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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特別

    江一眠洗了澡出來,打開浴室柜,重新拿了一條一次性內褲和一雙一次性拖鞋,又從上次傅承焰送來的那疊秋款薄絨浴袍里選了件灰色的套在身上。

    然后隨意擦了幾下頭發就走出臥室,穿過大客廳,去廚房準備做飯。

    廚房很寬敞,外面是西式廚房,里面是中式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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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一眠抬腿走進里面的中式廚房,左側是集成灶,前面備菜的臺面靠著一整面的環幕玻璃墻,一眼望去,城市上空飄著的朵朵白云似乎能從開著的窗戶里溜進來。

    只一眼就能讓做飯的人心情大好。

    江一眠揚起唇角,查看了一下廚房的東西,把米飯蒸上后,走向立在右側的大型雙開門冰箱,想看看有些什么食材,好決定要不要買菜。

    一拉開冰箱門,發現里面的東西不多,但都很新鮮,特別是那盒內酯豆腐,還有余熱。

    一看就是現做好剛送來的。

    應該是傅承焰早已安排過,他可能是怕自己太累,所以只讓人送了很少且不費事的食材來。

    江一眠垂眸笑著,心領神會。

    傅承焰還是和前世一樣,對待江一眠真的是細心又貼心,在大事上絕對尊重江一眠,在不利于江一眠的事情上,哪怕是這種很小的事,他也會霸道又暖心地“自作主張”。

    西餐準備起來麻煩,所以傅承焰讓人送了烹飪中餐的食材來。

    都是些不用怎么處理的食材,數量控制在兩人份,可以做個兩菜一湯,既滿足了江一眠的儀式感,又免了他的過度操勞。

    即使做一頓豐盛的大餐對江一眠來說并不算什么,壓根不會耗費太多體力和精力,但傅承焰覺得會,所以自然不讓。

    江一眠抬手,正要從冰箱里取出新鮮的蔬菜,砰——

    冰箱門被關上,傅承焰懶懶靠在右邊門上,垂眸看江一眠,“怎么不擦頭發?你身體不好,這樣會感冒的。”

    下一秒,又輕又軟的干毛巾落在頭頂,傅承焰視線上移到他凝著水珠的額發上,輕柔又仔細地替他揉掉欲滴的水珠。

    江一眠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似的,說了聲,“……謝謝。”

    傅承焰笑,桃花眼彎得深情好看又有些壞,“以后不準跟我說謝謝,不然——”

    他湊在江一眠頸側呲牙作出咬人的模樣,“我吃了你。”

    頸側的敏感肌膚被他的嘴唇觸碰,江一眠癢得難受,本能地躲開,“知道了,別鬧……”

    傅承焰頭一回放過了人,笑著舔了舔齒列,繼續給江一眠擦著頭發。

    在傅承焰的“精心照顧”下,終于,頭發被擦干了。

    江一眠挽起浴袍袖子,正要再次打開冰箱門,卻被傅承焰一把抱上了臺面。

    前世種種廚房Play的畫面大量涌入腦海,讓他身形不穩心跳快得差點喊出聲。

    可傅承焰卻只是扶他坐穩,就很快松了手,“坐著別動。”

    江一眠視線跟隨傅承焰,只見他從冰箱里拿出鮮牛奶,倒入白色陶瓷杯中,剛好滿滿一杯,然后放進微波爐加熱30秒。

    傅承焰接著從冰箱里取出食材放到臺面上。

    此時,微波爐“叮”了一聲。

    他放下手中的西紅柿,打開微波爐,將熱好的鮮牛奶遞到江一眠面前,“先喝點兒,墊墊肚子。”

    江一眠心口暖極了,乖順接過,雙手捧著溫熱的滿滿一大杯鮮奶,淺棕的眼眸滿足地微微瞇起,嘗了一口,整個人瞬間就幸福起來。

    江一眠一邊安靜喝著鮮奶,一邊目光接著跟隨傅承焰,看著他在廚房翻箱倒柜一通,終于翻到了掛著圍裙的柜子。他擰眉從清一色的碎花圍裙和花邊圍裙里取出了一條碎花圍裙,毫不猶豫地捆在自己身上,松松穿著的黑色真絲浴袍被尺寸不大的白色碎花圍裙遮了大半,微敞的浴袍領口可以看到緊實性感的胸肌隨著他理圍裙的動作若隱若現。

    江一眠怔住,傅承焰系圍裙做什么?要做飯嗎?可他很清楚,這個時候的傅承焰根本不會做飯。

    準確地說,傅承焰在沒抱他進傅家之前,從未進過廚房。

    現在江一眠都還清楚地記得,前世傅承焰第一次給他煲雞湯,是用右手端上來的,而藏在他背后的那只左手上又是刀傷又是燙傷。

    很長一段時間江一眠都不知道雞湯是傅承焰煲的,只是那時他雙腿殘疾又剛到傅家,在精神和身體的雙重打擊之下認為自己一無是處,是一株只能依靠傅承焰活著的菟絲花,所以他有著寄人籬下的自覺,言行謹慎。

    每次傅承焰端上來,他都象征性地喝小半碗,盡量減少兩人之間除了晚上同床共枕之外的其他不必要交流和接觸。

    直到對味道一向不挑剔的他,慢慢地覺得這經常喝的平平無奇的雞湯,越來越好喝。

    有次喝到了味道不一樣的,他才問了阿姨,得知那雞湯一直都是傅承焰親手煲的。而且頭幾次煲湯,每次切山藥都切到了手,還被燙了好幾回。

    那時,他們已經結婚一年。

    江一眠無法想象商場上雷厲風行手腕狠辣的傅家掌權人,在廚房是怎樣為自己洗手做羹湯的。

    阿姨還告訴他,其實很多時候,他吃的一日三餐里都有傅承焰精心烹飪的菜品。工作忙的時候就做一兩道他愛吃的擺在餐桌上離他最近的位置,不忙的時候整桌都是傅承焰做的。

    每次傅承焰都是做好一切換掉衣服才來推他去餐廳,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時候任性不吃飯,不僅會惹得傅承焰心疼,還糟蹋了傅承焰的體貼和真心。

    被大火灼燒的那一刻,無數這樣的回憶頃刻間襲來,江一眠意識到此刻緊緊握住他手的男人,自己是喜歡的。而自己,卻再也沒有機會擁有和他在一起哪怕一分一秒的時光。

    在生命的最后時刻,江一眠分不清到底是心更疼,還是全身的燒灼更疼。

    臨近中午,玻璃幕墻外的日光突然烈了些,手中喝了一半的鮮奶卻不溫熱了。

    江一眠心口悶得隱隱作痛,呼了口氣,放下陶瓷杯,撐著臺面下來,走向正在洗菜池手忙腳亂的傅承焰。

    “我來吧。”江一眠解他后腰上的圍裙帶子。

    卻被一手握進掌心,力道一帶,傅承焰轉身,江一眠就穩穩撲進他懷里。

    “你歇著。”傅承焰眉眼彎彎,不著調起來,“不就是做飯?有什么難的?”

