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1章 第 31 章
◎這下真的需要哄了◎
傅生這幾天醒得比較早, 或者說他睡眠很差,幾乎沒有睡。
他將在外面買的早餐擺在餐桌上,手里端著咖啡杯坐在沙發上。
陸離下來的時候, 他正慢悠悠地喝著咖啡, 聽到動靜, 他不經意地抬頭看了一眼。
陸離的頭發沒干, 帶著點潮濕在額前, 整張臉甚是冷淡。
“大早晨洗澡了?”傅生問。
陸離癱著一張臉,半晌才嗯了一聲。
傅生看著他的狀態,輕笑了一聲,“誰又惹你了祖宗!
陸離瞥他一眼,又下意識的目光移下去, 落在他唇上,昨天晚上那個夢又浮現在腦海。
甚至他能清晰地記得那溫涼柔軟的觸感。
瘋了。
陸離心說。
他緊抿了一下唇, 快速地移開目光:“沒有。”
說完, 他覺得語氣太冷淡,又補充了一句:“沒有人惹我。”
是他自己。
傅生:“是嗎?”
陸離能感覺到傅生坐在一旁打量他的眼神。
他低頭用最快的速度吃完早餐,然后抓過旁邊的書包, 起身說:“我吃完了, 去上課了!
“等一下。”一直看著他的人突然開口。
陸離一愣, 皺眉回頭看他。
傅生將咖啡杯放在桌子上,起身先是認真打量了他幾眼, 然后開口道:“我要是沒記錯的話, 今天應該是周六,你這是上的哪門子的課。”
陸離:“……”
他抬頭看了一眼日歷, 才意識到自己干了一件蠢事。
他拿著書包, 在原地杵了一會。
他知道是他的行為有點反常, 但若是說記錯的只會顯得更反常。
片刻,陸離捏了一下手指的關節,找了一個聽起來很合理借口:“說錯了,是去圖書館!
“圖書館?”傅生挑了一下眉,“也行。”
陸離嗯了一聲,轉身剛要走,身后的人又開口:“等等!
陸離繃起來的臉色差點破功,他扭頭看向傅生。
卻見傅生站在一樓的洗手間門口,對他招了招手。
“頭發!
陸離摸了一把自己頭發,摸到了一把水珠。
洗完澡沒擦干就下來了。
“吹干再走,人已經夠冷的了,”傅生拿了一條毛巾丟給他,轉身拿了一臺吹風機,“還是你想把腦子也想凍成冰塊?”
陸離看了他片刻,出于某種心思沒還嘴,悶著頭走了過去。
兩個人站在一起,陸離已經比他高了一截。
以前需要低頭牽著的人,現在得抬著頭才能看到。
陸離站在鏡子前,捏了一下手指,感覺到傅生的呼吸落在耳側,那雙修長的手碰著他的頭發,抓的他有些心不靜。
他剛想說,要不還是我來吧。
但目光落在鏡子里,看著傅生沉靜的眉眼時,卻走了神。
片刻,他將手指松開,最終沒開口,直到感覺到頭發被吹干,傅生說:“這次可以走了!
陸離這才拿過書包,出了古董店。
可能是他來得早,圖書館的人現在還不多,陸離找了一個位置坐下,拿出之前還沒做完的數學題。
周圍很安靜,陸離寫了幾個字,頭暈了一下,他皺了一下眉,以為是昨天晚上沒睡好的原因。
伸出手指捏了捏鼻梁,陸離有些暈沉的做完學校里布置的所有試卷,看了一眼手機竟然已經三個小時。
以前他一個小時就能做完的作業,現在竟然用了三個小時。
直到現在,陸離才意識到不只是昨晚沒睡好,他應該是感冒了。
因為早晨那個冷水澡。
現在中午十一點,現在回家的話,他和傅生就又會待到同一空間里。
可只要看到他,他就會想起昨天的夢。
陸離抿唇,頂著暈沉的腦袋,決定給自己找點活干,忘掉這些。
他走到旁邊的書架上,上面的書琳瑯滿目,從歷史到科技再到各種學術研究。
陸離原本是想要找法律類,手指落在那一欄的時候,目光卻掃到一本和這邊格格不入的書名《同性之愛》。
他心思不定,最后手指最后落在那本書上。
翻開第一頁,就是關于同性戀的介紹。
同性戀屬于性傾向的一種,指對同性產生情感,愛情或者性的吸引力。[1]
他翻看了幾頁,走的時候,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鬼使神差地向圖書館借了這本書,放進了書包里。
回到古董店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三點了,門口堵著幾個人,拿著攝影裝備,不知道是哪里的記者。
陸離冷著臉走過去,一個男記者在身后倏然喊了他一聲:“請問你是想進去買古董,還是本來就是這個古董店的人?”
陸離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他知道傅生不喜歡媒體,冷著聲音說:“都不是!
“那你進去干什么?”男記者問。
陸離被問得有點不耐煩。
他捏了捏手指,骨骼發出幾聲清脆的聲音:“進去打人,你要一起嗎?”
陸離的眼皮很薄,整個人又像個制冷劑放著冷氣,壓著眼睛看人的時候,確實是有些唬人。
男記者被噎了一下,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這話有點耳熟。
因為他剛才進古董店,問可不可以做拜訪,那個長得好看的年輕人說:“這個店已經準備賣了,你要買嗎?”
剛在里面吃了軟釘子,現在又在外面吃了硬釘子。
男記者有點兜不住臉了,他身后的助理卻不會看眼色,問道:“咱們要進去嗎?”
記者不敢對別人發火,對著他助理斥道:“進個屁,走了。”
陸離收回目光,頭也不回的進了店里。
結果剛進門就看到傅生倚在門框上,眼睛里都是笑意:“這是想進來打誰?”
一看就是剛才的話都聽見了。
不幫忙也就算了,還在這里看熱鬧。
“打你,”陸離看著人說,“行嗎?”
傅生說:“這么兇?是被騙錢了還是被騙色了?”
陸離瞪了他一眼。
傅生笑出了聲。
陸離沒理,徑直地上了樓,頭一直暈暈沉沉的,他揉了揉太陽穴,拿出了在圖書館借的那本書。
第二頁,講的是同性戀的成因。
同性戀性傾向的成因尚沒有定論,但遺傳基因,大腦發育,激素分泌,后天環境都有可能成因。[2]
陸離看著這些理論,好像和他都不沾邊,有的只是那個夢。
他又翻了幾頁,最后實在沒撐住,趴在桌子上睡過去,什么時候睡著的他不知道,只迷迷糊糊地聽著有人喊他的名字。
再然后是門打開的聲音。
陸離感覺眼皮很重,等他費力地睜開的時候,傅生坐在床邊,看著他沒好氣地說:“醒了?祖宗!
“我怎么了!标戨x緩了一會,半晌開口問,只是嗓子卻嘶啞得厲害。
“沒怎么,”傅生說,“就是把自己烤到了39°”
六七點的時候,他在樓下喊這祖宗吃飯,喊了五六聲也沒見人回應。
傅生這才覺察不對勁,上樓開門一看,陸離弓著身子趴在桌子上,面前的窗戶開了一條縫,風吹著他面前的書頁嘩嘩作響。
“你沒感覺到自己發熱了?”傅生沒好氣地問。
陸離心說,感覺到了。
他這會頭腦昏沉,想起身,卻被傅生又按進被子里。
“別動,”傅生看著陸離模樣,嘆了一口氣,“餓了嗎?我去給你拿點東西。”
陸離搖了搖頭。
“我猜你這會也吃不下去,”傅生說,“但不吃點東西壓不住病,少吃一點!
他說著,就起身下了樓,再上來的時候,手里多了一碗粥。
陸離原本不想吃,傅生卻坐在一旁,目光溫溫沉沉地看著他,莫名地比平時多了幾分溫和親近的味道。
他沉默一會兒坐起來吃了幾口。
等到吃完的時候,傅生起身,陸離皺了下眉,手卻比腦子快了一步動作。
傅生看著那雙清瘦的手抓著自己的衣服,眉心挑了一下。
陸離抿了一下唇,嗓音有些沙啞地問他:“你去干什么?”
“生個病限制人身自由了?”傅生看著他說,“怎么比平時還不講理!
陸離唇抿的更緊了。
人在生病的時候,總是莫名地對周圍人產生依賴。
傅生低頭看著那只手,想起小時候跟著蘇梅,他怕自己再次拋棄,也是這樣抓著人。
他的心倏然軟了一下,又重新坐回去:“睡吧,我不動,在這里看著你!
陸離手沒有松開,傅生手也沒有抽出來。
兩個人維持著這樣的姿勢,誰也沒說話。
可能是因為知道有人守著的原因,這才陸離睡得很安穩,再睜開眼的時候,手中空了,旁邊空無一人。
陸離看著自己的手愣了幾秒,倏然想起什么,幾乎慌亂地坐起身。
他昨天在睡過去之前,在干什么來著?
陸離快速地下床,目光掃過桌子,那本《同性之愛》正被擺放的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上。
傅生看見了。
陸離垂著眸子。
*
傅生確實看到了陸離看的那本書,他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把事情串聯起來。
陸離最近的反常,看見他為什么回避,還有突然多出來的這本本書。
他倒是不覺得陸離對他有什么想法,只是覺得青春期男生的正常表現,等冷靜一段時間差不多就能恢復正常。
不過,兩個人一直這樣尷尬相處,也不是辦法。
傅生垂著眸子想。
剛好這時蔣文的電話打了過來。
蔣文:“最近這幾天不是舉行拍賣會嗎?我聽到有個商品你應該感興趣。”
傅生:“什么?”
“就是那次我打掃衛生看到的那個草圖,”蔣文嘗試著形容了一下,“蛇頭上頂著一個翡翠的戒指的那種。”
傅生愣了一下,手指捏住手機:“你確定?”
“不是很確定,”蔣文說,“這個商品沒開場之前都不能看,所以我只是聽周圍人的形容,至于是不是真的不知道!
傅生捻了一下手指:“我去看看!
“不用,”蔣文說,“還不一定呢,到時候開場了我拍給你就行。你就別白跑一趟了,再說了,你來了,陸離怎么辦,自己在家待著?”
傅生垂下眸子,他離開一段時間,剛好可以緩解一下陸離對他的產生的尷尬情緒。
“你回來照顧他。”傅生說,“我去一趟!
蔣文:“……”
不是!怎么就他照顧了。
讓他看著那位天天冷臉的祖宗,不如殺了他。
蔣文有點想打前幾分鐘的自己一巴掌。讓你多這個嘴。
陸離周一去教室的時候,李學波一群人聚在一起。
“我猜新來的生物老師是個女老師。”
“男老師!
“啊,不要啊,咱們再來一個男老師,全科老師就全部都是男老師了!
“什么時候可以分過來一個美女老師。”
幾個學生在這里對著教室天花板哀嚎,李學波看著陸離坐了過來,湊近了問:“陸哥。你希望新來的生物老師是男老師還是女老師!
“隨便。”陸離一如既往冷淡。
李學波說:“他們幾個在打賭呢,你要不要壓一個。”
陸離看他一眼:“賭注是什么?”
李學波:“幫忙寫一星期數學作業!闭f著,他的聲音就越來越小,后來干脆閉嘴。
因為他們這幾個人數學作業差不多都是抄的陸離的。
陸離若是不寫了,他們抄誰的去。
他干笑了一聲,然后又去和其他學生打賭去了。
今天第一節課是語文,課本上的內容早就學完了,現在正是第二輪復習的階段。
語文知識相對于其他的學科相對簡單,整節課上的沉悶,學生都死氣沉沉地,等到下課鈴一響,整個班的學生開始亢奮起來了。
簡直比復活節還壯烈。
因為第二節是生物課?
光明頂說新老師已經來了,這個星期就能直接上課。
“女老師!
“男老師!”
“是美女!”
“帥哥!”
兩邊學生爭論不休,直到一個腳步聲在走廊里響起,一個穿著白襯衫三十多歲的男人走進教室。
他戴著一副黑色的眼鏡,看上去倒是干凈利落。
“你們這是在爭論什么呢,這么激烈。”他看著班里的學生,一開口就帶上了笑。
李學波向來會看人下菜,一看這老師看上去脾氣很好的樣子,他抖機靈地開口:“我們在討論來的老師是帥哥老師,還是美女老師!
“那可能你們要失望了,”男老師還是帶著笑說,“來的既不是美女,也不是帥哥,是我這個老男人!
下面學生笑著齊聲開口:“老師,你不老!”
“和你們這群祖國的鮮嫩花朵比起來,”男老師看著下面的學生,“我說自己是老男人不為過。自我介紹一下,我的名字是吳海昊。以后擔任你們的生物老師!
陸離看著上面的老師,下意識地皺了一下眉。
他性格冷淡,對周圍的人和事也關注得很少,但眼前的這個老師,讓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尤其是他在說出自己名字的時候。
不過很快陸離就垂下眸子,老師脾氣好還是差,和他關系都不太大。
下午放學,陸離回到古董店,在院子的躺椅上卻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他愣了一下,又向前走,屋子里的沙發上也沒有。
“surprise,”蔣文在樓梯上跳了下來,看著板著臉的陸離說,“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陸離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移開了眼睛,拿著書包繼續向樓上走。
“不是,就算是沒有想我,”蔣文沒好氣地說,“那也不用這么冷淡吧!
陸離在樓上走了一圈,確定樓上也沒有人,這才站在樓梯上垂著目光看向蔣文問:“他呢?”
“現在知道搭理我了?”蔣文哼哼一聲,接著又道,“你別找人了,傅生得出去一段時間,這段時間我負責你的飲食起居!
陸離的眉心瞬間就顰了起來,捏著書包帶的手指收緊。
出去一段時間,傅生沒有告訴他。
甚至今天早晨走的時候,那人還在笑著還在打趣他,卻沒有說他要出去的事情。
“我知道了!彼怪劬φf完,拿著書包回了房間。
傅生平日里看著散漫,對什么都不太關心的模樣,心思卻很細膩。
這次出去,是真的有事還是因為他?
陸離抿唇沉吟半晌,回過神來的時候,卻發現桌面上多了一個紙箱子。
他看了幾眼,不用想也知道誰留下的。
打開之后,里面放著滿滿一箱子的糖和巧克力。
他上下找了一遍,只有這一箱子甜品,沒有留一句話。
陸離天天冷著一張臉,卻沒有人知道他喜歡吃甜,除了傅生。
當然,他也不承認自己喜歡吃甜。
只有傅生喜歡拿著糖逗他:“天天苦著一張臉,吃個糖中和一下!
他拿起一顆糖放在嘴里,甜味在嘴里蔓延。
這時,手機在桌子上響了幾下,陸離瞥了一眼,是傅生發來的。
傅生:[看到那個箱子了?里面的糖一天最多只能吃三塊]
你人都走了,憑什么聽你的。
陸離冷著臉將手機扔到一旁,半晌又撈起來。
他原本想問,出門為什么沒有告訴他,但想了半晌,又刪掉了。
陸離:[什么時候回來]
傅生:[等你把箱子里的糖吃完的時候]
陸離的目光落在那個大箱子上,一天吃三塊,吃上一年也吃不完。
屏幕上的光映著他雪白的臉,他黑著臉打字:[那你別回來了]
傅生看到這么句話的時候,正坐在飛機上,頓時笑了。
乘務員在旁邊提醒:“先生,飛機要起飛了,請將的手機關機,或者打開飛行模式!
傅生應了一聲,給陸離說了一句,便將手機關上了機。
等飛機起飛,他看著外面的云層時,卻釋然回過味來。
這對話怎么這么像妻管嚴。
這個想法連他自己都笑了,他一個大名鼎鼎的騙子,什么時候被別人管過。
也就家里那位敢了。
就這樣,過了半個月,陸離每次回家都下意識地向院子上的躺椅上看一眼。
但是那里始終空蕩蕩,陸離眼神一天比一天暗。
直到某天,離了好遠,陸離就看到古董店的門口停了一輛車,他先是一愣,接著跑回了院子。
迎面剛好看到出門的蔣文,蔣文上下打量他一圈,盯著他額頭上的汗說:“你遇到鬼了?”
陸離沒理他,徑直的就向房間里跑,結果看到傅老爺子坐在沙發上,看到陸離,他慈祥彎了彎眼睛。
“放學了?”
陸離垂下眸子嗯了一聲,只說:“我先上樓了。”
傅老爺子看著蔣文問:“這孩子這是怎么了?”
蔣文沒心沒肺地回答:“可能高三壓力大,老爺子咱別管他。來喝茶,這是我特地在長白山帶回來的,您嘗嘗!
傅老爺子走后,蔣文給傅生打過去電話。
“你還不回來?陸離這幾天我看著他越來越不開心。再不回來,小心你這寶貝祖宗真成冰塊。”
傅生垂著眼眸說:“再等幾天!
沒想到,還沒等幾天,第二天陸離在學校里就摔了腿。
蔣文去的時候,陸離那條腿上打了石膏,床上的人沉著一雙黑黝黝的眼睛,一句話也不說。
他打電話將這件事告訴了傅生。
傅生皺眉:“摔了腿?嚴重嗎?”
蔣文:“我看著挺嚴重的,都打上石膏了,那可憐的樣子嘖嘖!
傅生沉默了幾秒:“你把電話給陸離!
蔣文拿著電話進了病房,將手機遞了過去:“你哥電話。”
陸離抿著唇,接過電話。
傅生聽著清淺的呼吸聲,然后喊了一句:“陸離?”
陸離沒吭聲。
接著沉默了一會,他聽著那道冷冷的嗓音對著蔣文說:“不認識。詐騙電話。”
蔣文:“?”
傅生笑了一聲。
看來這下真的需要哄了。
【作者有話說】
[1][2]來自關于同性戀百度百科
感謝各位寶子打賞[叼兩只玫瑰]
第0032章 第 32 章
◎愛早就在心臟里滋生◎
傅生手指碰了一下鼻尖, 止住了笑,問道:“真不跟我講話?那我掛了。”
那邊沉默了一會,才別扭地一般地問:“什么時候回來?”
他的嗓音總是帶著點冷調, 這次也一樣, 只不過不同的是, 傅生在里面竟然聽出了些許的委屈。
他沉默了一會, 半晌認命一般地嘆了一口氣:“晚上就回!
陸離抿了一下唇, 這才冷淡地嗯了一聲。
掛了電話之后,蔣文看著這冷臉小少爺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雖然還是沉著臉,好歹是正臉看人了。
蔣文將手機收起來,有點酸地說:“我天天幫你做飯掃地, 竟然比不上傅生一句話?”
冷臉少爺看他一眼,冷著聲音指使人:“幫我把作業拿過來!
然后又看著蔣文的臉色, 補上一句:“謝謝。”
“你——”
半晌, 蔣文嘆了一口氣,然后對自己老媽子的身份被迫接受良好:“知道了少爺。老奴這就給你拿!
少爺身殘志堅,就算是裹上石膏, 還是不忘寫試卷, 甚至還有時間在手機上給同學回消息。
蔣文瞥了一眼, 是一個班級群。
里面的學生正在嗷嗷待哺。
[完了,這次我們班的外掛不在。怎么辦。]
[啊啊啊啊啊啊我才想起來, 我們的掛在醫院。咋辦。咋辦。]
[@陸哥, 你不來,我今天的數學測試怎么辦]
[@陸哥, 滅絕大師說這次只要不及格的, 全部抄試卷抄十遍, 他是想殺了我們啊]
蔣文看著陸離看了一眼手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心情尚佳,紆尊降貴伸著瘦長的手指,在屏幕上點了幾下。
陸離:[發過來]
班里的那群小崽子直接炸了。
一溜煙地刷屏幕。
[哥,唯一的哥]
[天呢,你就是大慈大悲的救世主。]
幾秒鐘的時間,陸離多了一群小弟。
李學波那個二百五在群里回:[你們都靠邊站,這是我哥]
接著,他就發了一張圖片,這次數學測試的試卷。
[嘿嘿,哥,你慢慢看,不急。]
陸離只是看了幾眼,就找了一張空白的紙向上劃了幾個答案,蔣文在旁邊的閑的無事,偶爾會瞥幾眼。
一張試卷,陸離只用了二十多分鐘就全部做完。
他雙手交疊在一起,活動了一下手指。
拿著手機拍了一張照片發了出去。
接著群里又是一群馬屁精。
陸離只掃了一眼,就關了那個群,接著蔣文看他劃了幾下,手指停在一個騙人精的備注上。
他大腦看到的第一秒還在想這個騙子精是誰。
第二眼,看到那個熟悉的頭像。
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果然那個頭像的主人是他們敬愛的傅大老板。
蔣文笑了一聲,也就這個祖宗敢直接叫人騙人精了。
這個病房里就陸離一個病人,所以他的笑意在房間里尤為突兀,陸離撩著薄薄的眼皮看了他一眼。
蔣文立馬止住笑,搖了搖手機說:“咳,看到一個笑話。”
陸離這才收回目光,蔣文看著他手指點進去傅生的頁面,湊過去說:“是不是想問傅生快到了嗎?直接問啊!
被少爺一個冷眼殺過來。
蔣文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又說了不該說的。
他干笑了一聲:“少爺你渴了嗎?我去給你接杯水。”
他找個理由跑了出去,站在醫院的走廊里被風一吹,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不對啊,我為什么要害怕一個小鬼。
算了,真的惹到了陸離,傅生那寵人勁的,又要扣他工資。
蔣文認命地去拿著水杯去了打水房,回來再進病房的時候,發現房間里多了一個人。
那個人穿著白色的襯衫,戴著黑框眼鏡,看上去很是斯文,蔣文哎了一聲,走過去問:“請問你是?”
“您是陸離同學的哥哥?”那個人說,“你好,我是陸離的生物老師!
蔣文沒有拿著哥哥那個稱呼解釋,只是將水杯放下,他看陸離在床上垂著眼皮,對這位老師并沒有太熱絡。雖然他本身就不是什么熱絡的人,但這個沒禮貌的樣子卻實在很少見。
“哦,老師啊!笔Y文收回目光客套地說了一句。
吳海昊笑了一聲,很好脾氣地說:“我在學校里聽說陸離同學上體育課的時候不小心刮了一下,就來醫院看看!
“辛苦老師還跑這么一趟,”蔣文在社會上鍛煉了一身客套的本領,“沒有多大問題,再養養就能去學校!
