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錢你就這樣給他了?”蔣文聽著就心疼。
傅生看他一眼:“你覺得我是這么大方的人?”
“不是。”蔣文斬釘截鐵地說。
傅生笑了,他剛開始就沒打算拿這個錢,一個騙子的話怎么能信?
而且、眼睜睜地看著到嘴的錢飛走的滋味比一開始還沒有得到更讓人生氣。
蔣文激動地說:“后來呢后來呢,學校怎么處理的這件事。”
在傅生黑臉之后,學校領導不知是出于他的財大氣粗,還是學校風評,甚至找來了學校校長出面。
他們對傅生再三保證一定會給這件事一個交代,通報批評一個都少不了,還有給陸離道歉。
傅生看向蔣文,決定滿足他的好奇心。
“王律同學的媽媽最后黑著臉離開的,估計回家以后,王律同學可以吃一頓美餐——”
蔣文訝然:“什么美餐?”
惹了事竟然還能吃美餐。
傅生彎著眼睛:“鐵棍燉豬肉。”
蔣文:“……”
挨揍就挨揍,說這么高深。
他的眼睛在四周環顧了一圈,“咦?今天的主角呢,我還想問問陸離當時的心情呢?”
“在樓上呢,”傅生說,“不過我建議你現在最好不要找他。”
蔣文:“啊,為什么?”
傅生目光移向樓上的方向,眼睫動了一下。
陸離自從在學校里回來,就一直將自己關在房間里。
他大概知道是為了什么。
*
本以為古董店能過幾天的消停日子。
第二天,趙國強就找上門來,
他站在門口,喊道:“誰是老板?老板出來。”
傅生聽著門口的動靜皺了眉。
蔣文在沙發上心虛地露出頭:“我靠,不會是上次打他的事被發現了吧。”
“應該不是,”傅生瞇了一下眼,上次他刻意地改變過聲音,按照趙國強的智商,覺察出來很難。
門外還在喊:“他媽的說是老板。沒人老子幾進去了。”
傅生朝著蔣文說:“將人接進來。”
蔣文點頭,跑到門口十分不爽道:“別嚎了,你有事?”
“你就是老板?”趙國強喝得醉醺醺地問,說著還打了一個酒嗝。
蔣文嫌棄地用手扇了扇:吃啥了這是,這味道大的哦。
他提高聲音說:“我不是,老板在房間里等著你呢。”
趙國強一聽,冷哼兩聲:“這還差不多。”
他走進門,看著傅生盤著腿坐在沙發上,他哎了一聲,接著瞇著眼睛伸著頭湊近瞥了幾眼:“你就是老板?我是不是什么時候見過你?”
傅生看著他。
趙國強拍了一下腦袋,恍然說:“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住樓上的那個男的。”
他說著,眼睛在店里瞥了幾眼,粗著聲音說:“真是稀奇,你這么有錢,還去我們樓上租房子住?錢多騷得是吧?”
傅生淡淡地看著他,半晌問:“你這次來有什么事?”
趙國強這才想起這次來的目的,他重重地咳了一聲:“我聽說我兒子在你這里?我來找我兒子。”
說著他聳著鼻子抬頭朝著樓上喊:“兒子,陸離,小雜種,你爹來了,還不快下來。”
蔣文臉上的嫌棄更濃了,他攔著人說:“陸離不在,你小聲點,我們還在做生意呢。”
“做什么生意,我找我兒子,”趙國強說,“你們是不是把他藏起來了。”
傅生看著趙國強在店里耍酒瘋,半晌才開口,“陸離在學校,有什么話就直接說吧。”
這個點,只要是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學生應該在學校。
趙國強鬧這么一出很顯然是來找他的。
“不愧是老板,就喜歡你這種敞亮的人,”趙國強瞇著眼說,“我養了這么多年的兒子突然讓你拐走了,你是不是得給我點報酬之類的。”
“報酬?”傅生都要被這個男人逗笑了,“你覺得多少。”
趙國強竟然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他想了想比了一個數字:“八千怎么樣。”
傅生聽著在心里冷笑一聲,從小到大花在陸離身上的錢有八千嗎?
