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緊要關頭, 顧斟真拿出陣法盤,一道靈力打在上面,隨著“轟隆轟隆”的聲響, 一道道柱子從雪地下升起,靈光閃動,形成一道無形屏障, 接住了那從天而降的掌印。
顧斟真、元行澈、新垣岫三人幾乎是同時退回了法陣之中。
妖獸被擋在法陣之外。
方執任、定塵真人也理所當然被擋在外面。
片刻后,顧斟真又高聲道:“這是我從鼎山仙門帶出來的防御法陣,就算再來幾個合體期, 也別想輕易破陣。”
話里故意抬高聲量, 其實有露怯的意思。
這當然是故意的。
只要方執任和定塵真人判斷可以殺死顧斟真幾人,才會真正進入圈套之中, 在那之前,一切都為這個目的服務而已。
方執任皺眉思量,忽然又輕描淡寫地揮出一拳,相當于合體初期的一擊。
綿延幾十里的法陣爆發出強大的威力, 直接將那一擊擋住,很遠的地方都能聽到震動聲。
定塵真人暗暗慶幸自己的算計, 老祖宗是不知道的, 他覺得,剛才那一手, 是自家老祖宗閉關之后實力完全恢復的表現,所以才會那么輕松,而不是像某些謠言說的, 是受傷了。
躲在暗處的人也都在悄悄算計著。
“交出那只靈貓, 老夫可以放過你們,從此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如何?”
方執任再度用言語利誘,他沒有忘記自己的目的。獲得地脈之火比殺死幾個鼎山仙門弟子重要的多。
“喵嗚——”
“貓在這里,有本事來拿。”
顧斟真舉著長毛貍花貓,讓它叫了一聲,然后故意說了這種拉仇恨的話。
多虧這里的人不認識她,不然很多計劃未必能實施。
方執任果然惱了,命令定塵真人:“給你半天時間,破了此陣。”
定塵真人張了張嘴,想說的話沒有說出來,默默地拿出身上的法寶,同時命令手下的妖獸對山谷內的法陣發起攻擊。
破除一個法陣,主要有兩種辦法,一個是絕對的實力碾壓,在這個前提下,很多艱難的事都可以完成,但不是什么時候都能具備這樣優越的條件。于是,就有另外一個辦法,那就是找出法陣的破綻,這需要對法陣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方執任和定塵真人兩個都不占,勸降的話說了,也不好用,也只要用笨辦法了。
隨著妖獸與各種法寶的輪流轟擊,法陣表面上那層靈光罩一直發揮著作用,將這一切阻擋在外,而維系這些的布陣器具正在快速消耗自身的靈性,以支撐法陣運轉。
顧斟真手握陣法盤,控制法陣核心,長毛貍花貓蹲在她身邊,耳朵高高豎起來,聽著外面的動靜。
元行澈和新垣岫往來各處,檢查那些布陣器具,及時修補,哪怕化神期的速度在這小范圍之內,等同于瞬移,還是有點忙碌。
這些落在方執任眼中,只是偶爾一閃而過的信息,在防御法陣的某個薄弱時刻,他并沒有立刻抓住這一瞬間的破綻就出手,而是耐心地等待。
藏在暗處的家伙們也很有耐心,這些都是活了上千年的老家伙,有的是時間和精力,你若是趕他走,他反而糾纏起來,所以只能默默忍受這種被圍觀的感覺。
只要這些家伙不出手,局勢就會倒向方執任,但是繼續拖下去——
“老祖宗,半天時間恐怕不行,要強行破陣,還是得再寬限些時日。”
定塵真人無奈的傳音傳入方執任耳中,他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這些年來,方執任手中最為得意的法寶,還是那件九層鎮妖塔,正是因為有了此寶,他才能多次從危險中脫身,一路逃亡到這荒域,并且在荒域立足。
九層鎮妖塔在,還擔憂幾個小小化神期耍什么花招不成?這附近圍觀的又算什么東西?可偏偏九層鎮妖塔到了定塵真人手上,發揮不了全部的威力,還被這幾個鼎山仙門的化神期帶走了。
當初肯追出去那么遠,也有要追回九層鎮妖塔的意思,放棄追蹤的時候,也沒放棄這件事,但是后來,不知從何時起,那九層鎮妖塔跟方執任的心神感應就徹底消失了,這意味著此塔已經不再受他控制。
到目前為止,顧斟真等人并未拿出九層鎮妖塔作為寶物,或許此塔已經不在她們手上。
被無數思緒勾起的憤怒,化作“啪”地一聲,一個巴掌甩在定塵真人臉上,后者卻是連躲都不敢躲。
多少年來,這樣的事經常發生,但都是記吃不記打。
方執任黑著一張臉,卻連責備的話也不說,只是感到深深的無力。
痛失法寶,修為跌落一個小境界,還要照看這個不成器的血脈后人,這是邪修該有的恣意瀟灑模樣嗎?
“啪”地一聲,又是一個巴掌拍在定塵真人臉上,這次打的是另一邊。
定塵真人雙頰都高高腫起,一張老臉上十分狼狽,卻不敢說一句話,只是低下頭去,將那些情緒全部都咽進肚子里。
喜怒無常,這是用來形容邪修的。
方執任倒是消了氣,像他這樣的修為,很難被一時的情緒左右,往往轉念一想,就明白了,這次也不過是在發泄憤怒而已,只是血脈后人畢竟是血脈后人,要是舍得殺,早就不知道殺了多少回了。
這是方執任踏上修仙之路的執念,是他的心魔,畢竟絕大部分修士大能是不會如此糾結于血脈傳承的。
就在這二人心緒萬千的時候,那個建立在山谷之中的防御法陣卻爆發出強大的威力,直接切碎了兩只高階妖獸,重傷了三只,只有一只逃回定塵真人身邊,已經失去了戰斗力。
定塵真人兩眼通紅,這可是他多年以來的心血,就此葬送,以后若是從頭再來,還得不知道多少年!如何能甘心?
“藏頭露尾,受死吧!”
定塵真人將剩余所有拍得上用場的法寶統統祭出,那個口袋狀法寶也在朝著地上的防御法陣猛地一吸,像是要把布陣的器具都從地上吸起來。
從遠處看,這里靈光頻繁閃動,簡直就是一個混亂的戰場。
方執任看到定塵真人那幾乎發瘋的樣子,皺起了眉頭,同時操縱這么多法寶,會極速消耗體內的靈力,最明顯的表現就是定塵真人看起來正在快速衰老。
“你且退下t!”
“老祖宗放心,我今天一定破了此陣!”
定塵真人絲毫沒有要退的意思,目中顯出幾分狂熱神色,眼底卻又像是有一點點迷茫,可惜這個角度,方執任是看不到的。
而且,那微弱的變化并不是從現在才開始的,就算是方執任察覺了又能怎么樣呢?對于已經發生作用的手段,實在很難阻止,恐怕所能做的就只能挽回損失了。
這就是來自新垣岫的攻擊。
靈力碰撞造成的巨大的威力,方圓數里之內,空間震動,幾十里之外,能聽到清晰的聲音,更遠一點,那打斗的余波也傳了過去,甚至造成了鳥獸紛紛向外逃命的“獸潮”。
而那看起來堅不可摧的靈光護罩,終于出現一絲肉眼難以察覺的裂紋。
隨著裂紋的擴大,這一變化進入定塵真人視野之中。
他連著吞服數粒補充靈力和提升修為的丹藥,體內靈力源源不斷注入法寶之中。
“咔嚓”一聲,這原本細碎的聲音在這驚天動地的動靜之中,實在是入門蚊子扇動翅膀,偏偏就傳入定塵真人耳中。
當一處的靈光護罩如同鏡子一般碎裂成為一片片,便有接連不斷的碎片出現,碎片范圍不斷擴大,法陣的威力正在快速削弱,山谷里的積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很快便爆發了山洪。
山洪沖擊著所到之處的一切,部分法陣的柱子因為靈性喪失,甚至無法阻擋山洪的沖擊,轟隆倒下。
在這一片混亂之中,三道流光從法陣邊緣處飛起,被定塵真人精準地捕捉到。
“哪里走?”
定塵真人催動法寶,直接追了上去。
事已至此,方執任便不再猶豫,也追了上去,他的速度更快,轉眼就殺到了顧斟真等人面前。
合體期威壓降臨世間。
然而下一刻,顧斟真等三人就消失不見,在那個瞬間,方執任完全失去了這三人的行蹤,就好像天地間從來不曾存在這些人似的。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方執任感受到了殺機,他立刻就意識到自己已經進入另外一個法陣之中,這個法陣的啟動是須臾之間的事,要不是他追上來這么快,恐怕還未必會被困。
望著方圓不到一里的小型法陣,看著那表面閃動的電弧,方執任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使出所有手段,試圖破陣而出。
但還是晚了。
這個小型法陣在一息之間就向內收縮,直接將一名合體期修士絞殺。
一個一尺多的小元嬰面露恐懼,抱著一個儲物袋飛快朝著某個方向飛去,偏偏一道劍光比他更快,落下的時候,這小小元嬰也徹底斷絕了生機。
儲物袋落入身外化身手中,她身子晃了晃,這才穩住身形。
第182章
“剛才是怎么回事?幾個化神期就這么殺了一個合體期?我難不成是看花了眼?”
“當然是真的, 這些小輩也真是歹毒的,先是出言挑釁,假裝不敵那定塵真人, 然后遁入法陣之中。這樣一來,方執任就誤以為那座防御法陣才是仙門弟子的殺手锏,所以一味攻擊法陣, 陣破之時,仙門弟子又假裝逃走,這時候方執任再無任何懷疑, 追了出去, 就進了真正的殺招——誅仙陣。”
“誅仙陣!竟然是誅仙陣?區區幾個化神期有能耐擺出誅仙陣?道友不會是看錯了吧?”
“我可不是那老眼昏花的方執任,看不清形勢。仙門弟子擺出的誅仙陣實在粗糙, 若非方執任被嚇住了,再用點手段,說不定就可以脫困。”
“縱然脫困,也敵不過那最后一擊吧?我說各位, 不是來了三個仙門弟子嗎?怎么還有第四個人?”
“……”
“那幾人是怎么突然消失在誅仙陣中?我是一點兒也沒看清啊。”
“可能是某種特殊傳送法陣,所以瞬間就消失了。方執任當時自以為勝券在握, 肯定不會注意到這種小細節。”
“說起來還真是唏噓, 方執任和定塵真人這兩位道友縱橫荒域多年,居然死在幾個小輩手里, 咱們這些老東西,還是不要倚老賣老了。”
“哼!不過是仙門弟子手段多罷了,若是尋常散修, 哪里有這個本事?說不定, 就是鼎山仙門特意派來收拾這兩個人的。”
“這就不對了,我聽說二十幾年前, 仙門弟子剛剛到荒域的時候,可是被方執任一路追殺到浮海鬼霧附近,為此還驚動了當地的海妖,鬧得沸沸揚揚的。怎么二十幾年過去,這就反過來了?難不成是那幾個仙門弟子在浮海鬼霧中有什么造化?”
“可別開玩笑。浮海鬼霧是什么地方?咱們這些老骨頭進去走一遭,也不知有幾個有膽量。恐怕只是僥幸罷了。”
“這次來的可是鼎山仙門的人,我聽說鼎山仙門有一塊試心石,所有入門弟子都必須通過這塊石頭的測驗,所以這么多年來,才會如此興旺發達。說不定這就是試心石挑出來的天賦異稟之人,獨得天道眷顧呢?”
“也別說得那么玄乎。鼎山仙門的人,我也是見過的,別的不說,當年不是有一個劍修,在荒域那是橫著走,后來進了浮海鬼霧,照樣銷聲匿跡,可別以為鼎山仙門就厲害了。”
“你說的那名劍修是不是姓卿,還是個真仙?”
“不記得了,反正是個女修吧。”
“哦,這個我知道,此人后來出了浮海鬼霧,聽說修為掉了一個大境界,不知道去哪兒了。看來是道友消息閉塞了。”
“當真?”
“難道還有假的不成?”
“難道不是道聽途說?”
“什么道聽途說?你難道不知道密林洞主那般存在大辦筵席的事?據說就跟此事有關咧。”
“……”
“既然你們都說鼎山仙門的人如此厲害,那此事該如何善后啊?”
“死了兩個邪修,是你們誰的血脈后人嗎?還是你們的師門傳承?既然都不是,人家仙門弟子斬殺邪修,咱們不去幫忙罷了,總不能再添亂吧?要我說,就當沒發生過這件事,大家當了看客,到這里也就散了。”
“就這么散了?那要是以后咱們手底下的人遇上那幾個仙門弟子,又當如何呢?”
“這有什么難的?別招惹人家就是了。”
“可是仙門弟子會獵殺我們的族人,這難道要忍?”
“什么族人?不過是未開化的畜生罷了,多的很,死也就死了,又不是咱們這些人。”
“有道理。”
“還是吩咐一聲吧,盡量不要招惹那些人,要是能井水不犯河水,是最好不過了。當然,這不是什么約定,只是我自己的看法,各位道友要是有想法的,那是你的主意,我可不敢干涉。”
“有理,還是知會一聲,不要招惹這幾個仙門弟子,反正再過幾十年,她們就會離開的。幾十年,對咱們來說,不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是了是了。”
無人出來搶奪戰利品,明里暗里圍觀的家伙就這么散了。
山猿遲嘯藏得最深,內心的震動也是最大的,回去以后,去見了石殼,得到差不多的安排之后,這才心安理得地躲起來修行。
這難過的日子,也不過是幾十年的事嘛。
荒域的大小妖只要活著,就等得起。
……
顧斟真這邊,大家匆匆拿走戰利品,就退到更加靠近大湖的地方。
回想起來,這一次真的是各種細節問題不斷,好在大方向上沒有問題,利用誅仙陣成功斬殺方執任,徹底解除這個危機。也是多虧了小世界的存在,才能那么快將大家傳送出去。
最后,身外化身斬殺方執任元嬰,靠的也是調用小世界的力量,只一瞬,顧斟真感覺小世界的力量好像被抽干了。
幸好那時候她們已經離開小世界,也幸好這個恢復的過程比預想中的還要快。
說起來,這些也都是預料之中的事,最出乎預料的還是新垣岫的手段,她居然通過某種方式影響到了定塵真人的道心,并且令對方在看到方執任之死后,道心崩潰而死。雖然這是在修士之間存在的方式,但顧斟真并沒有看明白新垣岫究竟是怎么出手的。
她承認世上能人異士實在太多,只是真正遇上這樣的人,哪怕目前是隊友,也會本能地覺得害怕,會想著要是哪一天成為敵人,怎么樣才能打得過。
純粹的修為境界碾壓,顧斟真反而不怕,因為這樣的差距總有一天是可以追得上的。
她將這一絲不安深深藏在心底,哪怕是在元行澈發現她臉色不好問起來t的時候,也只說是剛才嚇到了,反正搪塞過去。
至于新垣岫的態度,顧斟真想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新垣岫說的那些話,或許她已經感覺到了,只是沒有說出來而已。
很多時候,不都是看破不說破嗎?
之后的事也很簡單,就是分配戰利品。
定塵真人消耗了太多的妖獸和寶物,他的儲物袋里也沒有多少靈石,這剩下的身家連一個元嬰期都不如,也是從另一個方面證實了定塵真人已經投入全力了。
方執任的儲物袋打開以后,雜七雜八的東西很多,甚至有部分邪術和用邪術制作的法器,可見這些東西尚未來得及使用,不然不知道還會發生什么慘烈的事。至于其他有價值的,也不符合對于合體期修士身家的預計。
“荒域比不得大陸,這里環境惡劣,修煉資源匱乏,看來這邪修的日子也不好過。”元行澈說著,便提議按照四人份分配,這樣顧斟真和身外化身的算在一起,實際上已經有五成。
本來就是一種補償,顧斟真也不推脫,而身外化身得了那一部分之后,就要自己拿著,臉上的喜悅,分明是小孩子獨立賺錢之后的模樣。
顧斟真本來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現出自己和身外化身是兩個人的樣子,因為一旦傳出去,恐怕會給有心之人可乘之機,但轉念一想,這樣未必沒有麻痹對手的好處,于是便讓身外化身單獨拿了該拿的一份。
元行澈果然露出詫異的表情。
新垣岫是一如既往地波瀾不驚。
那些邪修的手段一律銷毀,鼎山仙門書樓里有對于這些邪修手段的記錄,不過通常只有使用之后的后果,沒有具體的功法,這自然是鼎山仙門一貫將相關功法消滅的緣故。
三人尋了一處無主之地,各自修建臨時洞府,又布下法陣,便自行閉關去了。
顧斟真檢查儲物袋的東西,布置山谷那處防御法陣和誅仙陣,是三個人湊的材料,就是這樣,還是把她的儲物袋掏了六七成,這才勉強完成了布置。而在實際布置的時候,不得不利用元行澈化水為冰的手段,掩蓋某些痕跡,實在是勞心勞力。
“為什么總感覺虧了呢?”
“消滅不死不休的敵人,怎么能說是虧了呢?”
身外化身在一旁聽到了,立刻出聲反駁,她現在很開心,也沒把那些戰利品直接吞下去,就這么收起來。
顧斟真看不下去了,提醒道:“喂,這樣笑有點傻。”
身外化身頭也不抬,“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說我傻,可不就是說你傻?你這樣說,我可認了。”
顧斟真:“……”
這個話題還是不要繼續的好。
長毛貍花貓和灰兔子都被放出來,這兩個小家伙也得了獎勵,是穩固修為的丹藥,因為丹藥味道不好,灰兔子又討要果子。
“你呀,總是這么笨笨的。”顧斟真伸手輕輕敲了敲兔子腦袋,“一屁股坐死敵人,那可是體修的路子,可小兔子不都是毛茸茸軟綿綿的嗎?真的可以往這個方向走?”
“嘰嘰!”
灰兔子叫了一聲,這是在表明兔子的態度,接著就向顧斟真證明兔子的肌肉。
看著兔子人模人樣地站起來,顧斟真就忍不住皺起眉頭。
“喵嗚!”
長毛貍花貓一巴掌甩在兔子臉上,把灰兔子委屈地縮成一團,睜著眼,悄咪咪瞧著人,那意思好像在說“貓欺負兔子,你們管不管?”
顧斟真偏過頭去,她不知道當初是什么樣的考慮,才會從那么多兔子里面選了這么一只。
小世界的靈力,都能誕生長毛貍花貓這種特殊的靈貓了,為什么不能讓灰兔子長個腦子出來呢?
“你失望什么?小兔子就是要可可愛愛嘛。”
身外化身張開雙臂,向灰兔子發出邀請,于是這兔子就到了她的懷里。
顧斟真覺得簡直是沒眼看。
第183章
不過, 也到了需要認真思考灰兔子該修煉什么樣的功法的時候了。
顧斟真看了一眼正在假裝舔爪子的長毛貍花貓,招招手,這貓就豎著尾巴到了她面前。
先摸摸貓的腦袋, 然后是背脊,她看到貓舒服地蹭著人手,手上傳來暖暖的軟軟的觸感, 心想這貓倒是有出息,能吐火,關鍵時刻真能救命。
這其實是一件偶然時間, 并非刻意引導, 只能說貓在這方面是真的有天賦了。
兔子的事,從前只是當做靈寵養的, 用來提供情緒價值,從前也沒想過需要一只兔子并肩作戰。而且,那個時候顧斟真的想法很多,但是不包括培養由靈寵構成的幫手。
付出信任, 是很麻煩的事,同樣, 守衛這份信任, 也是相當麻煩。可長毛貍花貓的出現,在某種意義上, 就是意味著顧斟真的轉變。
人在本質上很難迎來大的變化,但是細節方面,此時的想法就可以跟前一秒的想法不一樣。這未必是善變, 根據情況變化而作出理智決策, 本身就是作為人需要具備的素質。
顧斟真現在覺得,一只擁有戰斗力的灰兔子也是不錯的。
灰兔子不能總是待在小世界里, 它會吃醋,知道人對貓更縱容一些,會傷心,知道人眼中兔子是傻傻的,所以有必要作出改變。
只是,到底要交給灰兔子什么樣的功法呢?
這個問題令人頭大。
算了算了,灰兔子喜歡怎么樣就怎么樣吧,這叫順應自然。
“喵嗚——”
長毛貍花貓站起起來,抱著顧斟真的手,討到了一顆紅彤彤的靈果,咬一口,汁水濺到貓須上,還是顧斟真給擦的。
灰兔子眼熱,眼巴巴地瞧著顧斟真,一點兒也不知道含蓄。
身外化身佯裝生氣,一手揪著一只兔耳朵,嚇得兔子發出軟綿綿的“嘰嘰”聲。
“喵哇!”
顧斟真也輕輕揪住了貓的耳朵。
這樣的閑暇時光很容易成為回憶的。
之后的二十幾年可以說是在安定中度過的,幾乎沒有荒域大妖過來騷擾,就是高階妖獸也是繞道走,再加上她們本來也收集了足夠的妖丹,沒有那種強烈想要外出獵妖的意愿,于是都老老實實地閉關。
荒域的五十年成為過去。
懸停在大湖上空,顧斟真回頭望著這片區域,說懷念那是假的,若說一點兒感覺也沒有,也不至于,反正人吶,是極為感性的動物,在一個地方待得久了,離開的時候多少有點想法。
飛越大湖上空,路過浮原的時候,看見幾道身影,是前來尋找靈草靈藥的金丹期修士,那幾人并未發現經過的顧斟真等人。
到達大湖另一邊。
距離陸地已經很近了。
遙遙地看見成齊國都城燈火輝煌,很是漂亮,還有舉著火龍穿街過巷的隊伍,熱鬧非常,今夜又有月亮,天清氣朗,夜空中一朵云也沒有。
顧斟真聽清了地上人們的議論。
“今日是女皇陛下七十大壽,也是登基四十五年,舉國同慶啊。”
她又想起了五十年前路過成齊國時聽到的議論,看來女皇這個“傳統”得到守護,而且如今這位女皇做的還不錯。算算時間,也就是在她們離開不久之后上位的。
沒有興趣進一步探討。
小甘洲的交易大會仍然進行著,顧斟真神識一掃,把下方守在暗處充當定海神針的元嬰期嚇得不行。
路過墨周城上空的時候,身外化身指著下方的城池,對懷里的灰兔子說道:“就是在這里,你跟了我們,還記得不?”
“嘰嘰!”
灰兔子從身外化身懷里探出一個腦袋,耳朵迎著風,微微低了頭,不過只是看到一個輪廓罷了。或許墨周城對于這只兔子而言,是類似于故鄉的存在,不過由于時間過于久遠,這故鄉也沒有在它小小的腦袋里留下多少印象。
“嘰嘰?”
身外化身摸著灰兔子的腦袋,眼神很是溫柔。
飛過大荒山,穿過綿延千里的平原,這次并沒有在青楓地停留,而是直接回了鼎山仙門,比約定的時間早了一天左右。
鼎山仙門派來的執事長老上前迎接,看起來對這樣的事很有經驗。
進入大殿內,先交了妖丹,然后領取誠心紙,各自描述自己這些年的經歷,上交宗門,很快便得了確定的結果,拿到合靈丹。
出來的時候,顧斟真看到了馮孜騁。
“恭喜師妹。”
“多謝師姐。”
二人一同回了閑韻峰,拜見李閑韻,各自說起近t期發生的事,顧斟真又獻上早就準備好的禮物,也不算什么特別珍貴的東西,屬于荒域特產,想要的話就得親自去荒域一趟的那種。
李閑韻很是滿意,“不錯不錯,居然在浮海鬼霧中見到了卿允妍,那可是有希望成為劍道第一人的天才修士啊。”
說罷,又感嘆起來:“可惜了。不過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仙道一途,也從來不是什么坦途,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了。”
顧斟真只說出了部分信息而已,不想說的部分,當然不會說,此時也跟著露出遺憾的表情,這情緒是真的,她也覺得造化弄人。
“回來以后,也不要太過著急,進階合體期,還得多多準備。”
“是。”
從李閑韻那里出來,馮孜騁又叮囑了一些話,特意說起安乙弦并未回來,不過她已經打探到明確消息,“她能跟著那位前輩,也是緣分,倒也不必急著回來了。”
顧斟真因此松了一口氣,又向馮孜騁道謝。安乙弦是少數見過她早起人生經歷的朋友,自然不希望這個朋友太落魄,如今得知對方一切都好,走出進階化神期失敗的陰影,應該有很大概率了。
“沒什么特別的事,你好好休息吧。”
馮孜騁親自送顧斟真回洞府,又說道:“你回來的事,我已經吩咐下去,不許他們打擾,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多謝師姐。”
顧斟真的感激當然是真心實意,目送馮孜騁離開,這才轉身回到那個幾進院落。
外圍是法陣,內里是禁制,沒有外人進來過,一切都保持整潔。
長毛貍花貓像狗子一樣這嗅嗅,那嗅嗅,從第一進院落到最后一進院落,都留下了貓走過的痕跡,這才滿意地結束巡邏。
灰兔子一開始就像是不明白貓的意思,跟在貓后面學著那些動作,結果被貓打了,于是就不跟貓了,轉而跟著顧斟真。
顧斟真走進房間,在闊別五十年的床上躺下,這種回家的感覺令她安心。
身外化身在看她的薔薇園,剛剛在天上飛的時候就已經看了一眼,長得極為茂盛,現在正在修剪和清理,是個技術活兒。
顧斟真不打算幫忙,她摸著柔軟的被褥,用禁制保持的清潔,還是令她心中生出一絲異樣,于是起身將這一床被子枕頭什么的統統拿到院子里,今天陽光不錯,適合晾曬。
修士一趟就可以解決的事,顧斟真如同一個凡人一般,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趟。
灰兔子亦步亦趨地跟著,顧斟真走進房間,它就跟著進房間,顧斟真走到院子里,它就跟著走到院子里,顧斟真抖著被子,灰兔子就蹲在地上,仰起頭疑惑地望著。
太陽有點刺眼了。
顧斟真忙完了手頭上的事,并沒有要搞大掃除的意思,院子里也沒有積灰,地上一片落葉也沒有,非要打掃,也就是給自己一個心理安慰而已,她曬被子就是最大的心理安慰了。
不過,若是身外化身搶著干這活兒,她是不會阻止的。
躺在榻上,什么都不想,將整個人放空。
灰兔子想了想,似乎在回憶什么,然后兩只前爪搭在軟榻邊緣,后腿用力一蹬,就這么上來了。
雖然不符合兔子的行為,但意外符合現在的情況。
顧斟真忍不住笑出了聲,她輕輕踢了一腳這兔子,誰叫兔子非要靠在她腳上呢?
