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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1章

    臨月仙宮的飛舟懸停在一處高山附近, 陸陸續續有修士下去,以法寶轟開面上的冰,并且不斷向下挖掘。

    這個過程并不容易, 因為已經觸碰到了禁制。

    封示岸站在飛舟最高處,居高臨下監督這一切。

    封敏英從下方飛回來,“啟稟老祖宗, 這禁制雖然因為年代久遠,已經有松動跡象,但是想要徹底破除, 尚且需要一些時日!

    一旁的推克落笑著說道:“好容易找到這個地方來, 可別再出什么幺蛾子啰!

    封敏英白了她一眼,雖不悅, 卻并不接話。

    封示岸將這些看在眼里,也不在意,只是說道:“這么多年來,一代人接著一代人, 在這墜魔地里找了多少回,如今這次, 是最接近目標的, 就是急也急不來了。吩咐下去,大家都小心些!

    “是!

    封敏英應聲而去。

    推克落低聲道:“跟著我們好長一段路的那個小家伙, 似乎掉隊了!

    封示岸滿不在乎,“此人身上氣息與眾不同,或許是個得天道眷顧的。只是在這片天地下, 被天道看中的人未必一定有好下場, 她掉隊了,說不定就是應了這話。”

    推克落似乎并不贊成這個說法, “既如此,前輩為何不直接下令,將此人解決了?臨月仙宮此次在眾目睽睽之t下進入墜魔地,多少雙眼睛盯著,若是泄露太多,恐怕不好!

    封示岸道:“此人沒有鑰匙,卻能進入此處空間,說明她是個有機緣的,這樣的人少見,我老了,偶爾也喜歡看到年輕人成長起來!

    推克落聽著那前后矛盾的話,便陰陽怪氣地說道:“前輩當真是慈悲心腸!

    封示岸臉上并無慍怒之色,明顯是不在意的。

    飛舟表面靈紋損壞,又經過多次修補,此時無法維持那種到哪兒都是光源的狀態,干脆就變成了尋常飛舟的樣式,也是省些靈石的消耗。

    此時飛舟上值守的人不多,大半的人都被派了出去,破除禁制的是一波人,在周圍警戒的是一波人,往更遠處查探情況的又是一波人,分工明確。

    靈力帶來的高溫引起冰川消融,山上也需要建立新的禁制來抵御這股力量,因為它本身蘊藏非凡之力,不是隨隨便便一個修士就可以抵擋的。

    某些地方因此露出土層,當年留下來的痕跡也因此顯露出來。

    “異獸!是異獸!大家小心!”

    有人驚呼起來。

    “別大驚小怪的,只是一具尸體而已!

    有人如是呵斥道。

    “可是——”

    “休得胡言亂語,生機全無的東西,怕什么?”

    這樣的話并沒有起到穩定軍心的作用,因為那“尸體”竟然在快速吸收天地靈氣,并且隱約跟地脈之力形成了共振。

    下來查看情況的封敏英當機立斷,“所有人退開,布陣!”

    “是!”

    “遵命!”

    原本反應不一的眾人,聽到命令之后卻沒有一個多言,紛紛散開,并且按照既定計劃布陣。

    法陣的力量,遠勝于單打獨斗。

    當一個兼具圍困與絞殺雙重作用的大陣成型之時,那異獸的身軀動了。

    尚未消融的冰川加速消融,已經露出本來面目的土層翻滾著,大地在顫抖,隨著一聲怒吼,一只小山一般的異獸從地里站了起來。

    它的外觀像是猿類,但是不能深究細節部分,睜開的眼睛是猩紅的顏色,看起來就是不正常的那種。

    “已經失去理智,無法談判,殺!”

    隨著封敏英再度發令,大陣運轉起來,滔天殺意將那異獸包裹其中。

    ……

    顧斟真發現了隱藏在冰原之下的一處法陣,臨月仙宮的飛舟曾經從附近經過,并未停留。

    她思索片刻,決定放棄跟蹤臨月仙宮飛舟,而將注意力轉到此處法陣上來。

    從一開始,顧斟真的目的就是升元丹的材料,若是能僥幸獲得成品升元丹,那更是可喜可賀,只是她不敢有多少這樣的幻想罷了。

    主要是擔心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相對來說,湊齊材料煉丹聽起來是容易一點的事。

    那個法陣本來應該是完全藏在冰原之下的,或許是年代久遠,又或許是因為飛舟的經過觸發了什么,因此它露出了一絲氣息。

    臨月仙宮為什么沒有停下來處理這個法陣,顧斟真不打算過多思考,她又不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蟲,哪里知道那么多呢?

    將瞳術運轉到極致,同時配合這些年對法陣之道的理解,顧斟真大概確定了此處法陣的范圍,還有基本用途。

    應該是一個防御性法陣。

    存在的時間已經非常久遠了,所以某些地方的布置器具靈性已經流失到一定程度,足以影響到法陣本身的威力,說是殘存法陣也不為過。

    顧斟真觀察著周圍環境。

    這里算是一個小型盆地,法陣位于盆地邊緣,看不出曾經是為了保護什么而建立的,也不好猜測。

    顧斟真開始清理法陣范圍內的冰。

    這一帶的冰面厚度超過十丈,這樣的地方,若無特別的保護,不耐寒的靈草靈藥根本無法生存,就是大多數天材地寶,也不會出現在這樣的地方。

    清理出一個方圓三十丈左右的地方,地面出奇地平整,雜物很少,不見植物的痕跡。

    顧斟真一道法訣打在法陣之上,隨著一陣靈光流轉,法陣立刻自動運轉起來,并且將那一道靈力擋住。

    她現在可以確定,這法陣大概還有原來五成左右的力量,布陣手法在如今算是高明的,只是不知道在當年算不算倉促,因為顧斟真明顯覺得某些方面是有問題的,這樣的問題對于陣法師來說,花點時間足以解決。

    難道是當年沒有時間了嗎?

    顧斟真拿出魚骨劍,她沒有那么多閑工夫去研究這法陣了,所以一上來就用了全力。

    劍氣斬下,跟法陣的靈光撞擊在一起,蕩開一圈圈波紋,附近虛空為之輕輕顫動,這動靜也引得周圍的冰川紛紛震動,尤其是距離比較近的冰川,有消融趨勢。

    ……

    解決掉剛才那只異獸,封敏英只覺得空氣里都多了一股腥臭的味道,于是打出一道法訣,試圖散掉這股味道。

    當然,這是徒勞的。

    需要修士捏著鼻子忍受的事,往往也不止這一件,封敏英只好忽略掉這件事。

    繼續破除禁制。

    異獸接二連三地出現,每一次處理異獸都需要耽誤一定時間,臨月仙宮眾人逐漸變得麻木。

    可探寶尋寶本來就是那樣啊。

    危險無處不在,只有得到寶物的時候,才是高興的。

    封示岸已經回到飛舟內。

    推克落估摸著這些人還要花很長時間才能解決問題,就飛到附近去轉轉。

    天上永遠都是灰蒙蒙的樣子,也不下雪,只是不見太陽,溫度很低,地面上積累的冰厚厚的一層,細細探查,能發現時間的痕跡。

    立于山巔,推克落俯視大地,若非被冰川覆蓋,這個地方也算得上是雄奇壯麗。她努力尋找傳說中宮殿的影子,發現根本想象不出來,只有那一絲血脈里帶來的熟悉感,令她著迷,同時又變得狂躁起來。

    沒有她的帶路,臨月仙宮這次根本到不了這片區域,那個尾隨臨月仙宮飛舟、如今又消失不見的家伙,究竟是怎么找過來的?

    推克落的內心起了波瀾,絕對沒有表面上看上去的平靜。

    她該說的,該做的,都已經問心無愧了,之后的事,只能聽天由命了。

    想到這個詞,推克落臉上露出嘲諷般的笑容。

    修士是最不肯認命的人,修士在情緒低落的時候,卻是最容易接受這個說法的人。得意便是天選,失意便是天棄,這個天算什么個東西?能決定這么多事?

    推克落仰起頭,站得越高,距離天就越近,她現在這個位置,還是看不清天上到底有什么。也可以穿過那片云層,卻看更高處的風景。

    上去過的人留下記載,說那上面什么都沒有,力量到了極限,也到達不了終點線。

    真是可笑。

    轟隆隆,大地顫抖著,那些經久不化的冰,變成了水流,沖擊著所過之處的一切,將過去的痕跡暴露出來。

    推克落很隨意地看過去,忽然目光一凝。

    不久之后,封示岸從飛舟里出來,在推克落的引導下,來到一處半山腰的位置,靈眼注視之下,看到了戰斗的痕跡。

    封示岸揮揮手,便刮起了大風,山腰處的冰消失了大半,就是更高處的冰試圖落下來,也被禁制阻止,因此形成一片非常寬闊的、沒有被冰川覆蓋的地方。

    臨月仙宮跟過來的人一看,紛紛變了臉色。

    殘破的宮殿遺跡,戰死的修士,血跡斑斑的臺階,倒塌的建筑,還有與人糾纏在一起的異獸,散落一地的兵器。

    已經死去多年,卻仍然以這般生時樣貌出現在后人面前。

    更大的風刮起來,很快,整座山上的冰都被化去,山上傷痕累累的面目完全展露在人前。

    推克落面上維持著平靜的神色,而封敏英不知從何時起,臉頰上已經有兩行熱淚淌下。

    封示岸沉聲道:“清理戰場!

    ……

    破除法陣之后,顧斟真看到的是一個密道的入口,原本上方應該是有建筑的,但是建筑損毀非常嚴重。不過建筑既然已經受損,那么這防御法陣又是何時開啟的?

    既然能開啟防御法陣,總不至于損壞了里頭的建筑,這說不過去。

    顧斟真用神識探查,這么多年過去,戰斗痕跡什么的,肯定只是留下很少的一部分,倒是因此發現了更多殘存法陣的痕跡,而且還不是一種法陣。也就是說,當年這片區域是處于重重法陣防御之下。

    這也說得過去,若是重要t的地方,又有足夠的財力,當然要這么辦。

    顧斟真將注意力轉移到那密道入口。

    說是密道也不合適了,現在最多算是一個通道,里頭被封了不知多少年的靈氣緩緩溢出,還是非常精純的,順帶進行了凈化,也不見污濁臭氣。而且,內部用了限制神識探查的材料,保存完好。

    顧斟真從那通道入口往里面看,光線很暗,肉眼能看到的范圍非常有限,目之所及,是整齊的石壁,人工痕跡明顯。

    她提著劍,小心翼翼地走下去。

    沒走多遠,就到了拐彎處,轉過去,再走十幾步,居然看到一扇石門。

    石門比尋常的門要大一倍這樣,表面刻畫著符文,留著一個小小的凹槽,看來是曾經準備過鑰匙的,只是顧斟真并沒有鑰匙。

    那就只好暴力破門了。

    魚骨劍斬出,石門上的符文同時流轉起來,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只是這力量在魚骨劍面前僅僅堅持了數息時間,就轟然消散。

    殘存在符文上的靈力旋即回歸天地。

    顧斟真知道自己是占了便宜的,因為這符文存在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威力早就不剩多少。

    推開石門,沒有什么暗箭利器飛出來,后面是一間不大的石室,石室地面上刻畫著一個傳送法陣,應該擺放靈石的地方是空著的。

    僅僅是從表面上看,這個傳送法陣是完好的,它屬于那種雙向傳送的小型法陣。如果布置在一個大宗門內部,可以極大地方便內部人員流動,并且可以在遭遇外敵入侵的時候,實現快速支援。只是一旦落入敵手,很可能會給敵人入侵帶來方便。

    所以,這樣的傳送法陣往往被設計成為單向傳送,而且附帶被傳送者的身份驗證,一旦有問題,將會被傳送法陣直接抹殺。

    顧斟真眼前這個傳送法陣,存在不合理的地方。不過她轉念一想,自己說知道的“合理”,其實是這個時代宗門對于安全問題的理解,誰知道當年是什么樣的呢?而且哪怕是在這個時代,換一個人來辦同樣的事,也未必是相同的結果。

    她對那個傳送法陣又進行了一次非常仔細的檢查。

    從法陣的布置來看,是耗費了極大心血的,不是那種臨時法陣,就是讓她現在來布置,短時間內也無法完成。

    要不要激發這個傳送法陣,看看會被傳送到什么地方?

    顧斟真內心蠢蠢欲動,理智正在受著沖擊。

    沉思片刻,她還是將靈石放在法陣各處,然后打出一道法訣。

    沒有反應。

    但是靈石里的靈力被消耗掉了。

    難道是靈力不夠?

    顧斟真換了手頭上的上品靈石,這一次,法陣表面閃過一道靈光,旋即湮滅。

    新換上的靈石也被吸干了靈氣。

    顧斟真忍不住皺眉。

    這到底是需要多少靈氣才行?

    她想起手上還有一些李閑韻給的靈晶,那東西比靈石更為珍貴,好的靈晶幾乎相當于一座小型靈石礦脈,之前可是一直舍不得用。

    雖然有點肉疼,顧斟真還是將靈晶拿出來,如法炮制一番。

    傳送法陣重新亮起來,現在可以確定,它仍然可以正常運行。

    第202章

    這幾天天氣倒是好, 身外化身心情也好,正好新得了幾件稀罕的材料,就是顧斟真在閑韻峰的時候, 也沒見過的那種。

    忍不住有點得意。

    “嘰嘰?”

    灰兔子從外面跑回來,奇怪地看著身外化身,想知道她為什么這么高興。

    “賞你的果子。”

    身外化身并未解釋, 而是直接拿出一顆紫中透黑的靈果,給了灰兔子。

    “嘰嘰!

    灰兔子接過靈果,抱著啃了起來, 像是忘記了剛才的事。

    “蠢兔子!

    身外化身摸了摸灰兔子的腦袋, 笑了又笑,笑完臉上又出現一絲絲落寞, 雙手撐著臉,坐在柜臺后面。

    這是她在月樺城的鋪面,前面是鋪子,后面是生活起居的院子。平時有客人來, 就在鋪子里招待,不高興了把門一關, 今天就不做生意了。

    反正, 在這里她說了算。

    明明應該高興的,為什么會難受?

    人生來就喜歡沒事找事嗎?

    哎呀, 要是像兔子一樣沒心沒肺就好了。

    把長毛貍花貓從小世界里抓出來,當著灰兔子的面搓揉一頓,感受到了喵喵拳的力量, 身外化身這才放開貓。

    “生氣了?”

    “嗷嗚——”

    長毛貍花貓拖著長長的尾音, 坐在凳子上梳理毛發。

    灰兔子已經吃完了靈果,看看人, 又看看貓,果斷一躍而起,開始了對貓的偷襲。

    “嗷嗚!”

    “嘰嘰!”

    長毛貍花貓和灰兔子扭打在一起,身外化身就那么看著,沒有要阻止的打算。

    說起來,顧斟真剛到墜魔地的時候,是很需要長毛貍花貓的,怎么現在就不需要了呢?

    不理解。

    今天想提前關門了。

    身外化身才動了這個念頭,忽然目光一轉,朝門外的大街看過去。

    這條街都是收各種材料的修士,煉器師扎堆的地方,因此每天來往的修士也很多,能引起身外化身注意的,卻是很少。

    當那個身影進入眼簾的時候,身外化身有些意外。

    新垣岫,她怎么來了?

    新垣岫自動忽視大街上其他人的目光,徑直走進了身外化身這間店鋪,原本還有些想法的人,到了這一刻也無疑是放棄了。

    “顧道友,好久不見!

    新垣岫先打招呼,或許在她那樣的修士看來,身外化身跟本體,可不就是一個人嗎?所以也不覺得這個稱呼有什么問題。

    “新垣道友,恭喜進階合體期!

    身外化身笑嘻嘻地說道。

    灰兔子和長毛貍花貓停止了打斗,齊刷刷看過來,兩小只早就見過新垣岫,也不怕生。

    “多謝。”

    “新垣道友請坐!

    “顧道友,能否借一步說話?”

    “好!

    身外化身本來還在想理由,現在就有了,反手把門一關,今天也不做旁人的生意了。隨后,她將新垣岫請到后院,拿出花茶招待。

    后院設有重重禁制,防范窺視,也防范偷聽,要說什么話,自然是方便的。

    長毛貍花貓和灰兔子也跟著進來,一杯茶,兩小只分了。

    身外化身好奇地看著新垣岫,很多時候,她看上去比顧斟真要活潑許多,臉皮也更厚一些,有人認為她是比較好打交道的,也有人不這么認為。

    新垣岫也思考過這個問題,不過那時候純粹是在考慮身外化身和本體之間的關系,而她今天來到這里,顯然已經有了答案。

    “新垣道友究竟有什么事呢?”

    這次是身外化身忍不住問了出來。

    新垣岫想起在荒域那段時間的相處,顧斟真和她這個身外化身是互為表里的關系,當一個表現出冷靜的樣子,另外一個就會變得大膽,反之亦然,有時候真的懷疑是不是她自己腦海里的兩個不同聲音分裂成為兩個人。

    當然,觀察是可以的,更進一步的探究是不行的。實際上,新垣岫是很不情愿用自己的法子去研究顧斟真的功法,這當然是因為她做過這樣的嘗試,然后吃了大虧。

    見新垣岫遲遲不開口,身外化身反而有了耐心,她想著若是顧斟真在,又是如何處理這樣的情況,便等著對方先說。

    終于,新垣岫像是忍不住了,她問了一句:“顧道友相信命數嗎?”

    “命數?”身外化身掂量著這個詞,在回憶里搜索了一下,奇怪地問“新垣道友想說什么?”

    新垣岫道:“顧道友的本體在外面,若是遇到了危險,又當如何?”

    說罷,她強調了一句:“閣下以身外化身的身份,要如何處置?”

    身外化身只覺得她越說越遠了,便道:“有什么話直說,這么繞老繞去的,可不像是新垣道友你的作風啊。”

    新垣岫輕輕嘆了口氣,端起面前的花茶,剛才她只是象征性地嘗了一口,現在卻是一飲而盡,頗有些借酒消愁的意思。

    “最近,會傳出很多消息,各大宗門之間的戰爭會開始,要死很多人,但遠遠不夠,或許還有別的辦法,我暫時是不知道的!

    身外化身聽著這些沒頭沒t腦的話,也覺得腦子不夠用了,反問:“修仙世界,不是一直都這樣嗎?”

    她其實是想稍微刺激一下此人,讓新垣岫說出想說的話。

    “是啊,一直都是這樣!

    新垣岫喃喃地重復道,她一向波瀾不驚的眼眸里,居然難得流露出失落情緒。

    這人是受了什么打擊?

    身外化身快速思量著,她知道天衍峰的人總是說什么不關注過去現在未來的事,可那些人的研究,不一直都是那些事嗎?難道是新垣岫看到了什么不好的結果,就連進階合體期這樣的喜事,也不能令她高興起來?

    “新垣道友,你今天很奇怪!

    “是嘛?”新垣岫笑了起來,笑容里帶著一絲無奈,居然還有幾分釋然的味道,“偶爾也要試試不一樣的!

