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生伸手在他額頭上輕輕敲了一下:“行了,別板著臉了,下去吃飯。”
“你都知道了?”陸離看向他,半晌才開口,“什么時候知道的?”
傅生低著頭將陸離手上纏著一圈一圈的紗布解開,“你這是纏了多少圈?不過了是吧,這么折騰這手?”
從見到陸離,這雙手好像還沒有好過。
傅生輕嘖了一聲:“行了。下樓。”
陸離還是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烏沉沉的,眼神格外執(zhí)拗。
傅生嘆了一口氣:“下午去學校接你的時候,遇到你們學校的教導主任了。”
早晨他出門早,沒有見到陸離的面,對于昨天的事他心里確實有些微妙,但還遠不到生氣的程度。
下午看著天色還算早,就想著剛好去學校接了人回來,結(jié)果人沒看到,遇到了教導主任。
教導主任一聽是來接陸離的,懷疑地上下打量了好幾遍:“你是他什么人?”
學校的那些風言風語他也聽到了一點。眼前的男人穿的,氣質(zhì),確實不像是普通人,而陸離的家庭情況,學校里的老師大部分都清楚。怎么可能給這樣的人扯上牽連,除非……
對于教導主任的懷疑,傅生并不在意:“你好,我是陸離的遠房表哥。剛來北川沒多久。”
“表哥啊,”教導主任目光這才放松下來,又想起什么,臉上掛上嚴肅的教導人的神色,義憤填膺地說,“陸離表哥,陸離這個孩子我還是挺喜歡的,實在是不想他再這么墮落下去了,就是今天,他一言不合就把同學的牙給打掉了,你說說這事鬧得。”
傅生愣了一下:“牙?”
他不記得自己在高中的時候打掉過別人的牙,平時打架也很少在學校里,因為沒有人給他兜底。
教導主任一提起來這個,臉紅脖子粗地說:“是啊,我剛才剛把那個學生的家長送走。好說歹說才給勸住了,家長說明天在學生面前給他家孩子道個歉就行了。”
“他找你了?”陸離看著傅生走神,出聲說,“說什么了?”
傅生眼睛落在陸離身上:“沒什么,下樓吃飯。”
反正什么事都有他呢。
“還得是你啊,”蔣文看著兩個人在樓上下來,蹭一下在沙發(fā)上坐起來,“這么一小會兒就把人勸好了。”
陸離臉色在蔣文嘰里咕嚕的話里更冷了。
蔣文靠近傅生,壓低聲音小聲問:“怎么回事?真被人打了?”
“沒有。”傅生笑了一下。
蔣文:“那是在干什么?”
傅生:“在排練話劇呢。”
蔣文好奇:“什么話劇?”
什么話劇需要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不說話。
傅生看著陸離,揶揄道:“撒謊的小貓。”
陸離:“............”
蔣文撓了撓頭,嘴里嘟囔道:“撒謊的小貓?我怎么沒有聽說過這個故事。哎,陸離,你給我講講故事內(nèi)容行不行。”
陸離烏黑的眼珠瞪了他一眼,轉(zhuǎn)身就走。
“怎么又生氣了,”蔣文看向傅生,“這也是話劇的一部分?”
傅生笑地咳了幾下:“大概是吧?”
*
“昨天,咱們學校發(fā)生了非常嚴肅的校園打人事件,”教導主任在講臺上拿著演講稿,厲聲道,“我現(xiàn)在點名批評一個人,八班的陸離。將十班王律同學的牙一巴掌打掉了。這個行為簡直是太惡劣了。”
說完他話鋒一轉(zhuǎn):“當然,根據(jù)昨天咱們校方和王律家長的協(xié)商,陸離你現(xiàn)在當著師生和家長的面,和王律同學道歉,并且寫1000字的檢討,這件事就算是過去了。陸離——”
王律臉上包了一層布,從頭頂?shù)较掳停鷤土匪似的,露出的一只眼睛嘚瑟地看向陸離。
陸離抿唇不動。
教導主任又喊了一遍:“陸離!道歉啊,干什么呢。”
陸離向臺上看了一眼,冷著聲音說:“我沒錯。”
“你這孩子怎么回事,”王律的家長瞬間皺了眉,“我家孩子被你打得門牙都掉了,你家長呢?”
王律在旁邊笑嘻嘻地說:“他家里沒有人管他,他媽是個瘋子,他爸是個賭鬼。”
“怪不得,”王律的媽媽說,“這么沒家教。原來是個沒人管。”
人群中又起了喧鬧,教導主任也覺得這話不妥,但是現(xiàn)在畢竟陸離打了人,人家長說幾句也是理所應當。
“主任,他都沒人管,我兒子的醫(yī)藥費到底是誰給我們。”王律他媽急了。
教導主任:“這——”
他以為王律他媽的意思道個歉就可以了,沒想到還要錢。
他看向陸離,還想再呵斥兩聲做做樣子,好減免點賠償,話還沒開口——
“對不起,來晚了。”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在人群后面響起,陸離愣了一下。
傅生走過來,身材挺拔又溫雅,也不見外,直接坐到了學校領(lǐng)導的位置上,交疊著雙腿看向下面,在周圍一眾的禿頭領(lǐng)導中格外出眾扎眼。
學生堆了起了小規(guī)模轟動。
尤其是女同學,互相地交頭接耳使眼色。
教導主任似乎沒覺得他坐得不妥,瞪著眼睛,“陸離表哥?”