    江一眠貼在他胸膛仰頭看他,又心疼又好笑,“一看你就沒做過,小心受傷。”

    “怎么?”傅承焰低頭,兩人氣息交纏,“心疼我?”

    江一眠迎著他咫尺的目光,微微踮了下腳,兩唇相貼——

    傅承焰眸光閃過一絲驚喜,正要回應,江一眠腳底踩實,兩人瞬間分開。

    “時候不早了,我們各退一步。你負責洗菜,我負責切和做。”江一眠說著就從他懷里掙了掙。

    傅承焰抬手看了看腕表,十一點二十,的確不早了。

    便松開了扣在江一眠后腰的手。

    畢竟江一眠從發病后到現在,一直都還沒吃什么東西,他又倔強非要自己做。確實不能再纏著他了,待會兒給人餓壞了。

    江一眠轉過傅承焰的身體,幫他重新系好后腰的圍裙帶子,然后也去取了一條一模一樣的碎花圍裙穿上。

    這邊傅承焰已經洗好了所有需要清洗的食材,正拿著寒光閃閃的菜刀跟頂級韓牛磨礱淬勵。

    等江一眠洗了手烘干走近時,明顯已經經過了一番較量,傅承焰擰眉燥得不行,當然最終還是遍體鱗傷的韓牛略勝一籌。

    江一眠笑出了聲,“不是說了我來切嗎?”他拿過傅承焰手里的厚重菜刀,插到一旁的立式刀架上,然后從臺面上的手套盒里取出食品級材質的一次性手套戴上,“你這是砍骨刀,切這種精品牛肉要用這種刀身薄的切片刀。”

    他雙手指縫交叉壓了壓,排出手套內的空氣后拿起刀架尾端的切片刀,刀身窄,重量輕,拿起來輕便趁手。

    傅承焰被自己的操作逗笑了,尷尬地摸了摸鼻尖,然后湊到江一眠身側虛心求教,“那應該怎么切?”

    他是真的想學,想做給江一眠吃。

    兩人親密無間地挨著,江一眠笑著回看他一眼,然后收回視線。一手按住被傅承焰凌亂刀法剁了一通的韓牛,一手傾斜刀身,開始片牛肉。

    “戴手套不好切,眠眠你小心點兒。”傅承焰關切提醒,視線一直盯在快速片肉的刀刃上,“要不還是摘了吧?”

    他剛剛就上過這個當,戴著手套按不住肉,切下去時肉一滑動差點切到手。

    后來他煩躁地摘了手套。

    ……也沒好到哪里去。

    “放心,不會。”江一眠說,“新鮮的肉確實不太好切,但如果不戴手套,手上的溫度就會影響韓牛表面的肉質,做出來的口感就不好了。”他抬眸看向身側的傅承焰,笑道,“相信我,我是專業的。”

    廚藝是作為秦家管家,從小必修的課程,中式西式簡餐家庭餐商務餐宴會餐,中式西式糕點點心,沒有他江一眠不會的。

    他不僅會,還做到了極致。

    片個肉,做個家常菜,對他來說毫無難度,根本不算什么。

    傅承焰雖然還是很擔心,但見他刀法嫻熟,也是出于對他的信任,便忍著沒再開口。

    很快,江一眠片到只剩一小半。

    傅承焰突然躍躍欲試,“讓我試試。”

    “算了吧。”江一眠笑。

    “眠眠,你看不起我?”傅承焰盯著他白皙好看的側臉,難得地認真起來,“是不是看不起我?”

    江一眠笑著,但目光一直專注在韓牛上,“別鬧,我馬上片完了。”

    傅承焰本想親親警告,但看他速度很快地用著刀,忍了。

    安分等著江一眠切完。

    見傅承焰真的不鬧了,江一眠手上的動作絲毫未停,但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些。

    牛肉被快速片完,每一片的厚度精準保持在0.5mm以內,然后擱進透明玻璃碗里備用。

    傅承焰這才見縫插針地靠過來,把人腰攬著,“眠眠,我可以幫忙,你使喚使喚我。”

    江一眠目光掃過臺面,佯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你吃蔥嗎?”

    傅承焰點頭,“可以。”

    “那你幫我拿幾棵小蔥,剝幾粒蒜吧。”

    “好。”傅承焰立馬松開人,忙活起來。

    傅承焰并不知道做菜需要哪些配料,當時只點了主要食材,比如牛肉。其他各種配料都是送食材的人員配好送過來的,都在冰箱里。只有蒜在冰箱一側的掛式收納架里。

    他走過去抓了一把問,“要幾粒?”

    “三四粒。”

    傅承焰蹙眉,“到底三粒還是四粒?”

    這也太認真了吧?

    正在打火燒水的江一眠看向他,忍不住笑,“那就四粒吧。”

    傅承焰麻利地將蒜剝干凈,清洗后擱在菜板上。又接著打開冰箱去拿蔥,“蔥要幾棵?”

    ……不能再說兩三棵了。

    “三棵。”江一眠說。

    傅承焰立馬拿過來清洗,一邊洗一邊問,“燒水做什么?”