吳海昊笑了笑:“行,那既然沒什么事,我就先回學校了!
說完,他又想起什么在公文包里掏出來幾張試卷,遞給陸離,“這是這兩天講的題,無聊的時候看看打發時間。”
陸離冷淡地嗯了一聲。
吳海昊并不在意,笑著說了一句好好養傷就出了門。
蔣文出于禮貌,向外送了幾步,站在門口的時候,看見走廊里,傅生穿著一身黑衣,朝著這邊走過來。
“不是說晚上回來嗎?”蔣文驚訝道,低頭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這才剛剛下午四點。
“在隔壁市轉了飛機,”傅生說得很輕松,似乎轉機是隨手的事,“你站在這里干什么?”
蔣文卻知道,他們所處的那個地方因為個古城,沒有機場,只有火車可以通。
他查過回來的火車票,只有晚上才有,要是想要去隔壁市,只能坐人員混亂卻空氣不流通的客車。
他坐過一次,差點窒息,再也不想坐了。
但這位吃穿用度無一不精的傅老板,為了早回來一會,竟然可以做到這種地步,為了誰不言而喻。
蔣文在這一刻覺得,兩個人的關系,似乎已經超過了尋常的關系。有一種不可言喻的微妙感。
“我身上有什么東西,”傅生看著蔣文看著他走神,開口說,“你這么盯著我看。”
蔣文啊了一聲,快速地回神:“我出來送陸離的生物老師。”
“老師?”傅生向病房里走。
蔣文說:“這個老師真不錯,還專門來一趟。送了幾張試卷。”
傅生沒在意,應了一聲,隨手推開了門。
房間里,冷著臉的少年坐在病床上,原本修長的腿此時被包的像個粽子,幸虧是坐著,要是躺著那長腿病床怕是都擱不下。
下午的陽光在窗戶里照過來,落在他黝黑的眼睛里,他可能以為是蔣文,頭都沒抬。
“我看看這是誰家的粽子落醫院了!备瞪戳艘粫f笑地開口。
陸離聽到聲音,猛然抬起頭來,黝黑的眼睛閃過一絲驚喜,須臾又極快的克制住,坐在床上捏著手指不說話。
傅生走過去,目光落在陸離是腿上,聲音比平時要輕很多:“這么嚴重?還疼不疼?”
陸離抿著唇搖了搖頭:“不疼!
沉默半晌,他沉著聲音開口問道:“還走嗎?”
“不走了,”傅生看著人說,“我就離開一段時間,你就能把自己折騰成這樣,我要是再待一段時間,那還得了?”
陸離抬頭,平靜地看著傅生,對峙半晌,看著那雙眸子沉靜地看著他,他抿著唇敗下陣來。
看著那雙眼睛的笑意,他就知道傅生知道了。
他在傅生的注視下,動了動打了石膏的腿,蔣文慌忙跑過來:“哎,受傷不能亂動。傅生你也不說說他!
傅生只是彎著眼睛看著,然后蔣文就看著陸離這么水靈靈地站地上了。
他看得眼珠子都瞪大了,干巴巴地對著傅生說:“啊,我還不知道你還有神醫的潛質呢?戳藥籽劬秃昧耍俊
傅生看了蔣文一眼。
覺得這個二百五能活到現在也是奇跡。
他回來進醫院的時候,就聽見兩個護士站在走廊里聊天,走過去聽了一耳朵。
一個說:“現在的學生真是壓力太大了,你看都把學生逼成什么樣子了!
“咋了?你家孩子不是剛上小學嗎?小學壓力就這么大?”另一個驚訝?
“不是我家的,今天摔到腿的那個小伙子,傷口確實不輕,但是遠遠沒到打石膏的地步,一看就是為了不想去學校上課!
傅生無奈地笑了一下,手指敲了敲陸離的額頭:“不裝了?”
陸離抿著唇,他越心虛的時候臉就越冷,在床上坐著不說話。
一會護士拿著紗布走進來,看了一眼傅生:“你是他哥哥吧。”
傅生嗯了一聲。
“我上午包扎的時候就給這個同學說了,”護士一邊拆了石膏一邊說,“包這么厚不利于傷口的恢復,但是這個小孩太犟了。現在這是想通了?”
陸離的臉色越來越麻木,甚至帶上幾分郁悶。
傅生看著他的臉色,唇角的弧度揚了一下,對著護士道:“想通了,決定好好做人。麻煩了!
直到腿上的東西都拆下來,露出沒有包裹的長腿。
——只見這雙筆直的腿上,從膝蓋到小腿的地方被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傷口還挺深,傅生看著傷口,抿了一下唇。
護士說:“這個傷,幸虧不深,不然就不是上藥這么簡單了。下次可要注意點!
傅生站在一旁,嗯了一聲。
傷口包扎好,護士交代說:“不能碰到水,走路的時候走得慢點,別出汗,后天的時候來這里換藥布,剩下的就沒有什么問題了,可以出院了!
傅生說了一聲謝謝,轉身看著陸離,見人不動,他說:“不想走了?還是要我背?”
他看著陸離的腿,其實剛才他還真打算背著人下去的,但是陸離現在竄的比他都高,人又倔,八成是不肯的。
果不其然,陸離那雙眼睛看了傅生一眼,轉身就出了門。
從他角度,能到到少年繃緊的側臉。
傅生嘆了一口氣。
孩子太倔了也不好。
辦完出院手續的時候已經到了傍晚,天空竟然飄起了小雪。
傅生和陸離在巷子口下了車,蔣文兀自去停車,車子引擎聲很快就消失在長道上。
路燈在巷子里毛毛的散著光,兩個人的衣服上很快落了一層細密的雪,陸離身上只穿了一件衛衣,外面套著校服外套,傅生側首看了他一眼:“冷嗎!
陸離搖了搖頭。
傅生看了他一會,朝他伸出一只手。
陸離半撩起眼皮:“干什么?”
傅生說:“怕你再摔倒,牽著你走!
陸離抿了一下唇,覺得傅生又在打趣他,他瞪著眼睛倔強地看著人。
傅生看著他的神色笑了一聲:“沒有笑話你!
說著,他眼尾垂了一下說:“下雪天路滑!
陸離垂眸,看著燈光下的那只手,那只手很瘦,手指很長。就這么一會工夫,已經落了雪,又很快被掌心的溫度融化。
他睫毛垂了一下,半晌才將自己的手指放在那雙手上。
傅生牽著他,兩個人走在燈下。
陸離悶著頭沒有說話,這條路明明很短,兩個人卻像是走了很久。
久到他的手心泛起了潮。
像是亞熱帶的雨林的雨,慢慢地滲透到地下。
因為腿受傷,他的房間又在二樓,吃飯都不用下樓,是傅生親手端上來,看著他將飯吃完,又端下去。
陸離覺得自己這個狀態有點廢。
晚上的時候,他坐在窗戶邊的寫字桌上,看著隔壁透過來的光,心里卻莫名像是被什么填滿了。
受傷還是有好處的。
最起碼可以看到想看到的人。
受傷當然也不是全是好處,就比如說現在,他起身拿著東西去了一點一點的挪到浴室,決定違抗醫囑,起身洗澡。
剛想打開浴室門的時候,隔壁的房間門開了,傅生站在門口,看著他手里拿著的東西,挑了一下眉,帶著詢問的眼神看著他。
“醫囑被你吃掉了?”
陸離:“……”
他愣了半晌開口:“臟。”
傅生也知道陸離愛干凈,甚至有點輕微的潔癖,但是那傷口再碰到水,引發感染更不好處理。
讓陸離回房間,他肯定是不肯的。
傷口碰水,也是不行的。
傅生顰了一下眉,選了一個折中的辦法:“我幫你洗!
陸離有一瞬間懷疑自己聽錯了,片刻,他耳朵通紅,壓著眼皮說:“我可以避開水自己洗。”
傅生知道少年人臉皮薄,“我蒙著眼睛總行了吧。”
兩個人站在門口,對峙了好半晌,陸離才松了口。
傅生心說,真是祖宗。
他找了半晌,沒有找到合適的布,干脆用了條領帶系到眼睛上。
浴室的燈光有些發昏,陸離看著傅生,那雙眼睛被遮住了之后,更顯得骨相優越,唇色嫣紅。
耳邊是嘩嘩的水聲,兩個人離著這么近,傅生怕花灑的水會噴到紗布傷口上,手上只拿了一條毛巾。
瘦長的手指在擦拭身體的時候,不可避免會觸碰到皮膚,陸離好容易壓下去的漣漪又升了。
“很熱?”傅生開口問。
陸離壓著聲音:“沒有!
傅生又說:“怎么摔得?”
陸離捏著手指,指尖捏出一道白印:“體育課上,被器材刮了一下!
其實是他又看到了那對男生。
就在體育器材室里,這次不只是親吻,其中一個男生的手放到了另一個男生的衣服里,呼吸聲也越來越重。
陸離抿著唇,想要出去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東西,驚擾了里面的人。
“誰?”有個男生戒備又恐慌地喊道。
陸離覺得這種事,看到了對誰都不好,最起碼會格外尷尬,所以慌忙退出去的時候,沒看到身后的帶尖的架子,撞了一下。
“怎么回答得慢吞吞的,”傅生說。
陸離回過神來,器材室里的畫面和現在的畫面重合。
傅生的手指碰在他胸口。
他臉上熱氣越來越重,比熱水升騰起來的那股熱氣,還要讓人呼吸沉悶。
他被自己燙到了。
半晌,陸離繃著臉倏然抓住眼前那雙手,半晌,他聲音中帶著些啞意,吐出來兩個字。“可以了!
他舔了一下干澀的唇,壓著聲音道
“剩下我自己來。”
傅生一愣,在陸離聲音中感覺到了什么,他說:“行,那我在門口等著你!
陸離嗯了一聲。
傅生轉身,在門口扯下了眼睛上的領帶,倚著門沉思了幾秒。
蔣文恰好這時候出門接了杯水,看著傅生走神的樣子:“大晚上你在這里干什么?”
傅生捻了一下手中的潮氣:“怎么,你想管老板?”
“我哪里敢管你,”蔣文嘆了一聲,“我這不是看著你在這里和走魂了一樣,喊你一聲!
他說著說著,聽著浴室里有動靜傳出來,又見里面開著燈,他恍然大悟:“那位祖宗也在里面呢!
傅生垂著眸子沒有說話。
片刻,陸離撩開簾子從里面出來,看見蔣文也站在門口。
他看了一眼,對著傅生說:“洗完了,走吧!
很快,這里就剩下了蔣文一個人,他看著回房間離去的兩個人,輕嘖嘖了兩聲,最后摸著下巴得出結論。
“不正常,絕對不正常。”
陸離在家里休養了兩天,又去醫院換了藥。原本說的是在家里多養兩天,但是陸離執意要回學校上課。
醫院下樓的時候,他對著傅生說:“那我回學校了!
傅生說:“注意傷口。”
陸離嗯了一聲。
將人送到學校,傅生坐在后面,沉靜地看著陸離緩慢地離開的身影。
蔣文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他總覺得兩個人看著和平時沒有什么兩樣,但是又夾雜著幾分微妙。
他沒忍住:“你們吵架了?”
“嗯?”傅生看他一眼,帶著微笑問,“你是從哪里得出這個謬論的?”
蔣文假笑了兩聲:“當我放屁!
從那天開始,蔣文發現那微妙的氣氛越來越重。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晚上,三個人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陸離突然說:“我想住校!
蔣文下意識地回了一句:“你瘋了?”
學校里確實有住校生,而且在學校里實行統一管理,一句話總結就是吃也吃不好,住也住不好,簡直就是統一養豬。
只是一些學生家離得遠,父母沒有空管孩子,才不得不住校
陸離顯然都不是。
傅生手頓了一下,平靜地問了一句:“為什么?”
陸離抬眼看他:“在學校里學習更方便。”
傅生看著他,陸離也沒有移開目光,兩個人對視了半晌,傅生放下碗筷,起身說:“你自己想好就行!
陸離“嗯”了一聲,看著他離開的身影,慢慢地垂下眼皮。
蔣文在旁邊看著人說:“你看,惹人生氣了吧!
說完又添了一句:“好好的,住什么校啊祖宗,學校里哪有家里舒服。”
陸離沒說話,起身也回了房間。
蔣文看著滿桌子的菜,哀嘆了一聲,上天啊,下次能不能直接懲罰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做了一桌子飯菜,竟然沒人吃。
第二天去了學校,陸離在跟班主任申請住宿的時候,李學波也在。
班主任說,因為是中途插進來住宿,要先跟學校里申請,差不多得再等兩天。
陸離嗯了一聲。
班主任走后。
李學波用一種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人:“陸哥你瘋了,這么想不開要住咱們學校的宿舍!
陸離看了他一眼。
李學波一猜他肯定就沒有進過學校里的男生宿舍,他試圖和陸離形容了一下:“你聞到過放了一個月不洗的襪子嗎?”
陸離用一種看智障的表情看著他:“我為什么要聞那種東西!
“不是,我就是和你形容,”李學波說,“等你在冬天進了男生宿舍你就會發現,還是臭襪子好聞。”
陸離:“……”
他的臉色被李學波說得也有點臭。
李學波在他肩膀上拍了兩下,語重心長地說:“去跟班主任要回來,現在還來得及。”
陸離卻只是耷拉了一下眼皮,沒有半分要拿回來的意思。
李學波說:“陸哥你這是受了什么打擊了,這么想不開?失戀了?”
陸離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回了教室,現在是下午第二堂課,后兩節課是自習。
上課的時候,隔壁班的生物課代表站在門口。
“陸離,生物老師找你!
李學波喊道:“同學你是不是喊錯人了?生物老師不喊課代表,喊陸離做什么?”
“就是陸離,”那個男生說,“我沒記錯,可能是有什么事情吧!
陸離皺了一下眉,起身跟著男生出了教室。
放學之后,李學波跟幾個同學打了一會球。
出了校門,被開著黑車男人喊住。
“喂同學,知不知道陸離怎么還不出來!笔Y文問。
陸離的腿不適合走長道,又因為兩個人這兩天的關系比較微妙,所以這個任務就落在蔣文身上。
只是今天,蔣文左等右等看不見人。
李學波說:“他被生物老師叫走了。”
蔣文:“干什么去了?”
李學波:“不知道。有事吧,下午第二節課就走了!
蔣文皺了下眉,想起來那天在醫院的男人,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你們生物老師是誰?”
李學波說:“新轉來的老師,叫吳海昊。”
李學波剛走了,蔣文一旁的手機響了幾聲,他低頭一看,是傅生。
“我在門口等著呢,”他說,“剛才遇到他同學了,問了問是被老師叫走了,就是那天去病房的那個老師,叫什么來著,哦,吳海昊!
這個名字一出,電話對面沒了聲音,接著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蔣文喊道:“傅生?你在聽嗎?傅生?”
再見到人的時候,蔣文愣了一下,傅生有多講究他是知道的,向來不緊不慢,但是這次他卻頭一次在傅生身上看到急切焦灼這幾個字。
“找人!备瞪曇羧绫谶@一刻,竟然有幾分陸離的影子。
蔣文愣了一下,沒問為什么,跟著傅生進了學校。
……
陸離出來的時候天有些暗了,天邊出現火燒云,襯的大半個天空呈現一種橘色。
他剛走了幾步,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對面的教學樓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后天空,把人映得有些發沉。
尤其是轉過身來時候。
他感覺傅生的情緒和平時不在一樣,像是急切的在找什么東西。
兩個人隔著一個花壇,傅生顯然也看見了他。
這是第一次,陸離在傅生臉上看到這么明顯的情緒波動。那雙黑色眸子看著他,眼中東西他有些看不懂。
陸離低聲喊了一句:“傅生?”
傅生看著他,下一秒,他就被很輕的抱住,好半晌,他聽那道溫涼的聲音在他肩膀傳來:“不住校行嗎。”
心跳隔著衣服仍然跳的飛快,傅生的聲音比平時要沉一些。陸離垂眸看著地上,兩個人擁在一起的倒影。
這一刻,這段時間所有的糾結,混亂,似乎有了答案。
在那些瘋狂,朦朧,隱晦的瞬間,愛早就在心臟里滋生。
陸離壓下眸子,聽自己說了聲好。
【作者有話說】
化用塞巴斯蒂安.巴里的《長日無盡》
——原句
在某個瘋狂,朦朧,隱晦的瞬間,有愛滋生。
謝謝各位寶子的打賞(叼三朵玫瑰)
第0033章 第 33 章
◎“哥,你這里好像破了!薄
蔣文在樓道里轉了好多圈。
傅生這突如其來的情緒簡直是太嚇人了, 他不知道學校里能有什么好可怕的,能讓傅生這個樣子。
從教學樓上下來,蔣文心說, 祖宗啊, 你到底在哪呢, 還能在學校里消失了不成。
剛想拿出手機, 打電話出去。
結果一抬頭, 他就看到讓他震驚的一幕,此時的太陽已經完全落進地面,唯有透過樓梯,隱約看見些許的天光。
天穹下,兩個人影擁抱在一起, 似乎很輕,又似乎很重, 又像是完全融合成一個人。
蔣文愣了一下, 啊了一聲。
他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但是他知道他和自己好兄弟不會這樣。
回古董店的時候,車上很安靜, 就連被稱為話癆的蔣文都沒有說話, 只是透過后視鏡偶爾的瞥向后面。
傅生眼睛沉靜地看向窗外, 之前的焦躁像是一種錯覺,他說:“吳……生物老師找你做什么?”
陸離垂著眼睛:“他說我在家里休息的時候, 落下了幾堂課, 給我補回來。”
傅生:“嗯!
車內又陷入了安靜。
車子壓上了一顆小石子,小幅度地震顫了一下。
陸離看著自己的指尖, 似乎還沾著傅生身上的溫度。
“怎么這么著急找我, ”他問, “是有什么事?”
傅生的睫毛顫了一下,好半晌,他說:“沒什么,說的晚上帶你出去吃頓飯!
蔣文眼睛轉了一下,心說什么時候說的,他怎么不知道。
這個答案太過于敷衍,任誰都能聽出來。
若是以前,陸離可能就嗯一聲。
但他今天,不知道為什么,有點固執地向下問道:
“是嗎,去哪家吃?”
傅生側首看了陸離一眼,看著那雙黝黑的眸子,他指尖動了一下,率先移開目光。
“去哪里吃?”他看向蔣文。
蔣文不可置信啊了一聲,犯傻地問了一句:“你問我。俊
他在后視鏡里看到傅生的眼睛,啊了一聲,改口說:“隔壁街上新開了一家魚火鍋,咱們去那?”
傅生嗯了一聲。
陸離也沒再講話。
蔣文悻悻地調轉了車頭,開回了另一條道上。
13年之后,火鍋店在北川這邊肉眼可見的多了起來。整條街,餐館也就三四十家,火鍋店就占了一半。
這家李二鮮魚是過年的時候剛開的,現在客人正多,包間里被坐滿了,三個人在外面大廳里落座。
熱騰騰的火鍋上來,蔣文把衣服脫掉,然后看著兩個講究入定一般地坐著。
“你們快吃啊,這個魚一會兒就煮散了。”他說。
陸離這會兒食欲不大。
他還在想剛才的傅生是怎么回事。
一雙細長的手就伸了過來,向他面前的小碟里加了小半碗的魚肉。
陸離抬頭看了過去。
“吃的時候,看著點刺。”傅生說,“可能沒挑干凈!
陸離之前吃魚,被魚刺卡到過一次。
后來倒也沒有不愛吃,只是懶得挑刺。
他低頭看著碗中的魚,一些細小的刺都傅生被挑了出來。
“嘖嘖嘖,”蔣文坐在一旁,有些酸的看著這一幕,“老板,你這就有點偏心過了哈,我也是你員工,為什么不給我?”
傅生瞥了他一眼:“你沒有手?”
蔣文:“……”
如此雙標,真是沒愛了。
他自己給自己夾了一大碗的魚,看向陸離,沒話找話的閑談問道:“你們生物老師這么好?我之前上學的時候,老師都是一副愛學不學,誰給人主動補課。”
“嗯,”
吳海昊來了以后,確實喜歡給半晌的學生補課,有時候補到很晚,整棟樓就他辦公室的燈亮著。
按理說這是個好老師,但陸離莫名的不喜歡,甚至有些排斥。
傅生默默地聽著兩人講話,沒開口。
誰知道蔣文那個二百五又看向他:“哎傅生,你是不是也認識這個老師?”
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提到這個人名,傅生的態度開始發生變化的。
陸離的眼睛也看向傅生。
傅生在兩個人的視線中,十分自然夾起來一個魚頭,放進了蔣文面前的餐盤中。
蔣文低頭看了一眼:“干什么?”
傅生抽了一張紙巾擦了擦手:“補補腦子!
蔣文:“”
他又干什么了。
傅生吃魚的時候很慢,動作也很賞心悅目。陸離看著傅生,眼前人似乎和平時沒有什么不一樣,但他還是下意識地皺了一下眉,敏銳的覺察到了這安靜之下的一點別的。
晚上回去的時候,已經接近十點了。
傅生洗掉一身的火鍋味換上衣服,白天的事情讓他心情有些不爽,睡得比平時早。
也正因為如此,夢到了好久之前的事。
那時候,因為趙國強的原因,學校里無論是老師還是同學都會下意識的避著他,唯怕被那個賭鬼老賴的兒子纏上。
他也不在意,無論上課下課都喜歡趴在桌子上。
直到某天,一個人敲了敲他的桌子。
“這位同學,上課只睡覺可不行!
他皺著眉不爽的抬頭看過去。
一個斯斯文文的男老師站在他面前,那人穿著白襯衫,戴著黑框眼鏡,彎著眼睛,脾氣看起來很好。
后來在周圍學生那里聽到,這個是新來的生物老師,叫吳海昊。
“我睡不睡,關你屁事?”
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繼續趴在桌子上。
吳海昊也不惱,反而后來每次上課都會來叫他一次。
他當時嫌煩,于是專門挑在上生物課的時候,專門逃課出去。
耳根子當時清凈了不少,只是不巧,某天在外面逛蕩的時候,他遇到了姜龍。
姜龍帶了七八個人,將他圍在巷子里。
他雖然經常打架,但到底是一拳難敵四手,對方人太多,還是很快落了下風。
“他媽的,臭小子還錢。你老子天天在外面瀟灑找不到人,那你就替他受著。等什么時候錢還清楚了,什么時候我們就不揍你了!
