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VIP】 錄像
九點鐘, 沒有太陽。
這是一個晴天,卻有一種無形的陰影覆蓋萬物,淡淡的朦朧使天色昏暗, 因為沒有太陽。
榮湛昨晚通宵編撰論文, 天亮才休息, 此刻躺在書房的沙發(fā)里,意識處于半睡半醒間。
恍惚中, 他看見一道黑影從眼前掠過,他想起身做點什么,卻怎么也動不了, 眼睜睜看著黑影走出書房。
不一會兒,周圍的環(huán)境瞬變,光線變得旖旎曖昧,鐘商赤條條的身軀浮現在眼前, 特別近, 特別逼真,他甚至能聞到對方身上的味道。
鐘商摟著他的脖子,歡快的叫“哥哥”。
下一秒畫風突變,鐘商變成少年模樣,青澀又害羞。
他們回到了十年前。
老宅的天臺上, 榮湛正在閉眼午休, 他察覺有人靠近,但沒有動作,對方小心謹慎地挪開他臉上的書, 然后一點點低頭。
一雙柔軟的嘴唇落在他的嘴上,他有些驚訝,意識到自己被親了。
他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鐘商漂亮的臉蛋。
“你在做什么?”他下意識問,眼里的驚色沒藏住。
鐘商怔怔地看他,臉頰燒起兩團火,既羞恥又不解:“哦我以為你”
“你以為我睡著了?”
“你醒著又怎么樣,很奇怪嗎?”
“不奇怪嗎?”
兩人驢唇不對馬嘴地扯了幾句。
最后鐘商兩眼噴火,氣呼呼回懟:“你有病,我早就不是小孩了!
榮湛也是一頭霧水。
好像就是從偷親這件事開始,榮湛和鐘商的關系變得忽遠忽近,直到徹底斷掉來往。
夢境變得越來越模糊,天臺的陽光消失,書房暗淡的景象重回視野。
榮湛又看見那個黑影走進來,對方穿著黑色外套,徑直朝他靠近。
他屏住呼吸,見黑衣人摘掉帽子和口罩,露出一張無比熟悉又異常陌生的臉。
下一刻,榮湛驚醒,猛地從沙發(fā)上坐起身。
冷汗浸濕他身上的衣服,他看眼時間,驚訝自己竟然睡了這么久。
“榮醫(yī)生,你怎么還沒來啊!睔W陽笠打電話催促,“下午有預約啊,老法醫(yī)介紹來的人,你忘啦?”
“抱歉,”榮湛把手機開免提,走進衣帽間換衣服,“十分鐘就到。”
歐陽笠應道:“好的。”
結束通話,榮湛的視線落在衣櫥里的黑色外套,他又一次試圖尋找記憶中的劃口,結果不言而喻。
澤也的提示不無道理,不是他精神出了問題,就是周圍的人有問題。
臨近傍晚,榮湛匆匆趕到咨詢中心。
來訪者是一位中年女性,疑似患上焦慮癥。
榮湛很少接待這類來訪者,只為還人情,老法醫(yī)的都勻毛尖不能白喝。
“你好,”榮湛客氣地打招呼,“怎么稱呼。”
“我姓章,”章女士微微一笑,“醫(yī)生,打擾你了。”
榮湛語氣和善:“我很樂意跟你聊天!
“這是我的體檢報告。”章女士很懂流程。
體檢報告很詳細,排除身體疾病,那就是心理問題了。
章女士說:“我是來綠國陪讀,我女兒在這邊上大學,來了之后我特別焦慮,那種感覺很難形容,喘不上氣,吃不下飯,有時候心跳的特別厲害,而且特別孤單!
“你自己有想過為什么嗎?”
“我英語不好,很差勁,我去報英語班,同學都是考思雅的,我跟他們完全不在一個頻道,根本融入不進去!
榮湛了然點頭:“你來多久了!
章女士回道:“半年!
“你為溝通焦慮,我覺得沒必要。”
“確實,我發(fā)現周圍的人都講中文,所以我放棄英語課,不再折磨自己了。”
“聽上去你已經為自己找到一個解決問題的辦法!
“醫(yī)生,跟你說實話吧,”章女士深呼吸,做足準備再次開口,“我所有負面情緒都來自我的女兒,我懷疑她在學校受欺負,我問她,她什么也不說,我真的很擔心!
榮湛聲音放低:“你口中的欺負,指的是?”
“就是那個意思,”章女士的臉垮下來,“我懷疑是她的導師,這種話不能亂說,我真的要憋死了,不知道該怎么辦。”
“你有嘗試跟女兒溝通嗎?”
“她讓我別問!
“找個機會,跟她好好聊聊,”榮湛拿過便簽紙,在上面寫字,“這種事不能馬虎,但也別搞出烏龍,你尋求幫助是對的,如果你的女兒足夠信任你,那你就想辦法打開她的心門,讓她自己吐出實情!
章女士緊張的睜大眼睛:“要是真的呢?我該怎么做,報警嗎?”
榮湛將便箋紙遞過去,講話慢條斯理:“先征求她的意見,如果她的導師真的有不軌行為,我想受到迫害的女學生不止一位,最好的辦法是找到其他受害者,聯合舉報,人多力量大,也更有安全感,前提是,一定要問清楚,不能沖動行事!
章女士淚眼婆娑:“我等會就去學校找她!
“盡快!
榮湛在心里重復一遍,好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章女士離開后,接待室陷入一片沉寂。
歐陽笠本來想約榮湛一起吃晚飯,探頭看,發(fā)現榮湛正在沉思,一副生人勿近的疏離樣。
她沒敢打擾,下班之前煮了一壺咖啡送到辦公室。
榮湛喝著香氣十足的咖啡,一邊趕稿子,一邊想事情。
直到夜晚來臨,天空黑得壓抑,榮湛接到章女士的來電。
虛驚一場,章女士的女兒心情憂郁不是因為受到迫害,而是遭到社團人員的排擠,陷入人際關系的焦慮,母女倆談心后,女兒決定退出社團,加入另一個更適合自己的團隊。
章女士的問題得到緩解,榮湛卻因為這件事思緒紛飛。
他想知道鐘商有沒有遭人強迫,風流成性的背后是否有難言之隱,強迫鐘商的那個人是不是神秘的黑衣人,而黑衣人和自己又有什么關聯。
為何他們有相同的外套,難道只是巧合?
一大堆謎團接踵而至,榮湛不能忽視,也不想。
從他和馬場老板通過電話的那一刻起,疑惑便在他心里生根發(fā)芽。
晚間九點,榮湛快速規(guī)整辦公桌的文件。
他想用之前還口哨的理由再去見一次鐘商,可任憑他翻遍所有外衣兜和屋子里的抽屜都沒有找到口哨,那個小玩意不翼而飛了。
想要見一個人,總是有借口的。
榮湛改變思路,到檔案室取出一些艾米的錄音,裝在公文包里出了門。
一個小時后——
同樣的時間和地點,時隔兩天,榮湛的車子又一次停在鐘氏產業(yè)園的車道上。
庭院燈火通明,他的直覺一向很準。
這次沒猶豫,榮湛拿著公文包下車,步履從容地踏進庭院。
短短幾步路的功夫,他已經想好用什么方式打開話匣子,從艾米到黑衣人的過度,這是他作為心理咨詢師的強項。
然而事態(tài)的發(fā)展總是出乎意料。
榮湛走到書房門口忽然駐足,房門半開半敞,里面斷斷續(xù)續(xù)傳出交談聲。
房間里除了鐘商還有另一個男人,那就是喝得醉醺醺的祁弈陽。
很明顯,屋里的氛圍有些僵持。
榮湛稍稍側身便一覽無余。
他看見鐘商交疊雙腿坐在精致的沙發(fā)椅里,身上披著暗紅色睡袍,意興闌珊地抽著煙。
不遠處,祁弈陽晃悠著靠在桌案上,勉強站穩(wěn),面容漲成豬肝色,大概率是生氣的緣故。
“鐘商,我喜歡你!逼钷年栍冒胝姘爰俚拇蛉ふZ氣說出這種話。
一來就趕上這么刺激的場面。
榮湛稍稍后退,不自覺捏緊了手里的公文包。
祁弈陽接著說:“你呢,覺得我怎么樣!
“我覺得你喝醉了,”鐘商彈著煙灰,語氣散漫而隨意,“我不想跟醉鬼談,等你酒醒了再來找我。”
“我們是不是朋友,這十年是白交的?”
“祁弈陽,我沒心情跟你胡扯,趕緊滾!
“呵”祁弈陽冷笑,搖晃著身子往前走兩步,“沒心情跟我,有心情跟別人,我有那么差勁嗎?鐘商!你看著我,我差哪了!”
平日里,祁弈陽真不至于這樣,不知道是受刺激還是酒喝太多,像變了一個人有點瘋癲。
鐘商無語地捏捏眉心,失去了說話的欲望。
祁弈陽的嘴繼續(xù)巴巴:“我在跟你表白,你怎么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談話的內容過于私密。
榮湛沒有聽墻角的習慣,他挪動腳步正打算走人,可祁弈陽接下來的一句話直接讓他愣在原地。
“換成榮湛就行了?”祁弈陽憤怒的拔高嗓音,“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么多年你是不是一直和他有聯系,天天和他睡,不對!是給他干!”
鐘商聞言出奇的淡定,只是抬眸輕輕一瞥,冷漠的表情似乎默認了這番話。
祁弈陽不可置信,也不愿相信,失魂地搖著頭:“是真的,為什么他是不是強迫你,還是你有把柄在他手里!”
鐘商瞳孔驟縮,整張臉瞬間陰沉下來,他從沙發(fā)椅起身,一字一頓道:“你再說一遍!
“不是嗎?”祁弈陽從懷里掏出殺手锏,晃了晃手里的錄像機,“這里面可是有記錄你和榮湛,怪不得你急著找,怕被曝光嗎?”
“害怕就不會讓你找了,”鐘商邊說話邊打量錄像機,語氣是氣死人不償命的云淡風輕,“你看見了,很好,免得我再贅述。”
“你承認了?”
“我不需要向你承認,這是我和哥哥之間的事!
“他是不是威脅你了!”祁弈陽過于激動,開始口不擇言,“我就覺得他不正常!肯定有病,你護的了一時,護不了他一輩子!他那種人發(fā)瘋,什么事兒都能做出來!”
鐘商耐心告罄,往前邁一步,指著人陰惻惻地警告:“你說話最好過過腦子,再敢胡言亂語,尤其是當著別人的面,我保證你承擔不起后果!
酒精讓祁弈陽膽子變大,不僅不收斂,反而更張狂:“這么說你是自愿的?那換我是不是一樣可以?”
說罷,祁弈陽氣憤地把錄相機摔向地板,發(fā)出“吭嚓”的怪聲,相機的小零件頓時飛落在屋里的各個角落。
一片裂開的保護鏡恰好滾到榮湛的腳邊,他低眸,只覺渾身戰(zhàn)栗,腦海不斷回蕩著兩人之間的對話。
他內心的疑惑和受到的沖擊難以用詞匯形容,早晨產生的朦朧感再次襲來,現在的他有點分不清自己的所見所聞是真實還是幻覺。
另一邊。
祁弈陽摔相機的舉動換來了鐘商的拳頭,那一拳直直輪在祁弈陽的鼻梁上。
他低罵一聲,向鐘商撞去。
兩人近身肉搏,快速扭打在一起。
屋里傳來噼里啪啦的聲音。
榮湛心中一急,剛要進去阻攔,轉瞬間,他像被人敲了一棍似的天旋地轉,他用僅存的意識握住門把手,唇角泄出低吟:“鐘商”
他終究抵不過來自體內的強大力量,在不甘中失去了意識。
第52章 【VIP】 死機
太陽出來了, 從天邊的云霧升起,金光璀璨。
榮湛是被熱醒的,晨光透過擋風玻璃炙烤他的上半身, 持續(xù)一個多小時, 他醒來后額頭都在發(fā)燙。
新的一天, 早晨六點整。
等榮湛的眼睛適應明亮的光線,他打量起周圍的環(huán)境, 外面是陌生的綠林和街道。
就這樣怔神片刻,他忽然感到一陣刺痛從手背傳來,他低眸, 發(fā)現手背的骨節(jié)和皮膚正在泛紅。
與此同時,關于昨晚的記憶如潮水般涌入腦海。
他記得自己去找鐘商,無意撞見對方和祁弈陽發(fā)生爭執(zhí),他想去阻止, 關鍵時刻卻失去行動能力。
再睜眼, 他就坐在自己的車里。
榮湛盯著手背,目光愈發(fā)深邃。
他不覺得那是幻覺,當時受到的震撼依舊在體內徘徊。
澤也和祁弈陽說過的話輪流攻擊他的思緒。
一個說在療養(yǎng)院等他,另一個直接說他有病。
榮湛閉上眼睛,一口氣堵在胸口, 不上不下。
來不及思考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 他快速下車,步行十幾米,找到產業(yè)園的路標。
五分鐘后, 榮湛回到了記憶的終點,總裁的私人庭院。
站在庭院正中央,關于昨晚的記憶變得更加深刻。
祁弈陽口口聲聲說他和鐘商一直有聯系, 天天睡覺。
睡什么覺,什么時候,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這些問題像鋼絲一樣用力纏繞榮湛的腦袋,導致他的太陽穴狠狠跳了兩下。
周圍一片寂靜,屋里空無一人。
空氣彌漫著沉重的氣息,令人心情壓抑。
榮湛徑直往里走,推開房間的兩扇門,里面是爭執(zhí)過后還沒來得及打掃的殘局,地板和地毯上散落著飾品的零件,有碎裂的酒瓶和栽倒的酒水架。
沒有血跡,但榮湛聞到了血腥味。
他趕忙在身上翻找手機,試圖聯系鐘商。
忽地,他的動作微僵,視線被一樣東西牢牢吸引。
不遠處的實木桌上,一臺手持錄像機擺在那里,它小巧過時,卻是一切的源頭,散發(fā)著某種魔力。
榮湛走過去,拾起錄像機觀察,外表有明顯的歲月痕跡,顯示器被摔的搖搖欲墜。
他試著開機,摁兩下沒成功。
平生第一次,他做了一件違背原則的事。
屬于榮博士的原則。
他拿走了錄像機
回到咨詢中心的兩個小時,榮湛終于收到關于鐘商的消息。
小雅秘書得知他在找人,主動打電話過來。
“鐘先生還好嗎?”
電話順利連線,榮湛第一時間詢問。
小雅語氣格外輕松:“商總很好啊。”
榮湛皺起眉頭:“他在哪里!
“哦”小雅沉吟片刻回道,“商總在醫(yī)院看望朋友!
榮湛握著話筒的手用力:“祁弈陽?”
“是的。”
小雅應聲,停頓幾秒,在電話里主動敘述了榮湛失去意識之后的事情。
她口中的故事版本,聽上去無關緊要,就是老朋友之間的小摩擦,商總和祁總酒后爭執(zhí),前者下手狠了點,后者進了醫(yī)院。
現在酒醒,雙方恢復平靜。
祁弈陽為自己的耍酒瘋行為道歉,鐘商選擇原諒。
一切就當沒有發(fā)生過,大概就是這么回事。
榮湛靜靜地聆聽,眸光越來越沉。
那他呢?
他的手骨節(jié)為什么泛紅,又是怎么回到車里,記憶為什么會出現空缺。
這些疑惑,小雅一問三不知。
“榮博士?”小雅半天沒等來他的回應,誤以為斷線,“您還在聽嗎?”
榮湛沉聲答應:“在,我能不能見他!
小雅用公事公辦的語氣說:“好的,我給您約明天上午或后天下午,您看行嗎?”
榮湛沒有吭聲,低氣壓順著電話線傳到城市另一邊。
小雅緊張地咽了咽口水:“要不”
“我自己聯系他,”榮湛聲音輕柔卻沒有溫度,“不麻煩你了。”
小雅松口氣:“好的!
掛斷電話,榮湛面無表情地拿起錄像機擺弄。
他試圖開機,幾次之后都沒有成功。
獨自研究一會兒沒結果,他在網上搜索教程,終于讓手里的物品活過來。
顯示器亮起,布滿劃痕的屏幕緩緩浮現品牌LOGO,一串英文消失,接著是儲存文件。
開機的過程并不順利,卡卡頓頓,顯然是暴力留下的后遺癥。
榮湛一直瀏覽到最早的記錄,其中有段長達40分鐘的視頻被單獨存放,封面全黑,隱約透著一股神秘的氣息。
他的手指落在播放的按鈕上,心跳慢兩拍,一股異樣情緒在體內滋生,他知道自己正在靠近真相。
拇指稍稍移動,顯示器的畫面動了起來。
視頻最開始出現的人是鐘商,模樣不要太年輕,散發(fā)著十八九歲青年人特有的朝氣和從容。
鐘商在自拍,地點是鐘家老宅的花園,場地寬闊氣派,熾白的燈光將夜里的景色襯托的格外美麗。
包括鐘商這張臉,神采奕奕,眼睛清澈無瑕,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的無憂無慮。
“嗨!”鐘商對鏡頭打招呼,一邊轉圈錄視頻一邊說話,“今晚是我的生日派對,記錄一下特別時刻,我跟哥哥學的,他喜歡錄音,我喜歡錄視頻,我邀請了很多好朋友和同學,雖然晚了三天,但不影響心情。”
話落,鐘商調整鏡頭,開始拍攝周圍的景象。
派對的氣氛很融洽,幾十個朝氣蓬勃的青年歡歌載舞,他們手執(zhí)酒杯,又唱又跳。
后來,大家一齊聚在鏡頭前,開心的唱起生日歌。
榮湛從視頻里的信息得知,這是鐘商十八歲的生日派對,由于天氣原因,推遲三天才補辦的生日會。
一眾人群里,并沒有看見自己的影子。
榮湛開始回憶,那天晚上他在做什么,他和鐘商絕交了嗎?