    “好剝皮。”江一眠拿起兩個西紅柿劃了十字花刀,放入另一個空玻璃碗里。

    水開了,關火。把開水倒入玻璃碗中,將西紅柿淋一淋,劃開的外皮瞬間快速膨脹了些,花刀口子慢慢卷起了邊。

    江一眠趁著燙西紅柿的時間,將蔥白切成段,蔥綠切成花,蒜剁成末,備用。

    傅承焰就挨著看他,看他的刀功,看他的人。

    江一眠撈起一只西紅柿,剝去表面那層卷邊的薄皮,傅承焰也跟著幫忙剝另外一只。

    將西紅柿切成丁,備用。

    打火,在砂鍋里冷油下蒜末蔥白。

    翻炒一會兒,待炒出香味后就放入西紅柿丁,接著繼續翻炒,炒出西紅柿的汁水。

    然后加入適量開水,適量食鹽生抽雞精胡椒粉白砂糖調味。

    “幫我把金針菇拿過來一下。”江一眠對身旁的傅承焰說。

    傅承焰立馬將控了水的金針菇端過來。

    “給我吧。”江一眠接過,倒進“咕嘟咕嘟”的砂鍋中。

    熬了一小會兒,傅承焰遞過切好的薄牛肉片,江一眠一片一片地鋪在砂鍋里,蓋上蓋子,燜煮三分鐘。

    然后關火,撒上蔥綠,出鍋。

    鮮香四溢。

    不得不說,傅承焰此刻看著這道番茄牛肉很有食欲。

    “端到餐桌上去。”江一眠使喚他,“用毛巾包一下,別燙著。”

    傅承焰樂意之至。

    等他穿過西式廚房悠哉悠哉地回來時,肉沫內酯豆腐和菌菇湯,就做好了。

    傅承焰繼續端菜,江一眠拿碗筷,兩人在餐廳挨著落座,一頓簡單又美味的午飯就完成了。

    動筷之前,江一眠嘴角噙笑拿出手機打算拍照,卻發現一連幾條秦汐發來的微信消息。

    點開。

    【秦汐:江管家,你住的這酒店是莫麗斯頂層總統套房?】

    【秦汐:還有你這拍照的角度好像不是自拍哎……】

    【秦汐:給你拍照的人,不會是傅家大少爺吧?】

    【秦汐:真的是他嗎?你現在和他在酒店?】

    【秦汐:江管家……】

    江一眠微怔了下,是他考慮不周了。

    察覺到他臉上沒了笑意,傅承焰摟住他的腰溫聲問,“怎么了?”

    江一眠笑了下,搖頭,“沒什么。”

    然后指尖輕點屏幕,打了字猶豫兩秒后,發送回復。

    【江一眠:不是傅先生。】

    傅承焰摟著他的這個角度是能看見他手機屏幕里的內容的,但他沒看,故意將目光移開了。

    消息發送后,江一眠返回主屏幕,點開相機,鏡頭避開碗筷,然后拍照,編輯朋友圈。

    江一眠微信上其實沒什么朋友,秦霄根本不讓他的身邊出現任何親近的人,朋友也不行。

    所以微信里人不多,但并不妨礙他要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表達分享欲。

    【特別的一天。】

    配上兩菜一湯的圖。

    點擊發布。

    第52章 很正經

    發了朋友圈之后,江一眠點開圖片放大又沉浸了會兒,才心滿意足地收起手機。

    等他回神看向桌面時,傅承焰已經給他盛了滿滿一碗飯,小山丘一樣的米飯上鋪著好幾塊卷邊的浸汁牛肉片,在明亮的自然光線下閃動著瑩瑩光澤,一看就很多汁。

    “快趁熱吃,別餓壞了。”傅承焰還在給他夾牛肉。

    江一眠笑著勾住他的胳膊,仰頭湊過去親了一口他的臉頰。

    然后松開人,開始吃飯。

    傅承焰擱下筷子看向安靜將一片多汁的牛肉放進嘴里的江一眠,有些氣笑了。

    撩完就跑?

    每次都不給他回應的機會?

    兩次了。

    ……算了,等他吃完再收拾他。

    然后收了脾氣,拿起筷子,正要夾菜,江一眠也給他碗里夾了一片牛肉。

    “你嘗嘗,我覺得還可以。”江一眠嘴里包著食物,說話有些含糊,“雖然很久沒做過飯了,但還過得去。”

    傅承焰心口一暖,將牛肉送進嘴里,鮮嫩爆汁,軟滑彈牙,西紅柿熬出的湯汁滿滿地浸在牛肉里,酸甜鮮香,對傅承焰來說可以說是極致的味蕾體驗。

    他吃遍國內外無數高檔餐廳,甚至那種頂級的私人餐廳,都沒有江一眠做的好吃。

    說不出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就是食物很美味,又恰好心里很暖,天氣也很好,喜歡的人正眼波流轉地看著自己,臉上還帶著笑……

    “好吃嗎?”江一眠期待地問。

    系著碎花圍裙的江一眠漂亮得晃眼,傅承焰都忘記咀嚼了,就那樣看著人出神。

    “……不好吃嗎?”江一眠眼中的期待開始化作絲絲縷縷的失落。

    傅承焰喉結一滾,咽了下去。

    說,“很好吃。”

    江一眠又揚起了笑,這是傅承焰從未見過的笑,眼含星辰,粲然奪目,仿佛窗外的灼灼日光都沒他耀眼。

    可以明顯地看出來,他今天真的很開心。

    而他的開心,來自于自己。

    沒來由地,傅承焰腦海里閃過一個想法,想要讓他一直這么開心。

    但這想法轉瞬即逝。

    長久地保持戀人關系,對他來說,還是有些難。

    這頓飯江一眠吃得很開心,把傅承焰給他盛的滿滿一碗都吃了。

    他發覺自己今天真的很愛笑,發自內心地舒心地笑,控制不住的那種。

    唇角始終揚著的笑意,他試圖克制,卻是怎么遮都遮不住。

    傅承焰比江一眠先吃完,見他放下筷子,便拿起餐巾替他擦掉嘴角的汁水。

    兩人的距離被拉進,泛著瑩瑩水光的殷紅唇瓣,誘人至極。

    餐巾無聲跌落,傅承焰勾過江一眠緊致的腰肢,開始品嘗屬于他的特供美味。

    *

    下午三點,江一眠要出門。

    傅承焰從后面環住他的腰,不讓。

    “你剛出院,醫生建議靜養。”他閉著眼,下巴擱在江一眠肩窩,低沉耳語。

    全遮光高檔窗簾緩緩向兩側移動,午后的陽光斜斜落盡主臥落地窗邊,整面墻的巨幕上定格著電影《愛在黎明破曉前》的片尾。窗簾完全收進兩側后,光線太強,已經看不清上面的英文了。

    但江一眠腦海里還循環播放著電影里街頭的流浪詩人為男女主寫了一首詩的畫面,里面有這樣一段話:

    了然了你是我生命的意義

    仿佛奶昔在蛋糕的甜美中交融

    我像那恍惚中浮現的天使

    在夢幻中游弋飄蕩

    落地窗外云卷云舒,這個盛夏仿佛異常溫柔。江一眠真的希望時間能永遠定格在這美好的一天,定格在幸福的此時此刻。

    可他只是閉上眼,感受著身后摯愛之人的灼熱體溫和寬闊胸膛,短暫地沉溺了一下。

    因為今天已經過得足夠美好了,不能貪心。

    他握住環在腰間的大手,“我還有事。”

    “秦霄?”傅承焰漫不經心地問。

    “不是。”江一眠轉了個身,貼著人說,“我得去琴行。”

    “我聽你們琴行的負責人說,你平時去練琴,周六晚上兼職代課?”傅承焰佯裝不清楚。

    江一眠想起上次自己在琴行胃痙攣,想來是后來的那通電話里方映蓉告訴傅承焰的。

    “嗯,所以我得去練琴了。”他語氣溫和,似乎在和傅承焰商量。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還會彈鋼琴?”傅承焰不松手,“那次從郊區回來,在車上和你聊起《水邊的阿狄麗娜》時,我就覺得挺巧。原來,我家眠眠才是專業的。”

    江一眠笑,“怎么?覺得我厲害嗎?”