“嘰嘰——”
灰兔子抱著顧斟真一條腿,不肯松開。
顧斟真抖了抖,覺得有點重,又軟軟的,暖暖的,懶得管它,就這么閉上眼睛,睡一覺。
再次醒來,已經是次日黃昏了。
被褥什么的,都收進來,放在床上,擺得整整齊齊的。
腳邊很輕,抖了抖,沒有兔子沉重的分量,看來是跑出去玩了。
也不見灰兔子。
顧斟真起來伸了個懶腰,一個清潔術就算是洗了臉,然后慢慢地走出房間。
溫和的夕陽下,身外化身拿了一張板凳坐在靠墻的位置,那里曬不到太陽了,她抓了一把花生,帶殼的那種,洗的干凈,就在那里剝花生,吃花生,重復這個動作。
長毛貍花貓蹲坐在身外化身身邊,人模人樣地抱著一根花生啃著外殼,已經能看到里面露出來的紅色花生米。
灰兔子趴在長毛貍花貓身邊,用爪子用力拍打帶殼的花生,直到里面的花生米露出來,這才用爪子將之勾過來,放進嘴里嚼著。
已經能看出各自物種和修為上帶來的差別了。
顧斟真出現的時候,人、貓、兔子都看了過來,但誰的動作也沒有停。
她默默地走過去,也拿出一張板凳,坐在灰兔子身邊,跟身外化身要了一把帶殼的花生,注意到這是生花生,是小世界里種下的,種子在很多年前就已經買了。
拇指跟食指同時用力,捏爆花生殼,看著里面裹著紅色外衣的花生米,顧斟真直接全部倒進嘴里。
睡眠對于修士來說,是一件同樣可以恢復精力的好事,如今的顧斟真無比清醒,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此刻身心舒暢,不做他想。
第184章
本來也不是處于消極的狀態, 只是出門太久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而已,而顧斟真的適應能力其實很強,已經重新開始享受仙門弟子的生活。
首先是從身份待遇方面的變化, 按照去荒域之前的說法,回來之后可以得到事實上的內門弟子身份,這件事也得到了證實。
顧斟真的身份令牌換了, 不再是“鼎山仙門閑韻峰外門長老”什么的,而成了“鼎山仙門內門弟子”,再附帶幾個小字“閑韻峰”。
內行人一看就知道這里頭的區別, 外人只看熱鬧, 哪里會知道鼎山仙門內門弟子身份也有那么多門道?
這其實還是受限于鼎山仙門制度本身,畢竟閑韻峰就屬于外門之列, 顧斟真身為閑韻峰主記名弟子,受李閑韻指導,若是直接頂著內門弟子的身份,勢必還會多出一個傳承出來, 這讓李閑韻的臉往哪里放?
鼎山仙門必須考慮到李閑韻的感受,反而是另外兩個一同參加荒域獵妖的, 元行澈和新垣岫的情況要好辦許多。
顧斟真不清楚其中具體情況, 只是有些事情見得多了,隨便猜一猜, 也能猜個七七八八,因此并不介意,令她感興趣的還是待遇上的變化。
既然是內門弟子了, 那就是鼎山仙門的核心人員, 本身的存在就是對仙門的貢獻,所以不再需要額外的上供, 反而享受仙門補貼。
領到身份令牌的同時,顧斟真也領取到了相應的丹藥和靈石,這是鼎山仙門補貼內門弟子的直接方式。若是缺少什么丹藥,可以向仙門申請,享受優先權限,就是書樓中的藏書,也可以閱讀某些需要權限的典籍。
總之,便利很多。
到了這個時候,當初那種對于煉器師顧斟真的嫉妒心理已經很少見了,而對于內門弟子、天才修士顧斟真的崇拜正在持續增加。
這看起來不可思議的事,其實也是人之常情。因為僅僅作為閑韻峰煉器師,顧斟真主要競爭對象就是閑韻峰上大大小小的長老們,后來有峰主記名弟子身份,只是有人撐腰,不代表人家就不嫉妒了。但現在成為內門弟子,競爭對象直接從閑韻峰長老變成了鼎山仙門其他內門弟子,那就大大不一樣了。
沒有直接競爭關系,甚至還因為身在閑韻峰而給與閑韻峰眾人某種希望,有什么理由再把關系搞得那么僵?
就像是螢火蟲之光突然變成大火的時候,是可以燃燒身邊的一切,然而一旦變成太陽之光,比肩星辰,大家就只有仰望的余地了。
顧斟真察覺到這種變化,也只是一笑了之。
她在為進階合體期做準備。
以內門弟子獲得的丹藥,還有李閑韻、馮孜騁陸陸續續送來的各種丹藥,顧斟真自己的積累,這些幫助她將化神后期的修為推到巔峰。
當然,這是一個過程,花了接近三百年時間。
期間,在休息的間隙,李閑韻又讓顧斟真用了十年時間熟悉閑韻峰日常事務。十年時間對于一個歷史悠久的仙門來說,其實很短,很多例行公事未必能見到。但是,有人在一旁指點,顧斟真漸漸就對閑韻峰乃至于整個鼎山仙門的運轉,有了更為深刻的理解。
這其實是建立歸屬感的方式。
試想一想,如果一個人身在某個團體之中,她卻對這個團體不甚了t解,這樣時間長了,肯定會產生某些心思。可是反過來,知道一些只有成為“自己人”才能知道的秘密,那么一切就變得不一樣了。
李閑韻是很滿意顧斟真身上出現的變化,她這段時間幾乎沒有長時間的閉關,就好像特意在等待顧斟真去請教她修行方面的問題。因此,顧斟真收獲了一個幾乎隨叫隨到的師尊。
這一點大家心照不宣。
……
“撲撲”,仙鶴落在顧斟真洞府院門外,長毛貍花貓推門迎了出去,仙鶴低下頭,兩只年歲不知相差多少的家伙,互相蹭著對方腦袋。
門后探出一顆頭,長長的耳朵已經收起,兩只清澈的眼睛打量著院門外的一切,正是灰兔子。
倒也不是羨慕,只是好奇。
這么多年了,一直好奇著,盡管仙鶴也會帶著灰兔子一起玩,但灰兔子還是經常露出這樣的神情,不但仙鶴難以理解,就是人也難以理解。
顧斟真拎著灰兔子的后脖頸,灰兔子老老實實地,不敢動,就這么被拎起來。
“撲撲!”
“喵嗚——”
仙鶴和長毛貍花貓先后看過來,都跟顧斟真打了個招呼。
“去玩吧。”
顧斟真將灰兔子丟在地上,正好丟在長毛貍花貓身邊。
看見灰兔子四腳朝天,眼神呆滯,長毛貍花貓一爪子過去,把兔子翻過來,又拍了拍兔子的背,順了順兔毛。
仙鶴眼中出現興奮的情緒。
顧斟真不管這些家伙,她知道仙鶴是很有分寸的,無論是上門來玩,還是帶著兔子和貓出去玩,都有一定范圍,也不用擔心什么。
連哄仙鶴的靈果都省了。
顧斟真沿著院墻慢慢走向薔薇園,一百多年偶然的機會,被她發現某處潛藏的地脈節點,于是將聚靈陣建在地脈節點上,這座屬于她的山頭就有了更為充沛的靈氣,供一個合體期修行是足夠的。
靈氣充沛,就容易生長出天地靈物,當然,現在時間還不夠長久,最多出現一些靈植,再加上身外化身買來的靈植種植,這山上便多了許多靈草靈藥幼苗。
仙鶴過來玩的時候,長毛貍花貓喜歡帶著它去吃草,灰兔子就屁顛屁顛地跟著。
還好,知道遠離薔薇園。
風里帶來花香,顧斟真看到薔薇園里忙碌的身影,她的身外化身這些年勤勤懇懇,沒讓薔薇園變成一處荒廢的園子,反而成了待客的好去處,先后建起了一座小亭子、一間四面開窗的小廳、一條長廊等附屬建筑,假以時日,說不定能成為閑韻峰最大的園子。
“看什么?”
身外化身感覺到顧斟真的目光,便抬起頭,也沒停下手上的動作,她正在給薔薇澆水。
“在看偉大的園丁。”
顧斟真走進薔薇園的范圍之內,腳下踩著青石板,這是身外化身從閑韻峰北面那處風景很美的山澗搬來的,如今踩得光滑的很,又施加了禁制,倒不至于叫人滑倒。
“哎,這樣也好,不過我不止是喜歡種花了,種菜也可以,每天看看園子,悠閑自得,難道不好嗎?”
“好。”
顧斟真走進那間四面開窗的小廳,坐下,桌面上有現成的熱茶,她給自己倒了一杯,聞著就知道是花茶,喝了一口,哪怕這些年口味已經養刁了,也覺得味道不錯。
“敷衍!”
身外化身已經完成手頭的工作,洗了手,轉身進來,坐在顧斟真對面,“在想什么?”
“進階合體期的事。”
“這有什么好想的?”
“我在想,這個境界為什么叫合體期?”
“難道跟我有關?”
“謹慎一點兒沒錯。”
“雖然我認可這種說法,可是這么多年來,你收集的信息還不夠多嗎?難道還不足以說服自己?”
“那些進階合體期的案例,很少需要考慮身外化身的事,偶爾有,身外化身也不過是作為替命符一類的存在,幫著抵御雷劫罷了,甚至很難在進階之后活下來,這有什么參考意義?”
“師尊和師姐也不能?”
“情況不同,沒辦法感同身受。”
“那你打算怎么辦?”
“還沒想好,不過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個聲音,告訴我最近就會有答案。”
“玄學啊。”
“修仙就不是玄學嗎?”
“我可是說不過你了。”
“承讓。”
“哎喲,這聽起來不像是謙虛的意思啊。”
“字面意思到了就行了。”
“呵!”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像是相處多年的老朋友,心事一點就通,共鳴什么的,自然容易獲得。
漸漸就到了下午。
身外化身拿出她做的薔薇花餅,把在山上玩的仙鶴、貓、兔子都叫回來品嘗。
顧斟真嘗了一個,就靠在窗邊想事情了。
仙鶴似乎很喜歡這種食物,連著吃了好幾個,長毛貍花貓本來就不挑食,當然也能吃,倒是兔子慢吞吞地,偶爾露出一絲絲不理解。
廚子喜歡看到自己做的食物被客人吃得干干凈凈,這是夸贊廚藝的意思,身外化身當然也很喜歡,不過當她看到顧斟真的側臉,從那張臉上捕捉到一絲愁緒之后,就也變得憂傷起來。
山上涼爽,哪怕是在夏日,氣溫依舊適宜。
長毛貍花貓吃飽了,就在凳子上團成一團,瞇眼打盹。
灰兔子四腳朝天,睡在地上。
仙鶴出去看花了,它偶爾會吃幾朵花瓣,這屬于園子主人的容忍范圍之內。
一道傳訊符從護山法陣外飄進來。
顧斟真想了一會兒,才懶洋洋地伸手抓住。
是涂小黎送來的。
數年前,涂小黎說她要準備進階合體期的事,作為妖修,這個過程跟正經的人族修士還是有一點點區別,因此同樣需要復雜的前期的準備。
那時候,涂小黎就表達了希望顧斟真到時候過去給她護法的意愿。
顧斟真心里明白,這不全是充當護法的意思,以涂小黎在靈寰池的身份地位,必然會有狐族的妖修給她做好這些事。之所以邀請顧斟真,其實是給她一個近距離觀看進階過程的機會,這是非常難得的。
并不想錯過如此機會。
此刻,她讀出了傳訊符上面的信息,是涂小黎已經做好了準備,邀請顧斟真過去。
第185章
從荒域回來之后, 顧斟真也去過靈寰池幾回,對涂小黎洞府周圍的情況很熟悉。這一次去,她卻是被嚇到了。
那一道道氣息, 說是妖修,倒不如說是成了氣候的大妖,明里暗里打量過來, 很難不心悸。
這種時候也不用太過隱藏自己的情緒。
涂小黎出來見顧斟真,又給她介紹了為她護法的那些長輩,不過沒有正式見面, 因為人家根本就沒有出來。
看樣子, 涂小黎也有一點不好意思,她似乎很想向自家長輩引見顧斟真的。
顧斟真自然明白, 她現在頂著再多頭銜,也不過是一個化神期而已,在妖族前輩面前算什么?便轉移話題,悄悄問:“涂道友, 在場的都是妖族的前輩,我一個人族在這里, 是不是有點不合適?”
涂小黎回答道:“我這次能這么快準備進階合體期, 還要多虧了顧道友幫忙,如今顧道友想必也在準備此事, 正好送給顧道友做禮物。顧道友也不用擔心我家那些長輩。”
她說的真心,顧斟真便不說話了。
很多時候,覺得不自在就把話明說了, 然后臉皮就會變得很厚很厚, 顧斟真覺得自己已經有了待在這里的勇氣,便也坐得住了。
涂小黎是在一間特別布置過的密室中準備進階事宜, 涉及到個人修行的問題,顧斟真當然不能進去。偏偏又頂著“護法”的名頭,不好走太遠,于是她便在涂小黎洞府附近的矮山上,臨時搭了個涼棚,擺上桌椅,如此坐下。
突破一個大境界,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像涂小黎這種有靠山的妖族后人,往往會有族中長輩為她制造合適的環境,這一點不必擔心。但是最關鍵的一步,還得涂小黎自己走出去,至于這一刻需要多長時間,在顧斟真閱覽過的記錄之中,實在沒有發現任何規律。
全憑個人造化。
顧斟真現在有這個耐心,無論對方這次是成功還是失敗,對她來話都會是一次難得的機會。當然,她希望涂小黎一次就成了。
越是大境界的突破,越是難以預測可能遇到的危險。一次就成功的,那是極少數,而多次嘗試t,其實也不可取,多少人在這個階段道心崩潰,真正能熬過去的,都是得到天道眷顧之人。
修仙這條路,每一個大境界的進階并沒有嚴格的名額限制,但是它淘汰起人來,卻從來沒有任何憐憫之心。
顧斟真在那把椅子上坐了三天,她能感覺到天地靈氣的微妙變化,也能感覺到在暗處觀察的人,修為低就是和一點不好,被人當猴看,偏偏面上還不能露出任何不悅,搞不好就會得罪前輩。
暗暗嘆了口氣。
以前怎么不知道涂小黎有這么長輩的?難道狐族就這么容易成精?會不會有什么特別的手段?
胡思亂想之下,又忍不住感慨:已經三天了啊。
據說進階合體期的關鍵時刻,會受到來自“自我”的影響,涂小黎那樣的性子,也不知道她能不能順利地過了這一關。
顧斟真想著想著,就沒辦法假裝鎮定地坐在那里,她悄悄在小世界查看一番,沒看到貓,也沒看到兔子,就問在自家洞府澆花的身外化身。
“貓跟那只鶴出去完了,玩瘋了,還沒回來。兔子沒去,在山上啃草呢。”
“把兔子送過來。”
“你想吃烤兔肉啊?”
“怎么那么多廢話?趕緊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啰啰嗦嗦的。”
“……”
身外化身便將灰兔子丟進小世界,然后顧斟真把灰兔子從小世界里抓出來,放在腿上,慢慢地摸著兔毛。
“嘰嘰!”
灰兔子一開始不知道怎么回事,直接炸毛了,看到顧斟真以后就高興起來,老老實實趴在人懷里,享受著來自主人的撫摸。
柔軟的小動物能很好地轉移注意力。
在那之后,又過了半個月,顧斟真懷里的灰兔子被送了回去,因為身外化身說貓回家以后就吃醋,所以只好把貓送過來,代替兔子。
“喵嗚——”
長毛貍花貓突然緊緊盯著某個方向,兩只耳朵也高高豎起來,四爪踩在顧斟真腿上,開了花。
顧斟真并沒有責備貓,而是同樣看著那個方向。
那里正是涂小黎閉關的地方。
任何一點點風吹草動都很明顯。
前輩們沒動,顧斟真當然也不敢動。
原本就是一個陰天,天空的云越堆越厚,天色也跟著暗了下來。只是轉眼功夫,正午便如同夜幕降臨。
云中有電弧閃動。
一個聲音在顧斟真耳邊陡然響起。
“人族小輩,你退遠一些。”
顧斟真只覺得渾身血一涼,那話里的氣息,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仍然給了她巨大壓力。
長毛貍花貓當場炸毛。
“遵命。”
顧斟真抱起長毛貍花貓,走的時候,順手拆了涼棚,收起桌椅茶具,卻是一副摳門的散修做派。
經歷過馮孜騁進階大乘期的雷劫,顧斟真當然知道天上的云代表什么意思,這意味著涂小黎過了自己那一關,現在需要面對天劫了。
過了,便是真正的合體期修士。
估摸著到了安全距離,顧斟真便停了下來,她懸停在距離某個山頭山尖不到十丈的位置,仍然抱著長毛貍花貓,此時貓已經不再炸毛。
也該叫貓見見世面的。
長毛貍花貓趴在顧斟真肩膀上,扭頭看來看去。
雷云威勢不斷積累,附近感知到這一氣息的鳥獸紛紛散去,而住在附近的靈寰池妖修們,跟涂小黎有交情的,沒交情的,純粹看熱鬧的,顯然都飛了出來。
有的妖修剛剛出來,感受到暗處的氣息,立刻就嚇得灰溜溜地跑了,偏偏總有膽大的,還有人看到顧斟真也在場,認出了她,便也大膽地遠遠觀望。
若是在外面,圍觀修士渡劫是一種很不禮貌的行為,搞不好會被人以為是別有用心。因為修士渡劫之時,也是最危險的時候,往往沒有精力對付額外的風險來源,若是這個時候出手偷襲,便有很大概率取得成功。
所以,才需要護法。
在鼎山仙門,靈寰池之中,倒是不用擔心這一點,因為這里妖修固然人數眾多,畢竟都是經過試心石考驗才進來的,理論上大家都是同僚或同門,有規則約束,可以給與信任。
“滋啦——”
雷云之中的電弧逐漸變得狂暴起來,成為這黑暗之中唯一的光。
“轟隆!”
一根很粗的雷柱落下,直接破了剛剛升起的光罩護盾,重重砸在涂小黎閉關的山頭,剎那間好好的一座山就被從中間劈開,成了鮮明的兩半,土石翻飛。
一道身影從中飛出。
正是剛才閉關的涂小黎,接著閃電的光,可以看清她的臉,還是非常沉著嚴肅的。
更為引人注目的是,涂小黎身邊還有一道身影,跟她長得一摸一樣的,若非失了人的靈動,恐怕要被當成她本人。
顧斟真一看就知道,那是她給涂小黎做的替身傀儡,在涂小黎高超的幻術之下,居然發揮了相當于身外化身的作用,叫人難辨真假,所以她才奇怪,怎么現在又如此分明了呢?
要知道,一個過于呆滯的替身傀儡,是達不到理想目的。
難道是想像馮孜騁那樣,把替身傀儡當做擋住雷劫的一件法寶嗎?
不等顧斟真想出一個結果來,第二道雷柱落下,這威力比剛才那一道更甚,顧斟真下意識捂住貓的眼睛耳朵,擔心這小家伙受不住。
“喵嗚——”
長毛貍花貓輕聲嗚咽,似乎對顧斟真這樣做非常不滿,等到顧斟真把手拿開時,這貓連忙朝涂小黎的方向看過去,瞬間目光一凝。
哪里還有涂小黎的身影?
只見剛才涂小黎懸空而立的位置,多了一只小山一般的白色狐貍,并非虛影,而是實體,一對漂亮的狐貍眼很容易就令人淪陷,但是貓不會。
長毛貍花貓目光移動,從潔白無瑕的毛發看到白狐身后的六條巨型大尾巴,不,嚴格來說,是七條,因為還有一條是虛影。
狐貍居然可以有這么多尾巴?
長毛貍花貓眼里流露出一絲困惑,低頭看向自己的尾巴,自然垂落著,怎么看都只有一條,就在貓思索的時候,一雙手溫暖的手再次覆上了貓的眼。
不要,貓也要看的。
長毛貍花貓“嗷嗚”一聲,試圖扒開顧斟真的手,奈何力氣太小,并不成功,好在顧斟真不知道是一時疏忽還是怎么回事,居然漏了個逢兒,給了貓一探究竟的機會。
越來越密集的雷柱不斷落下,重重砸在那狐貍身上,狐貍已經用去數件法寶,但都不及雷劫一擊之力,最后只是削減雷劫力量,仍然以肉身承受。
狐貍的肉身這么強悍?
長毛貍花貓爪子開花,像是在試探貓的爪子如何厲害。
顧斟真把貓按住。
天雷的威力終于逐漸減弱,最后烏云散去,太陽重新出現,天上無數靈光落下,絕大部分都落在已經變成狐貍的涂小黎身上,修補彌合著她身上的傷口,包括那原本只是虛影的第七條尾巴,也逐漸由虛轉實,最后看上去跟別的尾巴并無二致。
長毛貍花貓看呆了眼,這時候顧斟真并沒有再捂著貓眼了。
顧斟真倒是看的明白,進階合體期這件事,是成了,可修出一條新的尾巴,卻是她并未想到的。最重要的是,涂小黎那第七條尾巴,是顧斟真給她煉制的替身傀儡。
在涂小黎顯出六尾狐真身的時候,那具替身傀儡就變成了一道尾巴的虛影,此后陪著涂小黎捱過了雷劫,成為一條實質性的尾巴。
顧斟真能夠斷定,那具替身傀儡已經不存在這個世上了。
那么,涂小黎多出來的那條尾巴會不會擁有某種意識呢?這個恐怕得問當事人。
怎么問的出口呢?
“多謝各位前輩護法,多謝各位道友,改日,涂小黎當親自登門拜謝。”
聽到涂小黎那喜悅之中帶著一點點虛弱的聲音,顧斟真就知道,她這次恢復還是需要一點兒時間的,于是便不再停留,轉身離去。
長毛貍花貓依依不舍,主要注意力還是集中在狐貍尾巴上面。
身后傳來各種各樣的聲音,那與顧斟真沒有多少關系,她現在滿腦子都是身外化身/替身傀儡在進階合體期之時扮演的角色,腦子有點亂。
人與妖的修行方式畢竟不同,多一條尾t巴,是狐族的特殊情況吧。
她有點明白涂小黎一開始說的那些話了。
第186章
從靈寰池回來, 顧斟真就閉關去了。
長毛貍花貓和灰兔子都放出來,滿山亂跑。只是很快,身外化身就注意到一個問題, 那就是貓有點不對勁。
有的時候,長毛貍花貓會一屁股坐在地上,像人一樣, 兩只潛在抱著蓬松大尾巴,舔毛也是舔毛,舔完之后, 就呆呆的, 一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樣子。
雖然這貓是小世界的產物,但它有了自己的思想之后, 須得用強硬手段才能了解,這會傷害貓,身外化身當然不至于這么做。
相反的,身外化身也被貓勾起了好奇心。
好奇心是一種強大的動力, 因此而誕生出來的力量,更是無窮。
身外化身首先把灰兔子抓過來問了問, 灰兔子知道什么?不過是知道山上哪里有好吃的靈草, 哪里有剛剛成熟的新鮮果子罷了。灰兔子還學會了爬樹,是笨拙了一點兒, 比貓強些,能上能下。
只好把兔子放下。
“嘰嘰?”