結果他什么也沒想起來。
視頻開始出現卡頓,鐘商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我現在要去”
鐘商非常開心,還有些激動,他從人群中脫離,漸漸遠離喧囂。
鏡頭里的光線變暗,他正在往林子里走,語氣放低:“我不知道會有我不確定”
畫面卡頓半秒,恢復流暢后,鐘商對著鏡頭笑起來,雖然燈光暗淡,但是依然能從他眼里找到期許和甜蜜,他是如此的青澀,一看就被保護的很好。
榮湛想聽到完整句子,手指按著回放按鈕,屏幕卡成馬賽克。
不得已,他又快進一分鐘。
鐘商錄制的景象越來越黑,聲音帶著點慍怒和委屈:“他竟然沒來,那我要走遠一點,輕易不讓他找到,我想再過幾年我會翻出這段視頻看,沒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們接過吻,還是舌吻”說完,他自己樂起來,“我怎么這么幼稚,希望這段記錄別被哥哥看見,他肯定”
忽然,鏡頭前晃過一道影子。
特別模糊,很容易讓人產生眼花的錯覺。
榮湛感覺到,他和視頻里的鐘商同時屏住呼吸。
“嗯”鐘商的聲音停在這里。
確切講是整個畫面停在這里,榮湛耐著性子等片刻,不管是快進還是倒放,畫面依舊沒反應。
他嘗試著重新開機,搗鼓半天,徹底死機。
控制情緒一直是榮湛的強項,他很快冷靜下來,不敢再亂碰錄像機,決定交給專業(yè)人解決,他必須確保自己能看到完整內容。
第二天,榮湛把東西交給一個技術大神。
對方拍胸脯向他保證,在不毀壞儲存文件的前提下修好錄像機,大概需要一周的時間。
這是榮湛找到的第八位專業(yè)人士,也是唯一可以做出保證的人。
“能不能提前?”榮湛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詢問。
大神很為難:“榮博士,這款攝像機早就淘汰了,而且摔的七零八落,你看這顯示器稍微用點力就能斷,主要原因是儲存卡有問題,我努努力把它修好確實用不上一周,但我要找渠道買新設備,就算找原廠家的人要到原件,那也需要時間送到啊!
榮湛態(tài)度友好:“幫忙催一催,我急用!
“好吧,您都開口了,事情肯定給您辦妥,三天之后取貨!
就這樣,榮湛懸著的心稍稍落地。
他真怕相機里的文件消失再也回不來,冥冥之中,他覺得40分鐘視頻至關重要——
綠樹成蔭,花香四溢,夕陽的余暉在建筑上鋪陳。
宛若一幅精致花卷的美景,就是香槐耶公認的貴族學校。
榮湛在一幢教學樓里找到女教師,溫聲開口:“我是艾米的心理醫(yī)生,我來做一次回訪!
不過五分鐘,他在接待室見到了艾米。
艾米見他臉上浮現驚喜,快樂的打招呼:“榮叔叔。”
她的聲音穩(wěn)重,遇事不慌,膽子特別大,由此看出長大后的她會是一個了不起的人。
榮湛一直欣賞艾米的性格,她總能讓他想到自己。
一大一小隔著球桌相視而坐,畫面格外雋永。
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沒有像其他孩子一樣嘰嘰喳喳問個不停。
“艾米,重新回到校園,感覺怎么樣?”榮湛笑著問,語氣一如既往的令人安心。
艾米很樂意和他分享,將近期學校里發(fā)生的事如實相告。
聊了片刻,榮湛把話題拉入正軌:“艾米,榮叔叔來找你,是想跟你玩一個游戲。”
艾米眨眨眼睛:“什么游戲!
“很簡單,真心話和大冒險,”榮湛取出一張馬克紙和彩筆,他寫下兩組詞語,“艾米先來,如果筆尖朝向冒險,你要根據叔叔的要求做一件事,若是筆尖朝向真心話,那就簡單了,你只需要回答叔叔一個問題!
艾米點點腦袋。
榮湛轉動彩筆,力道掌握的很好,筆尖分毫不差地指向“真心話”。
“OK,開始了,”榮湛在紙上快速畫出兩個男人,一個黑色一個紅色,“是不是很熟悉,我相信艾米記得,現在你可以告訴榮叔叔,假如紅顏色代表舅舅,那么黑顏色代表誰呢?”
聞言,艾米撩起長睫,直直盯著眼前的男人。
答案顯而易見。
榮湛被艾米的眼神沖得恍惚一瞬,內心翻起千層浪,表面還是很平靜,他輕輕點著畫紙,又一次確認:“這就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對嗎?”
艾米抿了下嘴唇,遲疑半秒,點頭——
“榮醫(yī)生!
“榮醫(yī)生,你在嗎?”
“劉警官來找你了!
歐陽笠把臉貼在門板上,表情逐漸怪異,她親眼見到榮湛進入辦公室,怎么一點回音都沒有。
劉遜說:“可能在午休,我抽空”
話未說完,辦公室的門開了。
榮湛站在房間里,一身質地考究的正裝,神色淡然無波,看上去與平時無異。
“榮博士,嚴隊讓我來送資料,關于嫌疑人的評估,我得親自交到你手上,”劉遜禮貌地解釋來此的目的,“您現在方便嗎?”
“請進!
榮湛做個邀請的手勢,后面跟了一句:“歐陽,麻煩你為劉警官煮一壺茶。”
“好的。”歐陽笠笑著答應,順勢關上門。
她做賊一樣小跑到前臺,趕忙掏出手機發(fā)短信:[來了來了!劉警官來找人了。]
嗖的一聲,鐘商回復:[知道為什么嗎?]
歐陽笠:[送保密資料,感覺還有別的事兒,我去探探,隨時同步。]
約莫五分鐘,歐陽笠敲響門,端著一壺茶和兩只杯子走進辦公室。
這時候,榮湛和劉遜隔著一張厚實的辦公桌正在交談。
歐陽笠一進來,兩人都不說話了。
沒辦法,她只好出去。
門重被關上,氣氛變得有些異樣。
劉遜感覺榮湛身上的氣壓很低,但又看不出哪里不對勁。
榮湛問:“嚴隊最近好嗎?有沒有按時吃藥,還有澤也,狀態(tài)怎么樣!
劉遜如實回答:“都還行,謀殺案的進展很快。”
“你除了送資料,是不是還有其他事找我?”榮湛用玻璃器皿倒茶,說話時眼皮都沒抬一下。
“是,”劉遜欣喜又緊張,“我聽說榮博士喜歡看劇,我在國家劇院搶到兩張《堂吉訶德》的票,不知道你感不感興趣!
榮湛喜歡《堂吉訶德》,也喜歡話劇和舞臺劇。
但他現在哪還有什么心情看戲,滿腦子都是黑衣人和攝像機。
他想起鐘商曾經說過的話,覺得很有道理,借此機會展開聊:“劉遜,謝謝你的好意,你是想約我對嗎?”
劉遜點頭:“是啊!
榮湛直接問:“你喜歡我?”
劉遜沒想到他這么直接,完全沒有準備。
計劃是先去劇院,順理成章的一起用餐,如果有機會就正式表白。
話已至此,劉遜不再回避,表情變得鄭重;“沒錯,榮博士,我確實很喜歡你!
“能告訴我為什么嗎?”
“什么?”
“為什么喜歡我!
劉遜張了張嘴,有些發(fā)愣:“我覺得榮博士各方面都很好,外表出眾,專業(yè)能力強,性格也好,待人隨和沒有惡意,您是一個很好的人,難道不值得我喜歡嗎?”
榮湛勾起唇角,忽然自嘲一笑:“好與不好,現在下定論有點早!
劉遜驚訝地看著他,一時語塞。
榮湛嘴邊笑意收斂:“有件事我要告訴你,我對人和人之間的肢體接觸不感興趣,包括和一個人上床。”
“?”
沒聽錯吧。
劉遜緩慢地眨眼睛,無法理解其深意。
榮湛淡定的解釋:“就是性冷淡的意思,需求度不高,假如我們在一起,可能一個月都不會有一次!
這回聽明白了,劉遜內心深受重創(chuàng)。
世界上果然沒有完美的人,上帝為一個人開了門,肯定關上一扇窗。
“抱抱歉,”劉遜有點懵逼,“榮博士,您要是想拒絕我,你就直說,沒必要”
“沒必要用這種借口,”榮湛接過話,聲線依舊穩(wěn)的可怕,“這不是借口,是事實,我做過測試,雖然沒有明確的報告,但有很大概率存在感情缺陷,你是一個充滿正能量,血氣方剛的年輕警官,你想要的感情生活必定是熱烈的,我這種人恰恰相反,無論做什么都很平淡!
確實。
劉遜是一個有正常需求的人,他跟平常人一樣,渴望和喜歡的人親近,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光靠感情支撐的戀愛對他來說長遠不了。
“你真的”劉遜心有不甘,緊緊交握的手面暴起青筋,“榮博士,你有試過嗎?你就那么確定?你跟前任也是一個月一次?”
聽上去就很離譜。
榮湛還有更離譜的,直言不諱:“我沒有前任。”
“”
劉遜剛才還心存懷疑,現在開始接受現實了。
沉默,在房間里蔓延開來,持續(xù)了整整一分鐘。
榮湛垂下眸子,用溫暖的語調打破兩人之間的壁壘:“本來這屬于我的私事,沒必要告訴你,我倒是無所謂,就怕說出來給你造成困擾,以后你看見我,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這些,你可能會尷尬,然后用半分鐘的時間去平復。”
劉遜現在就挺尷尬,更多的是挫敗和沮喪,他像犯了錯的人一樣漲紅臉,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我很少這么做,在沒有權衡利弊和考慮他人感受的情況下說出自己想說的話,”榮湛小幅度地聳下肩,“我之前有想過試一試,試著改變自己一成不變的生活,想過開始一段戀情,體會一次戀愛的感覺。”
劉遜默默抬起頭,從中聽出一絲傷感。
榮湛露出特別樸素的微笑:“可我內心深處的聲音總在提醒我,這種事不適合我,我對談戀愛力不從心,相對感情生活,我更想知道聲音來自哪里!
“榮博士,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不明白!
榮湛臉色忽暗,語氣異常篤定:“除了我自己,沒人會懂這種感受!
第53章 【VIP】 探尋
“榮湛, 你在做什么?”
“鐘先生,你終于肯回我電話了。”
話音落,電話里陷入一陣盲音, 若不是能聽到兩人之間淺淡的呼吸, 真以為掉線了。
沉默持續(xù)一會兒, 另一端的鐘商開口:“我這兩天很忙,有些事急著處理, 你好像比我更忙!
“確實!睒s湛朝街道一瞥,一輛警車抵達路邊。
鐘商聲音有點冷:“你跟誰在一起!
榮湛看見劉遜急匆匆上車,坐在警車里打個手勢, 他抬手回應,淡著嗓子對電話講:“劉遜,我聽了你的建議,把身上這點毛病都跟人家說了, 劉警官人很好, 他愿意跟我試試。”
“試什么?”
“我們現在就去酒店,你說試什么!
“榮湛。
“先這樣,試完再聯系!
榮湛罕見地先掛斷別人的電話,他收了手機,抬起步子邁下臺階。
劉遜從車窗里探出腦袋:“榮博士, 季風酒店!
畫面一轉。
兩人來到季風酒店六層, 6012高級套房的兩扇大門敞開。
嚴鏘從里面出來,身上還帶著一股難聞的異味。
榮湛嗅到了血腥和煙草摻雜在一起的味道,由此判斷里面的奸殺現場有多殘忍。
數名警員來來回回, 現場一片忙碌。
“小劉,帶個人從一樓開始摸排,每間房都不能放過, 不管住的什么人,”嚴鏘一臉嚴肅地下達命令,將自己的手套扔給劉遜,“先進去看一眼,別吐了。”
劉遜應聲,接過手套進了屋。
嚴鏘和榮湛對視一眼,頗有默契地走到樓梯口,這里人少適合談話。
榮湛來這里不是為了分析奸殺案,而是專門來找嚴鏘。
“有件私事,想請你幫忙!睒s湛直奔主題。
嚴鏘挑起一只眉毛:“這么多年都是我找你,終于輪到你找我一回,說吧,赴湯蹈火!
榮湛冷靜道:“我想調新港公寓近半年的監(jiān)控,只看我的車位,晚上11點到凌晨2點之間,還有梧桐別墅區(qū)16號車道附近的監(jiān)控,我找一個人,最好是能拍到正臉!
就算艾米點頭默許了黑衣人的身份,榮湛還是要親眼證實,他需要足夠有力的證據。
嚴鏘用深邃的目光注視他,沒吭聲,等著他繼續(xù)講。
“你做這種事有經驗,更方便,換我只能用笨方法,”榮湛說,“私事,我個人請你幫忙!
“交給我!眹犁I只回三個字。
談話在兩人彼此會意的對視中結束,嚴鏘沒有問到底找什么人,榮湛也沒有講出來,他們心知肚明——
榮湛從酒店出來,走到露天停車場,一輛黑車疾馳而來。
“吱呀”一聲,車子橫在榮湛面前,帶著一陣風,吹掀了他的夾克外套。
駕駛位下來一個人,是鐘商。
他用力甩上車門,明顯帶著慍怒和焦急。
榮湛好像早就料到他會來,一點不意外,表情是一貫的從容不迫。
“這么快?”鐘商打量眼前男人,冷笑著嘲諷,“試驗的結果怎么樣,你硬了嗎?”
榮湛面色不改,盯住鐘商這張臉觀察,腦海晃過攝像機里的畫面,十年前那張無比稚嫩的臉龐。
他們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怎么不說話?”鐘商咄咄逼人,眸里醞釀著颶風般的情緒,“說話!你是不是跟他睡了。”
好半天,榮湛終于有所動作,他指著鐘商鼻梁上的刮痕,聲音特別溫和:“你這里,怎么弄的!
難得見到鐘少爺掛彩,那一戰(zhàn)可能比想象的更激烈。
鐘商有一瞬間怔忡,眸中燃燒的火焰熄滅,余下是充滿悲傷色彩的灰燼。
他別開視線,甕聲甕氣道:“關你什么事,你管我做什么!
“是你來找我的,”榮湛抬著下巴指向轎車,“不如我們上車聊。”語畢,他越過鐘商徑直走到車子前,打開車門,回身看著愣在原地的男人。
榮湛有點不對勁,具體哪里出了問題,鐘商暫時形容不上來。
兩人一齊坐進車里,空氣彌漫著淡雅的花香,氛圍卻充斥著死一般的苦味。
“是真的嗎?”鐘商的手背暴起青筋,臉色有點白,強忍著沒發(fā)作,“告訴我,他碰你哪里了。”
榮湛轉過臉,過分平靜地說:“我回答你之前,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鐘商被自己腦補的畫面刺激到,一想到榮湛和別的男人滾床單,他就想拿刀砍點什么,更多的是不甘。
他用一雙泛紅的眼睛盯著男人,期待對方收回那些話。
榮湛稍稍朝他的臉靠近,沒有曖昧,只有壓迫:“那天晚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鐘商疑惑:“哪天?”
“前天,”榮湛將自己的手背露出來,皮膚上的淤青還未完全散去,“我去產業(yè)園找你,撞見你和祁弈陽發(fā)生爭執(zhí),后來呢,你有沒有見到我,我手上的傷是怎么來的!
聞言,鐘商呼吸一滯,慢慢睜大眼眸。
那晚榮湛像死神般降臨,二話不說撂倒祁弈陽,結果可想而知,祁弈陽進了醫(yī)院,現在還沒有出來。
鐘商以為榮湛與曾經無數個夜晚一樣,只是恰好撞見,萬萬沒想到榮湛保留了部分記憶。
“你暈倒了,”鐘商邊思考邊說,“我也挺驚訝的,當時情況緊急,我對祁弈陽下手重了點,只能先送他去醫(yī)院。”
這個版本和小雅秘書的差不多,極其敷衍。
榮湛坐正身子,透過擋風玻璃望著前面燈火輝煌的街道,臉上閃過一抹失望。
鐘商啞著嗓子道:“你和”
“鐘先生,”榮湛截斷他的話,“我這兩天一直嘗試和你聯系,你是真的忙,還是有意躲我!
“我沒故意不見你,是真的忙,”鐘商語調變了,委屈又著急,“我騙你做什么,我最近”
他想拿出證據證明自己沒有謊話連篇,手剛碰到卡槽,又縮了回去。
證據過于敏感,一封來自精神病院的捐款感謝信。
就在幾個小時前,鐘商有了一段頗有感觸的經歷,并下定某種決心。
這件事還要從兩天前說起,小雅秘書不理解,自己的老板忽然對非常規(guī)醫(yī)院感興趣,要求在兩天內完成資助項目,目標是一家精神病院,快速簽約,快速撥款,唯一的要求是他想親自到醫(yī)院考察一番。
金主駕到,院長帶著人到大門口迎接。
本來院方不想讓鐘商看見患者發(fā)作的場景,奈何他執(zhí)意要去病房轉一圈。
接著,鐘商便撞見了令他難忘的一幕。
一個患有被害妄想癥的女性患者,由兩名護工按在床上,主治醫(yī)生拿著潤滑油正往胃管上涂抹。
女患者發(fā)出野獸般的嘶叫聲,扭動著身體反抗。
護工奮力壓制,廢了好大勁綁住了她的手腳。
“捏住她!”主治醫(yī)生一聲令下,拿著胃管逼近。
女患者充滿恐懼的眼神令劃破了鐘商的瞳孔,他屏住呼吸,像被釘在原地一樣。
“嗚嗚啊啊”的凄慘叫聲不停地傳出,女患者開始口吐白沫。
護工用力鉗住她的下巴,醫(yī)生找準時機,將胃管插進患者鼻孔。
前幾次都沒有成功,醫(yī)生不得不加大潤滑劑的劑量。
大概試了十幾次,胃管終于送了進去,患者開始翻白眼,醫(yī)生用注射器往胃管里推流食,下一秒,不可思議的一幕發(fā)生了,渾濁的血液從患者嘴里噴濺而出,周圍的護工和醫(yī)生下意識往后退。
“住手”鐘商實在看不下去,聲音由低變高,最后變成命令,“讓他們停下來!”
院長敲響玻璃,沖里面的醫(yī)生做個手勢。
醫(yī)生把胃管拔了出來,那位患者還在抽搐。
鐘商瞪著院長,不可置信:“你們在做什么!