    傅承焰挑了挑眉,“厲害?你指哪方面?”

    “明知故問。別扯其他的。”

    傅承焰笑,“你深藏不露,我又沒聽過你彈琴。不然,你給我彈一曲?”

    “別鬧了,我真得走了。”江一眠雙手勾住他脖頸,頗有些撒嬌的意味。

    “那你今晚還回來嗎?”傅承焰問,難得地認真。

    “我們還沒交往呢,”江一眠笑著打趣他,“就開始管我回不回來了?”

    “我希望你回來。”

    看著他認真的眼眸,江一眠踮腳吻上他的唇,“那這幾天就……”多有打擾了。

    后半句被吃了個干凈。

    一陣纏綿后,傅承焰總算放過了人,“我送你。”

    本想拒絕,但江一眠總是忍不住貪戀和傅承焰在一起的時光。

    雖然明知兩人如今的相處是他主動給自己極苦的人生加了一顆糖,等這顆糖被含化了,又會恢復原樣。畢竟傅承焰只是說了會試著跟他長久,這句話給了他期待,又讓他很沒有安全感。所以他時常在想,有可能自己嘗過了甜頭后再過回苦澀的日子,會痛苦得更加難以忍受。

    但他不后悔。

    “好。”江一眠笑著答應,指尖插入傅承焰的指縫。

    其實從傅承焰的生日宴開始,從他答應先從接吻開始,他就知道,自己親手營造出的幻境,再美好,也始終是幻境。

    終究會破滅。

    但在它破滅之前,放縱幾天,也沒什么不好。

    這并不會妨礙他繼續自己的人生,該走的路,一步也不會少。

    至于和傅承焰的結局,最壞不過是后面兩人回到各自的原點。

    倘若真的到了那一天,江一眠也依然會等著他。會一邊好好生活,一邊等著他。

    只是不再對他表達愛意,但會永遠將他放在心底。

    這是江一眠最不愿想的事,他的內心是期待和傅承焰永遠在一起的,即使現在看起來可能性不大,但人總是要靠著希望過日子,哪怕是自欺欺人,也會過得輕松些。

    傅承焰將人送到琴行后,想進去聽他練琴,江一眠沒讓。

    昨晚在醫院熬了一夜,今天又陪了自己這么久,江一眠讓他必須回去好好休息,并保證晚上七點準時回去。

    傅承焰見他態度強硬起來,笑著連聲說好。

    江一眠目送傅承焰開車離開,才進入琴行。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轉身的時候,傅承焰已然調頭回來了。

    昨晚先江一眠一步離開琴行,傅承焰后悔至極,這種錯誤他絕不會再犯第二次。

    *

    江一眠練琴結束,一出琴行門口就看見了停在原處的黑色幻影。

    雖然歡喜,但想著傅承焰沒睡幾個小時又準時來接他,又有些心疼。

    他走過去,傅承焰正長腿交疊靠在車門,臉上笑眼彎彎的,不知道在手機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東西。

    “在看什么?”江一眠隨口一問。

    傅承焰立馬鎖了屏,將照片里江一眠精致的眉眼和誘人的唇藏進手機里,“沒什么,隨便看看。”

    “晚上想吃什么?”傅承焰拉開車門,護住江一眠的頭頂,“不準再自己做了。要做,等過兩天身體完全恢復了再做。”

    江一眠點頭應了聲,傅承焰正要替他系安全帶,他搶先一步握住帶子上的插扣,“我自己可以的。”

    傅承焰笑了下,灑脫松開帶子,關上車門,進入駕駛位。

    “去吃日料吧。”江一眠說。

    “不行。”傅承焰啟動車子,緩緩駛離,“日料大多都是涼的,你胃不好,忌生冷。”

    “那……吃意菜?”

    “行。”傅承焰朝他滿意地笑了下,又目視前方,“練琴累不累?”

    “還好。”江一眠說,“只要不練高難度的曲子,耗費不了多少體力。”

    傅承焰握住他的手,單手打著方向盤,“我一直都覺得你的手很好看,原來是一雙鋼琴家的手。”

    “你又不正經。”江一眠嗔笑,“我哪是什么鋼琴家?”

    “我很正經。”車子轉進一條意式建筑風的街道,“我家眠眠一定會成為享譽世界的鋼琴家。”他側頭看他,眸色異常堅定,“我相信你。”

    按照他一貫的態度和邏輯,本可以跟江一眠說,別那么辛苦跟著我就好了,你不用這么努力我什么都有。

    但他沒有那樣說。

    他是真的相信江一眠,也尊重江一眠的夢想。

    “謝謝。”江一眠粲然一笑,“我會努力的。”

    車子停進一家高檔意式餐廳的專用貴賓車位,傅承焰下車接江一眠,然后十指緊扣進了貴賓專用電梯。

    此時,警局內,秦霄頭顱低垂,坐在墻角的地面上。

    一雙猩紅眼睛死死盯著地面,腦子里不停閃過從參加傅承焰的生日宴,到如今被拘在警局的種種場景。

    在電梯口帶走江一眠的傅承焰,突然出現一直纏著他的賤貨謝之繁,圍追堵截跟拍自己的記者們,被傅承焰控制想要回到自己身邊的江一眠,下了藥的酒,迷迷糊糊與謝之繁做。愛的酒店房間,記者一窩蜂擁進來瘋狂拍攝,謝之繁瑟縮在床頭裝瘋賣傻,見著警車里的自己傅承焰摟住江一眠的腰,……