灰兔子不知道身外化身在擔憂什么,一張兔子臉也看不出多少表情, 抱著剛剛到手的靈草慢慢地啃, 時不時看身外化身一眼,似乎想要看出點什么不一樣的。
身外化身坐在薔薇園的小廳里, 熱茶蒸騰的水汽裊裊升起,她也不管,只是透過窗戶看向趴在外邊石凳上的長毛貍花貓,這時候貓是睡著了,尾巴沿著石凳自然垂落,偶爾輕輕搖晃兩下。
好漂亮的尾巴。
某個瞬間,身外化身像是抓住了關鍵詞,對了!尾巴!
在顧斟真的記憶中,貓是一種偶爾會分不清貓和尾巴的生物,那日在靈寰池,長毛貍花貓看到了涂小黎的狐貍身有很多尾巴,那是不是貓在自卑啊?
感覺自己抓住了答案,身外化身非常高興。這種自己獨立思考、得到結論的感覺,特別好。
所謂“長腦子了”,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似是感受到了身外化身的目光,長毛貍花貓微微睜開眼,偷偷瞧了過來,這動作既小心又大膽,落在身外化身眼中,就是可愛又好笑。
“嘰嘰!”
灰兔子不知什么時候跑到石凳附近,作出一個偷襲的姿態,猛地跳起來,要抓貓的尾巴。
長毛貍花貓反應更快,當場就跳了起來,反手給了灰兔子一巴掌。
也不是很痛的那種,沒露出森森利爪,就是聲音比較大。
灰兔子氣鼓鼓地,把臉偏過一邊,也不吭聲。
“喵哇!”
“……”
長毛貍花貓蹲在石凳上,居高臨下打量著灰兔子,眼中有微光流動。
這樣的日子因為顧斟真要進階合體期而暫時畫上句號。
“師妹啊,真的現在就要開始了?”
馮孜騁看起來有點擔心,不由向顧斟真確認此事,雖然她并不懷疑“天才修士”這個稱號的含金量,也信任顧斟真的能力,關心則亂,并不能完全平靜地接受。
“只是試試而已。”
這是顧斟真的回答,并不是她太過狂妄,而是深思熟慮之后的結果。她已經為此準備了很久,自覺已經做好了準備,拖延時間反而沒什么意思。
“那師姐我有什么能做的?”
馮孜騁是個難得皺眉的人,知道顧斟真心意已決,便換了一個問法。
“請師姐為我護法。”
顧斟真鄭重行禮,如是說道。
“好。”
馮孜騁想也沒想,就答應下來。
顧斟真本來想在自己的洞府準備進階合體期的,結果身外化身堅決反對,說什么要保護山上的一草一木,尤其是那個薔薇園,只好放棄了。
她上次進階化神期的時候,用的是閑韻峰提供的場地,閑韻峰僅僅只為進階化神以下提供場地,再往上就得自己想辦法了。
幸好,如今有了鼎山仙門內門弟子的身份,經過顧斟真的打聽,這個身份可以為她進階合體期要來一個山頭。
于是,顧斟真便帶了身外化身過去,在那山上布下法陣禁制,也懶得開辟什么臨時洞府了,就直接坐在山頂一處空地,身外化身近距離護法,就這么開始了。
馮孜騁在不遠處另外一個山頭護法。她的主要工作就是保證顧斟真不受外力干擾,若是不幸渡劫失敗,及時出手救人,這也是絕大多數護法的職責。
李閑韻離得更遠一些,倒不是為了避嫌什么的,而是提醒那些好事者不要飛那么近。而且出于謹慎起見,還是得防范那種妒賢嫉能的家伙可能出手。
一個真仙,一個大乘期,又是在鼎山仙門之內,足以避免發生某些不好的事情了。
顧斟真也因此可以放心做自己的事。
進階的第一步,是在修為達到化神后期,無法更進一步的情況下,仿佛遇到了瓶頸,然后突破它,進入下一個境界,這樣就能在體內儲存更多的靈力,也能調用更多天地靈氣。
顧斟真服下了合靈丹,那是突破瓶頸時的重要丹藥。
這個過程非常痛苦。
整個人仿佛被一股無形之力撕扯著,五臟六腑不斷被沖擊,意識清醒又模糊,模糊又清醒,時間的流逝變得遙遠。
恍惚間,顧斟真好像看到了卿允妍的臉。她看到卿允妍從一處恢弘殿宇中出來,臉上掛著興奮的笑容。畫面一轉,卿允妍又在無人的山里,在月光下舞劍。
她看到了卿允妍對劍道的領悟,奇怪的是,明明這應該是卿允妍的感受,顧斟真卻感同身受。有時候,她是旁觀者,有時候她好像又變成了當事人,漸漸地就模糊了兩個人的區別,都變成“自己”。
于是顧斟真又看到了身外化身誕生的過程,明明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某些記憶都已經變得模糊,她卻將細節一點一點撿起來。此后,身外化身每一次關鍵變化的場景,都重現了一遍。
就如同做夢一般,一邊是經歷著這些事,一邊又清楚地知道是在做夢,又覺得夢里實在精彩,一時不愿意醒來。
……
馮孜騁擔憂地望著顧斟真閉關的地方,下意識忽略了來自師尊的調侃。
“你最近似乎很憂愁啊。”
又來了又來了,這聲音再次響起來,馮孜騁循著聲音找到源頭,發現李閑韻已經到了身邊,忍不住問:“師尊,這次未免也太久了。”
李閑韻點點頭,“是有點久了,算起來,已經過去半年了吧?”
馮孜騁是知道時間的,結果聽到李閑韻這么一說,原本還沒那么在意的事,是越發受不了了,“師尊——”
“不用擔心。”
李閑韻語氣變得強硬一些,旋即又緩和下來:“像這樣的事也很常見啊,突破一個大境界,先考驗道心是否堅定,再考驗肉身是否強悍,前面花的時間長了,后面一關反而好過了呢。”
馮孜騁沒有反駁的話語,對于這種常識一般的問題,又有什么好爭辯的呢?不過她很快又想到另外一個問題,“師尊為什么過來了?”
約好了讓李閑韻在遠一點的地方攔人,怎么突然到近處來了?是因為無聊還是有什么別的事?
只見李閑韻笑得有些勉強,“你這小師妹啊,人緣是真的好。”
馮孜騁目光閃動,詫異道:“難道是緣尺前輩——”
“可別提那老孔雀。”李閑韻打斷馮孜騁的話,語氣還挺兇的。
“緣尺前輩在哪兒?”馮孜騁舉目四顧,像是完全不在意李閑韻的態度,只是緣尺就算是真的來了,若是刻意隱藏行蹤,也不是一個大乘期可以找出來的。
“看什么呢?”李閑韻擰著眉,“來了,又被我趕走了。”
“師尊!”
“怎么?他在這里,能派上什么用場?”
“……”
雖然不能明明白白地給出一個答案,但是活得那樣長久的老孔雀,人際關系要比眼前這位師尊好很多啊,關鍵時刻可是能叫人來幫忙的。
馮孜騁瞧著李閑韻,眼里多了一絲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幽怨。
“就這么心疼你這個小師妹?”
“那只是師尊的記名弟子罷了。”
馮孜騁反唇相譏,接著又說道:“記名弟子不占名額,自然是想收多少就收多少。”
“……”
這次輪到李閑韻不說話了。
總是一手養大的好徒弟,得了真傳那是必然的事,若是太過較真,可不得氣死自己?
于是,短暫的沉默之后,李閑韻立刻換了一個話題,“進階真仙之后,有一次,我跟門主很委婉地說起閑韻峰太小了,t暗示門主給我換個地方,或者給個實權長老啊副門主之類的頭銜也可以,你猜門主怎么說?”
李閑韻望著馮孜騁,目光炯炯,“這人居然說我癡心妄想,說什么除非我的徒弟里出了一個真仙,閑韻峰放不下了,不然別想著升官的事。”
對上李閑韻那帶笑的眼眸,馮孜騁自然知道那話里是什么意思,便也笑著回應:“門主說的有理。可閑韻峰畢竟是煉器師所在之地,好歹也是個實權峰主,若是換了旁人來,以后師尊您想要什么樣的法寶,就不是如今這個價錢了。”
“小師妹天賦異稟,若是順利度過眼前這一關,將來渡劫升仙,與師尊并列真仙之位,想必比弟子要早一些。師尊不妨多費些力氣,好好鞭策小師妹,將來弟子執掌閑韻峰,師尊升任實權長老,小師妹另外再掌一峰,豈不是正好?”
李閑韻一聽便惱了,“這么說,你這個家伙什么都不想做了?”
馮孜騁從容道:“弟子已經做了自己該做的事。”
李閑韻正想著譴責徒弟的話,忽然神色微變,看向顧斟真閉關的方向,“成了。”
第187章
雷云正在匯集, 有點見識的人都知道,這是有修士在渡劫。
天空極高處,云層之上, 緣尺在距離“天”很近的地方,望著下方的情形,臉上看不出太多情緒。
龜前輩在一旁, 捏著胡須緩緩說道:“這位顧小友進階合體期的動靜,未免也太大了。”
緣尺往龜前輩身上瞄了一眼,明明對方現在是人的形態, 他卻好像看到一只巨大的龜殼, 忍不住帶了笑意,“道友難道還不知道這位顧小友的特別之處嗎?”
龜前輩哈哈一笑, “還是道友眼光好,舉薦的人治好了老夫的頑疾。”
緣尺道:“顧小友擁有如此本領,自然是引來上天的嫉妒,此次雷劫, 也該有這般模樣。”
龜前輩因此問道:“道友就不擔心顧小友熬不過這一關?”
緣尺道:“盡人事,聽天命, 這件事關鍵在顧小友, 何況你我在這里,難道是為了換個地方閑談的?”
龜前輩大笑, “不錯不錯,就是這個意思。你我二人同時出現,恐怕鼎山仙門那些副門主啊長老啊要奇怪最近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 倘若驚動了門主, 恐怕還是我們的不是。”
緣尺道:“若非滅門的要緊事,門主是不會出來的。平日里, 這些人拜見一次也難,這一點無需擔憂。”
龜前輩像是想起了什么,緩緩道:“門主的修為,在這片天地之下,也是少有敵手,就是不知道會不會遇上跟老夫同樣的問題?”
緣尺道:“門主遇到的問題,并不是顧小友可以解決的。”
龜前輩神色微變,“這么說——”
后面的話是一個字說不出來,生生卡在這里,恐懼爬上龜前輩的臉,眼底這種情緒更甚。
緣尺卻是淡淡的,固然因為這些話勾起了心事,面上并不顯。
龜前輩不得不承認,在某些方面,他的確是不如這只老孔雀的。
不由發出嘆息聲。
……
馮孜騁看到雷柱落下,跟預想中完全不一樣的威力,剛才的喜悅也消失了大半,“這……真的是進階合體期的雷劫?難道是應了那句天妒英才嗎?”
李閑韻沉著臉,“看來天道的確不喜歡你這小師妹。”
馮孜騁默然。
前期的準備,包括法陣的布置,抵御雷劫法寶的準備,這些都是按照進階合體期來辦的,若是雷劫超出了這個范疇,那就意味著白白準備了。
偏偏雷劫這種事,旁人是不能直接介入的,像是做師尊的幫徒弟抵御雷劫的案例,從前也不是沒有,結果直接惹怒天道,師徒二人一起身消道隕,成為后人之鑒。
馮孜騁當然不敢犯這樣的忌諱。
李閑韻像是想起了什么,慢慢地將目光挪向天空某處,正好老孔雀緣尺和那位龜前輩所在的位置,目光交匯,可誰也沒有說什么。
鼎山仙門建立以來,數不清的天才修士都是死在這一關的。
……
顧斟真從混沌的意識中清醒過來,立刻就得面對那威力駭人的雷劫,她呆愣了片刻才確認,那真的是自己需要面對的雷劫。
這幾乎相當于馮孜騁進階大乘期那次雷劫的威力!
所有的幻想在那一刻被完全擊碎。
她抬起頭,仰望天上密布的雷云,似乎透過雷云看到了更高處。
在顧斟真這一千多年的生命里,曾經數次出現的目光,這一次,并沒有出現。
難道跟預想的不一樣,那并非什么天道,而是比較強大的存在而已嗎?又或者說是那個存在并不屑于見她,今天就要讓她身消道隕?
數不清的念頭充斥著剛剛清空的大腦,意識里的恐懼和失望占了上空。
“醒醒吶!”身外化身在一旁叫了一聲,她沒動手,只是就差動手了,“難道要在這個時候低頭嗎?”
“要是橫豎都是一死,難道還要求饒不成?”
“成不成,就看著一次了。”
“生死何懼!”
身外化身的聲音在耳邊環繞,這又何嘗不是顧斟真內心之中的吶喊?身外化身是她,她是身外化身,本體與化身,哪里就能真正分了彼此?
顧斟真一個動念,從坐著變成站著,魚骨劍握在手上,目光重新變得堅定。
身外化身便不再說話,而是將木劍握在手上。
天黑到了極致,除了閃電的光,似乎再也沒有其他光芒。
此前準備的法寶一一拿出來,以靈力祭出。
“轟隆!”
第一道雷柱在醞釀了許久之后,終于攜帶紫色光芒落下,直接穿透法陣的防御護罩,接連擊碎一件又一件懸浮的法寶,威力到此時僅僅減弱了不到一成,然后撞上魚骨劍劍尖。
雷柱并未穿過顧斟真的肉身,而是直接被引入小世界之中。它面對的是,小世界里的天道。
身外化身臉色變得煞白,因為她感受到了雷柱沖擊小世界的力量,那是連意識都能被撕碎的痛楚,可她一聲不吭地忍耐下來。
小世界之中,狂風大作,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將那雷柱吞入其中,并且在不久之后,將之變成小世界天道的一部分。
這完全是吞噬的力量。
沒有給顧斟真任何休息的時間,第二道雷柱旋即落下。
這一次,沒有外圍的法陣,沒有那些懸浮的法寶,只有顧斟真的魚骨劍,迎面撞上那雷柱。
身外化身“噗”地噴出一口鮮血,單膝跪地,勉強依靠木劍的支撐才沒有完全倒下。
小世界吞噬了第二道雷柱。
第三、第四道雷柱幾乎同時落下,顧斟真一個踉蹌,險些握不住魚骨劍。
小世界里,地火之精從地底鉆出來,抵消了部分雷劫的威力,余下部分被小世界的天道吞沒。
雷柱還在不斷落下。
典籍中記載,正常情況下,雷劫落下的雷柱也是有一定數目的,眼下是完全不遵守這個規矩的意思。
“已經是第十三道雷了!”
馮孜騁紅了眼,幾次想要沖出去,又被理智拉回來。她清楚地知道,一旦過去幫忙,天道勢必發怒,到時候絕對不是一個大乘期可以承受的。于是等著,可這雷劫像是不劈死顧斟真就不肯作罷似的,那力量竟然沒有絲毫要削弱的意思。
李閑韻目光微動,拉住了馮孜騁,沉聲道:“你是個有分寸的孩子,待會兒走得遠遠的。至于我嘛!”
她笑了笑,“我一向不講究這些,今天只好做點出格的事了。”
馮孜騁訝然,正要說什么,尚未出口,只覺得一道無形巨力,以不容抵擋之勢,將她遠遠推開,瞬間就回到了閑韻峰上。
“師尊!”
李閑韻已經來到雷云之下,她低頭看了一眼渾身是血的顧斟真,還有那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身外化身,緩緩抬起頭,“天道之所以是天道,那是因為有規矩,今日壞了規矩,天道便不再是天道。”
“轟隆!”
回應李閑韻的,是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厲害的雷柱。
李閑韻雙手掐訣,頭上大片靈光聚集,形成一個方圓百十丈的光暈,也是一個防御護罩,就這么直接迎上那雷柱。
她將全部修為都用在上面,就是為了抵御這雷劫一擊之力。
伴隨著“咔嚓”的細碎響聲,那光罩并未堅持幾息時間,便出現一道道裂紋,與此同時,李閑韻周身的氣息也開始變得不穩定起來。
連真仙也擋不住嗎?
“砰!”
光罩徹底碎裂,那雷柱居然直接朝李閑韻落下,暗地t里數道身影因此而動。
比那些人更快的,是從下往上的一劍。
雷柱被直接斬成兩半,威力卸下,散向四面八方,而那一劍并不曾停下來,余威沖向更高處,雷云被斬出一條裂縫,有光從中泄下來,照在顧斟真臉上。
她抬起左手,不知道是想要遮住那刺眼的光,還是想要擦一擦嘴角的鮮血,反正這個動作只到了一半,整個人便脫力一般倒下,就連魚骨劍也“咣當”一聲落在地上。
雷云散去,那恐怖的力量也轉瞬之間消失得干干凈凈。
緣尺不動聲色地收回步子,從高空看著下方的人收拾局面,眼底流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喜悅。
龜前輩忍不住道:“好厲害的一劍,最后關頭,用盡一切力量斬出,壽元與生機一同消耗,如此魄力,方才是劍修。”
心念一動,龜前輩又問緣尺:“道友看剛才那一劍,是否想起了一個人?”
緣尺反問:“你說的是卿允妍?”
龜前輩道:“不錯,正是那個有可能成為劍道第一人的卿允妍。”
緣尺道:“卿允妍的劍也不錯,只是這二人并不相同,放在一起,也沒什么可比較的。”
龜前輩詫異地問:“道友難不成認為顧小友有希望超越那個卿允妍?”
緣尺不答,他臉上的表情算是默認了此事。
如此一來,不止是門主憂心的事,就是這天底下所有強者憂心的事,都可能會有解決的辦法。
緣尺又看了一眼剛才經歷雷劫的那個山頭,人已經被帶走了,整座山被破壞的地方完全不符合雷劫表露出來的威力,這說明顧斟真身上還有更多秘密,可他卻看不出來。
或許,那些才是天道憤怒的真正原因吧。
“龜道友,祝賀顧小友進階合體期的禮物,我會遣人提前送過去。至于參加典禮,那便算了。”
說罷,緣尺抬手一劃,在身前空間拉開一條縫隙,說了聲“告辭”,這才踏入其中,當他的身影消失,那空間縫隙亦是自動彌合,仿佛剛才什么都沒有發生。
龜前輩在原地想了想,還是決定親自前往閑韻峰一趟,看看顧斟真的情況,若是有能幫忙的地方,那是最好不過了。
第188章
距離那次進階合體期的雷劫已經過去了差不多兩年時間, 當事人再未公開露面,這不免引發流言。
顧斟真對此是不在乎的,因為她一直在養傷。
最后那一劍, 她賭上所有,憑借意志和僅剩的靈力斬出,也幾乎是同一時刻, 顧斟真知道自己已經過了那一關。
果不其然,雷云在那之后散去,進階合體期的雷劫到此為止。
如今, 這里里外外的傷, 也好得差不多了。
合體初期的修為,也得到了鞏固。
顧斟真檢視小世界情況。
從前被引入小世界的天雷如今已完全消化, 并且成為小世界本身的雷電來源,小世界之中的靈氣也變得更加純粹,湖里、河里孕育出更多的靈魚,就在地火之精燃燒的區域附近, 誕生了一條長達一里、寬二十余丈的靈石礦脈。
靈石礦脈目前已經可以達到開采要求,不過似乎再多蘊養一些年頭, 其品質會更加好, 顧斟真自然不會急于一時。她知道這靈石礦脈的出現跟天雷有一定關系,跟地火之精也有一定關系, 可不可以復制這個過程,恐怕暫時還是不可以的。
不管怎么樣,顧斟真現在也是有礦的人了。
這礦還不止一種。
小世界靈石礦脈還有一種伴生礦, 產物居然是界面石。
界面石帶有空間屬性, 表面像石頭,實際上是世界坍縮之后形成的特殊物質, 蘊含大道之力,甚至有可能包括曾經所在世界的混亂力量,一般存在于天外世界、時空亂流之中。
它現在出現在顧斟真的小世界中,還成為靈石礦脈的伴生礦,這著實是一件令人費解的事。
界面石的威力,顧斟真也是見過的,因此也有了自己的猜測。
多半是跟小世界里的雜質有關。
或許跟地火之精也有關系,顧斟真在場的時候,這家伙甚至連竄出來的火苗都帶著幾分興奮。
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誕生于小世界的長毛貍花貓也受到了影響,如今噴出來的火焰,幾乎相當于金丹期一擊,也就是說這貓擁有了相當于金丹期的戰斗力。
貓都跟著得了好處,身外化身就更加不會例外了。
現在,身外化身已經可以被顧斟真召喚到小世界當中,不過并非實體,而是相當于虛影的存在,實力當然會打一些折扣。其實這還不是最要緊的變化。
如今,小世界擁有了更為獨立的規則,可以被顧斟真隨時召喚,再不像從前一般,需要依賴于身外化身存在,而身外化身也因此獲得了更強的自主性,更加接近“人”。
很久以前,顧斟真就考慮過類似的問題,這原本就是她等待的結果,也沒什么好擔憂的。
現在這種情況,從理論上來講,她和身外化身可以分開,哪怕隔著很遠的距離,也可以借助小世界將對方的虛影召喚出來幫忙,實在搞不定了,就直接借助小世界的力量,傳送到對方那里。
這才像是真正的身外化身。
總而言之,這次進階合體期雖然中途有些波折,結果卻是符合預期的。
……
閑韻峰上下忽然就熱鬧起來。
只因為三年前進階合體期的顧斟真不但高調宣布出關,相應的慶賀典禮也在近期舉行。
“當年那場雷劫啊,你們是沒看到。我活了這么長時間,也沒見過進階合體期的雷劫,跟進階大乘期一般恐怖啊。饒是如此,那位顧前輩還是過了這一關,已經是個堂堂正正的合體期修士了。”
“我聽說,當日有眾多前輩出手相助,并非完全是顧前輩自己的本事,可有此事?”
“這便是胡說了。修士渡劫,豈有旁人插手的道理?你自己好歹也是個金丹期,難道那個時候有人給你擋住雷劫了不成?”
“是這個道理,只是那位顧前輩當真如此厲害?”
“也難怪你會有如此懷疑,說出去,誰敢相信啊?可偏偏就是真的。據說到了后面,顧前輩的師尊,也就是閑韻峰主李閑韻前輩忍無可忍,出言挑釁天道,并且出手阻擋天雷落下,可沒落得好。反而是顧前輩在最后關頭,斬出開天辟地一般的一劍,才徹底終結此次渡劫。”
“開天辟地的一劍?可那位顧前輩,不是閑韻峰的煉器師嗎?怎么又成了劍修?”
“聽說顧前輩是散修出身,散修嘛,技多不壓身,會點劍道,那也沒什么好驚奇的。”
“也是。只是如此,我就更想目睹顧前輩的風采,也不知道這次有沒有辦法遠遠地瞧上一眼。”
“這個啊,得看運氣了。”
“難道沒有講道大會嗎?”
“有是有,不過這次聽說閑韻峰管得嚴,只準化神期的鼎山仙門弟子去聽講道大會,咱們是不要妄想了。”
“怎么會如此?”