院長見怪不怪地解釋道:“這位患者好幾天不肯吃東西,為了不影響她身體機能,只能插胃管強制進食。”
鐘商思考片刻問:“有沒有可能,她只是單純的胃口不好,你能保證自己每天都會按時吃飯嗎?”
院長啞口無言,面上笑盈盈,心里腹誹這位多管閑事的老板。
鐘商不在乎這家伙在想什么,耳邊回蕩著女患者撕心裂肺的叫聲。
如果把女患者換成自己身邊的人,他想都不敢想。
對于精神病院的所見所聞,鐘商不敢跟榮湛提起,他知道對方比自己更了解,可他一個字都不想提,好像這樣就能永遠避開一樣。
鐘商甚至想,世界上為什么會有這種醫(yī)院存在。
沉默,依然在車廂里持續(xù)。
兩個男人都不言語,一個望著前面,一個把臉歪向車窗。
“鐘商,”榮湛冷不丁開口,聲音又穩(wěn)又輕,“你有沒有什么話想對我說。”
鐘商抿了下唇,腦子里還在回放胃管插進鼻孔導致鮮血噴濺的恐怖場景。
榮湛接著道:“祁弈陽找過我。”
鐘商倏然轉頭,眼里閃著驚訝又警惕的銳光。
“我那天晚上去找你,就是想跟你說幾句話,”榮湛眼神真摯,頗有傷感色調,“如果有人傷害了你,或者做一些違背你意愿的事,你一定要說出來!
“沒有人傷害我,”鐘商指了指被祁弈陽K過的鼻梁,“如果這種算傷害的話!
榮湛沉靜地又問:“你真的沒話對我講?”
轉瞬間,鐘商的目光動搖了一下,若是沒去過精神病院,他興許就脫口而出了。
他不敢冒險,轉頭避開男人視線,聲音極低:“我覺得你還沒有做好準備”
榮湛聽見了,用同樣低的聲音回道:“什么意思。”
“你知道三腳架嗎?”鐘商忽然轉移話題,“不是角度的角,是可以拖起一件物品的支架,這個物品可以叫做‘穩(wěn)定’,如果其中一支架子獨自延伸或縮短,那么它們共同支撐的‘穩(wěn)定’就會轟然倒塌!
“你在講平衡,”榮湛接過話音,“好熟悉的比喻,那你認為我是三腳架上擺放的物品,還是其中一支架子?”
鐘商反應很快:“我不是在說你,所以沒辦法回答你!
榮湛忽地笑了,笑容很純粹:“我們是不是跑題了,你來找我,是想問我的試驗成果!
鐘商聞言不再激動,冥冥中已經知道了真相。
顯然,榮湛是故意引他來,一種探知欲的東西始終洋溢在榮湛的眼睛里。
“說起來,我們有近十年沒聯系,”榮湛故作不解模樣,“鐘先生,有一點我不太明白,你為什么那么在意我有沒有跟別人發(fā)生關系,以前我覺得這是一種玩世不恭的挑釁,可你今天的反應,讓我有些看不懂了。”
鐘商撩起眸子,直視那雙黑眸,勇敢地不躲不閃:“因為我喜歡你。”
榮湛的神色很明顯僵了一瞬,有些猝不及防。
“我不可以喜歡你嗎?”鐘商極具天真又充滿孤注一擲的氣勢,“別說十年,就算二十年沒來往,我再見到你,不能對你有好感嗎?”
“那他呢?”榮湛說這話時,喉結在滾動。
鐘商皺眉:“誰?”
榮湛的咬字變輕:“那個神出鬼沒的神秘朋友,關鍵時刻總能幫到你的人,你喜歡我,那你和他算什么!
這回輪到鐘商猝不及防,薄唇微啟說不出一個字。
“只是炮友?”榮湛眼神變得銳利,“還是說”
“我和他的事以后會有解釋,”鐘商態(tài)度忽然強硬起來,“你只要記住,我喜歡你就夠了,我不想你和其他人在一起,別人碰你我受不了,我就是這么變態(tài),自私,我跟別人可以,你不行。”
榮湛失笑:“聽上去真是不公平!
“哪有那么多公平,”鐘商反駁,“你曾經說過,這個世界就是由各種雙標和不公建立起來的!
“我不記得自己說過。”
“你有,你記性差!
榮湛停頓一會兒,換種肅穆的語氣再次開口:“鐘商,我不接受!
鐘商狐疑又謹慎:“什么?”
“你說的喜歡,”榮湛故意放慢語速,“我不能確定,必須等云霧散盡我才能回答你!
“有些事”鐘商歪過身子,忍不住去扯男人的衣服,“順其自然好不好,結果會更如人意,你想一想三腳架!
榮湛沒有回應,恰在此時,他兜里的手機響起。
他當著鐘商的面接聽:“修好了嗎?”
電話另一頭的人說:“榮博士,今晚收到了新設備,您明天下午就可以過來取貨!
“里面的內容有損壞嗎?”
“放心,我向您保證過的!
“OK,明天見。”
榮湛掛斷,對上鐘商亮晶晶略帶擔憂的眼睛,用安撫的語氣說:“很快就知道了。”
鐘商對這句話半懂不懂,愣愣地看著,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回過神時,榮湛已經下車走遠。
男人背影挺拔堅韌,任何事都無法阻擋他向真相前進的腳步。
第54章 【VIP】 視頻
榮湛看眼時間, 夜里十二點整。
他把攝像機擺在房間角落,鏡頭對著床鋪和門口,這個角度可以罩住整個臥室, 他調成錄制模式。
搞定一切后他上床休息, 閉上眼睛卻怎么也睡不著。
他失眠了。
不得不吞一片藥才達到目的, 最后在渾渾噩噩中昏睡。
次日,天蒙蒙亮。
榮湛腦海里的生物鐘響了, 他從床上爬起來直奔攝像機。
攝像機還在工作,連續(xù)錄制五個小時,他開始倒放, 快進,再倒放,鏡頭中的他一直躺在床上睡覺,姿勢都沒怎么變。
他面無情緒地思考片刻, 隨即關閉了攝像機——
臨近中午, 艷陽高照。
私立醫(yī)院仿佛被一層無形的紗幔覆蓋,隔離了外界的喧囂與繁忙。
榮湛走在寂靜的過道中,伸手攔住一位男護士。
“請問祁弈陽先生在哪間病房?”
“您是?”
“我是他的朋友!
“稍等。”
男護士把人帶到接待處,很嚴謹地查看訪客名單。
“確實有一位祁總,”男護士邊翻看邊問, “您貴姓?”
榮湛禮貌回道:“我姓榮。”
聞言, 男護僵硬地抬起頭,眼里閃過異樣:“榮湛?”
榮湛覺得不對勁,沒吭聲, 等待對方交代原因。
男護士說:“不好意思先生,祁總的拒客名單上只有一個人,就是榮湛!
還是用紅筆標注的, 證明這個人的特殊性。
那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值得祁弈陽把他單獨拎出來放在訪客欄。
在榮湛記憶中,他和祁弈陽幾乎沒有交集,點頭之交都算不上。
他不再為難護士,轉身打算離開。
一回身撞見驚喜。
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電梯的兩扇門無聲開啟,身穿米色居家服,胳膊還掛著骨折吊帶的祁弈陽就這樣出現了。
“祁弈陽!
榮湛可以發(fā)誓,他的態(tài)度真的挺友善。
祁弈陽就像見了鬼一樣,趔趔趄趄地往后退,還好身邊的助理手疾眼快扶住他,不然真的會栽倒。
“還好嗎?”榮湛朝人走近,無意識地擋住去路,“你看上去不太妙!
鐘商只是臉上掛彩,不影響生活,相比之下祁弈陽糟糕多了,好像出了車禍似的。
“你來這里做什么,”祁弈陽充滿戒備地轉動眼珠,“我不見客!
說罷就要離開,不料榮湛稍稍挪動腳步便輕易攔截。
榮湛臉上的笑意很淡,完全是為了維持禮節(jié)。
可在祁弈陽看來就是一種警告,傳遞著危險的信號。
“你到底想怎么樣!”祁弈陽像應激的小獸虛張聲勢,抬了抬自己的胳膊,“這還不夠嗎?”
榮湛眼眸微瞇:“誰做的?”
“”祁弈陽面色古怪,氣得臉通紅又不敢發(fā)作,“我不管你是裝的還是真的,我以后盡量不出現在你面前,你也別來找我。”
“我來這里并不是為了看望你或找茬,”榮湛沉靜地說,“我是想知道,那天晚上你對鐘商說的話是什么意思,你說我和鐘商有聯系,還說我們你為什么這么講。”
祁弈陽面色更加怪異:“我還能為什么,我想讓鐘商看清你的真面目,我說的都是實話。”
榮湛感覺心跳有點重,面上不動聲色:“只是你的一面之詞!
“我不知道你倆在玩什么把戲,總之這件事跟我沒關系了,我向你保證,以后不會再亂說話,也不會再打鐘商的主意,我和他就是生意伙伴,我決定聽取你的建議,去找適合自己的人,這樣總可以了吧!
祁弈陽一臉憋屈樣,提起鐘商時又滿目憂傷,他向榮湛拋去一個可憐巴巴的眼神,然后在助理的攙扶下一瘸一拐走向病房。
榮湛立在原地,久久沒有動作。
兜里的手機連續(xù)震動數次,他刻意忽略,當電梯再次開啟時,他順勢走進去。
來到停車場,上了車,他才摸出手機查看信息。
一部分來自工作室的人,另一部分是鐘商。
鐘商:[今天能見一面嗎?]
鐘商:[昨晚我不夠理智,有些話沒來及說清楚,我把談話的重心搞錯了,我不該過度關注劉遜。]
鐘商:[我能追你嗎?]
鐘商:[哥哥拜托,你理理我(嘆氣)]
榮湛看著這些信息,內心非常復雜,他總覺得這些文字不屬于自己,鐘商突如其來的表白讓他感到無力,而且對方態(tài)度轉變很快,他想搞清楚背后的原因。
半晌,他回復鐘商:[今天不方便,改天。]
鐘商:[晚點也沒關系。]
榮湛:[改天吧。]
榮湛像是在逃避什么,發(fā)完信息就把手機收起來。
他的心思完全被另一件事占據,再過一會兒,他就能拿到修復成功的錄像機——
咨詢中心辦公室。
午后的陽光透過窗戶,灑下斑駁光影。
榮湛坐在背光處,半張臉陷入陰影,表情不明。
辦公桌上擺著一臺小巧錄像機,他剛從技術員那里取回來。
他安靜地觀察片刻,隨即拿起錄像機,熟練地開機,順利找到儲存文件。
四十分鐘視頻完好無損,畫面變得流暢,視頻中的聲音也不再斷斷續(xù)續(xù)。
榮湛終于聽清楚鐘商在走進綠林時所說的話:“我要去暗一點的地方,說不定會有驚喜,好吧!不裝傻,我想去找哥哥,可是我不確定他在哪里,今天恰好他有比賽,晚上可能會慶功!
鐘商悶頭走了一會兒,視頻里只有輕輕的喘息聲。
光線稍微亮些后,他又開口:“我們是同月出生,過幾天是哥哥的生日,我不知道送他什么,不如把自己送給他,可以換一種說法,我的生日禮物想要他,我已經不滿足現狀了,我的嫉妒心越來越強,我一點也不喜歡這種心態(tài),想跟哥哥聊聊,他肯定能理解我,也會開導我!
他用開玩笑的語氣,可接下來沉默的半分鐘證明他有認真考慮。
“我有點害怕,其實”他聲音低又不好意思,“特別期待,我真想試試,我表現的不一定有多好,可能很差勁”
鐘商自言自語地啰嗦一會兒 ,鏡頭里的光線又一次變暗。
似乎是來到秘密基地,他站在小徑上等待幾分鐘,說了些“他沒來”這種話,還提到了接吻。
他接吻的經驗來自哥哥。
提到‘哥哥’這個稱呼,鐘商作為鐘家老幺的兒子,算起來有十幾個哥哥,沒有血緣關系能稱得上兄長的人也不少,但榮湛在聽了鐘商的描述后,想到的只有自己。
他吻過鐘商,并不是天臺偷親,而是在這之前。
榮湛不自覺的扶額,眼睛緊盯著顯示器。
接著,畫面來到上次的截點。
鏡頭里晃過一道人影,鐘商屏住呼吸,自言自語的模式就此結束。
從這一刻開始,鐘商沒再說話,也沒有關掉錄像機。
他朝那道影子靠近,越來越近,他們之間的沉默已經成為一種默契。
走近以后,鐘商手臂自然下垂,錄像機的角度剛好拍到影子的側顏。
榮湛先看清了那個人的下巴,鼻子,然后是眼睛,心中為之一振。
十年前的自己,單看面相和整體氣質,已經體現出強烈的穩(wěn)定性,黑夜里的眼睛,蘊含著不屬于那個年紀的深厚韻律,深沉目光中帶點攻擊性,但不具備破壞性的危險,鐘商單純的眼睛在他這雙眼睛面前,不由讓人想到狼愛上羊的故事。
兩人在無聲中手牽手,鐘商跟在哥哥身邊,沿著小徑向前,不問去哪里。
途中,鐘商用手里的錄像機錄制了他們十指交扣的畫面,像是在拍特寫。
哥哥發(fā)現了,沒有阻攔。
接下來的畫面,已經上升到另一個強度。
他把他帶到一間屋子,任由月光透過窗戶照映在兩人身上。
榮湛認出那是綠林邊的觀景屋,平時沒人去,很久以前就拆掉了。
視頻中的他,那個陌生的他,很自然地握住鐘商的胳膊,稍稍用力就把人拽到眼前,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拉近。
鐘商緊張的手一抖,錄像機不小心掉落在地板上。
還沒來得及撿就被哥哥一腳踢開,沒太用力,相機滾到了門口。
鏡頭對準兩人站立的雙腿,看不見上半身,加上光線不明,畫面變得有點模糊。
雖然沒有拍到兩人的臉,但榮湛能想象到,而且無比篤定。
他們在接吻,他聽到鐘商嘴角泄出的低吟聲,一呼一吸間都是纏綿。
榮湛怔怔地坐著,對此完全沒有印象。
就在他以為這種只露腿的畫面會進行到底,忽然畫風一變,他看到視頻里的自己把外套脫掉,撲在地板上,然后攬過鐘商的腰,就這樣自然而然的把人壓在身下。
這么做的目的顯而易見,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用腳趾頭也能想到。
榮湛的太陽穴突突跳,想關閉錄像,猶豫一下還是決定看完。
通過屏幕他看見自己的手固定住鐘商的頭,用嘴唇去親吻鐘商的臉頰,親了幾口,目標轉移到額頭,然后一點點下移,掠過鼻梁,最后吻住鐘商微腫的唇瓣,他一邊吻一邊用手撫摸對方的頭發(fā)。
他毫不遲疑地撩起鐘商的毛衣,一只手游走在對方身上,看見那只手不停地探索,接觸的領域越來越過分。
鐘商沒有躲開,乖乖地任他為所欲為,全程緊張又害羞,兩只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想去碰他的肩膀,不知道什么原因又放下。
沒多久,鐘商的褲子被丟在一旁,筆直的長腿在月光的襯托下泛著白玉般的光澤。
哥哥的手,順著膝蓋移動,來到另一處地方。
錄像機能拍到的東西有限,鐘商仰躺著,頭頂對著鏡頭,下面完全被擋住。
不滿二十歲的鐘商,身材與現在不同,那時候還有點瘦,肌肉線條不明朗,但絕不難看,整體十分勻稱,最吸引人的就是緊實光滑的皮膚。
榮湛只要閉上眼睛稍稍回憶,那晚在產業(yè)園見過的景象就會浮現,他記得鐘商的背影,屬于男人的身體曲線。
視頻視頻里的畫面還在動,后來的發(fā)展不言而喻。
他略顯強勢地擁抱他,親吻,安撫,該做的一樣不落。
這種情況持續(xù)半天,空氣里充斥著年輕人特有的激情。
一直到鐘商帶著哭腔說出:“有點疼”
三個字傳到榮湛耳朵里,像鋼絲一樣狠狠拉扯他的神經,他感到血壓一度飆升,恨不得沖進視頻里,揪著那個陌生的自己,讓人趕緊停下來,別再做了!
“小商!
視頻里陡然響起一道不屬于鐘商的嗓音。
榮湛神色一凜,趕忙拿起錄像機,全神貫注地盯著看。
那個不管不顧的哥哥終于講話了,完美的身形像黑豹一樣伏在上方,他把手指落在鐘商的鼻梁,羽毛似的刮著,神情似笑非笑,又叫一聲‘小商’,口吻像是在撒嬌。
鐘商激動地抱住他的腰,兩只腿不停地往回收攏。
“喜歡嗎?”
“嗯就是,你要等等我!
“等什么?”
鐘商說不出來,像只怕冷的貓一樣使勁往他懷里鉆。
然后,那種事情又在繼續(xù),直到錄像機電量過低自動結束錄制。
四十分鐘過去,錄像機仿佛完成了某種使命,卡頓一下又關機。
榮湛沒心思再碰它,整個人游走在黑暗與光明的交界處,思想陷入振奮和恐懼結合的漩渦中,在沒有看完視頻之前,他始終抱有一絲希望,現在事實擺在眼前,證據確鑿。
他無法理解,無法理解視頻里自己的行為,耳畔縈繞著祁弈陽對他的控訴,胸口過度發(fā)悶。
早在十年前他就和鐘商發(fā)生了關系,他卻一點不記得,就算回顧視頻也無法感同身受,為什么會這樣,視頻里的那個他,真的是他嗎?
他未經思考便打通榮玥的電話:“我有沒有一個”雙胞胎兄弟?
很快他意識到這么做很蠢,自嘲地笑了笑,隨便找個借口又把電話掛斷。
此時,夕陽如同熔金般傾瀉,辦公室的景色比午后那段時間還要明亮鮮艷。
榮湛望向窗外,只覺眼前一切都是幻象。
他活在了一個虛構的世界里
歐陽笠不清楚榮醫(yī)生窩在辦公室里的兩個小時做了些什么,只知道從辦公室里出來的榮湛臉色不好看,那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表情。
“榮醫(yī)生,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歐陽笠小心翼翼搭話,“翰生也在呢,叫上燕子和大壯一起唄,我們好久沒聚餐了!