他皺了一下眉,看著那群人冷冷地問:“憑什么?”
姜龍朝著四周的小弟笑了一聲,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兄弟們,他問我憑什么,哈哈哈哈哈,來,咱們好好給他講講是憑什么!
就在他以為再次需要挨打的時候,巷子口出現一道聲音。
“住手!
他抬頭看過去,看見他們學校新來的生物老師站在巷子里。
他可能也是怕的,聲音發顫,身子也在哆嗦,但還是走過來說:“不能打人!
姜龍呵呵一聲,接著走過去拍了拍吳海昊的臉:“你又是什么東西?不知道我是誰是嗎?”
“這是我學生,”吳海昊說,“不能看著你們打他。”
身邊的小混混開始起哄:“哎喲,還是個老師呢,哈哈哈哈,你這瘦身板不知道能不能撐得起我們一巴掌!
姜龍在兜里拿著刀子,在吳海昊臉上磨了兩下,陰沉地說,“我就打你能怎么樣,我不僅打他,我還打你呢!
吳海昊僵著脖子,好半晌才說出話來:“我已經報警了。”
姜龍愣了一下,抬腳踹在他身上,“你他媽——”
就在這時,隔壁的街有警車響了起來。
“我草?”姜龍像是沒有想到真的有警車,他瞪了吳海昊一眼,接著惡狠狠地對著吳海昊說:“你給我等著!
那群人走后,吳海昊在地上爬起來。
他白襯衫上有一個黑色的鞋印,顯得有些滑稽,不過他并不在意,只是隨意的拍了幾下,走過去說:“你沒事吧?”
他當時抬頭看了這個生物老師一眼,什么話也沒有說,起身離開了那個巷子。
十七歲的年紀,最討厭欠別人什么。
那天之后,再上生物課,他多少會賣給這個生物老師一個面子,拿著課本聽會課。
吳海昊還是笑嘻嘻的,班上的學生都喜歡他,他喜歡幫人補課,有時候就算是耽誤自己休息的時間,也會幫人把落下的課補上。
“你的成績不差,”他記得吳海昊拿著成績單對自己說,“再向上加點勁,可以考個很好的大學,有個很好的未來!
吳海昊將自己家的地址寫在一張紙,彎著眼睛笑瞇瞇地說:“老師隨時歡迎你來找我!
有個很好的未來。
這是頭一次有人對他說這些話。
他捏著了手中的紙條,某天,順著上面的地址找到了吳海昊的家里。
吳海昊住得很偏,看上去很老舊的小區,像是沒多少人住,連聲狗叫都沒有。
他上了樓,準備敲門的時候,發現好像已經有補課的了。
他耷拉了一下眼皮,準備要走的時候,房間里響起了一陣鈴聲。
吳海昊給房間里的人低聲說了一句,出去接電話。
他不知道自己當時為什么沒直接走,而是躲在了一個樓道的逃生出口。
吳海昊出了房間,向上走了幾層,才壓低聲音說:“是我。”
對面的人不知道說了什么,他聽不清。
吳海昊又說:“這次這個還行,你今天要來嗎?”
“我這里絕對安全,這個居民樓沒多少人,有也只是上了年紀耳朵不好的,您放心就行。之前?你說那個家里沒人管愛打架的那個?那個骨頭太硬,脾氣臭,等我再磨磨,這個你先將就將就。”
不知道對方說了什么,吳海昊笑了一聲:“行,我在這邊等你。”
他當時年齡小,沒明白吳海昊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聽出了不是什么好事。他躲在逃生出口沒走。
大約半小時后,透過厚重的門,他看見一個大腹便便的老男人上了樓。
再然后,吳海昊下樓出了門,只留下老男人和補課的男生在房間里。
他在逃生口出來,站在吳海昊房門前,貼著耳朵,聽到房間里有男生小聲啜泣的聲音。
就算再沒有見過,他也差不多知道里面在發生什么事。
已經忘了當時是什么心情,憤怒?震驚?或者是三觀和信任被揉碎,聽著房間里聲音產生的惡心感。
他站了片刻,眸子陰沉下去,捏著手中寫著吳海昊的紙,直到那張紙被抓破。
下樓后,他在地上挑了一塊磚,朝著吳海昊的玻璃,重重地砸了上去。
……
第二天陸離去找了班主任。
“申請?”班主任拍了一下腦袋才說,“我都忘了,現在還沒有交,現在正好也不用交了!
他拿著保溫杯坐在桌子上:“想明白就好,其實老師也不贊同你住校,在學校里可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陸離深知他們班主任叨叨起來就沒完的性格,他低聲開口:“嗯,我去上課了!
班主任說,“好好聽課?炜荚嚵恕!
陸離走出去一步,又抿了抿唇,轉頭看著班主任說:“吳,生物老師為什么突然來了我們學校?”
“嗯?”班主任想了想才想起來班里換了老師,“小吳啊,你這個老師之前可是市里的優秀教師,據說是自己申請過來的。具體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
陸離皺了一下眉。
班主任看著陸離垂著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咳嗽了一聲提醒道:“還有別的事?”
“沒了,”陸離抬眼說,“謝謝!
班主任樂了,看到陸離離開的背影,對著周圍的老師說:“我還是頭一次聽到學生給我說謝謝,看看我班學生!
周圍的老師湊過來,打量著離開的人說:“陸離這兩年變化忒大了,前幾年的時候,我們都覺得這個孩子廢了。我聽說他那個賭鬼的繼父進去了?那他跟著誰生活?”
“不知道哪里的哥哥?”又一個老師加入八卦,“你看看,看看,將這孩子養得根正苗紅的!
班主任看著走廊的那個背影,倏然有些唏噓:“成長環境對一個人影響還是挺大的。”
陸離回到教室的時候,李學波書包都沒有放下,正在和周圍同學吹牛逼:“這個學校就沒有我不知道的事。”
周圍人嗤了一聲。
“哎,你們別不信,我告訴你們,”李學波胡咧咧的時候,突然看到陸離走過來,他舉了一下胳膊,“陸哥,你昨天被生物老師叫走干什么去了?”
陸離將桌子上東西收拾干凈:“補課!
李學波哦哦幾聲,轉過去又要繼續吹牛的時候。
陸離倏然低聲開口:“真的什么都知道?”
“啊?”李學波突然想起來自己剛才說的話,尷尬地抓了一下頭,“差不多吧。你想打聽什么?”
在他眼里,陸離很少對周圍事情感興趣。
陸離抿了一下唇,看著桌子上的試卷說:“吳海昊。”
“生物老師?”
“嗯。”
李學波說:“這個有點難啊,畢竟他之前不是咱們學校的老師。不過我試試!
陸離嗯了一聲。
放學的時候,陸離在門口看到了熟悉的車,里面卻只有蔣文。
蔣文注意到陸離向后看的目光,“別找了,傅生沒來。”
陸離眸子沉甸甸的。
蔣文又說:“不是故意不來,他今天狀態不太好,一直沒下樓!
“怎么回事?”陸離皺著眉問。
蔣文說:“可能是感冒了?一直在睡覺。你回去再說吧!
陸離捏著手中的書包帶,不知道為什么,他覺得是因為昨天的事。
他沉著眸子上了車。
傅生可能是真的不太舒服,一直到晚上吃飯也沒有下樓。
陸離原本想去叫他,卻又怕打擾他休息。
最后,晚餐又變成了蔣文一個人吃。
陸離坐在窗戶邊,看著隔壁沒有亮光的房間,卷子上一個字都沒寫。
傅生……怎么了。
……
傅生躺在床上,一直斷斷續續地做夢。
那塊石頭打碎了二樓的玻璃。
玻璃破碎的窟窿里,露出惡心堆肉的肚子,和男生纖瘦的手臂,那雙手臂無力地按在桌子上。
他透過窗戶,看著滿是淚水的臉龐,對著里面的男生冷聲說了一句:“快走!
后來回學校,吳海昊依舊彎著眼睛看著他,脾氣很好,只是眼鏡下的像是有一條毒蛇吐著信子。
“真不乖,去老師家里,怎么能不提前說一聲呢?”
他看到他了。
吳海昊看著他的表情,壓著聲音說:“你若是說出去這些,你猜猜學校里是信你,還是信我?”
“或者,你自愿來我這里也是可以,很多有錢人喜歡這種硬脾氣,尤其是你這種!
當時的陸離,沒有人教過他應該怎么處理這件事。
他掄起胳膊的時候,不知道后面會是這種結局。
吳海昊眼鏡碎了一塊,另一只眼睛上也是烏黑一片,他站在校長的辦公室里,一副算了的姿態說:“哎也怪我,沒有防備,這孩子當時偷我錢的時候,我就應該當時糾正他,不該默認這種行為!
校長大怒。
十七歲的陸離沒有害怕,冷著聲音說出自己那天看到的事。
“你這孩子,”吳海昊說,“就算老師抓住了你偷錢,你也不能這么誣陷老師吧。這些污穢之詞,怎么可以在你這么大的孩子里說出來。”
他找那個救下的男生來,想要一起指證吳海昊。
但那個男生只是怯弱地看了他一眼。小聲地說,“老師,確實是他那天偷的吳老師的錢,他爸爸是賭徒,可能是家里沒有錢花了!
吳海昊將壞了的眼睛拿下來,擦了擦:“老師說過,做人要誠實,缺線就給老師說嘛,你看你,多不乖!
趙國強是賭徒,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也因為這件事,他在學校里,被扣上各種帽子。
吳海昊笑著看著他:“有人信你嗎?你家里有人管你自己?”
“偷錢,多不乖,偷錢啊,還打人,真惡心,果然有個賭鬼爹還能是什么好人,偷錢啊,惡心!
吳海昊說:“乖乖認錯,老師就原諒你!
……
醒來的傅生起身喝了口水,走神的時候沒注意,水杯掉在地上。
“啪”的一聲,終于將他徹底地在夢里拉了回來。
可能是動靜太大,驚動了隔壁的人,下一秒,門就被敲了一下。
這么快的動作,倒像是守在他門邊一樣。
傅生在床上坐了一小會,捏了捏眉心,趿鞋走過去,陸離站在門口,抬眼在他房間里摔碎的玻璃上掃了一眼。
“怎么還不睡?”傅生低頭看了眼手表,兩點半。
“睡不著,你——”陸離頓了一下,“在干什么?”
傅生側開身子看了眼地上的碎玻璃:“不小心摔了。沒事,我自己,”
他還沒有說完,陸離已經在樓道里順了把掃帚進了房間。
傅生說:“我自己來吧!
陸離拿著掃帚,沒有看他,掃著地上的玻璃。
片刻,他低聲開口:“你做噩夢了嗎?”
傅生不解地看著他。
陸離抬眸,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有紅血絲!
傅生捏了一下。
“嗯!
陸離其實知道,再問下去有點過界了,但是他還是垂著眸子開口:“夢到什么了?”
“不太重要的事!备瞪S口說。
房間里又沉默下去,只能聽到掃帚掃過地面的聲音,傅生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陸離將玻璃碴掃干凈。
地上還有些水漬,傅生垂著眸子說:“明天再弄吧,今天太晚了,你先去睡覺!
陸離垂著眼睛沒動。
傅生疑惑地看向他。
下一秒,他裸露在外面的腳踝突然被一那只瘦長的手抓住,傅生條件反射的后退,但腳踝上的力道太大,沒動成。
傅生皺眉喊了一聲:“陸離?”
陸離抬頭,眸子在燈光下顯得格外黑,幾乎要把他裝進去。
安靜夜色里,那冷調的聲音,像是帶上別的什么,他低緩地說:“哥,你這里好像破了。”
傅生在這句話里怔愣了一下。
第0034章 第 34 章
◎我好像只有你了◎
以前這個稱呼, 陸離喊過的次數屈指可數,多半情況下還是被他半逗半脅迫不情不愿喊得。
現在這樣喊出來,傅生的手指下意識曲了一下。
現在是深夜, 古董店在巷子里異常安靜, 兩個人一個俯身, 一個抬著眸子, 又多了一點別樣的意味。
傅生站在燈光下, 穿著休閑的居家服,比平時要更慵懶一些。
他的褲腿筆直而寬松,站起身的時候腳踝的那一段就裸露出來。那雙筋骨分明的手如今就抓在他的腳踝上。
如此隱秘的地方被人抓住,他下意識的繃了一下筋骨:“是嗎,可能是不小心劃傷了!
陸離垂著眸子, 感受到手中皮膚的體溫。
“沒事,我一會自己處理, ”傅生忽略掉空氣中的那種微妙, 帶著開玩笑的語氣,“還要抓我多久?”
陸離這才松了手,他悶著聲沒說話, 轉身拿著打掃完的碎玻璃出了門。
傅生動了動腳踝, 垂眸看了一眼, 腳踝的筋骨處,果然有一道被玻璃劃出來的傷痕, 帶著隱約的血跡。
這點小傷傅生沒在意, 又倒了一杯水,喝了幾口, 夢境里的惡心感被壓下了不少。
房間的門沒關, 有風在門口吹進來, 傅生皺了一下眉,隨口嘟囔了一句:“臭小子,門都不給我關!
起身走過去關門的時候,手剛放在門把手上,一只瘦長的手在門縫伸了出來,擋在門上。
陸離站在門口,手里拿著醫藥箱:“你不也是在逞強?”
這話聽得格外耳熟,場景也是,以前陸離受傷他經常這樣說,只不過現在風水輪流轉,人調換了。
傅生有些愣。
再回過神來的時候,陸離坐在對面,自己的腳踝被他瘦長的手指托著放在大腿上,他垂著眸子,拿著棉簽,表情格外認真。
棉簽蘸著酒精抹在傷口上,勾著細細的麻意。傅生手指碰了一下鼻梁,找了話打破了這個寂靜:“你——感覺你們新來的那個生物老師怎么樣!
他不太想陸離接觸那些惡心的東西,但是又怕他受到傷害。
所以選擇一種迂回的方式。
陸離抬了一下眼皮,冷著聲音說:“不怎么樣!
對于陸離的回答,傅生挑了一下眉。
“為什么?”
吳海昊在外人眼中的形象向來是無可挑剔,在學校經常加班,對學生也是永遠的一副好脾氣,就是考的差了,他也只是笑瞇瞇的說上一句。
“下次好好考,一定可以進步的!
就連他當時也被吳海昊這副老好人的樣子忽悠過去了。
所以傅生很好奇陸離為什么會對他有這種評價。
陸離將傷口處理好,垂眸在傷口上看了幾秒,才起身說:“沒有為什么!
討厭一個人,喜歡一個人,本來就不需要有原因。
傅生笑了一聲。
這種回答,也確實符合陸離現在的脾氣。
“不喜歡的話,那就平時離他遠點!备瞪_玩笑一般開口。
陸離:“嗯”
房間里陷入了沉默,陸離垂著眸子看著自己的腿上腳踝,他的皮膚太白,白的連血管的紋路都可以清晰可見。
剛才噴酒精,一滴水珠落在上面,順著筋骨處流了下去,陸離喉間下意識的滑動,接著伸手用指腹很輕的抹了一下。
微妙的氛圍似乎又有卷土重來的意思。
溫熱的手指掠過皮膚,比剛才的藥水還能引起他的顫攣,傅生下意識的收回腳,掩飾的咳了一聲:“好了,時間不早了,快去睡覺。”
陸離垂著眸子捻了一下手指,指尖帶著潮濕,頗有種意猶未盡的滋味。
片刻,他掩下自己的情緒,起身拿著醫藥箱走在門口頓了一下,音色極低地說,“有什么事記得叫我!
傅生看著他瘦瘦高高的身影,在這一刻倏然察覺,之前被他護著的少年,好像真的成年了。
*
那天的事像是一個插曲,很快就過去了。
過完年之后,接近高考的日子越來越近,班里的學生沉靜下來不少,只有李學波那個傻狍子還沉浸在各種八卦中。
“陸哥,陸哥,陸哥。”李學波和陸離熟悉了之后,對于那張冷臉的抵抗力稍微強了一點。
陸離頭都沒抬:“有事說。”
李學波完全不在意陸離的冷淡,自顧自地講:“你知道嗎,隔壁班的男老師在小軟件上跟人家裸/聊,被錄了視頻了!
陸離沒反應。
“我在手機上瞥了一眼,咦——那個大肚子,咱也不知道他怎么好意思跟人家裸/聊的,還被人坑了,對方拿著視頻威脅他,要三千塊錢,那個男老師將錢轉過去之后,第二天就把視頻發到網上了,”李學波一臉嫌棄的說完,嘴還撇了撇,然后看著陸離冷淡的樣,話鋒一轉,“我這里有,你要看嗎?”
陸離這才看向他,臉上嗖嗖地冒著冷氣。
李學波被冷氣冰鎮了一下子,想來陸離也不想看這種惡心的東西,抓緊改口求饒:“鬧著玩鬧著玩,話說——”
他眼睛向周圍瞥了幾眼,壓低聲音:“你上次說的,咱們生物老師的事我也聽到了一點,不過不太全面。”
陸離冷著聲問:“什么?”
“吳海昊之前在市里的英雄中學教書,得了很多次市優秀教師,”李學波說,“他的教育水平很高,許多學校當時挖他,他都沒有走!
陸離手中的筆動了一下:“那他為什么來我們學校?”
“我聽說是因為和他對象離婚了,”李學波學著在大人那里聽八卦的語氣說,“你看看他這樣子的,天天在學校里加班到深夜,哪個女人受得了,離婚也是必然的事!
說完,李學波眼睛轉了一下說:“你說,他是不是來我們這里治療情傷?!
陸離垂下眸子,露出幾分嘲諷。
離婚療情傷?
既然婚都離了,還裝什么好男人。
“陸哥陸哥?”李學波看著陸離拿著筆走神又喊了他一句。
陸離斜眼看向他。
“我就是問一下,”李學波說,“你為什么突然對咱們的生物老師這么感興趣?”
陸離捏了一下指腹說:“你為什么對所有事這么感興趣。”
李學波:“……閑的。”
陸離眼睛看著他。
李學波伸手虛虛的給了自己一巴掌,他就活該多這個嘴。
放學之后,陸離斜挎著書包下樓,拐角的時候剛好遇到彎著眼睛笑的吳海昊。
陸離看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徑直地向前走。
吳海昊在后面喊道:“陸離?”
陸離扭頭看向他,一張臉上全是冷淡,有幾分冷若冰霜的味道。
吳海昊也不惱:“怎么下來這么晚?我看別的學生都走了!
陸離面無表情地說:“值日!
“哦,這樣啊,”吳海昊將白色的襯衫袖口向上挽了一下,“我這幾天講的課能跟上了嗎?有沒有哪里不太懂的地方?”
他看著陸離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又補充道:“老師之前是在其他學校轉來的,不知道這邊學生學習節奏,所以問問!
“那你不應該問我。”陸離說。
這句話說出來夠狂妄,但是在陸離嘴里說出來又很合理,陸離的成績,尤其是高三之后遠遠地超過其他學生。
問他學習進度,上課情況等于白問。
吳海昊臉色有一瞬間沉了下去,但很快又恢復之前的模樣:“也對。”
陸離繼續向前走。
吳海昊卻在身后打聽起他的家事來:“我之前聽學校老師聽說了你家的情況,哎真是,老師真的心疼!
陸離腳步頓了一下,抬頭看向他:“家事?”
“就是你——”吳海昊頓了一下,“你繼父!彼胍焓衷陉戨x肩膀上拍一下,被陸離皺著眉躲了過去。
陸離看著吳海昊那一副老好人的臉,第一感覺就是虛偽。
甚至帶了一絲莫名其妙的厭惡。
打聽別人的家事本身就不禮貌的行為,更何況這個人打聽的情況還是滯后性的。
“說完了嗎?”陸離冷著聲音,有些不爽地問,“沒事我走了!
吳海昊被陸離的態度弄得愣了一下,這種原生家庭很差又極度缺愛的學生,只要他降下姿態說幾句關心人的話,就算不是當場感動,最起碼不是陸離這個態度。
這個方法他百試百靈,沒道理在陸離這里翻車。
“老師就是關心你,沒有別的意思,”吳海昊干笑了一聲,又在書中拿出一張紙,在上面寫了個地址,“要是有什么需要老師幫忙,或者想補課,你就去這里找——”
陸離有些不耐煩,剛想把他手中的地址扯過來,就在這時,一只好看的手從身后伸過來,帶著冬天的冷意,將紙條抽了過去。
“這就不用了,”身后一道溫沉的聲音響起,“陸離用不著補課,也用不到外人掛念了!
陸離聽到這聲音,眼皮一抬,下意識地回頭。
傅生一手拿著紙條,身形挺拔優雅地站在臺階下。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紙條,很輕的笑了一下。
比起他平日里的笑,這個笑多了點嘲諷的味道。
別人看不出來,但是陸離看出來了。
吳海昊看著他:“你是?”
傅生沒回答。他站在風口處,手中的力道一松,那個寫著地址的紙條就被卷進風里,最后剛好落在學校垃圾堆里。
“啊,不好意思,”傅生帶著笑看著他,“沒拿住。”
吳海昊的臉黑了下去。
傅生轉頭,對著陸離說:“走了!
傅生向來行事講究,就算騙人也是禮貌優雅,時常將人哄著找不到北。
今天這樣說話帶刺,陸離還是第一次見到。
他眼睛垂了一下,然后跟了上去。
雖然人還是冷冷的,臉上神情卻明快不少。
吳海昊站在臺階上,看著前邊兩個身影,握緊了手中的書,眼睛陰沉。
蔣文遠遠地就看見那兩個身影在學校里出來。
兩個人上車之后,蔣文開著車就開始沒話找話:“我說我自己來就行,傅生非要跟著來!
原本他以為會接到傅老板的冷嘲熱諷,身后卻一點動靜沒有。
蔣文下意識的透過后視鏡看了一眼。
傅生倚在座位上,手指虛掩著唇,臉色慘白。
陸離顯然也注意到了,嗓音帶上幾分著急:“傅生?”