    又不是馬上就要死了,說這樣的話做什么?等等!身外化身心念一動,“新垣道友看到什么了?”

    “說來好笑,最先說起命數的事,是我自己,怎么自己卻看不開呢?”

    新垣岫招呼著地上的灰兔子。

    灰兔子看了身外化身一眼,得到允許之后,這才顛顛地跑過去,坐在新垣岫腿上。

    “顧道友,奉勸你一句,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盡管去辦吧!

    之后的新垣岫在揉捏了半天兔子之后,就給了身外化身這么一句話,然后臉上掛著釋然的表情,慢吞吞地離開了。

    身外化身一頭霧水,她現在有很多猜測,忍住了想要打人的沖動,趕緊聯系顧斟真。

    然后,她臉上的表情開始變得奇怪。

    顧斟真那邊的時間,似乎跟她這里的不大一樣了。

    ……

    因為付出了昂貴的靈晶,顧斟真說什么也要試試這傳送法陣會把她傳送到何方,再加上靈晶數量有限,她也無法提前傳送任何試驗品,只好自己上場。

    沒有那種長距離傳送帶來的與世隔絕之感,實際上,只是一息之后,顧斟真就出現在另外一個地方。

    是一間石室。

    石室里非常簡陋,四面都是墻壁,最奢華的東西,就數地上這個雙向傳送法陣了。

    沒有感覺到危險氣息,顧斟真這才仔細檢查地上的傳送法陣,從表面上的痕跡看,它上一次使用的時間,跟外面那個傳送法陣相同。

    法陣的布置手法,也是相同的。而且,這里放置靈石的地方,放著幾塊很特別的石頭。

    經過檢查,顧斟真確認這些石頭內部曾經儲存著龐大的靈力,它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后天制造。也就是說,當年有修士將靈力壓縮在這小小的石頭里,這樣的手段在今天也不是沒有記錄,只是已經很少見了。

    擁有這般手段,也就意味著擁有強大的空間神通。

    空間神通可以用于制造新的世界,也就是到了進階合體期之后,顧斟真才對空間神通的厲害有了進一步了解,也才明白自己那個小世界的存在意味著什么。

    一直以來,她顧斟真不僅僅是受到天道眷顧,她還是個真正的例外。

    方執任和定塵真人為什么能從眾多修士的追捕之中逃脫?因為九層鎮妖塔,那玩意兒使用了空間神通!

    而顧斟真把九層鎮妖塔給小世界吃掉了。

    收回思緒。

    顧斟真有預感,這一次,她會碰到更加了不得的東西。

    石室只有一個出口,那是一扇石門,是往里開的,顧斟真很順利打開這道石門,外面是一個狹長的通道,用的材料都是可以隔絕神識的那種,所以很難探查到更遠處的情況。

    通道里并不黑,因為還有禁制在維持著,所以整體呈現出昏暗的樣子。

    沿著通道沒走多遠,顧斟真就看到了另一道石門,不同的是,這次石門兩邊是有守衛的。

    那守衛有一丈高,渾身金甲,頭戴金色偷窺,手里拿著兵器,威風凜凜,是按照人的模樣做的傀儡,偏偏栩栩如生,乍一看以為是真人。

    顧斟真覺得奇怪,傀儡這種東西,要么就完成做成真人模樣,要么就技術不行,做的像是個假人,偏偏做成這樣一眼就能看出是個假的,總覺得別有用意。

    守衛一共四個,原本都是閉著眼,當顧斟真走近的時候,那四雙眼睛同時睜開。

    “來者何人?”

    四道聲音如同雷聲一般,劈頭蓋臉朝顧斟真落下來。

    第203章

    顧斟真此刻兩手空空, 并未拿著魚骨劍,也并未作出任何反應,只是抬起頭, 默默地瞧著那四個守衛。

    “再問一遍,來者何人?”

    四道聲音又一次齊齊響起,回應它們的, 依然是沉默。

    “無身份令牌,格殺勿論!”

    四名傀儡守衛幾乎同時行動,揮舞著手里的兵器, 朝顧斟真斬過來。

    顧斟真還是沒有動。

    一桿長矛徑直斬向顧斟真頭頂, 如同透明的一般,穿過她的身體, 然后就在須臾之間,更為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四個守衛當著顧斟真的面,如星光般點點消散。

    對此,她并未感到好奇。

    因為就在看到那幾個傀儡守衛的時候, 顧斟真就已經知道,它們無法對她造成實質性傷害。

    這四個傀儡守衛早就不存在了, 此時顧斟真看到的只是它們曾經的殘影, 因為常年都是這般舉動,那身影跟此地形成了特殊的關系, 在某個時刻,會如同投影一般重現。

    正是因為如此,顧斟真對于那扇需要守衛鎮守的石門背后有什么, 更加好奇了。

    她打開了那扇門。

    門后是一個很大的空間, 足足有七八十丈高,頂部完全密封, 中間是個巨大的天井,環繞這個天井的是一個個開鑿出來的洞窟,洞窟按照上下方位又被分成幾十層,密密麻麻地如同蜂巢一般。

    顧斟真所在的地方,是最接近地面的一層,她看到在同一層的其他洞窟之中,有人從里面走出來,有人又走進洞窟里,大家看起來都是來去匆匆,十分忙碌的樣子。

    同樣的,每一層都可以看到來來往往的人,這些人之間等級分明,因為服飾是高度統一的,差別只在于上面繡的紋飾,而只有衣服上繡有某些紋樣的人,才可以在不同樓層之間飛來飛去。

    顧斟真很快就確定了這些人的身份。

    重元仙府。

    她竟然找到了傳說中的重元仙府,并且看到了當年的文字,沒有任何識讀方面的困難,當然,她也能聽清楚那些人的對話,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在耳邊響起。

    顧斟真作為一個外來者,闖入這個時候,并未遭到驅逐,也未受到任何敵視,因為她與這些人并不在一個時空。當然,還是受到了一些影響,時間流逝正在變得混亂。

    那并不要緊。

    顧斟真嘗試著御空而起,從更多角度觀察這些人的行動,并且試著收集有效信息。

    “再過三個月,祭祀大典就要開始了,怎么祭品還沒有準備好?要是上頭怪罪下來,可怎么了得。 

    “可是,一時間上哪兒去找那么多修煉丹道的合體期?不但是修煉丹道的合體期,就是劍道、陣法之道、力修這些,方方面面,從筑基到大乘期,所需人數不一,哪兒能這么輕易就湊齊了?況且就是人數夠了,要人家做祭品,這可是斷人家的根!多少宗門因此覆滅,人家怎么肯乖乖聽話?”

    “人數不夠,就賜下丹藥,把修為提上去,合體期的丹道修士不夠,化神期的總有吧?就算是滅門又如何?這些人不老老實實去死,死的就是咱們重元仙府!別磨磨蹭蹭,快去辦!”

    “是。”

    “不好了不好了,又有三個仙門反叛,還帶走了已經準備的祭品,并且發布檄文,說我們重元仙府畏懼天威,將天下人作為祭品,如此何必修仙?要天下仙門一起反對我們重元仙府!

    “多大點兒事?先保住祭品,其他的,一律鎮壓!”

    “是。”

    “報——律劍宗滿門三百七十二名劍修被包圍之后,不肯投降,他們先殺了祭品,再自殺,已經滅門了!

    “殺了多少個祭品?”

    “一百二十八個。”

    “沒關系,再去找新的劍修。呵呵,這些人以為死了就不用做祭品了?只要死在這片天地之下,從肉身到神魂就已經都做了上天的養料,想跑?世上哪有這么便宜的事?”

    “長老,據可靠消息,重元仙府三十六宮之一的臨月仙宮部分長老勾結外敵,意圖在祭祀大典上動手腳。t”

    “哦?都是哪些人?”

    “名單在這里,請您過目!

    “哦?怎么封家的人也參與了?他們家當真是心口不一啊!

    “這封家人剛剛知道祭祀大典一事的時候,就表現得不咸不淡的,暗地里也有不好的話傳出來,只是一直礙于他們家是跟著祖師建立重元仙府的元勛,又是如今臨月仙宮的當家,不好過去苛待?杉热蝗思医o臉不要臉,企圖動搖重元仙宮根本,要不要借著這個機會處置了?”

    “封家并不是所有人都參與此事,若是不能一網打盡,就只會打草驚蛇,先派人盯著,多多收集證據,最好,能叫這臨月仙宮改了姓!

    “是,是,在下這就去辦。”

    ……

    龐大的信息量沖擊著顧斟真的認知,她的眉頭緊緊地擰了起來。

    按照如今的說法,無論是書樓里代表修仙世界正史的記載,還是外面夸張到天上的野史雜文,基本上都認為墜魔地是仙魔大戰的產物,可偏偏這些對話里,絲毫沒有提到仙魔大戰,開口閉口就是“祭祀大典”“祭品”什么的,涉及到的也是仙門修士之間的斗爭,還都是你死我活滅門之戰那種。

    更令顧斟真想不到的是,臨月仙宮居然是重元仙府三十六宮之一,那么當年那個臨月仙宮跟今天這個臨月仙宮究竟是簡單的重名,還是真的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她更傾向于后者。

    ……

    臨月仙宮花了大半個月的時間,費力地清理著戰場,當年那一場大戰的慘烈情況,著實令后人背脊發涼,而留下來的法寶不過九牛一毛,卻也足以令這些修士笑逐顏開,以至于忘記了疲憊。

    封敏英一開始也有參與戰場的清理,只是沒過多久,她就回到了封示岸身邊。

    “很慘吧?”

    這話是推克落問的,她仍然笑嘻嘻地,像是在調侃著什么。

    此時,此地就只有這三人而已。

    封敏英只是看了推克落一眼,并未說話,事實上她已經默認了對方方才的話。

    像封敏英這樣的高階修士,早就見過不知道多少生死離別,仍然能夠令她動容的,自然非同一般。

    “當年我們封家作為重元仙府創立者之一,擁有世代執掌臨月仙宮的特殊地位,而臨月仙宮在重元仙府三十六宮之中排名第十七,地位不可謂不重要。只是如今,世上還有幾人知道重元仙府?又有幾人知道如今的臨月仙宮與當年那個臨月仙宮的關系?”

    封示岸冷笑出聲,“那些個不知情的,只當我們是是從墜魔地撿到了寶物,才有了今日傳承,全然不知,今日的臨月仙宮就是當年的臨月仙宮正統所在,也是重元仙府正統所在!

    封示岸微微抬高了音量,“重元仙府的傳承,臨月仙宮的傳承,除了我們,誰也沒有資格拿到。”

    封敏英神色肅穆,眼眸中有微光閃動。

    推克落似笑非笑,有一點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

    結果,下一刻就被封示岸點名了。

    “推克落,你在笑什么?”

    “笑?我這個人愛笑,不知前輩是不是誤解了什么?”

    “你是在笑,封家血脈后人,臨月仙宮的傳承者,如今竟然需要你這個異族相助,才能重歸故地,是不是這樣吧?”

    “封前輩言重了,我怎么敢這么想呢?退一萬步講,這樣對我又有什么好處呢?”

    推克落作出恭敬的模樣,眼底的笑意卻始終為散去,因此引來封敏英的目光。

    “哈哈哈哈——”

    封示岸突然大笑起來,“的確是一件好笑的事,當年我們封家試圖拯救重元仙府,不想再世世代代成為天道的爪牙,可偏偏跪在天道之下的人習慣了,誰也不肯站起來,所以我們封家人白白流了血!

    推克落此時終于嚴肅起來,倒是封敏英眼底閃過一絲沉痛之色。

    “最后如何?那幫主張獻祭天下人的家伙,還不是最后將自己也變成了祭品?而到如今,還有幾人知道重元仙府的名字?倒是知道臨月仙宮的人,還有不少啊。”

    因為封示岸現在情緒不穩定,靈壓在不經意間釋放,無論是推克落還是封敏英都感受到了壓力,推克落是退開了些,封敏英卻是暗自承受著。

    推克落還悄悄仰望天空方向,怕從那兒傳來聲音,又怕沒有任何聲音,內心十分矛盾,心跳就有點不受控制了。

    “推克落,你是怕了嗎?”

    “不,前輩您這是——”

    “你怕了!

    “……”

    推克落不會流汗,所以哪怕內心真的恐懼,也看不到她額頭上的汗珠。

    “你放心,不論我們說什么,它都知道!狈馐景堆銎痤^,看著天空方向,“它一直都在,無非就是想不想理我們罷了。”

    一絲殺意從封示岸眼中閃過,用戲謔的語氣說道:“看來它最近沒空收拾我們!

    推克落心一沉,擔憂的天罰卻沒有到來,而清理戰場的長老卻帶了新消息過來。

    “啟稟大長老,下方發現了一個保存完好的傳送法陣。”

    “走,去看看!

    第204章

    那些嘈雜的聲音毫無預兆地消失了, 與之同時發生的,是整個世界跟著變黑了。

    原本那些照明的工具,像是一下子失去了作用。

    黑漆漆, 空蕩蕩的天井之中,顧斟真懸空而立,將一切變化看在眼底。

    這里, 還有殘存的法陣,禁制仍然還在發揮作用,只是為了讓她看到剛才的場面, 不知又消耗了多少靈力, 此后是否還有足夠的力量等待下一個幸運兒的到來。

    “你這后輩,看了剛才那些, 就不怕嗎?”

    一個溫和的女聲突兀地響起,辨不清聲音的來源,因為它好像來自四面八方,還帶著回音, 就這么闖入顧斟真耳中。

    “晚輩滿心困惑,已經忘了害怕!

    這是顧斟真下意識地回答。

    “你這后輩, 倒是很有意思。說說吧, 你師承何處?出身哪一個仙門?”

    “……”

    顧斟真遲疑著,她知道那聲音的本體早就不在了, 如今只不過是一點點殘存的力量,這樣的力量是否會對一個合體期造成致命傷害,她是不愿意去賭的。

    而坦然說出師門傳承, 一來與事實有出入, 二來她自己也覺得迷糊,不大愿意就此事展開回答。

    “若是沒有算錯, 你應該來自鼎山仙門。”

    “……”

    “不要緊張,我并未查看你隨身攜帶之物,只是當年重元仙府覆滅之前,曾經多次占卜,得出一個結論,說是后世將有一個鼎山仙門的弟子來到此地,拿走重元仙府的傳承。當時,我們調查了所有信息,并沒有發現這樣一個仙門,倒是有十幾個這樣的地名,只是都是些靈氣稀薄之地,無法誕育超品仙門。如今你來了,才知道我們當年都錯了。”

    那女聲停頓片刻,才喟然嘆道:“后起之秀,當真令人嫉妒。”

    這話顧斟真沒辦法接,只得暗暗消化那話中信息,大腦飛速運轉起來。

    “你不用害怕,我并沒有惡意,只是上了年紀的人,容易傷春悲秋罷了。”

    這女聲的主人倒也有意思,老人遲暮的嘆息,通常來自凡人,對于修士來說,如此感嘆,未免反差太大。

    “你既然是后世之人,那后世又是如何看待重元仙府,說來聽聽。”

    這樣的要求,顧斟真當然不好拒絕,不過她先說道:“回前輩的話,晚輩散修出身,來自消息閉塞之地,加入鼎山仙門也晚,所知有限,若是因此冒犯了前輩,還請前輩恕罪!

    “無妨,就是有你自己的看法,也沒關系!

    “多謝前輩體諒!

    顧斟真這才緩緩說道:“由于年代久遠,世上關于重元仙府的詳細記載大半缺失,只剩下一些無法證實的傳說。據傳,當年乃是因為仙魔大戰,將重元仙府變成廢墟,如今這墜魔地,便是遺跡。每年來到墜魔地想要獲得寶物的修士不知有多少,能活著回去的,卻是不多。饒是如此,還是有人源源不斷前來,如臨月仙宮這般仙門,便是據說得了仙府傳承,方才有今日輝煌!

    她只是簡要說明,并且故意將臨月仙宮的事拿出來,想要看看對方的反應。

    短暫的沉默之后,那溫和女聲忽然輕笑了起來。

    “仙魔大戰?墜魔地?當真是編得一手好故事,連真相也完全不顧了。你這后輩,可想知道當年真相如何?”

    “……”

    這要顧斟真如何回答?人總是有好奇心的,可是好奇心害死貓,t不是什么事都能橫插一腳。只是她既然來到這里,終究還是有點勇氣在身上,正要回答,對方卻是再度開口。

    “你既然到了這兒,不論你愿不愿意,這驚天秘密,總是要你帶出去的。若是乖巧些,說不定我還能賜你些好處呢。”

    那聲音陡然一涼,隱隱帶著威脅的味道,這才是古修大能的行事風格。

    顧斟真面不改色,道:“請前輩賜教。”

    “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沒有什么仙魔大戰,重元仙府之所以落到這步田地,純粹是因為我們頭頂上那一片天。”

    最后一個字,是加重了音的。

    “天”?

    顧斟真下意識抬起頭,這個地方當然看不到天,只能看到天的方向。

    “你放心,天上那位如今沒空管你們,就是在這里說出更多秘密,也無妨!

    “……”

    顧斟真垂眸。

    “我們的存在,就是為‘天’提供祭品,所有人都是祭品,無論是活著還是死了,都逃脫不了這個命運,甚至可以說,死人的用處還多一些。重元仙府的存在,就是篩選祭品,那時候,我們都天真地以為,是‘天’選中了我們,我們跟別的修士是不同的!

    “每隔一段時間,‘天’都會通過某種方式給我們命令,要多少祭品,以何種方式收取祭品,我們照辦就是了?墒悄且淮,‘天’要的祭品實在是太多,為此,重元仙府不得不跟其他仙門爆發沖突,以強硬手段攤派獻祭之人。很多人都感到不理解,為什么突然就會這樣?”

    “重元仙府內部同樣爭論不休,為此分成了好幾個派系,其中走得最遠的,就是臨月仙宮的封家。封家想要知道的,是這個世界的本源。在最后關頭,他們給出預言,說我們所有人都是祭品,都是‘天’腳下的螻蟻。這樣的話,自然是難以叫人相信,可那一次,事實就是如此!

    女聲到這里,停頓良久,才繼續說道:“在你們后人認為仙魔大戰發生的那一天,其實是天罰降世的一天,因為封家說出了真相,在場幾乎所有人都成了祭品,重元仙府就此覆滅,僥幸逃出去的人不是沒有,只是再也沒有掀起風浪罷了。經歷過那個時代的真仙,沒有一個活到你們那個時代吧?”

    最后一個問題,是突然向顧斟真發出的。

    顧斟真微微一愣,旋即道:“回前輩的話,一直以來,都說到了真仙境界,壽與天齊,偏偏又有傳言,說是到了真仙境界,還是會面臨天劫人劫,若是無法度過去,便是死路一條。這些傳言晚輩無法證實,只是的確沒有見過那樣長壽的真仙!