    裝瘋賣傻的謝之繁突然提出和解,一直沒來警局看他的江一眠終于來了,卻是帶著傅承焰的吻痕來的,……

    秦霄腦海中的推測漸漸成形。

    傅承焰,江一眠。

    他在心里反復琢磨著兩人的關系,幾乎咬碎了牙。

    第53章 第二項

    奶油風格的尊貴大包廂內,傅承焰牽著人落座。因為考慮江一眠想要的二人世界,傅承焰沒有點任何演奏曲目。

    夜幕降臨,室內靜謐,窗外的樹木裝飾著暖黃色的滿天星和燈球。

    對面坐著摯愛之人,繾綣的目光一直眷戀地停留在自己身上,符合最完美的約會氛圍。

    江一眠整個人都是幸福的。

    傅承焰讓他點餐,江一眠看了下價格,點了最普通的雙人餐。傅承焰無奈地笑了下,然后收了菜單,讓侍應生上了最貴的套餐。

    “不用點那么貴的。”江一眠說。

    “為什么不用?”傅承焰又握住他的手,“我就想給你最好的,任何東西都是。”

    江一眠笑了一下,回握住他,眼底情意流轉,沒再言語。

    前菜很快上來,犬牙魚魚子醬,自制油浸金槍魚,自制烤面包,……

    兩人愜意地聊著天用著餐,江一眠是一貫的優雅安靜,傅承焰也是一貫的吊兒郎當不拘小節,全程笑眼彎彎地看著人佐餐。

    等到主菜上來的時候,江一眠已經有些飽了。

    傅承焰哄著他吃了半塊和牛,兩口牡丹蝦牛肝菌意面,一小截菊苣烏魚籽碳烤藍龍蝦,才作罷。

    最后上的甜點,江一眠說實在是吃不下了,傅承焰也沒再哄他,只牽著他買單走人,車子朝城中心的頂級奢侈品商圈駛去。

    “我們去哪兒?”江一眠問。

    傅承焰打著方向盤,“逛街。”

    意識到他的意思,江一眠溫聲說,“你別這么破費了。我目前的東西都夠用。”

    傅承焰朝他笑,“眠眠,你什么都可以管我,但追人這事兒你管不著。”

    “至于我追人的方式,你更加管不著。”

    江一眠欲言又止。

    傅承焰又握住了他的手,目視前方,“眠眠,你應該試著接受我,包括接受我的錢,這樣對我們彼此都算公平。”

    “別總想著還我,也別總想著跟我算賬。”傅承焰看了他一眼又看回前方,“如果想用這種方式跟我撇清關系,我會讓你幾輩子都還不清。”

    “當然,你非要還的話,換種方式也不是不可以,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他又開始不正經。

    江一眠不再言語,算是默認接受了。

    車子很快駛入商圈,傅承焰攬著人先去買了貼身衣物,聽著江一眠紅著耳根在自己面前有些結巴地跟店員報內褲尺寸,傅承焰笑盈盈地把人擁入懷里,對店員說,“不好意思,他害羞,除了大尺碼都包起來。”

    然后又攬著人去逛了幾家奢侈運動品牌店。

    之后兩人再一家一家慢慢逛,每家店里的SA給江一眠量尺寸記錄定制客戶喜好的時候,傅承焰就長腿交疊靠在沙發里一邊看著人一邊耐心地等候著。

    一通逛下來,江一眠還是控制不住神情專注地在心里仔細計算著這一個多小時消費的巨額數字。

    “別算了。”傅承焰心下了然,“跟我在一起,你每天算這些,會很累的。”

    他拉開車門,護住江一眠的頭,“上車,回家。”

    家?

    江一眠腦中一連串的數字被打了個七零八落。

    “回……什么家……”他小聲地問,目光盯著車子前方,不敢看傅承焰。

    像是害怕聽到回答,又像是期待聽到回答。

    “酒店啊。”傅承焰系著安全帶,并未察覺到江一眠的敏感,無所謂地隨口一答,啟動車子。

    果然如此。

    是自己想太多了。

    江一眠深呼幾口氣,暗自收拾失落的情緒。

    “怎么了?”傅承焰聽著他有些亂的呼吸,眉心不自覺蹙起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江一眠搖頭,“沒有。我挺好的。”

    “今天,很開心。”

    他攥著安全帶,垂下的睫羽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但很快又抬眸看向傅承焰,“放點曲子吧。”眼底恢復了如常的平靜。

    話音剛落,優雅空靈的鋼琴曲緩緩流淌而出。

    黑色幻影后面跟著一長串商務車,平穩地駛在霓虹璀璨的夜色里。

    *

    四點四十分。

    《寂靜之音》照常響起,雪白被子里伸出一條比被子更白的纖細胳膊,修長細瘦的手指滑掉手機屏幕上的鬧鐘。

    靜了兩分鐘,江一眠掀開被子,起床。

    洗漱后打開整面墻的隱藏衣帽間,原本空蕩的空間在昨晚被一波又一波奢侈品填滿,他進入運動區,選了一套讓他很有安全感的黑色運動裝。一如之前晨練時,搭配了發帶和護膝護腕。

    穿戴好后出了次臥,走過大客廳和會客廳的曲形走廊,進入健身房。

    里面場地開闊,各種專業的健身器材應有盡有。

    江一眠做好拉伸和熱身運動后,開始進行器械鍛煉,做完無氧訓練后,才進行跑步和單車。這一套健身流程,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如果每天按時去健身房訓練,一個月就能看出訓練效果,三個月身材肌肉比例就能成型。

    重生后江一眠沒有接受特訓,也沒有進行針對性的健身訓練,身上的肉都是白嫩滑軟的,雖然腰很緊致,但沒有腹肌的腰根本不抗揍。如果此時有經過專業訓練的人揍他,他可能抗不了幾拳。并不是因為疼痛倒下,而是沒了腹肌的保護,內臟很有可能被強烈的沖擊力損傷,機體能承受的極限就會大大降低。

    這并不利于他克服應激反應后要進行的計劃,虛弱的身體情況也會在以后給他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上次胃痙攣在傅氏私人醫院醒來時,他就決定之后的運動計劃,得去健身房實行。

    那張傅承焰送的“威尚”的終身貴賓卡,一直在他錢夾里擱著。

    只是還沒決定好哪天去。

    經過兩個小時的運動訓練,江一眠雙手撐在動感單車上,渾身已經濕透。微微顫抖的雙臂和挺翹的屁股在朝霞里披了層金輝,顯得柔弱夢幻又性感誘人。

    以至于傅承焰靠在門邊看他的時候,滿腦子想的都是這樣的小美人在體力耗盡的時候趴倒在床上,是一副怎樣的銷魂模樣。

    但他很快揮去腦子里的艷情畫面,朝著向他看過來的江一眠笑笑。

    “你每天起這么早,身體吃得消嗎?”他一邊朝著人走過去,一邊漫不經心地問。

    “習慣了就還好。”江一眠用護腕擦了擦額頭和頸間的汗珠。

    “昨天才出院,今天就劇烈運動,你也不怕暈過去。”傅承焰把人從單車上扶下來,“你要是倒下了,我可不能保證不會趁人之危。”

    江一眠笑,“你不會。”

    傅承焰挑眉,“這么肯定?”