“許是顧前輩之道,不適合我們這些平庸的修士吧。”
……
閑韻峰在不到一千年的時間里,辦了三場進階修士講道大會,前兩場顧斟真都是觀眾,如今這第三場,她卻成了主角,這種變化難免令人感慨。
顧斟真沒有時間感慨。
按照李閑韻的意思,這次大典就不請外頭的人了,單單宴請鼎山仙門各峰,還有跟顧斟真有交情的道友,林林總總也不至于有太多人。
顧斟真當然贊成,她本來就沒有太多朋友,來的人多了,將來還禮也麻煩,因此很愿意這么低調地辦。
只是,這個主意剛剛出來的時候,馮孜騁在一旁就意味深長地笑了:“想要人少,除非不辦這慶典,既然發出請帖,那不請自來的,可就不是一個兩個。”
顧斟真當時還不覺得事情會有這么嚴重,現在看著烏泱泱一片的人,只覺得腦袋都大了。
又不能叫身外化身出來接待客人,本來身外化身也不愿意做這樣的事,只好顧斟真自己親自去,她也不認得人,偏偏來的真仙、大乘期又不少,合體期更是多達上百人,連著李閑韻和馮孜騁也不得不陪同在一旁。
幸好閑韻峰上下是辦過事的,前兩次的大典也都還有印象,如今才不至t于手忙腳亂。
顧斟真并不是一個愛笑的人,這種場合僵著臉也不好,弄個保持笑容的小小法術倒是個辦法,可是那樣又難免叫人說她不夠恭敬了,只好就這么鍛煉自己的臉部肌肉。
“上次,還是多虧了顧小友,我們家小黎進階合體期才會如此順利。”
涂小黎的長輩也來了,就是上次給涂小黎護法時僅僅知道身份卻并未正式拜見的前輩,當時有好幾個,這次來了一個,說出來的話,也像是跟閑韻峰交情不淺。
對方是個真仙,自然得李閑韻去接待,顧斟真侍立一旁,瞧著一起過來的涂小黎,只見后者臉上的雀躍是一點兒也不掩飾,高興也是真的高興啊。
她也只能學著說那些場面話,反而之前也鍛煉出來了。
來的人多了,并沒有那種故意找茬的,借機挑戰的也沒有,大家普遍很友好,真仙、大乘期氣息都收斂著,言語之間,就好像已經認識很久了,今天不過是來給熟悉的小輩、熟悉的好朋友道賀而已。
這么厲害的修士也講究人情世故啊。
典禮順利地開始,也順利地結束,沒有意外,甚至連雜音都沒有。就在顧斟真想要休息的時候,又被馮孜騁叫住。
“顧師妹,還有一位貴客,你必須得去見見。”
顧斟真滿腹狐疑,卻也只好跟著馮孜騁前去,心里盤算著這位貴客是何方神圣,耳邊再次傳來馮孜騁的話語。
“是門主,待會兒見了,就當是尋常的前輩就行了。”
“……”
鼎山仙門的門主,可不是那種專門管理門派日常事務、干雜活瑣事的掌門人,本身就代表了鼎山仙門最強戰力。因為沒有老祖、太上長老這種制度,門主就是鼎山仙門真正的掌權人,副門主、執事長老、各峰峰主那些人,都是給門主處理具體事務的屬下。
這樣的人親自來見顧斟真,若是在大典之上,肯定會引起前所未有的轟動,此刻低調前來,說明了門主還不想將此事鬧得人盡皆知。因此從另外一個方面,也說明了人家對這次見面的重視。
恐怕要說點了不得的大事。
顧斟真腦海中快速搜索著這位門主的相關信息,從性別年齡到名字,還有那張臉,發現自己知道的實在太有限。因為從她入門以來,就從未在任何公開場合見過鼎山仙門門主。
是越發忐忑了。
走到閑韻峰主峰高處,到達李閑韻平時休憩的觀景臺,已經有一個老太太坐在李閑韻平時坐的位置上,一旁坐著的是龜前輩,而李閑韻本人卻是保持侍立一旁的姿態,這可是難得一見。
“弟子馮孜騁見過門主,見過龜前輩,見過師尊。”
有了馮孜騁帶頭,顧斟真也跟著行禮。
“弟子顧斟真見過門主,見過龜前輩,見過師尊。”
只需要把自稱改一改就行了。
“不必多禮,起來吧。”
說這話的是那個老太太的,慈祥的像是鄰居家的老奶奶,可若是細細地看,就能看見那一雙不再清澈的眼眸之中,全是悠久歲月的沉淀。
“坐,都坐下說話。”
因為李閑韻站著,馮孜騁便不敢先坐,顧斟真瞧在眼里,也怕人說自己沒規矩,便也跟著站著。
“閑韻,你且坐下。”
“門主難得來一次,就讓我站著伺候吧。”
“你站在這里,這兩個小的就不敢坐下,快去坐著。”
“是,門主。”
李閑韻這才無所謂地坐下。
顧斟真暗中觀察,只覺得這位門主對李閑韻也是十分疼愛的,難道是有什么血緣關系嗎?
第189章
這老太太就是鼎山仙門現任門主施有惟, 據說修為深不可測。在顧斟真胡思亂想的時候,人家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
突然就有點緊張。
“聽說你現在還是閑韻的記名弟子?”
“啊?是的。”
顧斟真現在不僅僅是緊張了,她應該站起來回話的, 心里又不愿意,只是別扭地坐著。
“就收做真傳弟子又如何?”
施有惟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是看著李閑韻的。
“門主說的是。”
李閑韻說罷, 也看向顧斟真,暗地里傳音道:“你只管答應下來,我并不會強迫你傳承衣缽。這真傳弟子有自由出入山門的好處, 每年可以從仙門領取一大筆靈石, 待遇高于內門弟子。若是想成為一峰之主,有了這個身份也能多出不少便利。”
真仙跟真仙也是不一樣的, 李閑韻此舉屬于在強者面前公然搞小動作,并且她本人絲毫不認為這樣有問題。
顧斟真努力控制面部表情。
“多謝門主,多謝師尊。”
起身的功夫,顧斟真只想到了這幾個詞, 要她說出更多的話,那可是沒有的。
“好, 好, 這是鞏固修為的丹藥,你拿去。”
施有惟揮揮手, 一個精致的小玉瓶便飛到了顧斟真面前,里頭裝的正是她說的丹藥。
“多謝門主。”
顧斟真接過丹藥的同時,神識一掃, 就知道里頭是好東西, 正適合她現在的修為。
施有惟又慢慢問起顧斟真一些修行方面的事,顧斟真知道在這樣的強者面前說謊, 是沒有任何好處的,但是不愿意說的事,她也不肯妥協,于是只是斟酌著用詞,盡量委婉地表達出來。
“也是難為了你,盡管一開始的基礎并不是很好,卻能一步步走到今天,可見人世間的修行最是鍛煉人。”
施有惟言語之間,隱約露出老態,這令顧斟真大為不解。
修士并非容顏永駐,只是修為到了某個境界,可以用修為維持容貌,也可以從一開始使用定顏丹一類的丹藥。大部分的修士,哪怕面貌上是老年人的樣子,也不會露出老人之態,因為他們體內蘊含強大力量,跟精力旺盛的年輕人也沒什么區別。
像施有惟這樣的強者,分明已經到了與天地同壽的地步,在理論上擁有活到時間盡頭的本事,怎么會露出凡人老太太生命后期的樣子?
退一萬步講,就算是施有惟身上真的有什么不妥,也不至于在顧斟真這么一個后輩面前表現出來。
反正,顧斟真是不想知道的,只是事情到了眼前,她又忍不住去想,尤其是龜前輩也跟著來了,聯系前前后后的事,難免就有不好的預感。
難道這位門主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嗎?
顧斟真微妙的情緒變化又如何能瞞得住施有惟的眼睛?
“你是閑韻的徒弟,按理說,這輩分不該亂了的,只是我不在乎,閑韻也不在乎,那么便稱你一聲顧小友,如何?”
這樣的待遇,是顧斟真完全沒有想到的,因此也沒有立刻給與答復。
坐在一旁的馮孜騁神情一肅,她并非嫉妒顧斟真,只是覺得這個場合自己已經不適合了,于是起身道:“門主,龜前輩,師尊,弟子冒昧,山上還有些瑣事,能否告辭?”
“孜騁,你也是個好孩子,去吧。”
得到施有惟的準許,馮孜騁又拜別另外二人,跟顧斟真眼神示意,很快便離開此地。
山上有風,本該是很舒服的,但顧斟真覺得有點冷。
“顧小友?”
龜前輩喚了一聲,將顧斟真思緒帶回現實。
“前輩。”
這一聲“前輩”沒有帶上姓氏,就可以多一重理解,它的脫口而出,也代表顧斟真此時混亂的內心。
“不要太緊張。”
施有惟親自出言安慰,她說:“在你的修為還沒有到那一步的時候,那些麻煩事,也不會同你說起。這一次來,就是單純地想見一見閑韻的徒弟而已。”
顧斟真心里隱約有了猜測,她想聽聽這位門主是如何開口的,于是故作平靜,并未就此發表任何看法。
又聊了一些其他話題,終于還是龜前輩說道:“真仙與天地同壽,可古往今來多少真仙,顧小友就不好奇這些人都去哪里了?”
這暗示也過于明顯了,顧斟真趕緊說道:“請前輩賜教。”
老家伙跟小輩斗智斗勇,傳出去也不是什么好聽的事,何況龜前輩見過顧斟真的本事,也從她的經歷中猜出性格和處世之道,便慢慢地說道:“很簡單,真仙也有過不去的劫,天劫,人劫,一個不慎,照樣還是死無葬身之地。”
這番說辭,顧斟真t又不是沒聽過,不過她還是作出驚訝表情,以為附和。
施有惟笑道:“顧小友不怕嗎?”
顧斟真道:“死于天劫人劫,難道不是修士的宿命嗎?晚輩修為尚低,這樣的事,怕又如何?并不能避免,徒增煩惱罷了。”
施有惟老邁的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旋即道:“的確是徒增煩惱,還是小友活得通透。”
李閑韻出來說了幾句話,轉移了話題,不過到了后面也沒什么可說的,那就只好散了。
送走那兩位前輩,李閑韻轉過身對顧斟真說:“最重要的,還是你自身的修行,處理好這件事,別的也沒什么了。”
“是。”
顧斟真乖巧地應了一聲。
“怎么還是那么拘謹?”
“……”
面對李閑韻開玩笑似的詢問,顧斟真卻是忍不住想起進階合體期那一天的事,那時候,若非李閑韻出手,給了她片刻喘息,也重新點燃了她的斗志,今天還能不能站在這里,都得兩說。
不僅僅只是救命之恩。
“罷了罷了,你先回去吧。”
“弟子告退。”
主峰高處,尋常修士不得御空飛行,顧斟真徒步下山,路上所見之人,紛紛主動對她行禮,哪怕她的回復顯得過于平淡,也覺得榮幸。
這可是閑韻峰的驕傲啊。
回到洞府。
灰兔子本來蹲在院門外的空地上,抱著耳朵進行清潔,看見顧斟真回來,立刻停下所有動作,興奮地撲過來。
“嘰嘰!”
顧斟真抖了抖腿,沒把兔子抖掉,她低下頭,看著這灰兔子毛茸茸的樣子,兔子身上的毛比長毛貍花貓的要短許多,摸起來軟乎乎的。
“讓我看看,這小腦袋有沒有長大一些。”
顧斟真彎腰將灰兔子抱起來,一邊揉兔子腦袋一邊開著玩笑。相對于貓的伶俐,這兔子總給人一種蠢蠢的感覺,偏偏蠢有蠢的可愛,蠢得不用受心事束縛,這大概就是毛茸茸生物的特權。
緩步走到薔薇園。
身外化身挎著一個花籃,目光掃過那遮天蔽日的薔薇,從中挑出看對眼的剪下來,放進籃子里。
長毛貍花貓像個跟屁蟲似的跟在身外化身后面,因為身外化身偶爾會給貓一朵薔薇當做食物,這是貓喜歡的食物。
顧斟真是不能理解的。
“喵嗚——”
“嘰嘰——”
為了避免貓和兔子的關系過于惡劣,顧斟真當即放下灰兔子,轉頭去看身外化身的動作。
記憶還是可以共享,所以身外化身知道剛才顧斟真經歷了什么。記憶也可以不必共享,比如現在顧斟真就不知道身外化身在想什么。
身外化身剪下來的薔薇花,帶著枝葉。
顧斟真便問:“你要插花?”
身外化身點頭:“嗯。”
顧斟真狐疑地問:“怎么有這個閑情逸致?”
身外化身道:“我堂堂合體期修士,自娛自樂有問題嗎?”
顧斟真:“……”
現在基本上可以確定,當身外化身深度參與進階過程,那么一旦成功進階一個大境界,這是兩副身軀共享的好處。
真的好想偷懶啊。
顧斟真覺得良心都痛了起來,她腦筋一轉,便說道:“這山上靈氣就那樣,兩個人多少有點擠了,后續的修煉,你想過了嗎?”
身外化身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剪下一支紫色薔薇,看樣子是完成了今日的工作,慢慢地往小廳方向走,“所以,你想怎么樣呢?”
顧斟真道:“你去山□□驗凡俗世間的生活。”
身外化身反問:“在成齊國的時候,已經有過體驗了。后來,在荒域,在更多地方,不都體驗過作為人的感受嗎?”
這樣的回答在顧斟真預料之外,忍不住問:“究竟是什么原因,居然讓你有如此大的改變?”
似乎變冷淡了一些。
身外化身道:“我下山,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想去那么遠的地方。”
原來是在談條件嗎?
顧斟真順著話問下去:“那你打算去哪里修行?”
身外化身將花籃放在小廳的桌上,慢慢地坐下,“月樺城就很好。”
顧斟真跟著坐下,她想了想,若是出于安全起見,月樺城作為鼎山仙門治理下的城池,當然是很好的選擇,“那就去月樺城。”
身外化身將剛剛泡好的花茶送到顧斟真面前,“有心事啊?”
顧斟真往后一靠,這有靠背的椅子就是好,就像是有靠山一般,可她目前的靠山,似乎還不夠強大。
“你知道的。”
“我知道?好吧,我知道。”
“我有點后悔去見門主了,總有一種感覺,這種平靜的生活,無法繼續下去。”
“所以你希望我走得遠遠的?”
“不是那個意思,就是心中不安,那種無法靜下心修行的感覺,又來了。”
“我知道,是疲于奔命的感覺,不過這樣的話,不就是回到了最初的處境?修行是為了自保,自保必須變強,循環往復,很難獲得安全感。”
“是啊。”
顧斟真瞇著眼,嗅著花茶的香味,腦海里浮現門主施有惟說的話。
第190章
“嘰嘰!”
灰兔子跳起來, 伸出短短的爪子去打長毛貍花貓,結果貓的動作更快,不但及時躲開了, 反手給了兔子一巴掌。
“嗷嗚!”
灰兔子有點懵,幸好不太痛,落地以后, 作出兔子最兇的樣子瞪著長毛貍花貓。
這是兔子和貓的游戲,彼此都很有分寸,從來沒有真正生過氣。
對于顧斟真來說, 這也是非常美好的場景。
人偶爾會變得軟弱, 顧斟真也相信這樣的說法。她現在的不安,也并全是因為門主的一句話, 而是那柄一直懸在頭頂的利劍,即曾經出現過的,注視著她的目光。
那目光在她度過進階合體期雷劫的時候,伴隨著那最后一劍出現過, 并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為真實,就像那個存在已經毫不介意展露自身的存在。
顧斟真不能確定那道目光是否只有她知道, 但她能確定, 那目光的確是因為她才出現在那個時候的。
這種壓力,就像是當年天逯山的賈家一般, 打不過,反抗不了,只能選擇逃跑, 可這一次, 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她有一種預感,哪怕是逃到大陸深處, 也躲避不了那目光的主人。
恐怕是等同于天道一般的存在。
顧斟真其實是一個很沒安全感的人,如果危險是可以預知的,她就難免作出悲觀的預測。今日的修為并未令她真正擺脫危機,而是告訴她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罷了。
那些所謂的“天劫”“人劫”其實是好聽的說法,要是說的直白一點,死在別人手里,便算作是“人劫”;死于天雷這一類意外,就算是遭了天劫。本質上來說,是根據死法得出來的說辭。
有一件事,顧斟真一直覺得奇怪,就是從練氣到大乘期這個階段,每一個境界都劃分得非常清楚,境界之間的實力差別也非常明顯。而到了真仙之后,就只有“真仙”這一個境界,可是顯然的,真仙與真仙之間的差別,很可能是幾個大境界的差距,為什么沒有再做細分呢?
是因為懶惰嗎?
因為某個人的懶惰?
還是世人集體無意識的行為?
到了真仙就與天地同壽,理論上的壽元可以活到時間的盡頭,那么,真仙可以活到這個世界的盡頭嗎?
亂糟糟的想法爬上顧斟真心頭,面前的花茶都涼了。
身外化身忍不住說了一句:“你又在胡思亂想了。”
顧斟真反問:“如果什么都不想,就會變好嗎?”
事實上,顧斟真到目前為止很多看起來離譜的猜測,最后都變成了事實,她在直覺基礎上的揣測,有時候幾乎擁有相當于預言一般的精準程度。
可她卻完全猜不到自己的未來,哪怕是一點兒影子都沒有。
她能看到這個修仙世界的很多隱秘,卻看不清自己的處境,這就是不能占卜自己命運的意思嗎?
雜靈根的出身,與“天賦異稟”“天道眷顧”這些說法,是自相矛盾的評價,偏偏都出現在顧斟真身上,這難道不是可笑的事嗎?
發生這樣的事,難道是因為她是一個穿越者嗎?
顧斟真想起某些小說中的設定,大概意思是穿越者因為來自外部世界,所以自帶某種氣運t,可以不受穿越以后那個世界的束縛,她難道也符合這個情況嗎?
不知道。
想起這些就頭疼。
“試試這次的薔薇花餅。”
身外化身拿出一盤漂亮的糕點,顧斟真注意到,她不是從儲物法器中拿出此物的,也并非存放在小世界,如果是后者,是無法瞞得過顧斟真的。
顧斟真一邊思考,一邊拿起一塊餅,名字是身外化身取的,實際上這東西就只有指甲蓋大小,薄薄的一層,像是被摘下來的薔薇花瓣,顏色也像。因為太薄,很容易讓人想起薯片的味道,但是入口之后就化開,又像是壓縮餅干,幸好味道是不差的。
難道這小小的糕點也用了空間神通嗎?
顧斟真狐疑地看向身外化身,后者一口茶一口餅,吃的從容而享受。
“嘰嘰!”
“嗷嗚!”
灰兔子和長毛貍花貓都過來了,本來兔子沒有那么饞人的食物,偏偏貓是個異常嘴饞的,什么都要試一試,就把兔子給帶壞了。有時候,真的會分不清哪一只是兔子,哪一只才是貓。
顧斟真拿起一塊橙黃色的餅,對著距離自己最近的長毛貍花貓招招手。
“嗚哇!”
長毛貍花貓高高舉著尾巴,邁著優雅的貓步走過來,張開嘴,將那塊橙黃色的餅叼走,期間并未觸碰到顧斟真的手。
“嘰嘰!”
灰兔子看了一眼顧斟真,又看了一眼身外化身,然后蹦到身外化身腿邊,眼巴巴地仰頭望著。
這誰受得了?
身外化身便拿了一塊紫紅色的薄餅遞給灰兔子,灰兔子沒有用嘴接,而是立起身子,兩只前爪抱住了紫紅色的薄餅,慢慢地啃著。
這樣令人安心的氛圍,是顧斟真追求的生活。
她將面前已經冷了的茶端起來,先嘗了一口,然后才一飲而盡,之后就靜靜地坐著。
身外化身食欲很好,又拿出果盤來,請顧斟真吃,也投喂貓和兔子。
良久,才由顧斟真發問:“什么時候去月樺城?”
身外化身想也不想地回答:“收拾收拾,明天吧。要是覺得太趕,后天也可以。”
顧斟真問:“用什么身份?”
身外化身道:“就以你的名義在月樺城開一家小店。”
顧斟真一時沒忍住,“那樣不覺得目標太大了嗎?”
身外化身若有所思,“好像是這樣的,如果不合適,那就再想想。”
顧斟真道:“弄個假的身份,我是閑韻峰主的弟子,這點小事沒有問題,月樺城那邊也好說。”
身外化身便說道:“那就辛苦你了。”
顧斟真的目光在身外化身臉上停留了很久,“有一個問題,一直都很好奇,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回答?”
身外化身連連擺手:“肯定不是什么好問題,你不問,我絕對不會回答的。”
聽起來好矛盾的話,不過沒關系,顧斟真今天是鐵了心一定要問的。
“你自身,是不是還有什么神通?比如,另外一處空間。”
“哪有的事?”
“我要聽實話。”
“這么強勢?”
“是認真的詢問,已經忍耐很久了。沒有得到一個明確答復,我就忍不住去想這個問題。”
“嘖嘖嘖,這么嚴重?聽起來像是某種毛病啊。”
“是心病。”
“那得治。”
“廢話少說!趕緊告訴我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想,是另外一處空間。”
“???”
“別用那種表情看著我。也沒有那么玄妙神奇了,就是當初跟那塊石板融合之后留下的小縫隙,一點小小的空間了,裝不了多少東西,但是方便啊。”
“有多大?”
“目前,就是比這里大一點了。”
身外化身說的地方,是兩人一貓一兔所在的小廳。
“不會變成小世界那種規模的,只能當成一個儲物袋之類的法器罷了。而且,里頭沒有生機,不能放活物的。”
“真的?”
“騙你干什么?”
“讓我看看。”
“不行。”
“……”
“哎呀,這氣鼓鼓的樣子,比貓都難伺候,給你看看就好了。”
身外化身說著,就傳送了一小段記憶過來,是關于那處小小空間的畫面,可以看到里面堆放了各種物品,都是身外化身的收藏。
顧斟真哪里是在意這個?她真正關心的還是這樣一處空間的形成原理,“你身上,以后會不會變成蜂巢?”
身外化身皺眉道:“怎么會有那種事?它屬于當年那塊石板引起的變化,此后也就一直這樣了。”
看來是一次性變化了。
不過,顧斟真立刻就變了臉色,“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
身外化身理直氣壯地說道:“我以為這個儲物空間的存在,作為一個秘密,在關鍵時刻可以幫得上忙,實際上到目前為止,它也沒有我想的那種用處。”
這讓顧斟真想起當年在浮海鬼霧中的遭遇,的確是的,不能調用靈力就不能打開的儲物空間,本質上跟儲物袋沒有區別。
還是有區別的——顧斟真這樣安慰自己。
“喵嗚——”
長毛貍花貓兩只前爪搭在顧斟真腿上,伸頭蹭人。
顧斟真低頭跟貓碰了腦袋,然后問身外化身:“這兩只,準備帶過去嗎?”
身外化身回答:“不用了,有小世界在,想它們了,就撈過去好了。膩了,就送回來。”
“嘰嘰!”
灰兔子表達了不滿,由于兔子永遠就只有這個簡單的詞匯,所以需要配合動作語氣表情來猜測心情,此時顯然是不開心的。
“嗷——”
長毛貍花貓仰起頭,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顧斟真,能看出幾分天真。
顧斟真摸了摸貓頭,心想留在山上也好,畢竟還有一只仙鶴經常過來竄門,這樣有靈性卻又沒有沾染人的七情六欲的生靈,該有一個相對單純的環境。
能養出那樣一只仙鶴,顧斟真不懷疑李閑韻和馮孜騁的人品,尤其是李閑韻。所以,心里有了牽掛,不能做那忘恩負義的人,就只好將注意力轉移到提升修為。
主業是一直沒有變啊。
那位門主就算真的有什么過不了的坎兒,也不會糊涂到指望一個剛剛進階合體期的后輩去給她解決。當年龜前輩那副殼子能修好,也只是僥幸而已。類似的事,顧斟真暫時不愿意再去做了。
有必要低調一點。
給身外化身收拾東西,辦好外出的手續,就這樣。
第191章
以顧斟真現在的身份, 無論是打點鼎山仙門、閑韻峰還是月樺城那邊的關系,都是一句話的事。她親自將身外化身送了出去,在月樺城買下一個鋪面, 后面還帶一個院子,對外就說是煉器師,收購各種煉器材料, 也出手各種低等級的法寶。
“知道了知道了,趕緊回去吧。”
在身外化身的催促下,顧斟真離開了月樺城, 往鼎山仙門而去。
這是很神奇的感覺, 像是在養大曾經的自己。她細細回味著,又覺得不該如此折騰自己, 便將情緒埋藏在心底。
這一路上,顧斟真也在思索著將來的事。
目前,除了變得更為強大,似乎并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那就只好將注意力放在提升修為這件事上。
之后的一段時間,顧斟真向李閑韻、馮孜騁請教合體期修行的注意事項, 也專程拜訪了幾位閑韻峰的合體期, 因為她現在的身份,對方也很愿意在修行方面提出可靠建議。
天劍峰的元行澈在準備進階合體期的事, 顧斟真不好去問她,便請教了另外幾位有過一面之緣的劍修,用幫忙煉制法寶來換取這次人情。
也因為元行澈的事, 顧斟真覺得很難見到新垣岫, 便沒有去天衍峰拜訪,而是打算去書樓查閱典籍, 反而在那里意外地遇上了新垣岫。
“恭喜道友進階合體期。”
新垣岫語氣一如既往,眼底平靜如深潭的水面。
“多謝。”
顧斟真頓了頓,還是忍不住說了句:“今天真巧啊。”
進階合體期的典禮上,新垣岫因為閉關沒有過來,倒是天衍峰的長老來了,送的禮物也不錯,顧斟真對天衍峰的印象其實也還好。
按理說,新垣岫現在是化神期,顧斟真卻無法看穿她的修為,因為新垣岫身上好像蒙著一層霧,專門放著外人的打探。
還真是一種良好的自我防御辦法。
“顧道友到書樓來,有什么事嗎?”
新垣岫慢慢地問,看向顧斟真的眼神多了一絲笑意,就像是在等著顧斟真問出下一句話似的。
“是有一些修行t方面的困惑。”
顧斟真目光落在面前的書架上,這一間書室里的書籍很雜,相當一部分是關于更久遠之前的時代的記錄,因為是從各個地方收集起來的,并不排除會出現完全矛盾的記載的情況。若是喜歡獵奇的,喜歡歷史典故的,倒是可以在這里打發時間。
若非從外頭走廊過去的時候瞥了一眼,看見了新垣岫,顧斟真也未必會走進來。
“對于修士來說,修行無非是變得更加強大,到了真仙的境界,就可以大大松口氣,這是修士的去處。”
顧斟真目光收回,緩緩看向新垣岫,“有時候,真的忍不住好奇,修士的來處又是什么?”