但還不等傅生回答,趙國強的眼睛在古董店貪婪地看了一圈,他又反口:“八千不行。”
他湊近傅生,比畫了一個數字:“我聽說你們這些有錢人有一些什么癖好,不如這樣,我把這個兔崽子直接賣給你,你想做什么做什么,我只要兩萬塊怎么樣?”
傅生低著頭看他的眼睛逐漸沉了下去,須臾又露出個冷笑:“這個我做不了主,不如問問你身后的人。”
“誰?”趙國強皺著眉,回頭看著陸離斜挎著書包站在門口。
“哎喲兒子回來了,”趙國強齜著牙看他。
陸離抓著書包帶的手緊了一下,又徑直地越過趙國強。
傅生說:“看來你做不了主。”他轉身,冷漠地說,“蔣文,請他出去。”
趙國強本來就是抱著拿錢的心思來的,錢沒拿到,他怎么甘心走。傅生他不敢動,目光就轉向了陸離。
“操、你媽的,幾天不見,敢給你爹甩臉子了是吧。”趙國強一把抓住了陸離的書包帶。
陸離遮下烏黑的眼睛,冷著聲音說:“松開。”
蔣文偷偷在傅生身后,壓低聲音問:“要不要去幫忙。”
傅生棕色的眸子看著不遠處的兩個人:“不用。”
趙國強嘴里罵罵咧咧地:“翅膀硬了是吧,又忘了你媽了?你媽被我按在地上草的時——”
他話沒有說完,措不及防被黑色的書包啪地一下子甩過來打在臉上。書包里沉甸甸的,裝著好幾本書,趙國強瞬間被那股力道帶到了地上。
陸離像是這么長時間積壓的怒氣終于壓不住了,一拳打在趙國強頭上。
趙國強想反抗,卻因為喝醉的身體不受控制,只能勉強抱著自己的頭。
那勁就只是看著都疼,蔣文在一旁嘶了一聲,對著傅生說,“這樣下去,會不會不太好啊?”
傅生卻沒有動,他看著陸離發泄似的揮著拳頭,有點難受。
半晌他才走過去,緩聲說:“好了,別打了。”
只是陸離卻像是聽不到一樣,他臉上明明冷靜得要命,不看手下的動作,不會有人想到他在向死里打人。
“陸離——”傅生抬高聲音,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胳膊,“別打了。”
蔣文也過來抱住陸離的腿:“祖宗,再打就出人命了。”
“你再提我媽試試。”陸離眼睛發紅,瞪著趙國強。
趙國強的酒醒得差不多了,他咧著嘴笑著,牙上全是血,對著陸離比了比口型:“我-草-你-媽。”
陸離抿著唇掙扎著要過去,傅生手抓著人,對著趙國強冷聲道:“不想死,就滾。”
他這次沒有刻意壓低自己的聲音,
趙國強聽到這個聲音愣了一下,半晌才倏然反應過來:“你——那天綁我的那個人,”半晌,他倏然又嘿嘿地笑了起來,“我就說聲音怎么這么熟悉。”
他在地上爬起來,眼神逐漸陰狠:“陸離,你可以啊,找人打你老子,以為傍上一個大款就能逃離我了?你別忘了,你跑得了,還有你媽呢,她跑得了嗎?”
陸離臉色陰沉,剛壓下去的情緒又翻騰起來,蔣文怕再這么鬧下去出事,拿起一旁掃帚對著趙國強掃了過去。
“還不滾?”