榮湛走到前臺,從抽屜里取出一張高檔餐廳的金卡,溫和語氣和平常無異:“你們去吧,用這個卡,我請客。”
歐陽笠咬了下唇:“是不是有事兒?”
榮湛在收納盒里找到車鑰匙,抬起臉,露出淺淡的笑容:“沒事,我去找嚴隊。”
歐陽笠默默松口氣:“好吧,謝謝榮醫(yī)生,那我們就不客氣啦!
榮湛點下頭,撈起外套離開。
可能是心事太多,去往警局的路上,榮湛選錯了路,遇到晚高峰堵車。
車輛在最堵的橋上停留整整兩個小時,期間,他不可避免地回想錄像機里的內容,真可怕,他竟然有反應了。
他掰過車室內鏡,觀察鏡里的自己,這張臉面無情緒,細細探究,可以從瞳孔深處找到一抹冷意。
抵達警局時,天已經黑透了。
大廳靜悄悄的沒什么人,除了值班警員就只剩天花板孤零零勉強照亮的筒燈。
榮湛直接到三樓的非常規(guī)調查科找人。
不愧是嚴探長,整棟樓只有他和他的組員在加班。
“榮博士,”嚴鏘見到榮湛挺驚訝,“歐陽丫頭說你們聚餐,你怎么沒去!
榮湛沒搭茬,徑直往里走,進入一間無人的接待室。
嚴鏘皺皺眉頭,跟著他進來。
他坐進椅子里,盯著地面,略顯疲憊地開口:“ 我可能是個強□犯!
如此炸裂的話好比空中飛來一顆地雷,震耳欲聾。
嚴鏘反應特別快,先把門關上,然后回過頭:“你瞎說什么!
榮湛出神一般低語:“我在無意識的情況傷害了一個人!
“你等會兒,”嚴鏘在腦海里捋了捋思路,“你說你是總得有個對象吧,你搞清楚了嗎?”
老實講,嚴隊就算懷疑到自己頭上,也不會把榮湛和這種事聯系在一起。
榮湛緩緩搖頭:“我不確定,但我覺得”
“你先別覺得,”嚴鏘有點氣憤地打斷,“我還是頭一次見到往自己頭上扣屎盆子的,我勸你去問清楚!
榮湛稍稍抬眸:“問誰。”
“”嚴鏘愣幾秒,長嘆口氣,“真是醫(yī)者不自醫(yī),你說問誰,當然是你自己能干得了那種事兒嗎?”
話音落,嚴鏘做個打住的手勢,轉身出去,沒多久便踅回來,手里多了一杯冰飲。
榮湛接過杯子,默默地喝完。
一杯冰飲讓他平靜下來,恢復了睿智又冷靜的一面,他懂得嚴鏘的意思,點了點頭,開口問:“你是什么時候確定我就是監(jiān)控拍到的黑衣人!
嚴鏘打量他,回道:“我聯系過馬場老板,監(jiān)控拍到你晚上離開過,凌晨五點半才回去,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我只是想從黑衣人身上找點線索!
“你說的這些,我不記得了,在我的印象里,我為了第二天的友誼賽早早休息,”榮湛點了點太陽穴,“我的記憶出現問題,我不確定是遺忘癥還是夢游癥,你相信我嗎?”
“我信,”嚴鏘毫不猶豫,“而且我篤定你做不出來那種事,我認識的榮湛,絕對不會!
榮湛不禁苦笑:“我自己都沒把握!
嚴鏘很鄭重的反駁:“我干了這么多年警察,隔著二里地就能聞到人渣的氣味,你身上沒有,”他朝榮湛走近,坐到旁邊的空位,“榮博士,你讓我調監(jiān)控,是不是想確認一下自己晚上有沒有去過梧桐別墅。”
榮湛點頭:“是!
“我這邊盡快,”嚴鏘扒拉一下他的胳膊,“聽我的,先問問當事人,你自己琢磨沒用。”
榮湛眼底浮現顧慮,忽然表情一變:“你怎么不問我那個人是誰!
嚴鏘一副不可言說的模樣:“我心中有個人選,我不說。”
榮湛:“”
嚴鏘莞爾,輕拍他的肩頭,“所以我才讓你去問清楚,別給自己找不痛快!
他慢半拍回道:“嗯,我會的!
第55章 【VIP】 夜訪
凌晨, 四下一片漆黑。
在一種詭異沖動的驅使下,榮湛丟下手頭所有文件,突然從書房快步走向臥室。
他拉開衣帽間的門, 默默盯著掛在衣架上的黑色沖鋒衣。
是他嗎?
那個神秘莫測, 擁有超高催眠技術, 令他好奇又欷歔疑似控制狂,可能還沾點暴力傾向, 總是在夜里找上鐘商,然后無止境占有的黑衣人。
這個人真的是自己?
他想起監(jiān)控拍到的背影,想起鐘商歡愛過后留下無數痕跡的身體, 還有鐘商看著自己的眼神,他感到一陣窒息,思緒被問題答案深深攫住。
鐘商是心甘情愿,還是被迫承受。
榮湛只想知道真相, 哪怕是殘酷的。
十分鐘后, 一道身影來到地下車庫。
榮湛穿上了黑色沖鋒衣,還選一頂黑色棒球帽,他從倒車鏡里不經意間瞥到自己的身影,霎時間和監(jiān)控里的畫面重疊。
他要去驗證一下,但他解釋不清楚為什么要用這種方式。
路途很難熬, 時間像蝸牛似的緩慢前進, 每分鐘堪比一個世紀。
車子駛進梧桐別墅,最后停在16號車道上。
透過車窗玻璃,榮湛看見別墅燈火通明, 這么晚了,還有園丁在花園里走動。
榮湛將車子稍稍往前移動,視野變得更加明晰。
他看見了美麗的花園, 正好映對一層書房。
兩位園丁是夫妻,他們提著裝有花卉的藍框,沖著書房露臺揮揮手。
下一秒,鐘商的身影出現,身上穿著白色襯衣和黑西褲,衣服扣子解開幾顆,露出白皙脖頸,臉有點紅,眼里綴有微醺的朦朧之態(tài),應該是剛喝完酒。
他隔著護欄跟園丁夫妻說話,態(tài)度隨和,始終笑盈盈,園丁夫妻不停地對他說謝謝,然后提著藍框和裝滿的牛皮袋走出園子。
談話聲消失,鐘商在露臺逗留片刻才轉身進屋。
榮湛原本猶豫要不要進去,見到人,他已下定決心。
車門打開,他的身影投到柏油路面,拖得老長。
他邁著沉穩(wěn)步伐走進花園,腦;貞涚娚谭讲艑@丁夫妻的態(tài)度,好像那才是真實的鐘商,一個充滿善意、懂得尊重他人的男人。
聯想到鐘商對自己的態(tài)度,無緣無故的甩臉色,說話沒個把門的,總是跟他作對,在一些列騷操作之后還能向他表白,真情流露地說喜歡。
這么做的目的,是想引起他的關注,還是覺得委屈?
胡思亂想之際,榮湛已經穿過花園邁上書房露臺的臺階。
他為自己的舉動感到意外,當他的手碰到拉門時,冷不丁冒出一個想法,他這叫私闖民宅。
可他沒有猶豫,毅然決然地推開門走了進去。
書房既奢華又寬敞,各個角落點亮幾盞夜燈,襯托出暖色調,渲染著溫馨又旖旎的氣氛。
榮湛環(huán)顧一圈,并沒有看見鐘商的身影。
他緩步走到書架前,除了厚厚的書籍,上面擺了一些艾米的照片和不值錢的小玩意。他拿起其中一塊彩石,總覺得眼熟,久遠的記憶猛然襲來,他想起是自己隨手送給鐘商,那是多年前的事,想不到鐘商留到現在。
就在他感到詫異時,身后的腳步聲悄然逼近,沒等察覺,他突然被人從后面抱住。
他低眸,看見兩只白皙又結實的小臂像蔓藤一樣纏繞于胸前,十根手指修長靈動,真是漂亮,在昏暗燈光下泛著如玉般的光澤,他立馬想起錄像機里的畫面,這雙手曾被自己扣在頭上動彈不得。
緊接著,背后傳來一陣溫暖,雙手的主人貼了上來,榮湛的脊背能夠感受到對方胸膛的溫熱和心跳的節(jié)奏。
他如過電一般,既沒反抗也沒有迎合
無聲的擁抱還在繼續(xù),胸前的手開始作亂,衣鏈被拉開,靈活的五指伸進去,隔著一層薄薄的面料描繪胸膛的線條。
一股熱氣從榮湛的腳底板升起,一路延伸至小腹。
他忙不迭握住那只手,不成想對方反應超快,把另一只手也伸了進來。他不得不轉身,過程比預料中的慢,因為抱著他的人始終不肯拉開距離,像磁鐵一樣攀附在他的身上。
“干什么”鐘商的聲音,帶點不滿的情緒。
榮湛沒聽過對方用這種語氣講話,體內的火燒的更烈。
尾音消失之際,他成功轉身,看見了鐘商的眼睛。
鐘商順勢摟住他的脖子,揚起下巴,嘴巴抿成一條線,佯裝慍怒的模樣。
榮湛嗅到了威士忌的味道,攜帶不多的果香,依然好聞。
鐘商眼里有著明顯的醉意,身體的重量不停地朝榮湛傾斜,好像要把自己掛在他肩膀。
“鐘”榮湛的嘴唇剛剛開啟一條縫,下頜處就被親了一口。
他當場怔住,神情瞬變,但不明顯。
鐘商那果凍般柔軟的嘴唇,從他的下頜處轉移到臉頰,然后再往下,露出小獸一樣的牙齒輕輕咬住他的喉結。
他不自覺地咽口水,感受鐘商帶給他的奇異體驗。
這還不夠,鐘商收起牙齒吻了一會兒 ,繼續(xù)往下移動。
榮湛覺得有必要停下來,再這樣下去一發(fā)不可收拾。
他定了定神,捏住鐘商的下巴,沒有用力,這張漂亮的臉蛋輕易被他抬起來。
“嗯?”鐘商眼神迷蒙,勾著欲,發(fā)出一聲很低的疑惑。
榮湛嗓音沙啞地開口:“鐘商,我是”
這該怎么說?
直言自己是榮湛,這不廢話嘛!
鐘商微醺的眼眸逐漸睜大,醉意頓時減去三分,仿佛意識到了什么,摟著榮湛脖子的手臂猛地收緊。
“抱歉!睒s湛有點不好意思,他抬手去碰脖頸,試圖拉開兩人的距離。
可他低估了鐘商的力量和熱情,只覺眼前光線忽暗,一張俊臉放大,接著,唇上感受到兩片柔軟。
鐘商吻住他的嘴唇,不給他說話和退縮的機會,以格外勇猛的架勢親吻他,趁他不注意將舌尖探了進來。
他瘋狂地探索他的領域,汲取他的氣味,手中力量絲毫不敢放松,生怕他把他推開。
在榮湛的記憶里,他還沒跟人這么熱吻過,他做什么都有條不紊,野性般的節(jié)奏令他招架不及,他往后退,背部撞上身后的書架。
鐘商的嘴沒有移開,簡直是在強吻他,熱情又大膽,一只手輕車熟路地往下探,找準時機伸進去。
異樣感夾雜著輕微的酥麻,從小腹傳遍全身。
榮湛渾身肌肉頓時繃緊,腦子里噼里啪啦的放煙花,名為理智的那根神經就快要繃斷,他閉上眼睛,試圖冷靜下來,效果卻更糟,刻在記憶里的畫面襲來,那晚在產業(yè)園見過的軀體,不停地在他眼前晃。
他睜開眼睛,近在咫尺的是鐘商的面容。
屬于鐘商的氣息圍繞在他的鼻腔,榮湛心一橫,用手捧住鐘商的臉頰,強硬地把兩人的嘴唇分開。
鐘商瞪著濕亮的黑眸,似乎在懇求他。
榮湛的氣息有點粗重:“鐘商,你知道我是誰嗎?”
“嗯”鐘商害怕他跑似的一直往他身上靠,明明已經沒有空隙了,“我知道,我要的就是你!
思緒斷裂了,猶如腐爛的織物。
鐘商那散發(fā)著青草芳香的溫暖皮膚吸引了榮湛,他渴求他的身體有天鵝絨般的接觸。
“哥哥,”鐘商急得眼尾泛紅,就是不敢松手,“給我吧,我想要你!
話音剛落,鐘商便感到腰部一緊,榮湛把他抱了起來。
他趕忙摟緊男人,熟練地把兩條腿盤在對方身上。
熟練的程度讓榮湛小小吃驚了一下,不過沒時間去細想,最近吃驚的事兒太多了。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滿足懷里的小獸,還有自己的渴求。
他把他放在沙發(fā)上,俯身貼近。
鐘商的手臂纏繞過來,用力壓著榮湛的后頸,他必須低下頭,兩人的嘴唇又一次貼合。
第二次接吻是溫柔而漫長的,屬于榮湛獨有的溫柔。
鐘商激動的用腳指頭扣著沙發(fā)布,主動開啟唇瓣發(fā)出邀請。
榮湛細細品嘗他的嘴唇,手指輕撫他的眉骨、臉頰、耳輪還有頭發(fā),就像在安撫一個淘氣的孩子。
忽然,鐘商感覺身上一輕。
他睜開眼,看見榮湛支起身子。
“不要”鐘商一把抓住男人的外套,這個不要指的是不要離開。
榮湛環(huán)顧四周,露臺的門大敞四開,他認為在這里有點草率,想低聲安慰兩句,卻被急火攻心的鐘商無情吐槽:“快點,這時候還講什么儀式感!你到底行不行!”
“”榮湛一愣,語塞半天。
鐘商翕動鼻子,用腳心蹭他的大腿,軟著嗓子說:“哥哥,別走”他不敢臨時挪地方,總怕榮湛中途反悔,他可不想跟愛的人在床上講道理。
“不走!睒s湛像哄小貓一樣輕聲答應,心中詫異,躺在沙發(fā)上的男人真的是鐘商嗎?
他用指關節(jié)蹭了下鐘的臉,這動作,難以言喻的溫柔與親昵。他像無意間打開了魔法盒子一樣好奇,想試試鐘商的反應。
鐘商既沒罵也沒躲,主動解開了襯衫衣扣,抿唇說:“你壓著我,不方便,褲子你幫我脫。”
恐怕神仙來了也無法拒絕鐘商提出的請求。
榮湛點頭:“好!
鐘商抬起上半身,像狼崽子一樣撲過來。
兩人快速糾纏在一起。
最初在書房,后來轉移到隔壁的臥室。
期間,榮湛還好奇地問:“你為什么把臥室和書房設在一樓?”
鐘商咬著他的耳朵說:“方便罪犯潛進來!
一語雙關
光陰一寸寸溜走,激情逐漸褪去,余溫依然環(huán)繞四周。
鐘商多日盼望的愿景終于實現,哥哥做完之后沒有離開,他們一起洗澡,躺在同一張床上睡覺。
精神上的亢奮足以抵消身體的疲倦,鐘商毫無睡意,他不敢閉眼,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緊緊盯著躺在身側的男人。
他不停地用手指撫摸榮湛的臉頰,挺括的鼻子,薄厚適中的嘴唇,還有印著牙印的喉結。
慢慢地,他把頭枕在對方的肩膀,手指在那裸露的胸膛上胡亂畫圈,淺淡的笑意不自覺鋪滿整個臉頰。
鐘商抱著如此堅定的信念,一直等到天亮。
晨光從紅色變成金色,透過窗戶灑進來,照亮了榮湛清和的五官,此刻像夢一樣不真實。
鐘商等到了自己想看見的場景,繃緊而興奮的神經一下子松懈,他懶洋洋地親一口榮湛的唇角,腦袋吧嗒落下,閉上眼睛一秒入睡。
他剛睡著沒多久,榮湛就醒了。
高高的天花板讓人感受到空間的開闊與自由,陽光布滿上面的紋路,仿佛置身于廣袤天空中,這是豪華別墅才有的高舉架。
榮湛靜看兩秒,確定不是自己的公寓。
與此同時,昨晚的記憶洶涌而來,瞬間灌溉他的全身,他記得手指拂過光滑皮膚的觸感,記得唇齒纏繞的感覺,還有他完全而直接地擁有另一個人時產生的戰(zhàn)栗,過電般麻痹神經。
他都記得,沒有遺忘。
這與他考究的癥狀不太符合,他意識到,或許不是失憶那么簡單。
榮湛稍稍偏過臉,下頜蹭到了另一個人的頭發(fā)。
鐘商躺在他懷里熟睡,呼吸均勻,睡顏安寧感到滿足。
他抬起胳膊,盡量不發(fā)出動靜地坐起身,然后輕喚一聲:“鐘先生!
鐘商眼皮都沒動一下。
榮湛清了清喉嚨,又道:“鐘商!
還是沒反應。
他不知道鐘商才睡著,睡得正香,根本叫不醒。
無法,他掀開被子,輕手輕腳地下床。
視線在屋里轉一圈,并沒有找到他能穿的衣服。
榮湛只好光著身子進浴室,沖澡時,他看見了收納桶里的浴巾和散落的小雨傘,幾個小時前在此發(fā)生的事歷歷在目,他把鐘商抱起來抵在墻壁的場景尤為清晰。
難以想象,他真的做了。
榮湛抹把臉,走出淋浴區(qū)來到鏡子前,他望著鏡子里的自己,越看越陌生,有點認不出來了。
過去被忽略的細節(jié),一點點放大。
為什么他身上總出現莫名其妙的痕跡,為什么會瞬移,經歷了昨晚,答案昭然若揭。
從浴室出來,鐘商沒有醒,依舊保持側躺的姿勢呼呼大睡。
榮湛走近俯身,嘗試著把人喚醒。
鐘商閉眼睛嘀咕:“走開”
“好吧!睒s湛拉起被單蓋住了鐘商的腰。
時間尚早,不能怪人家懶床。
他想借一身鐘商的衣服,脧巡半天也沒找到合適的尺碼,只好到隔壁書房撿起了昨晚的衣服套在身上。
臨走前,他又看一眼鐘商,靜靜地看了好長時間。
他拿出在書房找到的紙筆,交代了離開的原因,然后把紙放在床頭。
離開別墅他選擇走正門,恰好在門口撞見老管家?guī)О鬃鲇醒踹\動。
見他大步流星地走來,老管家眼睛都直了。
榮湛禮貌問好:“早上好!辈煌桶讚]手。
艾米沖他微笑,并不覺得奇怪。
等他驅車離開,徹底消失后管家還是沒搞清楚狀況——
午飯時間,十二點整。
榮湛出現在警局,已經脫掉了那件黑色外套。
“來了,”嚴鏘坐在科室門口招手,“等你半天了!