“來處嘛?”
新垣岫平靜地看著顧斟真,“肉體凡胎,來自父母,引起入體,筑基成道,從此仙凡有別,倒是跟天道的關系更近一些。”
聽到“天道”二字,顧斟真想起了自己的小世界,“那么,天道又從何而來呢?”
“是個好問題。”新垣岫贊許地說道,“可是顧道友你究竟想知道什么呢?應該不是這個吧?”
“……”
顧斟真尋了個其他話題,并沒有在這方面多聊。
其實,她有一種感覺,新垣岫是察覺到了什么的,只是天衍峰的人一向都是神神秘秘的,很多時候都不肯把話說明白了。
也不管她。
在書樓里待了好幾天,顧斟真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能夠加快修行速度的功法,往往有著極大缺陷,在這個大家老老實實修煉的時代,或許此種行為被天道認為是在作弊吧。
顧斟真在書樓里看到了好幾種此類功法,不是要多多消耗壽元,就是要犧牲掉進階到更高境界的潛力,或許干脆提一些根本無法完成的條件,都不是她能接受的。
看起來靠譜一點的,居然是使用丹藥。
對于修士來說,所謂境界差別,最直白的就是體內所能容納靈力的多少,引氣入體就像是打開的第一道口子,此后所能容納的靈氣隨著境界提升不斷增加,從小小的一點到一個湖泊,引進來的靈氣也在不斷地將湖泊面積變大,達到某個極限的時候,就是進入了瓶頸期。
這時候,往往需要外力幫助,沖破瓶頸,進入下一個境界。
丹藥就是最好的外力。
在這個修仙世界,使用丹藥提升修為、突破瓶頸是主流手段,并非什么邪魔外道,因此擁有如此效果的丹藥,也變得異常昂貴。
升元丹,曾經是合體期修士用來加快修行速度的最佳丹藥,已經經過許多次驗證,是公認的安全可靠。
煉制升元丹需要的幾種主藥本來也不是什么特別罕見的靈藥,只是因為修士不計后果的瘋狂采摘,導致幾乎絕種,于是不得不使用替代品,可替代品會大大影響到升元丹的藥效,于是在不斷的改進之中,升元丹的丹方也出現了不下一百個版本。
市面上的升元丹,也因此變得良莠不齊。
在絕大多數時候,每一個境界都有對應的提升修為的丹藥,升元丹既然適用于合體期,那么用在高一個境界的大乘期身上,是不合適的,用在化神期身上也起不到該有的效果。
除了合體期修士會需要升元丹,其他境界的修士并沒有這么迫切的需求。這也就導致哪怕是鼎山仙門這樣的大宗門,也未必會苦心孤詣地收集升元丹,反而是尋找替代品來得更容易一些。
于是,到了顧斟真需要升元丹的時候,她在鼎山仙門內部居然找不到一粒這樣的丹藥,至于替代品,那并不是她想要的。
因為那些東西,實在無法跟升元丹相提并論。
能夠提升修為、加快修行速度的丹藥很多很多,而像升元丹這樣,理論上只需要二十粒,就可以將合體初期到合體中期的修煉時間壓縮在五百年以內,實在是很少見了。
正常修煉速度之下,從合體初期到合體中期,時間以“千年”作為計量單位的,顧斟真等不了那么久,她現在有快速提升修為的迫切需求。
于是,顧斟真拿到了升元丹的丹方,從最初版到最后一個版本,鼎山仙門書樓里完整地保存著,她需要復制一份就好了。
顧斟真注意到,升元丹最后一個版本的丹方,也是出自萬年前某位鼎鼎有名的丹修之手,此時丹方中幾味主藥都已經被換成了如今市面上尚且能夠找到的靈藥,而成丹之后的藥效,據說只有最初版本的百分之幾而已。
也完全沒有那種僅僅只需要二十粒,就能保證在五百年時間內,從合體初期到合體中期的藥效,甚至可以說,這最后一個版本的升元丹藥效,已經非常接近時下流行在合體期使用的另外一種提升修為的丹藥。
經過反復對比,顧斟真發現最初版本的升元丹丹方就是此丹的最優丹方,后續所有改進的版本,都在不同程度減弱升元丹的藥力,而且這種減弱藥力的行為,只需要稍微懂一點丹道,就可以看出來。
也就是說,最初版本的升元丹,就是一個成熟的版本,可惜的是典籍上并未記載此丹是何人首先煉出來的,在它出現之前的嘗試,也找不到任何文字記載。
以書樓藏書的豐富程度,或許只需要顧斟真足夠耐心地翻閱,就能夠從別處的記載中找到蛛絲馬跡,只是她沒有必要這么做。
最初版升元丹丹方的來歷,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不需要追根溯源。
拿著最初版升元丹丹方,顧斟真開始忙碌起來。
她花了大約十年時間,從鼎山仙門到附近的城池坊市,用盡各種手段收集材料,當然沒有辦法湊齊初版升元丹的材料,倒是從一個落魄的修仙世家后人手上高價買到了一粒升元丹,又勉強湊齊了其中某個版本的升元丹材料。
確認安全之后,顧斟真服下那一粒昂貴的升元丹,閉關七年,才將藥力徹底煉化,這件事堅定了她要得到升元丹的決心。
閉關七年,明顯提升的修為抵得上幾百年打坐苦修,這怎么能不是一件令人瘋狂的事呢?
打開丹爐,顧斟真開始用收集的升元丹材料煉丹。
無論是哪個版本的升元丹丹方,都沒有改變最根本的東西,甚至連煉丹的流程都沒有改變,因為它的主要改動是不斷用藥性相近的靈藥替代已經很難再獲得的靈藥,這才導致成丹之后的藥效下降。
顧斟真需要煉制升元丹的經驗。
按照流程一步一步添加各種材料,然后是守在丹爐前等候。
修為還在練氣期的時候,顧斟真屬于比較刻苦的修士,因為她在很多方面都沒有顯露出天賦,而隨著修為的不斷提高,“天賦異稟”這個評價也落在她的身上,包括但不限于在劍道、煉器之道、丹道、傀儡術方面的表現。
到了合體期,顧斟真能夠很容易就看懂丹方上的奧妙,心里難免產生一種回望過往無比唏噓的感覺。
爐火燃燒著,照亮了顧斟真的臉,說起來,她已經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沒有煉丹了。
日升日落,隨著一聲輕微的響動,丹爐也到了打開的時候。
沒有引來雷劫。
顧斟真打開丹爐,看到的是三顆鵪鶉蛋大小黑色丸子,表面上有藥力散出,按照這個速度,大約只需要一天時間,這藥力就會完全散盡。
顯然,第一次煉制升元丹,失敗了。
第192章
顧斟真并不氣餒, 而是認真將這次煉丹從頭到尾,所有的細節都仔仔細細地回憶了一遍,試圖找到問題所在。
“喵嗚——”
長毛貍花貓抖抖尾巴, 從低矮的灌木從中跳出來,這里是顧斟真洞府所在的后山,為了煉丹特意挪到這里, 對于貓來說,并不是什么陌生的地方。
見人不理貓,長毛貍花貓就繞著顧斟真走了一圈, 尾巴有意無意地蹭到人的身上, 那一絲貓毛帶來的微癢之感透過衣服傳過來,是那樣地真切。
“嗯?”
顧斟真對著貓投去質問的目光, 旋即摸了摸貓的腦袋,這貓多年來并非一成不變,比如說骨架身形,不但變得更加結實了, 還有變大的趨勢,只是實在太緩慢, 若不是用幾百年的時間作為觀察單位, 再加上當事人對當事貓的了解,實在是看不出來。
關于此次煉丹失敗的可能原因, 顧斟真心里也有了大概的猜測,只是沒t有第二份材料可以驗證,這一點很難說不是遺憾。
“哇嗚——”
長毛貍花貓很享受顧斟真的撫摸, 這么多年來, 也不覺得膩味,原本看不出太多表情的貓臉, 如今越發擁有了擬人的情緒,可以通過眼神變化傳遞。
顧斟真又想到那只灰兔子。
身外化身在月樺城過的不錯,煉器師的名頭已經在小范圍內流傳,面對來自各地的修士,也有了選擇的權力,手頭上多了好幾件難得的煉器材料。
灰兔子在身外化身的鋪子里,或許是不斷跟外頭的人接觸,眼神已經沒有那么清澈了,知道慢慢適應人的生活,因此長時間待在月樺城。
相對來說,長毛貍花貓更加依戀顧斟真,待在山上,也時常去找仙鶴玩。
忽略掉顧斟真自己煩惱的事,一切看起來是那么地美好。
顧斟真漫不經心地望著那三顆黑色丹丸,這樣的品相是白白浪費了好不容易收集到的煉丹材料,僅剩的那點子藥力,還不如在山上隨便拔一兩株有點年份的靈草,完全沒有再利用的價值。
長毛貍花貓看見了那三顆丹丸,也只是好奇地打量一眼,旋即便失去了興趣,這貓也是認得好東西的,不會什么都吃。
想著三顆廢丹終究是顧斟真自己努力的結果,她最后還是在那丹丸上的藥力完全散盡之前,將之丟進小世界,好歹也算是一點點肥料了。
煉丹這種事也是奇怪,那么多上好的材料丟進丹爐里,若是不能成為可用的丹藥,便是廢丹或者廢渣,后面二者幾乎沒有什么用處,因為那些靈草靈藥的藥力早就在丹火的燒灼中灰飛煙滅了。
居然沒有一點兒可以逆轉的余地。
都說修士神通廣大,實際上做不到的事,也不知有多少,并不差這一件兩件。
“喵嗚——”
長毛貍花貓拖著長長的尾音,望著顧斟真,這貓能看出人有心事,但還是不能說出人話來,停留在這一步,可愛非常。
“怎么了?”
顧斟真揉著貓的腦袋,輕聲細語發問,她面對小動物時,很有耐心。
長毛貍花貓目光灼灼。
顧斟真從小世界里取下一個五百年的靈果,送到貓面前,“吃這個?”
“嗷嗚——”
長毛貍花貓立起身子,并未直接張口去咬,而是兩只前爪抱著果子,左右牙齒輪流去咬。
這貓平時就很喜歡吃靈果,五百年的靈果對貓來說,也是很好的滋補之物,想當年顧斟真自己都沒過上這樣的生活,如今倒是讓貓過上了。
顧斟真并不覺得嫉妒。
她怎么會嫉妒貓呢?
看著貓吃靈果,顧斟真思緒亂飛,腦海中陡然出現一個大膽的想法:既然前人可以改進升元丹丹方,為什么她不可以?
也不是要從根本上改變,只需要取得藥性相近的可替代物,也并不是要煉出升元丹的替代品,而是驗證她剛才得出來的結論,即煉丹失敗的原因。
執行力對修士來說也是非常重要的,顧斟真沒有拖延時間,立刻就付諸行動。
幾味主藥都是上了年份的靈藥,恰好顧斟真進階合體期的典禮上收了不少好東西,居然能拿得出替代品。至于輔料,從小世界一直找到儲物袋,包括動用了身外化身的小金庫,居然也在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就湊齊了。
就好像天意如此,非要顧斟真再試一次。
就在原地,重新檢查了丹爐的情況,再次回憶煉丹的過程和丹方上的要訣,顧斟真開始了第二次升元丹的煉制。
隨著所有的材料依次被投入丹爐中,顧斟真也在椅子上坐下,密切注視著丹爐的動靜。
長毛貍花貓并不會搗亂,在顧斟真整理各種材料的時候,貓最多湊近去嗅一嗅,熟悉味道,如今顧斟真已經坐下,貓也就在顧斟真腳邊趴下。
地上是土石和雜草,被貓踩了好多次,硌人的小石頭已經被清理掉,雜草也被貓睡塌了,不扎貓。
耳邊傳來貓呼嚕呼嚕的聲音,顧斟真忍不住看了過去,就看到長毛貍花貓愜意的模樣,那條蓬松的像是雞毛撣子的大尾巴,時不時輕輕晃動,像是在人心尖上輕輕擦拭。
很是誘人。
顧斟真多年來培養的定力還是有一點用的,此時也不至于因此就破了,她聽著貓平緩的呼吸,只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平靜下來。
丹火燃燒著。
有了地火之精,當然不能浪費,取一點兒火用來煉丹是正常的處理方式。
時間緩緩流逝。
這幾天天氣都很好,不下雨,也沒有毒辣的太陽,秋高氣爽,連風也是涼爽的。
丹爐再次打開,這一次,藥香味在開爐的瞬間散開,此后,三顆金色丹丸進入顧斟真視線之中。
從品相看,這三顆丹丸是非常完美的,不是那種殘次品。
顧斟真拿起一顆仔細端詳。
因為使用了大量替代品,其藥性自然比不上最初版的升元丹,也比不上顧斟真高價得到的那顆升元丹,充其量,只是相當于提升修為的普通靈丹,合體期也能用,只是效果不是那么明顯罷了。
若是給化神期修士,用在突破瓶頸的關鍵時刻,說不定會有神異效果。
“喵嗚——”
長毛貍花貓立起身子,想要看看那丹丸的樣子,模樣有點滑稽。
“你又不能用這個,看看就行了?”
顧斟真微笑著,遷就貓的視線,將掌心的丹丸給了貓看。
“喵嗚——”
長毛貍花貓伸爪子扒拉著顧斟真的袖子,表達出對此丹極大的興趣。
“不行,小貓咪哪里就能吃這個?”
顧斟真拿了一個特制的小瓷瓶,將三粒丹丸收起來,在心中將之命名為“化神期升元丹”。
現在,基本上可以確定,她煉丹的手法沒有問題,只需要注意某些方面就可以大大提高成丹的概率,也不枉她著急忙慌地收集了這些材料。
把丹爐也收起來,清理了一下地上的痕跡,顧斟真余光一瞥,看到長毛貍花貓蹲坐在地上,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格外惹人憐愛。
“怎么了?”
顧斟真蹲下去,摸著長毛貍花貓的腦袋,聲音也變得格外柔和,“小貓咪也有煩心事?”
“喵哇——”
在標準的貓語之外,長毛貍花貓還有許多不知從哪里學到的雜亂語言,現在用的比較少,每次用的時候,都是在表達貓的情緒。
“吃這個,好不好?”
顧斟真拿出一顆鵪鶉蛋大小的紅色果子,這是小世界生長出來的靈果,被她簡單地命名為“朱果”,從開花到結果要兩百多年時間,以前貓也很喜歡吃的。
“喵~”
長毛貍花貓看看果子,又看看顧斟真,歪著頭,仍然心事重重的樣子。
“不要這個?”
顧斟真琢磨著貓的心思,慢慢地拿出一個碧綠的玉瓶,里頭是上次進階合體期典禮上收到的禮物,是閑韻峰的執事弟子送的,適用于金丹期修士。
看著從玉瓶中倒出來的綠色丹丸,長毛貍花貓用腦袋蹭了蹭顧斟真的手,表達了喜歡。
“這么客氣?”
顧斟真將那粒綠色丹丸送到貓嘴邊,這樣的東西她用不上,倒是可以用來賞人,大概送這禮物的執事弟子也是這樣想的。
只是顧斟真到現在也沒有收徒什么的,山上連個打掃院子的仆役也沒有,這些東西,自然一直收著。
“嗷——”
長毛貍花貓把綠色丹丸吞下去,繞著顧斟真走了一圈,尾巴高高豎起,尾尖彎成了一個問號,毛因為過于蓬松而散開。
顧斟真忍不住抓住貓尾揉了揉,說起來,這貓毛的手感還是比不上兔子,可灰兔子未免過于蠢笨了一些,真的是叫人難以取舍。
抱起貓,直接飛去洞府。
顧斟真思量著后續的事。
低配版的升元丹對她來說用處不大,要想視線快速進階合體中期,還是得有初版的升元丹,可是那些材料又要從哪里去獲得呢?
并沒有從一開始就否定這個方案,是因為顧斟真隱約覺得她可以辦成這件事,就是需要一個契機。
幾日后,馮孜騁通知顧斟真去一趟閑韻峰主峰,因為新到了一批煉器材料。
顧斟真去的時候t,那些材料已經擺在大殿內,現場還有不少煉器師都在觀賞,這些人見到她,紛紛讓出一條道來。
“師姐,各位道友。”
顧斟真來到馮孜騁面前,目光已經將那些材料掃了一遍,心中暗暗驚奇,因為好多材料都是外界已經很少見到的,不知道是從哪兒搜羅來的。
“師妹你來了。”馮孜騁臉上掛著笑容,“這是從墜魔地送來的材料,你看看怎么樣。”
第193章
墜魔地是靠近大陸深處的一片特殊區域, 根據典籍記載和傳說描述,那是仙魔大戰之后的殘存世界,內部情況復雜, 危險異常,卻也是修士們喜歡的尋寶之地。
因為那片區域在仙魔大戰之前,曾經是一個勢力遍布整個大陸的仙門所在, 在那之前有沒有那樣強大的仙門是不知道的,但是在那之后,世上再沒有那般強大的仙門, 這一點是可以確定的。
大戰之后, 那個仙門極速衰弱,而仙門累積多年的寶物也散到各地, 每一件都能引起外界不小的爭端,據說這些東西對于那個仙門來說,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相傳,絕大部分的功法、丹藥、各種傳承, 都還在那片黃土之下,等著后來者開發。
顧斟真進入鼎山仙門之后, 不止一次聽到過墜魔地的傳聞, 鼎山仙門也會不定期派人去墜魔地尋寶,相關記載還算豐富。
眼前這些東西, 看起來是些半成品,叫得上名字的,在外界已經很少見, 叫不上名字的, 一眼也能看出其中不凡。
“是好東西。”顧斟真由衷贊了一句,“師姐打算怎么處置這些東西?”
“這是鼎山仙門分給閑韻峰的, 主要是希望用來煉制法寶,關于如何使用的過程,必須詳細記錄,作為仙門的共有財產存在。”
馮孜騁一邊說著,一邊注意到顧斟真的表情變化,“若是實在喜歡,也可以用相同價值的寶物來換。”
顧斟真淡淡一笑,并未接話。
真正的好東西,早就被那些老家伙分了,哪里就能輪到閑韻峰當成公共財產存在?就算是要充實寶庫,也得等到重新變成法寶之后,還不知道得等多久呢。
不過,親眼見到來自墜魔地的材料,顧斟真難免有了一點自己的想法。
說來也奇怪,以前她可沒想著要主動去墜魔地這樣的地方尋找機緣,偏偏一見了這些東西,一顆心就再不受控制,就好像那墜魔地有什么好東西在等著她似的。
難不成還有升元丹?
顧斟真心跳慢了半拍,就算沒有,僥幸找到某個藥園,恐怕也會有不小的收獲吧?如今的她已經是合體期,自保能力大大提升,也可以認真考慮此事了。
馮孜騁叫大家過來,一來是開開眼界,二來也是想將煉制法寶的事分配下去,她看到顧斟真興致缺缺的模樣,交代了執事弟子幾句,便叫顧斟真去后院單獨說話。
“怎么了?難道是有什么心事不成?”
顧斟真望著馮孜騁那和善的笑容,看到對方眼底的關切,心里一下子就明白那天為什么馮孜騁要中途離開,而不是聽門主把話說完。
或許,馮孜騁早就知道什么。又或者,她并不情愿卷進這樣的事。
于是,顧斟真心中那些許想要坦白的意思,就深深地藏在心底。
“還是修煉上的事。”顧斟真嘆了口氣,“都說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我現在也覺得壓力不小。”
“修煉的事,按部就班就好了。”馮孜騁安慰道,“顧師妹道心堅定,這一點我是絕對不會懷疑的,沒有什么問題能難得倒你。”
聽起來是稱贊的話,若是旁人這樣說,顧斟真恐怕要懷疑那人是故意陰陽怪氣,偏偏是馮孜騁。
“師姐,我想出去歷練。”顧斟真半真半假地說道,開了口,后面的話就好編了,“我想游歷人間,鍛煉道心。”
馮孜騁只是問:“那你打算去多久呢?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顧斟真遲疑道:“我也說不出來,出去多久,去什么地方,這些都沒想好——大陸深處吧,我打算往大陸深處去。”
馮孜騁沒有異議。
之后又去見了李閑韻,弟子外出歷練本來就是尋常事,何況顧斟真又是合體期的修士,在絕大多數人眼中都是“前輩”般的存在,自然不是什么小孩子,作為師尊也沒有阻止的理由。
只是,出于種種考慮,顧斟真特意說道:“我的身外化身仍然留在月樺城中,這也是歷練,只是今后還請師尊、師姐多多照拂,若是有什么吩咐,也可以叫我這身外化身去辦。”
這樣的安排,也符合人之常情。
李閑韻自然也不反對,而馮孜騁更是對顧斟真那位身外化身的安全作出了承諾,事情便定了下來。
因為是顧斟真自主決定出去歷練,而非鼎山仙門組織的行動,所以沒有同伴,自然也不需要什么歡送儀式,不過是收拾東西,也不同看黃歷,直接就飛了出去。
從鼎山仙門到墜魔地還有相當長一段距離,以顧斟真如今的修為,沒個幾十年的飛行是絕對到不了的,最快的方式是使用長距離傳送法陣,不過這樣需要消耗數額巨大的靈石。
顧斟真檢視身家,勉強能支付單程的費用,還得變賣相當一部分寶物才行。可是長距離的傳送法陣也不能直接到達墜魔地,中途還是要經過幾次停留、轉換,總之十分麻煩。
修士也無法忽視距離的存在啊。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顧斟真并不想讓人知道她的目的地是墜魔地,這個想法從確定要去墜魔地之后,就變得異常強烈,便只好放些煙霧彈出來。
一開始的確是慢悠悠地游山玩水,合體期的修為,鼎山仙門弟子,李閑韻親傳,這樣的身份在亮明之后,就省卻諸多麻煩,何況顧斟真本來就格外小心,也不曾卷進什么紛爭之中,這一路便還算順利。
的確見到了許多與眾不同的風景,原本有些郁悶的心情,也得到了開解,暫時顯得舒暢起來。
這樣大概過去了四年多時間,顧斟真到了一座擁有長距離傳送法陣的大城。
如今這片土地上沒有那種能夠橫跨整個大陸的修仙勢力,大如鼎山仙門這般,也不過是待在某個地方默默發展,地盤之說、開疆拓土這種事,在這邊實屬罕見。
因此,長距離傳送法陣的數量少得可憐。能夠有這個實力的,一般都是一方的霸主,還得聯合另一方的修仙勢力,才能完成傳送法陣的布置和后續的運轉,所以圖便利想要使用傳送法陣的修士,才必須付出天文數字一般的靈石。
顧斟真手上有一份鼎山仙門內部的地圖,這讓她對著片大陸的情況有了一個基本的了解。眼前這座城池的傳送法陣,主要面向大陸西部的城池,這樣就會偏離方向,距離大陸深處更加遙遠了。
這是她要的效果。
支付了令人肉疼的靈石,顧斟真默默跟著一群修士站在法陣中央,暗暗注意兩邊高臺之上掌控法陣的大乘期修士,一共四人。
這樣的傳送法陣需要四個大乘期修士同時出手,方才能夠啟動。
顧斟真感受到傳送法陣上生出的澎湃力量,某個瞬間,她像是離開了這個世界,漂泊在天外虛空,甚至還有一點失重之感,幸好這種感覺持續時間不長,當她再次看清周圍環境,已經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很大的一間大廳,同樣有大乘期修士守衛,顧斟真感覺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并不是針對她的,而是面對這次傳送過來的所有人。
同時還伴隨著一道神光檢查,確定沒有問題后,那管事的大乘期修士一揮袖子,示意這些人可以離開了。
看到法陣上的人往外面走,顧斟真這才不緊不慢地跟上。她既沒有走在前面,也沒有落在后面,只是在一個中間的位置,這一次傳送過來的不下十人,基本上都是單獨行動,彼此都很警惕。
走出大廳,外面便是熱鬧的街道。
顧斟真已經去過很多地方了,可無論是哪個地方的人,只要是人族,長相都是差不多的,服飾可能受到地理氣候審美等種種影響,差異較大,不過也僅僅體現在凡俗世間,修士之間的審美比較統一。
搞成這樣,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來源問題:或許,真的是同根同源呢?
