較松散,在鼎山仙門內部,身外化身是不方便到處走動的。
月樺城很熱鬧。
這是今天的第一印象。
距離滄流山歷練那件事已經過了好幾年,顧斟真后來如約為元行澈煉制靈寶級別的佩劍,犯了很多新手都有的毛病,費了不少材料,這才拿出第一件成品,結果元行澈拿回去以后,她身后的那位聞蕭真人還是很滿意,也不在意材料消耗,就這么繼續請顧斟真幫忙。
本來,顧斟真是打算休息休息的,只是劍修太過富有,居然拿出許多稀罕材料,剛好她的小世界需要喂各種材料,于是只好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
后來漸漸漏了消息,陸陸續續有其他劍修找上門來,就連靈寰池的妖修也時常登門,只是提的要求就千奇百怪了。
顧斟真細細想了,干脆就應承下來,不過拿這個練手罷了,而修煉的事則交給身外化身,自從吃掉那劍修傳承之后,身外化身的修煉也出現了本質的變化,也能提供更多便利。
前幾天,馮孜騁提醒顧斟真,說是閑韻峰內部有不少本事不大、氣性挺小的外門長老對她很是嫉妒,建議小心些。
馮孜騁也說:“真有不長眼的,你告訴我,我能治得了,這閑韻峰還輪不到那些人指手畫腳!
顧斟真只能表示感謝。
思緒收回,顧斟真看到她的身外化身已經在街邊小攤買了兩個烤面餅,轉身就跑回來。
“你吃不吃?”
“不吃。”
“哇嗚!”
“那就給貓吃。”
顧斟真面無表情地看著一人一貓分了兩個烤面餅,人還好,貓居然像人一樣站起來,用兩只前爪抱著烤面餅左右啃著,幸好已經站在墻沿下,不至于擋路。
以前,身外化身也不是沒有單獨行動過,當年在成齊國,二十年的時間,身外化身就經常自己去玩,但從未表現出這般的探索欲望,這么明顯地像一個“人”一般地體驗人間生活。
究其根源,顧斟真想到了進階化神的時候。
每一次大境界的提升,都意味著能領悟到新的神通,但從來沒有過“替身”“身外化身”這樣的存在也跟著升級的事情,這是顧斟真在鼎山仙門查閱典籍之后得出來的結論,偏偏這樣的事情在她身上發生了。
因為大部分的功法修為是共享的,身外化身同樣進階化神期,或許正是那個時候,賦予了更多的自主意識,而吸收消化劍修傳承,又加速了這個過程。
顧斟真并沒有感受到威脅,事實上她一直能確定自己對身外化身有著絕對的控制力,只是感到好奇。在很久之前,她曾經設想過擁有身外化身之后的景象,今時今日,某些設想似乎得到了驗證,她高興,也困惑。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搞清楚原理,但是,顧斟真控制不住她的好奇心。
身外化身在觀察這個世界,而她顧斟真,在觀察自己的身外化身。
長毛貍花貓的樣子本來就很可愛,笨笨地像人一樣吃烤面餅,就更加惹人憐愛了,路人紛紛投來目光,甚至還有停下來想要逗貓的。
顧斟真覺得一顆心被什么柔軟的東西擊中了。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
人天生就容易追求安穩的生活,這本來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走了。”
看到身外化身拿出帕子擦嘴,顧斟真便繼續往前走。
這時候,一輛獸車從對面急速駛來,明明可以避開,那車夫卻偏偏要操縱獸車撞上來。
好低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