    她說的是實話,一個合體期能接觸到多少真仙呢?只是稍微聯想一下所見所聞,如龜前輩身上發生的事,也很容易得出真仙也會死的結論,只是究竟為何如此,今天似乎得到了答案。

    “什么壽與天齊?”那女聲話里帶著嘲諷,“在這片天地之下,天就是規則,哪有跟規則比命長的?不過是些以訛傳訛的糊涂話罷了!

    言罷,那女聲又道:“道體消散之前,我窺視到了許多從前不曾見過的風景,因此撐著這一口氣,沉睡至今,是你的到來,將我喚醒,這樣的緣分,也是難得。如今,我的力量所剩無多,再送你一番造化吧!

    話音落下,也不管顧斟真是什么態度,那人便直接施展手段。

    須臾之間,顧斟真周身的世界大變樣。

    她仿佛看到自己的靈魂飛出了肉身,墜入一間茅屋,旋即有嬰兒的啼哭聲響徹天地間。與此同時,一道流光自天邊飛來,落在這茅屋外。

    那是一道仙氣飄飄的身影,笑著跟茅屋里出來的窮苦凡人帶著招呼,并且作了三年后再來的約定。

    很奇怪,顧斟真像是變成了那剛出生的嬰兒,又像是以旁觀者的身份在看著這一切,時間在她眼前快速流轉,天地間有很多聲音,絕大部分是聽不清楚的。

    嗷嗷待哺的嬰兒一天一天長大,學會了說話,學會了走路,踉踉蹌蹌地從茅屋里走出來,走到柵欄處,沖著從外面回來的母親咯咯地笑。

    三年時間轉眼過去。

    那個仙氣飄飄的人如約到來,要帶走女童,女童的父母并未拒絕,只是看向女童的目光中充滿了不舍與憐愛,而女童似乎并不明白將要發生什么。

    顧斟真看不清那人的臉,但是可以肯定對方一定是個修士,并且修為不低。

    女童在那修士的指導下,拜別了父母,御空而起的瞬間,女童并不感到驚慌,反而好奇地打量著周圍,也不覺得飛起來是一件令人害怕的事。

    飛過群山,飛過一望無際的平原,江河如帶子一般躺在廣袤的土地上,視野之中再次出現了山的樣子,情景多次變化,女童眼中的世界已經是完全陌生的存在。

    終于懸停在一片籠罩在云霧下的山脈之外。

    女童聽到了一個名字,明明很清楚的,當顧斟真試圖回憶起來,就一個接著一個字開始遺忘,然后就記不得了。

    她的視野跟著女童,女童的視野又反饋回來,隨著那修士進入山脈之中。

    好一個修行的洞天福地。

    是一個很大的仙門,顧斟真隱約覺得熟悉,偏偏怎么也想不起來,而且越想越頭疼,她只好暫時放棄。

    女童入了仙門,拜那修士為師,聆聽訓示。

    仙門很大,像女童這般在幼年被帶進來的還有不少,只是一峰之上,同齡人便少見了,而她這位師尊,恰好是一峰之主。

    修行從此時開始。

    首先是引氣入體,女童的天賦實在太高,對靈氣的感知就如同吃飯喝水一般簡單,于是這引氣入體也變得如同呼吸一般容易。

    女童在師尊講完注意事項之后,就完成了這件事。

    在場的人驚嘆不已。

    女童稚嫩的臉上有了笑容。

    長身體,和修為境界的提升,在女童身上是同時進行的。

    年方八歲,已經筑基。

    師尊為了幫她鞏固基礎,特意放慢了修行速度,增添了各種課程,每日讀書的時間大大增加,也并未因此放棄游玩嬉戲,童年的樂趣都有。

    時光匆匆過去,此女十八歲那年,凝結金丹,算是成年禮。

    第205章

    十八歲的金丹期, 放在哪個古老仙門,也擔得起天才修士的稱號,此時的顧斟真難免興奮, 因為她現在就占據著這具身軀。

    旁觀者的意識淡到幾乎不可知,她完全帶入了這個身份。

    此后便是修行歲月。

    在山上接受師尊教導,與同門切磋, 參加在本宗舉行的比試,也見識到外來宗門弟子的本事,結束宗門內部試煉之后, 也終于啟程前往山下歷練。

    下山以后, 見識世間百態,在某個夜晚忽覺不安, 順應內心所想的方向,一路找尋,終于到了當年那個茅屋外。

    茅屋還保存完好,倒不是因為這里還住著人, 而是因為這是小鎮上一個大戶人家微末時的居所,據說那大戶人家的第一個孩子跟著仙門長老修煉去了, 擔心孩子回來找不到家的位置, 特意命人在此看守,并且一切保留原狀。

    幾十年前的記憶爬上心頭, 當年離開不過三歲孩童,又能有多少記憶呢?她惆悵片刻,卻不知為何而惆悵, 問了那大戶人家如今的居所, 便御空而起。

    今日,那戶人家正在辦喜宴, 請了十里八鄉的客人,好不熱鬧。

    這熱鬧卻與她無關。

    落地,扮做凡人模樣,隨便找人一問,便可知道這是那大戶人家長房長孫的婚禮,老夫婦二人養了許多兒子女兒,孫子孫女也多,林林總總加起來不下五十人,好一個人丁興旺的大家族。

    手持賀禮,遙遙一拜,了此塵緣。

    轉身回山,又是漫長的閉關修煉,一個境界一個境界地提升,期間服用丹藥,修為速度比正常情況快了不知多少,轉眼間已經是世間最年輕的合體后期修士,正在準備進階大乘期的關鍵時刻,外敵入侵,宗門示警,提劍出關,一切戛然而止。

    顧斟真猛地睜眼,四周黑漆漆的,空蕩蕩的,她心中百感交集,一時無言。

    “人生如夢,這是我的手段,可惜你心中不定,只是到了合體后期,是有什么心事不成?”

    那溫和的女聲重新響起,與此同時,剛才那段人生經歷正如同夢一般快速從顧斟真腦海中消退,很快就只剩下模糊的記憶,倒是某些修行方面的領悟得以保留,還有這合體后期的修為。

    顧斟真心中喟嘆,便說t了自己的猜測:“多謝前輩。晚輩來之前,一心想要得到升元丹,將修為提升至合體中期,想來這便是心事了。”

    “哦?原來你一心只想要依靠升元丹得個合體中期修為,如今進階合體后期,已經是意外之喜了,機緣造化,玄妙異常,不可強求!

    話音落下,黑暗中忽然有了光。

    一團瑩瑩亮光足足有人的腦袋大小,緩緩飛到顧斟真面前,其內里蘊含澎湃力量,只是表面上又貼著符箓,那力量不曾散溢出來。

    “這是重元仙府的傳承,其中包括如何對付天上那位的猜測,你拿回去,自用也罷,交給宗門也罷,全由你自己決定!

    那聲音散去,顧斟真能明顯感覺到那聲音主人力量的消散,就像是一個生命,終于走到了盡頭。

    她忍不住大叫一聲:“前輩!”

    沒有回應,偌大的空間,只有她的回音而已。

    突然就產生了某種恐懼。

    如果是夢呢?

    顧斟真立刻聯系了身外化身,信息交換之后,臉色越發陰沉。

    新垣岫居然去月樺城找了身外化身,而且極為失態,這可不是什么好事。從她說的那些話,再結合如今所見所聞,這可不是什么好預兆。

    顧斟真抿了抿嘴,還是決定那團瑩瑩亮光收起來。為保險起見,她在那符箓外圍,又加了自己的手段,有多大用處這一點是難以預料的,至少意外發生的時候,能提前一點知道。

    做完這些,顧斟真又聽到了異動。

    東北方向,底部樓層,那里有異常的靈力波動。

    打不過!

    顧斟真沒有任何猶豫,立刻借助小世界的力量,消失在原地。

    就在她消失片刻之后,封示岸等人的身影出現。

    “真是奇了怪了,臨月仙宮的傳送陣,居然通向這么一個地方!蓖瓶寺鋰K嘖稱奇,“這究竟是什么地方?”

    封敏英像是終于逮到了機會,立刻說道:“你居然不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我們這次是為何而來?”

    推克落面上大驚,也不知這情緒流露是幾分真,幾分假,“居然在這兒?重元仙府的傳承?”

    封敏英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冷笑,顯然,這推克落也只是知道一部分事情。

    后面陸續跟進來的臨月仙宮一眾長老一個比一個驚訝,一個比一個興奮,黑暗中有了光,目視比用神識探查更容易引起視覺上的震撼,有人發出驚嘆之聲。

    封示岸卻忽然皺了眉頭,“剛才有人來過。”

    她循著靈力波動,找到剛才顧斟真待的地方,并且順著找到了顧斟真來時用過的傳送法陣,沉聲道:“居然是她!”

    推克落也辨認出顧斟真的靈力氣息,一時間不知道這是幸運還是不幸。

    封敏英道:“那人只是一個合體修士而已,骨齡不過千余歲,能找到這兒,難道跟重元仙府有什么淵源不成?”

    顯然,這事沒辦法馬上得到答案。而且,這還不是最重要的事。那些長老們面面相覷,望著那一層層樓、一間間可能藏著寶物的石室,已經兩眼放光,繼續等下去,恐怕要受不了了。

    封示岸當即下令:“有人進來過,搜索所有的地方,找到此人!”

    “是!”

    一眾長老紛紛領命而去。

    推克落當然不去,封敏英當然也會留下。

    搜索就在她們眼皮子底下進行,而這三人心里有數,剛才那個顧斟真的氣息是突然消失的,這其中不知有什么貓膩。

    “沒有!”

    “這邊也沒有!”

    “石室是空的!”

    “都是一堆破銅爛鐵!”

    “這一層似乎遭受劫掠,禁制皆被破壞,時間在很久之前!

    隨著這些稟報大聲說出來,封示岸的臉色也越發難看。

    要想在這么多臨月仙宮高手面前藏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而剛才那些回稟的內容,顯然又都是真的,不是有什么特殊法寶,就是另有高人出手。

    想到這里,封示岸忽然神情一肅,朝著虛空躬身行禮,“晚輩封示岸,臨月仙宮封氏血脈后人,前來求取重元仙府傳承!”

    沒有回應。

    封示岸又說道:“當年之事,重臨世間,若無仙府傳承,恐生靈涂炭,還請前輩垂憐!

    還是沒有回應。

    封示岸并不死心,也不管那些長老們異樣的神色,仍然道:“晚輩死不足惜,只是尚且有后人在世,后人何辜,要遭此滅頂之災?”

    這一次,隱約傳來悠遠的嘆息之聲,令人頭皮發麻。

    封示岸急急地尋找那聲音的來源,卻是連靈力波動都找不到了,而且她能很明顯地感覺到,那力量的消逝。

    事實上,給了顧斟真一個夢境提升,再加上重元仙府的傳承后,那女聲的主人便幾乎喪失了所有的力量,剛才那一聲嘆息,便是對封示岸、也是對這個世界最后的回應。

    “前輩!”

    “前輩您倒是說句話啊!”

    “前輩!”

    “既然留下傳承,前輩為何不肯留給我們這些正統傳人呢?”

    “前輩!”

    “……”

    封示岸難得如此失態,卻再也得不到任何回應。

    “找!”

    “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那個人找出來!”

    封示岸說的當然是顧斟真,其他人卻是各有心思,于是各自行動起來。

    推克落這次也動了,難得發現這樣保存完好的地方,哪怕只是一句空殼,她也能從中得到關于法陣禁制等種種方面的收獲,關于過去的痕跡,她也很關心的。

    封敏英則是有意無意地盯著推克落。

    一番忙活下來,倒是也找到了些殘卷廢丹,零碎的功法,未曾完全毀掉的法寶,密室也有若干,有的打開之后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有的打開以后,只剩下一堆飛灰,人一進來,便隨風飄散;有的倒是還剩下些東西,卻不是封家人想要的。

    至于活物,就只有在場這些臨月仙宮眾人了。

    封示岸怒不可遏,于是親自出馬,居然發現一處誰都沒有發現的暗門,那里有明顯的靈力波動,打開之后,里面卻是被封印的異獸。

    “走!”

    “快走!”

    臨月仙宮眾人急忙后撤,那異獸速度卻是更快,一下子跑出來一群,將道路封死,于是一場大戰在所難免。

    等到封示岸等人終于脫困的時候,那個地方已經變成一片廢墟。

    懸在高空,推克落一邊處理手臂上的傷,一邊打量下方的情況,這里不是當年那個臨月仙宮的范圍,而是曾經那個重元仙府的核心之地,剛才那個地方幾乎是保存得最完好的,如今被破壞了,便再也不剩下什么了。

    剛剛死里逃生的臨月仙宮長老們哪怕帶著傷,也在到處尋找寶物,當年留下的一塊殘片,對這些人來說,都可能是有價值的。

    跟這些人待在一塊兒,怎么可能成就大事?推克落這樣想著,又注意到封示岸的舉動。

    經過這件事,封示岸的確是受了不小的打擊,只是她多年執念,區區挫折如何能摧毀道心?

    “找!去外面找!那個人在墜魔地通道開啟之時等了那么久,一定有人見過她!一定有人認識她!把她找到,就能知道在我們進來之前,發生了什么!

    聽著這樣的命令,推克落臉上便露出笑容,為了避免讓人家看到,她只好仰起頭,天上是厚厚的烏云,陽光已經不知有多久沒有降臨這片土地了。

    這里是墜魔地。

    也是當年的重元仙府。

    真叫人唏噓。

    第206章

    顧斟真帶著那個所謂的“重元仙府傳承”, 不敢在小世界里待太久,可是出去的話,就會到達身外化身所在的位置, 也就是月樺城,這令人難以抉擇。

    對于這份“傳承”,她并不是完全放心。

    一來她并不認識那聲音的主人, 而且對方從始至終都沒有報上姓名;二來,若是“天”的意志真的存在,那么哪怕這東西真的是傳承, 也有可能發生改變。

    進退兩難。

    最后, 顧斟真命身外化身離開月樺城,到距離鼎山仙門很遠的地方, 那里靈氣稀薄,也沒有什么的修仙勢力,同時傳旭鼎山仙門閑韻峰,邀請李閑韻來一趟。

    顧斟真并未說明具體原因, 她忐忑不安地等待著,當感知到李閑韻的氣息后, 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

    算算時間, 李閑韻是得到消息后,立刻就趕過來,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閉關還是怎么的,總而言之,對顧斟真的重視是毋庸置疑的。

    “師尊, 我恐怕給您添麻煩了!盄無限t好文,盡在

    顧斟真設下一個特殊禁制, 跟外界徹底隔絕,然后才向李閑韻行禮, 將自己遇到的事說了大概,重點當然集中在那個未曾露面的女聲所說之事,以及那份傳承。

    如今,身外化身再次被派到遠方,這也是為了在出現可能的意外時,多一條利用小世界離開的后路。

    可以說,這是顧斟真有生以來遇到的最大危機。畢竟從前大部分危機,只需要背負自己的性命即可,輸了大不了投胎,而眼下,她似乎背負了整個世界的命運,不能不慎重。

    李閑韻沉吟良久,才嚴肅地說道:“近年來,鼎山仙門也發生了諸多不同尋常的事,因為不想影響到你的修行,所以很多事哪怕是你師姐,也是不知道的,如今看來,繼續隱瞞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這話里包含著豐富的信息,顧斟真立刻聯想到新垣岫來找身外化身時說的那些話,修煉天衍之術的人很可能提前預知到了什么。

    看到顧斟真緊張的樣子,李閑韻笑了笑,“天塌了有高個子的頂著,師尊在這兒呢!

    言罷,李閑韻又一通傳訊,很快便請來了包括鼎山仙門門主施有惟、妖修緣尺、妖修龜前輩在內的一眾真仙級別高手。當著這些人的面,顧斟真將所見所聞重新說了一遍。

    所有人都沉默著,顧斟真也靜靜地等待著,她知道,哪怕是沒有明面上說話,這些人也可能在進行她無法干預的傳音。

    事實上,主動說出這件事是極為冒險的行為,顧斟真可能因此遭受搜魂的手段,然而她還是將一切和盤托出,這其中當然包括某種特別的信任。

    顧斟真努力壓制內心的不安,同時也做好了依靠小世界逃離的準備。

    過了很久很久,還是施有惟一錘定音,“里頭究竟是不是重元仙府的傳承,顧小友也未必知道,將其打開吧!

    沒有人提出異議,顯然,在這位門主說話之前,就已經達成了一致,如今這樣的話倒像是專門說給顧斟真聽的。

    為了打開這份傳承,自然需要布置一些手段,若是在鼎山仙門內部打開,就可以護山大陣,但是那樣的話,也就意味著若是此物不是什么傳承,而是別的東西,就可能給鼎山仙門帶來滅頂之災。而在外面打開,固然可以避免這種情況,卻又該擔憂短時間內準備不了那么周全。

    顧斟真默默看著那些人進行布置,雖然看起來花了點時間才作出決定,實際上對于這樣重大的決策來說,已經是很快的速度了?這說明什么?這些老家伙能活到今天,都不是什么莽撞的人,也就是說,在顧斟真回來之前,很可能就已經有可以印證的信息了。

    她還沒有到那個級別,沒有權利知道,現在陰差陽錯帶回了一件“重元仙府的傳承”,以后恐怕再也無法全身而退了。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顧斟真在焦慮中度過數日時間,她發現,就算是李閑韻,也絕對不像是表面上那般平靜,實際上,某種異樣的氛圍籠罩著這些人,或許對她們來說,顧斟真此時的處境根本就不重要。

    最開始被除去的是顧斟真留下的手段,這個簡單,然后是外層的符箓,當靈力流轉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變得緊張起來——被允許旁觀的顧斟真敏銳地意識到這一點。

    “起!”

    符箓被成功揭開,散溢出來的靈氣沖擊著法陣制造的壁壘,并沒有造成任何傷亡。大家很快就看到了內里的物件,包含多份玉簡,儲物法器,還有留影石。

    首先觀看的是一枚留影石,里頭的畫面令所有人震驚,因為那是當年重元仙府舉行祭祀大典時候的場景,混亂的場面,來自天上的致命一擊,重元仙府覆滅的秘密,全都在這里了。

    觀看完畢,周圍那靜默的氛圍令人難受。

    顧斟真心情異常復雜。

    留影石中的畫面在一定程度上證實了她帶回來的東西是真的,這當然是一件好事,可這也就同時意味著承認大家頭頂上懸著一把名為“天”的利劍,無論是凡人還是傳說中壽與天齊的真仙,都是一樣的下場。

    “或許,此物是偽造的!

    有人提出了意義,從語氣上很容易就能聽出,當事人自己都沒有多少信心,倒更像是拿話來活躍氛圍。

    “這般浩瀚靈力,在座諸位,有幾人能偽造個差不多的?”