“不好意思,有點事耽擱。”
榮湛略表歉意,跟著嚴隊往里走。
嚴鏘帶他進入一間辦公室,關上門,接了一杯水給他。
“謝謝,”榮湛說,“是不是耽誤你出任務!
“沒有,先給你看樣東西,”嚴鏘將桌上的電腦顯示屏掰向榮湛,迅速播放一段剪輯過的監(jiān)控錄像,“你讓我查半年的,根本不需要,最近幾周就有線索,車庫的錄像顯示你有幾次穿著黑衣服離開,趕在天亮前回來,有時候更晚,不過有一次并沒有穿黑外套,至于梧桐16號的車道,基本沒拍到黑衣人,近一周只有一次,根據路程時間推算,應該就是你。”
說著,嚴鏘轉頭看一眼。
榮湛目光鎖定屏幕,神情鎮(zhèn)定,好像不關他的事一樣。
嚴鏘接著說:“你沒有刻意躲避監(jiān)控,但角度問題,很難拍到正臉,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所以不惜余力找到一張照片!眹狸犨呎f邊從抽屜里取出照片,擺在桌上,非常高清。
照片里有兩個男人,穿黑色外套的男人靠在車上,另一個男人摟著他的腰,親昵地倚在他懷里。
黑衣男人的整張臉曝光,五官端正,渾身散發(fā)著一種邪肆的氣息。
“你猜我在哪找到的,”嚴鏘勾了勾唇角,“我翻了鐘商的社交賬號,他唯一一條動態(tài)就是這張照片,時間應該是三年前,我專門洗出來送給你!
榮湛拾起照片看著,淡聲開口:“作為旁觀者,能告訴我你是怎么想的嗎?”
嚴鏘道:“我想法特別簡單,自從看見監(jiān)控里的背影,我就懷疑你和鐘商的關系,當時只是懷疑,后來鐘商被歹徒攻擊,我心里就有了答案,我以為你們是刻意隱瞞關系,為了爭家產什么的,抱歉,我想的比較膚淺。”
“然后呢?”
“然后?應該我問你了,你對這些錄像和照片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榮湛搖頭:“沒有!
嚴鏘手指點著照片:“你仔細看看,有沒有模糊的熟悉感!
榮湛感到心口一陣抽動:“確實沒有,真希望我能有點感覺,我看著照片里的人,就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別說是照片,榮湛親眼看見他和鐘商的視頻都沒有找到所謂的熟悉感。
這讓他產生了異樣的恐懼:“我的失憶癥,比我想象的嚴重!
聽聞此話,嚴鏘向他投來意味深長的眼神,猶豫著開口:“你之前跟我提到的人格分裂,屬于哪種類型?”
剎那間,一抹不易察覺的陰霾掠過榮湛的眉梢,他的目光忽地變得空洞,很快又被各種情緒填滿。
他在椅子里緩慢轉身,盯著嚴鏘看,感覺后脊發(fā)涼。
“不可能,”他拒絕這種猜測,“不會的,絕不是”
第56章 【VIP】 攤牌
榮湛寧可接受自己患有永久性失憶癥, 也不愿跟人格障礙扯上關系。
多重人格障礙是一種罕見且難以治愈的精神疾病,患者若是協調不好,后果不堪設想。榮湛比任何人都了解病理, 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其中一員。
不!現在下定論過早, 他不接受。
“上次去平地區(qū), 我有件事一直沒跟你說,”偏偏嚴鏘向他透露出更多線索, “跟我交過手的博士,就是黑衣人!
榮湛的眼里閃過茫然,好像沒太聽懂。
嚴鏘更直白地講:“不管是身形還是身高都差不多, 最重要的是你身上的檀香味!
“是合香。”榮湛糾正道。
“反正不管什么香,我只在你身上聞到過,曾經去你辦公室,你介紹過這款合香是一位制香師特意為你調的, 我覺得味道特別又好聞, 所以印象深刻。”
“你確定嗎?”
“我確定!
榮湛的心開始往下沉,不得不打起精神正視自己的問題:“我相信你的判斷,或許真的是我,可是這不能說明什么!
“關于博士的傳聞,我想你也聽說過, 你覺得像失憶嗎?”嚴鏘殘忍的提醒, “人格分裂這個猜想,還是你自己說的!
榮湛的臉龐如一汪靜止的湖水,沒有絲毫波紋, 心里卻海浪翻滾,瘋狂地撞擊著胸膛。
他略顯木訥,受到打擊的一種表現, 甚至沒給他時間去偽裝堅強。
嚴鏘一手落在他的肩膀,厚實的嗓音充滿關心:“不管是人格分裂還是失憶癥,你身邊的人都沒有察覺嗎?還是說家人為了保護你,一直隱瞞。”
“我和家人早就沒什么來往,”榮湛聲音很輕,“過節(jié)才回去一次,感情很淡。”
“你不是有姐姐嗎?可以問她!
“我姐姐”榮湛思考一瞬,篤定地搖頭,“她應該沒有察覺,這件事先不跟她說,免得她擔心!
嚴鏘以警察的直覺分析道:“根據這些線索,你這種情況有段時間了,這么多年相安無事,連你的家人都沒察覺,說明你的情況很穩(wěn)定,或者有人默默幫助你,我覺得至少有一個知情人,不一定是家人,你仔細想想,有誰能勝任這個角色。”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也是一種消亡。]
這句話從榮湛腦海閃過,他已經知道自己該去找誰了。
他早該想到的。
“你說的對,或許真的有一個人可以給我答案!睒s湛喝光杯子里的水,起身準備離開。
“照片你帶走,監(jiān)控錄像我稍后傳給你,回去看看,這方面你比我懂,”嚴鏘不放心的囑咐,“任何情況,隨時聯系,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謝謝!睒s湛把照片收起來,心里有了一絲安慰,“我不會有事!薄
露天停車場。
榮湛坐在車子里,手中拿著照片,細細打量合照里的兩個男人。
片刻,他掏出手機,找到鐘商的頭像發(fā)送信息:[醒了嗎?]
鐘商回復:[醒了,我看見你留的字條。]
榮湛:[忙不忙,我晚點能見你嗎?]
鐘商:[我一整天都在產業(yè)園,你直接來。]
榮湛:[好,盡量早點。]
他要趕在天黑前,不然他沒辦法保證是不是現在的自己。
手機提示音“叮叮”兩聲,鐘商連發(fā)兩個表情包,一個是肥兔子跳來跳去,一個是小熊織毛衣。
榮湛看不太懂,打字詢問:[昨晚很抱歉,你感覺怎么樣,有沒有不舒服?]
鐘商秒回:[我很舒服,你道什么歉,我早就想睡你了,能不能大大方方的,成年人睡個覺算事兒么?]
榮湛盯著這條信息,一時間心里五味雜陳,他不確定鐘商知道多少,或許和他一樣搞不清楚狀況。
一想到這個可能,他心里更難受。
[晚點見。]
發(fā)送完畢,榮湛收了手機。
嚴鏘的監(jiān)控錄像正好上傳到筆記本,榮湛打開電腦,一幀一幀地瀏覽,每個細節(jié)都不放過。
當夜里的那個男人抬起頭瞥向攝像頭時,榮湛猝不及防與他對視,一張臉,呈現出兩種感覺。
榮湛不想承認,但他看著監(jiān)控里的自己,找不到一點熟悉感——
陳教授剛剛結束一場旅行,昨晚才落地市區(qū)。
榮湛登門拜訪時,教授正在小院里喝茶看書,無比愜意地享受午后陽光。
“老師,下午好!睒s湛在椅子里落座,目光游走在教授的臉上,心臟跳的又慢又重,“您最近還好嗎?”
陳教授給他倒茶,笑呵呵道:“我挺好,你呢?”
榮湛直言:“不太好!
陳教授手里的動作微頓,投去一個探究的眼神:“來找我,是不是有事?”
榮湛心情低迷,垂著眼眸說話:“我查過,我的師哥并不是什么通緝犯,很少有人見過他,在別人眼里,您好像只有我這么一個學生,我很疑惑,我為什么那么篤定自己有一個師哥,這個信息就像代碼一樣存在我的記憶里,而且我從來沒想過去查證!
陳教授將茶杯推給他,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榮湛,這個信息是我傳達給你的!
“師哥這個人,真的存在嗎?”
“存在,只是和常人理解的不同!
“他和我是什么關系。”
“暫時沒辦法回答你,大概是二元對立,或者密不可分!
榮湛盯住老師的眼睛,想到一個可能:“我試了那么多次都沒有找回失蹤兩年的記憶,老師,請你告訴我,是不是那段記憶原本就不屬于我。”
他說請,不到萬不得已他很少請求別人。
陳教授感到心痛,知道這天早晚會來,不禁長嘆一口氣:“沒錯,不屬于你!
僅存的一線希望破滅。
榮湛閉上眼睛,感覺有什么東西轟然倒塌,剛好砸在他的頭上。
“為什么”他有點接受不了,“您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
陳教授轉動輪椅,來到他身前,皺巴巴的手落在他的手背上,溫聲細語的安撫:“因為時機不夠成熟,你還沒有準備好迎接變故,你一直以來都很穩(wěn)重,但還不夠,你需要更強的承受能力!
榮湛抽回自己的手,語氣決絕:“我有權利知道真相!
“是,”陳教授點頭,“可不是現在,我希望你繼續(xù)沉淀,不要一口氣吞下所有,你會承受不住的!
“如果你是我,察覺到自己可能患有精神疾病,你會怎么做,”榮湛發(fā)出銳利又不失禮貌的質問,“你會選擇沉淀嗎?還有那么多耐心去等待別人給結果嗎?”
陳教授無言以對,眼底浮現愧疚和擔憂。
“您是我的恩師,我一直敬重你,信任你,”榮湛不免有些傷心,“我現在不知道該信誰了!
“抱歉,我們本來可以換一種方式的。”
“我改天再來看您!
說罷,榮湛不顧挽留,站起身快步走出庭院——
鐘商能察覺出榮湛最近的變化,就像榮湛能感到他的變化一樣。
在他看來,他們之間打破某種壁壘上床,盡管有過無數次,昨晚不一樣,榮湛帶著記憶,他們一覺睡到天明。
他不確定榮湛怎么看待這件事,當做一夜情還是可持續(xù)發(fā)展,無論結果如何,他反而變得輕松,好像把選擇題拋給別人,不需要自己費心思琢磨。
天色剛剛有點變暗,鐘商便驅散了會館的員工。
四周一片靜謐,別墅庭院的燈光提前點亮。
鐘商準備了上等紅酒,他想跟榮湛心平氣和的聊聊。
他決定以循環(huán)漸進的方式來揭露兩人多年的關系,理想狀態(tài)是白天的榮湛能夠接受他的愛意,等火候到位,他就像送驚喜一樣跟對方攤牌。
可他怎么也沒想到,計劃還未開始就宣布失敗。
傍晚六點前,榮湛抵達產業(yè)園。
此時夕陽的光輝最耀眼,照得整座城市金燦燦。
然而榮湛的眼里布滿烏云,一場精神上的狂風暴雨已經悄然展開。
他輕車熟路地走進別墅庭院。同樣的位置,鐘商從落地窗探出身子和他打招呼。
“你來了。”鐘商揮手,一身淺色休閑裝扮,頭發(fā)隨意落在額前,看起來就像未畢業(yè)的大學生。
“嗯,”榮湛腦子里閃回兩人擁抱的場面,溫暖中夾雜著一抹憂愁,“鐘先生,你吃過晚飯了嗎?”
鐘商說:“我晚上不怎么吃東西,你餓了?”
榮湛勉強露笑,無聲地搖了搖頭,他邁上臺階進屋,鐘商走到房間門口迎接他。
“我準備了酒,”鐘商開心地晃了晃酒瓶,“不需要醒,我知道你喝不了太多,陪我一杯可以吧。”
“鐘先生”榮湛的手里拿著一樣東西,試圖引起對方的注意力,“我有些事情想要告訴你,還有一些疑問想問你!
相對他急于求證的態(tài)度,鐘商顯得特別悠閑,而且心情很好,站在酒水車前開紅酒,輕松又活潑的語調:“你先等等,急什么,昨晚跟我在一起,不會不好意思吧。”
榮湛沒再做聲,安靜地等待。
鐘商很快搞定紅酒,端著兩支高腳杯轉過身,剛想說點活躍氣氛的話,對上榮湛的眼睛,神色一凝:“怎么了,你臉色為什么這么難看,不會后悔跟我上床吧,我告訴你,晚了。”
榮湛確實和平時不一樣。
他的臉有點蒼白,明明不瘦,站在熾白燈光下卻顯得單薄,假如來一陣夜風,估計能把他掀翻,他的心很亂,搖擺不定,他自己還未消化突如其來的變故,就要迫不及待地向別人吐露。
這讓他感到窒息,而他現在最關心的是另一件事。
他抬起手腕,將手里的東西展示在鐘商眼前:“我看過視頻,很久以前的視頻!
鐘商低眸,認出是自己的錄像機。
本以為被阿姨當做垃圾收走了,沒想到會落在榮湛手里。
顯然,他們都看過里面的內容。
沉默突然來訪,空氣猶如凝固。
兩人隔著一段距離相望,都想從對方眼中獲得自己追尋的答案。
榮湛把錄像機放在一旁,他朝鐘商看去,眼底情緒翻滾不息:“鐘商,我強迫你了嗎?”
鐘商掀起眼簾,意外的臉上不見波動,只是目不轉睛地和他對視,好像聽見了無法翻譯的外國語。
“我有沒有對你使用過暴力,”榮湛把能想到的最糟糕的可能盤點一遍,“或者是威脅,恐嚇,利用,不顧你的意愿強行和你發(fā)生關系,一次也算,有過嗎?”
鐘商可算聽明白了,他放下兩支杯子,平靜地回道:“沒有,從來沒有過!
榮湛那破碎的眼神稍稍凝聚,可沒有因為鐘商的回答而感到安心,他像失了魂一樣站在那里,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鐘商等待片刻,見他沒有要說話的跡象,好奇道:“你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
“我看了視頻,”榮湛有點生氣,“你才十八歲,不應該那么做,我真是不理解!
“既然你看過,就該明白這種事是你情我愿,”鐘商態(tài)度很端正,語氣里夾雜著某種不悅,“你別大男子主義,好像我啥也不懂一樣,我只比你小一歲!
榮湛恍若無聞,找個地方坐下,出神地盯著房間一角。
鐘商頭一次見他這么沮喪,印象里的榮湛永遠挺拔堅毅,自信又從容,沒有對誰低過頭。
“發(fā)生什么事了,”鐘商有些擔心,“就是因為看了視頻,還是有別的事?”
好半天,榮湛才開口:“我就是那個神秘朋友,我在晚上找過你,我們”
“是,”鐘商小心謹慎地觀察他,“昨晚的事,不是頭一回。”
榮湛扶住額頭,有些艱難地問:“這種事有過幾次?”
“幾次?”鐘商差點笑出聲,“我要是能懷孕,都生八個了。”
“”榮湛閉上眼,拇指使勁按著瘋狂跳動的筋脈。
鐘商把手插進褲兜,身子靠墻而立,目光直直落在榮湛的頭頂:“你看過視頻之后,有沒有想起什么?”
榮湛抬眸對上鐘商充滿期待的眼神,他不忍破壞,可他自己也累,累到不愿說謊:“沒有,我還有很多疑問需要你來幫我解答!
鐘商眼里掠過淡淡的失落,轉瞬即逝,他故作很樂觀的講:“沒關系,你總有一天會想起來!
榮湛嘴角扯出苦笑,如果真的是多重人格障礙,那跟他想不想得起來沒有任何關系。
他沒有把這番話說出來,他對鐘商點頭:“我希望可以!
“一定可以!辩娚添斜懦錾癫赊绒鹊墓,帶給人力量。
榮湛看著昨晚擁抱過的男人,忽然意識到,鐘商的愛和表達可能不是給他的,他下意識收緊拳頭,令人起雞皮疙瘩的寒意從腳底升起,一直涌上心頭。
“你知道我的情況嗎?”他的聲音仿佛被夜色浸染,低沉而略帶麻木,“白天的時候,我真的不記得夜晚的經歷!
鐘商沉默一會兒說:“我知道你很特別,很久之前我就有過懷疑,一直不敢確認,最近我才了解一些心理知識,我猜你可能患有某種心理癥狀!
榮湛聽得直皺眉,露出詫異的神色:“這么說你并不知道我真正的病因,那你這么久了,為什么不說。”
“我不知道,”鐘商回答的很快,鎮(zhèn)定的容顏透出天真浪漫的意味,“最開始的幾次,我很想找你問清楚,拖了又拖,慢慢習慣了這種相處模式,我也解釋不清楚緣由,你是心理專家,不如你幫我分析一下,這屬于什么心理!
“或許是”榮湛腦子里跳出一大堆專業(yè)詞匯和人格類型,很快甩的遠遠的,“在你面前,我不是什么專家,鐘商,我發(fā)現我一點也不了解你,更不了解我自己。”
鐘商反問:“你覺得我是為了什么?”
榮湛想到一個可能:“你是不是因為二十年前的綁架案,心懷愧疚,所以才”
“你記得嗎?”鐘商提起這件事就心痛,“你被帶走的那天晚上,你對我說過的話,有印象嗎?”
榮湛沒有,因為那不屬于他的記憶。
“我對你說過什么!
“你說”
[小商,我不會讓任何人把你從我身邊帶走,除非走的那個人是我。]
鐘商眼眶變紅,小幅度搖頭:“我要你自己想起來,對我再說一遍!