趙國強可能想起來了那天被人毆打的滋味,撂下句狠話看著蔣文快速地跑出了古董店。
店內氣氛和往常不一樣,現在天氣轉涼了,房間內那塊裝飾用的壁爐被蔣文點上了火。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填著柴火,看著后面兩個人都參禪一樣坐著。
好半晌,他沒忍住才開口道:“陸離,你媽媽自己在家里沒事吧,要不要——”
只是話沒說完,他就看到傅生不冷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蔣文咬了一下唇,覺得自己可能說錯話了,抓緊閉嘴。
傅生收回目光,對著陸離說:“上樓休息吧,剩下的事明天再說。”
陸離臉上沒什么反應,好半晌才嗯了一聲,然后轉身上樓。
蔣文抬頭唏噓:“這孩子真是地獄開局,沒事吧?別給孩子再整抑郁了。”
“行了,別傷春悲秋了,”傅生盯著樓梯上挺直卻又顯得單薄的背影,半晌才移開,淡聲道:“你也去睡吧。”
說完,他也轉身上了樓。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發現陸離沒進屋,站在門口,一雙烏黑地眸子就這樣看著他。
晚上的燈光有些暗,他的眼睛里像是蒙了一層霧。
傅生走過去:“怎么了?”
陸離說:“你說——我媽媽她會有事嗎?”
傅生手指動了一下,他沒回答陸離的問題,開口說,“想做什么,你都可以直接告訴我。”
陸離緊抿了一下唇,攥著手指,想說什么。
最終想說出口的話成了,“沒什么,我要睡了。”
傅生站在門口,嘆了口氣。
說出去可能沒人信,國際知名詐騙犯在為了小時候的那個自己不肯說實話傷腦筋。
*
半夜兩點。
原本在床上應該熟睡的陸離倏然睜開眼。
他在床上躺了一會,接著坐起來,在黑暗中打開了古董店的門。
他穿過長長的巷子,然后走進了一個老舊的樓房,剛打開門,一個花瓶就朝著他扔了過來。
“滾——”一個女人喊道。
陸離收拾了花瓶,進屋打開燈,一個女人披頭散發地坐在沙發上。
四周都是垃圾,還有吃飯的外賣盒,陸離一言不發地將她周圍收拾干凈。
“陸離——你到底想關我到什么時候?”女人抬頭,露出帶著濃重黑眼圈的眼睛,正是蘇梅。
陸離收拾東西的手沒停,只是低聲說:“再等等。”
“你放我出去,”蘇梅大聲吵鬧,“我要去見趙國強,你憑什么關著我。”
陸離將手上的東西重重地摔在地上,“天天被他打,你就這么離不了他。”
“我就是賤,我就是離不了他,”蘇梅眼睛里都是恨意,“要不是你,他才不會這么對我,都是因為帶著你這個拖油瓶。”
陸離抿著唇不說話。
蘇梅朝著他大吼:“你怎么不和你親爹一樣,一起去死。”
“好,我死,”陸離冷著聲音,平靜得不像十五歲的少年,他說,“等解決了趙國強,我和你一起去死。”
蘇梅倏然哈哈大笑起來,陸離對于蘇梅這種發瘋行為已經習以為常,只是這次不一樣,她笑著笑著倏然停了下來。
陸離皺了一下眉,看著身后的地板上投過來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愣了須臾,才開口:“一直不愿意給我講就是因為這個?”
可能是燈光比較暗,夜晚又太冷,那道聲音竟然有幾分溫和。
陸離沒回頭,手指捏著手中的易拉罐的瓶子,緩慢地用力,直到易拉罐變形。
“是,”陸離垂著眼睛說,“后悔把我帶回家了吧。”
他在見傅生的第二面,就已經盤算著怎么接近他,怎么利用他,利用他擺脫趙國強和姜龍。
他就是——這么惡劣的人。
陸離以為自己是冷血孤僻的,周圍沒有他在意的人和事,但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心卻像被什么抓住了。
他睫毛顫動,像是等著審判的囚徒。
結果,審判沒等到,身后傳來了一道很低的輕笑。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這靜寂的房間里,那道低沉的聲音被襯得竟然有幾分寵溺。
陸離:“?”
這是被他氣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