    李閑韻在這些人當中也算是個晚輩,可她說話卻是一點兒都不客氣。

    “看看其他留影石吧。”

    這話是緣尺說的,他一開口,旁人便無異議了。

    剩下的留影石被一一打開,內容很豐富,關于重元仙府的部分日常,關于世界起源的猜測,關于獻祭的預言,關于這個世界所有人的最終命運,還有可能發生的事件以及解決的辦法。

    顧斟真只覺得被人澆了一盆冷水,渾身血涼。

    若是留影石中所說的是真的,那么所有人從生下來就開始的命運,就注定了只是肥料,無論是痛苦地活著還是殘酷地死去,都只是滋養大地的養料,連棋子都算不上。

    “天”如同創世神一般強大,就像顧斟真在自己的小世界一般的地位。不同的是,“天”在這世界中可以為所欲為,顧斟真在自己的小世界還做不到這樣的程度,有時候還要反過來依賴小世界。

    很鮮明的對比。

    顧斟真因此想,小世界發展的最終形態,是不是也會變成如今她所處的這個世界一般?而顧斟真則作為神一般的存在,任意操縱小世界內部所有生靈的生死榮辱,連土壤和空氣都在她的看管之中。

    很多剛剛踏上仙途的修士都會被灌輸一個觀念,就是類似于人定勝天的意思,倘若讓這些人知道真相如何,是不是會一個接著一個道心崩潰呢?

    無數念頭在顧斟真腦海中誕生又湮滅,她看到那些沉默的長老們,只覺得大家也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得不出結論,于是沉默地查看其他物件。

    玉簡中包括眾多高深莫測的功法,如今這個時代所流行的某些功法,居然能從這里看到一些淵源。

    儲物法器里頭的東西則是種類豐富,包括已經失傳的丹藥成品,威力強大的法寶,各種罕見的材料,不像是特意準備好的,更像是在緊急情況下,一股腦兒塞進來,然后封存。

    這些東西一旦流傳出去,足夠引來跟鼎山仙門同等級的大勢力過來爭搶,是懷璧其罪的存在。

    作為知情者,顧斟真被允許參與到后面的討論之中。

    “假如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我們現在所處的世界,就是一個相當于洞天世界的存在,本質上與一件法寶無異,持有這件法寶的,就是躲在背后的‘天’。‘天’需要我們源源不斷提供各種修煉資源,高階修士的出現與死亡,還有具體的人數,都來自‘天’的意志。只要‘天’愿意,就可以像消滅一個螞蟻窩一般,徹底滅了我們這螞蟻!

    這話是李閑韻說的,她面對那么多前輩高人是一點兒也不怯場,“只是,天外有天,洞天世界之外,自然有另一番風景。我們頭頂上這位天,如今瑣事繁多,暫時顧不上一群螞蟻是怎么想的,只是下達了讓螞蟻獻祭部分族群的命令。待時間到了,才有那閑工夫回頭收拾局面。”

    李閑韻言語之中已經帶著嘲諷語氣,她環顧眾人,“螞蟻的時間有限,短則三百到五百年,長則千年左右,別的不說,至少我們這些壽與天齊的真仙,是得先走一步的。晚輩們還能活多少,可得看造化!

    “所以,”李閑韻加重了語氣,同時頓了頓,才說:“要不要抓住重元仙府這位前輩給的機會,試一試螻蟻的抗爭?各位意下如何?”

    她很直白地拋出了這個問題,直擊人心,沒有給與任何回旋的余地,事實上一旦把話挑明,哪里還能后退一步?

    此時此刻,人在做,天在看,有了最真實的體驗。

    第一個出來附和的人是緣尺,他說:“我已經活了很長時間,原以為能活到時間的盡頭,沒想到一直都是坐井觀天罷了。如今,有這樣一個機會,我倒是愿意試試能不能從井里跳出來,看看外面的世界。”

    對于緣尺說的這些話,顧斟真很有感慨。

    龜前輩是第二個附和的人,“我們這些人,說是視眾生為螻蟻也不為過,沒想到一把年紀了,才發現自己也是個螻蟻,如此屈辱,便是死也不甘心。我支持李峰主!

    接著,一個又一個的t長老表態,哪怕仍然在猶豫的人,也最終表達了“我雖然不認同,但也不會搞破壞”這樣的意思。

    作為門主,施有惟這時候才說道:“既然大家都認可李峰主的看法,那我們準備準備,秘密告知各大仙門高層,蠻荒另一邊的道友,也不要瞞著他們。”

    第207章

    “哎喲, 少主,您可回來了!

    “少主,您是不知道啊, 這段時間家主是有多生氣。”

    “少主,您可是累著了吧?這是新得的丹藥,可助人恢復精力。”

    “少主……”

    “都給我閉嘴!”

    忍無可忍的東轅釗發出一聲怒吼, 一掌打翻靠近的一眾諂媚修士,天知道他這段時間吃了多少苦!

    被困在那個法陣之中,費了好大勁兒才出來, 損失的法寶不計其數, 其中就包括令東轅釗肉疼的兩柄寶劍,這個仇是一定要報的。

    于是, 東轅釗一出來就要找尋顧斟真的下落,他在這方面本來就有些本事,居然也找到墜魔地外邊去了。只是十五那天沒有月亮,也沒有臨月仙宮的人出手, 要想進去,得冒著生命危險, 他也還沒有這個勇氣。

    可又舍不得離開, 胸中那一股子怨氣久久徘徊,郁結于心。

    那個顧斟真總是要出來的吧?

    懷著這樣的心思, 東轅釗焦急地等了一天又一天,好容易得到一個有月亮的十五,結果那臨月仙宮的飛舟從里頭出來, 真仙坐鎮, 立刻就要找人。

    看著那張畫像,東轅釗立刻就想起了顧斟真, 當時就嚷出來,叫臨月仙宮的人聽到了,叫他過去,一通詢問之后,對方的態度立刻就變了。

    白挨了一頓打,又打不過那些人,東轅釗只好灰溜溜地回來。

    好在這北奎洲距離墜魔地遠的很,距離臨月仙宮更遠,也不用擔心人家找上門來。那樣狼狽的經歷,東轅釗自己不說,誰又能知道呢?

    這件事就這么輕松地瞞過去了。

    東轅釗完全是懷揣著這樣的心思回到北奎洲的,只是一回來就聽到那些人聒噪不已,勾起心中不快,忍不住打人。

    因為他常做這樣的事,也很少把人打死了,偶爾還有療傷的丹藥賜下,那些圍繞在他身邊的修士也都習慣了,甚至還有幾分僥幸。

    “滾滾滾!”

    東轅釗顯出十二分的不耐煩,這時候又有人來了。

    “少主回來了?家主請少主過去一趟。”

    來人是東轅家外姓修士,雖然是外姓,卻與家主稱兄道弟,很有身份,他一開口,東轅釗立刻就沒有了剛才的囂張模樣,又是請安又是問好的,對方卻始終是那樣不咸不淡的態度。

    到達家主閉關的地方,那里禁制重重,外人根本無法進來。外姓修士望著關閉的石門,突然對東轅釗說道:“少主,若是我們這些老家伙不在了,你能否撐起東轅家?”

    東轅釗微微一愣,類似的話他不是沒有聽過,都是用來教訓人的,隱約在說他不務正業,無法繼承家業,可再怎么樣,如今也是個堂堂合體期修士了。家中長輩壽命都長的很,他一個合體期,怎么也都還沒到接班的時候吧?

    但是,眼前這位長輩的神情實在是嚴肅極了,也認真極了,難道是真的要提前了?

    就在東轅釗思考的時候,石門緩緩打開。

    “少主,請吧。”

    外姓修士作出請的姿勢,舉止像是一個老仆。

    東轅釗不做他想,邁開了步子。

    東轅家的現任家主已經坐在這個位置上很多年了,曾經有過退位讓賢、然后將全部精力用在修行上的想法,可惜這樣的想法被意外事件打斷,直到如今還是不能實現。而以后,估計就難說了。

    “見過家主!

    東轅釗躬身下拜,雖然在外人面前,他完全是一副紈绔子弟的模樣,在這里,卻是禮數周到,若是不知他那些行徑,恐怕要誤解這是一個穩重的修仙世家繼承人。

    “起來吧!

    現任家主本來打算訓斥一番的,可看了一會兒,也只是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道:“東轅家也沒幾個人了,外強中干,以后要靠你們這些小輩了!

    “晚輩惶恐!

    東轅釗低眉順目,嘴上說著這樣的話,心里的想法卻是亂糟糟的,畢竟今天的事實在是太反常了,難道真的有什么大事發生不成?

    想破腦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在,老家主很快就給出了解釋。

    “我最近要閉關,東轅家的事,暫時交給你打理。記住,除非是滅門之禍,否則不要來這兒。”

    “是。”

    東轅釗躬身又是一拜,心頭有無數疑惑,卻沒有可以詢問的對象,也暫時得不到回答了。

    事實上,像他這樣困惑的年輕一代,正越來越多。

    ……

    顧斟真坐在薔薇園的亭子里,面前放著一杯已經涼了的花茶,作為將重元仙府傳承帶回來的人,她也知道了后續所有布置。

    重元仙府留下來的辦法,是在各地布置祭壇,調動地脈之力與“天”對抗。因為大家現在所處的世界相當于洞天世界,而洞天世界又類似于法寶,可以產生“器靈”之類的意志,在合適的時候反抗主人,并不什么什么特別罕見的事。

    在“天”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去做這樣的事,必須爭分奪秒。

    顧斟真回來以后,時常發呆,因為她對于這樣的處理,總覺得怪怪的。有時候她仰望天空,也想得到“天”的回答,可是那道曾經注視她的目光,再也沒有出現過,就像是真的沒空理會螻蟻們的小打小鬧似的。

    可若是要出言阻止,她當然做不到。倒不是因為人微言輕,而是她在觀察之中,發現以施有惟為核心的一幫人,并非現在才作出這樣的決定,而像是醞釀了許久,終于找到這樣一個機會施展拳腳。

    她想了很久,又想起那時候她進階合體期,施有惟突然過來說的那些話,還有馮孜騁刻意的回避,這些都在說明問題。

    人可以從蛛絲馬跡中獲得無數信息,顧斟真想要的,是一個明確的說法,直接去找當事人,她又覺得不妥,也說不上為什么,就是不情愿。

    “喵?”

    長毛貍花貓從院子方向慢悠悠地舉著尾巴走過來,先是用腦袋蹭人,然后尾巴有意無意地從人身上蹭過去,這貓身上還有那只仙鶴的氣息,而仙鶴正在振翅遠離。

    顧斟真一道法訣打出,落在仙鶴身上,不為別的,只希望仙鶴代為傳訊,她則直接將長毛貍花貓抱起來,放在腿上,細細瞧了一遍。

    當貓好啊,無憂無慮的,不用考慮什么過去現在將來,哪怕天塌了,也不過是就地掩埋罷了,縱然有恐慌,怕也只存在臨死前那短暫的時間里,可人呢?

    人總是有千年萬年的憂愁。

    不久之后,仙鶴把馮孜騁帶過來了。

    “師姐!

    顧斟真站在院門口迎接,同時給了仙鶴一把靈草,長毛貍花貓又跑過來嗅了嗅,就跟仙鶴在山上玩了。

    “顧師妹,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馮孜騁看著撒歡亂跑的一貓一鶴,眼底笑意更深,似乎并沒有什么事能令她苦惱的。

    “師姐,我們到那邊說話吧。”

    “好!

    二人在薔薇園那間四面開窗的小屋子里坐定,顧斟真親手泡了一壺熱氣騰騰的花茶,這當然不是她收集的,而是身外化身的杰作。

    馮孜騁端起茶杯,淺嘗一口,緩緩說道:“要說這花茶,還是薔薇園里出來的好。我這些年也喝過別的許多茶,不論是多名貴多珍稀的,都比不上顧師妹這兒的,想必是有什么制茶的秘訣吧?”

    顧斟真哪里知道什么制茶的秘訣?聞言只是隨后敷衍道:“馮師姐說的秘訣,大概是作為師妹的一片真心罷了。”

    這樣的話,平時她才說不出來,可偏偏今日脫口而出,恐怕是心思太亂的結果。

    “哈哈哈——”

    馮孜騁笑了起來,“師妹的真心,可真是難得!

    大家都是心思通透的人,很多事情一點就明白,顧斟真旋即端起茶杯,“今日以茶代酒,多謝師姐一直以來的照顧!

    望著顧斟真喝下那杯熱茶,馮孜騁目中幽光微動,“師妹何必如此客氣?況且今日邀我前來,也不是為了說這些話的吧?”

    顧斟真欲言又止,這種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的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關于重元仙府傳承的事,目前是只有鼎山仙門高層知道,李閑韻是因為作為顧斟真的師尊,才成為知情者的,理論上來說,馮孜騁不應該知道t這件事。最重要的是,當初在施有惟面前,她那種回避的態度。

    是想置身事外嗎?如今這局面,還有可能嗎?

    若是馮孜騁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而顧斟真今日開口,就等于直接把她拖下水,雖然對方遲早會知道事情,可是由顧斟真來做這件事,終究是心中愧疚。

    看著顧斟真心事重重的樣子,馮孜騁笑得愈發開心了,“真是難得,顧師妹憂思萬千的樣子,是否可以理解為對我這個師姐的信任呢?”

    顧斟真抓著茶杯,強行壓下那亂糟糟的思緒,緩緩問道:“師姐,修為到了真仙境界,當真可以壽與天齊?”

    馮孜騁笑道:“一直以來,大家都是這樣認為的。若非死于天劫人劫,的確沒有見過壽終正寢的真仙!

    顧斟真接著又問:“古往今來,那么多真仙,都上哪兒去了?會不會是飛升到異界去了?”

    馮孜騁哈哈大笑,“顧師妹究竟想問什么?難不成是關于重元仙府的傳承一事?”

    顧斟真立刻就明白,馮孜騁是知情者,其實只要稍微想一想就明白,她們的師尊可是李閑韻,李閑韻會對徒弟隱瞞這樣的大事?

    面上微微發燙,心中卻暢快了許多,在彼此都知道的前提下,再進行對話,就不需要那么多彎彎繞繞。

    “師姐既然知道此事,那么能否容許師妹問一句,上次當著門主和龜前輩還有師尊的面,師姐為何要主動離開呢?”

    “因為但是估摸著門主要說的話,很大概率有關顧師妹你自己的功法傳承,反正是私人的事,我本來就幫不上忙,不如不知道。眼下這重元仙府的傳承卻是大大不一樣,師尊和你都卷了進來,我難道還能獨善其身不成?何況此事又涉及億萬生靈的生死,哪怕是死,我也得明白些!

    馮孜騁表現得豁達而真誠,這反而襯托出顧斟真的多慮有點好笑。

    “師妹啊,每個人都有秘密,在這個基礎上來往,分寸是重要的。可若是能為了一個人、一件事,不顧分寸,不顧惜性命,那也是難得的體驗。人生一世,可不就是來游戲人間的?”

    “多謝師姐教誨!

    “好了,話說到這個份上,總該說說你為什么想見我了吧?”

    “師姐,我總覺得不安!

    “是那種踩在懸崖邊上的感覺吧?沒事的,高階修士都是這樣過來的!

    馮孜騁這般安慰著顧斟真,她這話也不是自己想出來的,而是埋怨李閑韻的時候,那位師尊隨口說的。

    第208章

    “師妹啊, 到這個時候,你該好好保重的!闭f了安慰的話,馮孜騁接著又語重心長地如此說道。

    “多謝師姐提點。”

    顧斟真表達了感激之意, 既然事情無可回頭,那便只好一步一步向前看了。

    “修建祭壇需要無數修煉資源,使用祭壇也需要數不清的高階修士, 雖然在這個時候成為高階修士有點難受,但是啊,毫無選擇權力的凡人, 就很好嗎?過些日子, 快速提升修為的丹藥就會秘密下發到各峰,先是核心弟子、內門弟子, 慢慢向外蔓延,這消息,是瞞不住的。”

    “我明白了。”

    目送馮孜騁離開,顧斟真也暗暗下了決心, 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而是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提升修為這件事上, 就是長毛貍花貓和灰兔子也不準松懈了, 她的身外化身更是要抓緊一點兒。

    于是,閉門謝客, 也不再接什么幫人家煉制法器的活兒。

    ……

    這片大陸的核心區域,并不是像很多人想象的那般,是一個靈氣充溢之地。也不像民間傳說, 越靠近大陸深處, 頂階宗門就越多。事實上,到了距離大陸核心區域越近的地方, 反而顯出非常尋常的荒涼。只是因為能抵達這里的人實在太少,所以就連傳說的訛誤,也很少有人愿意去糾正。

    這一日,數道身影出現在這個地方。

    “如果沒算錯的話,我們如今看到的,就是這片大陸最核心的地方,也是這個世界最中央的位置。按照鼎山仙門那邊傳回來的消息,需要在此處修建一處祭壇。”

    “這地方靈氣稀薄,若是要修建祭壇,恐怕還要額外借助地脈之力,所耗費的功夫,不會比其他地方少,就算是粗略計算,恐怕也得十倍這個數。各位,如此多的物資,該如何收集啊?”

    “此處祭壇乃是關鍵所在,鼎山仙門既然拜托了我們,就是莫大的信任,此事萬萬不可辜負,就算是多耗費些精力,也必須把事情辦好。”

    “我說各位,難道真的認為鼎山仙門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每一個字都是真的,這可不敢保證,只是近些年來發生的事,更久之前出現的異象,若是心里沒有一點數,豈不是白活了這么多年?”

    “呵呵,鼎山仙門出這個頭,我多少是有點不服氣的!

    “不服氣又如何?重元仙府的傳承落在人家手里,這么多年了,咱們這些人,還有那些自稱隱世的家伙,哪個不是想盡了辦法,結果連重元仙府傳承是否存在這件事都無法確認。要我說啊,這就是重元仙府選擇了鼎山仙門!

    “什么重元仙府選擇了鼎山仙門?不是早有傳言,說鼎山仙門的建立,跟重元仙府流出去的功法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書樓的建立,也是從重元仙府得到的啟發?梢哉f,如今的鼎山仙門,做了跟當年重元仙府差不多的事!

    “可不能這么說,當年的重元仙府可以號令天下仙門,哪個不從,一律賞賜滅門之禍。如今的鼎山仙門可沒那個本事!

    “有沒有那個本事,我們這些老東西,不也得老老實實地給人家干活?”

    “是了,性命之憂,終究忍得這一口氣,敢怒不敢言啊!

    “哈哈哈——聽說臨月仙宮跟那重元仙府的傳承失之交臂,封家人怒不可遏,得了鼎山仙門的傳訊,想要人家交出那名進入重元仙府禁地的弟子呢!

    “鼎山仙門怎么肯?”

    “自然是不肯交人的,不但如此,臨月仙宮的人還不得不捏著鼻子接受鼎山仙門的要求,主持好幾處祭壇的修建,因此不得不調動那些附屬宗門,可是鬧得雞飛狗跳啊!

    “有趣有趣,我聽說臨月仙宮新來了一個厲害的人物,此人沒有過去未來,一副異域樣貌,修為高深莫測,叫什么推克落,難道也是為了重元仙府傳承而來的?”