探索這種事并沒有辦法立刻提升修為,除非是真的很感興趣,也有足夠的時間消耗在這些事情上t,對于現在的顧斟真來說,也只是一閃而過的念頭而已。
這樣的現實對她來說,最大的好處就是不用花很長的時間去適應當地的環境,也不會輕易被當成外地人。
北奎洲,這是顧斟真如今所處的地方。
看起來是一個四季如春的地方。
顧斟真沿著栽了樹的街道漫無目的地走動,剛才一起從傳送法陣上下來的人,如今都已經散入人群中,或許下次見面她還能認出那張臉,不過至少現在是不見人影了。
街上有修士,也有凡人,這是一個修士與凡人共處的城市。
顧斟真看到有凡人正在售賣野生菌子,湊上前去看,覺得很不錯,就買了一點,以小世界為中介,傳送給身外化身。
這段時間,她常常做這種分享好東西的事。
主要還是小世界的存在提供了太多便利,以至于哪怕是孤身一人行動,這底氣也十分地足。
顧斟真注意到明里暗里打量的目光,并不在意。
慢慢地就出了城。
在外面待久了,陌生感也好,新奇感也罷,能帶來的刺激都淡了,顧斟真沒有忘記自己的真正目的,她回憶著地圖上標注的地名方位,在現實世界也找準了方向,御空而起。
這座城池是建在連綿起伏的山脈之上,剛好位于一處地脈節點,四面八方的靈氣朝這里匯集,是一個修行的好地方。
以城池為核心,方圓百里之內,大小宗門也有百十個,半數以上,顧斟真能看清他們那護山大陣的基本情況,至于有多少底蘊,自然是一目了然。
經過某處山澗時,顧斟真遠遠地就看到一群正在飲酒作樂的修士,其中的核心人物是一個模樣不錯、但是表情很夸張的青年男子。
還是個合體期。
似乎是感覺到了顧斟真的目光,那人從觥籌交錯中抬起頭,雙目如鷹一般看了過來。
顧斟真感受到了強烈的敵意。
她只是路過而已,又沒做什么,何況也沒打算做什么,那種跟凡俗世間紈绔子弟舉辦的筵席差不多的場合,她自然也沒興趣。
于是,只是這么一個對視,顧斟真甚至沒有做任何停留,就按照既定計劃,繼續前行。但是下一瞬,一個人就擋在她前行的路上。
正是剛才那位青年,“這位道友,在下東轅釗,請問我們認識嗎?”
因為對方先報上姓名,顧斟真出于禮貌,只好懸停在半空中,答道:“不認識,我也只是路過而已。”
自稱東轅釗的青年立刻就擺出一副惱怒模樣,“既然不認識,道友為何如此敵視在下?難道是在說謊不成?”
顧斟真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碰瓷方式,只覺得感受到了物種的豐富多樣,便臉色一沉:“已經說了,我只是路過而已,還請道友讓開。”
東轅釗不但不肯,合體期的氣息外泄,強大的威壓震得周圍空間微微變形,就是地上剛才那群跟他一起尋歡作樂的修士,也是一個個狼狽不堪。
顧斟真好好地懸空而立,連跟頭發絲都沒動,只是冷眼打量對方,“都是合體期修士,道友難道想要打架嗎?”
雖然一直傳說高階修士中會有那種一言不合就開打的,但顧斟真很少見到,難道她今天要長見識了不成?
“道友攪了在下的興致,不道歉,可不能就這么離開。”
東轅釗一甩袖子,手上多了一柄雪亮的長刀。
“……”
顧斟真眉頭擰了起來,暗暗地想這是哪一路敵人搞出來的把戲。
第194章
“對方主動找茬, 那自然是要打回去了。”
身外化身摸了摸灰兔子的腦袋,言語之間,拱火的意思是再明白不過了。
“嘰嘰?”
灰兔子趴在案上, 抬頭望著身外化身,眼中流露出一絲不解。
外頭又下起了小雨。
月樺城最近天氣都不怎么好,淅淅瀝瀝的小雨下個不停, 不但是人不愛出門,就是城里的貓貓狗狗等小動物也找地方避雨去了,灰兔子也只好待在家里, 也不能偷偷跑出去看那條好大的黃狗跟隔壁的三花貓打架。
“總是看人家打架, 現在卷進去了吧?”
身外化身輕輕敲了敲灰兔子的腦袋,想起這兔子前兩天被大黃狗最追上門的狼狽樣子, 就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蠢兔子。”
她這樣責備道。
“嘰嘰。”
兔子永遠只會說著兩個字。
……
抬手一劍散去對方長刀的威力,顧斟真冷眼瞧著對面那人。
真是個瘋子。
東轅釗暗暗判斷顧斟真的手段,是個劍修,這劍術上也看不出具體是哪個宗門的, 身上也沒穿宗門弟子的服飾,在北奎洲也沒見過這號人, 大概是個外地人。
于是, 東轅釗收起長刀,拱手道:“請教道友姓名師承, 打哪兒來啊?”
言語之間,還是傲慢異常。
顧斟真本來不想理會這種人的,只是看對方剛才那一招, 恐怕要就此離開還得費些功夫, 干脆就回答道:“鼎山仙門弟子,閑韻峰主親傳, 顧斟真。”
她也想看看這身份到底有多少用處,若是不好用,以后便少用。
東轅釗眼珠子轉了一圈,思量片刻,“原來是鼎山仙門的顧道友,失敬失敬。”
此人嘴上的話已經客氣了許多,接著卻又道:“便是尊師來了,也不敢從我頭頂上飛過去,當我東轅家是好欺負的不是?”
顧斟真這下子徹底無話可說了。
看來鼎山仙門在這邊也沒什么號召力啊。
“給你兩條路,要么賠禮道歉,要么接我三招。”
東轅釗揮舞著長刀,那態度是囂張極了,眼底流露出不正常的興奮。
“我還有事,沒空在這個耽擱,告辭了。”
顧斟真拋下一句話,也不管那東轅釗是什么態度,就直接御空而去,憑什么你想打架我就得跟你打?
“哪里走?”
東轅釗也是惱了,見顧斟真飛走,他便追了上去,偏偏顧斟真速度極快,這大大激起了此人的好勝之心。
那一眾原本陪著東轅釗筵飲的一眾修士面面相覷,眼看著那兩道身影已經徹底消失,才有人小聲發問:“這該如何是好?”
“咱們這位少主多少是有些毛病在身上的,怎么動不動就招惹旁的修士呢?”
“怎可如此議論少主?不管怎么著,誰叫那人剛好出現在少主視野之中,又剛好惹得少主不高興?少主要打誰,難道還有人能躲避不成?”
“可那也是合體期修士吧?而且對方出身鼎山仙門,可不是什么小門小派,能隨便拿捏的,要不還是如實回稟了家主,早做打算才是。”
“回稟家主做什么?少主外出數年不歸也是常有的事,如今日這般惹是生非,又不是頭一回了。萬一咱們前頭稟報家主,少主后頭就回來了,豈不是咱們的罪過?”
“那要如何是好?總不能當做沒有這事吧?”
“……”
“我看還是從長計議的好。”
“你們這些人總是白白操心,家主是什么人啊?能不知道少主的行蹤?何況東轅家這樣的世家,哪兒能沒有保命之術呢?”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心安,于是也不見一個人追上去,畢竟也是追不上的。
……
顧斟真眼前的景物快速變化著,因為她現在的飛行速度已經達到這個修為境界的極限,身后那人卻是牢牢地跟著,保持著相對穩定的距離。
也沒有偷襲什么的,就是純粹地追蹤,搞得好像是在比試遁術高低。
顧斟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眼前這種奇怪的場景。
按理說,修士就應該一怒之下拔劍而起,忌憚這個忌憚那個,那還修什么仙?可她就是不想跟此人動手,覺得臟了自己的手。
就是要打架,那也是一件需要看主觀意愿的事,不是你說要打,我就得接著。
凡是啊,若是建立在“我樂意”的基礎上,那才是痛快。
如今這種感覺,像是被一只臭蟲追著,回頭拍了一巴掌,擔心搞臭自己。
一邊飛,顧斟真一邊想著對方的來歷,她記憶中并沒有這號人物,在書樓的典籍中,似乎也沒提到姓東的或者姓東轅的世家,又或者只是她沒有看到而已。
半個月后,顧斟真落在一處山谷。
這種你追我趕的游戲,她也失去了興趣,并且覺得厭惡。估算著對方追上來的時機,顧斟真即刻在山谷中布置了一t座困陣,然后遮掩痕跡,落在一處樹梢上等著。
東轅釗追上來的時候,看到顧斟真,大為驚喜,“跑啊?怎么不跑了?”
顧斟真冷笑一聲,“我并沒有得罪道友,不知道友為何揪著不放?”
東轅釗朗聲大笑,“我輩修士,凌駕凡人之上,此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是殺幾個人,那也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道友既然出身鼎山仙門,這鼎山仙門的弟子,本少主還沒殺過,今日正好試試。”
這些日子,東轅釗已經想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了。
顧斟真皺起眉頭,此人說話簡直是顛三倒四,心想難道瘋瘋癲癲的人也能踏上仙途?就在她思量的時候,東轅釗已經拿出那柄長刀,隔空砍了過來。
合體期的力量,無需任何法訣加持,只是輕輕一刀,周圍虛空都跟著顫抖。
顧斟真拿出魚骨劍,也是隔空斬出。
到了合體期,要一下子分出勝負也不容易,更何況殺了對方,所以顧斟真便按照這個常識一般的信息與東轅釗斗了幾十個來回,臉上慢慢露出不耐之色,于是借著某個破綻就要走。
東轅釗眼中已經出現癲狂之色,哪里肯放她走?自然是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于是便被困在陣中。
顧斟真回頭看了一眼在陣中發狂的東轅釗,心想這匆匆布置的困陣大概也堅持不了多久,若是要借著這個機會除去此人,未免節外生枝,短暫思量之后,還是覺得立刻前往目的地。
從前繞路的打算,也就到這里了。
辨別方向之后,顧斟真立刻趕往最近的一座大城,利用那里的傳送法陣到達另外一座城池,然后繼續使用傳送法陣到達下一座城池。因為不是到了人家的地方就能使用傳送法陣,巧的時候馬上就能走,要是不巧,還得等一等。
這么耽擱著時間,又花了一個多月時間,才到了距離墜魔地最近的一座城池。
之后,便沒有直接可以傳送到墜魔地的法陣了。幸好,那座城里聚集了許多準備前往墜魔地的修士,隨便一打聽,就能得到許多消息。
墜魔地也不是誰都能進去的,那里周圍空間破碎,一個不小心就死無葬身之地,因此被數名真仙用手段在外圍建立起一道無形的墻,防止誤入,也是防范著里面的東西亂跑出來。
多少年來,根據前人總結出經驗,大概在每月十五的時候,到達墜魔地外圍,借著月光能發現一條相對安全的小路,從這條路可以進入墜魔地,許多人都是在等這個機會。
今天是十四。
顧斟真想了想,買了一份地圖,按照地圖上的指引,慢慢地往墜魔地方向飛去。
路上也遇到不少修士,修為低的自然不敢上前搭訕,修為高的又不屑于這么做,倒是修為境界差不多的,也有來問顧斟真要不要結伴同行的,都讓她拒絕了。
組隊這種事,實在是太挑隊友了。
到達墜魔地附近的時候,已經是次日傍晚了。
顧斟真視野中的墜魔地,是一個乍一看非常荒涼的地方,但細細一看,又會發現內里靈氣流動,不同尋常,若是在不知道的前提下,恐怕會把這里當成一個普通的荒山。
那真仙前輩留下的無形之墻,她也悄悄探查了,并不是什么特別的手段,就是類似于障眼法,修為不夠的自然就看不透,所以更加不會出現凡人跑到這里硬要鉆進去的情況。
至少也得是個元嬰期,才能稍微看見某些東西。
也算是前輩們考慮周到了。
顧斟真找了個沒有人的山頭,布下隱匿身形的禁制,默默地等候著。
今天是個陰天,天上云層很厚,入夜之后,不見月亮,也不見星星,等待的眾多修士,有人焦急,有人淡定,有人則是胸有成竹的樣子。
顧斟真的禁制很高明,好幾個化神期就在附近,也沒有感知到她的存在,反而自顧自地議論起來。
“這沒有月亮,哪兒來的路啊?”
“我們這些人,難道不可以使出手段,吹散了天上的云,叫月亮爬出來?”
“道友有所不知,墜魔地這里跟別處不同,要想使用手段把月亮露出來,那得有些本事才行。”
“每個月想進去墜魔地的修士不知有多少,難道每個月這時候都有月亮?且耐心等著瞧吧。”
……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有沉不住氣的,已經轉身走了,更多的是等待和觀望,中高階修士若是連這一點耐心都沒有,還是不要有幻想才是。
顧斟真觀察著附近的修士,都到這個時候了,居然很少看見同階的,最多的就是化神期跟元嬰期,她心里覺得奇怪,難道真仙和大乘期都不肯來這種場合嗎?
正思量著,遠方天邊忽然亮起靈光,先是一點點光亮,然后這光亮越來越大,漸漸就能看清不是一個光點,而是無數光點構成,那是飛舟上的燈籠。
黑暗里,這樣亮堂的東西格外顯眼,原地等候的人們紛紛將注意力轉移到那飛舟上去。
“你們看,那飛舟上的紋飾,似乎是臨月仙宮的人。”
“是臨月仙宮,錯不了。”
“臨月仙宮怎么來了?”
“道友說這話就是好笑了,墜魔地乃是無主之地,誰不能來?更何況,傳說臨月仙宮是得了墜魔地里那個古老仙門的傳承,才有今日繁盛。”
“還有這事?”
“流言而已,臨月仙宮可從沒承認過。”
“這種事要是承認了,可不是懷璧其罪?”
“臨月仙宮還要擔心懷璧其罪?”
“噓——已經很近了。”
爭論聲隨著臨月仙宮的飛舟懸停在半空中而停止,這個位置,好巧不巧,距離顧斟真藏身的地點很近。
她腦海里浮現出關于臨月仙宮的資料,那是一個來自大陸深處的仙門。
第195章
臨月仙宮多半是女修, 據說跟她們的修煉功法有很大關系。具體如何,卻是無法驗證。
顧斟真感受到了強者的氣息,就在那架飛舟上, 有大乘期,說不定也有真仙,她也不在意, 如今聚集在這里的修士實在太多了。
果然,片刻后從臨月仙宮的飛舟上下來數道身影,就在距離飛舟很近的位置, 圍成一個圈, 看起來更像是在布陣什么的,每個人手里都有拿著法器, 掐訣的掐訣,一陣低吟漸漸響起,像是來自過去的聲音,緩緩鉆進人的腦子里。
顧斟真打量那些人, 臨月仙宮的女修無論是從著裝還是舉止來說,都有那么一點冷若冰霜的感覺, 也不像是會與人交流的, 真不知道她們平時是不是也是這個樣子。
她想了想,覺得自己想遠了。
黑夜因為臨月仙宮女修的舉動而有了變化, 烏云緩緩散去,先是露出圓月的一角,然后是大半個, 最后是全部, 月華灑落,天地間一片朦朧。
不知為何, 顧斟真看到那月亮的時候,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偏偏又說不上具體的緣故。
這時候有人顫抖著說道:“路……路出來了……”
數不清的人不約而同看過去,顧斟真的反應顯得慢了一點兒,所以等她將注意力轉移過去的時候,看到的是一條如夢似幻的小路,在月光下發出特殊光芒。
小路連接墜魔地內外,無視那無形的圍墻,在大地上留下一道特殊痕跡,向墜魔地深處延伸著。
眾人激動不已,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一步,看那意思,隱約是在等臨月仙宮的人。
畢竟,今天這條小路的出現,還是多虧了人家。就算不是出于感恩的心理,從陰謀論的角度,也是謹慎一些,不要做出頭鳥才好。
顧斟真再度看向天上的圓月,這時候,她感受到數道注視自己的目光,來自臨月仙宮的飛舟上。
以打量探究為主,甚至還有一點點好奇,不過尚未露出明顯的敵意。
顧斟真有點郁悶。
她悄悄觀察四周,想看看有沒有更多的人有這般待遇,似乎沒有。而且,在那條通向墜魔地的小路出現以后,就沒有人再注意天上的月亮了。
這讓顧斟真的舉動有了很不尋常的意味。
她收回目光,不再有任何動作。
幸好,來自臨月飛舟上的注視也只是持續了很短的時間,對方或許是在看到她只是個合體期之后,就輕輕放過此事了。
剛才離開飛舟的臨月仙宮女修并未飛回去,而是直接在前面引路,就這樣領著飛舟緩緩沿著那條小路飛向墜魔地深處。
這時候,顧斟真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路這種說法,很容易讓人想t到它是趴在地上的,但事實上,眼前通向墜魔地這條路,是立體的。
當臨月仙宮的飛舟消失在墜魔地之后,終于有按捺不住的修士邁開了第一步。有了第一個就很容易有第二個,人的從眾心理能在某種程度上帶來安心的感覺。
于是,在接下來很短的時間里,原本在外面等候的修士們已經走了七七八八。
顧斟真再次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
總覺得,這玩意兒像是假的。
這時候,她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那月亮是假的,應該是那幫人的特殊手段,總之不影響效果。”
是身外化身的聲音。
就在剛才,借助顧斟真的眼,身外化身也“看到了”墜魔地外這一輪圓月,但是到現在,才給出她的看法。
“而且,你看看周圍人的反應,這似乎并不是什么秘密,為什么就只有你這么驚訝?難道是因為你剛剛到這邊?”
面對身外化身的質問,顧斟真沒有答話。
這是進階合體期之后,才有的互動,以前可不能隔著這么老遠,就得出這樣的結論。
“算了算了,那幾個臨月仙宮的老家伙注意到你,說不定就是因為你太大驚小怪了。”
這也是猜測。
顧斟真仍然不答。
“喂,你到底要不要進去啊?墜魔地就在眼前,再等一會兒,月亮消失了,可就是下次的事了。”
“……”
顧斟真終于邁開了步子,與此同時,她撤去自己布置的手段,附近也沒有旁人,她這樣做也不至于引起太大轟動。
畢竟,誰也不希望在自己開心地聊天的時候,忽然發現暗處還有一個人正悄悄地盯著你看。
從那道無形圍墻經過的時候,顧斟真感覺到一絲異樣,同時也感受到那圍墻內部蘊含的強大的力量,不愧是真仙才有的手段。
而過了圍墻的位置,一種無序感便撲面而來。
修士引氣入體之后,對于天地法則的感知是一個隨著修為不斷提高而不斷加深的過程。在正常情況下,無論是天地靈氣的流轉,法則的運行,天道的存在,都代表著秩序的存在,是有一定規律的,即“有序”的狀態。
哪怕當年在空間混亂的陷落谷,那個一不小心就會掉進時空裂縫的地方,秩序也是存在的。
而現在,是一種完全不同的情況。
顧斟真立刻就知道,哪怕在這里發生了再匪夷所思的事,都是“正常”的,她突然就理解剛才那個月亮了。
為什么說剛才那個月亮?因為進入墜魔地之后,已經看不到月亮了,小路倒是還在,但是光芒正在變得黯淡,要不了多久就會徹底消失。
更要命的是,當人真正進入墜魔地之后,跟在外界的時候看到的是完全不同的樣子,此時的墜魔地,給人一種神秘、詭譎的感覺,它就像是不該存在于世間的禁地,偏偏大家一個接著一個要鉆進來。
顧斟真有一點后悔,整個人因為高度緊張而緊繃著,她挺在一個小小的土堆上,花了好久的時間才平復心緒。
在某個瞬間,她甚至想要直接離開。
這種情況不對!
“你被什么東西影響了,趕緊離開這里。”
身外化身的聲音再次響起,此時兩人的記憶是共用的。
我也是這么認為的。
顧斟真心里說著,環顧四周,那條來時的小路已經徹底消失,此刻只能勉強辨別來時的方向,但是回頭一看,哪里又是墜魔地的邊緣呢?
也看不到其他人,更別說臨月仙宮的人了。
就好像天地之間只剩下她一個人。
若非是身外化身和小世界的存在,她恐怕是真的要這么想。
于是,顧斟真也沒有根據周圍的環境判斷,而是憑著直覺選了一個方向,緩緩御空而行。
關于墜魔地的兇險,所有的言語描述大概都削弱了真實情況,只是古往今來那么多生還者,不正是從側面說明這地方雖然危險,卻也并非必死之地?
內心的爭斗逐漸平息。
夜幕下,墜魔地并非伸手不見五指,它一直保持著一種昏暗的顏色,就是剛好能夠看清遠處近處的輪廓,若是想要看到細節,就得發揮各自的本事了。
修士在這里,神識也受到了影響,變得不那么準確,這是比限制神識探查范圍還要可怕的情況,它意味著甚至就連神識也并非完全可靠。
顧斟真現在距離地面大概也就是三十丈左右高度,能看到破碎的大地,像是刀劍造成的大地裂縫,深不見底,有些地方還往外冒著白煙,白煙裊裊向上,越往上越淡,最終消失得無影無蹤。
靈氣的流動也是異常混亂,沒有任何規律可言,所以用靈氣流動來判斷一個地方是否可能存在天材地寶,也變得危險起來。
顧斟真反而不那么著急了。
到了夜半的時候,她尋了一處至少目前看起來相對安全的山坡,在坡頂上懸空坐下,同時把長毛貍花貓放出來,作為警戒。
“喵!”
長毛貍花貓一出來,就十分警惕地打量四周,沒有炸毛,眼神卻跟平時完全不一樣,像是發了威的小老虎,耳朵快速轉動,辨別著來自四面八方的聲音。
顧斟真并未放開貓,而是直接將之抱在懷里,這樣一來,就是有什么意外,也能及時應對,不至于把貓丟在這里。
漸漸地到了后半夜,長毛貍花貓已經安靜下來,趴在顧斟真腿上睡覺,眼睛半瞇著,耳朵更是沒有歇著。
突然,長毛貍花貓睜大了眼,死死盯著某個方向。
顧斟真也看了過去。
那邊的夜空,出現了流星,很多,它們快速從天空劃過,像是落到了地面上。
也不一定是流星。
顧斟真單手抱著長毛貍花貓,讓它趴在自己肩膀上,然后朝著出現流星的方向飛過去。
她的速度依然不快,并且注意著周圍環境的變化。
流星的出現維持了很長時間,但是顧斟真飛得很慢,所以看起來可以很快到達的地方,她很久都沒有走完半程的路途。
或許正是因為她這樣磨磨唧唧的,終于讓她看見了其他人的身影。
顧斟真沒有上前打招呼,一來不熟,二來距離有點遠,三來她有意藏匿身形,偏偏對方的聲音很大,于是她聽清了部分對話。
看起來像是從流星方向跑回來的正在勸說趕過去的修士,“別去了別去了!那是臨月仙宮的手段,她們在拿人煉邪功呢。”
“什么邪功?那天上的流星又是怎么回事?”
“不是流星,那是幻象!臨月仙宮該從仙門中除名!”
“此事當真嗎?”
“難道還有假?你看看我這條胳膊,就是剛才被人砍的——不說了不說了,臨月仙宮的人要追上來了,告辭告辭!”
“……”
正要過去查探情況的修士面面相覷,隔著老遠,顧斟真都能感覺到這些人的糾結。
第196章
這個修仙世界對于正邪還是有自己一套分辨方式的, 比如修煉“邪功”的,就不能在“仙門”之列。臨月仙宮既然位列仙門,跟鼎山仙門這樣的修仙勢力相提并論, 自然不至于搞出太過分的事來。
只是,如今又是在墜魔地里頭,真發生點什么, 只要沒有活著出去,想必也不會有苦主喊冤。
顧斟真臉上也多了一絲糾結,心里則是好奇。
長毛貍花貓蹭了蹭顧斟真的臉, 從貓的態度來看, 是好奇大過于擔憂。
顧斟真隱匿身形,看著那些修士走遠了。
又等了好久, 流星已經徹底不見,天色暗沉,已經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
顧斟真抓住了一個從流星出現的方向套過來的元嬰期散修,直接對其進行了搜魂。
從此人的記憶中可以看出, 他是到了流星出現的地點很近的地方,也看到了臨月仙宮的人, 不過后續的信息就很不妙了。
因為本質上沒有什么流星, 所謂劃過夜空的流星,都只是劍光而已。
臨月仙宮的人正在對墜魔地某處進行挖掘, 看樣子是發現了什么隱秘的入口,因此自然對靠近的其他修士抱有敵意。
此人去得比較晚,看到的東西也少, 當時臨月仙宮的人忙著對付其他不速之客, 倒是令此人順利跑了回來。
是個有點運氣的。
顧斟真結束了搜魂,又添了點手段, 這樣對方就不會記得剛才被搜魂的事,醒來之后最多以為自己被什么東西影響了。
做完這些,天亮了。
有光的時候,人心里的感受是不一樣的。
顧斟真又朝流星出現的地方飛了一段距離,落在一處高坡上眺望遠方,她出t來之前新學了一門瞳術,雖然比不上烏木流珠,卻也可以在原有基礎上大大提升視物的能力,此時看過去,原本隱藏的一些細節也紛紛入了眼。
很大的一片區域,都是那種獨立的錐子小山,從地底下冒出來,幾丈幾十丈百來丈高度不等,表面覆蓋一層薄薄的土,生長著小型植物,有些地方露出了里頭灰白色的巖石,有些地方又有大大的洞,在外頭看一眼,便可隱約猜測內里是可以通向遠方的。
小山與小山之間,是平坦的土地,蜿蜒的河流從中淌過,從天上看,自然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很美的景致。
這只是表面上的東西而已。
實際上,這片范圍大概在方圓幾十里的區域,內部靈氣流轉的混亂程度,已經超過了顧斟真目前所見墜魔地其他區域,偏偏又養出這樣的山這樣的水,叫人忍不住懷疑背后是不是有一雙大手正在操縱著這一切。
顧斟真也發現了盤桓此地的其他修士,身份不明。
如果沒有搞錯的話,當時所看到的的“流星”,也就是實質上的劍光,最終落下的方位就是這片區域,可偏偏沒有看到戰斗的痕跡。
之前搜魂的時候,可是瞥見了臨月仙宮修士戰斗的風采。
難道已經清理干凈了嗎?