傅生開口想說一句沒事,卻依舊壓不下去那股情緒,胸口開始翻騰。
隔了這么多年,他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
……
他偷了吳海昊錢的事在學校傳得沸沸揚揚。校長原本是想將他開除,吳海昊卻說算了算了,跟個孩子計較什么。
背地里卻看著他說:“我說過什么,沒有人信你!
他看著那張令人厭惡的臉,捏緊了拳頭。
那張臉挑釁一般地看著他說:“你知道我為什么要挑小男生下手嗎?這個年齡的小男孩自尊和虛榮心都是最強的,就算是被侵犯了,他們的可笑的自尊心也容不得他們開口,你不是已經試過了嗎?你救的那個男生幫你作證了嗎?”
“他們要說什么?說被一個男人草了嗎?況且……”吳海昊將眼鏡摘下來,擦了又擦,突然彎著眼睛,眼尾的皺紋堆在一起看向他,“況且不是還有很多你這樣沒人管的嗎?不管我對你干什么,有人給你撐腰嗎,所以你為什么不老實一點,配合一點呢,陸、離、同、學!
所有人都在夸吳海昊真是好人,好老師,只是攤上一個爛學生。
十六七歲的孩子,并沒有明顯的善惡觀,他們做事全憑喜好。
他上一輩子打過的架加起來都沒有那一個月多,學生集體的惡意,就全都聚在他一個人身上。
因為他得罪了他們最喜歡的生物老師。
每次他帶著一身傷回家的時候,蘇梅總是冷淡地看他一眼。終于有一天,他在蘇梅臉上瞧見的不再是冷淡的情緒了。
他推開門,看見吳海昊坐在他家中,趙國強和蘇梅端坐在一旁,給他遞酒。
“哎,”吳海昊扭頭,“陸離回來了?”
他忘記了自己那一剎那的情緒,只記得身上的血液似乎在同一時間涌上了上去。
吳海昊說:“既然陸離回來了,我也不耽誤你們一家三口吃飯了。我先走了!
“混蛋玩意,看見老師都不喊一聲,”趙國強瞪了他一眼,又含著笑意的看向吳海昊,“老師,您慢走。陸離的事,就請你多操心了,他年齡小,不懂事!
那是他頭一次看到趙國強這么懂事,他和吳海昊對視的那一眼里,好像商量好了什么約定俗成的事,兩個人同時發出一樣惡心的笑。
吳海昊臨走的時候,那勝利挑釁的眼神又輕飄飄地落在他身上。
仿佛在說:“你看吧,沒人幫你,沒人救你!
人走之后,趙國強就抄起了啤酒瓶子看著他:“明天下午,你去吳老師家里跟人道歉!
他不肯,強壓著難過和厭惡看著趙國強。
趙國強原本想用酒瓶子打在他臉上,卻突然想起了什么,沒有打下去,而是揪住了隔壁蘇梅的頭發。
“你在學校里惹了事,還給讓你爹收拾爛攤子,媽賣批的,你不去可以,你一天不去我就打你媽一頓,我看你能堅持到什么時候!
蘇梅被抓著頭發,格外痛苦地看了他一眼。
他咬著牙,沒應。
晚上,她拿著一盤糖酥進了他房間。
蘇梅無論做什么都很好吃,尤其是糖酥,是超市里也比不上的味道。
他很久沒吃過了,忍著身上的疼意,起身吃了一塊。
蘇梅額頭上帶著傷,坐在地上看著他:“好吃嗎?”
他點了點頭。
蘇梅沒說話,房間里沉默下去,能清晰的隔壁趙國強打呼嚕的聲音。
等他吃完,蘇梅端著盤子起身的時候,低聲說了一句:“去跟老師道個歉吧。”
他感覺自己全身的血似乎凝固了一瞬,黑黝黝地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蘇梅。
蘇梅沒敢看他,低頭看著手中的盤子,重復了一遍:“就道個歉!
好半晌,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房間里低的像是聽不到:“我只道歉!
蘇梅嗯了一聲,拖拉著鞋走出了房間。
房間里一片漆黑,他坐在床上,一宿沒睡。
第二天去敲吳海昊家的門的時候,他還是對于蘇梅抱有期待的。
他想就算趙國強和吳海昊達成了某種交易,蘇梅也是不知情的,那是他的親生母親。
就算有些討厭他,也不至于……
他道完歉就走。
推開門,吳海昊似乎知道他回來,早就在客廳里等著了。
他走過去,用極快的速度說了一聲對不起。吳海昊嗤笑一聲,從上到下的打量他一圈。
那天在窗戶里看到的堆著肥肉聳動的肚子還清晰的印在腦海里,甚至就是這間屋子發生的事。
他強忍住惡心,冷著聲音看著吳海昊說:“我只道歉!
吳海昊似笑非笑看著他,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他皺了皺眉,轉身要走的時候,卻一陣眩暈感。
扒開袖子看了看胳膊,上面已經起了一圈的紅疹子。
這是對芒果的排斥反應。但是從昨天下午到現在,他只吃了蘇梅的做的糖酥。
他不愿意相信。
“你媽說你脾氣倔,骨頭硬,”吳海昊在身后說,“得有什么辦法才能制住你!
然后他掀開桌子上的一塊布,滿滿當當的都是芒果,那些芒果沒了遮蓋,味道瞬間彌漫了這間不大的屋子。
他潛意識里開始反胃,那種對芒果排斥感讓他嘴唇煞白,像是又回到了奶奶死的那天,他哭的大腦缺氧又胸口窒息的感覺。
吳海昊笑瞇瞇的眼睛不見了,黑框眼鏡下陰沉地看向他,然后拿起一顆芒果向他嘴邊塞。
“為什么芒果這么排斥?因為你奶奶?還挺有孝心,我還沒見過這種病,讓我見識見識。”
芒果的味道闖進了他的口腔,他轉過身干嘔,吳海昊咬牙切齒地說,“你不是骨頭硬嗎?給我吃!吃啊,因為你我費了多大功夫你知道嗎?要不是有老板就喜歡你這種的,我早就讓你在學校也混不下去了。”
芒果在吳海昊手中被捏爛,那股味道更盛。
他輪著胳膊拼著現在所有的力氣將吳海昊輪在地上,芒果滾了一地。他看著地上的芒果,垂了一下眼睛。
知道他這個病的只有蘇梅。
蘇梅她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
卻還是將這件事告訴了吳海昊。
她親手將自己的親兒子送到了這么一個畜生的家門。
可能是憤怒的情緒蓋過了所有,他抄過一旁的木頭椅子,重重地朝著吳海昊打了過去。
“滾。”
連帶這地上的芒果也爛了一地。直到血和黃色的芒果肉混在一起,他才停下手中的動作。
下樓的時候,他看到一個穿的人模狗樣的老男人爬上樓,手中拿著吳海昊家的地址。
他陰著眸子看著那個男人說:“不想死,就給我滾!”
那個男人也只是來尋點刺激,看著他身上帶上血的衣服滿是戾氣的臉,立馬嚇得屁滾尿流地爬下樓。
樓道里又陷入了安靜,他站在風口,扶著墻干嘔半晌,卻什么都沒有吐出來。
他將沾著血腥味和芒果味的外套隨手扔進風里,抬頭的時候有一瞬間的茫然。
該回哪兒?
他沒家了。
沒了來處,也就沒了歸處。
在這個熱鬧的世界里,活成了一片廢墟,落了個孤身一人。
*
“怎么好端端的會發熱?”
蔣文站在身邊看著傅生躺在床上閉著眼,唇色有些白。
陸離壓著眸子,沒有說話,醫生說,是因為最近太過于勞累導致的。
他垂了一下眸子,看病床上傅生緊皺的眉。
真的只是勞累過度?
傅生平時看著散漫,對什么都是無所謂的態度,心里卻像是壓著太多事,他什么都不說,也從來不向其他人求助,只有偶爾的時候,在他微冷的眉梢下可以瞥見那些沉重心思的冰山一角。
“你先回去吧。”
陸離眸光沉沉,抓著傅生冰涼的手。
蔣文擔憂地說:“你一個人可以嗎?”
“嗯!标戨x說。
醫院里有值班的醫生,再多一個人守在這里也確實沒有多大用處。
“那我走了,”蔣文一步三回頭地出了病房,在門口還不忘嘮叨一句,“有事給我打電話。”
陸離嗯了一聲。
蔣文走后,整個病房陷入了安靜,他看著傅生清晰的眉骨,聽著他平緩的心跳,倏然莫名的有些難過。
他不知道這種情緒從何而來,半晌,他抓著傅生的手抵在自己的額頭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著,陸離不知道過了多久,手中的人才動了一下。
陸離猛然抬頭,看向病床上人,燈光照在他臉上,顯出幾分病氣,就連那雙眼睛,也蒙了一層薄薄的水汽,像是清晨起了霧的湖面。
陸離沉著聲問:“還有哪里不舒服?”
傅生像是還沒有在完全清醒過來,眼睛溫溫沉沉地看著他,又像是在看別的,半晌,他抬著手指,碰了碰陸離的臉。
“我好像只有你了。”
【作者有話說】
嗚嗚嗚謝謝各位寶子,好感動,我會努力更新的。
我救了你,其實也是你救了我。(病是我瞎編的,差不多類似創傷后應激動反應。)
第0035章 第 35 章
◎天生就討我喜歡◎
蔣文自己回到家里的時候, 輕嘖了兩聲,古董店很大,平時傅生和陸離在的時候, 就算一個天天冷著臉, 卻還是顯得很熱鬧。
現在只剩下他自己, 倒是覺得有些過分空蕩了。
細數了一下在古董店的這三年, 蔣文覺得是這二十幾年人生最開心的日子, 雖然明明他最大,但是經常被這個大的小的指使成孫子。
不過算了,孫子就孫子吧。
可能是上輩子欠他們的。
蔣文雖然嘴上不說,心里還是很擔心的,他也看出來這段時間傅生有些不對勁。他沒有上樓, 就在沙發上坐著等著,沒想到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十分罕見的, 一向睡眠情況良好的蔣文, 竟然做了個夢。
夢里那個地方蔣文認識,是北川那邊的海域,明明天氣很陰沉, 巨大的海浪向礁石上翻滾,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走到那邊去了。
離近了才發現, 礁石上坐著一個人影。
看樣子應該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天氣很冷, 卻穿著單薄的衣服, 身上臉上的傷也不少。
蔣文也不是愛管閑事的人,那天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走了過去。
少年面無表情地坐在那里, 明明最好的年紀, 眼睛里卻有一種空茫感。
他見過不少這種人,多半以自殺結束。
蔣文站了一會,被咸濕的海風吹在臉上,聽見自己開口:“若是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
少年沒說話。
他也轉身就走了。
后來,他某天行騙不小心遇到了硬茬,那幾個人拿著刀子,對著他捅過去的時候,倏然被一個石頭打開了。
他抬頭看過去,看著那天遇到的少年,眼神冰冷地站在巷子口。
他打起架來又兇又硬,還隱隱帶著一點瘋,那幾個人還沒見過這么不要命的,快速退了出去。
他們兩個身上也都落了傷,蔣文坐在地上喘了幾口氣。
“沒跳下去?又不想死了?”他很嘴賤地問,然后他被冷氣撲了一臉。
蔣文哈哈哈笑出了聲,然后看了一眼天邊的云:“我也沒地方去,要不以后跟著我干吧!
他是個騙子,帶著人行騙,剛開始的時候,身邊的這個制冷機看著人就放冷氣,別說騙人了,別人看到他就被滿臉的冷氣就被凍走了。
“你這樣不行啊,”蔣文摸了摸逐漸變薄的口袋,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再這樣下去,咱哥倆都得喝西北風!
制冷劑悶著頭沒有說話,只是后來再行騙的時候,他會逐漸收一收自己的情緒。
人天生的性格不是這么能輕易改變的,就像一個人不喜歡講話,就算逼著他也講不了幾句。
但蔣文卻看著身邊的制冷機從渾身冒著冷氣,到逐漸放低自己的存在感,試著露出僵硬的微笑。
蔣文在旁邊嘲諷:“你別對人笑了,你這笑的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誰見過制冷機對人笑的。
只是不過兩年,短短幾百天,少年的身上的冷意被他收得一干二凈,肩背越發的挺拔,一舉一動優雅得體。只有偶爾看他低垂著眼睛走神的時候,可以瞥見點少年硬骨。
明明這改變對他們有益處,蔣文卻在里面品出一點唏噓。
以前的冷淡少年,剔骨削肉把自己變成另外一番模樣。
“我有點后悔當時帶著你進這行了!笔Y文看著眼前的人,帶著幾分嘆息說。
眼前的人經過幾年的歲月,已經成了二十多歲的青年。
“與其后悔這些,不如提提自己的業務能力。”
他臉上帶著笑,卻未達眼底:“我聽說你昨天去蹭吃蹭喝又被人逮了?蔣老板。”
蔣文哪點愧疚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斥道: “還老板?你拿我當過老板?以前不說話氣我,現在還氣我。”
呼——
蔣文嚇得一下子在沙發上醒了過來,他怎么做了這種夢。
夢中人的臉明明是陸離那個臭小子,最后那股子懶散勁竟然有點像傅生,一想到陸離帶著笑,他就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可能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把兩個祖宗一起混進去了。
哎,都是祖宗。
蔣文看了一眼時間,凌晨四點,他想著陸離可能沒睡,就想著打電話過去問問情況。
剛撥了一個號出去,就聽見手機鈴聲在門口響了一聲。
兩個同樣修長挺拔的兩位祖宗站在門口。一個冷著張制冷機的臉,一個雖然臉有些蒼白病氣,依然擋不住那股子既散漫又講究的模樣。
蔣文抬頭,那兩張臉和夢里重疊在一起。
他搖了搖頭,抓緊在夢境里脫離出來。
“不是,你們怎么回來了?”蔣文問。
陸離看了看旁邊的人:“有人在醫院睡不著!
傅生彎了彎眼睛說:“怕你趁我不在,把我店賣了!
蔣文:“……”
行行行。
張嘴就是熟悉的味道。
現在是凌晨四點,外面沒有一點要天明的意思,傅生坐在沙發上,房間里暖氣重,陸離怕他冷,上樓拿了條毛毯下來,又將人嚴嚴實實地裹住。
傅生看著他模樣,啞然失笑:“我真的沒事。你這樣我會以為自己七老八十了。”
“七老八十身子骨沒你這么差!标戨x冷著一張臉看著他。
傅生:“……”
果然還是剛醒過來的那會好,有求必應的,這才多大會,又開始冒著冷氣冰人了。
蔣文那個棒槌還在一旁見縫插針的開口:“對啊,你這兩天身子怎么這么差?真是累的?”
傅生心說你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剛想找個理由搪塞過去,結果一扭頭,陸離睜著那雙烏黑的眸子,一動不動看的看著他。
“……”傅生將身上的毯子蓋到腿上,手指捏了一下眉心,輕咳了一聲說,“可能是被氣的!
蔣文:“被誰氣的?”
傅生看向他:“你。”
蔣文提聲:“不是,我什么時候氣你了?”
傅生哦了一聲,又轉過身子看陸離:“那就是被陸離氣的。”
陸離看著這個人三言兩語把周圍人怪了個遍,拿了杯熱水遞給他。
“我不渴。”傅生說。
陸離說:“不是讓你喝的!
傅生笑了一聲,直覺不是好話,但他還是順著問了一句:“那干什么?”
陸離說:“將嘴堵上。”
傅生挑了一下眉:“沒大沒小,怎么跟長輩說話呢!
話說著,他還是接過了杯子,在路上凍得冰涼的指尖稍微暖過來一點。
周圍太過于安靜了,蔣文有點不適應,開始沒話找話:“你知道我剛才夢到什么了嗎?”
傅生看他一眼:“什么?”
“我夢到陸離長大后變成了你,”蔣文現在還覺得這夢太荒誕了,明明性格不同的兩個人。
他笑了幾聲說:“你說搞笑不搞笑。”
傅生捏著杯子的指尖緊了一下,垂著眼眸說:“確實搞笑!
陸離悶著頭半晌,突然抬頭看向他:“我為什么會變成傅生?”
蔣文幽默地說:“大概是怕冷氣把人凍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陸離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咳,”蔣文被這祖宗看得咳嗽了一聲,“可能是突逢變故之類吧,就是個夢,我總不能沖過去問你吧!
“行了,夢里的事哪有邏輯,做不得真,”傅生推了一下人說,“一會還要上學,再上樓瞇一會!
“我不困,”陸離也沒有再問這個問題,低著頭在手機上劃了幾下,沉著目光說,“明天李學波約我一起出去,中午應該不回來!
“啊,你們不上課啊!笔Y文驚訝了一下,看著手機才發現明天周六了,“哦,你們去哪里玩?”
“圖書館。”
“不是,上了五天好不容易放個假,你們去圖書館?”
陸離說:“學習不行?”
蔣文對他豎了一個大拇指:“行。”
陸離又將目光移到了傅生身上,抿了一下唇說:“你呢?”
“我?”傅生說,“我這個樣子,肯定是在家里養病,不用管我,我已經沒事了,況且不是還有你蔣文叔叔!
“放心吧,有我呢。”蔣文在陸離肩膀上拍了兩下,又看向傅生,“傅大老板,看來明天還是我們倆在家。”
傅生垂著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才看向蔣文,眼神意味不明。
蔣文被那個眼神搞得莫名其妙,直到第二天他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看著空蕩蕩的古董店,非常無語地嘆了一口氣。
“行,又是他孤家寡人,一個人在家!
陸離出去學習也就算了,一個病號也向外跑。他早晨看著傅生穿著大衣出門的時候,還愣了一下:“你干什么去?”
傅生只有唇上還帶著些許的病氣,他沒搭話,只是道:“別告訴陸離我出門了。”
說完就轉身出了門。
今天的霧氣很大,車窗上起了一層霧氣,陸離坐在車上,垂著眸子看著手機。
李學波話多,除了在班級群,就開始給他發消息。
李學波:[陸哥,大眼他們約了今天去鬼屋,去不去?]
陸離:[不去]
李學波:[大眼和學委他們讓我叫上你,我一猜你就不去]
李學波:[隔壁班好幾個妹子也來了,她們剛才還問你來著。]
李學波看著陸離好大會不回復消息,問道:[你不會又去了圖書館了吧]
陸離:[沒有,信號不好。]
李學波:[]
李學波:[你在哪里信號不好?]
陸離:[車上]
李學波:[你去哪里了]
陸離垂著眸子:[英雄中學]
李學波發來三個問號。
陸離沒有再回復陸離的消息,而是打開了傅生的聊天頁面。
傅生兩次不對勁,都是和吳海昊有關。
吳海昊昨天看到傅生卻又不像認識。
他想弄清楚為什么,就只能來到吳海昊之前生活的地方。
陸離抿了一下唇,在屏幕上點了幾下,跟傅生發過去消息。
陸離:[別忘了吃藥。]
傅生的消息回復得很快。
傅生:[知道了,小小年紀怎么這么操心?]
陸離:[怕上了年紀的人忘了。]
傅生坐在打的車上,看著陸離發來的消息笑了一聲。
傅生:[上了年紀的人說,請這位同學在圖書館認真一點。]
對面果然不回了,傅生笑了一下,將手機塞進了大衣口袋里。
打的司機是個健談的,看著傅生臉上剛收起來的笑意說:“跟對象聊天呢吧。”
傅生禮貌地回復了一句:“不是,自言自語!
“哎喲,別不好意思,給自己聊天可不會這么笑,”司機用一種過來人的語氣說,“你們現在是遇到好時候了,想當年我談戀愛的時候,還沒手機,天天蹲在門口等著郵遞員,看見人就喊一句:今天有我的信嗎?”
傅生看著司機眉開眼笑的模樣,沒有打斷他憶往昔崢嶸歲月,只是垂著眼睛沉思。
他離開北川之后,其實回來過一次,吳海昊被他打了之后,并沒有報警,可能是怕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敗露,又或者因為一些什么別的原因。但那年他因為廣受愛戴,調去了首都,成了某個大學的特聘教授。
他也去那個學校里找過,里面的人講,吳海昊只待了幾個月就走了,他說受不了大學的生活,準備去找個小學教小學生。
此后,音信全無。
傅生那時候已經沒了少年的硬脾氣,很少有什么事能調動他情緒,甚至對于大部分人和事都能冷眼旁觀,但得知這件事后卻還是在心底生出一股戾氣和不公平來。
憑什么吳海昊那樣的人可以安度晚年。
傅生的棕色的眸子逐漸陰沉下去,以至于司機喊了他好幾聲都沒有聽到。
“小伙子——”司機提高聲音,解下安全帶,起身探向傅生坐的位置。
傅生回神,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抱歉,在想一些事,請問什么事?”
“嚇我一跳,我以為你暈過去了,”司機說,“你去的地方到了,英雄中學,是不是這里。”
“到了?”傅生透過窗戶向外看了一眼,外面學校招牌上果然寫著英雄中學四個字。
他眼睛眨了一下,拿錢下車:“謝謝!
司機沖他擺了擺手,一踩油門沖了出去。
傅生看著風急火燎的司機,笑了一下,只是轉身的時候,臉上的笑卻空白了一瞬。
一個身高腿長,清瘦挺拔的男生,從車上下來,那張冷著的臉,隔著幾米都能感覺到凍人勁。他眼睛先是在周圍看了一圈,接著盯在傅生身上。
再然后,去圖書館的和在家里養病的目光碰在一起,空氣同時靜默下來。
片刻,陸離抿了一下唇。
傅生秉承著先開口的人沒錯的道理,開口問道:“我怎么不知道這里有圖書館?”
陸離看著他,冷著臉還了回去:“我也不知道學校里還能養病!
兩個人隔空對峙了幾秒。
傅生嘆了一口,率先開口,“你來這里干什么?”
陸離抿唇默了幾秒,冷著嗓音說:“你來干什么我就來干什么!
如果之前,陸離還不能確定傅生認識吳海昊,那他現在就可以百分之百確定傅生一定跟那個人有什么牽扯。
傅生看著陸離烏黑的眸子,那里面的執拗跟倔勁和小時候一模一樣,從小到大就沒有變過。
好在,他沒有變過,也不用改變。
“既然來了,”傅生愣了幾秒,移開目光說,“那就一起吧。
陸離看著傅生走在前邊,睫毛壓了一下,跟了上去。
今天是周六,學校里沒有人,只有一個保安,坐在保安亭里,正抱著個保溫杯昏昏欲睡。
傅生走過去敲了兩下窗戶:“你好!