    “是有這么一個人,奉勸各位一句,還是不要招惹此人的好。”

    “罷了罷了,先做眼前的事,這修建祭壇需要的材料,一一列出來,也好準備準備。”

    “有理有理。”

    ……

    推克落獨自一人,御空而行,飛過廣袤的大地,眼前場景快速變化著。

    封示岸是不愿意她單獨出來的,偏偏這樣的話不好直接開口,況且如今又要忙著祭壇的事,也派不出更多人手,于是便在這般有苦難言之下,眼睜睜看著推克落獨自離開。

    自然,也是暗暗留了后手的。

    推克落并不在意。

    腦海中能夠抓取的記憶又多又雜,有時候推克落都想把它們甩掉,然后輕輕松松地上路,可是偏偏不能。所以她苦惱的時候就想,人的腦袋都是差不多大小,怎么有的像是汪洋大海,有的只是門口的小河溝?

    此次出來,也沒有明確目的地,只是隨心所欲地使用長距離傳送法陣,兼之自行趕路,距離臨月仙宮越來越遠,距離另一個地方卻是越來越近。

    推克落露出一絲苦笑。

    終究是放不下這件事啊。

    似乎到了北奎洲境內了。

    推克落放慢了速度,她記得這一帶并沒有什么特別顯赫的修仙世家,不過按照鼎山仙門給的方案,這里也將會有一個祭壇。

    想起“祭壇”兩個字,推克落臉上的笑容多了一絲嘲諷意味。

    她很快就找到了祭壇的方位。

    祭壇的數目和具體位置都是當年重元仙府那位比肩神明的人物給出的答案,偏偏那樣一個人,卻無法在當年那種情況下活下來,這算不算天妒英才呢?

    不,不能說是天妒英才,因為頭頂上這片天是有個人意志的,這不是天劫,而是人禍。

    想到這里,推克落臉上的笑容便消失了,額外增添了幾分沉痛之色。

    她的情緒變化太快,若是有旁人在場,肯定會驚訝,修為低一些的,t恐怕還要害怕,因為在推克落情緒波動的時候,她的面容也發生了細微的變化,就好像是在一瞬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蒼山翠樹出現在推克落視野之中。

    北奎洲的祭壇修建在一個風景很好的山間盆地,那柄不是一個人跡罕至之地,事實上從地理位置上看,是一個游山玩水的好地方,附屬的建筑也修得很漂亮。

    現在,此地大半的原有建筑都已經被毀掉,外圍布下一個范圍很大的禁制,對于凡人來說,這已經成為一個籠罩在迷霧中的危險之地,當然不宜靠近。而修士但凡感知到了那強大的氣息,也是絕對會轉身逃走的。

    推克落不是凡人,也不是什么低階修士,她的窺視在很多人看來,過于直接了。

    “何人如此放肆?不知道這事東轅家在辦事嗎?”

    底下傳來一聲怒喝,真仙氣息同時顯露,不止一個,至少兩個,還有許多大乘期修士,如今已被真仙氣息震懾,不敢亂動。

    推克落渾然不在意,目光直接穿透禁制,打量里頭的人和事物,立刻就知道這個祭壇很小,想要按時完成,光憑眼下這些人恐怕不行。

    不過這里距離鼎山仙門也不能說是很遠,派人過來幫忙是可以做得到的。當然,推克落并不是關心這件事,她只是在內心評估著罷了。

    “敢問閣下是何人?為何在此地窺視?”

    這次的話語聽起來更為嚴厲一些,然而細細品味,又能品出外強中干的意思。隨后,兩道身影從禁制中飛了出來,落在推克落對面。

    也就是在那一瞬間,無形禁制出現在推克落面前,故而這兩名真仙甚至無法看清她的真容。

    這可就是令人汗流浹背了。

    兩名真仙,一名是東轅家主,借著閉關的名目,偷偷召集人手過來,在此地修建祭壇。另一位則是一直跟在他身邊,如同仆人一般的真仙。

    兩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推克落自己覺得沒意思,也不說話,直接就消失在原地,這可把那兩個真仙嚇得不輕,四下一番搜尋,居然連一絲痕跡也沒查到,連忙傳訊各處。

    隨心所欲,是推克落的行事風格之一,很少人知道,她也不管旁人知不知道,反正那都不重要。

    飛過一個靈氣尚且看得過去的山頭,護山法陣也有點意思,推克落來了興趣,就肆意打量著,結果看到了“東轅”二字。

    可真是巧了。

    東轅家不過是半死不活的世家而已,也就是在北奎洲這樣的地方,稍微有點名氣。

    推克落要走的時候,忽然臉色一沉,仍然看了過去。

    那東轅家的法陣之中,一個紈绔子弟一般的修士正借助法寶,試圖找尋推克落的蹤跡。

    顯然,剛才那一通打量,叫這人感知到了。

    是個合體期而已。

    推克落忍不住想起另外一個合體期,那人拿走了重元仙府的傳承,這個時代的年輕人真是不可小覷。

    正思索的時候,那人忽然提著一柄長劍,離開法陣的保護范圍,徑直朝推克落這兒飛了過來。這個提劍的家伙,不是別人,正是東轅釗。

    “在下東轅釗,不知閣下是何人,居然窺視我東轅家,這是何意?”

    話說的理直氣壯,只是面對那籠罩在迷霧中的身影,東轅釗莫名犯怵,偏偏他又是脾氣極為古怪的家伙,說什么也不肯失了氣勢。

    “原來是你。”

    推克落的聲音極為淡漠,從東轅釗的角度,根本看不出她是怎么出手的,只覺得渾身的力氣在那一瞬間消失,無法維持懸空而立的姿態,就是手中的劍也握不住,整個人直接墜落。

    沒有直接摔死,而是落在東轅家的大門口。

    推克落轉身離開,她剛才也沒做什么,只是廢了此人的修為罷了。誰叫她跟著臨月仙宮在墜魔地外調查顧斟真的時候,恰好聽到這個名字。

    對于推克落來說,這樣子的出手,不會產生任何心理負擔。

    第209章

    狐族的前輩難得這樣齊全地出現在同一個地方, 涂小黎自然感到壓力很大,倒不是因為需要面對這些前輩,而是因為在場的只有她一個小輩。

    這就很不同尋常了。

    臨時布下的禁制足以隔絕一切聲音, 就連窺視的目光也無法注意到這里,可前輩們依舊不似從前一般鎮定,總有隱隱的愁緒環繞著。

    涂小黎也不敢說, 也不敢問,只是靜靜地等候吩咐。

    終于,一位前輩拿出一幅畫像, 問:“小黎, 你可見過此人?”

    那幅畫不是尋常手段制作,所用材質也是罕見, 而畫技又到了可以通神的地步,因此明明只是一幅畫,卻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站在涂小黎面前。

    那是一個非常漂亮的人兒,個子很高, 穿著一身自帶仙氣的白衣,偏偏氣質上卻不符合, 因為此人的面容頗有異域氣息, 或者說是一眼就能看出是個異族,眉眼之間的神情, 也是與那一身衣裳格格不入。

    很違和。

    這樣的人,是真實存在于世間的?

    涂小黎非常困惑。

    看到涂小黎的反應,狐族的前輩就知道她是沒有見過畫像上那個人的, 于是那位拿著畫像的前輩繼續說:“你一定要記住這個人, 遇到她的時候,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前輩的話非常鄭重, 而且涂小黎同時感受到了那位前輩的糾結,也許一開始并不是要說“小心”的意思,只是話說出口的時候,實在想不到要怎么叮囑晚輩,于是用了這樣模糊的說法。

    因此,涂小黎就更加好奇了,“這畫上的人,究竟是何人?我會遇見她?”

    靜室內陷入短暫的沉默。

    終于還是另一位前輩苦笑著說:“如果可以,我們希望你永遠不要遇上她!

    這倒是奇了怪。

    既然不希望遇見,為何又要刻意叮囑?沒有淵源,又不是什么早就聽過名字的大魔頭,涂小黎左思右想,是真的不明白。

    “此人現在的名字是推克落,近期跟臨月仙宮的人在一起,修為高深莫測,尋常真仙不是她的對手,性子喜怒無常,一般人實在無法跟她來往。”

    前輩語重心長地說:“小黎啊,你是我們狐族年輕一代最有天賦的,我們這些老家伙都老了,只希望你能順利成長起來,擔當重任!

    說到這個,涂小黎就有自己的看法了,她說:“前輩,我也有學著如何與人族修士相處的,那個顧道友,不就是挺好的嗎?”

    聽到“顧道友”三個字,在場的幾位狐族前輩忍不住相互看了一眼,那位拿著畫像的前輩慢慢將畫像收起來,“你認識的那位顧道友,果然是我們小瞧了她。”

    聽到前輩夸贊自己的朋友,涂小黎也覺得有面子,這可不就是等于稱贊她眼光好嗎?

    正要說什么的時候,又一位前輩說道:“接下來的話,你要記在腦子里,無論什么時候,都得記得!

    涂小黎只好收起性子,靜候吩咐。不久之后,那龐大的信息量令這只年輕的狐貍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流言已經傳出,這件事不可能隱瞞太久。況且祭壇的事,也不是人人都贊成,反對者是大有人在,明里暗里作出什么出格的事,也是可以預見。不論如何,這些事情,你都不許參與!”

    眼下說話這位,是幾位狐族前輩中地位最高的一位,其分量不言而喻。

    “是。”

    涂小黎渾身一震,這其中當然有被嚇到的因素,還有一些自己的困惑,想問又不敢問。

    那位前輩接著說道:“我們已經接受鼎山仙門的請求,會不惜一切代價出手相助,作為回報,鼎山仙門不得將狐族年輕一代派出去,這是我們這些老家伙為你,還有你身后那些族人爭取的權益,切莫辜負了。”

    “晚輩謹記在心!

    涂小黎已經嗅到了一股悲壯氣息,常年以來,習慣有長輩庇護的狐族,難道只能到這里了嗎?以后的修行之路,得自己走了嗎?

    前輩們的結局又是如何呢?實在沒辦法往好的方向去想。所以,今天是叫她過來交代遺言的嗎?

    “可別嚇著小黎了!币晃淮让忌颇康那拜叧鰜砭徍蜌夥,“事情未必就到了那種地步,這樣安排,也有考驗你們的意思。若是可以,永遠庇護你們這些小輩,也不是什么難事。只是亂世就要到來,我們這些有傳承的妖族,無法獨善其身,就得另外想辦法了。”

    涂小黎這時候已t經說不出話來,只覺得一股無形的壓力重重地落在身上,叫人抬不起來頭。

    此后,又說了許多話,直到涂小黎情緒好轉些,那些前輩才放她離開。

    靈寰池內風景依舊,涂小黎卻覺得身心冰涼,既無欣賞美景的興趣,也沒有那樣的精力,她迫切地想要找一個人傾訴一下,一時間又想不到合適的人,恍惚間,人已經飛到了閑韻峰外。

    攜帶鼎山仙門的令牌,便是在這閑韻峰外徘徊,也不會有人說什么。涂小黎此時卻覺得無數雙眼睛在暗處明處盯著自己,渾身不自在,她緩緩進入法陣之中,來到顧斟真洞府所在那座矮山外面。

    此時,顧斟真洞府外面的護山大陣是完全開啟的,也就是說此時若是有人闖入,一定會遭到護山大陣的攻擊。

    涂小黎還沒有糊涂到那種地步,正要傳音請顧斟真一見,不經意間卻瞥見另一名女修。

    “這位前輩,您也是來見顧道友的?”

    “嗯。”

    涂小黎這時候終于想起,她是知道對名字的。

    安乙弦,就是那個據說知道顧斟真過去的人,聽說也是顧斟真的好友,之前進階化神期失敗,于是外出收集煉器材料去了,許久不曾回來。如今看著修為,已經是化神中期了。

    時間,竟然過得這樣快嗎?

    就在涂小黎思考的時候,安乙弦又緩緩說道:“顧道友正在閉關,打算沖擊大乘期,所以不見外客,就是馮長老來了,也只能是傳訊而已。不過前輩并非旁人,若是傳訊,說不定能見上一面。”

    “你認得我?”

    “您來過閑韻峰好多次,晚輩遠遠地見過。哦,對了,晚輩是閑韻峰安乙弦,見過前輩!

    “我知道了,你去吧!

    “是。”

    望著那道離開的身影,涂小黎還是有點恍惚,顧斟真要沖擊大乘期,這才過去多久時間,難道就要這樣拉開差距嗎?

    想了又想,涂小黎還是留下一道傳音符,表明自己已經來過了,然后離開。

    按照狐族前輩的安排,不久之后,她就會離開靈寰池,前往狐族密地修煉,那地方對于外界來說一向神秘,進出都不容易。所以一旦過去,在可以預料的將來,應該很久很久都不會再回到靈寰池。

    那個鼎山仙門妖修長老的身份,也會徹底成為過去。

    怎么就有點舍不得了呢?

    只希望后會有期吧。

    就在涂小黎離開閑韻峰不久,一個消息又從外面傳進閑韻峰。

    李閑韻難得嚴肅起來,密室內安靜得能聽見她自己的心跳聲。

    馮孜騁很快趕到。

    “師尊,發生什么事了?”

    “一個叫推克落的人到了鼎山仙門,在護山大陣外叫囂,說是要見你顧師妹!

    “推克落?這是何人?她要見顧師妹做什么?”

    “還不是為了重元仙府的傳承!

    馮孜騁沉吟片刻,“自從顧師妹將重元仙府傳承帶回來,如今已過了二十余年,這二十年間,想要見顧師妹的人也不少,一向都是由鼎山仙門出面回絕,怎么這次就不一樣了?這個推克落,究竟是何方神圣?”

    “推克落啊,嚴格來說,就不算是一個人!

    “不算是人,那她是什么?”

    對于李閑韻強行賣關子這種行為,馮孜騁是非常不滿的,畢竟她進來這間密室,就問了好幾次推克落的身份了,于是稍微表現出不滿。

    “哎喲,脾氣見長了。”李閑韻斜睨了馮孜騁一眼,還是解釋道:“我也不清楚,只是從各方面聽到的消息啊,就是這個推克落,她曾經以各種面目在不同的時間出現,若是說長壽的真仙,她算是一個!

    “以各種面目在不同的時間出現”、“長壽的真仙”,馮孜騁立刻捕捉到關鍵詞。

    就目前而言,以鼎山仙門的實力,可以收集到重元仙府覆滅之后出現的絕大部分曾經出現過的真仙的事跡,真假且不說。在這個修仙世界里,真仙從來都不是憑空出現的,從凡人到修士的艱難過程,總會經歷漫長的時間,總會留下蛛絲馬跡,哪怕不是作為主角存在,也總會出現在別人的歷史之中。

    鼎山仙門有足夠的人力物力,也有足夠的時間和動力去收集、甄別這些信息,所以當李閑韻說出世上存在推克落這樣一個人的時候,馮孜騁是并不懷疑的。

    “一個真仙,以不同面目出現在不同時間,是身外化身?”

    “不能確定。”李閑韻像是想起了什么,面上出現一絲無奈,“像這種有手段的人,多半跟重元仙府脫不了關系,何況最近這幾百年間,有人看到她很高調地跟臨月仙宮的人在一起。上次你顧師妹帶回重元仙府傳承,臨月仙宮也剛好在墜魔地,事后又調查你顧師妹的事,可見不是個省油的燈!

    說起臨月仙宮,馮孜騁就想起那些封家人無理取鬧的樣子。

    修仙世界的慣例,遺跡里出現的秘法傳承,一律視為無主之物,誰拿到了就算是誰的,那些自稱有香火情需要繼承的家伙,大家一般不予理會。

    臨月仙宮顯然明白這個道理,可是卻擺出了作為重元仙府正統繼承人的架勢,非要分一杯羹。

    事實上,那份傳承里的功法的確精妙,但也不是說越古老的東西就越好,今天也有可以與之媲美的上等功法,要分享也不是不可以,談談條件,態度好一點,大家都好說。至于丹藥、修煉材料這些東西,臨月仙宮有什么資格索要?

    祭壇的事,那些足以顛覆現有秩序的消息,鼎山仙門可是沒有對臨月仙宮有所隱瞞。因此,鼎山仙門拒絕了臨月仙宮的無理要求,雙方差點兒打起來。

    最后,還是鼎山仙門用實力主持了正義。

    當時,那個推克落并未出現。

    “臨月仙宮家大業大,再沒臉沒皮,也得顧忌一下那一眾門人后輩。這個推克落卻是孤身一人,就算是壞了規矩,也只能是找到她本人才能有所懲戒!

    馮孜騁說著,就開始頭疼,“顧師妹正在閉關的要緊時候,如何能見她?依我說,還是想辦法打發此人走了才是。”

    第210章

    李閑韻認真想了想, “你顧師妹有個身外化身對不對?”

    馮孜騁一聽就猜測這次見面恐怕難以推脫,于是為難地說道:“那個恐怕不行。顧師妹那個身外化身,修煉的時候完全是當成兩個人, 就算是去了,對方也未必肯吧?”

    李閑韻只覺得這樣處理不錯,“總得試試吧。門主那邊的意思是, 你顧師妹不出面,那推克落肯定是不肯罷休的。推克落不走,叫旁人看見了, 恐怕還會有新的波折, 倒不如死馬當活馬醫,就這么辦吧!

    馮孜騁沒想到駁斥的理由, 只好去找顧斟真的身外化身。

    因為那山上靈力有限,用了聚靈陣之后,也勉強能夠顧斟真一人使用,她的身外化身就不行了。所以身外化身仍然留在月樺城中, 并且借助那兒的靈氣修行。

    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 馮孜騁就是其中之一。

    ……

    月樺城這幾日又是陰雨綿綿, 這樣的日子總是叫人犯困,身外化身看著一旁的貓在打哈欠, 自己也跟著打了個哈欠。

    不得不說,打哈欠的感覺也是真的舒服。

    人有各種各樣的享受方式,卻總是給自己找尋無盡煩惱, 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就不懂得這個道理。

    “喵嗚——”

    長毛貍花貓軟綿綿地叫了一聲, 新做的貓窩躺著很舒服,可不就得多躺一會兒?順便打個滾, 雞毛撣子一般的尾巴甩幾下,雖然只有一條,也是自己的,比兔子的好看些。

    “嘰嘰!”

    灰兔子一跳一跳地走到身外化身面前,許久不見顧斟真,這兔子知道想念。

    “好兔子!

    身外化身彎下腰,把灰兔子抱在懷里一陣搓揉,尤其是兔耳朵,拎起來又放下,放下又拎起來,玩的不亦樂乎。

    長毛貍花貓本來打算稍微表示吃醋的意思,看到那起起伏伏的兔耳朵,就放棄了。

    “呼——”

    身外化身長長出了口氣,顧斟真閉關之前,曾經認真考慮過,要不要一起閉關,當時覺得十分不安,直到分開各自安排之后,心里才好受一些。

    可若是身外化身走的太遠,又擔心遭到其他修士的報復,畢竟在決定閉關的時候,就已經可以預見到將來動蕩的局勢,思前想后,仍然安t排在月樺城。

    這個決定下了以后,顧斟真的內心終于安定下來。

    身外化身現在仍然可以同步感受顧斟真的喜怒哀樂,知道她的修行到了哪一步,遇到了什么問題,甚至可以一起商量如何解決問題,因此自己的修行,反而沒有那么認真對待了。

    換一句話說,身外化身現在處于隨時待命的狀態。

    這種感覺就像是扛著沉甸甸的擔子,負重前行。對,就是這樣的,身外化身神情一凝。

    “下去吧!