    “或許你不信,但我確實很了解你。”江一眠走出健身房,進入花園散散步,順便做做拉伸和放松。

    傅承焰雙手插在睡袍兜里,不緊不慢地跟著人轉悠。

    江一眠確實很了解他,不論是可以根據穿著推測出來的穿衣風格,還是鹵肉面和餛飩,這些不為人知,卻對少時的他有著重大意義的飲食習慣。

    而且他總覺得,或許還有更多,只是江一眠沒說。

    不得不說,江一眠對他的了解,哪怕是誤打誤撞都曾讓他很吃驚。

    當然,如果這么多年有人跟蹤他,他也不可能毫無察覺。

    或許,真的是巧合?

    “說到這個……”傅承焰故意停頓了下,然后半開玩笑地問,“你一開始是不是帶著目的接近我的?”

    走在前面做著手臂拉伸的江一眠,動作突然僵在半空。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轉身直視傅承焰的眼眸,“是。”

    他說了不會再騙傅承焰。

    就一定不會。

    傅承焰眸色沉了幾秒,隨后突然笑出聲,上前捋了捋他被發帶壓著的一小綹額發,“我就喜歡你有目的。”

    江一眠還想再說些什么,傅承焰豎起食指封住了他的唇。

    “不用解釋。”傅承焰笑,“我很榮幸。”

    被他喜歡,被他選中,傅承焰真的覺得是人生一大幸事。

    不論一開始的動機如何,結果是他滿意的,就好。

    過程不重要。

    其實一開始和江一眠相識,傅承焰很長一段時間都懷疑過他,但看他那副模樣一直沒舍得去查他。

    直到吳巡昨晚半夜給他發過來一張照片,即使像素很模糊,也能看清照片里的江一眠還是一臉稚氣的少年模樣。

    少年依然很漂亮,卻光腳踩在鋪滿玻璃渣的江邊,手里拿著一件校服,校服上的胸牌印著班級和秦霄的名字。

    傅承焰猜到江一眠這些年過得一定很不好,但沒想到會經歷這樣的折磨。

    這是前段時間吳巡在查秦霄的時候認識的一個人發來的,之前之所以沒把這照片發給吳巡,是對方擔心秦家的勢力,如今秦霄出了這么大的丑聞,又一直沒從警局里出來,對方作為受害者之一,便大著膽子發了出來。并跟吳巡詳細說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發來這照片的人叫季深,據他所說,他當時念初中,和江一眠是同桌。無話不談,互幫互助,算得上是很好的朋友。

    可后來這段關系,被秦霄逼著斷了。

    照片里由玻璃渣鋪就的一段路面,在江一眠沒趕來之前,他已經被秦霄一行人逼著走過了三遍。

    江一眠趕來后,求秦霄放過他。秦霄怎么可能放過他,繼續逼著他踩玻璃渣。

    他實在是太疼了,那一次還沒開始走就跪倒在地,等他回過神來,江一眠已經脫了鞋踩了上去。

    季深說,他記得很清楚,江一眠當時踩在滿是玻璃渣的地面,卻沒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反而對秦霄恭敬道歉,“對不起大少爺,我以后不會再交朋友了。都是我的錯,請您放過他。我向您保證,以后絕不再犯。”

    當時他和江一眠踩玻璃渣的照片在同學之間瘋傳,卻沒有一個人敢把這件事告知老師和學校,包括他自己。

    之后季深被迫轉學,搬出燕城。高考后被燕城一所普通的大學錄取,想著過了這么多年,應該不會有什么事,才又回到了燕城。

    傅承焰聽吳巡在電話里匯報的時候,整個人異常暴戾。

    今早見到健身房里的江一眠才冷靜了不少,但同時,有些東西在腦海里始終揮之不去——

    或許,江一眠如今和自己這樣不清不楚地在一起,只是想利用自己擺脫秦霄?

    可他嘴上又說著不要自己插手。

    又或者,這句話是他故意拋出來激自己動手的反話?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一直所在乎的長久關系,說不定只是拒絕與自己上床的借口?

    可他如今的眼中,明明流轉著對自己毫不掩飾的愛意,身體更是比他的嘴更誠實,一碰就軟。

    傅承焰看不透江一眠的心思。

    但愿是自己多疑了,他想。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不論江一眠對他是利用,還是真心喜歡,他都對江一眠的吻很受用。

    他不想失去目前這樣的關系,所以不愿聽江一眠說出他不想聽的解釋。

    無論如何,他都甘之如飴。

    真相這玩意兒,無所謂了。

    而江一眠并不清楚傅承焰經歷了一晚上的輾轉難眠,也不知道他此刻的想法。

    他只以為傅承焰是猜到了他當初是帶著喜歡接近的。

    所以,江一眠環住傅承焰的脖頸,踮腳吻上了他的唇,一下又一下的啄吻之間,含糊低語,“我也很榮幸。”

    *

    早餐是傅承焰安排酒店送上來的,兩人吃完就一同出門了。

    司機老高送完傅承焰去傅氏大廈后,又送江一眠去博藝琴行。老板不在,他一路上都忍不住頻頻從車內后視鏡里看江一眠,看他一身的高奢,和吻痕掐痕交錯的脖頸。

    他想起當初那個坐在后座拒絕和先生去酒店的漂亮青年,到底還是被先生拿下了。

    正如自己猜想的那樣,先生看上的人,就沒有拿不下的。

    算起來,先生和他從認識到同住酒店,已經一個多月了。并且還沒有厭倦的意思,反而對他的態度越來越特別。

    何況以前那些男人身上可沒有吻痕,看來先生是真的很喜歡他。

    先生喜歡的人,老高對他,自然比對以前那些過眼云煙更上心。

    “江先生,這幾天我會負責您的出行。如果有什么行程安排,請放心交給我。”老高恭敬道。

    “不用了,一會兒把我送到琴行,你就回去吧。”江一眠溫聲道。

    “可是先生說了,讓我……”