保安激靈了一下,驚醒了,再然后看見傅生的臉。
他將玻璃滑下來,問道:“找誰?有什么事!
傅生說:“找一下吳海昊老師。有他的聯系方式嗎?”
“吳海昊,”保安想了想一會說,“他不是調走了嗎?現在不在這個學校了!
“調走了嗎?”傅生驚訝地問了一聲,“我想當面表達一下我的感謝,這真的太遺憾了。”
“調走了,不過你可以去他家看看,他們這些遠調的老師不是周六周末都回來嗎,”保安說。
“那也行,”傅生說,“你有他家的地址嗎?”
保安拿出來一個小本本翻了翻說:“我給你找找。”他帶上旁邊的老花眼鏡翻了幾頁:“找到了,彩虹花園11棟一單元201,對就是這個!
“哦,謝謝。”傅生走出去幾步,又轉身看著保安說,“不過你知道吳老師是怎么調走的嗎?”
保安眼睛閃了幾下,神情微妙,然后快速地擺了擺手:“這個我不知道,學校做的決定我們下面的人不知道!
傅生看著他,聲音逐漸放低:“真的一點不知道嗎?吳老師這么好的老師,就這么走掉,多可惜!
“可惜?”保安眼神放空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說,“不可惜,有個孩子家長來學校里鬧了好幾次了,他不走也沒有辦法!
傅生問:“為什么?”
保安:“不知道學生怎么了,這些事我們保安哪能知道!
傅生眸光沉了一下:“最后怎么解決的?”
“還能怎么解決,拿錢,保送,”保安說,“不就這些解決方法!
傅生倏然想起來,他之前在吳海昊家里拉出來的那個男生,本來成績也不行,卻也是走了一個很好的大學。
他嘲諷地笑了一下,到頭來只有他被困在原地。
他對著保安了聲謝謝,轉身就走。
保安在迷蒙了回過神來,看著人喊道:“等等!
傅生頓了一下,陸離也停在一邊。
被發現了?
保安身子在保安亭子里探出頭來,上下打量了一下陸離,突然開口夸贊道:“這是你家孩子吧?養得真好啊。在家肯定很討長輩喜歡吧!
傅生一怔,然后緩著聲音說:“嗯,我家的,天生就討我喜歡!
這聲音帶著輕微的笑,陸離垂著眼睛,手指捏了一下指腹。
……
彩虹花園離著學校并不遠,不用打車,步行五分鐘差不多就能到。
傅生在前邊走,見身后陸離悶著聲,他停下腳步,回頭看過去:“怎么不說話?”
陸離看著他,眼睛里樹影和人影散亂,他半晌才道:“你剛才說——”
傅生疑惑:“嗯?”
陸離抿了下唇沒吭聲。
傅生卻反應過來,好笑道:“不是我家的,還想去誰家?”
不是這句。
陸離垂著眸子,靜默下來。
他想知道,討他喜歡,是哪種喜歡。
【作者有話說】
宇宙的盡頭:愛自己!
沒有人比自己更討喜
第0036章 第 36 章
◎哥,你能不能別去!
傅生看著他, 等著他的后話,沒想到這個臭小子只說了一句沒什么,又將衛衣的帽子帶上, 悶著頭走了。
每次不想說話的時候就用這一招, 他想問問這是什么封印魔法嗎?
他看著前邊的人, 無奈又縱容的嘆了一口氣, 跟了上去。
兩個人進了小區內, 來到了保安說的吳海昊的家里。
家里的門鎖著,應該是沒有人。
“這周估計沒有回來,”傅生在他門口看了一圈,見周圍沒什么東西,就轉身下樓。
他來這邊當然也不是為了來吳海昊家里的看看的。
陸離在身后跟著:“現在去哪?”
“走, ”傅生眉梢一條,意味深長地說, “帶你去看看小區里的情報站!
陸離:“情報站?”
傅生只是笑了一下, 沒說話。
直到他到了那所謂的情報站。
這種小區里面一般都會建著一個供著老人健身的小廣場。
現在是上午十點,廣場上正是陽光充足的時候,一堆老年人圍在廣場上。
老頭圍在一起下象棋, 老太太坐在一旁閑聊, 偶爾有幾個亂頻的老頭扎在里面。
然后, 陸離就看著傅生走了進去,挺拔的高個子在里面顯得格格不入。
一群老太太看著眼前的生面孔, 目光全都聚了過去, 只幾秒鐘,就從陌生人變成了可交談地陌生人, 開始七嘴八舌的亂問:“不是我們小區的吧?”
“來找人?”
“多大了?看著不大!
“結婚了嗎?有對象嗎?”
傅生對于這些應付自如, 臉上始終掛著和煦的笑, 聽著七嘴八舌的詢問。
陸離站在不遠處,抿了一下唇,對于這種環境還是有些不適應,尤其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一個人的身上的時候。
他挪動了一下腳步,剛想離這個沒有邊界感的是非之地遠一點,結果就看到傅生看他一眼,裝得斯斯文文在人堆里給他招手,讓他過去。
陸離:“”
第一秒他沒動,第二秒他覺得再不過去,傅生會被那群老太太生吞了。
因為有的人已經拿出照片,開始提他們女兒征婚了。
陸離向下拽了拽帽子,還是走了過去。
老頭老太太的目光又聚到他身上,“這孩子看著還上學呢吧?”
“高幾了?”
“成績怎么樣?”
“準備考什么大學?”
“在學校里沒找女朋友吧?!
陸離:“”
傅生看著陸離手足無措卻板著臉強裝鎮定的模樣,唇角的弧度更大了。
不過,只欣賞了幾秒,他怕一會把人問的炸毛了,笑著快速地把話接過來:“學習很好。沒找女朋友,請問你們認識一個叫吳海昊的老師嗎?”
“原來是小吳的學生?”
“小吳以前在這住,現在好幾個月沒看見他了!
眾人說。
其中一個全白頭發的老太太在旁邊開口。
“小吳教書教得挺好的。要是因為去年那個事!
身邊的人突然推了他一下。
傅生將兩個人的動作盡收眼底,笑著問:“去年怎么了?”
“你推我干什么?”老太太顯然是個藏不住話的,她看向傅生,雖然牙掉了不少,卻依舊沒耽誤說話利索!叭ツ暧袀小男孩非說小吳對他做那種事,哦呦,現在的小孩真是不得了,啥話都好意思向外說,先不說兩個男人,一個大男人會對一個皮小子感興趣?,就說小吳對他老婆,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辦這種事!
陸離在一旁皺了眉,聽著老太太的話,又結合在校長那里聽來的,真相差不多可以拼湊出來。
之前他只是覺得吳海昊不對勁,如今聽見,他眉心顰起,落在傅生身上。
傅生眸子微垂著,在表面看上去像是在認真聽別人講話,可從他眼尾那抹眸光,陸離卻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壓下去的沉郁。
可為什么。
傅生按理說不會和吳海昊產生什么交集,他上高中的時候,吳海昊還在英雄中學里待著。
陸離捏著手指。
“那后來怎么又離婚了?”傅生聲音沉沉地問。
老太太撇了下嘴,嫌棄道說:“被那家人鬧得唄。小吳怕那群人找他家人的事,自動提出來離婚,這種好男人可不多了,可惜了。那小孩一家真是害人不淺!
傅生譏笑一聲:“確實害人不淺!
就在陸離以為傅生會繼續打聽小男孩情況的時候,他卻道:“謝謝您給我講了這么多,就不打擾了。”
直到出了小區,傅生說:“走吧!
“去哪?”陸離抬頭看向他。
傅生伸手輕敲了一下他的額頭:“傻了?回家啊,還能去哪!
“現在就回去?”陸離皺眉,“那個男生——”
傅生垂下眸子。
他的眼皮很薄,平時的時候,笑的時候多,看起來懶懶散散像是什么都不入眼。可陸離覺得,傅生并不是什么都不入眼,只是壓得很深,就像現在。
“都過去的事了,”他緩聲說,“再去打擾別人干什么!
那個男生家里人不論是出于想要錢,還是真的為了孩子好,這件事都不會再提了。
現在,吳海昊好好地待在學校里,用那副老好人的形象繼續上課不就是答案嗎。
說完,他很輕地笑了一聲,看著陸離,又恢復之前的語氣:“你現在既然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了,以后就離他遠一點!
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他。
他決定帶著陸離過來,也是想著給他提個醒。
陸離想張嘴說些什么,只是想起來傅生剛才的模樣,他又咽了下去,嗯了一聲。
*
蔣文在院子里滿臉埋怨的澆著花。
不是因為別的,主要因為傅生有個毛病,所有的花只買不養。
院子里各式各樣地都擺滿大半邊了,這祖宗愣是一次花都沒澆過,所以這項艱巨的任務,最后就落在了他身上。
蔣文嘟嘟囔囔地罵著黑心老板,結果一抬頭就看到了黑心老板竟然在門口走進來,他立馬變臉:“你這么早就回來了?陸離那個小鬼還沒回來呢,這次不用擔心他知道你出去——”
話還沒說完,蔣文看著陸離從傅生身后走了進來。
他卡了一下:“你們倆在一起出去的啊。”
兩個人都沒理他。
陸離原本落后了一步,聽到蔣文剛才的話快走了幾步,看著傅生問:“為什么不能告訴我!
“告不告訴你,你都跟著去了,”傅生彎著眼睛,嗓音帶笑,“有什么區別。”
蔣文在中間插嘴問:“你們干什么去了?”
結果依舊沒有人理他。
陸離執拗地看著人:“不一樣。”
傅生:“哪里不一樣?”
陸離沒搭話,沉吟幾秒問出了之前就在想的問題,皺著眉說:“你接下來要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我還是病號,”傅生笑了一下,伸出手在他眉心點了點,“別皺眉了,再皺就要變老頭了!
又是這樣,陸離抿唇,眼睛垂了下去。
每次都是這樣。
一有不想回答的問題,總是這樣把話轉開,為什么從來都不告訴他。
陸離看了他一眼,然后悶著頭轉身上了樓。
傅生看著陸離的背影,眼睛很輕地眨了一下。
再給他一點時間,他會把這些垃圾都清干凈。
蔣文探頭過來,看著陸離說,賤兮兮地嘿嘿笑著說:“你又把人惹生氣了?”
傅生收了目光,斜睨他一眼,不冷不熱地開口:“這個月獎金,扣了。”
說完插著兜轉身上了樓。
蔣文一個人站在院子里懵逼,半晌他反應過來,朝著前邊的王八蛋老板扯著嗓子喊道:“不是,你們兩個吵架,殃及我這個可憐的路人做什么!”
*
那天之后,傅生好像真的在安心養病,不是院子里躺椅上懶洋洋地曬太陽,就是在沙發上坐著看書。
陸離周一去了學校。
一到校,李學波就八卦地湊上來問:“你去英雄中學去干什么了?”
陸離將桌子上的書放在桌洞了,又將桌面擦了一圈,這才看他一眼,冷冷地道:“給自己找不痛快。”
李學波:“?”
果然學霸的世界他是無法理解的。不過這不妨礙他八卦:“生物老師不也是英雄中學的嗎?”
陸離沒什么興致地嗯了一聲。
他去了一趟英雄中學,不僅疑惑沒有解開,反而更大了。
傅生為什么也會知道的英雄中學,和吳海昊之間又有什么關系。
然后,他莫名的想起來,傅生在病床上剛醒來的時候說的那句話。
那話說的平靜,沒有很大清晰起伏,卻莫名地看的人難過。
好像是一個孤獨了好久的人,踽踽獨行走了好久,最終發現只有自己。
陸離眸光沉沉地捏著筆,身邊二愣子卻沒有注意到他的情緒。
李學波自顧自地說:“不過生物老師應該不回那邊了吧,畢竟那邊家里也沒人了。就兩天假期,瞎折騰什么!
陸離倏然愣了一下,他看向李學波:“你剛才說什么。”
李學波一怔:“就兩天假期。”
陸離冷著聲音說:“上一句。”
李學波啊了一聲,想了想自己剛才說了什么:“不回那邊了,家里也沒人!
陸離抿了一下唇,問道:“第幾節是生物課?”
李學波在陸離的接連詢問中,有些回不過神來,但還是非常順從地回道:“第二節,第一節他在隔壁班上!
陸離瞇了一下眼。
他為什么非要回吳海昊以前的地方,現在住的地方不是也同樣可以。
李學波覺得陸離這幾天有些不太對勁,對生物老師的興趣好像太大了,他湊過去壓低嗓音問:“怎么了陸哥,是有什么八卦嗎?”
四周學生翻著試卷,有的慌亂的補著作業,陸離卻起身,幾步出了教室門。
“不是,”李學波懵逼了一瞬,在身后喊,“這都馬上上課了,你去哪?第一節可是班主任的課。”
陸離頭也不回地說:“幫我請假!
李學波急道:“請假說啥?”
陸離已經消失在樓道的拐角處,只冷淡地留下一句“隨你。”
徒留李學波在座位上抓耳撓腮,欲哭無淚,他哪里知道應該怎么給學霸請假。
……
那天吳海昊寫下的地址被傅生丟在垃圾堆里,陸離當時瞥了一眼。
他記憶力很好,很多東西只看一遍差不多就能記住。陸離只需要回憶片刻,就想起了吳海昊家現在的地址。
吳海昊的地址住的很偏,甚至算得上有點荒廢,周圍都是工地,像這種老舊的小區,按理說路邊會有老年人扎堆聊天,這邊卻什么都沒有,一片死寂。
陸離徑直走了過去,按照記憶的地址爬上了二樓。
二樓只有他一戶。
門關著,鐵門上都是銹跡,陸離眼睛在周圍轉了幾圈,在樓道里摸了一塊石頭,他不會開鎖,想的都是最原始的辦法,剛想要砸下去,樓道下面卻出來一個人聲。
“我這就給你發過去,你稍等一下!
陸離愣住了,這是吳海昊的聲音,他現在不應該是在上課嗎?
這個樓很靜,是那種沒有一點生活煙火氣的靜,似乎整個樓就他一個人家,陸離眼睛向上掃了一圈。
現在腳步聲已經到了一樓拐角,就算是向上跑也會聽到,他抿唇握著石頭,沉著眼睛望著腳步聲來的地方。
十、九、八……
他默默地數著吳海昊大約幾秒到。
這時,突然一只骨結勻稱好看的手抓著他胳膊,扣在他的手腕上向某個方向拉去,陸離瞳孔猛然一縮,下意識地將人甩開。
身后的人低聲音突然說:“是我!
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陸離還是瞬間聽出了身后人是誰。
他臉頰緊繃的肌肉一瞬間放松下去,順著那雙手的力道進了一個黝黑的空間里。
這里面很黑,剛開始應該是個消防安全門之類的,不過后來應該廢棄了,所以里面有一種塵土發霉的味道。
陸離抬眼看著自己眼前的人,因為光線比較暗,只能看到傅生臉部的輪廓,他此時垂著眼睛,臉上沒什么表情,顯得整個人很是冷淡。
空間很靜,可惜清晰的聽見外面吳海昊的聲音。
他聽見吳海昊在電話里說:“不用擔心,這群半大毛小子嘴嚴得很。只要你拍個視頻,威脅一下,什么都不敢說出去的。況且,若是小姑娘對異性戒備心會足一點,但男生不會。這就是給咱們得天獨厚創造的機會。”
接著就是鑰匙劃過鐵門的聲音,咔嚓一聲,門開了。
他可能知道這個樓上沒有什么人,進門之后門都沒關,聲音在房間里傳了出來。
“我這就把那些男生的照片給你發過去,你看看你看上哪個了?”
吳海昊應該是開始傳照片了,房間里靜默下來。
傅生卻一直垂著眼睛,似乎在沉思什么,又像是壓著什么情緒。
陸離抿了一下唇,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伸手窩在傅生落在身側的手上。
那雙手平時雖然也是溫涼的,但是今天卻像是一點溫度都沒有,陸離怔了一下,又將那只手握在自己手心里。
傅生眼皮這才小幅度地動了一下,卻依舊沒有說話。
房間里,吳海昊的照片可能傳完了,電話那邊不知道說了什么,他聲音有些為難:“你怎么看上這個了?有點難弄,而且他的家庭狀況復雜,和我了解到的也有些差距。還有就是他性格、有點臭。”
對方不知道說了什么,吳海昊開始動搖了一下。“也不是不行,我試試吧。不先給你講了,學校里還有我的課,我請了假才回來一趟。”
房間里又窸窸窣窣了半晌,再然后又關上了門。
吳海昊的腳步聲逐漸走遠,直到消失,兩個人才從安全門里出來。
光線亮了之后,陸離站在樓梯口看向傅生,他的臉色沒有像往常一樣,臉上的笑意消失了,顯得冷淡而嚴肅,說話也不是以前緩慢懶散的調子。
“陸離,”他很少用這種語氣喊陸離的名字,接著冷著聲說,“我是不是給你說過,離這個人遠點!
陸離聽著對方生氣的聲音,抿唇嗯了一聲。
“是不是我平時太慣著你了?”傅生看著他,“要是剛才被吳海昊撞見你打算怎么做?”
陸離捏了一下手指,他其實也沒有想到吳海昊會突然回來。
他低著頭,悶著聲說:“沒想怎么做。”
傅生冷著聲說:“石頭都拿起來了,你告訴我沒想怎么做?”
陸離低著頭,不吭聲了。
因為他剛才真動了這個念頭。
傅生黑著臉,但看著陸離緊繃了唇角,最終沒舍得說更重的話,聲音稍微緩和了一點道:“回去再給你算賬。”
他轉身向前走了幾步,在樓道邊上雜物堆旁邊停下來。
陸離剛開始以為他在找線索,結果看著傅生半俯身,在箱子上順了條鐵絲出來。
他拿著鐵絲,手指靈活隨意的折了幾個彎,鐵絲就被盤成鑰匙形狀。
插到了吳海昊老舊的房門上,只幾下,鐵門就開了。
陸離手指動了一下,他第一次知道傅生還會開鎖。
他怔了幾秒,然后跟著傅生進了門。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傅生自從進了這個屋子之后,臉色似乎更蒼白了。
陸離想問一下,卻看著他板著臉,最終沒吭聲。
吳海昊的這個房間不大,只有兩室。兩邊的玻璃不是透明的,顯得房間里陰沉頹敗。
傅生看都沒看周圍,徑直地走到吳海昊方才拍東西的桌子前。
陸離顰了一下眉,薄而長的眼睛瞇了一下,也跟過去。
不知道是對這個地方太放心了,還是時間緊忘了收拾,此時桌子上放著一堆照片。應該是剛才拍照的那些,是他們高三在學校里統一照的證件照。
里面那些人,陸離差不多都在學校里見過。甚至他們班的,還有幾個,上面都被排了編號。
傅生伸手,在照片里隨意翻了幾下,直到落在旁邊那個熟悉的身影上。
他眸子一沉,手指捏著照片拿起來。
——里面的人表情雖然冷,卻蓋不住眉眼鋒利,長相優越。
他眼神收縮,強壓住怒意,又看了眼照片的后面,空白的地方被記號筆寫了編號。
編號001。
說明,陸離是他第一個盯上的人。
照片旁邊還有一張紙,上面寫著001,優點:家庭環境很差,家長不管。
缺點:性格不好,不好相處。
解決方法:先贏得對方信任,再緩緩圖之。
不過這一行被劃掉了。
下一行寫的是:動用強硬手段,必要時直接下-。
雖然那個字沒寫出來。
但那些骯臟手段,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
傅生的手指捏的紙越來越緊,直到指尖都泛了白,他一想到這些手段,吳海昊要用到陸離身上,心底就升騰起不可控制的怒氣和沉郁。
陸離看出了他的不對勁,喊了一聲:“傅生!
傅生緊抿著唇,臉頰緊繃成一條直線,好久才說:“先回去。”
一路上,傅生都陰沉著臉,那雙棕色的眸子微垂著,氣壓被壓很低。
就連司機在后視鏡頻頻看著他們,卻一句話都沒敢多說,放下人就跑了。
陸離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傅生,他知道是因為吳海昊對他的心思惹惱了傅生,他抿了一下唇,將復雜的情緒壓在喉嚨里。
回到古董店,蔣文都被傅生嚇了一跳。
“咋了這是?”
傅生冷著臉誰也沒看,徑直的向房間里走。
蔣文又看向陸離,剛想開口問,又覺得算了,問這個悶葫蘆更完蛋。
他跟著回了客廳,哆哆嗦嗦的看著傅生坐在沙發上,臉色難看得嚇死個人。
三個人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
蔣文只能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最后眼觀鼻子鼻觀心盯著自己的腳尖。
一直到晚上十點,傅生起來接了個電話,聲音像是冬夜的寒潭:“嗯,在巷子口等著我。”
他掛了電話起身,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套上一副黑色手套。
雖然他討厭以暴制暴,但是有時候,暴力通常是最簡單也是最可行的方法。
蔣文有點蒙了。
他看著傅生站在燈光下,整個人顯得極為冷淡,不是陸離的那種性格冷,而是游離世界之外脫離眾生的殘忍。
這讓他有一瞬間看起來真的很陌生。
“你——你要去干什么?”蔣文哆嗦著嘴唇問。
傅生只是看了他一眼,轉身就向外走,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
他只要結果。
只是剛邁出房門,還沒走出去。
“哥。”
他聽身后的人喊了一聲。
傅生靜默幾秒回頭。
陸離抿了一下唇,眼睛在燈光下像是蒙了一層玻璃,聲調還是冷的,卻緩慢地開口問道:“你能不能——別去!
傅生眼皮微動,盡量用平和的語氣說:“在家等我!
陸離的手卻沒有松開,只是眼睛壓著情緒,好半晌才開口:“這次,能不能交給我!
他不想每次都是傅生給他兜底。
他想站在平齊的地方,成為傅生的退路。
【作者有話說】
這次,我來抓住你的黑暗。
(上一章結尾改了一點點。)
第0037章 第 37 章
◎兩個個體!