顧斟真隱匿身形,悄悄圍繞著這片區域轉了一圈,的確沒有看到戰斗的痕跡,甚至連殘存的氣息都沒有發現,倒是確認了另外一件事:這幾十里的山水,不但跟旁的地方不同,就是跟周圍環境也是有著明顯界限的。
像是一塊被特意圈出來的地方。
當然,人若是身處其中,沒有更高的視野,往往很難發現這件事。
顧斟真看到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山洞入口,心里忍不住想著這些山洞里頭究竟有什么,甚至一度動了想要把長毛貍花貓丟進去走一圈的想法。
貓似乎察覺了她的心思,不滿地蹭了蹭人臉,貓須扎人。
顧斟真只是想想而已,這貓還是挺珍貴的,她可舍不得就這么丟了,于是悄悄問:“要不,你給指一個方向?”
長毛貍花貓對靈氣流動有著極為敏銳的感知,就像是能聽到一些人無法直接聽到的聲音,在這一點上,顧斟真也是陸陸續續才發現的。
這是她把貓放出來的原因。
“喵——”
長毛貍花貓轉了轉腦袋,低聲喵了一聲,伸出一只爪子,指著某個方向。
顧斟真環顧四周,藏身暗處的其他修士始終沒有動,這是她能發現的人,若是修為比她高,則未必能發現,或許還有不少眼睛在盯著她。這種一直等待,往往是等一個變化,等一個出頭的人。
若是謹慎些,顧斟真應該繼續觀察的,只是她心中一個有一個聲音叫囂著讓她有所行動,那就只好順應內心所想,也試試貓的直覺。
顧斟真仍然以隱匿身形的姿態,進入了那片山水之中。
她能感覺到來自不同方位的目光,這些方位只有一半是已經被她發現了的,也就是說剛才的判斷沒錯。
注視歸注視,卻沒有一個肯跟上來的,并且大多數目光只是出現了一瞬,旋即便消失。堅持最長的一個,也在顧斟真飛過某座長滿藤蔓的小山后,消失了。
不是它主動消失了,而是被這里的某些東西影響了——顧斟真腦海里冒出這個念頭。
靈氣流轉的確是混亂的,但是在混亂之中,也不排除某些仍然有序的地方,有序與無序之間,是存在某種邊界的。在外頭的時候感受不到,只有身處其間,才能隱約感知到一絲一毫。
長毛貍花貓給顧斟真指的路,主要還是經過“有序”的地方,避免進入“無序”之地。
顧斟真自己一邊做判斷,一邊利用貓的指示作為佐證,一點一點修正自己的判斷模式,試圖尋找一個可靠的方式。
漸漸地,她已經進入這片山水深處。
雖然沒有察覺到禁飛禁制,顧斟真卻有一種感覺,就是在這片區域,最好不要飛得太高,也可以飛,只要不超過這里最高的一座小山,就不會有太大問題。
長毛貍花貓突然縮進顧斟真懷里,與此同時,顧斟真看到距離大概半里地的一座小山上,從那山洞里飛出像是蝙蝠一樣的異獸,身上沒有毛,盔甲一般的鱗片反射著太陽光,模樣非常兇狠。
前前后后一共十五只,最小的翼展超過一丈,最大的翼展在三丈左右,呼嘯著垂直上了天,恰好這時候從天邊飛來一群大雁,立刻就成了這些異獸的目標。
撲打翅膀的聲音,怪異的叫聲,打斗的聲音,很快在天地間散開。明明距離挺遠的,這聲音卻像是在耳邊響起。
長毛貍花貓兩只耳朵半折,居然自己捂住了耳。
顧斟真現在對探索那些山洞失去了興趣。
單純從實力來說,她是打得過那些異獸的,只是那些異獸過于怪異,誰知道背后還有沒有什么厲害的獸王之類的家伙?墜魔地的生物,還是不要輕易招惹的好。
于是,顧斟真示意長毛貍花貓繼續指路,這貓卻沒有伸爪子,而是一雙圓溜溜的貓眼瞧著正對面那座小山,示意顧斟真過去。
顧斟真重新打量起那座小山,才發現山腳的位置,有一個小小的山洞入口隱沒在雜草之中。無論是從貓的示意,還是人的直覺,似乎都應該過去一趟。
剛才才失去了探索山洞的興趣——
顧斟真還是緩緩地飛了過去,忍著惡心,到了那山洞附近。
就在距離洞口很近的位置,有一條小河從旁經過,河道狹窄,水流湍急,顧斟真探頭看了一眼,發現水里游動的魚兒是那種黑漆漆的家伙,一條在一斤左右,牙齒鋒利,身上有很厚的鱗片,像是吃肉的變異種。
她心念一動,從小世界里拿出一條小小的靈魚,在貓的注視之下,將之丟進河里。
河水飛濺。
那些黑漆漆的魚為了搶奪這樣一條小魚,甚至開始了自相殘殺,就連周圍的氣息也變得兇殘暴虐起來。
果然不是好惹的。
顧斟真還注意到一個細節,就是那些黑漆漆的魚能轉化靈氣,其中咬掉一半靈魚的家伙,身上立刻起了變化,鱗片變得厚實了一些,就連牙齒似乎也鋒利了幾分。
這東西恐怕能吃人。
長毛貍花貓耳朵重新立起來,盯著河道看的眼神,露出一點點厭惡的情緒。
這貓很少流露出這般負面情緒。
顧斟真不再管河里的魚,而是將注意力轉向那個山洞入口,神識侵入其中,只能探查到很小的一部分,里頭應該是一個跟地下暗河連接在一起的溶洞,黑漆漆的,倒是能聽到水聲。
難不成臨月仙宮的人鉆進溶洞里找寶物去了?
顧斟真想著她從前倒是也有在溶洞里找天材地寶的經驗,有時候有隊友,有時候又是孤身一人的,說不怕是假的,可是到了需要拼命的時候,哪里還記得這點情緒?
飛身鉆入洞中,視野立刻變得昏暗。
洞里非常潮濕,頭頂的巖壁在滴水,兩側的巖壁表面很多地方都在涌出清水,這些水滴在地面上匯集,在漫長的歲月里,于地上開鑿出坑坑洼洼的小河道,順著地勢流向溶洞深處。
踩著這樣的地方,若是沒有避水之法,用不了多久就會濕了鞋子。
顧斟真當然不用擔心這個。
長毛貍花貓很嫌棄地上的水,不肯自己走,仍然要顧斟真抱著才行。顧斟真也嫌棄濕漉漉的貓,于是便抱著長毛貍花貓緩緩前行。
溶洞傾斜向下,只有水流沖出來的道路,又沒有光源,幸好眼前這一段還算是寬敞,不至于經受那種逼仄空間帶來的壓力。
在溶洞里走了好幾里地,終于重新見到了光。
第197章
地下河, 準確來說是地下湖,寬闊的水面上,每隔一段距離都漂浮著一條會發光的魚。它們只有巴掌大小, 身體近乎透明,由內而外發著光,照亮這片水域。
水不深, 借著那些光就能看到水底的情況,很明顯,水中還有其它魚類。
長毛貍花貓伸長了脖子去看, 顯然這樣的景象對貓來說, 是非常震撼的。
若是為獵奇而來,這當然是一副美景, 可顧斟真并不是為此而來,相反,她下意識地遠離那些會發光的魚類。
因為在關于墜魔地的記載中,這是一種會吃人的魚。不但吃人, 還能一點一點吞噬人的神魂,哪怕僅僅被它們咬上一口, 也是難以彌補的傷害。
所t以被稱為“夜光食人魚”。
現在, 它們是浮在水面上等待獵物,這獵物可以是任何一種活物, 只要啃得動,都在它們的捕獵范圍之內。
顧斟真按住長毛貍花貓的腦袋,這家伙是一點兒也不害怕的。
她環顧四周, 水域面積大概二三十畝這樣, 能看得出有三條支流從上游匯入,又分成三條支流向下游而去。
典籍中記載, 夜光食人魚是群居動物,平時居住在巢穴之中,只有在捕食的時候才會散開鋪在水面上。它們的巢穴附近有一種伴生水草,是煉制升元丹的輔料之一,而且是最初版本的升元丹。
顧斟真知道自己來對了。
典籍中關于夜光食人魚的記載很少,如何尋找它們的巢穴,也僅僅只是提到在地下暗河上游區域,具體是何種情況,那是完全不知道。
顧斟真想了想,忽然將一道神識附著在遠處某條夜光食人魚身上,試圖讀取它們的記憶。這種尚未開啟靈智的水中異獸,應該沒有多少自己的想法,不過某些本能的動作,比如捕獵進食,比如返回巢穴,總該是知道的。
果然有了發現。
顧斟真找到一條線路,于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上游方向最左邊那條地下河,逆流而上。
支流的河道較之剛才的水域狹窄了許多,而且兩側和頭頂的石壁也是極不規則,行進過程中一方面要注意避開,另一方面也需要注意水面的夜光食人魚,因此速度就慢了下來。
如此行進十里左右,顧斟真忽然覺得奇怪,這一路上處處可見夜光食人魚,可是它們的獵物又在何處?
并未細想。
轉過一個彎,下一刻,出現在顧斟真面前的是一個數畝寬的水潭,很深,這里水面上沒有那種會發光的夜光食人魚,因此呈現出本該有的漆黑顏色。
按照那條夜光食人魚的記憶,它們的巢穴就在這水潭深處。
顧斟真把貓收進小世界,獨立入水。
水底的寒意透過靈光護罩傳遞過來,是徹骨的寒冷。
一邊下潛,一邊觀察水潭中的情況,居然不見其他活物,幸好這水中尚且有些生機,不至于成了一片死地。
下潛到大概水下三十丈左右的位置,一個新的溶洞出現在顧斟真面前,它與這處水潭相連,卻不曾被水淹沒,可見玄妙。
顧斟真走進那個溶洞,沒走多遠,就看到積水的地面上有夜光食人魚橫躺著,不過此時它們并未發光,而是略顯發白,就像是沒了電的電池。
越往里走,這樣的夜光食人魚就越多,它們沒有什么攻擊性,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哪怕顧斟真某一次故意試探,這些魚兒也是無動于衷。
像是咸魚。
終于走到溶洞盡頭,那是一個很大的洞廳,地上積水,三面的石壁都往外冒水,異常潮濕。在最深的一汪積水處,臥著一條比尋常夜光食人魚還要大三倍的黑青色魚兒,這就是夜光食人魚的王了。
魚王身后的巖壁上,長著青苔一般的物什,青苔上又長出一種枝葉肥厚的半透明植物,便是那升元丹所需要的輔料了。
顧斟真一眼便看出,那伴生水草年份過萬,算算分量,也足夠幾份升元丹的用料,便要上前采摘。
魚王發現了顧斟真,立刻跳起來咬人,可惜它連顧斟真衣袍外面的靈光護盾都沒有咬破,最后只能眼睜睜看著顧斟真采摘了所有萬年以上的伴生水草,只留下幾株幼苗。
“嘶——”
魚王齜牙咧嘴,又拿顧斟真沒有辦法,這溶洞便是它們的巢穴,如今躺在里面的,都屬于休眠狀態,沒有戰斗力,甚至沒有喚醒的必要。
顧斟真從魚王那一對眼珠子里看到了擬人的情緒,她用神識掃過去,發現這家伙大概相當于六七歲孩童的智力,戰斗力相當于元嬰期。
據說夜光食人魚原本是個數量龐大的種群,最強者可以跟人族真仙比肩,只是這樣的強者也是罕見的存在,所以絕大部分夜光食人魚的群體都達不到這樣的戰斗力。
顧斟真遇到的這一窩,屬于夜光食人魚當中比較弱的那種,她之前不愿意觸碰這些家伙,純粹是因為心里膈應,而不是因為打不過。
“給你。”
丟出幾塊上品靈石,這就算是顧斟真給魚王的補償了。
其實,這種伴生水草對于夜光食人魚來說,沒有任何用處,就像是家門口長出來的野草,偏偏顧斟真用得上它。
由于數量稀少,從很早以前,夜光食人魚巢穴附近的伴生水草就不再作為煉丹材料記載,若不是刻意來尋,甚至未必能認出來。
那魚王看到了靈石,眼睛一亮,跳到顧斟真面前,作出攔路姿態。
顧斟真從容拿出魚骨劍,在那魚王面前輕輕一晃,只見魚王眼中露出驚恐神色,立刻跳了回去,不敢再啰嗦。
也是個欺軟怕硬的家伙。
顧斟真離開夜光食人魚的巢穴,懸浮在水潭上方,正思量著之后要去哪兒,忽然聽到水潭下游、也就是她來時的方向有異動。
原本漂浮在水面上、如同死了一般的夜光食人魚忽然暴躁起來,發了瘋似的往下游而去。
顧斟真感受到了來自下游的靈力波動。
過了一會兒,剛才收了她靈石的魚王從潭底跑出來,浮在水面上,一路向下游狂奔。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顧斟真現在心情很復雜,一方面得到了想要的東西,這是意外之喜,該好好慶祝趕緊離開的。另一方面,魚王的舉動著實令她驚訝,且此時也沒想好要去哪兒,最終決定放出一縷神識,順著水流而去。
不久之后,那一縷神識被斬斷,而顧斟真面上表情也變得古怪起來。
她居然好像看到了故人。
只是一個照面,那故人便抹了她的神識,所以一時也分辨不出究竟是錯覺還是別的什么手段。
顧斟真決定親自去看看。
來時種種顧忌,速度是慢了的,此刻回去,有明確目的,只花了很短的時間就到了事發地,也就是她一開始看到夜光食人魚的地方。
看起來還是來晚了。
水面上漂浮著數不清的夜光食人魚尸體碎片,戰斗的痕跡很明顯,好幾處石壁都崩塌了,刺鼻的味道撲面而來,只是不見剛才出手之人。
顧斟真神識一掃,便發現了剛才那魚王的尸體,顯然已經死了。就在決定去找出手之人的時候,那碎成數片的魚王尸體突然動了,不止是魚王的尸體,就是水中各處的碎片,也開始發出瑩瑩亮光,然后就在顧斟真眼皮子底下重新組合成為一條新的夜光食人魚。
這條夜光食人魚足足有十幾個巴掌大,氣息較之從前的魚王強大了許多,修為差不多相當于化神期,而且它看向顧斟真的眼神,是格外地復雜。
那不再是是一個孩童,而是一個飽經滄桑的成年人才有的眼神。
是這窩夜光食人魚的新王。
新的魚王只是深深看了顧斟真一眼,并沒有別的動作,而是徑直往巢穴方向游去。
顧斟真深受震撼,她立刻就明白,剛才那就是夜光食人魚這個族群的進化方式,這種方式在某些妖族身上也可以看到,尋常人族修士是絕對不會想要嘗試的。
耽擱這一會兒功夫,顧斟真再想尋找剛才她隱約看到的“故人”氣息就不成了,因為對方似乎留了某種后手,那氣息隨著時間變化而快速消失,除非有針對性的追蹤手段,否則只能放棄。
喜悅與失望,人的情緒變化就是這樣地迅速。
上游的地下河水涌入這片水域,流水沖擊之下,剛才留下的一切都會變得模糊,最后消失,若是沒有旁觀者,大概無人能得知此地曾經發生過什么。
顧斟真決定繼續尋找升元丹的材料。
她決定原路返回,回到外面那一片山水之間,只是不長的一段路程,她卻走了許久,超過了預定的時間,自然是有問題的。
懸浮在滴水的溶洞里,顧斟真神識放開,結果無論是哪一頭,都無法探測到出口,她算是被困在某個地方了。
魚骨劍朝著前方重重一斬,劍光之下,漆黑的溶洞跟著亮了起來,前方的世界如同復制粘貼的一般,看起來是那么地相似,好在這一劍對它們造成了足夠的傷害,隨著石壁裂開,碎石落下,來自外界的光進入顧斟真眼簾。
她從頂部的縫隙中飛了出去t,如同心里那一絲不安帶來的不詳預感,這個世界并不是山洞外那片山水,而是另外一片天地。
高大的樹木遮天蔽日,樹下幾乎寸草不生,地上積了厚厚的落葉,來時的路已然無跡可尋。
顧斟真尚未有所舉動,耳邊便傳來了異樣的聲響。
貓科動物落地無聲,偏偏它是踩在樹葉上,甚至能聽到肉墊子縫隙里的泥沙跟樹葉摩擦碰撞的聲音。
第198章
顧斟真并未感到恐懼, 事實上此刻好奇心已經占據了上風。她隨即順著最近的一棵大樹爬上去,從高處俯瞰林間。
遠處有大型動物正朝這邊過來。
它們足足有一層樓高,以黑白配色為主, 毛發看上去油光水滑的,若是縮小許多,便叫人忍不住將之抱在懷里一陣揉捏。因為除了體型, 這家伙就跟貓沒有區別。
當然,它們比貓強壯,靈智已開, 算是妖獸, 能跟筑基期的人族修士打得不分勝負。
一時間,顧斟真竟然差點兒分不清究竟是自己變小了, 還是貓變大了。
她想了想,決定將長毛貍花貓拿出來,在往小世界抓貓的瞬間,忽然又想起長毛貍花貓看到涂小黎那些尾巴之后失落的模樣, 心中添了幾分不忍,然而這一點點不忍, 在將長毛貍花貓抓出來之后, 就不復存在了。
“!”
長毛貍花貓似乎被眼前的場景嚇到了,兩只前爪緊緊抱著顧斟真的胳膊, 卻還是忍不住伸長了脖子去瞧,后爪開了花,既興奮又緊張。
顧斟真便確定, 不是什么幻覺, 她大概來到一個巨貓的國度了。
這一群黑白色的巨貓一共有九只,它們踩著落葉, 在高大的樹木間穿行,遇到間距比較近的樹木,也不肯繞路,而是仗著柔軟的身體硬是擠過去,表現出十二分倔強。
長毛貍花貓看呆了。
顧斟真也看呆了,好一會兒才將目光收回來,看著手上的貓,這長毛貍花貓本來骨架也大,不是小型貓,現在跟那些巨貓比起來,也是小小的一只。
忽然就想養一只巨貓。
這個念頭剛剛冒出來,顧斟真就感受到了來自長毛貍花貓的注視。
嗯,這小家伙居然還學會吃醋了。
顧斟真摸了摸長毛貍花貓的腦袋,以示安撫,心思卻飄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那些巨貓走得很慢,像是在逛街,優哉游哉的,不時還有一只兩只就著附近的大樹磨爪子,那森森利爪亮出來,單單就是這一件,也可以成為法器。
長毛貍花貓露出鄙夷的目光,若非顧斟真還沒有作出決定,這貓肯定要嚇一嚇那些巨貓。
好巧不巧,九只巨貓走到顧斟真藏身的這一棵大樹附近,就停下來不走了。
九只巨貓,趴地上的趴地上,磨爪子的磨爪子,跟同伴嬉戲的嬉戲,學狼嚎的也在喵喵叫,居然一下子就找到了各自的樂趣。
偏偏沒有發現顧斟真。
一只體型稍微小一些、樣貌看起來像是雌性的巨貓抱著最近的一棵大樹蹭了又蹭,由于巨貓龐大的體型帶來的力量,大樹被迫跟著搖晃起來。
更巧的是,顧斟真就在這棵樹上。
這里的樹實在太高太大了。
長毛貍花貓低頭看著,貓眼中露出思索神色。
“別亂動。”
顧斟真用只有長毛貍花貓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了一句。
長毛貍花貓蹭了蹭顧斟真的手,算是表達了服從之意。
顧斟真并沒有放棄養巨貓的想法。
在她目前所接觸到的所有典籍中,關于妖獸的記載,并不存在巨貓族,甚至沒有看到相關的描述,這或許還有疏漏之處。但是,在這個修士喜歡養靈寵的時代,若是真的存在這樣的巨貓,肯定不會沒有留下只言詞組。
顧斟真的師尊李閑韻也是個喜歡靈寵的,若是真的見了今日這般漂亮的巨貓,肯定很愿意頂著仙鶴的怒火,偷偷養個幾只。
既然這樣的事情都沒發生,那就說明顧斟真今日所見,是旁人未曾見到的景觀。
或許是與世隔絕的秘境,或許是墜魔地造成的特殊空間,或許這些巨貓的血統本身很有問題,這些都激發了顧斟真的探究欲。
眼前這些巨貓,根骨都不錯,若是帶回去用天材地寶慢慢養著,將來成為比肩真仙的妖修也未必不可能。
真是越想越興奮。
懷里的長毛貍花貓是越發地不值錢了。
顧斟真蠢蠢欲動的時候,遠方傳來的動靜,下方休憩的巨貓紛紛起來,保持著戒備姿態,這時候,它們卻是露出了猛獸的模樣,不復剛才溫順可愛。
不對!肯定是哪里有問題。
長毛貍花貓縮了縮脖子。
進入顧斟真視野之中的,是一道殘影,殘影移動速度極快,須臾之間就到了這些巨貓面前,陡然停住,落葉紛飛,灰塵揚起,林間樹木搖晃。
那同樣是一只巨貓,只不過不是黑白配色,而是一只毛色鮮亮的橘貓。
橘貓背上站著一個人,修為在合體期,瀑布般的頭發已經全白了,臉上也出現皺紋,這令她看起來像是一個老者,偏偏那一雙眼眸還帶著無盡滄桑,就更加重了這種感覺。
顧斟真認識這個人。
她竟然是徐聞昭。
當年安乙弦進入鼎山仙門之后,曾經說起徐家兄妹的事,顧斟真也覺得唏噓不已。當年她還就想,若是真的能去到什么異界,或許對這兄妹二人來說是個不錯的機會,現在看來,事情多半有些曲折。
“顧道友,好久不見。”
徐聞昭的聲音里也帶上了時間的痕跡,而且還有化不開的疲憊,微微上揚的嘴角,又說明她此時的心情大概是沒有那么糟糕。
“徐道友,別來無恙啊。”
顧斟真抱著長毛貍花貓,從樹上一躍而下,懸停在跟徐聞昭差不多高度的位置,完全無視了那些巨貓。她此時也認出來,不久前感應到的故人氣息,便是眼前這位了。
“沒想到,居然會在這里見到。”
徐聞昭語氣淡淡,“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顧道友是否愿意跟我走一遭?”