    拍了拍兔子短短的尾巴,身外化身將之輕輕丟在地上。

    “嘰嘰!”

    灰兔子的修為遠遠趕不上長毛貍花貓,就連腦子也覺得欠了點兒,或許真的是先天不足,也不好強求什么,不過是當個靈寵罷了。

    已經這樣勸過很多次了,每次都還是覺得有些許遺憾,當初怎么就從那么多小動物里挑了這家伙呢?

    身外化身給自己倒了一杯靈茶,她現在是在后院,前邊店鋪早就掛了休息的牌子。如今她這生意做得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倒是巡查小世界更輕快些。

    靈茶已經到了嘴邊,身外化身卻是視線一轉,看向大門方向。

    長毛貍花貓耳朵抖了抖,同樣看向那個方向,眼里不是警惕,而是發現熟人氣息的興奮。

    灰兔子后知后覺,也順著長毛貍花貓的視線看了過去。

    “原來是有貴客要來。”身外化身起身,將外頭的人迎了進來。

    來人自然是馮孜騁。

    簡短的寒暄之后,馮孜騁便說明了來意,也暗暗打量眼前這個顧斟真的身外化身。

    “連鼎山仙門都要忌憚的人嗎?”身外化身似笑非笑,這種麻煩事,但凡能推脫的,誰想主動迎上去,只是馮孜騁既然來了,想必無論是鼎山仙門還是閑韻峰,都沒辦法處理。

    “萬一我去見了她,對方翻臉要殺人,這可如何是好?”

    身外化身如今已沒有頂著顧斟真那長臉,脾氣性格也是有很大差異,如今就是說這樣的話,那陰陽怪氣的架勢,也是足夠的。

    “……”

    這話可是說到點子上了,畢竟馮孜騁并不能保證身外化身的安全,就是李閑韻來了也不能保證這件事。

    “若是你答應去見那推克落,我便回去跟師尊說了,至少也要請到鼎山仙門長老在場,能鎮得住那推克落才行。”

    “那就有勞了!

    “不敢。”

    兩人的對話以一種奇妙的方式結束,看著馮孜騁離去的背影,身外化身也覺得有趣,她忍不住跟顧斟真說:“你看看,拿了那么多好東西回來,到如今人家連你的安全也不愿意保證。當初真是該獨吞了才是。不,現在說這個也遲了,該多要些丹藥什么的,好好補一補!

    顧斟真那邊沒有回應。

    身外化身也不在意。

    新的消息沒過多久就傳了回來,連見面地點都約定好了,既沒有在鼎山仙門,也沒有在月樺城,而是在二者之間的空地上,隨便找了個土山,草木稀疏的那種。

    出人意料的是,鼎山仙門門主施有惟、老孔雀緣尺、龜前輩,還有另外幾位重量級的長老都到了。當然,李閑韻和馮孜騁也出現在現場。

    推克落一人赴約,從容自若。

    “各位道友,幸會幸會!

    眾人一一見禮。

    推克落的目光很快就落在身外化身身上,“原來是那位顧小友的身外化身,果然了得。”

    “謬贊了!

    身外化身也打量著對面的推克落,只覺得此人給她一種十分矛盾的感覺,就是不像是一個單獨的個體,而像是若干生靈結合的物體,或許這樣說也不夠準確,反正就是很邪性。

    “不知前輩指名道姓要見我,是為了什么事?”

    有一種真仙撐腰,身外化身說話的語氣都可以強硬些,不過她并不是那種仗勢欺人的,這話里更多的是好奇。

    對此事感到好奇的,顯然不止是身外化身,事實上來到這里的人,甚至可以說包括推克落在內,都有一顆好奇之心,希望困惑能得到解答。

    這屬于一種雙向奔赴吧。

    “只是想見見顧小友罷了!蓖瓶寺涿鎺⑿,她笑起來的時候,那股子打量人的邪性更重,“一顆石子丟進大海里,卻掀起了波瀾,難免叫人好奇,想要見見呢!

    這樣暗示意味強烈的話,就是鼎山仙門一眾高手也是面色各異,而身外化身毫不遮掩自己的情緒,反而問道:“不知這位前輩說的石子究竟是我,還是我的本體呢?”

    “……”

    推克落像是被問住了,重新打量起眼前之人,綠色的眼眸中多了一絲認真。

    這本不該成為問題,可是隨著推克落表現出來的認真態度,在場的其他人也不得不重新思量起來。

    身外化身卻覺得好笑,“難道不是因為我跟本體是一個人,所以前輩才答應由我出面代替的嗎?如今這情形,難道前輩也拿不準了?”

    “……”

    推克落思量許久,才緩緩道:“沒見到你之前,我只當是一個人,見到你之后,卻又覺得是兩個人,世上之事如此神奇,你以為如何呢?”

    身外化身笑道:“前輩難道言出法隨不成?說什么就是什么。磕敲刺焓欠裾J同這件事呢?”

    說罷,她仰起頭,看向天空方向。

    那道令人感到窒息般壓力的目光,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在如今這種情況下,這顯然是不正常的事;蛟S那位重元仙府前輩的預言是正確的。

    來這里之前,身外化身甚至大膽地猜測過,就是身份成謎的推克落是不是天上那道目光的來源,現在看來,果然不是。

    唯有“天”的意志才有那般力量,那么推克落,她又算什么呢?

    推克落果然也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天,那一瞬間的恐懼做不得假。

    “前輩害怕這天?”

    “……”

    推克落似乎無法用言語回答這個問題,不過她的神態已經說明了很多。

    “前輩,到底為什么要見我,不妨說個明白話!

    身外化身一旦顯出咄咄逼人的氣勢,就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那氣勢居然碾壓真仙。

    “……”

    推克落目光流轉,慢慢地露出了笑容,“既然你這么問,我便如實回答。還是那句話,看看你這枚石子,不,棋子,夠不夠格?”

    “我若是不夠格,怎么在搶在前輩面前拿到重元仙府的傳承?這可是連重元仙府那位前輩都認可的事,前輩卻不贊同嗎?”

    此言一出,馮孜騁已經忍不住為身外化身捏了把汗,她現在好后悔把這家伙叫來,還是顧斟真本人比較謙遜些。

    被直戳痛處的推克落并未立刻氣得跳腳,反而顯出異乎尋常的平靜,她說:“我就是因為不贊同,才想來看看顧小友,若是顧小友能令我心服口服,此事便罷了!

    “哦?那前輩現在可服氣了?”

    “服了!

    “前輩還有沒有別的話要說?”

    “……”

    “請前輩坦率些!

    “沒有。”

    “那我就有話想問問前輩了!

    “盡管問!

    “前輩究竟是個什么東西?”

    “……”

    “活人?死人?活死人?還是一團游蕩人間的意志?”

    “……”

    “請前輩回答。”

    “……”

    “若是答案不在我給的選項里,前輩盡管用自己的說法!

    “……”

    第211章

    推克落的確是一副像是被問住的模樣, 這落在馮孜騁眼中,可算是相當恐怖的事。

    那樣能夠令鼎山仙門都忌憚的存在,既然被一個后輩問住了, 是這個存在有問題,還是那個后輩都有問題?

    馮孜騁潛意識里,認為這二者都都有問題。

    推克落環顧四周, 目光從其他人身上掠過,“你們呢?也是想跟我要一個答案?”

    無人回答。

    沉默是最好的答案。

    推克落笑了,她這次的笑容很難看, 有點發狂的味道。

    身外化身靜靜地看著, 無聲地催促著。

    末了,推克落忽然緊緊盯著身外化身, “你們應該知道,這個世界存在雜質吧?”

    身外化身神色微變。

    其他人也是若有所思。

    推克落接著說道:“既然這個世界在更高層的存在眼中,只是一件法寶,那么法寶煉制過程中, 自然會有殘余的雜質。更何況這個世界那么大,人口眾多, 作惡的修士又有多少?邪門的功法又有多少?這些統統都被認為是世界的一部分, 天為何不出t手清除掉?”

    她自己作了回答:“因為不需要。那個云端之上的人,不在乎好人壞人, 就像是你們踩死一只螞蟻的時候,不會在意這只螞蟻在其他螞蟻眼中,究竟是一只好螞蟻, 還是一只壞螞蟻。”

    看著神色各異的眾人, 推克落再次笑了起來,“我見過重元仙府最輝煌的時候, 也見過它是如何傾覆的。我知道很多事情,也有很多不知道的。而今,最令我感興趣的,就是——你!

    推克落重重咬著最后一個字,將目光釘在身外化身身上,“你得到的不僅僅是重元仙府的傳承,還有世界意志的選擇。為了跟天上那個人區分開,我這里說的世界意志,是這個世界誕生以來,自然產生的意識!

    身外化身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她并不覺得害怕,反而大膽地向推克落發問:“我?為什么?”

    “為什么是你?這一點,難道你不知道嗎?”

    推克落上前一步,這時候,換成是她咄咄逼人了。

    “……”

    剎那間,身外化身跟閉關之中的顧斟真同時產生了諸多想法。

    難道是小世界的存在被看穿了?

    還是這個推克落知道她是個穿越者?

    或者推克落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想要詐出一點有用的消息而已。

    身后鼎山仙門的人又是什么表情?會不會跟這個推克落有著同樣的想法?或者說今天這一出,本來就是一個雙簧?

    腦海中靈光一閃,木劍出現在身外化身手中。

    “難道是因為這個?”

    身外化身舉起木劍,朝著無人的方向,輕輕斬出,一道無形之力蕩開空間,遙遙延伸向遠方。

    對于同時見過顧斟真和她的身外化身出劍的人來說,魚骨劍和木劍的威力是有許多不同的。如果說魚骨劍是斬出一線生機,那么木劍就是比較純粹的空間型攻擊,不管是多么堅固的堡壘,也會留下痕跡。

    這柄木劍原本的材質是浮原沉木,但是經過身外化身這么多年不惜精力的蘊養,早就不是本來面貌,因此在木劍出現的一瞬間,就已經吸引了眾人目光。

    老孔雀緣尺率先說道:“此劍蘊含空間之力,不知可否一劍破開空間壁壘?”

    能夠破開空間壁壘之物,一向是難得,尤其是在當下,這意味著困在這個世界的修士可以擁有離開的本錢。如果恰好有那么一個人,是顧斟真的話,緣尺也不會覺得太驚訝。

    只是,身外化身的回答卻是:“合體期的修為,要做到這一步,有點難!

    緣尺立刻又問:“若是承載天地之力,承載這一方世界的意志,能否辦到?”

    身外化身不假思索地回答:“我的劍很年輕,擔不起如此重擔!

    這樣的對話就像是白白勾起人的希望,卻夠潑上一盆冷水,幸好在場的都是經歷過大事的高階修士,不至于失態。

    推克落卻說:“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幫忙!

    身外化身頓時警覺起來。

    李閑韻在一旁說道:“世上竟有這樣的好事?”

    這代表了身外化身的心聲。

    推克落繼續說道:“一直以來,我其實都在尋找一個幫手,一個真正能幫我解脫束縛的人。離開這方世界,是我唯一的訴求。只要能達到目的,我并不在意跟誰合作。”

    這樣保證未免太過輕率,而且那話里的意思難道不是等于在說哪怕就是“天”來了,也是可以合作的?

    偏偏這樣建立在直接利益上的合作,有很容易打動人心。

    四周靜悄悄的,大家似乎都在掂量利弊。

    最先開口質疑的是身外化身,她說:“現在說話的這位前輩,能為剛才的話負責嗎?若是過一會兒換一個前輩來,也能遵守約定?”

    這話說的拗口,鼎山仙門門主施有惟聽了,卻是眼中精光一閃,快速地跟周圍的人進行了一番傳音交流。

    龜前輩立刻說道:“是啊,這位道友可是有很多副臉孔,這承諾一事,如何能算數呢?莫不是要指著天道法則發誓才行?”

    這話里帶著嘲諷的味道,推克落見眾人已經看穿自己的底細,也不惱,“的確,我身上不止一個人,可是向往自由的心,是不變的。諸位若是不信,那就只好到此為止了。至于指著天道法則發誓,不覺得可笑嗎?”

    這人末了還要嘲諷一句,刻意極了。

    身外化身皺起了眉頭,“不用指著天道發誓,就以心魔起誓,在共同利益的基礎上合作,若是有一方背叛,則自行承受心魔反噬之苦,合作也就此終止!

    聽起來是個可行的方案。

    推克落嘴唇翕動,終于還是答應下來,于是雙方又商定了細節問題,共同以心魔起誓。之后,便是信息的溝通,更多關于這個世界的細節被推克落抖摟出來,而鼎山仙門一方也說明了部分安排,也有當場被推克落指名糊涂的,于是趕緊商議改進辦法。

    總之,彼此都收獲不小的樣子。

    到了后來,推克落又對身外化身說:“你的存在,跟其他人都不一樣,具體是怎么回事,我還是看不明白,因此你也要小心些,省得落得個英年早逝的下場,那就太凄慘了!

    “多謝提點。”

    身外化身躬身一禮,這態度是謙卑極了。通過對這個世界的了解,對于小世界的認識也上了一個臺階,這樣豐富的知識,以前可未必能接觸到。

    偷學的感覺真好。

    最后,雙方約定,推克落就留在月樺城,隱姓埋名,但是要隨時為鼎山仙門提供幫助。作為對應的合作,鼎山仙門也要幫忙隱瞞推克落的身份。

    “臨月仙宮那邊要是問起來,這可怎么說?”

    “我只是跟臨月仙宮合作,又不是賣給了臨月仙宮?她們手里也抓不到我的把柄,來問什么,你們就說不知道就是了。”

    推克落顯出幾分不耐煩,不過還是給出了解決辦法。

    身外化身只覺得好笑,鼎山仙門的高層什么時候連這點事情都拿不定主意了?還不是想要推克落一句明白話。有時候,這推克落倒也是夠坦率的。

    坦率有坦率的好。

    各自離開。

    離開之前,就連留下來的痕跡也都被清理了。

    身外化身沒有立刻返回月樺城,而是跟著李閑韻師徒,等待吩咐,她知道那兩人肯定是有話說的。

    果然,門主只是叮囑注意安全什么的,就離開了,其他人也就紛紛散了,而是李閑韻留下來,問了一句:“你是打算回月樺城,還是在鼎山仙門找個地方避避風頭?”

    身外化身想也不想地說:“我原本就待在月樺城好好的,何必挪動呢?何況我不是一個很好的魚餌嗎?放長線釣大魚嘛!

    她隱約能猜到鼎山仙門高層是怎么想的,有些事情就算猜到了也不能說破,更何況她還不是本人,身外化身在旁人眼中,大多數時候跟一張替命符的區別不大。

    雖然珍貴,但是在必要的時候可以舍棄,用來冒險也是舍得的。

    這樣的成見,身外化身不會去糾正,畢竟她從一開始就與眾不同。

    只是馮孜騁聽了這話,不無擔憂地說道:“此事未免太兇險,鼎山仙門也足夠大,外面還有很多地方在鼎山仙門控制下,何必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她是把顧斟真的身外化身當成一個大活人看待,而且難得真心流露。

    身外化身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現在的情況是,小世界已經成為獨立空間,只要她遇到危險,完全可以一個念頭就轉移到小世界里,這樣一來,保命機會大大提升,可不是旁人眼中的等死。

    李閑韻又想起顧斟真來,心想自己連本體都說服不了,大概也沒辦法說服一具身外化身的,于是也不再多言,只是送了幾件防身的法寶。

    馮孜騁送了一瓶提升修為的丹藥,還有幾瓶快速恢復靈力和療傷的丹藥。

    身外化身借著這個機會,又說:“我那本體沖擊大乘期似乎不大順利,還是多送一些丹藥過去才行!

    這當然不是要李閑韻師徒往外拿丹藥,主要是顧斟真帶回來的重元仙府傳承成了公共物品,無形之中大大強化了鼎山仙門在眾仙門之中的地位,但是顧斟真得到的東西卻很是有限,因此向宗門申請丹藥,也是理所當然的事。t

    此前已經討要過一次丹藥,這次請李閑韻出面,自然是要鼎山仙門拿出點更有分量的丹藥。

    “這個放心,有我呢!

    李閑韻痛快地答應下來,她最喜歡去鼎山仙門寶庫里拿東西了。

    送走這二人,身外化身兜了個圈子,這才慢慢地往月樺城飛去。

    在鋪子外掛上“休息”的牌子,最近是不打算做生意了。

    被收進小世界的長毛貍花貓和灰兔子都放出來,讓兩只小家伙在室內增添些生機。

    之后的一段時間,月樺城倒是風平浪靜,只是外頭漸漸有了消息傳進來,說是有修士秉承天道,要破壞那些正在建設中的祭壇,這本來也就是個借口而已,矛盾公開化的現實卻是不容忽視。

    身外化身不管這事,因為這是鼎山仙門那些高層才應該操心的。

    她在等一個人。

    終于,在一個平平無奇的下午,正在追著灰兔子一通亂打的長毛貍花貓忽然停下所有行動,看向院子里某個方向,那里一陣輕微的空間波動,推克落的身影旋即出現。

    身外化身笑道:“前輩,好久不見啊。”

    第212章

    此時, 無論是出于監視還是保護的目的,身外化身在月樺城這個棲身之地,肯定是在鼎山仙門高階修士的掌控之下。而推克落能夠進來, 自然就意味著她已經擺脫了那些人的監控。

    下一瞬,周遭世界為之一變,身外化身仿佛處在一個無所憑依的虛空之中, 只需要一個動念,就可以飄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來自顧斟真的意識阻止了她作出這樣傻乎乎的動作。

    推克落就在身外化身對面,只是從形態和氣息來看, 似乎并不是本體, 而是類似于某種投影,總之是哪個人, 這一點兒卻是錯不了的。

    “想要見你一面,也是不容易!

    推克落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起伏,在某些方面有點像是新垣岫, 不,或者是說那種天衍峰修士的神秘氣息。

    “如今我的身價, 也是水漲船高了。”

    身外化身笑著回應, 這個“我”說的是“顧斟真”這個身份,彼此都明白, 正在對話的是什么人。

    虛空中多了桌椅和茶水,卻是推克落的手段。

    身外化身毫不客氣地坐下,本來應該她是主人, 如今對方反客為主, 她便省了泡茶待客的時間。

    “有些話,當著那些人的面, 說著不方便!蓖瓶寺渫高^熱茶升騰的水汽望著身外化身,“其實在天眼里,這里的人做什么都不要緊,連你也是。只是在你身上,有另外一重可能罷了!