燈火下, 傅生看著陸離的神情,薄而瘦長的手指,此時正抓著他。兩個人之間隔了一層手套, 感受不到彼此的溫度。
但那雙黝黑的眸子那樣看著他, 他胸口里卻像是被什么不輕不重的捏了一下, 有點酸, 卻軟的一塌糊涂。
胸口那股郁氣在胸口翻滾又逐漸歸于平靜。
傅生的手指動了一下, 兜里的手機鈴聲打破微妙的寂靜,他垂著眸子,低著聲音對對面的人道:“暫時取消。”
直到這話說完,提著一口氣的繃著神經的蔣文才深深的松了一口氣:“這樣才對嘛,什么事情商量一下。”
雖然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周圍安靜下來。
傅生站了一會, 看著陸離須臾才道:“若是處理不了,還有我!
無論什么, 他都可以兜底。
陸離很輕的撩了一下眼皮:“嗯。”
第二天一進學校門, 陸離就被班主任截住了。
班主任拿著保溫杯看著他,笑著說:“回來了?回家的時候別忘了幫我給你哥說一聲新婚快樂!
陸離:“?”
他皺著眉看向班主任那喜氣洋洋的臉。
“李學波不是說你昨天請假不是因為你哥結婚了嗎?這個年齡結婚也正常,你哥哥是哥好人, 也不用擔心你有了嫂子他就不喜歡你了。”說到這里, 他停頓了一下, 班主任左右看了他一圈說,“你這孩子, 怎么也提前說一聲, 老師還想喝杯喜酒呢!
陸離眼睛含著冰,話都沒有說, 轉頭進了屋子。
李學波來得早, 抬手跟陸離打了聲招呼:“回來了陸哥。”
說完, 就接著轉頭給周圍的學生開始扯,“昨天的時候,在路上看到一個狗和一只貓打起來了,那貓一套組合拳下來,那場面雞飛狗跳,狗毛亂飛,我都替狗默哀三分鐘!
只是他講著,卻倏然發現周圍的學生都以一種奇特的眼神看著他。
李學波摸了一把臉:“不是,你們都這樣看著我干嘛?”
“你別提狗狗默哀了,”一個女同學眼神朝著他身后瞄了一眼說,“你還是替自己默哀三分鐘吧!
“啥。俊崩顚W波這才停下來。
這么一安靜,他才感覺到自己的背上似乎有一道針扎般的視線。
李學波僵尸一樣慢慢地轉頭,然后看著陸離冷著眼睛看著他。
“陸哥,”李學波干笑了一聲,手摸著自己的脖子,“你這樣看著我干嘛?”
陸離聲音冰冷:“我哥結婚了?”
李學波下意識的躲了一下,給自己辯解道:“這不是昨天請假,沒有想起來其他理由嗎?”
昨天班主任來的急,一進門就看到了陸離空著的座位。他差點把自己腦細胞都費干凈,才想起來這么一個辦法。
雖然李學波不知道為什么提著他哥結婚,陸離會這么生氣。
但是他認錯快:“我錯了,陸哥。下次我再換個理由。”
陸離冷著眼睛看了他半晌,才重新坐在旁邊的位置上。
李學波湊了過去:“所以昨天你干什么去了?”
陸離沒答,只是拿出課本,冷著聲音說:“這周六,幫我個忙,”
李學波怔了一下,陸離很少尋人幫忙,不對,不是很少,應該是從來沒有。
他很快反應過來,拍著胸口說:“放心陸哥。包我身上!
生物課是第三節課,吳海昊拿了一搭試卷進了門。
課代表給學生發下去了試卷,吳海昊叮囑了幾句認真審題之后,就開始背著手在教室里晃。
陸離寫上自己的名字,剛看完第一題,就感覺一個人影停在了他邊上。
他沒抬頭,只是向里挪了一下,避免這個惡心的人碰到他衣服。
“昨天怎么請假了?”吳海昊推著眼鏡,很好脾氣的問。
陸離冷著聲音說:“有事。”
“快考試了,”吳海昊用語重心長地語氣說,“把重心要放在高考上,其他的事可以向后放一下。”
陸離嗯了一聲。
吳海昊又繼續道:“昨天落下了兩節課,什么時候給你補上?”
他其實也沒有報什么希望,就隨口提一下,畢竟這個學生冷淡的要命,簡直到了油鹽不進了地步。
他原本以為陸離的原生家庭這么差,只要按照傳統的方法接近他,再讓他打開心扉就行了,沒想到半路里冒出來一個什么哥哥。
這不得不讓他改變計劃,再找什么別的辦法。
吳海昊皺著眉深思。
誰知,邊上的陸離倏然說:“這周六吧。”
吳海昊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愣了一下:“什么?”
“這周六有空嗎?”陸離抬眼,那雙冷如玻璃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冷著聲音添了一句,“吳老師!
吳海昊有一瞬間被巨大的驚喜擊中的錯覺。
他推了推眼鏡,唯恐讓別人看到里面藏匿的貪婪,開口說:“有空,有空,你們什么時候找老師,老師都有空。”
再轉過頭去的時候,他走路都有點飄,陸離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又很快的把頭低了下去。
這幾天,傅生和陸離都很默契的沒有提吳海昊的事。
傅生又恢復了之前的狀態,沒事逗逗人,再或者扣扣工資,似乎那天只是不經意之下的偶然的失態。
只是,只有陸離知道,傅生晚上的時候,會長久的站在窗戶旁。
像個孤獨的旅人。
他打開手機,隨意發過去了一個表情。
很快,傅生的消息就回復過來。
傅生:[怎么還不睡。]
陸離:[你不是也沒有睡?]
傅生:[膽子肥了?討喜也不能管長輩,小鬼。]
陸離垂著眸子,他從小就知道自己的性格不好,不和其他孩子一樣,嘴甜的討人喜歡。
他也想過讓自己的性格變的討喜一些。
別的小朋友都吵著吃糖的時候,他從來不要。
別的小孩因為自己需求得不到滿足嚎啕大哭的時候,他也從來不哭。
只是這樣并沒有讓人更喜歡他一點。
直到長大了,陸離才知道,沒有一個孩子是因為聽話懂事討人喜歡的。
他只是天生不被期待,多余的人罷了。
可現在有一個人告訴他,自己天生就討他喜歡。
陸離的手指動了動,低頭在手機上打字。
陸離:[下周一,學校有表彰會,你來嗎?]
這次的消息發過去,好長時間沒有人回應,就在陸離以為人睡了的時候,旁邊的窗戶推開了。
傅生披著衣服,手里端著一個白瓷杯子,胳膊放在窗戶的沿臺上,彎著眼睛看了過來:“表彰會上有你嗎?”
其實他心里知道,陸離肯定會在上面。
原本這個時間他是不想講話的,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看到陸離的消息,還是鬼使神差的就把窗戶推開了。
陸離倚在玻璃上,看著人,半晌點了點頭。
傅生喝了一口咖啡,沒再說話。
陸離也沒講。
兩個人就趴在窗戶前,看著天空的繁星看了好久。
周六那天,吳海昊起了個大早。
原本還約著其他學生的,結果聽到陸離要來,他快速地將另一個學生推了。
他桌子上那些學生的照片,已經被他收了起來。
只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少了一張,陸離那一張證件照怎么也找到不了。
不過沒關系,人都來了,照片有沒有的也不在乎了。
吳海昊越想越開心,拿著毛巾將家里前前后后的擦了一遍。
房子本來就不大,他收拾完,看了眼時間,也才八點。
原本以為陸離不會來這么早,他坐在沙發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結果剛喝了一口,鐵門就被人叩叩的敲了幾下。
吳海昊眼睛一亮,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白襯衫,這才出了門。
陸離站在門外,薄薄的眼皮耷拉著,顯得眉眼凌厲又好看。
吳海昊推了推眼鏡:“來這么早?”
陸離嗯了一聲,低著頭進了門。
吳海昊將門關上,指了指沙發說:“你先坐在那里,吃早飯了嗎?”
“吃了,”陸離將書包放在沙發上,將里面的生物試卷拿出來,“從哪里開始講?”
“你剛來到,先休息一會,”吳海昊一邊笑著,一邊走到了廚房。
他在手機上找到聯系人,發了個地址過去,又對著客廳的陸離喊道,
“吃早飯了嗎?”
陸離直接說:“什么時候開始講題!
吳海昊在廚房端了杯牛奶出來,遞給了陸離:“慌什么,不用著急,喝牛奶嗎?”
陸離看著明顯被打開過得瓶口,眼睛里閃過一絲嘲諷,他接過去,卻沒有喝。
吳海昊也沒有催,反而坐在沙發上像是長輩的閑聊一般地問道:“那天看到的是你哥哥?”
陸離看著他:“嗯。”
吳海昊眸子動了一下:“親哥?”
陸離:“不是!
聽到這兩個字,吳海昊才明顯的松了一口氣,只要不是親的,關系再好也沒有用。
他這才放心了,將長腿一伸,是一個放松的姿態。
慢條斯理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還沒有咽下去,就聽沙發上冷著臉的陸離繼續道:“是我喜歡的人。”
吳海昊一口茶噴了出來,落在他好不容易打理好的白襯衫上。
“你是跟老師說著玩的吧?”
陸離看他一眼,又在他襯衫的污漬上掃過去,冷凌凌的,像是嘲諷。
最后沒說話,低頭拿出了生物試卷。
“還講嗎?”他冷著聲音說。
吳海昊莫名的被他剛才的眼神看的有點犯怵。
他抓過沙發上的毛巾,胡亂的在襯衫了擦了擦。
“講,你等等老師,老師進去換身衣服!
他走進屋子里,將身上沾了水的襯衫脫下來。
不管陸離剛才說的話,是不是真的,那副冷淡模樣,八成哄騙不了。
不能再這么下去了,再這么拖,單主都要來了。
吳海昊的眉心一沉,將目光落在墻角的那堆麻繩上,直接用硬的行了。
他打開臥室門,拿著繩子放在身后,目光落在沙發上的陸離身上。
就在一步一步沉著眼睛的走過去的時候,鐵門又被叩了幾聲。
這么快就到了?
吳海昊瞇了下眼,看了陸離一眼,見人低著頭做題,根本沒有向門口看,他才走過去開門。
只是剛打開門,他的額頭就皺了起來。
“李學波?怎么是你?”
“吳老師,”李學波背著書包站在門口:“我聽陸哥說今天老師您給他補課?我那天的題也沒有聽太懂,所以也想聽一下!
說完,他看著吳海昊的臉色,又補充了一句:“老師,您不會不歡迎我來吧?”
“怎么會,”吳海昊陰沉的臉上僵硬半晌,努力露出個笑,“老師巴不得你們都愛學習,找老師補課!
他一邊說,一邊計算之前的安眠藥還剩多少,夠不夠這個小王八蛋用的。
“真的嗎?”李學波露出驚喜的表情,接著在吳海昊的注視下,朝著一樓的拐角擺了擺手:“你們都上來吧,生物老師不生氣!
吳海昊:“?”
什么都上來?
接著,他就聽見一堆凌亂的腳步聲上了樓。
樓梯的門口瞬間冒出了七八顆腦袋。
吳海昊看著那些頭,臉都麻了。
他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這么多人,老師可能一次講不過來,要不你們明天來?”
李學波在吳海昊旁邊擠了過去,進了房屋,吵吵道:“老師,你上課的時候怎么講的,現在就跟我們怎么講就行!
身后的那群兔崽子也符合:“是啊是啊,上課五六十人都沒問題,現在少了十倍,就更沒問題了,我相信你老師。”
吳海昊看著自己的房間被一群毛頭小子霸占,氣的差點鼻子都歪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
剛進去,就看了一個手賤的小鬼坐在沙發,拿著剛才他遞給陸離的奶就要向嘴里送。
那里面被下了料。
吳海昊下的臉色一白,也顧不得別的,當即吼道:“不能喝!
那個男生嚇了一跳,手上沒拿住,奶瞬間掉在地上。
吳海昊沒躲閃開再次被濺了一身。
那男生驚訝一聲:“啊,老師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吳海昊強忍脾氣:“沒關系,一會老師洗洗就好了!
說著,拿起來旁邊的毛巾又擦了擦。
他這么一番動作,剛才被藏著的繩子就在身后露了出來。
李學波咦了一聲:“老師你拿著繩子做什么?”
接二連三失誤,讓吳海昊已經失去了耐心。
“沒什么,”他咬著牙說,“順手拿的忘了放下了!
陸離看著吳海昊的狼狽樣,看了幾秒,眼神嘲諷。
現在時機差不多了,他對著李學波遞過去遞過去一個眼色。
李學波當即收到,向前竄了一步。
“老師,你這樣是擦不干凈的,我媽在家里教過我,怎么快速地吹干這種衣服。”
“不用了,”吳海昊推拒了幾下,想發脾氣又活活忍了下來,“老師一會自己處理!
可惜他遇到的是李學波,纏人本事是經過光明頂蓋章的,吳海昊被他半推半抓的拉到了陽臺上。
其他幾個學生也湊熱鬧一般的湊了過去,將陽臺圍的水泄不通。
陸離眼睛向那邊瞥了一眼,目光轉到了吳海昊幾乎不離手的公文包上。
——里面有吳海昊從來不外借的電腦。
學校老師說過,吳老師這個人什么都好,就是對自己的電腦,保護的跟小媳婦一樣。
只有秘密,才會被保護的好。
陸離眼睛眨了一下。
吳海昊在陽臺上又是被拉,又是被扯,最后還被人拿走吹風機亂吹一同,腦子差點七零八落。
但誰讓他在學校里立的人設是從不發脾氣的老好人,有什么只能自己擔著。
吳海昊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幾乎是在喉嚨里繃出來的:“老師今天頭有點疼,要不改天再補吧!
李學波很是遺憾的啊了一聲,眼睛卻滴溜一圈落在了陸離身上。
陸離看了他一眼,將試卷都裝進了書包里,挎上書包正準備走。
陸離走,他也走,李學波說:“那行,就不打擾老師休息了!
其余學生也七嘴八舌道:“老師再見!
吳海昊被亂的腦子一抽一抽的疼,已經沒有力氣再說話,坐在沙發上無力的擺了擺手。
意思很明顯:快走。
七八個人竄到了門口,剛打開門,一個大肚便便的男人跟堵墻一樣堵在門口,抬起手來想敲門。
門一開,他見鬼了一樣看著這么頭冒出來。
他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手機上的地址。
沒走錯啊。
這么多他可吃不消。
“你們都是兔子?”男人問。
“什么兔子?”李學波探頭。
“你找我們生物老師啊,他在里面。”一個學生說。
吳海昊嚇得一個激靈在沙發上坐起來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抓緊趕人。
“這是老師的朋友,你們先回去,以后再來補課!
“都走?那你給我留的哪個?”胖子當時就不樂意了,“你這不是唬人玩,讓我白跑一趟!
吳海昊怕他在學生面前再說出什么,一把將人拉進屋子里。
“你們先走吧,老師和朋友們有點事!
李學波看了一眼身后被緊關的鐵門,撓了撓頭。
直覺告訴他,不對勁,很不對勁。
他們下了樓。
陸離斜挎著書包走在前面。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陸哥。”
“是啊,生物老師怎么了?”
“剛才那個男的又是來干什么的?”
陸離垂眼,沒回答,只是捻了一下指尖。
“等周一就知道了。”
表彰大會算是學校一年一度,對學生的嘉獎和總結,所以需要全校的師生和家長一起參加。
周一。
陸離站在表彰會的講臺上,看著傅生穿著一身黑衣在家長席上落了座。
這么多的面孔,陸離能準確的落在他身上。
隔著人山人海,兩個人視線相碰。
一個站在燈光熾亮的臺上,一個坐在燈火昏暗的臺下。
很快,學校的領導清了幾聲嗓子,開始講話。
這些繁瑣的流程很長,傅生原本應該沒有心思聽這些的。
可是看到陸離在臺上,穿著藍白的校服,身材頎長的站在學校的榮耀之下,他心里涌出不知名的情緒,就像是前世和現在交匯在一起。
好像,本該如此。
那個少年本該如此。
陸離顯然也注意到了他的視線,上臺講話之前,無聲地比了比口型。
“等我!
傅生笑了一下。
陸離的話少,就算是表彰會上也不例外,只冷淡的說了幾聲就下了臺。
學校領導也知道他的性格,拿他沒有辦法。
他沒有回到學生席上,反而坐到了傅生身邊。
傅生笑著說:“話這么少,慌著回來干什么?”
“見你!
傅生愣了一下。
可陸離頭也沒抬,似乎只是隨口一說。
他將那點怔然很快就斂了回去,笑著說:“吃什么了,嘴這么甜。”
陸離目光在他唇上一掃而過,沒回答,片刻轉過眸子看著臺上,低聲說:“來了。”
傅生原本還在想什么來了,抬頭就看見吳海昊走到了臺上。
表彰會當然不只是表彰學生,還有老師。
吳海昊教學成績好,脾氣也多被人稱贊,他能上去,傅生并不意外。
只見他拿了一個u盤上臺,插在電腦上調試了幾下,大屏幕上很快出現了這次演講的ppt。
他抓著話筒,清了清嗓子說:“感謝大家對我教學的認可,這對我來說是最大的鼓勵!
他確實很有好老師的姿態,說話不急不緩的,很能帶動別人。他在電腦上點了幾下,大屏幕上就出現了幾張照片。
是學生在上課的情況。
“其實我也不會教學生,也沒有什么教學經驗,只是將學生看成自己的孩子!
傅生聽著吳海昊的話,嗤笑了一聲。
“因為我相信,只要足夠愛,學生們一定能感受的到。”
他這一番肺腑之言,讓很多家長連連稱贊,觀眾席上瞬間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吳海昊很滿意的自己的成果。這些家長在他眼里無異于蠢貨。
只要講兩句話,做做姿態,就能贏得他們的信任。
他推了推眼鏡,還想說些什么的時候,卻見觀眾席上似乎一瞬間變了臉色。
“這是什么?”
“他怎么能放這些!
吳海昊剛開始還不知道發生什么事了,低頭看到自己的電腦屏幕時,瞳孔驟然收縮。
他又扭頭看著后面的大屏幕,猝然放大的畫面差點讓他癱在地上。
只見屏幕上,無數個小窗口都在同時播放著污穢的畫面,這些小畫面上的人都不盡相同,卻又有地方出了奇的一樣。
——少年單薄脊背被耷拉著肚皮的老男人強迫的壓在桌上。
擴音器的聲音還在響著。
不堪入耳。
無論是家長還是老師都是臉色聚變,有些甚至干嘔了幾聲。
校長坐在臺上,朝著吳海昊喊:“怎么回事,吳老師?”
吳海昊瞬間回過神來,抓緊解釋:“可能是中病毒了校長。”
校長黑著臉說:“抓緊停掉!
這么大的場合,出了這么大的紕漏,他很難再有好臉色。
觀眾席上的家長臉色也沒有還看到哪里去。
“怎么能給學生看這種東西!
“這學校怎么監管的。”
“我們怎么放心孩子交到這里!
吳海昊剛才的談笑風生一瞬間成了笑話。
他臉上急出了汗,手指在鍵盤上猛然敲打幾下,卻發現自己電腦上的畫面根本停不掉。
學生群里也是一陣躁動。
李學波看著那些畫面在,皺了一下眉,捯了一下旁邊的學生:“長江,這畫面里的地方你看著眼熟不眼熟!
“是有點眼熟,”長江看了須臾,倏然恍然大悟說,“這不是吳海昊家里嗎?”
這么一提,李學波就認出來,畫面中桌子上的那盆仙人掌,和吳海昊家里的一模一樣。
“這不是病毒,”李學波大聲說,“這是吳老師家里。”
他一喊,一些去過吳海昊家的學生也認出來了。
“這是吳老師家。”
“是,我去過,一模一樣!
校長在學生的喊聲中,臉黑的都要滴出水來了,“各位家長,不好意思,此次會議先到此為止,今天出了一點事故!
家長卻也不是好忽悠的。
“什么事故啊,學生們的話我們都聽到了!
“你們怎么聘請這樣的人做老師?”
“這件事必須給我們說法!
吳海昊一直以來帶在臉上假笑似乎在這一刻化掉了。
怎么會突然蹦出來,好端端怎么突然會變成這樣。
他皺著眉想不明白,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大腦像死機一樣。
看著周圍人憤怒的臉,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不能再留在這里了。
得先走。
他左右看了看,想直接趁著混亂離開,可惜幾名家長像是看出來他的意圖,卻將人團團圍住。
“我已經報警了,你今天不講清楚怎么回事,別想離開半步!
“你配當老師嗎?”
“你自己沒有孩子嗎?”
那些畫面里的學生都打了碼,誰也不知道里面有沒有自己的孩子。
憤怒讓家長失去了理智,不僅砸了電腦,砸了顯示屏,甚至校長也沒有幸免。
周圍亂成一團。
沒有人敢向前插手,保安也只能干巴巴的站在一旁。
當然最嚴重的還是吳海昊,警察來到的時候,他身上已經沒有一塊好皮膚了。
白襯衫已經成了灰色,臉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狼狽的沒有一點剛才優秀教師的樣子。
這次,就算沒有人指認他。
他也完了。
傅生垂眸看著臺下的鬧劇,睫毛倒影在玻璃一樣的眼睛上,又在燈光下顯出一點稀碎的光。
說不出是什么情緒。
他半晌移開眼,看向身旁的陸離:“你做的?”
陸離嗯了一聲,冷著聲音說,“既然是見不得光的事,那就將他公之于眾!
一個學生可能拿吳海昊沒辦法,那一群人呢?
集體,即正義。
他五官隱在燈光下,身上還穿著校服,明明年齡不大,可冷靜沉穩的模樣看起來讓人格外心安。
傅生在這一刻倏然察覺。
無論是處理事情,還是做事風格。
陸離好像真的長成了和他完全不同的個體。
【作者有話說】
這一卷終于完成了,下一卷坐等傅老板掉馬。
潛水艇
第0038章 第 38 章
◎因為你。◎
警察很快受理了這件事。
但是吳海昊對于罪行全部否認, 因為那些視頻中,沒有他自己。
警察將視頻拉過來,沉著臉對著他質問:“十一月份之前, 所有的視頻地點在英雄中學所在的一個小區, 租房的主人是你!
他說著, 又將手在電腦上點了點。
“十一月份之后, 這四段視頻地點是你現在所住的地方。你能解釋一下, 這是為什么嗎?”