    “沒事,這事我會跟他說。”江一眠溫柔的嗓音很堅定。

    老高也不敢再多說,只能照做。

    車子停在博藝琴行門口,江一眠下車,進入琴行后,透過玻璃門回頭看了一眼路邊,老高正開著車緩緩離開。

    他推開門出來,過馬路,去了清泉三苑。

    上次在警局直視了秦霄三分鐘,如今做起脫敏訓練來輕松了許多。

    江一眠坐在沙發里,神色淡然地看著整面墻的秦霄,恐懼控制在可以克服的程度。

    現在的他,不會再像當初那樣,半個小時就能要他半條命。

    江一眠就那樣安靜地待著,直到下午五點,才起身走向電視柜,拿起橫靠在墻邊的那張卡片。

    摸出隨身帶著的鋼筆,劃掉了第一項的內容。

    他合上鋼筆,盯著卡片看了良久,隨后指尖一松,卡片輕飄飄地跌進了垃圾桶里。

    江一眠彎下腰,拉開抽屜,從里面又拿出一張卡片——

    【第二項,撫摸秦霄的照片,20分】

    新的挑戰開始。

    將這張卡片繼續橫立在墻邊的位置,江一眠直起身,抬手。

    頓了半分鐘,他終于撫上墻上的照片。

    厭惡和惡心,油然而生。

    從指尖開始,傳遍全身。

    只兩秒,江一眠就縮回了手。

    調整情緒。

    一開始都是極其艱難的,第二次抬手比他想象的還要抗拒許多。

    他真的很惡心觸碰秦霄,哪怕是照片。

    經過多次的心理建設和情緒調整,江一眠再次撫上了照片里秦霄陰鷙的眉眼。

    他在心里默數著。

    一,二,三,四,……

    手開始顫抖,在數到第五秒時再次縮了回來。

    繼續調整,反復訓練。

    一小時后,他神色蒼白地出了清泉三苑,行過斑馬線,進入琴行練琴。

    晚上七點,傅承焰打來電話。

    江一眠躍動在黑白琴鍵上的指尖停住,滑開了接聽鍵。

    “眠眠,我可以進來嗎?”

    江一眠下意識抬眸看向窗外,斜斜望過去,可以看到傅承焰正靠在車門給他打電話,見他轉過臉,揚起手隨意揮了下。

    “不說話我可進來了?”電話里又傳來了吊兒郎當的嗓音。

    “我馬上出來。”江一眠掛了電話。

    傅承焰見著人走來,一邊拉開車門,一邊笑著調侃,“眠眠,我對你來說,像不像一個見不得人的丑媳婦?”

    江一眠沒回答,只是走過去抱住了他。

    傅承焰收回搭在車門上的手,把人緊緊擁在懷里,收了不正經,嗓音一下子溫柔起來,“怎么了?”

    “別問,”江一眠在他胸膛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貼著,“讓我抱一會兒。”

    傅承焰骨節分明的手指溫柔插入他腦后的發,大拇指在他耳后輕輕摩挲,沒再說一句話。

    行人來往,車流在他們身后快速交錯,人聲和汽笛聲紛雜,只有傅承焰的胸膛是歲月靜好的溫暖一隅。

    江一眠踏實地靠了很久很久,才從他懷里仰起頭。

    笑著說,“走吧,回去我給你做好吃的。”

    傅承焰低頭吻他的眉心,“好。”

    *

    與傅承焰這樣生活在一起的日子,只持續了三天。

    謝之繁后來又去了一趟警局,秦霄突然想通了似的,跟警方承認戀愛關系。經過核實,兩人自愿發生性關系,且自愿進行特殊癖好的性行為,雖存在金錢往來,但最終被認定為戀人之間的贈與行為,不構成色。情交易。至于沖動之下揍了謝之繁,也并未構成醫學鑒定上的輕傷。所以最終的處理結果是,兩人達成民事和解。

    江一眠早上六點在健身房接到警方的電話,見傅承焰還沒起床,就洗了個澡,做了頓豐盛的早餐,然后換上了參加生日宴的那套西裝出門了。

    七點,傅承焰起床洗漱后,走出主臥,一眼就看到了客廳茶幾上擱著江一眠做的豐盛早餐,餐盤下壓著一張便簽。

    工整的鋼筆字,字跡雋秀——

    早安。

    我去接大少爺回秦家了,不回來住了。

    這幾天過得很開心,希望你也是。

    早餐記得吃完,有機會再給你做。

    再見。

    傅承焰指腹摩挲著已經干透的墨跡,雖然知道江一眠并非是要結束目前的關系,兩人只是回到了之前各自生活的狀態,但他心里始終莫名有些悶,仿佛失去了些什么。

    他將便簽折疊整齊,放進胸前的西裝口袋。然后開始用餐。

    吃完早餐后,正要出門上班,一開門就看見門口候著一排高奢店的工作人員。

    站在最前面的是個甜美的女孩,他禮貌詢問,現在能不能把定制的西裝送進去。

    傅承焰點頭,一行人有序進入。

    他看了看腕表,跟著進了次臥。

    看著原本空蕩的大型立式衣柜被一件一件的高定西裝填滿,傅承焰的心沉沉地墜落了一下。

    他終于意識到,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江一眠都不會再回來這里住了。

    從莫麗斯頂層出來后,江一眠打車去往警局。

    一路上,車窗開著,清晨雖然風有些冷,但可以讓他保持足夠的清醒。

    看著流水的車輛和人行道上忙于生計匆匆來往的行人,江一眠覺得自己與他們無異,不過是為了更好的生活,或者僅僅只是維持現狀,在做著力所能及的努力。

    只要還在努力,就會有出路。

    江一眠突然發現,即使這顆糖被含化了,似乎也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難受。

    但他不知道的是,傅承焰才是那個嘗了甜頭就再也過不回苦日子的人。

    第54章 自愿的

    到達警局,江一眠在民警辦公室見到秦霄。

    他頭顱低垂,眼窩烏青,胡子拉碴,看起來很憔悴,但認錯態度極好。

    江一眠走過去,就聽到他正在跟警務人員用著發誓的語氣保證以后絕不再犯。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秦霄狼狽地低頭,以前都是別人向秦霄低頭,包括他自己,從十歲進入秦家的那天起,曾向秦霄低頭千萬次。

    從未見過秦霄也有這樣的時刻。

    那個永遠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大少爺,狼狽的樣子真的讓人很愉悅。

    江一眠揚起笑,走到辦公桌前,跟處理這案子的警員交涉,全程沒有看秦霄一眼。倒是謝之繁一直挽著秦霄的胳膊,寸步不離,顯得很恩愛。

    秦霄臉上情緒不斷變幻,最終擠出一個看起來不那么難看的笑,配合謝之繁演一出熱戀小情侶的戲。

    三人從警局出來的時候,江一眠走在前面,謝之繁挽著秦霄走在后面。

    幾天沒見著陽光的秦霄,本能地抬手遮擋,被甩開的謝之繁又勾上了秦霄的腰。

    秦霄看著一直沒有停住腳步回頭的江一眠,咬牙瞪著謝之繁低喝,“夠了!”