“怎么了?”榮湛才發(fā)現他的情緒有變,“抱歉,我絕對沒有讓你傷心的意思,你可千萬別哭!
鐘商沒有哭,雙眼泛紅是因為積壓已久的情感即將爆發(fā)。
他忽然向前幾步,低頭看著榮湛的臉,態(tài)度驟然轉變:“回答你之前,我先問你一個問題,假如替我失蹤的人換成祁弈陽,你覺得我會因為愧疚跟他在一起嗎?”
榮湛無言以對,他很想去握鐘商的手。
鐘商晃著身子退回原來位置,臉上掛著沉甸甸的冷笑:“你也太瞧不起我鐘商了。另外,你強迫不了我,我不是任人擺布的木偶!
“鐘先生,你誤會我了,”榮湛低聲解釋,“我絕對沒有侮辱你的意思!
“我告訴你,”鐘商隨手拿起一杯酒,仰頭喝光,放下酒杯接著道,“換成別人替我去受苦,我會用其他方式去報答,補償,至于我和你上床,如果你覺得我是弱方,那你打心底就把我看低了!
榮湛靜靜地聆聽,等鐘商說完以后,他站起身朝對方走去。
“抱歉,”榮湛嘗試著去拉鐘商的手,“我想事情片面了,我害怕自己對你做過壞事,我怕你受傷又不肯說!
“我確實在忍,忍了很多年,”鐘商坦白道,“我的隱忍來自白天不能和你相認,你讓我不知所措,其實沒有什么狗屁道理,唯一的原因就是我愛你,因為哥哥值得,我不敢冒險,害怕捅破那層紙后我們形同陌路!
榮湛將鐘商的手拖在手心,低頭打量著,心想:鐘商的真情流露真的屬于自己嗎?
他想起監(jiān)控里的身影,盡管心里有些難受,還是選擇問出口:“他對你另一個我,對你好嗎?”
鐘商盯住他的眉宇,溫柔又堅定:“很好,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像你一樣護著我,你強大,對我從不動粗,床上除外,你做起來很猛知道嗎?”
“”榮湛一口氣直接憋在喉嚨,因為慍怒臉皮燒起兩團火。
鐘商觀察他的變化,露出狐貍般的笑容:“哥哥,你的臉終于恢復點血色,你剛進來的時候嚇到我了,丟了魂似的,還以為你要跟我決裂!
“怎么會呢,”榮湛見他露出微笑,沉重的心情有了一絲緩解,“一個充滿不確定性的人闖入你的生活,你很委屈,對不對!
鐘商不停地點頭:“對,三天不見就會有這種感覺,但不是闖入,我們從小相識,除了你失蹤的兩年,沒有分開過!
榮湛眼眸睜大:“你之前說三天不見會想,是真的。俊
鐘商想咬人,忍住了:“一天不見也會想。”
榮湛淡淡的笑,那笑容里藏著幾分苦澀和無奈。
他拉著鐘商的手坐進沙發(fā)里,不忘把酒杯遞給對方:“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能跟我說說嗎?”
“誰?”鐘商眼里浮現疑惑與質疑。
關于多重人格,短時間內無法解釋清楚,而且榮湛覺得鐘商可能不會接受,何況他還沒有正式確診。
不過他發(fā)現,他的潛意識已經接受了殘酷的設定。
他換一種說辭問:“另一個我,經常在夜里出現,我們是怎么相處的?”
鐘商眼睛變亮,仿佛他現在就是夜晚的他,很自然地握住他的手,“不愛講話,但特別有安全感,某些時候蠻霸道,像個醋缸,我跟別人抱一下你都要懲罰我,當然,這里的懲罰指的是”
“我明白了,”榮湛臉色變得不自然,語氣比方才嚴肅,“不能這樣,我必須跟他談談!
“跟誰?”
鐘商還有一肚子話要分享,一轉頭,發(fā)現榮湛要走人。
榮湛冷著臉,仿佛被觸了逆鱗,態(tài)度格外強硬:“鐘先生,我要先找一個人談話,我明天再來看你!
鐘商立馬察覺出不對勁,跟著站起身,一臉擔憂道:“哥哥,發(fā)生什么事了,我跟你一起!
“不行,”榮湛在不知不覺中恢復了往日的殺伐果斷,“我要單獨跟他聊,有你在,他可能會欺負你!
鐘商:“”
“先這樣,我們電話聯系!
榮湛說走就走,腦子里提前組織語言,已經下定決心。
第57章 【VIP】 憤怒
剛進門, 手機“叮叮叮”響個不停。
榮湛以為是鐘商發(fā)來的消息,掏出來一看,是校園編輯部的學生的問好短信。
他最近忙于私事, 冷落了咨詢中心和校園期刊, 嚴鏘比較理解他的情況, 警局那邊暫時沒動靜。
現在學生以這種方式委婉的催稿。
榮湛褪去帶著潮濕熱氣的衣褲,換身便裝, 洗完澡到書房開始趕稿。
一個小時后,他把寫完的論文用傳真機傳給了學生。
接著,他坐在椅子里思考, 不知不覺陷入出神狀態(tài),腦海里一遍遍回放最近兩天發(fā)生的事。
手機提示音突兀響一聲。
鐘商發(fā)來的信息,鐘商很擔心他的狀況,字里行間帶著一種莫名的乖巧:[哥哥, 在做什么?]
榮湛心情復雜, 在懷疑自己患有精神障礙那一刻,鐘商的任何表現都像在對待另一個人。
他回復:[趕稿子。]
他把在校園做編輯的事簡單跟鐘商描述一遍。
鐘商發(fā)現他還能工作寫稿子,懸著的心稍稍落地,又發(fā)來一條:[晚上會來嗎?(托腮)]
后面緊跟一條:[我找你也行。]
他在擔心他。
榮湛知道,自己變得不對勁, 周圍的人怕他發(fā)瘋。
那又如何, 就算是一條充滿黑暗的絕路,他也不打算退縮。
他敲字回復:[要忙很晚,你休息, 不要等我。]
鐘商:[好的,有什么事你隨時聯系我。]
放下手機,榮湛又陷入沉思。
就這樣坐了整整兩個小時, 來到他平日里上床睡覺的時間。
榮湛已有決定,拿出信紙和筆,在上面修修改改寫了很多話:
[我知道你的存在,別再裝模作樣。]
[不如我們聊一聊,畢竟在使用同一具身體。]
[你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暫時不好下定論,但你對鐘商做的那些事,最好停一停]
寫到這里,榮湛有些氣憤,握著筆的手逐漸用力。
他想起視頻里的內容,太陽穴的青筋猛跳,繼續(xù)寫下去:[我看到一段視頻,你竟然像品嘗一塊美味甜點似的把人一口吃掉,你怎么能這么做,鐘商是弟弟。!]
他特意加了三個感嘆號,表示他對這件事的不理解和憤懣。
后來又寫了很多控訴的話,他反復擦掉重新修改,最后在末尾留下一句話:[不知道怎么稱呼你,期待你的回信。]
榮湛把寫滿字的信紙擺在桌上,特意拿出黑色外套放在旁邊,他沒有回臥室,就這樣端坐在椅子里,吃片助眠的藥,裝著一大堆心事準備入眠。
他還無法確定這具身體里是否有另一個人的存在,心中稍稍忐忑。
計劃是利用一晚的時間溝通,并設置一個小時后的鬧鐘。
萬萬沒想到,榮湛再次睜眼時,天都亮了。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他身處異地,懷里抱著一個人,他伏在對方身上,正做著不可描述的事。
“!!!”
榮博士的修養(yǎng)但凡差一點,臟字就從嘴里噴出來了。
“啊榮湛”鐘商沙啞性感的聲音低低沉沉傳入耳畔,帶著點早晨特有的鼻音。
這聲音勾的榮湛身體梆硬,哪哪都一樣。
他低頭,撞上一雙又濕又亮的眼睛,瞳孔里氤氳著幾分惰意。
鐘商仰躺在他懷里,不著寸縷,兩只手臂摟著他的腰,額頭冒出一層細汗,粘著幾綹碎發(fā),眼眶紅彤彤的,好像剛哭過。
陽光照耀下,這張俊臉尤為生動。
“唔,怎么了,”鐘商發(fā)現男人忽然停下來,眼里躥出疑惑,“我沒咬你啊”
榮湛緩過神,趕忙從鐘商身前退開,他下意識扯過被單蓋住兩人的身體,很快發(fā)現鐘商的腰部有掐痕,不禁感到一陣眩暈。
“鐘商,”榮湛焦急把人扯過來,上上下下的打量,“他把你怎么了,是不是又懲罰你?”
鐘商直接坐在他懷里,圈住他的脖子低喃:“你在說誰。”
榮湛試圖拉開兩人的距離:“昨晚那個我”
鐘商一頭霧水:“?”
榮湛翻過鐘商的身子,看見了腰窩上的吻痕:“你疼不疼,昨天晚上他是不是故意使用暴力。”
“沒有,”鐘商轉過身子,重新摟住他的脖子,“你對我特別溫柔,我們彼此熟悉,一直都是這樣!
“我什么時候來找的你!睒s湛略顯麻木地問。
“你忘記了?”
“是”
“沒關系,忘了就忘了!辩娚瘫硎疽呀浟晳T,懶洋洋地把腦袋搭在榮湛的肩膀,云淡風輕地描述,“我發(fā)信息給你,你回復在趕稿子,騙我沒時間,過了一陣你又打電話告訴我,你的稿子寫完了,還問我有沒有想吃的東西,我忽然很想吃三文魚,你立馬買給我。”
榮湛眼皮突突跳:“然后呢!
“然后你帶著夜宵出現,我們一起吃光,你答應周末帶我去馬場玩玩,你讓我留出時間,再然后,上床,睡覺!闭f完,鐘商親一口男人的側臉。
榮湛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胸口燃燒的怒火。
“混蛋”
那個人不僅沒聽勸,還冒充他來找鐘商做這種事。
這就是一種赤裸裸的挑釁和宣戰(zhàn)!
“榮湛,你還好吧,”鐘商睡意全消,不停地撫摸榮湛的臉頰,“要不要繼續(xù),你那里還”
“不行,我得找他談。”
榮湛恍若在自言自語,他離開鐘商,下了床開始穿衣服。
鐘商呆愣片刻,掀開被單跟著他下床,滿眼擔憂:“你要找誰,干嘛突然這樣!
榮湛穿衣服的速度很快,沒兩下就穿好衣褲,他在房間里脧巡自己的外套,心里亂成一鍋粥,憤怒讓他整個人的氣場降到冰點,面容嚴肅,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感覺。
鐘商不得不加快穿衣的速度跟上節(jié)奏,一雙眼睛沒敢從榮湛身上離開。
此時的榮湛看上去有些駭人,那股寒意貫穿了整個房間。
除了鐘商,沒人敢靠近他。
“哥哥,你要去哪里!辩娚桃路圩舆沒系完,發(fā)現榮湛要走,他跑到跟前拽住胳膊。
榮湛低語道:“找一個人。”
鐘商急得眼圈發(fā)紅:“看醫(yī)生嗎?我跟你一起去。”
“誰也別跟著我!
“不,我要跟著你!
榮湛忽然轉過頭,看人的眼神格外冷漠,如同寒夜中閃爍的刀鋒。
鐘商毫不畏懼,不僅沒松手,反而抓的更緊:“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彼y過的垂低眸,他最害怕的事情終究還是發(fā)生了。他不清楚榮湛這兩天經歷了什么,除了看過視頻,其他沒太透露。
他能感覺到榮湛的變化,一向穩(wěn)重自信的人變得憂郁,經常陷入思考,還會自言自語,情緒不穩(wěn),一些列反應都是精神紊亂的前兆。
鐘商對這方面有過系統的惡補,如果繼續(xù)下去,情況會更糟。
“我們慢慢來,”他抱住榮湛的手臂,用一種總能軟化哥哥的語氣講話,“不急的,我們可以一點一點找回失去的記憶,找不回也沒關系,你說過的,糾結過去沒用,人要向前看!
如果只是失憶,榮湛也不至于這樣。
他意識到自己的憤怒牽連到鐘商的情緒,立刻緩和了臉色,輕聲說:“不用擔心,沒事,我跟一個人約好了,我去赴約!
鐘商說:“我能問是誰嗎?”
榮湛想了想:“一個我信任的朋友,有件事想請他幫忙!
鐘商還想再問幾句,被榮湛和顏悅色地攔了下來。
“等我搞清楚怎么回事,我回來找你!
“哥哥,你不要讓我擔心啊。”
“不會!薄
眾所周知,江院長是一個大忙人,每天沉迷于基因研究。
不過近期他的行程有變,他把研究項目擱在一邊,全心全意投入到一個人的基因分析中,結果讓他感到意外。
他和榮湛認識這么久,從未想到他最感興趣也是最少見的基因類型,竟然就在身邊。
榮湛送來的腦部掃描圖也相當罕見,其復雜程度和之前的那位有一拼。
“你的報告我整理出來了,什么時候有空來取!苯浯蛲s湛的電話,拋出邀請,興奮的語氣掩藏不住。
榮湛說:“我已經到門口了!
江沅一怔,電話被掛斷。
眨眼的功夫,一身寒氣的榮湛已經坐在對面。
江沅面帶笑容地把人打量一番,隨后指了指屏幕上的掃描圖,饒有興致地問:“榮博士,你自己看過嗎?”
榮湛沒看過,當時拍完片子碰上急事,他就托人把功能性磁共振成像送到研究所,后期補了血樣。
“從心理學和神經生物學角度分析,你的‘心理變態(tài)’等級和你之前送來的那位不相伯仲,”江沅雙臂抱肩,眼睛盯著大屏幕,“你的基因測序也有了結果,身上存在一種罕見的高危等位基因組合,比較有趣的是,你腦中代表愉悅感的區(qū)域高于常人,說明你愿意花大把時間做一件常人無法想象的事,而且你攜帶遺傳性‘戰(zhàn)士基因’,我有些驚訝,認識這么多年,我在你身上從未見過相關特征!
榮湛安靜地聽完,表現的非常淡定,現在無論任何人跟他爆料什么信息他都不會感到驚訝,因為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才是最驚人的。
“江沅,我可能患有多重人格障礙,”他話語微頓,冷笑一聲糾正,“不,我敢確認,絕對是!
江沅身姿不變,直勾勾盯著他一會兒,正在努力消化。
榮湛從衣兜里取出一瓶藥,倒出兩粒送進嘴里,說:“整件事說來話長,我只信任你,我要你幫我把他叫出來,你是精神科醫(yī)生,由你來確診最合適!
江沅明白什么意思,但還沒有徹底明白,一邊消化一邊拖慢語速:“你是說你有另一個人格,你想用催眠的方式喚他出來!
老朋友就是有默契,根本不需要啰里啰嗦的講完全過程,一句話或一個眼神都能懂,嚴鏘是這樣,江沅也是這樣。
榮湛體會到一種踏實,深呼吸,盡量放松身體,“沒錯,這個人沉默寡言,身手矯健,下手特別果斷,嚴隊跟他交過手,險勝,我不確定他存不存在危險性,你防備著點!
江沅失笑:“我覺得不會,如果具備危險,你應該不會安然無事到現在,我想問問,你這種情況多久了,是最近才有的嗎?”
“我不知道具體時間,”榮湛實話實說,“但肯定不是最近,十年前就出現過,不確定的事太多,所以我要把他找出來!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江沅環(huán)顧一圈,面露難色,“我一點準備沒有,你又是催眠行家,成功的可能性很低,我們需要換一個環(huán)境和時間。”
榮湛等不及,今早的經歷惹怒了他,他勢必要把黑衣人揪出來。
他放松身體,兩只胳膊搭在扶手上,閉著眼睛說:“沒關系,我剛才吃了藥,你就按照我之前教你的流程,我會用自己的方法放松肌肉和意識,你會成功,因為我絕對信任你!
事已至此,不上也得上。
江沅只好答應:“OK,給我五分鐘的時間做準備!
不止五分鐘,大概用了半個小時,江沅這個三流催眠師才進入狀態(tài)。
他按照榮湛的要求,講了一些話,困難的是他和榮湛都不知道另一個人格的名字,只能用黑衣人來代替。
催眠期間,榮湛睜開眼睛,不易察覺地笑了一下,又閉上眼輕輕舒口氣。
“如果你愿意,我們可以先聊聊”江沅的語氣不緊不慢,維持這種語速持續(xù)幾分鐘。
榮湛緩慢地掀起眼簾,左腿疊在右腿,笑著道:“江院長,你再說下去,產生幻覺的人就是你了!
江沅的聲音戛然而止,眸中閃過異色。
即便有過心理準備,但真正面對時,作為榮湛的老朋友,江院長還是頗為震驚。
榮湛傾身向前,一手落在江沅的肩膀,驟然間臉上笑意全收:“我不喜歡被人催眠。”
關公肯定不喜歡有人在他面前耍大刀。
下一刻,榮湛以閃電般的速度站起身,按著江沅肩膀的手一推。
江沅頓時失去平衡力,只覺周圍景象變得扭曲,來不及想太多,他已然失去意識。
再次醒來,他發(fā)現自己躺在一張紅色皮沙發(fā)里,往上看,房間舉架超高,一陣舒服的微風拂過臉頰,他又轉向窗外,外面的景色猶如世外桃源,時不時傳來清脆的鳥啼聲。
房間風格復古,光線極好,周圍都是書架,滿墻和滿地的書籍,空氣里都是書紙的味道,好像古老的書店。
“醒了!
一道熟悉的嗓音,但語氣有些陌生的聲音在身側響起。
江沅坐起身,一轉頭,看見對面的沙發(fā)椅里坐著一個男人。
第一眼沒認出來,因為對方戴著無框眼鏡,身上穿著條紋襯衫,一副斯文相。
是榮湛,只是氣質不太一樣。
江沅環(huán)顧四周,意識到自己被反催眠,正處在別人編織的幻境中。
他從榮湛那里多次了解過這種現象的原理,卻是第一次親身體驗。
“你是誰?”江沅看向對面的男人,語氣平靜,眼里沒有驚慌和戒備,有的只是探知欲。
對視的第一眼,他就對他產生了興趣。
榮湛合上手里的書籍,唇角勾笑:“你不知道我是誰,江院長,我們不是好朋友嗎?”