吳海昊眼鏡碎了半邊,歪歪斜斜的掛在臉上,頭發也被人揪的像是冬日的雜草。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股子恐懼勁已經過去了,他坐在審訊室里很是淡定地說:“我也不知道,你去問問視頻中的那些人啊, 問我做什么?”
“老實點,吳海昊, ”警察重重地敲了敲桌子, “你不知道都在你家?”
“他們來我家,我出去買東西招待他們這不合理?”吳海昊說,“至于我走之后, 他們做什么, 是我逼他們這么做的嗎?況且, 你們怎么知道那些學生不是自愿的?”
“你他媽說的還是人話嗎?”一個警察終于忍不了了,起身拿著證物袋里學生的證件照片摔在桌子上, “這些你要怎么解釋?拿學生照片做什么, 還有這上面的編號都是什么?兔子對應的單主又是什么?”
吳海昊只是隨意地瞥了一眼:“我作為老師留點學生的照片作紀念不行嗎?兔子當然就是兔子了!
當時的監控還不發達,視頻上的那些老男人全都看不見臉, 只有學生的臉可以清晰可見。
學生家長為了自己孩子以后的發展, 沒有一個愿意出來做證。
吳海昊也是認清了這一點。
等他扛過去這段時間, 頂多就是沒有辦法在學校里教書了。
那又有什么關系。
只是他唯一搞不懂的一點是,電腦怎么會突然失控。
不可能是偶然。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被別人算計了。
會是誰呢。
吳海昊捏著手指想的時候,腦子里浮現出一張冷淡的臉。
陸離。
他那天看自己的眼神,還有突然出現的李學波那群蠢蛋。
就是他。
吳海昊捏緊了手指。
等他出去,等他出去一定弄死這個小混蛋。
就在他思索的時候,審訊室的門被叩了幾下,一名警察站在門口,對著審訊的警察說了幾句。
“做證?那個學生來了?”
“沒有,不過另一個學生送過來一個u盤!
吳海昊瞬間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看著負責審訊的警察打開了門,他瞇著眼睛瞥了一眼。
陸離站在外面的走廊里,穿著校服,黑黝黝的眼神瞥他一眼。
又是他!
吳海昊眼神陰冷地看著陸離,卻見門口的少年唇角微勾,對著他露出個笑。
不是平常的笑,而是一種譏笑。
他眼皮很薄,直凌凌地看著人,然后在審訊室外,對著他無聲的比了一個口型。
“你-完-了。”
吳海昊愣住了,竟然生出一種恐慌。
審訊又開始的時候。
他看著剛才那個跳腳的警察,在電腦上插了個東西,電腦中的視頻畫面被截取出來。
正中央正是他自己的臉,他手中握著的肩膀,是一個十二歲的男生。
“吳海昊,現在正式以□□未成年罪逮捕你,”警察冷著聲音:“還有要說的嗎?”
陸離出警察局門的時候,女警將他送了出來。
她眼睛在外面打量了一圈,問道:“你怎么回去?要不要我找個同事送你回去?”
陸離眼睛落在了對面。
對面停著一輛車,傅生穿著黑色長衣靠在車門上,抬頭的時候,剛好看見陸離出來,他彎了彎眼睛。
“不用,”陸離對女警說:“有人來接我了!
他朝著傅生走過去,傅生說:“都解決完了?”
陸離:“嗯。”
傅生笑了一下:“那回家!
“啊,我靠!”蔣文坐在飯桌上,現在聽到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你們學校怎么請了這樣的一個老師?”
陸離看了蔣文一眼,“你去問問校長。”
蔣文被噎了一下。
卻又無從反駁。
傅生看著他:“你后來又去了英雄中學那邊?”
陸離點頭。
吳海昊在英雄中學那件事當時其實鬧得挺大的。
他一直教初中部生物,
某天,把一個十二歲的男生帶回了宿舍,說是補課。
那個男生長得很白,性格也很軟,原本以為是個好欺負的主,結果沒料到有個強勢的父母。
他媽媽在給他洗澡的時候,發現了內褲上的血跡,再三逼問之下,男生說出了實情。
男孩的母親對此怒不可遏,直接進了學校,上去就給了吳海昊兩個耳光。
吳海昊當時被打懵了,直到看見身后的男生,瞬間明白了怎么回事。
這件事被捅到了校長那里,家長原本是要報警的,但校長怕影響自己學校的名聲,用男生之后的前途和保送資格做引,這才沒捅到警察那里。
只是那所學校,吳海昊卻是留不住了,之后被分配到了他們這里。
“英雄中學的校長也不是什么好東西,為了名譽就能把這么個人渣推給別人?”蔣文聽完以后,罵了一句臟話,又想起來什么,問道,“那個媽媽竟然同意來做證?”
“不是,”陸離說,“是那個男學生自愿要來的。”
蔣文愣了一下:“他媽媽也同意了?”
陸離嗯了一聲。
男生的媽媽后來就后悔了,當時沒有去警察局報案。
自從那件事之后,他發現自己的孩子肉眼可見的消沉下去。
甚至門都不敢出,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里。
直到陸離去了他家。
他媽媽剛開始是拒絕的,后來那個男生自己在房間里出來了,跟他媽媽說了句:“我愿意去。我想在里面走出來!
他媽媽愣了一會,抱著人哭了。
好久她哽咽地說:“行,媽媽陪你去。”
其實陸離一開始,沒有想帶著人去做證,只是想問問有沒有可以直接指證吳海昊的證據。
不過現在也是最好的情況。
陸離在回憶里回過神來,蔣文在忙著罵娘,他的目光落在旁邊的傅生身上。
他垂著眼睛,像是在看自己的手指,又像是在思考什么事。
蔣文拿著筷子在他面前晃了幾下。
“想什么呢?”
傅生抬頭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陸離:“你在吳海昊電腦上做手腳操作這么熟練,是跟誰學的?”
陸離看向旁邊的蔣文。
蔣文在旁邊邀功地說:“當然是我,輕松解決,這種不是最簡單的電腦操作嗎?”
“教唆剛成年的孩子干這個,”傅生撩著眼皮,“你的良心呢?”
蔣文:“”
這個黑心老板,剛才不可不是這么說的。他在心里罵了一句,倏然又想起什么。
“不對,傅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個混蛋人這么畜生?”
傅生捻了一下手指,收回目光看著他:“我是神仙?”
蔣文說:“那你那天聽見陸離在那個混蛋那里補課,怎么這么著急?”
“著急?”傅生看著他,“你哪只眼睛看到的?”
我兩只眼睛都看到了,蔣文心說。
他看向陸離:“小鬼你說,傅生那天是不是狀態很不——”
他還沒說完,嘴里就被塞了個東西,傅生放下筷子:“吃飯的時候不講話。沒人告訴過你?”
蔣文含糊不清地說了幾句。
傅生沒聽清也沒理他,抽過旁邊的濕巾,慢條斯理地擦了下手,轉身上了樓。
蔣文將嘴里的東西咽下去,接著看向陸離:“你看看你哥,吃個飯連話都不讓說了。”
陸離看了他一眼,什么話都沒說,也轉身走了。
“不是,你們兩個又這樣,”只留下蔣文一個人在客廳里哀號,“這日子沒法過了!
二樓有個很大的天臺,中間種著一棵樹,樹下有個躺椅,躺椅旁邊有個支起來喝茶的小桌子。
傅生白天在院子里躺,晚上吃完飯,睡覺之前會坐在這里躺一會兒。
傍晚的時候下起了小雨,雨聲滴在天臺上方的玻璃上。
雨聲雜亂,卻不吵人。
傅生坐在躺椅上,靜靜地聽著雨。
吳海昊被抓,他其實心里并沒有太大的感覺。
如果十年前也是這種結局,十七八歲時候的他可能會很高興。
又或者是因為過去的時間太長了,當時的疼痛已經被歲月掩蓋,在命運的洪流中,再也引不了任何波動。
身后傳來腳步聲。
傅生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
“作業寫完了?”他頭也不回地問。
陸離在他旁邊坐下,“沒有!
“沒有寫完你跟我來這,”傅生沒好氣地看向他,“是想讓我給你寫,還是讓我監督著你寫!
陸離早就習慣了傅生的說話方式,他坐了一會,突然問道:“你上次——為什么不愿意讓我住校。”
傅生似乎沒有想到陸離會問出這個問題,愣了一下。
半晌,他半開玩笑地將問題又拋了回去:“那你為什么非要住校!
陸離動了動唇。
若是平時,對于這種不好好回答問題的人,他可能轉身就走。
但是今天,他沒有動,只是抬眸看著躺椅上的人。
傅生向來講究,領口的襯衫紐扣沒有扣嚴,露出里面異常白的皮膚和半隱半現的鎖骨,他躺在椅子上,手隨意地搭著,半垂的眸光映在窗外的雨里。
陸離心里倏然像是被什么掐了一下。
“因為你!
他聽見自己微冷的嗓音在雜亂的雨中開口。
傅生手指小幅度地動了一下。
安靜了幾秒,傅生彎著眼睛開口:“小沒良心的,我怎么你了?”
他的聲音和平時一樣,像是只是開個玩笑,陸離卻將目光落在他抓著躺椅扶手的手指上。
那雙好看的手,此時手筋緊繃著,似乎是在緊張他說出什么。
陸離垂了一下眼睛,再抬頭的時候,恢復得冷淡的目光,涼涼地開口道:“怕被氣死。”
傅生手指一松,笑了一下。
“睜著眼說瞎話的本領跟著誰學的?你倒是說說,我哪里氣你了?”
陸離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想和他說話,轉身下了樓。
腳步聲漸漸離開,傅生收回目光,看著玻璃上凌亂的雨滴,出了會神。
因為吳海昊的事,學校里不得安寧已經好幾天。
各科老師忙著開會,應付媒體和記者,根本沒有時間管這群學生。
這就導致教室里,成了一群猴子的天下。
李學波正激昂澎湃地在教室給班里女同學講那天他們怎么騙過吳海昊,又怎么耍的吳海昊團團轉的。
“李學波,你又吹牛!
女同學笑著看著他說。
李學波急了,指了指旁邊的陸離:“不信你問問陸學霸,這個壞蛋能被抓起來,陸哥的功勞最大。”
陸離對于摻和這些事沒有興趣,頭都沒抬。
“學霸不想理你,哈哈哈哈!
“學霸被你吹牛嚇到了!
李學波抓了抓頭發,咳嗽了一聲,拉過旁邊的長江:“不信你們問長江,長江也跟著去了!
長江長得高又壯,唯一的缺點就是對著女生說不出話來。
何況現在全班女生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
他撓一下頭,嘿嘿笑一聲。撓一下頭,又嘿嘿笑一聲。
李學波:“……”
算了,都指望不上。
他放棄了。
幾個女生笑作一團。
吳海昊在社會上引起的反響很大,但在學校也就是學生隨便聊過去的笑料。
很快幾個人就換了話題聊。
“我們是不是距離高考很近了?”
“現在是三月份,六月份考試,不到100天吧。”
“這也太快了,我的學生時代就要過去了!
幾個女生聊著聊著,突然有些唏噓,她拿著手機,倏然哎了一聲,“咱班的微信我好像還不全,畢業之后就聯系不到了,咱們加個微信吧。”
因為沒有老師。
班里學生就直接將手機拿出來,挨個添加。
最后有幾個人捅了捅李學波,朝著陸離示意。
李學波咳咳咳嗽了兩聲,看向陸離,小心翼翼地開口:“陸哥,快畢業了,同學們要加你微信加不加?”
陸離看他一眼。
李學波被這一眼看得有點犯怵:“不加也——行!
行字還沒有說完,他就看著陸離將手機擺在桌子上。
學生爭先恐后地加上了微信。
一個女生在旁邊坐著,突然說:“哎?學霸的微信頭像——”
陸離的微信頭像是個句號,剛注冊的時候什么樣,現在就什么樣。
微信對他來說,就是個通信工具,所以一直沒換。
李學波說:“陸哥頭像從我加上他,就一直是這個!
那個女生又道:“這個頭像據說會擋桃花。句號代表著結束,對于桃花運不好,你在意的人也不會經常找你聊天!
“都不用頭像擋。你看我哥的臉,就一副生人勿近的樣,” 李學波在一旁哈哈笑,“你看陸哥在乎嗎?”
“不在乎那沒事了,”這個女生平時信一些塔羅牌之類的,“我朋友也換過一個和這個差不多的頭像,然后跟暗戀的人表白,你猜對方說他什么?”
李學波:“什么?”
女生:“說他和他的頭像一樣無趣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陸離原本在做題,聽到這里手頓了一下。
晚上回到家,陸離躺在床上。
他微信的置頂是傅生。
傅生的頭像也很簡單,是個半圓的月亮,后面是黑色的背景。
陸離看了一會,又看了看自己頭像上單一的句號。
默默打開百度。
傅生站在窗口,和傅老爺子通著電話。
他們有一段時間沒有回去了,年紀大的人有什么事嘴上不說,卻喜歡找借口。
什么院子里的梅花竟然開了兩種顏色,張阿姨又研究出了新菜。
傅生聽著傅老爺子絮絮叨叨地,也沒有點破,只緩聲說明天回去看看。
傅老爺子高興了,臨掛電話的時候囑咐了好幾句:“別忘了帶上小陸過來,好久沒見小陸了。”
陸離不愛說話,去老宅子那邊,一天到晚也說不了一句話。
但是出了奇的討傅老爺子喜歡。
傅生答應下來,掛了電話,打開手機,剛想和陸離交代一聲明天放學早回家。
卻看見這個高冷的句號搖身一變,頭像成了一只橘黃色伸著爪子抓蝴蝶的動漫小胖貓。
傅生想了想陸離頂著雪白的冷臉用這個頭像聊天的情形,胸口像是被貓尾巴掃了一下。
他本就喜歡逗人,彎著眼睛打字發了過去。
傅生:[家里長貓了?]
傅生:[會撓人么?撓一下我看看。]
陸離在隔壁看到消息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癱下來臉。
不會。
滾。
再然后打字回消息的時候,他怔愣了幾秒。
頭像玄學似乎真的有點用。
第0039章 第 39 章
第二天剛到學校, 李學波就稀奇地看著陸離:“陸哥,你這個萬年句號,怎么突然換頭像了?”
還換的這么軟萌的, 不過他沒敢說。
陸離看他一眼, 臉上的冷氣擋都擋不住, 還是很明顯:要死還是要活。
李學波很明顯的感受到了殺氣, 干笑了一聲, 做了一個封嘴動作。
長江卻不是個會看臉色的,在旁邊道:“我知道我知道,陸哥肯定是嫌之前那個擋桃花!
說完,他又頂著那張黑皮體育生的臉看向陸離,一臉無辜地看向陸離。
“陸哥你喜歡哪個?喜歡哪個直接說, 不用暗戳戳的搞暗戀,就你這張臉, 想拿個什么樣的拿不下來!
陸離的冷氣在臉上可能裝不下了。
李學波怕城門失火, 當即虛給了長江一拳,勾著人的脖子說:“你說說你是不是犯二。陸哥你也打趣?嫌今天不夠冷?”
“咳咳咳,”長江被一個鎖喉, 咳嗽了幾聲, “我就問問。我錯了。”
陸離掃了他們一眼。
倏然想了昨天晚上。
當時傅生見他沒有回消息, 直接敲了他旁邊玻璃。
陸離躺在床上不動,不想理人。
傅生笑的聲音從隔壁傳過來:“連燈都沒關, 就別裝睡了。”
半晌, 陸離悶著聲音,小聲嘀咕了一句說:“關你屁事。”
傅生絲毫不生氣, 反而笑著道:“行了, 我錯了, 不該說你貓爪子撓人。明天放學早回來一會?”
他說話聲音總是慢條斯理的,在黑夜里顯得格外溫涼好聽,陸離聽了一會,半晌起身,推開窗戶。
“去干什么?”
傅生愣了一會,聲音在風里傳了過來:“陪我回個家!
陸離其實能看出來,傅生和老宅那邊的關系,也不能說不好。傅老爺子很在乎這個孫子,只有傅生像是偏離在那個家之外,像是跟誰都不親近。
就算是對蔣文,也像是隔著什么。
但傅生沒有說跟著他回去,或者帶著他回去。
說的是“陪”,陸離在里面品出一點更隱私地親來。
他的眼睛很眨了一下,須臾嗯了一聲。
然后就隔壁那個人笑了一聲,透過中間被推開的玻璃,看著他說:“消氣了不饒人了?”
誰撓人?
陸離冷著臉,在傅生打趣的眼神中,“砰”的一聲關上了窗戶。
……
“陸哥!陸哥!”李學波在旁邊喊他,他這個人有個毛病,喊起人來,得不到回復就一直喊。
陸離回過神來,皺眉看他一眼:“說!
李學波說:“今天晚上去不去聚餐?和黑狗他們,!
黑狗是隔壁班的,經常在一起上體育課,才兩次李學波就跟人混熟了,后來就開始了狐朋狗友。
“沒空!标戨x說。
李學波說:“你今天有事?”
陸離嗯了一聲。
他晚上要陪某人回家。
晚上,蔣文又借口偷懶留在了古董店。
傅生看他一眼,也沒再說什么。
蔣文其實不是天生的孤兒,只是后來被送了人。
送養的人家不能說對他差,卻也只是想要個孩子養老。
后來,那家人自己又生了一個,對待兩個人的態度就逐漸出來了。
畢竟親生兒子和收養來的兒子肯定是有差距的,蔣文知道這個道理,也不怪他們,就自己走了。
再后來,他就一直以孤兒自居。
可能看到這種看到一家人坐在一起的場合,多少會讓他想起來以前,所以很少參與這種場合。
就算是新年,也喜歡一個人去外面過。
傅生臨走之前,看了他一眼:“既然不想去,那就待在家里。不過里面的東西要是丟了,就從你工資里扣。”
“你快走吧傅老板,”蔣文帶著幾分苦臉說,“你在這里多待一秒,就多耽誤我摸魚一秒,作為老板得和員工保持距離知不知道!
傅生冷哼一聲,喊了陸離下樓,轉身出去。
等他們上了車,蔣文在身后喊:“有好吃的好玩的多給我帶回來點。”
一只瘦長好看的手在車窗戶里伸出來,比了一個ok的手勢。
蔣文一看就知道肯定不是傅生,這家伙說人話可不容易。
向上再看,果然是陸離頂著一張冷臉,朝著他面無表情地比著手勢。
蔣文當即就笑噴了。
竟然看出了幾份詭異的可愛。
此時車子沒有啟動,陸離和傅生都坐走后排,傍晚的光線暗,只能看到車內人模糊的輪廓。
有那么一瞬間,在某個角度,兩個人的光影重合了一瞬,讓他覺得其實是同一個人。
這個想法讓蔣文快速地搖了搖頭。
一個笑臉懟人精,一個冷臉制造機。
自己瘋了才有這個想法。
傅老爺子看到兩個人來,眼尾很深的彎下去,當即就堆起了笑臉。
傅生不喜歡人碰他知道,傅老爺子目光就落在陸離身上。
他先是抓著陸離左右看了一圈,嘴里嘟囔道:“高三很累吧,你看人都瘦了。最近沒好好吃飯吧。”
老年人都喜歡看見小輩說這句話,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沒話找點話。
陸離不知道怎么回,癱著臉看向傅生。
傅生真的似的看了一圈,也附和道:“是瘦了!
傅老爺子說:“是吧!
傅生道:“那下次養胖點再給你帶來。”
兩個人一說一和,陸離的臉更癱了。
但是有長輩在場,他又不好直接轉身就走,偏偏傅生又專看他笑話似的:“別瞪我,老爺子說的!
陸離嘴角繃直。
傅老爺子看著兩個人,笑了幾聲:“行了,你兄弟倆快吵了,外面冷先進屋!
他拄著拐棍轉身,一邊走一邊回憶似的對著陸離說:“你看看,要是傅生小時候也像你這么可愛就好了!
全程癱著臉,不知道哪里可愛了的陸離:“???”
可能知道傅家二叔招人煩,傅老爺子已經很久沒有叫過他了。
傅宅暖氣很足,張嬸張羅了一桌子的飯菜,陸離吃東西吃的不多,但他夾在中間,兩邊長輩卻拼命給他夾菜。
傅生抱著胳膊坐在對面彎著眼睛看他,看戲一樣。
陸離面無表情忍了片刻,最后實在忍不住周圍的熱情,鉆進了傅生之前住的房間里。
這個房間的裝飾風格和傅生現在完全不同,甚至到了雷劈了都劈不到一起的程度。
他垂著眼睛看了一圈。
桌子上擺著兔子玩偶,旁邊是一家人合照,穿著西裝和白裙子的女人,中間站著縮小版的傅生。
他湊近了看了一眼,照片中的小孩穿著英倫小西裝,本來是很酷的裝扮,只是表情帶著害羞和怯弱,手還緊緊地抱著他媽媽的袖子。
“那是他四歲的時候。”
陸離正看著,身后傳來一道蒼老唏噓的聲音。
傅老爺子走過來,眼睛落在桌子上的照片上,發黃的眼珠像是蒙著一層薄薄的膜。
“四歲?”陸離皺眉。
不知道為什么,他看著照片中的人和現在的傅生,總是連不在一起。
像是完全分裂的兩個人。
傅老爺子嘆了一口氣:“很不一樣是吧?”
陸離點頭嗯了一聲。
“確實變化太多了,”傅老爺子拿起相框,擦了擦上面不存在灰塵,“傅生小時候膽子很小,很黏人。”
陸離目光落在照片中小男孩緊緊抓著媽媽的手上:“看出來了!
“照片上的這一張,已經算是最不黏人的一張了!备道蠣斪悠鹕碜吡藥撞,在旁邊的柜子里拿出來一個相冊。
他拿著相冊遞給陸離。
“從小到大的照片都在這里了。不過后來,他母親去世之后,傅生就很少照了,怎么哄也沒辦法!
陸離垂眸看了一眼,伸手從那雙年邁的手中接了過去。
相冊被收藏得很好,像是新的一樣,里面還被細心地標了年份,從一歲,到十歲,每一歲都有。
陸離一張張地看過去,從笑著的,到哭著的,再到撒嬌帥耍脾氣的,像是能從這些被定格的歲月中,窺見那個小男孩童年的冰山一角。
但……但這真的是傅生嗎?