    身外化身沉默不語,等著下文。

    似乎看到身外化身反應過于平淡,推克落終于決定說出一點兒驚人的話語,她說:“你不屬于這個世界。”

    身外化身眉頭一跳,眼里流露出來的興奮還有好奇,無異于做實了這個說法。

    “因為你不屬于這個世界,所以氣運什么的,不受這個世界的影響。所以,你總能在生死一線的時候,獲得生機。不是你太幸運,而是世界意志無法把你變成這個世界的一部分,所以只好把你吐出來!

    聽著推克落的解釋,身外化身想起了很多事,她反問:“所以,這個世界的人,不論是修士還是凡人,生在這兒,死在這兒,生死都不能離開咯?”

    推克落道:“是這樣的。所有人都不能離開,因為所有人都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除非世界毀滅,不,也不需要到這種地步,就是這個世界出現毀滅的傾向,比如碎成一塊塊小型大陸,就可以打開向外的通道!

    身外化身道:“這么說,好像人就是魚缸里的魚,真敲碎了魚缸,還能活?”

    推克落認真地說道:“別人能不能活,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想出去看看,而你,注定會在天崩地裂的大劫中活下來!

    身外化身道:“你應該知道,這件事一旦公開,會引起什么樣的后果!

    推克落嘴角微微上揚,帶起一絲冰冷的弧度,“難道施有惟那些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們占據這個世界力量之巔,理論上獲得了無限壽元,才發現前面的路已經斷絕,向后卻是萬萬不能的。如今有一種可能擺在面前,哪怕是自欺欺人,那也得試一試!

    身外化身思量片刻,“前輩想要我做什么?”

    她的語氣變得尊重了一些,稱呼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推克落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很簡單,借你的力,離開這個囚籠而已!

    身外化身反問:“我真的有這樣大的本事?”

    “不要妄自菲薄!蓖瓶寺湔Z氣變得嚴肅起來,“其實我也是在賭,賭你這個外來者足夠的幸運,賭這個世界的規則真的沒有接納你的存在。只有那樣的話,你才可以離開。”

    身外化身知道,這大概就是穿越者身份帶來的好處,她問:“那么之后呢?到了外面的世界,又當如何?”

    推克落盯著身外化身,片刻后才道:“萬千世界,任你遨游,這樣不好嗎?”

    身外化身就知道,眼前這個人也沒有足夠的把握可以離開,因此她又問:“我的來歷,除了前輩,會不會還有旁人能看出來?那樣的話,會不會還有新的麻煩?”

    推克落冷酷而堅定地說道:“除了我,再沒有人知道你的來歷了。”

    身外化身并沒有能解決對方的能力,這一點,大家合作起來才顯得認真而叫人放心,耍心眼其實沒有任何意義。

    身外化身思量了一會兒,覺得只剩下一個問題了,就再次問道:“那我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一直等著,等到可以的時候,你自然就明白了!

    這就是推克落的回答,最后又變得玄之又玄。

    虛空退散,周圍的景物重新變成月樺城里那個熟悉的院子,長毛貍花貓眼中的警惕并未減弱,而灰兔子仍然是一副后知后覺的樣子。

    推克落卻是不見了。

    身外化身推算時間,剛才在那個特殊空間里看似說了很多話,用了不少時間,實際上對于外界的時間流轉而言,只是瞬息之間罷了。

    居然能掌控時間嗎?

    “喵?”

    長毛貍花貓困惑地看向身外化身,危險已經消失,貓還處在愣神之中。

    “嘰嘰?”

    灰兔子則是看看貓,又看看人,眼中露出清澈的愚蠢。

    “笨貓。”身外化身說了一句,覺得還不夠,又說:“蠢兔子。”

    “喵嗚——”

    “嘰嘰!”

    身外化身也不管這兩個小家伙,轉手就從小世界拿出新鮮的靈果,絕對實力差距之下,能做的事實在是有限啊。

    顧斟真的閉關得到了鼎山仙門又一次丹藥支持,效果還不明顯。

    小世界里的那條靈石礦脈倒是長得不錯,作為伴生物的界面石也是長勢喜人,雖然不知道后者究竟為什么會出現在小世界,可那么多的猜測之中,總有比較接近真相的。

    身外化身現在有理由懷疑,關于這個世界的整套修仙理論,尤其是世界起源一類的說法,多半是有問題的。她試著將自己帶入“天”的角色,審視小世界的存在。

    小世界至今還沒有自行產生人族這種高等生靈,尋常動物也沒有,只是湖里河里多了些靈魚,還有一些靈氣凝結之后接近于實體的存在。所以后續是否會誕生生命,這本來就是一件很難預測的事。

    身外化身不是女媧,不會捏出小人來。就算是高階修士,孕育生命的方式,也只有最原始的那種辦法,剩下造出來的,不是自己的復制品,就是傀儡。

    所以,如果想要小世界快速產生人類,最好的辦法就是從外界抓一些人進來,令其自行繁衍生息,并且傳授其知識。

    這些人死后,肉身歸于塵土,神魂將被小世界的意志吞沒,當數量達到一定程度,自然而然地推動小世界的成長與變化。

    或許這些人在仰望天空的時候,也會想著外面的世界如何,也會想到人與自然的關系,就算永遠不知道答案也沒關系,因為所有人最終都會變成答案的一部分。

    那么在可以預見的將來,也會產生像推克落這樣向往外界的“雜質”嗎?

    身外化身認為,有九成概率。

    但她并不覺得這坨雜質是真的可靠,有了小世界的經驗,她知道雜質是無法被小世界吸收的物質,也就是主流之外的東西。這種東西注定是乖張的,難以理解的,甚至是自相矛盾的。

    可以t相互利用,但是不存在信任。

    收回思緒。

    身外化身決定自己剛才那個假設實在是太殘忍了,因為在這個體系下,是沒有輪回這種說法的,人只有短暫的一生,喜怒自知,什么來世給你當牛做馬都是搞笑的說辭罷了。

    如果這就是世界的真相,這復雜又簡單的構成,令人不知道該怎么評價。

    身外化身覺得頭痛,她不能一人頭痛,所以將這些思緒統統傳遞給顧斟真,然后封閉了部分感知,抱起地上的長毛貍花貓,享受擼貓的快樂。

    ……

    鼎山仙門,天衍峰。

    這間乍一看平平無奇的密室,卻是天衍峰多少代人的心血所在。此時,密室中央位置,盤腿坐在法陣之中的老者猛地噴出一口血來。

    “峰主!”

    “峰主!”

    “峰主!”

    一旁圍坐的一眾修士慌忙上前查看,這些人修為都在真仙境界。

    “我……沒事……快去請門主。”

    “是。”

    不久之后,施有惟出現在這間密室之中。她對面只有那位天衍峰的峰主,旁人都已經屏退。

    “老前輩!

    施有惟微微欠身,算是行禮,到了她這樣的地位,實力和資歷反而更加被看中。

    “門主,請坐!

    老者從容受了這一禮,并且邀請施有惟坐下,沒有用靈茶待客,“事情緊急,也就不講究那些虛禮了。這么說吧,你拜托我的事,已經有了結果!

    施有惟立刻就問:“如何?”

    老者搖搖頭,“算不出來。”

    算不出來怎么算是結果呢?可是在某些情況下,這的確就意味著結果。尤其是在這些擁有通天徹地之能的人面前。

    施有惟像是早就料到了會是這樣的結果,眼中流出一絲無奈。

    老者正色道:“難道算不出來結果,你就什么都不做了嗎?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難道還有回頭之路?繼續活著,也不過是哪一天死在雷劫之下,又或者死于內斗,死于小人之手,流傳后世,那便算是人劫了。如此活著,你難道愿意?”

    施有惟蒼老的神態中又多了一絲無力,不過眼中卻陡然出現一縷神采,“那自然是不能!

    老者大笑道:“這才是我輩修士該有的態度,不用去管那些反對的聲音。重元仙府的傳承能到了你面前,就說明時機到了,要抓住這個機會,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塵歸塵土歸土!

    “多謝老前輩教導!

    施有惟在老者面前保持謙恭姿態。

    “這一次,我已經用盡全力,沒有幫上忙,還是覺得有些遺憾。待神魂消散之際,我也去瞧瞧這世界意志、天道法則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是它同化了我,還是我影響了它!

    老者的時間不多了,于是揮揮手道:“你且去吧,我還有些遺言要跟天衍峰的后輩說說!

    “是!

    施有惟離開以后,天衍峰響起了召集弟子的鐘聲。老者也離開密室,到了平時議事的大殿。

    新垣岫跪在大殿內靠中間的位置,認真聆聽了峰主的最后一次訓示。

    數日后,天衍峰峰主的死訊傳開,這只是個開始。

    第213章

    顧斟真出關了。

    在準備進階大乘期的關鍵時刻, 她內心極為混亂,多次嘗試也無法恢復平靜,于是決定結束閉關。這一次閉關, 持續了一百多年,倒也鞏固了修為。

    如今山上幾乎沒有來客,草木繁盛, 凡是禁制之外,無不瘋長,至于一旁的薔薇園, 也是多虧了身外化身多次回來修修剪剪, 又用靈氣滋養,如今隱約有些要成精的意思。

    顧斟真坐在薔薇園那間四面開窗的屋子里喝茶, 今天的風很柔和,她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平靜下來,甚至都沒有告知李閑韻和馮孜騁自己已經結束閉關的事。

    她思緒很亂,于混亂之處理出身外化身跟推克落那條線。實際上, 在幾十年前達成合作意向之后,推克落就再也沒有找上門來, 反而認真地幫助鼎山仙門完善修筑祭壇的方案。

    這些年, 修仙界混亂的很。

    原本修筑祭壇就是以鼎山仙門名義強制發出的,這意味著鼎山仙門獲得凌駕于其他仙門的地位, 由此引發的爭斗,用腳指頭想想都知道有多激烈。

    據說是“天”的示警也時有出現,甚至某些修筑祭壇的地方, 界面之力變得不穩定這種事也發生了, 人心惶惶之際,不知有多少人趁機渾水摸魚, 高階修士正在以各種方式死去。

    不說別的,就是鼎山仙門內部,百來年的時間,就已經失去了不下十位真仙、三十多位大乘期,合體期乃至于合體期以下的修士,實在難以統計,這都是身外化身收集的消息。

    施有惟老邁的癥狀越發明顯,已經有人公開討論其是否應該退位讓賢的事,這當然是非常不同尋常的舉動。

    顧斟真在想,她要不要先找一個相對安定的地方修煉。思量間,正要傳出一道符箓,忽然大地就毫無預兆地震動起來,鼎山仙門護山大陣、各峰護山法陣、各種小型法陣、各處禁制幾乎在那一瞬間都產生了反應,天上混亂的靈光閃動著,一道接著一道聲音飛到了天空中,隱約能聽見稍遠一些的地方斗法的動靜。

    難道有人進攻鼎山仙門了?

    她一邊想著,一邊朝著閑韻峰主峰飛去,路上瞧見一隊陌生修士,對方一見了她,二話不說,直接就動手,閑韻峰也跟著亂了起來。

    “哪來的宵小?竟敢在我閑韻峰撒野?”

    李閑韻的聲音響徹天地。

    好幾隊人馬出現在閑韻峰,顧斟真擔心自己站錯了隊,立刻朝著馮孜騁方向飛去。

    “顧師妹,你出關了?”

    “師姐,這是怎么回事?”

    “有人給鼎山仙門的對頭做內應,雖然已經提前知道,情況還是比預想中要糟糕一些!

    顧斟真默默感慨:這樣混亂的局面,也叫提前知道?恐怕就是這“提前知道”,也是在對方的預料之中。

    偌大鼎山仙門,以最快速度淪陷在混戰之中,顧斟真還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她聯系了身外化身,據說月樺城也是一片混亂。

    這場混亂持續數日,事后針對整個鼎山仙門進行了清理,顧斟真作為李閑韻的弟子,又拿回了重元仙府的傳承,自然是信得過的存在,于是也參與到后續的行動中。

    看著那一長串名單,顧斟真只覺得眉頭直跳。經此一事,鼎山仙門元氣大傷,是不可避免的事。她忍不住去想,這難道不就是另一種程度上的獻祭嗎?

    “顧師妹,蠻荒另一邊的道友就要過來了,門主讓我們一起過去。”

    “好!

    這一次,顧斟真是以鼎山仙門核心弟子身份出現,又有馮孜騁在一旁,倒也不用擔心什么。

    蠻荒大陸另一邊,自然就是天逯山那些仙門所在之地,據說那邊得了消息之后,也是躊躇不定,內部發生了極大爭議,這次能公開派人過來,還是在這種時候,巧合也罷,真心也罷,總是對鼎山仙門的支持。

    顧斟真看到了天逯山的長老們,基本上是不認得的,只有極少數,在蠻荒的時候遠遠地瞧見過。私下交流的時候,一位姓徐的天逯山長老主動過來搭話,她以為是徐家兄妹的緣故,也覺得有些面熟,只是不記得了。

    直到跟著馮孜騁回閑韻峰的時候,才猛地想起來,那位徐姓長老,可不就是安乙弦那位記名的師尊嗎?雖說一開始的確是給了安乙弦幫助,后來卻是叫安乙弦當牛做馬,專門干那些雜活累活的,情分早就斷了。

    那人究竟有沒有認出自己?顧斟真不知道,只是對方修為明明比她高,卻是平輩相交的意思,那副熱忱的模樣,若非不是提前知道些內情,恐怕真的是要誤以為天逯山是如此熱衷于交友的。

    往事一件件浮上心頭,回首已經是千年光陰過去,要說匆忙,那自然是匆忙的。細細品味,值得回憶的事,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完,倒不如就此打住,回到現實之中。

    也不必跟安乙弦說這件事,省得她心煩。

    “顧師妹,你這次閉關,似乎不是很順利?”

    “心緒不寧,也是沒辦法的事!

    “你是打算繼續閉關,還是出來幫著收拾殘局?”

    “我心已亂,不如幫著做點事情,或許另有收獲!

    “也好,只是近來鼎山仙門都不能保證絕對安全,有什么事,我陪著你t吧!

    “多謝師姐!

    “客氣什么!

    顧斟真旋即留在閑韻峰主峰,在李閑韻居住的地方,另外收拾出一個小院子,等于是李閑韻親自守著她。

    來自蠻荒那一邊的修士回去以后,很快就通過長距離傳訊符表達了合作的意愿,這很不容易。于是,祭壇也在那邊修建起來。

    直到這個時候,顧斟真才得到確切消息,就是蠻荒那一邊的天逯山等宗門早就得到了關于獻祭的事,此前不惜人力物力,搶奪修煉資源是一部分,而獻祭則是不可明說的意思。只是道如今,那些人也扛不住了。

    原來在很早之前,顧斟真就已經是被拋棄的棋子,她也覺得好笑,這重元仙府的傳承,就好像是專門用來打天逯山這些宗門的臉似的。

    反對的聲音暫時壓下去,天災卻越發頻繁。

    有的地方持續數年大旱,一點雨也不下。有的地方洪澇成災,連城池都沖走了。至于像是地震這種事,更是常見,伴隨的是妖獸大規模下山,還有被封印的異獸沖破桎梏,出來大鬧一場。

    受影響的當然不僅僅是凡人,還有中低階修行者。以往,修為到了一定程度,影響一片區域內的雨水是不成問題的,偏偏現在卻是艱難的很,就連搬運之術也不好用了。

    所以,又回到了那個話題:天的影響。

    顧斟真覺得很奇怪的一件事是,自從她發現天上那道目光很久沒有出現以后,它就真的再沒有出現過來,難道天也欺軟怕硬嗎?倒是不像,所以是跑了嗎?

    這種荒誕的念頭冒出來,竟然也有幾分合理性。

    顧斟真先后去見了老孔雀緣尺,又去見了那位龜前輩,沒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對她進階大乘期這件事,也沒有什么收獲。

    她現在的生活,既混亂,又平靜得如同一潭死水。

    總感覺事情已經偏離了最初的方向。

    所有的祭壇終于迎來了完工的一天。

    那一天,鼎山仙門門主、副門主、實權長老、各峰峰主,所有合體期以上修士,除去那些在外面實在回不來的,都到了。

    最關鍵的一座祭壇,修在鼎山仙門核心區域,占地面積不算太大,所以直接建在了鼎山仙門最大的廣場上,那也是鼎山仙門舉行盛大儀式的地方。

    按照重元仙府傳承給出的方案,所有祭壇建成之后,將激發這個世界本身的力量,反抗那位占據“天”位置的人,也就是這個“洞天世界”的主人。此后,這兒的人將獲得自由,不再受制于“天”。

    由于流傳過程中出現了太多的版本,顧斟真都在懷疑自己聽到的哪個版本是真的,現在執行的,又是哪一個版本。

    門主施有惟端坐祭壇之上,周圍一共八個位置,坐著另外八個真仙,包括緣尺、龜前輩等極有資歷的妖修,幾乎代表了鼎山仙門最強戰力。

    按照之前所獲得的信息,其他祭壇坐鎮之人,也必須是真仙以上強者,否則達不到預想效果,這名單也是提前定了下來,而且祭壇建成之后,各地祭壇之間其實是有所感應的,這樣就能避免臨時更換人選。總是,通過各種方式保證了出現在祭壇上的人,就是反復斟酌過的名單上的人。

    顧斟真感到不安,這種行為,更像是把自己獻祭出去。

    但是,事情走到這一步,哪怕她是將重元仙府傳承帶回來的人,此刻也說不得一個不字,否則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她暗暗觀察李閑韻的表情,發現這位師尊看起來非常嚴肅,如果細細地品,甚至能發現眼底的一絲類似于憐憫的情緒。

    她又去看馮孜騁,馮孜騁不再是那種笑起來的樣子,此時神情肅穆,倒是符合這種場合。

    再看其他人,期待者有,恐懼者有,面無表情者眾多,懷疑者亦是幾個當中能夠看見一個,人世間所有復雜的情緒,此刻盡數出現在這些人臉上。

    顧斟真忽然想起一件事,她沒見到一個關鍵人物。

    推克落。

    推克落居然沒有出現,若不是她剛才環顧四周,確信沒有發現那個人身影,此時恐怕還蒙在鼓里。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施有惟催動了祭壇。

    第214章

    浩瀚力量被這祭壇牽扯著, 天地間風云變色,原本晴朗的天空在很短的時間內變成漆黑暗沉,黑暗中, 似乎還有更為強大的力量正在蠢蠢欲動。

    顧斟真第一次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本源力量。

    她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這種感覺,就是通過對小世界的了解,她一眼便看出來這就是本源力量, 這種感受無法與身外化身以外的人分享。

    廣場上的一眾修士也是面色各異,有定力不夠的,已經作出想要離開的舉動, 有人被勸住了了, 有人是飛出一段距離,然后又被一股無形之力彈了回來。

    以祭壇為中心, 形成了一個范圍巨大的囚籠,顧斟真等人都已經在這囚籠之中了。

    李閑韻抬手結成一道禁制,將兩個徒弟護在其中,這禁制卻無法阻止顧斟真的思緒;秀遍g, 顧斟真仿佛飛到了天上,看到了一幅廣闊的畫卷在她面前展開, 那一個個發光點, 就是位于各地的祭壇,它們瘋狂吸收著周圍的靈力, 又因為都處于關鍵的地點,勾起了一股神秘力量。

    隱約有什么東西正在將那些祭壇連接起來,如果從高處俯瞰, 像極了一個符文。

    顧斟真看到那符文的第一眼, 就感受到了它的力量,心里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可她現在什么都做不了。

    應該要阻止的。

    這個念頭從腦海中冒出來, 顧斟真就看到那符文發出炫目的亮光,蓋過世間一切光芒,又像是奪走了其他地方的所有光,集中朝著“天”的方向匯集。

    “砰”地一聲巨響,天地之間兩道力量碰撞在一起,空氣酈血腥味彌漫,大地震顫不已。

    “這是怎么回事?”