江沅冷靜應對:“我和榮湛是好朋友,我跟你,還不確定!
“哦你想把我區(qū)分開,”榮湛雙肩微聳,嘆口氣,盡顯無奈之色,“理解,你可以叫我編輯!
第58章 【VIP】 真相
“我近期一直在分析一個人的基因和腦部掃描圖, 原本以為是我的好朋友,可我在看見掃描圖的時候,我打電話向醫(yī)院確認有沒有拿錯, 他們告訴我沒有, 隨著基因方面的研究, 分析出來的結果令我越來越詫異,我和好友相識多年, 我在他身上從未找到‘高危’基因的特征,他是一個心善、真誠、正直又富有情懷的人,簡直是高;虻膶α⒚。”
說到這里, 江沅執(zhí)起杯子喝口水,他驚訝地發(fā)現,編輯給他的溫水溫暖了牙齒,這種感覺未免太真實, 不禁開始懷疑眼前景象到底是不是幻覺。
他想起榮湛曾經說過的話, 大師級的催眠高手是可以在催眠過程中改變一個人的感官,他不能被短暫的觸覺蒙騙。
他撂下水杯,抬起眸子說:“見到你之后,我終于明白,近日來我分析的人不是好友, 而是你!
編輯超有耐心地等他講完, 沒有否認這番話,云淡風輕開口:“你所謂的好友,其實就是我, 確切地說,是我的一部分!
江沅聽出言外之意,立刻有了戒備心:“你好像并不排斥身體里的另一個人格。”
編輯嘴邊笑容加深, 顯得高深莫測:“有誰會排斥自己呢,何況是一個挑不出什么缺點的自己。”
“你稱自己為編輯,”江沅眼里流露出一絲興趣,“我猜肯定有什么特別的意義,能跟我說說嗎?”
“江院長,你對我沒必要這么客氣,”編輯佯裝失落,“我們不是第一次坐在一起聊天,你當初想要在島上建立綠潮療養(yǎng)中心,我是第一個支持你的人。”
顯然,這話讓江沅有些意外:“這么看來,兩年前去加利福尼亞出差期間你就出現過!
編輯露出回憶的神色:“嗯好像有這么回事,你從哪里看出來的?”
江沅攤開手:“我認識的榮博士,不會隨隨便便與人開玩笑,更不會戲耍只見過一面的人。”
“戲耍”編輯笑得肩膀微顫,抬了一下眼鏡,“你們一個兩個都不懂娛樂的重要性,如果所有人都規(guī)規(guī)矩矩的做事,那還有什么意思!
“這話從你嘴里說出來,我一點也不意外!
“你當然不會,你對我做過系統的人格分析,知道我骨子里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宛若罌栗,危險又迷人。
江沅用最通俗的比喻來形容,這樣的人無法定性,卻具備致命的吸引力。
“你到底扮演什么樣的角色”江沅特別好奇,他和榮博士一樣,對這類人感興趣,“我們言歸正傳,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么叫編輯!
編輯取下眼鏡擦了擦,帶笑的目光給人一種威脅:“因為我不負責扮演任何角色,我是創(chuàng)作者,所作所為和編輯這個職位很貼近。”
“抱歉,我不是特別理解!
“沒關系,我慢慢說給你聽。”
室內燈光閃爍一下,由暗變亮,有人開了燈。
榮湛從混沌的睡眠中蘇醒,定了定神,朝四周看去。
夜幕已然降臨,外面的霓虹燈依次亮起。
不遠處的工作臺,江沅靠墻而立,手中端著馬克杯,全神貫注地盯著屏幕的掃描圖,眸中律動著難以名狀的情緒。
“江沅,”榮湛輕喚一聲,然后低頭看腕表,“三個半小時,我們成功了嗎?”
江沅聞聲轉頭,原本無緒的臉上立刻露出淺笑:“榮博士,你醒了!
榮湛輕點頭,有些緊張地詢問:“你見到他了嗎?”
江沅眼底浮現幾縷晦澀,似乎有太多信息一時不知從何說起,決定先回答問題:“我確實見到一個人,但不是你口中那位沉默寡言的黑衣人!
剎那間,榮湛體會到了當頭一棒的感覺,有點暈。
“還好嗎?”江沅關心地問,“我明白,這種事很難接受,別說你是當事人,作為你的朋友我都需要時間來適應!
“你的意思是”榮湛略顯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聲音,“我的身體里不止有一個人格。”
真實情況過于復雜,江沅從編輯那里得到的信息過載,短時間內無法理清。
他只能放慢節(jié)奏,回憶幻境里的場景一點點透露:“榮湛,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榮湛閉上眼又睜開:“你說吧!
江沅指向大屏幕的掃描圖,感覺有些殘忍,但選擇實話實說:“我見到了大腦真正的主人,他稱自己為編輯,至于你口中的黑衣人,是他在六歲時創(chuàng)造出來的保護型人格!
榮湛忍不住插一句:“你說的主人是什么意思,他什么時候出現的。”
“他最早出現,”江沅有些難受,盡量維持專業(yè)又中立的態(tài)度,“按照時間推理,他才是主人格!
擊敗一個人心理防線的終極武器,不是疑似患有多重人格障礙,而是在確診后又得知自己不是身體的主人。
榮湛面色灰暗,一動不動,發(fā)出的聲音沒什么感情:“我很早就有記憶,我記得小時候的事,四歲的經歷都記得!
江沅用柔和的嗓音道:“是,他能看見你,他的意識更早,人類最早的記憶可以追溯到嬰兒時期,編輯還不到三歲,他發(fā)現自己能以另一個視角看待第一人格的降生,而且他有能力改變一些事情!
“什么能力!睒s湛盯著地板,語氣涼涼,看上去求知欲并不高。
“他能夠創(chuàng)建自己的精神世界,然后去修改第一人格的設定,”江沅思考著如何表達,聲音時斷時續(xù),“隨著心智不斷成熟,他掌控和創(chuàng)造的能力越來越強,被綁架的初期,他很快創(chuàng)造出第二人格,也就是你口中的黑衣人,作用是占有和保護,這些特征編輯身上原本就有,只不過被他無限放大,最后塑造了一個不愛講話但殺伐果斷的黑衣人!
設定,創(chuàng)作,聽上去像機器。
榮湛意識到了什么,仿佛心臟被掏空似的難受,他強忍住情緒問:“那我呢,我有什么作用!
江沅沉默下來,一抹傷感從眸中掠過,轉瞬即逝。
偏偏被榮湛看見,他勉強地笑了笑:“沒關系,已經到這個地步,還有什么不能說的!
江沅面帶猶豫開口:“你也是取自他身上的一部分,被無限放大,最后成為大家喜歡的榮博士,他創(chuàng)作你的性格和品格,極致的考究就像對待一件手工藝術品,在兒時階段,他發(fā)現不管是長輩還是同學,大家更喜歡和你接觸,他決定挪出大部分時間由你來面對那些人,很多人都喜歡和你交朋友,因為你可靠,富有同情心和包容心!
“明白了,”榮湛頻頻點頭,“我的作用是社交,行走的名片,對嗎?”
“可以這樣形容,”江沅臉上掛著不易察覺的沉重,“他把身上具備的一些特征全部送給你,讓你有學習和適應的能力,能夠體會到親情和友情,唯獨一點,他認為你不需要戀情,甚至沒必要有性生活。”
聽到這里榮湛實在繃不住,一手放在嘴邊,強忍著沒笑出聲,他驚訝世上竟有如此荒謬的事,可下一秒,他又變得沉寂,思緒被一種陌生的絕望攫住,使他靈魂出竅般怔怔地坐著。
江沅觀察他的神色,心里掂量著,委婉道:“這可能就是你為什么保持單身的原因,你很少去想這些,不是出于身體上的障礙,而是心理因素!
“那他呢?”榮湛細數過往,發(fā)現一個有趣的現象,“除了失蹤的兩年,我的記憶是連貫的,至少在我的視角是這樣,那個同為工具的黑衣人,出現的頻率好像也挺高,他自己呢,他在做什么!
江沅回想自己和編輯的對話,若有所思道:“我猜他喜歡躺平做觀眾,就像是在看戲。”
“確實是一出好戲!
榮湛瞥向大屏幕的掃描圖,瞬間把自己從中排除,冷漠得像評價另一個人那樣事不關己:“我相信,這個腦子絕對是他的,只有拿高分的‘心理變態(tài)’才會以操縱局面為樂,他比澤也還可怕。”
怪不得澤也叫他做測試,原來高手在身邊。
榮湛從十幾歲開始接觸心理學,研究了十五年的‘變態(tài)人格心理’,沒想到自己是其中的佼佼者。
江沅疑惑皺眉:“澤也是誰?”
榮湛無意識忽略了這個問題,他快速回顧剛才的對話,越來越覺得有問題:“創(chuàng)造型多重人格,好像沒聽說過,他是怎么做到的,他能夠感受到我的情緒嗎?”
江沅抱著肩膀往后靠,臉上浮現幾分趣味:“現存文獻并沒有相關記錄,但不排除在世界的某一個角落有過先例。”
“科學家的思想,信仰建立于推測之上,而不是對事實的掌握,”榮湛扶了扶額,感覺太陽穴狠狠地跳動兩下,“那我們暫時稱為創(chuàng)造型,他知道我的存在,我不知道他,說明我是隱形人格,他是顯型人格,他能夠設定我的人格特征,那他能干涉我的行為嗎?還有那個黑衣人,他能做到嗎?”
“你們的關系相當復雜,有區(qū)別于我們常見的多重人格案例,”江沅杵著下巴思考半分鐘,想好了措辭接著說,“你們就像俄羅斯套娃,黑衣人知道你的存在,能夠讀取你的記憶,但無法干涉你的行為,他只有在你入睡后才有機會出現,除非遇到特別危險的情況才會強制奪取身體主動權。主人格編輯在你們之上,他對你和黑衣人的態(tài)度不同,他可以隨時替代黑衣人或進行融合,他們像是若即若離且完全由編輯控制的整體,而你不在他們之列中!
榮湛捏著眉心,聲音低的快要聽不見:“就像是隔了一面墻,我在這一邊,他們在另一邊,編輯一直在融合人格,看樣子已經成功一半,那他接下來”
忽地,他破碎如玻璃的眼睛迅速凝固,變得又深又冷:“他跟你說了這么多,是為了通過你把消息傳遞給我,他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我覺得你誤會他了,”江沅以旁觀者角度冷靜地分析,“我能感覺到,他很尊重你,確切講是他喜歡像你一樣的自己,你會出現這種狀況,是因為一件事,一個物品,或者一個人打亂了某種平衡,如果沒有意外,你們可能會繼續(xù)像以前一樣生活。”
一個人
榮湛的腦海里快速閃過兩個字,那就是鐘商。
除了鐘商,沒有人可以做到,不管是他還是編輯,都是那種不易被外人左右的性格。
江沅又道:“編輯融合黑衣人,不是早有預謀,而是黑衣人做了一件觸犯到他的舉動,他很不高興!
榮湛輕聲嗤笑:“什么舉動。”
江沅也不清楚,皺起眉頭仔細回想:“聽編輯的意思,好像是第二人格拿了不該拿的東西,你也一樣,有件事觸動了他,或許這就是他不抗拒把一切告訴你的原因。”
榮湛冒出一個想法,神情變得古怪:“不會是因為我跟一個人上了床,他吃醋所以才”
“不是,”江沅知道有這么一個被比作螺絲的人,“其實在編輯心里,你和黑衣人永遠是他自身的一部分,他不會跟自己吃醋,他不高興的點是你們違背了他的設定,通俗來講,就是一個人發(fā)現他的左手和右手不聽大腦指揮,產生了一點負面情緒!
“他的控制欲很強,”榮湛瞄一眼掃描圖,頗有嘲諷的意味,“很符合馬蜂窩一樣的大腦,不奇怪。”
“讓你一時間接受這些很難,可我知道,我認識的榮湛,絕不會逃避。”江沅盯著榮湛的眉眼,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惆悵感。
誰也不知道事態(tài)如何發(fā)展,結果是好是壞也是因人而異。
榮湛沉著臉問:“他能干涉我的行為嗎?”
“曾經可以,但他不想這么做,等后期你的人格‘成熟’,他和黑衣人一樣,可以站在第三視角讀取你的記憶,而你所擁有的特征很再難改變,不過編輯始終擁有身體的主動權,他隨時可以代替任何一個人格,之所以沒這么做”
江沅欲言又止,看上去有點為難。
榮湛替他說:“還沒玩夠。”
聞言,江沅端起馬克杯喝水,沒點頭也沒否認。
或許真正的答案,只有編輯自己知道。
榮湛嘴角微微下垂,勾勒出一絲冷笑:“我能跟他對話嗎?”
“編輯猜到你會提出這種要求,”江沅放下杯子說,“他讓我轉達你,你們之間設有一面墻壁,其中隱藏一扇門,門鎖的密碼只有一個人知道,這個人幫助你們保持平衡,假如開啟這扇門,讓編輯和人格進行對話,那這具身體的狀況”
江沅話語微頓,再開口時帶著點勸阻的意味:“我以精神科醫(yī)生的身份建議你,不要這么做!
“我還有選擇嗎?”榮湛雙眼透露出淡淡的迷茫,每一次呼吸都顯得格外沉重,“那就崩潰吧,打亂一切重新排版,早晚要走這一步。”
“我不知道門鎖密碼,”江沅既有先見之明也有自知之明,“我也沒有能力做到讓你和他對話,對我來說難度太高。”
榮湛理解地點頭:“催眠一個多重人格患者,讓他進入精神世界和自己交談,而且是在有防備的情況下,就算是我,十次也只會成功一次。”
江沅忽然笑了,那笑容摻雜著無奈和調侃,還有一絲欽佩:“編輯在這方面造詣高深,我自認反應挺快,還是著了他的道!
榮湛輕扯唇角:“早就領教過。”
“你的處境有多難我懂,作為好朋友,我希望你能先冷靜,”江沅走過來,一手搭在他的肩膀,試圖傳遞一些安慰,“我知道這么講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可我擔心你,開弓沒有回頭箭,你不用著急去打開那扇門,先考慮一陣子再說!
“無所謂,”榮湛的整張臉像是被一層冰霜覆蓋,“我只是一個被創(chuàng)作出來的人格,主動權從不在我手里,我的想法沒那么重要。”
江沅搭在他肩上的手不由一緊,感受到了他身上散發(fā)的絕望氣息,“榮湛,我們接觸過同類型人格障礙,大多數患者最后都會選擇保留幾種人格共同生活以求穩(wěn)定,你也可以保持現狀。”
“今天的收獲很多,”榮湛轉移話題,視線在屋里轉一圈,“竟然在我身上發(fā)現了新型人格障礙,我要研究一下,可惜在我們催眠的時候忘記錄像。”
話音剛落,一直被無視的手機發(fā)出一聲提示音,提醒電量過低。
兩人一齊轉頭,只見幾步開外的位置,有一部手機擺在桌上,正在進行錄制。
榮湛認出是自己的手機,轉頭看向眼含驚訝的江沅,自嘲地笑了笑:“有人比我們想得周全!
編輯幫忙錄制很長一段視頻,榮湛原本滿格的電量只剩百分之二。
他一邊找充電線一邊說話:“江院長,麻煩你幫我準備關于此類癥狀的詳細資料,最好是能有一些相關病例作為參考,我在醫(yī)學方面是基礎學者,專業(yè)要找你,還有基因分析報告,我要拿回去看看!
單看表情和說話的態(tài)度,榮湛好像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但平靜的海面下往往醞釀著足以摧毀一切的波濤。
江沅目露擔憂:“好,我現在就去拿來給你!
室內響起開門和關門的聲音,江沅走了出去。
榮湛把正在充電的手機輕輕放到桌面,并沒有急著點開錄制的視頻,他看向窗外的夜景,眼神逐漸變得朦朧。
原來他一直活在別人設定的框架中,性質跟仿生人沒什么區(qū)別,他第一次對自己的人生和未來感到迷惘。
第59章 【VIP】 確診
江沅擔心榮湛狀態(tài)不好, 不允許他單獨開車,提議親自送他回家。
路上,兩人聊起了和遺傳基因相關的話題。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榮湛備受打擊, 他有一段時間沉浸在黑暗的浪潮中無法逃脫, 但來自編輯的品格設置又讓他在最短時間內平復好情緒, 可以冷靜又睿智地和朋友交談學術問題。
榮湛不禁自嘲,越是這樣他就越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你有遺傳性戰(zhàn)士基因, 我有點好奇,如果遺傳自你父親的家族,我認識的榮家人都屬于和氣生財的類型, 看不出有這方面的潛質,就像你一樣!苯湟贿呴_車一邊聊天,偶爾瞥一眼副駕駛的男人。
榮湛翻看手里的基因分析報告,頭也不抬地說:“應該是來自我母親的家庭, 戰(zhàn)士基因傳給女性的概率非常低, 幾乎為零,我母親和姐姐都不具備這些特征,以前聽母親提到過,我外公的祖父好像沾點關系,他們都躲過了遺傳性基因, 想不到會落在我頭上!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待你的雙重人格, 也不失為一件好事,”江沅笑起來,顯得特別溫暖有人情味, “編輯是一個深謀遠慮的人,高智商,喜歡運籌帷幄, 每件事都帶著某種目的,或許他早就看透自己的天性,為了壓制不良欲望,他不斷放大自己身上沒有攻擊性的特點,他也喜歡這樣的自己,所以才讓你以榮湛的身份占據了大部分時間去生活。”
榮湛聽完心里毫無波瀾,無論編輯出自什么原因,好與壞都不重要,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屬于榮博士的人生已經被摧毀。
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他深吸口氣,快速翻動資料,視線瞥到IQ測試,看見了遠高于常人的152分。
“我什么時候測的?”他一臉疑惑,同時為自己有高智商感到驚訝。
江沅也露出同樣詫異的表情:“你不記得了?綠潮成立之前我們有過一次測試,你當時還說要低調,第二天就拿走了所有東西,還好我留了備份。”
話落,兩人對視幾秒,不約而同地想到一個可能。
他們雙雙失笑,一時無言。
江沅看著前方的道路,心里不禁感慨,原來自己一直和兩個榮湛相處。
榮湛有條不紊地整理手中文件,回想過往學習的經歷,他和普通人一樣,沒有什么過目不忘的本領,要么死記硬背,要么找到技巧順利入門,他兩年半拿到博士學位也是日夜苦讀的功勞,所謂的高智商,估計他只分到一半
榮湛到家第一件事是給鐘商回短信,對方一直憂心他的狀況。
榮湛:[我回家了,一切安好。]
鐘商:[方便接電話嗎?我想聽你的聲音。]
榮湛直接撥通,將手機開免提扔到床上,轉身進了衣帽間。
鐘商的聲音清晰地傳入耳朵:“榮湛,你先說句話。”
榮湛打開衣櫥隨意扯出一件打底衫,笑著說:“在,我挺好的,你不用擔心!