“你好,有點事耽誤了,沒有來太晚吧?”傅生裝得風度翩翩地說。
“沒。”教導主任像看到救星,“就是陸離.....”
他話都沒有說完,旁邊王律的媽媽突然提聲開口:“你是陸離的家長,既然你來了,我們來聊聊陸離打我兒子這件事。他這是一個打人應有的態(tài)度?既然這樣,也沒有什么好說的了,我們不同意協(xié)商了,等著被退學吧。”
傅生的眼睛轉(zhuǎn)到了陸離身上。
陸離的手指又開始捏起了掌心,聲音低卻透著一股倔強:“我沒錯。”
“嗯。沒說你錯了。”傅生伸手,將那多災多難的手在陸離手中解救出來,沒好氣地說,“先松開,我好不容易包扎好的傷口,你再弄出血了,我可生氣了。”
陸離不可置信地抬頭看著人。
“知道你眼睛大,別瞪我了,”傅生轉(zhuǎn)身看向王律那邊,“先把事情解決。”
“到底怎么說,”王律的媽媽在一旁一臉不耐道,“你們商量好了沒有。”
傅生緩慢地說:“嗯,商量好了。”
王律媽抱著胳膊,一臉高傲:“既然商量好了,那道歉吧。”
傅生手指捻了一下:“可我們不想道歉。”
“這就是你們商量出來的結(jié)果?”王律他媽惱火地看向?qū)W校那邊,“這就是你們學校處理事情的態(tài)度。”
“別先著急,”傅生臉色不變,“先談談賠償?shù)氖隆!?br />
王律媽媽冷哼一聲:“你們賠多少?”
傅生彎著眼睛:“5000怎么樣?”
王律的媽媽愣了一下。
看牙可用不了這么多錢,頂多1500。
王律看到了他媽臉上的松動,抓緊碰了一下:“媽?我要道歉我要道歉。”
這種讓陸離當著全校的面跟他道歉的事,這輩子可能就這一次,這可以夠他在學校里吹好幾年的。
王律他媽不怎么堅定地開口:“這是錢的事嗎?”
傅生笑了一下:“一萬。”
學生堆里出現(xiàn)倒抽氣聲。
王律媽眼睛都亮了,但還是咳嗽一聲說:“我們就是想要一個交代。”
傅生眼睛都不眨地加價:“一萬五。”
教導主任喝了一口水差點嗆出來。
一個牙賠這么多,瘋了。
他用眼睛給傅生示意,沒必要沒必要,多了。
但傅生嘆息了一下,“不夠啊,那兩萬怎么樣?”
下面學生瞬間像被煮沸了的餃子:“!!!”
靠!好帥。
王律他媽怒氣消失了,整個人都掛上和藹的笑:“小孩子嗎在學校里磕磕碰碰的很正常,我們當大人的怎么好意思和孩子計較。”
王律皺著眉在旁邊抗議:“媽!我不要錢,我就要道歉。”
“砰”的一聲,他媽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腦勺上,呵斥道:“你知道兩萬是多少錢嗎?”
2010年的一萬五,對于普通家庭來說,雖然不是天價數(shù)字,卻也是一家人一年的開支。
王律媽媽又笑著看向傅生,和剛才的態(tài)度簡直是判若兩人:“請問您是陸離的什么人?”
什么人舍得花這么多錢,只是為了不想道歉?
傅生始終保持著那種好脾氣的姿態(tài),他沒有直接回答王律媽的話,“既然醫(yī)藥賠償?shù)氖陆鉀Q了,我們再談談其他問題。”
“什么問題?”王律媽媽問。
“陸離是孤僻了些,但也不是隨便打人的人,”傅生說,“我想知道那天發(fā)生了什么讓他動手打人?”
王律說:“我就在他門口經(jīng)過而已。”
傅生看著他:“是嗎?”
被那雙眼睛盯著,王律有些心虛,卻還是梗著脖子說:“是。”
王律媽媽也抓緊道:“是啊,我家孩子平時可老實了。”
這話一出,下面的學生就發(fā)出嗤笑。
傅生也笑了一下,只是笑意不達眼底:“確定嗎?說謊的話,賠償可沒有了。”
王律的媽媽心說,我家孩子就算再缺心眼也不可能當眾說實話。
她抬頭看向王律,卻見王律剛剛看傅生時還不忿的眼睛逐漸迷茫,像是困倦了一樣,接著他張了張口。
“我那天就是專門去找他的事的。想讓他難堪。”
傅生眼睛冷下來,接著道:“你都干了什么?”
“我——”王律只是掙扎了一下,卻沒抵住那股眩暈,把那天的事從頭到尾的描述了一遍。
數(shù)不清的臟話和不堪入耳的詞在王律嘴里吐出來。
王律媽拉著他,尖聲道:“王律你說什么呢,你瘋了!”
學校的領(lǐng)導變了臉色,不相信這些詞是從一個學生嘴里說出來的。
傅生聽到最后,冷著臉看向他們,聲如寒潭:“現(xiàn)在我是不是也需要個交代,還是說你們以為陸離沒人管,可以隨意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