“當年……”陸離抬頭看向傅老爺子,卻又覺得在揭人傷疤,所以止了聲。
“沒關系,時間這么久了,足夠蓋掉一些疤痕,”傅老爺子知道他想問什么,“那年因為生意上的事,傅生的爸媽出海,原本是想帶著他去的,但我想著這么小孩子受不了那個罪就沒讓。誰知道后來船就出事,兩個人同時遭了海難,傅生那時候在家里等著他媽媽答應給他買的生日禮物!
“我知道這個孩子是記恨我的,他說原本可以陪著他媽媽一起,也比現在好活,那段時間,他整個人陰郁沒有一點活氣,各種自殺手段都用過,是我拉著不許。
他問我為什么不許他死。他又為什么不能死。
我知道這孩子很痛苦,可我怎么能眼睜睜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這樣消失在我面前。”
陸離靜靜地聽著沒說話。
傅老爺子手里捏了照片好久了。好半晌說:“啊,你看我給你說這些做什么呢?不過傅生現在能走出來,我還是很高興的。”
他說著的時候,走廊響起腳步聲。
剛才故事里的人從門口走進來。
陸離看了一眼,見他眉眼含笑,完全看不見小時候怯弱害羞。
傅生看了看房間的兩人,目光落在陸離得身上:“背后說我什么壞話呢?”
陸離看著他,“你做什么壞事了,怕人背后說。”
傅生彎著眼睛笑了一下:“那可多了!
陸離面無表情,只是看著他。
“你們兩個先聊,這人上了年紀精力就跟不上了! 傅老爺子看著兩個人的相處笑了一下,“我下去看看張嫂收拾完了嗎,讓他幫你們拿些水果,走的時候裝著!
他慢吞吞地下了樓。
陸離聽著沒了聲音,才將相冊打開攤在傅生面前:“是你小時候拍的?”
傅生垂眸看了須臾就轉開了眸子。
“是吧!
陸離皺了一下眉:“什么叫是吧?”
傅生看著人靜了片刻,笑了一下:“在學校學習也喜歡這么刨根問底?”
又要這樣轉開話題,陸離看著他,黝黑的眸子一動不動的。
傅生被那雙眼睛看地無奈,嘆了一口氣說:“忘記了!
陸離眉心顰的更深了。
一個人就算再怎么失憶,看到自己以前的照片總會有點好奇,可偏偏傅生的眼睛里什么都沒有,像是看一個陌生人。
“別皺眉了,”傅生看著他的手,“就這么喜歡我小時候的照片,抱著不放?”
陸離冷哼一聲,抬手將相冊放回了抽屜里。他知道不應該多問,但是沒忍住:“真的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嗎?”
傅生看向他,語氣輕淡:“怎么這樣問?”
陸離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問,伸手捻了一下耳朵,“沒什么,什么時候回家?”
“現在就能回,”傅生眼睛在照片前移開,“困了?”
陸離沒滋沒味地嗯了一聲。
那天的事就像一個插曲,后來沒有再提,陸離卻記在心里。
他記得傅老爺子說的,傅生黏人又膽小,可某人肆意妄為又處處對人疏遠。
他記得傅老爺子說,傅生對毛茸茸的動物沒有抵抗力,可某人看什么都是一個樣子。
冷淡的,無情的,脫離世外的。
不過,陸離只是偶爾想想。
過完年的日子過得飛快,班主任老于在黑板上寫的距離高考還有100天已經被擦了無數遍。
上面的數字抹掉又被添上,像是被快速地翻轉的牌子,逐漸從100逐漸成了1。
班里氛圍也越來越壓抑,就連李學波都閉了嘴。
“我這個題型的題還沒吃透怎么辦?”
“今年語文作文班主任壓的是什么類型來著?”
“我靠這個物理化學題,真的是人做的嗎?”
考試前一天,各科老師該囑咐的都囑咐完了,沒有人再講課做題,也沒有人再催作業學習。
只有學生低頭忙著多學一點是一點。
這么多年的成果,就靠這一場考試。
在學生們緊張的哀號中,班主任拿著一個袋子進了屋。
“老師你拿的什么?”李學波眼尖的問。
其實學生都知道這是什么,只是走個流程。
“小兔崽子,明知故問是吧,”班主任看了一圈教室里的人,“來,咱們北川高三的傳統!
他朝著后面的長江揮了揮手,長江搬了一個紙箱子進來。
“那我就再簡單介紹一下,”老于說,“咱們班有五十八個人,里面有五十八張紙條,其中五十七都是空白的。只有一個寫了一個福字。你們排好隊,一個一個來抽!
說是抽福,其實也是為了給班里的緊繃的學生放松一下。
學生們排好隊,一個接一個去抽箱子里的紙條。
老于在講臺上喊:“都抽到了嗎?”
“抽了!
“既然都抽了,就打開看啊,”老于說,“你們看我干什么,我臉上又沒有。”
全班學生笑了一聲。
李學波雙手合十,抱著紙條祈禱:“福!福!我要那個最大最甜的橘子!
他打開之后,先是哀號一聲,接著又趴到桌子上。
陸離看了他一眼。
“陸哥你的是什么!
李學波坐起來,湊過來,一起看著陸離手里的紙條。
陸離垂著眸子,面無表情的將紙條打開。
在李學波緊張的呼吸聲中,先是露出一個角,接著里面的福字露了出來。
“我靠!”李學波驚喜地喊了一聲:“陸哥抽到了!
周圍還沒有打開紙條的學生集體嘆了一口氣。
“那我們還看什么。啊,沒戲了。”
“我就知道這種運氣輪不到我!
“果然還是運氣不好啊,明天高考能不能轉運啊。”
老于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運氣不錯啊,小子!
他走上講臺,將袋子里一個貼著小福字長得很是周正的橘子拿下來,放在陸離桌子上。
“今年的福橘是你的了,”老于很是心疼地,沒好氣地說,“對它好點,這一個就花了我快三十塊錢,自掏腰包買的!
陸離目光在橘子上看了一眼。
班里人被老于的話逗笑了,又因為自己沒有哀號起來。
老于看著下面的這群小兔崽子說:“行了,你們也別嚎了,雖然沒有福橘,但老師給你們買了其他的橘子一人一個,班長,給每個人都分分。”
這話一出,班里的氛圍又活躍起來。
“老于你真棒!”
“不愧是我們的男神!”
老于笑了:“就知道嘴貧,這么感謝我,這次都考個好成績,讓我高興高興。”
“我的,我的,給我留一個!崩顚W波眼睛冒光在袋子拿了一個,迫不及待地就扒了皮向嘴里送。
他邊吃邊看向陸離:“陸哥你怎么不吃?”
陸離垂了下眸子,看了眼講臺前的鐘表,問道:“第二節課間是多長時間?”
李學波將橘子瓣塞進嘴里:“二十分鐘。”
說完,他又疑惑道:“你干什么去?”
……
古董店的陽光一到夏天總是很充足,尤其是院子里。
但是院子里最佳乘涼位置被人占了,苦命的蔣文只能將那些不經曬的植物都搬到了房檐底下。
傅生坐在躺椅上,冬天就不愛動,夏天天氣熱,就更不愛動了。
他拿把扇子蓋在臉上,擋著從大樹枝葉間露出來的光。
“明天就高考了,你怎么一點都不擔心?”蔣文看了一眼躺椅上悠哉的某人,連續翻了好幾個白眼,“就連傅老爺子都打了好幾個電話問了,還囑咐我這兩天做飯一定要注意。”
傅生看了他一眼:“與其擔心陸離,不如擔心這些花你什么時候搬完。若是曬死了,在你工資里扣!
“扣扣扣,就知道扣,”蔣文將一盆花放下,瞪著傅生小聲嘀咕,“萬惡的資本,黑心老板!
“我聽見了,”傅生動都沒動,只道,“咒罵老板,工資扣200!
蔣文:“”
到底什么時候來個人,把這個黑心的收了。
這時,一陣跑步聲出現在院子外的巷子里。
蔣文原本以為是來的顧客,抬頭一看驚奇道:“陸離?你怎么這個點回來了?”
傅生愣了一下。
將頭頂的扇子移開,抬頭看了過去,果然見陸離站在店門口。
他穿著夏天的校服,胸口微微起伏,冷白的額頭上起了一層細密的汗,沾濕了少年額前額碎發,那雙烏黑的眼睛,正眸眼帶光的看著他。
“跑這么快做什么?”傅生問。
他半坐起身,剛想站起來,卻見陸離從懷里掏出什么,接著抬手朝著他扔過來:“接著!
“什么?”傅生下意識一看,是個黃燦燦的橘子。
“你回來——”他有些疑惑地開口。
只是話還沒說完,卻見陸離已經轉身跑了出去,冷調的聲音散在巷子口的風里,“我回去上課了!
傅生低頭看了看橘子,又看了看巷子里挺拔瘦高的背影,怔愣了好久。
蔣文在旁邊吃味:“偏心的小鬼,我怎么沒有!
傅生抬眼:“這橘子有什么說法嗎?”
跑這么遠給他送來。
蔣文低頭看著傅生疑惑的模樣:“不是,你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傅生看向他:“真不知道!
“你高三不是在這邊上的?”蔣文驚奇地說,“這是北川這邊的福橘,高考前一天的幸運兒才有,吃這個橘子表示會被幸運之神眷顧,是難得的東西!
說完他嘖了幾聲:“這小子平日里沒大沒小的,對你是真好,這種東西我們發下來都是直接在學校里吃了,這么熱的天,他竟然給你專門送回來!
傅生聽完,垂眸看著手里的橘子,手指蜷縮了一下。
課間也就二十分鐘,跑了滿身汗,只是為了給他送這個橘子。
說不出是什么情緒,只是覺得心里被什么很輕地掐了一下。
蔣文湊過來,看著橘子說:“不過送都送來了,剝開吃了,也分我點。”
傅生起身,看了他一眼,“想吃自己去買。”
蔣文撇了撇嘴:“小氣!
晚上,陸離把明天考試要用的東西剛整理完,就聽見門被敲了幾下。
傅生站在門口看著他:“收拾好了嗎?”
陸離嗯了一聲。
“緊張嗎?”傅生又問。
陸離對于高考其實沒有太大的感覺,他剛想說不,但是看著傅生,話都嘴邊又咽下去,冷著聲說:“嗯!
傅生笑了一下:“我怎么沒看出來你緊張?”
陸離說:“那要嚇哭才叫緊張嗎?”
傅生嘴角的弧度更大了,曲著手指虛點在鼻間上笑了半晌,“那你哭一個我看看!
陸離覷他一眼,冷著臉就要關門。
傅生在門口擋了一下,問道:“不逗你了,下午——”
他一頓,又接著說:“怎么想起來給我送那個橘子?”
陸離板著臉說:“不喜歡吃。”
“是嗎?”傅生看著他,眸光落在陸離泛紅的耳尖上,眸子里浮現出笑意,“我記得平時你挺喜歡吃的。況且——”
“真不喜歡吃,這么熱的天給我送回來?”
陸離被說中了心思,有些惱羞,冷著臉說:“還有事?沒有我睡了!
說著就轉身向屋里走。
“小鬼!备瞪鷧s在身后喊了他一聲。
“還有什么——”
陸離回頭話還沒說完,錯不及防間,嘴邊被塞了一個帶著輕微涼意的東西。
他低頭一看,是那個被剝好的福橘,還有微涼的指尖。
他的舌尖剛好抵在細長的指尖上,陸離怔了一下。
可能對方也沒有想到,有一瞬間錯愕,很快就不動聲色的拿開了手指。
陸離靜默片刻才垂下眸,橘子的甜意在嘴里化開。
再抬頭時,傅生是笑著的,眸子在燈光下像是含著細微的光。
他說:“雖然知道用不到,但還是要說一句,陸離,高考順利。”
第0040章 第 40 章
◎只有戀人,才能做這么親密的事◎
陸離醒來的時候, 天剛蒙蒙亮,樓下出現了細微的動靜。
他床上躺了幾秒,起來洗刷, 又將書包里的東西檢查了一遍才下了樓。
傅生竟然早就在沙發上坐著了, 看樣子起來有一段時間了。
可能因為起得早, 他的眼皮懶散垂著, 頭發垂落下來幾根, 剛好落在眼皮上。
“起來了?”聽到動靜,傅生抬頭看向他。
陸離的目光在那張臉上移開,點了點頭。蔣文在廚房里探出頭來喊:“是不是陸離下來了!
陸離“嗯”了一聲。
“稍等一會,”蔣文在廚房里噼靂乒乓了一會,接著端出來一個盤子, 上面有一根油條,兩個荷包蛋, 還有一杯子牛奶。
陸離看著蔣文一樣樣擺下來, 臉上表情有些復雜。
“別癱著臉啊,”蔣文老媽子一樣說,“這意思是讓你科科考一百的意思, 討個彩頭。”
陸離:“……”
他剛想轉身走, 卻被蔣文一下按下去:“快吃啊, 我看著你吃!
陸離將目光落在傅生身上,傅生笑著一攤手:“別看我, 我也攔不住!
蔣文說:“這有什么好攔的, 我記得錢阿姨還說了,考試那天, 是不是還得出紅襪子紅秋褲?”
說著, 他將手上的水擦了擦, 快速地說:“我前幾天好像還買了一雙紅襪子沒穿過,是新的,我給陸離拿出來!
別說紅襪子了,陸離現在的臉都綠油油的。
他趁著蔣文上樓,快速地將桌子上牛奶喝了,“我喝完了,我先走了!闭f完頭也不回地就出了門。
傅生看戲從頭看到尾,陸離頭一次對蔣文這個避如蛇蝎,他笑著沖著人說:“紅襪子不穿了?”
前方冷冷的聲音傳過來:“留給你自己穿吧!
傅生笑地咳嗽的幾聲,抬頭再看時,那個高挑的背影已經消失在巷子口。
蔣文找到了襪子從樓上跑下來,他看了看桌子前,哪里還有人影,他看向傅生問:“人呢?”
“走了!备瞪f。
蔣文一急:“這襪子還沒穿呢!
又看向桌子,別說襪子了,上面食物就喝了一杯牛奶。
“不是,你怎么也不攔著他點,”蔣文抱了一下頭,“完了!完了!我專門做的100分,他竟然一個也沒吃!”
傅生端起桌子上咖啡,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好笑地看向蔣文:“現在考試都是150分制,陸離要是真的只考100,那才叫完了!
蔣文:“……”
好像也是這樣。
最后,蔣老媽子精心做的100分進了自己嘴巴里,他看著傅生,這人從早晨起來之后,就閑散地坐著。
巷子外面現在全都是人,都是等著自己孩子考試的。
蔣文沒忍住,開口問道:“這么重要的考試,決定命運的考試,你真的一點都不擔心嗎?”
傅生的眼睛落在那些人身上:“重要的不是考試,而是人。沒什么擔心的,考砸了也沒什么。”
蔣文愣了一下,半晌對著傅生伸出了大拇指。
確實對于那種殷殷希望的眼神,傅生這種松弛感確實才是高考的學生更需要的。
高考很重要,但是也沒有那么重要。
蔣文輕嘖了幾聲,看向傅生:“我真的是想不明白!
傅生將袖口的扣子扣上,看向蔣文:“想不明白什么?”
蔣文說:“你到底為什么會對一個沒有一點血緣關系的人這么好?吃你的,住你的。”
傅生看他一眼:“你不是也吃我的,住我的!
蔣文提聲:“這能一樣嗎?”
“哪里不一樣?”
蔣文愣了一下,覺得自己被pua成功了,是啊,哪里不一樣。
傅生看他一眼,然后轉身向外走:“你慢慢想!
蔣文皺眉:“你干什么去?”
傅生背對著他:“接陸離回家。”
蔣文低頭看了一眼時間,哦了一聲。
直到前邊的背影逐漸走遠了,他瞬間回過神來。
又差點被傅生這個黑心老板繞進去。
他接過自己回家嗎?
沒有。
他扣過陸離工資嗎?
沒有!
這還不叫差距?
*
高考考試完那天,所有的學生都像是撒了歡一樣。
試卷子教學樓上撒了滿操場。
李學波像是動物園跑出來的猴子,不敢照著陸離撒潑,只敢拽著下長江的身子搖晃。
“怎么辦怎么辦,我考試完和身后的女生對答案的時候,他們說第一個題選c。”
長江走的體育專業,對于文化課成績不太在乎:“啊,我不知道,我就隨便蒙了個答案,你選的什么?”
他說著,轉頭又看向旁邊的陸離:“陸哥,你選的什么?”
他們陸哥最擅長理綜,標準的答題模板。
陸離看了他一眼:“c”
李學波聞言,哭得更大聲了:“那個題三分啊,三分。我真的要哭了!
長江在旁邊寬慰:“一次考試而已,別灰心,萬一你后面的也錯了,現在看只是第一題是不是就沒這么難過了。”
這個棒槌是會安慰人的。
李學波咬著牙,抓著人要過去打他:“狗日的長江!”
陸離看著他們打鬧唇角勾了一下,班主任老于抱著胳膊從前邊走過來:“剛考試完就鬧,考好了是吧!
就算是畢業,學生怕老師也像是天性,李學波和長江立馬乖乖地站正了身子:“嘿嘿嘿,老師我們沒鬧,我們在玩呢!
老于冷哼一聲,又看向旁邊在這兩個兔崽子對比之下顯得異常沉穩的陸離,聲音都緩和不少。
“考得怎么樣?”
陸離說:“還行!
陸離說還行,那就是真的行了,老于眼見的心情變好,“真的想好了?考政法大學?”
陸離抿了一下唇,片刻又點了點頭。
老于在他肩膀上拍了兩下:“行,你看著就是那塊料,將來咱們政法隊伍,就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北川政法大學也確實不錯,雖然比南寧差點,不過好處就是在家門口。”
陸離看著自己指甲點了點頭。
“哦對了,”老于向前走了幾步,又倏然回頭,“剛才在門口看著你哥等著你呢,估計來了有一會了!
傅生在門口?
他出門的時候不是告訴傅生自己回去嗎?陸離垂了下眸子,對著李學波和長江說:“我先回去,有事微信聯系。”
說著轉身就走向門口,最后幾乎跑起來。
李學波在后面喊:“不是,陸哥,剛考試完不去網吧放松放松啊。最起碼得通宵吧,”
不過看著陸離的樣子估計也沒有聽到,李學波心學霸沒有別的毛病,就是有點太戀家,不對,是太戀哥了。
他提高聲音對著人喊道:“那出成績的時候,全班有個聚會,喊你你一定要來!”
陸離背對著他比了一個ok手勢。
夏天的樹枝葉總是很茂盛,下午的時候會在樹縫留下斑斑痕跡,門外面聚了很多人,看上去都緊張兮兮的。
但人群中,陸離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傅生。
他站在樹下,微低著頭,那雙眸子似乎出神地在看自己的指尖。
他似乎總是喜歡出神,又總是喜歡看著自己的手指,或者撥弄著手指上的戒指,卻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陸離看著人,走過去:“不是說不來了嗎?”
傅生這才抬頭:“別的小朋友都有人領,我怕你沒有回哭鼻子!
誰哭鼻子。
陸離冷著臉看他,傅生笑了一聲:“我哭鼻子行了吧,今天沒開車,走回去?”
陸離挎著包嗯了一聲。
這邊小巷子里人少一點,夕陽拉長了兩個人的身影,陸離走了一會開口:“怎么不問我考得怎么樣?”
“這個還用問嗎?”傅生說。
陸離心說確實不用,他唇角緩慢地勾了一下。
周邊有騎著單車的學生路過,兩個人甩著試卷,從他們身邊路過。
陸離看著單車上的兩個人,倏然開口:“你——高中的時候是什么樣子的?”
“我?”
傅生怔了一下。
他上高中的時候,每天放學都在擔心會不會遇到姜龍或者另一波要債的人。
他不知道高三是什么樣子的,甚至不知道高考前一天吃福橘的傳統。
因為沒有告訴過他這些。
“我上高中的時候,有很多朋友,”傅生垂著眸子,捻著手指,“周六周末每天玩到很晚才回去。”
陸離看著他,顰了一下眉。
那他看上去,為什么這么孤獨。
傅生笑了一下:“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不提也罷,”他將目光落在旁邊的冰激凌上,看著陸離說:“想吃冰激凌嗎?”
雖然知道他又是在轉開話題,陸離這次卻沒有向下問。
傅生走到攤位前,看著賣冰激凌的老板:“一個,謝謝!
陸離喜歡吃甜,他看向傅生:“你不吃?”
傅生似乎沒有什么特別喜歡吃的食物,挑的東西卻不少,不過只是嘴上挑,吃的時候好像沒有什么特別的忌口。
“小孩子吃的東西,我吃什么!备瞪蛉にf。
陸。已經成年。離:“……”
他手里拿著冰激凌,被某些人的嘴里說出來,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最后只能冷著臉瞪向始作俑者。
傅生看著他模樣,唇角翹了一下:“不逗你了,快吃吧,一會化了!
陸離這才吃了一口。
兩個人繼續向前走,現在雖然才進六月,北川卻已經開始熱起來了。
冰激凌在空氣中化得格外快。
傅生看了陸離一眼,頓時沒忍住,彎著眼睛笑了。
陸離冷著臉看向他。
傅生指了指唇角:“弄到下巴上了,小花貓。”
陸離皺著眉擦了一下,卻沒有擦到。
傅生臉上的弧度更大了,伸過手去在陸離的唇角擦了一下:“是這里!
指尖的溫度順著唇角又傳到他唇上,他分不清是親昵還是親近,就像他分不清傅生對他的感情。
“我是不是教過你,”傅生笑著說,“吃東西慢點。以后若被喜歡的人看到怎么辦?”
他手指在陸離唇上輕掃過,想撤下來的時候,指尖卻倏然被抓住了。
傅生:“嗯?”
“你是不是還教過我,”少年垂著眸子,低著聲音,像是在壓制著什么情緒,“只有戀人,才能做這么親密的事。”
戀人那兩個字被他說得很慢,卻像是冰一樣輕輕地敲在傅生的心口上。
少年心思就像是模糊又透明的玻璃,猜不透,摸不著。
但總有某一刻。
透過那層玻璃,他好像能看到少年熾熱跳動的心臟。
【作者有話說】
今天情緒不好,少寫一點。or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