憑直覺來說,顧斟真并沒有感覺到危險氣息,而且她也想知道徐聞昭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便沒有拒絕。
徐聞昭邀請顧斟真策貓而行,被顧斟真拒絕了,她也只是笑笑,并未勉強,隨后命令腳下的橘貓跑動起來,其余黑白配色的巨貓紛紛跟在后面。
顧斟真自己飛了一段路就明白了。之前不動不知道,在這里御空飛行,消耗靈力的速度極快,哪怕她是合體期修士,也被嚇到了。
于是,顧斟真輕巧地落在最后面那只黑白色的巨貓身上。對方一開始是不愿意的,后來在顧斟真拿出一把靈草進行賄賂之后,那只巨貓這才馱著她一起走。
長毛貍花貓耷拉著腦袋,自然下垂的尾巴無意識地擺動著。
走出樹林,外邊是那種低矮連綿的土山,表面覆蓋著厚厚的青草,一眼望不到盡頭,天空是湛藍的顏色,飄著幾朵棉絮一般的白云,這本來是令人輕松的美景,顧斟真見了,卻無法放松下來。
長毛貍花貓更是仰起貓頭,貓眼里滿是不敢置信。
因為占據半個天空的,是一個類似于月球的東西,只不過是放大了不知多少倍的月球,甚至能看清楚上面的地形分布。
一時間,顧斟真有一種分不清究竟是在地球還是在別的地方的感覺。
“顧道友,這就是我們當時來到異界,第一眼看到的東西。”前邊的徐聞昭幽幽開口,“在它的注視下,無論做什么,都有一種時刻被人監視的感覺。”
何止是監視,顧斟真似乎從那月球一般的物體上看到了建筑,而且多看幾眼,眼睛就難受不已,不去看它,那種頭頂上被重物壓制的感覺也是揮之不去,甚至連周身靈力的運轉也在不知不覺中受到了影響,速度變得慢了些許。
在這個基礎上,若是靈力凝滯,那便是致命的打擊。
顧斟真試著聯系小世界,發現還能感知到,甚至還能將自己現在的感受傳遞給身外化身,她毫不吝嗇地這么做了。
土山上幾乎看不到別的動物,巨貓行走其間,仿佛洪荒巨獸。
就這樣又前進了幾十里,期t間天空一直保持那種狀態,甚至連白云的位置都是不動的,移動的就只有這一群巨貓和人。
徐聞昭停在一個山坡下。
那個山坡看起來跟別的地方沒有什么不同,顧斟真運轉瞳術,隱約察覺到法陣的痕跡。
一道靈光從徐聞昭掌心飛出,在山坡表面勾起一道漣漪,像是觸碰到了無形的墻,她催促腳下橘貓往前走,橘貓也沒有遲疑,立刻就走了進去,身影消失在顧斟真眼前。
余下的巨貓一只接著一只穿過那面無形的墻,顧斟真腳下這只巨貓是最后一只過去的。
穿過漣漪,眼前是一個類似于山洞的地方,方圓幾十丈,高度也差不多,不見天日,但是鑲嵌了可以發光的石頭,所以不黑。
看不到天上那個龐然大物,就連周身靈力運轉也恢復正常。
“喵?”
長毛貍花貓發出疑惑的叫聲,因為無論是徐聞昭腳下的橘貓,還是那些黑白配色的巨貓,現在統統變成了正常體型,小一點的,只有它一半大小。
顧斟真也愣住了,神識從那些貓身上掃過,發現變化的就只有體型,靈智也好,修為也罷,也都是在的。
這真是一個神奇的世界。
“顧道友,請坐。”
山洞里擺著簡單的石床石桌石凳,徐聞昭在石桌上擺上靈酒,邀請顧斟真坐下。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顧斟真放下懷里開始掙扎的長毛橘貓,任由它去觀察剛才那十只貓。
“說來話長。”
徐聞昭喝了一口靈茶,現在的她看起來隨和了許多,“簡單來說,在這里生活久了,什么都會變大,如果拒絕這一點,就會有麻煩。”
顧斟真皺起眉頭。
“顧道友請放心,至少在這個山洞里,這樣的事可以避免,而且說話也方便。所以有什么想問的,盡管開口。”
第199章
地上的十只貓已經吃上徐聞昭給的水和食物, 長毛貍花貓看了又看,并沒有接受對方的好意,而是走回顧斟真身邊, 乖巧地趴下。
徐聞昭自然沒有勉強。
因為顧斟真遲遲沒有說出想問的問題,所以是徐聞昭先說起了她自己的經歷。
當初那場鼎山仙門跟天逯山的沖突中,徐家兄妹并未選擇前往鼎山仙門離開的方向, 而是選擇了“異界”。
那時候,在徐家兄妹的認知當中,既然都是“異界”, 那又有什么不同?去一個很難被接受的地方, 倒不如賭一賭運氣,在那個空間壁壘不夠穩定的秘境中找到一條新的路。
眾多的追隨者, 并不全是支持這個想法的人,唯一的共同點,是大家都想要脫離天逯山。因為這些人心里明白,從被送到那個秘境的時候, 大家就是天逯山的棄子,這一點形成共識的速度是如此地快。
天逯山, 不知從何時起, 開始不斷以各種理由主動斷送修士的性命。不僅僅是天逯山,另外九個跟天逯山齊名的仙門也在做著差不多的事。
不管是何種方式, 只是要不斷地死人,注重數量,質量尚且不在考慮之內。
徐聞昭說, 這就是大家不約而同想要離開的理由。
借助薄弱的空間壁壘, 打開一條通向異界的通道,這樣的事, 談何容易?
何況在鼎山仙門和天逯山的力量相繼退出那個秘境之后,原本的出入口被徹底封閉,尚且留在其中的修士,須得直接面對死亡的威脅。
在最后關頭,一條新的通道終于被打開,徐宗悼犧牲了自己的性命,將徐聞昭送了過來。
“那些人當中,還活著的,或許只有我這一個了。”
平鋪直敘,聽不出什么感情的話語里,徐聞昭目光一偏,看向地上亂跑的貓。
“絕望之時,我發現了這個山洞,一窩貓崽子,還有一瓶能快速提升修為的丹藥,吃完了,就成為合體期修士。”
顧真正很目光微變,她現在對能夠快速提升修為的丹藥非常感興趣,又擔心對方誤解,于是委婉地說道:“我這次來,是為了尋找升元丹,或者是煉制升元丹的材料,此丹可以快速提升修為,副作用比較小,不知徐道友用的這丹藥,是否有名字?”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名字。”徐聞昭搖搖頭,“只是它的副作用很大,每次境界的提升,都是用壽元換的。我老得這么快,可不全是因為憂慮。”
顧斟真心一沉,對徐聞昭日后的修行之路有了不好的預感,這種預感在樹林里見面的時候就隱約有了感覺,只是那時候不敢確認罷了。
“徐道友可想過要離開這里?”
“離開?”徐聞昭意味深長地看了顧斟真一眼,“顧道友又是怎么進來的?”
顧斟真便簡要地說起自己的經歷,略過了許多不重要的情節。
“原來如此,當時我也感覺到了故人氣息,只是那時候不得不離開,后來這些貓兒回家,我又發覺異樣,這才追過來,果然瞧見了顧道友。”
顧斟真心中頓時有了一個不好的猜測,“難道徐道友無法離開這里?”
徐聞昭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能離開很短的時間,就像之前殺掉那些夜光食人魚那般,只要到了時間,無論我是否愿意,總會回到這里。”
這根永遠的囚徒又有什么區別?
徐聞昭緩緩道:“顧道友不用同情我,你剛才說的那個臨月仙宮的手段,我倒是很感興趣。”
顧斟真如實說道:“我了解的并不多,難道她們也是進入某個類似此地的空間了?”
徐聞昭搖搖頭,“這就不知道了,若是有緣,相信很快就能見面。”
顧斟真默然。
徐聞昭隨手抱起去她身邊蹭人的橘貓,擼貓的手法很是熟練,又慢慢地問:“顧道友那樣敏銳的人,難道就不好奇,天逯山死那么多人,這背后可能存在的陰謀?”
顧斟真心中略有尷尬,畢竟她現在對“天逯山”這幾個字已經沒有當初那么敏感了,只是隨口反問:“徐道友怎么看?”
“顧道友果然是不在意啊。”徐聞昭放下粘人的橘貓,眼中閃過一絲落寞,“我卻沒辦法不在意,這些年一直活在陰影之中,所以用盡了手段,算出了個大概。”
她停頓片刻,目光陡然轉冷,“是獻祭。”
“獻祭?”
顧斟真咂摸著這個詞,不算陌生,可也到不了熟悉的地步,因為這種手段不是正派修士會做的,就是當年還在天逯山的時候,也沒聽說天逯山敢公然這么做。
獻祭往往被認為是邪修的手段。
“天逯山,向誰獻祭?”
“顧道友果然一下子就抓住了重點。”
是夸人的話,聽起來并不舒服,顧斟真望著徐聞昭,眼前的人她并不了解,雖然曾經作為盟友存在,卻從來沒有到達可以依靠信任的地步。
而且,顧斟真隱約覺得現在的話題正在滑向危險的境地。
徐聞昭卻又喃喃道:“不止是天逯山,十大仙門都在向某個存在獻祭生靈。”
長毛貍花貓騰地從地上爬起來,盯著徐聞昭看了好一會兒,目光炯炯。
徐聞昭早就注意到這貓了,此時便順帶打量著,“好漂亮的貓,我記得從前的顧道友,并不喜歡靈寵。”
“那是從前的事了。”顧斟真的語調已經變得圓滑起來,哪怕本該是生硬說出來的話,此刻也不至于那么難聽。
情緒的變化也只是轉瞬之間的事。
徐聞昭收回目光,定定地看著顧斟真,“今后的事,顧道友可曾想過?”
顧斟真道:“我要離開這里,還請徐道友指一條明路。”
那語氣,就像是篤定了徐聞昭一定知道一條出去的路,一定會告知顧斟真似的。
“顧道友以為,真的有這樣的路?”
徐聞昭只是反問,她望著顧斟真,似笑非笑的臉上偏偏布滿皺紋,因此多了一絲邪性。
長毛貍花貓跳到顧斟真腿上,仍然望著徐聞昭的方向。
“會有的。”
“顧道友還真是自信啊。”
“徐道友還想告訴我什么,不如早點說了,晚些時候,恐怕就不行了。”
徐聞昭臉上笑容綻放,那一張不可思議的笑臉在顧斟真面前變得扭曲,然后是身軀,最后連人形都無法維持,蓬然消散。
“沒有異界。”
“誰都無法離開!”
這是徐聞昭留下來最后兩句話,總算是清晰地傳達過來。
地上的一只橘貓和九只黑白相間的貓也都跟著消失,山洞在顧斟真面前變得扭曲,當她抱著長毛貍花貓飛出去的時候,外面那個巨大的月球已經縮小t成為太陽的正常大小,白云隨著風飄動,飛鳥從高空掠過。
顧斟真現在站在山坡上,這個地方有一個隆起的土堆,里頭埋葬著徐聞昭的尸骸,就是剛才那個徐聞昭會客的山洞。
土堆旁邊還有一排小石頭,其中一顆被靈草纏住。
聽起來像是恐怖故事了。
不過,剛才的徐聞昭并非什么陰魂,而是更類似于殘念的存在。
因為不甘心,所以一念存于時間,不消不散,它代表這個世界人死后的一種可能。
什么時候發現的?
從見到徐聞昭的第一眼就已經察覺到異樣了。
只是那個時候,理智告訴顧斟真,必須保持一種什么都相信的狀態,連自己也騙了才行。于是她利用跟身外化身的溝通,巧妙地保持著這般模樣,費了許多精神,不過話題到了后面,還是忍不住了。
主要是徐聞昭的話還是有相當程度可以采信的部分,或許她對于來到這里的每一個活物都會進行類似的行為,唯獨面對顧斟真時,難□□露真實情緒。
顧斟真的表現看起來傻傻的,她也不僅僅只是想要眼前這個“徐聞昭”相信。
仰起頭,直視太陽的時候,似乎也能看到一點兒不同的東西。
她給自己開了個玩笑:如果獻祭對象是太陽,那又會怎么樣呢?
不知道啊。
還是先離開這里吧。
這世上并不存在無法離開的世界,無非是力量不夠達不到目的而已。
至于異界——
就算現行修仙世界的某些理論是錯誤的,但也不可能全部都有問題,因為那樣無法維持天道之下規則與秩序。
就算真的存在凌駕于一切之上的神靈、造物主,它創造出來的東西,或許從一開始會按照它的意志運行,可時間長了,木頭都會獨自老去,何況是具備自我意志的高等生物。
“喵?”
長毛貍花貓的叫聲變得標準,它似乎還在回味剛才的事,被“巨貓”打擊到的心靈尚未完全恢復。
“雖然你的肉身沒法兒變成那么大,但是靈體可以啊。”顧斟真忍不住給貓畫餅,“以后也是能變成大貓的。”
“喵!”
長毛貍花貓立刻變得興奮起來。
顧斟真對著那個土堆欠身一禮,她跟徐聞昭雖然算不得朋友,多少還是曾經一起歷練過的同門,對方最后落得這般結局,終究令人唏噓。
人死如燈滅,多了一種可能的修士,也沒有徹底更改命運的辦法,這倒是顯得當年鹿渠君的手段是何等了得。
心情有點低落。
臉上癢癢的。
顧斟真知道是懷里的貓在作怪,于是抓住那貓爪子,不讓它胡來。
御空而起,這時候使用靈力并沒有那種受到約束的感覺,神識放開,以自身為核心,快速向外搜索著這里的每一寸土地。
片刻后,顧斟真找準了一個方向,御空而去。
不過,她很快就隱藏起來,因為她又看到了臨月仙宮的飛舟。
第200章
臨月仙宮的飛舟實在是太顯眼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它就是一個移動的光源,絲毫不介意其他人注意到它的存在。
顧斟真并不敢跟得太近, 只是看準了那架飛舟的前進方向,悄悄尾隨。
此時,那架飛舟之上。
跟飛舟華麗的表面不同, 其內部的裝飾堪稱簡樸,若是從一開始就身處其間,恐怕會誤以為是哪里的老房子。
最大的一間廳, 主位上坐著一個年紀很大的老太太, 卻并不給人老態龍鐘之感,內里生機遠遠勝于年輕人, 此人正是臨月仙宮的真正掌權人——封示岸。
一旁站著一個樣貌年輕、端莊穩重的女修,名為封敏英,是如今臨月仙宮首席大弟子,不出意外的話, 她在將來會繼承封示岸的位置。
將偌大仙門跟某個姓氏捆綁在一起,是一件很容易招致反感的問題, 偏偏這樣的問題在臨月仙宮等于不存在, 甚至,她們還要主動維系這層關系。
當然不是因為封示岸這個掌權人, 因為她也是從另一位封家人手上繼承的這個位置。
一眾同行的臨月仙宮長老站成兩排,若是有稍微知道臨月仙宮內部情況的人在這里,肯定會大感驚訝, 因為在場的修士們幾乎占據了臨月仙宮大半戰力。
這意味著如今的臨月仙宮僅僅靠著少數高階修士和護山大陣維持, 若是有不軌之圖趁著這個機會入侵臨月仙宮,大概率是能取得不俗的戰績。
飛舟上這些臨月仙宮修士, 卻無一人為此擔憂,就好像早就安排好了,又或者如今還有更重要的事,山門安危已經可以往后放一放。
在這些人當中,有一個人特別突出,因為她那過于明顯的異域樣貌,很容易令人聯想到某些妖族,偏偏此人卻站在封示岸身邊,地位甚至還比封敏英高一些。
“推克落,這次的事,你可有把握?”
封示岸看向那異域樣貌的女修,她的一言一行都充滿威勢,然而對方卻是不怕的。
“回前輩的話,這已經是最大的可能了。”名為“推克落”的異域樣貌女子欠身回答,眉眼帶笑,又有幾分不羈,似乎并不將這些禮儀放在眼里,“若是說把握,推克落只好賭上自己的全部。”
這是一個令人滿意的回答,當然也可以挑刺,顯然,封示岸并不打算這樣做。
“很好。”
封示岸面向那些長老,“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所有人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誰要是懈怠,誤了大事,那就只好提前送她上路。”
一眾人連忙表明決心。
推克落笑嘻嘻地瞧著,像是看到了什么滑稽的表演,興致很高。
又安排了其他事,一眾長老便齊齊退下,僅僅留下封敏英和推克落二人在封示岸面前。
“獻祭已經開始,短則數百年,長則數千年,我們這些人若是什么都不做,便都要化作塵土,將來去見了老祖宗,又該說什么好呢?”
此時的封示岸面上浮現一抹憂慮,不復剛才那般氣勢。
“不管是封家老祖宗,還是我家的老祖宗,早就化作糞土滋養大地去了,縱然是我等死了,又如何能見得到?也不過是做了他人養料罷了。”
推克落接過話來,又道:“有時候我是真羨慕那些凡人,區區幾十年壽命,死得早,不用愁那些大事,倒是修士,活得長久,卻不知自己有一天會死在哪里,真是可笑。”
由于她言語之間帶著譏諷自嘲,封敏英面露不悅之色,不過也沒說什么。
推克落卻趁機將矛頭對準了她,“想必封道友是沒見過那些老祖宗的模樣,真見了面,不知道能否說得出名字。呵呵,生那么多,誰認識誰啊?”
封敏英微微皺眉,或許是見慣了推克落如此行徑,又或者是出于個人休養,總之還是一言不發。
一拳頭打在棉花里,那便不好還擊了。
“接下來這段路恐怕不好走,在下還得去外邊盯著,省得陰溝里翻了船,那便不好了。”
說罷,推克落目視封示岸,如此便算是打了招呼,告辭而去。
大廳內只剩下封家一老一小。
“老祖宗,此人言行輕佻,恐怕不能完全信任。”
“我知道,可眼下也沒有旁人可用。況且此人有個好處,就是從來不忌諱什么,這份膽氣,你該學學的。”
單獨跟封敏英說話時,封示岸的語氣都溫和了許多,像極了家里和藹的長輩。
“這世上尚且有言出法隨之道,修行者應當忌諱,不可胡言亂語。”
“你呀——”
“老祖宗,恕我直言,今日之事兇險異常,何必對長老們坦白那么多?”
“你是覺得,該叫她們稀里糊涂去辦這樣要命的事?”
“老祖宗您知道的,我并不是這個意思。”
“出身世家,天賦異稟,這是你的長處,也是短處,早些年的歷練,還是不夠啊。”
封示岸嘆了口氣,并未繼續責備這個血脈后人,而是微微閉起了眼,感知天地氣息。
……
事情的變化已經超出顧斟真的預計。
臨月仙宮的飛舟是突然出現在她的視野之中,然后開始沿著低矮的山脈上空前行,中途一直不斷地調整方向,而周圍的景致也在不斷變化著。
這并不是徐聞昭認知中的那個世界,或許當年徐聞昭很早就被困在某個地方,以至于產生了認知上的誤差,這種被誤導的情況也不是什么罕見的事。
只是,這就意味著顧斟真必須大大降低自己的心理預期,她現在是既緊張又忐忑,總覺得這一趟不會白來,但究竟能得到什么,又t沒有個頭緒。
十幾日的尾隨,那架飛舟都沒有要發現她的意思,顧斟真并不認為是自己的隱匿之術太好,相反,她認為對方已經知道自己的存在,之所以沒有任何舉動,大概是在等待什么吧。
顧斟真忍不住想起在墜魔地外感受到的來自飛舟上的目光,她并不認識臨月仙宮的人,應該是另有玄機。
飛越一座高山,眼前出現一處綿延數百里的溝壑,深不見底,有寒氣從中散出,而對面,則是一個冰天雪地的世界,肉眼可見的冷。
臨月仙宮的飛舟沒有絲毫猶豫,而是準備直接飛過溝壑上空,就在它開始行動的時候,忽然刮起了狂風,風暴有明確目標,就是沖著那架飛舟去的。
飛舟表面靈光閃動,所有的法陣禁制在瞬間開啟,還有臨月仙宮的高手出來維持飛舟的穩定,硬生生跟那風暴抗衡。
顧斟真躲在山的這邊,悄悄觀察著,根據以往見聞評估:那風暴的威力不下真仙。
對于臨月仙宮的飛舟來說,這是非常危險的情況,好在它擋住了風暴,速度卻是大大受限,度過這處溝壑上空,花了差不多三天時間。
顧斟真甚至能通過飛舟表面的靈光變化,判斷出臨月仙宮的修士正在對飛舟進行哪一方面的符文修復。
沒有任何慌亂,就是排練過,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從這些人的表現來看,這次出來的臨月仙宮修士真的是訓練有素,此前那些說她們在修煉邪功的家伙,基本上可以認為是在胡說八道。
就是不知道臨月仙宮的人想要干什么。
眼看著臨月仙宮的人已經飛到另一邊了,顧斟真這才認真地思考要如何過去。
真仙級別的風暴,得什么樣的防御力才能抵擋?
顧斟真這些年來主要的手段,都是以進攻為主,要么就是煉器這種純粹的技術活兒,至于防身的法寶,基本上跟她的修為相當,最強的幾件,能擋一擋大乘期修士的攻擊,在這個地方對付風暴,還是為難了。
難道就這樣放棄不成?
臨月仙宮的飛舟畢竟已經走遠了。
顧斟真想了又想,拿出一件不常用的法寶,操縱其緩緩飛到溝壑上空,前面幾里地沒什么,飛出十里之后,風暴毫無預兆地產生,并且圍繞這那件法寶進行攻擊,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將之徹底撕碎。
風暴的威力大概相當于合體期,與那件法寶的實力相當。
難道這風暴的威力還跟這個有關?
顧斟真又做了幾次嘗試,僅僅以這些案例,可以認為風暴的威力跟過去的物什本身的力量有著莫大關系,這很可能意味著她只需要面對威力相當于合體期的風暴。
至于風暴出現的規律,那是完全沒有,反正只要有東西過去,它就在附近出現,一直到將那東西撕碎,或者是如同臨月仙宮的飛舟一般,到達對面。
還真是有靈性的風暴。
看起來更像是某種考驗。
顧斟真終于下了決心,她一手提著魚骨劍,一手舉著一面青色大盾,身上罩著三件防御甲,腳下踩著一架主要提供加速功能的小型飛舟,周身環繞著十幾件法寶,就這么全副武裝地飛到了溝壑上空。
實在不行,就使用最后的保命手段,沒什么大不了的,這是顧斟真的底牌。
前面幾里地風平浪靜。
飛出十里,溝壑底部的情況映入眼簾,其表面被厚厚的冰覆蓋,看不出本來模樣,只是叫人心驚膽戰,不愿多看。
顧斟真卻被吸引了目光。
因為在某個瞬間,她覺得那冰面下有活物,不,甚至可以說這冰就是活的。
只是感覺而已。
當這個感覺出現的瞬間,起風了。
風暴就在以顧斟真為核心的區域產生,毫無預兆,而它產生之后,虛空為之顫抖。
外圍的法寶堅持了二三里地,就碎了一半。
那風暴如刀一半,不斷切割顧斟真周圍的空間,卻沒有主動攻擊她本人,而是不斷攻擊她控制的法寶,然后一點一點地向她靠近。
顯然,這是將顧斟真作為最后一個目標。
也不知是哪個哪個家伙留下來的手段,也當真是歹毒。
顧斟真隱約覺得這像是某種考驗,只是她也顧不得那么許多了,暗暗罵了幾句,就當是出口氣。
不斷祭出新的法寶抵御風暴入侵,漸漸的,顧斟真能拿出來的法寶越來越少。
路程還沒走了四分之一。
“咔嚓”一聲,最外面的一層護身甲碎了,刺骨的寒氣透過衣服傳到五臟六腑,凍得人瑟瑟發抖。
行程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腳下飛舟碎裂,所有的護甲都碎了,沒有新的法寶,顧斟真只能不斷用自身靈力構筑成防御光罩,在風暴的攻擊下不斷填補窟窿。
同時,一道接著一道劍氣從魚骨劍上飛出,由此構成的小型防御圈也在幫著顧斟真抵擋。
對面的陸地已經很近了。
沒有意外,顧斟真就這么到達目的地。
損耗的靈力是可以補充的,而且還有小世界這個儲存靈力的池子,所以這方面的損失可以不計,此外最大的損失,就是那些幾乎沒有怎么適用過的法寶,它們基本上是作為禮物到顧斟真手上的,在這一次戰斗中損失殆盡。
顧斟真不能不心疼,只是她對這片天地的運轉更為好奇。
相對于此前包圍臨月仙宮飛舟的風暴,顧斟真這里純粹只是表面上的損失,那背后的力量,簡直就是在放水。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或許還是因為她那難以言說的氣運吧。
顧斟真尋找著臨月仙宮飛舟留下的痕跡,曾經的靈力波動若非刻意抹除,只要本事夠,總能發現蛛絲馬跡。
很快,她便確定了方向,追了上去。
這個白茫茫一片、被冰雪覆蓋的大地,也能看到山巒、溝壑的痕跡,甚至還有建筑,它曾經應該是一個生機勃勃的地方,不知為何變成了這副模樣。
顧斟真想起了一個名字:重元仙府。
這就是當初那個勢力曾經遍布整個大陸的修仙力量,外邊關于它的傳說很多,往往跟鼎山仙門書樓里翻閱到的記錄不一致,那些自相矛盾的說法,令其更添神秘色彩。
不過,有一件事很奇怪,就是在外界的傳說中,很少提及“重元仙府”這個名字,而是以“某個勢力曾經遍布大陸的仙門”之類的說法替代,強調其厲害,卻喪失了本名。
就連如今來墜魔地尋寶的那些修士,也未必人人都知道這個名字,像是有人刻意隱瞞了什么,又或者是在故事流傳的過程中,被人可以篡改,以訛傳訛。
一開始,顧斟真以為是年代久遠的緣故,畢竟陰謀論這種東西,很多時候都是人腦子里想出來的,未必接近真相,但是現在看到臨月仙宮有目的地在尋找什么,她又覺得恐怕另有隱情。
總是要探一探究竟才是。
因為中途耽擱了時間,再加上那飛舟行進時靈力波動留下的痕跡時有時無,顧斟真的追蹤也顯得異常艱難,就在她以為失去了目標的時候,便有了新的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