鐘商怎么可能不擔心,趕忙問:“你看醫(yī)生了嗎?”
“嗯,”榮湛并不打算隱瞞,“我去找的江院長,你應該知道江沅,他不僅是首富,還是精神科醫(yī)生和科學家,他幫我確診了病癥!
他的語氣聽上去無瀾又輕盈,鐘商卻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什么癥狀。”
榮湛沉吟一會道:“一句話兩句話很難說清楚!
“那我去找你,”鐘商快速安排自己的行程,“哥哥,今晚公司有點事不方便,我明天去找你好嗎?你別忘了,后天是周六,你答應我要去馬場!
榮湛表情一僵,心里十分矛盾。
答應鐘商的人并不是他,可他不忍拒絕:“沒忘記,明天想在哪里見面!
鐘商猶豫了半分鐘才開口:“去你家,行嗎?”
“可以啊,”榮湛本來就挺好客的,“鐘商,關于我的癥狀,我們見面聊,我現在很想問你一個問題!
鐘商道:“你問!
榮湛聲音很輕,像羽毛那樣沒重量:“我怎么做能讓你開心一點?”
多好的問題,鐘商竟然笑不出來,他聽出榮湛是真心實意,除此之外只剩愧疚和補償。
這并不是他想要的,他感到喉嚨發(fā)緊,帶點鼻音回道:“我想吃你做的菜,認識這么久,別人都吃過,就我沒有。”
榮湛頗感意外,隔著電話都能感到一股委屈的氣息,他竟然在鐘商身上找到一種同命相憐的感覺,他毫不猶豫地答應:“想吃什么,我來準備!
鐘商又變得開朗:“什么都行,沒有忌口!
榮湛應道:“明天見!
掛斷電話,榮湛剛好換完衣服,但沒有離開。
他杵在原地,視線在衣帽間轉一圈,忽然有強烈的預感,他不再像以前一樣凡事忽略細節(jié),他意識到這間屋子的格局不對。
依照編輯的喜好,那家伙就喜歡在墻上設一道暗門之類的。
榮湛在墻壁摸索一陣無果,最后把注意力集中在衣櫥后面。
他將所有的衣物全部翻出來扔在地上,然后探進身子,摸著里面的背景板,果不其然,最里面有一道狹窄的暗門,隱藏在黑色木板中。
用手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榮湛俯身走進去,里面的空間比想象的大很多,像是一間隱蔽的工作室。
他打開燈,打量四周的環(huán)境,除了衣褲鞋子之類的生活用品,還有一面書架,上面擺滿了書。他走到近處,隨便摸出來兩本,發(fā)現都跟解刨學有關,他的眉頭直接皺成川字。
很快,他的注意力被靠墻的工作臺吸引,上面有三臺電腦,他想打開其中一臺看看里面存了什么東西,但這么做可能會侵犯隱私。
上一邊去吧!
對方有尊重過他嗎?
榮湛毫不猶豫地開機,可惜幾次輸入密碼都沒有解鎖成功。
“王八蛋”他小聲罵句,關閉了電源。
接著,他坐進椅子里開始翻抽屜。
一層抽屜里放著兩部手機和一些現金,還有各種信用卡和車鑰匙以及不知道哪個村的房產證,最大的抽屜里有一個上了鎖的盒子,榮湛嘗試著打開,還是沒有成功。
他晃了晃盒子,里面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音,很像各種刀具在相互摩擦。
這個混蛋不會做著殺手的勾當吧!
榮湛為自己的猜測感到好笑,真是電影看多了。他將所有東西放回原位,借了編輯的一張信紙,寫下幾行字:
[無論如何,我都要和你談談,你不考慮別人,也要想想鐘商,他很在乎你。關于你對我的設定,通過別人的敘述,我總覺得差點意思,我要你當面和我說清楚,你利用我這么久,我找你要一個解釋不過分吧?另外,你在幕后待久了,難道不想出來玩玩。]
不得不承認,榮湛對自己的另一個人格感到既憤恨又好奇。他想了想,在下面接著寫:[你要是再敢冒充我去找]
他及時停筆,覺得編輯一身反骨肯定跟他對著干,搞不好天一亮又給他送驚喜,可他憑什么遷就他,越想心越冷,他把未寫完的句子劃掉,改寫成:[152的智商,竟然當寶貝一樣藏起來,你可真逗。]
這一切多么愚蠢又令人不安。
榮湛冷著臉把筆往桌上一扔,隨后關燈走出衣帽間,重新歸整了衣物。
十分鐘后榮湛擦著濕漉漉的頭發(fā)來到書房,將江沅給的報告和案例攤在桌上,開始認真研究起自己的癥狀。
當他完全沉浸在專業(yè)領域里,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情況有多特殊。
現在可以確定,他患有罕見的多重人格障礙,屬于心理疾病和精神疾病的一種,在沒有產生對峙的幻覺前,他的癥狀暫時可定為分離型解離癥或解離性失憶癥,主人格根據自己的需求催生出其他人格,這種情況并不少見,但編輯以清醒的意識對多個人格進行修改和催眠屬實沒聽過。
榮湛用幾個小時查閱大量資料,沒有找到完全符合的案例。
他再次懷疑人生,難道他踏入心理學領域,包括認識江沅,都是計劃之內的事嗎?
編輯想讓他們醫(yī)者自醫(yī)?
果然是一個目的性極強的人。
一股陌生的疲憊席卷了榮湛的身體,他靠在椅背,一手扶著額頭。
依照他的行醫(yī)標準,暫時不需要用藥,江院長也沒提。
若是打開那扇門,就不敢保證了。
榮湛從來不是一個沖動的人,他有認真考慮江沅的建議,同時也無法阻止心底滋生的絕望,他被兩種可怕的力量撕扯著,似乎已經窺見了自己的結局。
忽然,他想起錄制的視頻。
他趕忙拿起手機,迫不及待地播放了錄像。
視頻最初就是江沅被反催眠,已經陷入半睡半醒的狀態(tài),而對面的男人,一邊說話一邊對鏡頭招手:“江院長,我們不是好朋友嗎?”
他們聊了很多,大部分內容榮湛已經從江沅那里得知。
視頻的最后,編輯給江沅設定了五分鐘的深眠,隨后他來到鏡頭前,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神色:“親愛的,咱們是近視眼,你就不能隨身攜帶一副眼鏡嗎?”
榮湛:“”
他就不該指望從這人嘴里聽到什么正經話。
編輯低下頭很快又抬起臉,收斂了玩世不恭的笑意,目光變得愈發(fā)深邃:“我知道你肯定會不高興,暗地里沒少埋怨我,沒辦法,我不能什么都給你!
“你可以全部拿回去!
榮湛說完,面無表情地關閉視頻。
第二天,榮湛比平時晚起十分鐘。
他變得敏感,總覺得十分鐘可以做很多事,他的思緒很容易被一件小事折磨。
他最先沖到衣帽間的工作室查看回信。
編輯回復了他,在一張空白的紙上畫一個大大的圓臉,送他一個委屈流淚的表情。
“小丑。”榮湛聲音冷淡,將紙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
看來他們要換一種方式溝通。
第60章 【VIP】 登門
上午榮湛先到咨詢中心, 進門時,剛好趕上其他員工聚在一起吃早餐。
人很齊,大家都朝他看來, 并熱情地道早安。
榮湛心神一晃, 看著一張張熟悉的面孔, 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他對大家點頭:“早上好!
“榮醫(yī)生, 我給你帶了蛋包飯,你不是說沒吃過想嘗嘗嗎?”歐陽笠舉起還在冒熱氣的食品袋。
“謝謝,”榮湛毫無食欲, “我已經吃過了,你們吃吧!
說完,他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歐陽笠望著他的背影,微微皺眉, 低語道:“好像不太對”
沒一會兒, 歐陽笠便端著一壺香味濃厚的咖啡進入辦公室。
榮湛坐在椅子里,正在發(fā)呆。
“榮醫(yī)生,新到的咖啡豆,超級香,”歐陽笠倒了一杯放到桌上, “聞到了嗎?咱們整棟樓都是咖啡的香味兒!
榮湛低眸觀察杯子冒出的縷縷蒸汽, 盯著瞧半天,隨即看向對面的女助理,忽然問道:“歐陽, 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會想念我嗎?”
歐陽笠頓時睜大眼睛,眼里盡是茫然和驚訝, 一時搞不清楚狀況。
榮湛勾唇淺笑,拿過行程表翻看著:“下周的預約盡量往后排,周六日我不在,有情況電話聯系,還有幾位來訪者,我已經提前溝通過,他們會轉給其他心理醫(yī)生繼續(xù)接受治療,后續(xù)你跟一下!
交代完工作事宜,榮湛起身穿外套就要離開。
歐陽笠才反應過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剛才是啥意思,榮醫(yī)生,我早就看出你不對勁了,你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癥?”
榮湛心想,差不多一個意思。
“沒事,我要去買菜!彼冻龊推綍r一樣的微笑,轉身離開。
時間尚早,榮湛沒急著去超市,他在新港中心的觀景臺上吹風,入迷的看著波瀾起伏的大海,以一種憂郁的姿勢沉思著,活像古老畫卷里的哀悼者。
這時,一道顫顫巍巍的女性嗓音傳入耳畔:“榮醫(yī)生,你你可別做傻事啊。”
榮湛轉頭,看見一臉緊張的歐陽笠,正扶著欄桿謹慎地朝他靠近。
他趕忙走下臺階,開口道:“你怎么來了。”
“我怕你跳海啊,”歐陽笠嚇得腿發(fā)軟,不得不靠著欄桿站穩(wěn),“榮醫(yī)生,你到底怎么了!
榮湛沉默下來,低眸看著地面。
歐陽笠緊張地搓了搓手:“其實醫(yī)學很發(fā)達了,就算是癌癥也能治愈,我身邊就有例子,要是綠國治不好,可以去醫(yī)療更發(fā)達的國家,這方面你肯定比我懂!
榮湛抬起眼簾,笑著點頭:“坐下來聊聊!
兩人沿著觀景臺往前走,找到一處樹圍椅坐下。
榮湛將自己的情況如實說了,沒有刻意隱瞞,只是感到欷歔,研究這么久的課題竟然可以用在自己身上。
當歐陽笠聽到不是癌癥而是多重人格時,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不會吧!”
“沒見過江院長之前,我和你一樣,始終不肯相信,”榮湛的笑容里盡是苦澀,“自欺欺人的抱有一絲希望,可事實就是如此,我的身體里有另一個靈魂,掌控著一切!
歐陽笠臉上是大大的疑惑:“不對啊,我們接觸這么久,怎么一點都沒發(fā)現,其他人好像也沒有!
榮湛解釋道:“因為另一個我很謹慎,白天很少出現,如果不是自己有意露出破綻,別人很難發(fā)現,我也是在毫無準備下得知真相!
歐陽笠努力消化這個驚人的消息,她死死盯著榮湛的側臉,想從中找出一絲惡作劇的線索,可她看見的只有帶著怛惋的真誠,她的兩肩耷拉下來,木訥地盯著地面,漸漸地眼眶泛紅,眼底蓄滿了淚水。
榮湛忽然聽到“嚶嚶嚶”的聲音,有些意外地轉頭:“你哭什么!
歐陽笠捂住臉,哽咽著搖頭:“我不知道,我就是好難過!
榮湛輕拍她的肩膀,哭笑不得地安慰:“放心,我不會跳海!
歐陽笠眼淚更兇:“這和跳不跳海沒有關系。”
榮湛提前半天為晚餐做準備,親自到超市選購食材,他一邊挑選一邊努力回憶,試圖在記憶里查找到鐘商喜好的口味。
那天有提到三文魚,他特意買了新鮮的肉。
他又選了年糕條,認為鐘商和年糕很般配。
接近黃昏,天邊的云像火燒一樣,十分壯觀。
榮湛拎著一大兜菜回到家里,衣服來不及換,他卷起袖子在自家廚房里忙碌起來。
約莫一個小時后,手機鈴聲準時響起。
鐘商在電話里說:“哥哥,我到樓下了!
榮湛回道:“稍等,我下去接你。”
他脫掉一次性手套,隨便換雙鞋便下樓接人。
公寓大堂的門廳,鐘商一襲黑衣站在那里,背影挺拔而頎長。
“鐘先生!睒s湛輕輕柔柔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鐘商回過頭,笑意在臉上鋪開:“你告訴我?guī)讓,我可以自己上去,又不是小孩!?br />
“你帶了酒?”榮湛接過他手里的東西,“走吧,十七層。”
兩人乘電梯上樓,期間沒有講話。
一進屋,鐘商就聞到了香味兒。
“玥姐說你很會烹飪,”鐘商一邊換鞋一邊說,“當時我就想,早晚有一天我要嘗嘗!
榮湛接過他的外套,笑道:“你早點說就能早點吃到嘴里,你什么都不說,錯過了很多啊!
鐘商臉色微變,聽出了點別的意思,默默地低下頭。
榮湛碰一下他的手臂,客氣又溫柔:“進來,很快就可以吃飯了。”
鐘商慢吞吞跟在榮湛身后,房間里除了菜肴的香氣,隱約能聞到一股合香的味道,他忍不住四處打量,客廳里的任何東西都會讓他多看兩眼。
榮湛洗了手,將準備好的食材一一端上桌。
“本來是想讓你嘗嘗我做的清蒸魚,”榮湛面露遺憾,“可惜逛了好長時間也沒找到我想要的佐料,只能換成另一種做法。”
鐘商抬眼望去,眼神中透出一種自然的高貴氣質:“沒關系,留到下次。”
榮湛遲疑一下才點頭:“嗯,以后還有機會!
“我需要換衣服嗎?”鐘商像個禮貌的小朋友。
“不需要。”
榮湛拉開餐椅,邀請鐘商落座,然后取來酒水。
他為兩人各倒一杯紅酒,最后把湯盅端上來。
鐘商用湯匙小口喝著,保持這種速度,竟然喝到見底。
“你手藝確實不錯,”鐘商舔了舔嘴唇,朝對面的男人遞過去一個甜滋滋的笑,“你說得對,我該早點提出要求,就算是發(fā)現錄像機之前,我想你也不會拒絕我。”
榮湛細心地觀察他,不禁感嘆一番:“你以前可是很少這么跟我講話,破紀錄了,從進門到現在竟然還沒有跟我唱反調!
鐘商不小心嗆一下,撂下湯匙去拿紙巾,別扭地掃一眼:“誰讓你不記得我噯,話說回來,我以前對你態(tài)度不好,有時候會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你當時是不是覺得我心理有問題。”
“你想聽實話嗎?”
見鐘商點腦袋,榮湛低笑道:“我不覺得你心理有問題,我認為你就是單純的愛作。”
“”鐘商撇嘴,插起一塊肉放在嘴里咀嚼,吃得兩腮鼓鼓。
榮湛執(zhí)起酒杯晃了晃,假模假式的唉聲嘆氣:“我當時還在想,是誰給你慣成這樣,為什么毫無理由處處跟我作對,是不是有點不禮貌,現在想想我知道是誰了!
鐘商感覺臉皮呼呼地往外冒熱氣,只能不停地吃東西,含糊道:“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沒關系,先吃飽,吃完我們再聊。”榮湛話里有話,但給人的感覺很安心。
這是一頓精致考究又極為豐盛的晚餐,低落的心情并沒有影響榮湛的廚藝,一如往常,他做的菜讓人贊不絕口。
鐘商本來因為擔憂沒什么胃口,但禁不住誘惑把每道菜都消滅三分之一。
他很滿足,真心實意地夸贊:“比鐘家的大廚厲害,你應該做廚師!
“我會考慮,”榮湛從椅子里起身,“你等等,我去拿資料,有些事必須讓你了解,我覺得你有權利知道真相!
該來的終于來了。
鐘商的兩只手從餐桌上扯下來,交握在一起,坐姿規(guī)矩的像個學生,哪怕做足了心理準備,即將面對時還是有點緊張。
不消片刻,榮湛就從書房取出一摞很厚的文件踅回來。
他把整理好的、簡單易懂的參考案例放在鐘商面前,隨后坦言了自己的情況。
好長時間,一直是他一個人在講話,他把多重人格的癥狀和病理詳細又認真地講解一遍,仿佛鐘商才是患者,而他是精神科醫(yī)生。
他把黑衣人和編輯的存在也如實相告,但沒有提到難以理解的創(chuàng)造和修改,委婉地分析了所謂的‘哥哥’是誰,他不是失憶癥,是解離癥。
“我不會欺騙你,也不想這么做,”榮湛保持一種溫和又緩慢的語速娓娓道來,“被蒙在鼓里的感受很糟糕,經歷過就會懂,我剛才說的那些,你有哪里不清楚可以提出來,我會認真回答你的每一個問題,不過關于小時候的部分經歷,還有后來的一些接觸,可能需要另一個人來向你解釋!
鐘商靜坐在椅子里,碰都沒碰一下那份文件,但有在聽他講話,眸光清澈,身上散發(fā)著一種莊重、天真、涉世未深的清和氣息。
榮湛有些驚訝他的反應會如此淡定,好像早就知道了真相,而且在那張好看的臉上找不出一絲驚恐或疑惑。
沉默片刻,鐘商小幅度歪了歪頭,聲音溫潤悅耳:“就這些?”
榮湛的情緒如潮汐,忽漲忽落,他看著鐘商的眼睛,問出心底的疑惑:“你愛的是他,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