    “快跑!”

    “門主!祭壇……那是怎么了?”

    混亂之中,有人注意到,祭壇之上的真仙們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老,生機快速抽離,所有的力量,都在朝著祭壇匯集。

    顧斟真看到了施有惟臉上的表情,沒有驚訝,沒有怨恨,甚至也沒有遺憾,有的只是某種釋然。

    再看祭壇上其他位置的人,倒是面部表情更為豐富一些,只是相對于廣場上這些人的混亂而言,又顯得實在是太從容了。

    顧斟真感到不可思議,此時腦海中又響起了身外化身的聲音。

    “我看到了,那些人的神魂正在離開這個世界,他們很快就要掙脫世界本源力量的束縛了!”

    這難道就是離開這個世界的手段?

    既然肉身和靈魂永遠都困在這里,那么不妨放棄肉身,讓靈魂得到超脫?

    這樣荒誕的念頭出現在顧斟真腦海中,她又看到天上有什么東西掉落,露出更為沉寂黑暗的夜,像極了她曾經見過的一方小世界碎裂的樣子。

    “走!”

    李閑韻的一聲怒喝打斷了顧斟真的思緒,她最后再看了一眼祭壇,隨即被一陣風帶起,往鼎山仙門之外而去。

    李閑韻的意思是要逃,可是又能逃到哪兒去呢?

    從天衍峰上空飛過的時候,顧斟真看到了推克落的聲音。

    “把她留下,你們都可以離開!

    推克落面容冷峻,語氣強硬,沒有一絲一毫商量的余地。

    “這是我的徒弟,你說了可不算!

    李閑韻擋在前面,又冷冷地說了一句:“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顧斟真困惑地看了李閑韻一眼,然后她就看到一股強大而兇暴的力量直接精準地將之推開,卻沒有傷到顧斟真一絲一毫。

    一個真仙,在推克落面前完全沒有還手之力。

    “師尊,師姐,多謝一直以來的照拂之情,這一次,就讓我自己去吧!

    顧斟真說著,又看向推克落,“你把她們送到安全的地方!

    “這世上哪里還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推克落反問一句,卻在顧斟真的眼神中敗下陣來,“好吧好吧,離祭壇遠一點就安全了!

    說著,推克落揮揮手,直接將李閑韻和馮孜騁送到鼎山仙門之外。

    “走吧!

    在推克落的催促下,顧斟t真跟著她飛到了高空,并且不斷地抬高飛行高度,身外化身趕過來與她匯合。

    這一次,可真是賭上了全部。

    距離“天”越近,顧斟真某種感覺就越發強烈,果然,就在鼎山仙門那個祭壇的正上空,出現了一個方圓超過百丈的漩渦,正在不斷吸收這個世界的本源力量,包括靈氣在內。

    現在,它只是吸收這些肉眼無法看見的東西,就造成了山崩地裂的局面,當靈氣降到一定的程度,這個世界的高階修士就會首先受不住爆體而亡,一直到低階修士。如果靈氣被徹底抽干,那么這片天地將會被重塑,或許也是壓扁,碎成無數碎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就是出口!”

    推克落望著那個漩渦,一臉興奮,眼中帶著瘋狂之色,偏偏眼底又是極為恐懼,整個人近乎癲狂狀態。

    “這樣下去,所有人都會死吧?”

    顧斟真沒有接推克落的話,反而冷靜地分析著局面。

    “不……也許吧……雖然不是預料之中的結果,祭壇的力量卻比想象中的大,這樣一來,的確是徹底脫離那個‘天’的統治了。大家都自由了!哈哈哈哈!”

    那笑聲在天地間回蕩著,叫人一時分不清究竟是在哭還是在笑。

    顧斟真看到一個個模糊的身影不受控制地靠近那個漩渦,其中有她熟悉的臉,那些身影甚至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就被漩渦吞沒。

    是祭壇上升起的靈魂。

    究竟是離開了,還是被漩渦里的無形力量徹底毀滅,這一點,顧斟真不愿意去猜測。

    “走吧!”

    推克落又催促一聲,此時她身上的癲狂已經消失殆盡,換成了冷漠的樣子。

    “這樣怎么過去?”

    顧斟真皺著眉頭,這不是敷衍的話,而是實實在在的擔憂,誰知道那漩渦里面有什么?萬一有類似于空間風暴的東西,可不得立刻就被撕碎了?

    “……”

    推克落像是被問住了,居然開始認真思考起來。

    顧斟真有一種感覺,現在控制推克落這副身軀的,是換了一個人,或者說是換了一種意識,因為推克落本身就不是“人”,她是這個世界的雜質,是不溶于這個世界的矛盾體。

    “劍,用你的劍,不!用你們的劍,斬出一條生路!”

    這話像是一邊想一邊說出來的,說到后面就越發激動起來,居然給人一種傷心病狂的感覺。

    “我的劍,恐怕還不夠!

    “不要緊,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推克落看向那漩渦,雙手快速掐訣,一股神秘力量在她周身匯集,同樣是牽動這片天地,然后直接打向那天上的漩渦。

    “出劍!”

    一道劍光亮起,跟隨著推克落打出的那道力量,斬向那漩渦之中。

    這是魚骨劍的力量,用了十分力,再沒有一絲保留,而顧斟真也因為這力量的抽離,渾身皮膚快速干癟,瞬間就像是被吸成了人干一般。

    好在,來自小世界的靈力及時補充過來,只須臾功夫,除了臉色還有點蒼白,顧斟真已經具備了斬出第二劍的實力。

    身外化身篤定地立著她身旁,手上的木劍卻是并未出竅。

    伴隨著巨大的響聲與空間波動,那漩渦之中隱約透出外面的光來,推克落再也等不住,也不管顧斟真,徑直朝那漩渦飛去。

    此時,從顧斟真的角度看,那推克落的舉止十分滑稽,因為她身上此刻就好像有兩種完全不同的力量正在糾纏爭斗,一股力量要她遠離那漩渦,一股力量卻要她靠近漩渦,最終還是后者占據了上風,于是加速飛向漩渦。

    就在推克落無限接近漩渦之時,一個分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的聲音陡然響起。

    “一團雜質,也想超脫天地之間?找死!”

    伴隨著聲音出現的,還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朝推克落重重鎮壓下來。

    “啊——”

    推克落的身軀在天空中解體,化成大小不一的碎片,燃燒著,在落地之前,徹底化為灰燼。

    不知為何,顧斟真總覺得那灰燼有朝一日還是可以重新匯聚起來,形成一個類似于“推克落”的存在,不過她此時完全沒法兒去確認此事了。

    因為一道目光落在顧斟真身上。

    很熟悉,當年在蠻荒邊境的時候,就曾經感受到,后來又斷斷續續地出現,而不知從何時起,它又消失了一段時間,如今這種重逢的感覺,并不令人感到輕松,反而異常難受。

    渾身血涼,頭皮發麻,仿佛有一把尖刀懸在頭頂,能感覺那刀尖透過來的銳利之感。

    就連身外化身也被控制住了。

    “別這樣嚇人。”

    另一道同樣分辨不輕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的聲音在天上響起,乍一聽好像沒有什么區別,顧斟真卻偏偏知道,那道聲音屬于另外一個人。

    下一瞬,顧斟真和身外化身同時不受控制地飄了起來,她們飄進那漩渦之中,迎面而來的卻是一股溫和的力量,萬千璀璨星光在黑暗中閃爍著,那是無邊的宇宙。

    顧斟真一臉詫異,這個宇宙并非她熟悉的那個宇宙,而在對面不遠處,兩道模糊的身影懸空而立,不用想,就是剛才那兩道聲音的主人了。

    “這個地方,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了。”左邊那個身影如是說道。

    “自從我們上來以后,你們是第一個!庇疫吥莻身影接著說道。

    “原以為要一輩子待在這里的。”左邊那個身影說。

    “現在看來,卻不是這樣!庇疫吥莻身影接著又說道。

    兩個身影像是對視一眼,然后齊聲說道:“你真是天道眷顧的幸運兒,這運氣不是一般的好,是特別的好,現在我們要提前恭喜你了!

    停頓片刻,左邊那道身影說了一句“恭喜你”,右邊那道身影接了一句“成為這個世界的主宰者”。

    第215章

    顧斟真現在是懵的, 她當然不該相信這樣的話,潛意識卻又告訴她,這可能是真的, 而身外化身的鎮定,在此時就顯出了非同一般的作用。

    身外化身沉著地問:“請問前輩,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你說怎么回事?”

    “還得從頭說起!

    “不說清的話, 似乎沒辦法進行下一步!

    “那好,你來說!

    “還是你來說吧!

    “你說的清楚一點!

    “你說的清楚一點!

    這種你一言我一語的對話終于結束,最后, 是左邊那個身影出來問:“倒不如說說你們想知道什么?”

    皮球又踢了回來。

    顧斟真和身外化身對視一眼, 彼此都產生了奇怪的感覺,還是顧斟真先開口問道:“天, 真的存在嗎?”

    左邊那個身影回答道:“如果你說的天,是這個世界的主人,那么他是存在的。此前你們認為這個世界等同于洞天世界,相當于一件法寶, 也不算錯,畢竟真的曾經有那么一個人, 掌控這個世界!

    這些話里信息量極大, 從直覺來說,顧斟真覺得對方沒有說謊, 可是在絕對實力面前,就是直覺也有可能被干擾,于是她繼續問:“那位前輩后來怎么樣了?”

    左邊那個身影回答:“走了!

    顧斟真詫異道:“走了?”

    左邊那個身影說道:“那個人建立了這個世界的規則, 就遠赴其他世界遨游去了。對于那個人來說, 這里不過是隨手留下的一件法寶罷了。”

    那可就不是等同于造物主一般的力量?

    顧斟真不敢置信地問:“世上真的存在這樣的人?”

    即便沒有辦法看清對方面容,顧斟真依舊感覺到那鄙夷的目光, 依然是左邊那個身影回答:“你們曾經有很多想法,異想天開的占據半數以上,怎么到了這個時候,反而不敢相信了呢?”

    顧斟真下意識就想問眼前這兩位到底承擔著什么樣的角色,念頭一轉,問的卻是:“那重元仙府的覆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左邊那道身影回答:“那個人走之前,留下規則,這個世界的強者數量達到某個數值的時候,就會引發一系列反應。比如,重元仙府的覆滅。比如,這一次,因為重元仙府留下的傳承,帶來的新一次高階修士大規模死亡!

    顧斟真問:“所以,重元仙府那位前輩算出來的結果,也是在規則之內?”

    左邊那道身影說道:“是的,只要是在這個世界誕生的生靈,都在規則之內t,注定這一生就無法離開。”

    顧斟真道:“推克落的結局也是這樣?”

    左邊那道身影說道:“那個人是這個世界產生的雜質,時間久了,空屋子也會有灰塵,她就是這般存在。以前出現過很多次,也死了很多次,總會死灰復燃,而且每次都是各種花言巧語,蒙蔽世人!

    右邊那道身影附和了一句:“她總是這樣!

    顧斟真嘴唇翕動,終于試探著問了一句:“那我呢?”

    左邊那道身影肯定地說道:“你是一個例外。”

    顧斟真一時間居然連這個詞也無法理解了,“例外?”

    右邊那道身影說道:“是的,你是例外,因為你本來不屬于這個世界。你出現,像是一粒沙子,掉進這片不屬于你的海里,所以說推克落抓住你這根救命稻草是正確的,就連我們,一開始的時候也沒看清楚你的身份!

    左邊那道身影補充道:“這種情況不會一直存在,當你進階大乘期之后,有了以身合道的可能,被這個世界接受是必然的事。”

    所以,這就是顧斟真進階大乘期無法進入狀態的原因嗎?

    身外化身搶著問了一句:“敢問前輩,現在又算是怎么回事?”

    那兩道模糊的身影對視一眼,還是左邊那位出來回答:“你們已經有一個小世界了,應該知道,在規則之內,也會產生例外!

    此時小世界的秘密被人看破,顧斟真也不覺得有什么,畢竟在這等存在面前,實在算不得秘密,她只是比較在意,所以就問:“敢問前輩,您……二位是這片天地之下,誕生的強者?”

    左邊那道身影說道:“不錯,我們參透了世界的規則,成為這一方世界的最強者,然后就被困在這里。這是那個人最初定下的規則,只要后世出現我們這種程度的強者,就自動成為世界規則的維護者,就無法再獲得離開世界的力量!

    右邊那道身影說:“如果有人能替代我們的位置,這種情況就會改變。很遺憾的是,規則之下,這樣的人再未出現。”

    左邊那道身影說:“我們甚至無法阻止自己去執行那套規則,讓高階修士定期魂歸天地。不,準確倆說,是規則在自行運轉,這就是你們口中的天道法則,它已經習慣了。”

    顧斟真想起了之前那些身影,“那祭壇上的那些人——”

    左邊那道身影冷酷地回答:“死了。”

    右邊那道身影說:“不過巧合的是,這個祭壇組成了一個古奧的符文,正好動搖了這個世界創建之處的某些規則,所以出現了界面壁壘不穩定的情況,這是一個好機會!

    左邊那道身影接過話說道:“因為界面壁壘不穩,靈氣正在外泄,本源力量也在動搖,若是不加以阻止,則要不了多久,這個洞天世界就會坍塌,里面所有的人都活不了!

    右邊那道身影說:“我們可以阻止這件事的發生,偏偏這一次有點棘手,而你的出現,給了我們一個絕好的契機!

    左邊那道身影說:“代替我們的身份,你就擁有了掌控這個世界的力量,想要多少人活,想要多少人死,哪怕就是這個世界徹底滅亡,那都是你的事!

    右邊那道身影說:“而我們,終于獲得了遨游宇宙間的自由,作為感謝,最后送你一些禮物!

    話音落下,一道靈光從那道身影手部的位置飛出,攜帶無法抗拒的力量,進入顧斟真腦海中,是關于這個世界的規則,能夠幫助現在腦袋一片混亂的顧斟真理清楚線索。

    “那么,后會有期。”

    這一次,那兩道身影異口同聲地說道,在一片模糊之中,它們就當著顧斟真的面,重新融合成為一個整體,然后朝那漫天星光飛去。

    顧斟真無力阻止,只能心情復雜地望著。

    然而就在下一刻,天地間響起了怒吼聲,夾雜著難以言說的憤怒。

    “好你個……敢騙我們……”

    星空撕碎,如同被撕開的廢紙一般,彰顯著它的虛假,無邊無盡的黑暗才是真實的存在,那道融合為一的身影被這片黑暗徹底吞沒。

    顧斟真張了張嘴,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后,那個懸浮如同球狀物體的物什,并非她熟悉的地球,表面坑坑洼洼的大小孔洞,正在往外冒著靈氣,和微弱的世界本源力量,一切都在說明,這并非是她的幻覺。

    簡直是頭腦發脹。

    這時候,顧斟真腦海中響起了一個聲音,那道聲音是從剛才那道靈光中飛出來的。

    “從異世界到來的年輕人,我是這個洞天世界的創造者,從這個世界誕生之后,它在冥冥之中就形成了自己的意志,我知道很多人喜歡把它當成天道意志,那便如此好了。”

    “我從別的地方帶來生靈,我讓它們繁衍生息,我甚至把凡人放在這個世界里,傳授知識,包括修行之法。當修行者出現以后,這個世界開始膨脹,它不斷吞噬周邊的一切,好的壞的一概不管,已經失去了作為洞天世界的作用!

    “于是,我給它們定下規則,定期進行毀滅,又留下一線生機,當這個世界誕生足以擺脫束縛的強者時,那人就會出來掌握這個世界的規則,一旦如此,那個人就不能離開。或許會有離開的契機,為了防范這一點,我留了后手,你剛才應該看到那個人灰飛煙滅的樣子了吧?”

    “不要害怕,那不是你的結局。我創造了這個世界,去無法掌控它,甚至它還要反過來對付我,這是不允許發生的事。這一次,我的意志將徹底離開,從異世界來的你,將接過這一切。要如何做,全在你一念之間。至于能不能做得到,在這里,我提醒你一句,若是你不能掌控它,他就會徹底自毀!

    “現在你看到的,只是一個開始而已。它最終變成什么樣子,取決于你。”

    那道聲音本身蘊藏著某種特殊力量,它強迫著人聆聽,并不允許走神,也不允許忘記,當最后一句落下,它的力量便突然消失,無法尋覓來處,也無法進行追蹤,卻刻在了顧斟真腦海里。

    時間的流逝似乎都在變得緩慢,顧斟真想閉上眼睛,等到醒來的時候,有人告訴她這是一場夢。

    她只是一個平凡的穿越者而已,為什么要承擔這些?

    剛才前后兩個人的話,第一個人那兩道身影明顯是本體和身外化身的關系,第二個人又能跟前者的話相互印證,但是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又有多少是當事人都難以辨別真假的,顧斟真是真的不知道。

    可她必須作出選擇。

    眼前,那外泄的靈氣進入虛空之中,就自動化為這片黑暗天地的一部分,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話,一旦最壞的情況出現,恐怕后悔也來不及了。

    人最痛苦的是,你明明有能力去做出改變,卻偏偏選擇了另外一條路,并且在后來知道這條路根本走不通。

    “喵嗚——”

    一聲貓叫突然在耳邊響起,那毛茸茸的觸感令顧斟真情不自禁轉頭去看。

    只見身外化身抱著長毛貍花貓的肚子,就這樣頭朝著顧斟真這邊,讓那貓來蹭人。

    灰兔子趴在身外化身肩膀上,清澈的眼神里沒有恐懼,倒是有一點點對主人的擔憂與困惑。

    這世上真真假假實在太多,但此刻的溫暖的確是真的。

    顧斟真摸了摸長毛貍花貓的腦袋,順勢將貓抱過來,“你說的對,如果我不趕緊振作起來,就連一只貓都保不住!

    她感慨道:“從踏上修行之路,我想的是自保,現在無論是自保還是保護好更多的人,我都應該作出選擇。”

    長毛貍花貓和灰兔子同時被丟進小世界里,顧斟真舉起手中的魚骨劍,感受著其上鋒芒,眼神也變得堅定而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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