    謝之繁媚聲媚氣地開口,“秦霄哥哥,別生氣嘛。”

    “閉嘴!”秦霄一把甩開他纏上來的手,“我說過別這么叫我!”

    “我這不是剛從里面出來,習慣了,一時還沒來得及改口嘛。”他又貼上去。

    秦霄再次甩開了他,看著逐漸走遠的江一眠,攥著拳從牙縫里蹦出字,“謝之繁!你能不能滾了?”

    但畢竟剛出來,又在警局門口,秦霄不敢再動手。只是頻頻看著江一眠不斷走遠的身影,他心急如焚地快步追上去。

    偏偏謝之繁又跟了上來,還跟塊牛皮糖似的,怎么甩都甩不掉,厚著臉皮一直往他身上貼。

    眼看江一眠都出伸縮門了,秦霄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和謝之繁拉扯著快步往前。

    好在江一眠走到路邊就停住了腳步,然后摸出手機接了個電話,太遠了聽不清他在說什么,只能看見他側身站著,一邊說一邊笑,似乎心情很好。

    秦霄直覺對方一定是傅承焰,他腳步越來越快,好不容易走過去,江一眠卻掛了電話,轉頭撥了秦衛國的電話。

    “嗯,是的。大少爺目前狀態良好,沒吃什么苦頭。”

    “老爺別生氣,大少爺他知道錯了。”

    “您放心,我們馬上回來。”

    “好的,老爺再見。”

    秦霄陰著臉立在江一眠身后,看著他又給司機老劉撥了個電話。

    “劉叔,堵車了嗎?”

    “還有多久能到?”

    “嗯,早高峰是這樣的。”

    “不急,我們等會兒就行。”

    終于等他打完電話,秦霄沉著沙啞的嗓子開了口。

    “江管家……”他欲言又止。

    江一眠揚起職業笑容,“大少爺,謝先生,司機堵路上了,我們先去找個地方吃早餐,一邊吃一邊等。”

    他對秦霄和謝之繁一視同仁的態度,讓秦霄抓狂。

    “他憑什么跟我們一起用餐?”秦霄磨著牙,疲倦憔悴的臉上陰戾不減。

    “大少爺,這次的事多虧了謝先生,您也知道。不然您不可能這么快就出來。”江一眠目光從秦霄烏青的眼底移開,笑著看向謝之繁,恭敬頷首行了個禮,“謝先生,謝謝您。大少爺脾氣不好,還請您以后多擔待。”

    謝之繁笑著推辭說,“不客氣,應該的。不過早餐就不吃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他說著又看向秦霄,“秦少爺,再見。”

    見秦霄不理人,江一眠便笑著搭話,“再見,謝先生。”

    謝之繁微笑頷首,隨后攔了一輛出租車離開了。

    看著江一眠對待謝之繁溫和恭敬的態度,和一副像要把自己交代出去的模樣,秦霄就氣得咬碎了牙,“你是我的貼身管家,憑什么對他畢恭畢敬?”

    江一眠看回秦霄,依然笑著,“大少爺,謝先生是您熱戀中的男友,以后嫁入秦家,那自然也是我的主人。大少爺曾說,尊卑有別,仆從對待主子——”

    他笑意漸失,“生來就該,畢恭畢敬。”

    看著江一眠逐漸冰冷的眸色,秦霄心里莫名有些觸動。

    但仔細一琢磨這番話,突然又覺得很有意思,他火氣瞬間消了一大半。

    這話前半段明顯是江一眠介意自己和謝之繁的關系,至于后半段——

    他確實記得自己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那年江一眠十三歲,第三次不聽話學人交朋友。

    前面的兩個被秦霄收拾后,沒多久又交了一個。

    他早就警告過江一眠,不要隨便交朋友,好好做個伺候他的下人。

    那段時間是秦霄逆反心理最嚴重的時期,秦衛國幾乎把他往死路上逼,每天回家非打即罵,他時常被鎖在堆滿了報表和文件的房間里,做不到讓秦衛國滿意就不準吃飯。

    他也懶得在江一眠面前裝出一副好模樣了,總是對江一眠肆意發脾氣。

    而江一眠并不在意他沒來由的怒火,那段時間反而會經常偷偷從自己房間的窗臺翻到主臥的陽臺,好幾次差點從三樓摔下去,就為了給他送一口吃的。

    有時候是蛋糕點心,有時候是用保溫盒裝的飯菜,有時候是滋補的湯。

    看著江一眠此刻冷漠的眼眸,秦霄腦子里這些塵封的記憶越來越清晰。

    且源源不斷地涌入腦海。

    畫面轉到秦霄完成秦衛國的要求,被放出來后第一時間去學校找江一眠,卻看到教室后排坐著的兩個人挨得很近,季深在向江一眠請教一道數學題,江一眠非但不拒絕,還拿過季深手上的筆,在他試卷上寫下三種方程式的解法,從頭到尾詳盡無比,過程足足用了十分鐘。

    下課時間一共才十分鐘,他全給了季深!

    那天是冬至,天氣很冷,天氣預報顯示傍晚時分有降雪。

    秦霄氣沖腦門,脫下校服甩在地上,攥著拳在教室虛掩的后門外站了很久,直到最后一節課結束,放學的鈴聲響起,他才離開。

    校門口,江一眠拿著秦霄的校服匆匆和季深道別后,秦霄就將人拎到了江邊。

    他熬了幾個通宵看那些該死的報表,真的很累。他提不起勁動手,就讓幾個同學撿了啤酒瓶敲碎了讓季深踩上去。

    跟他教訓之前那兩個不知好歹的東西比起來,這都算輕的,他不知道江一眠為什么要因為這個跑到他面前來求情。

    還說什么,都是他的錯,請他放過季深,以后不會再犯?

    憑什么?

    季深憑什么讓江一眠這樣低聲下氣?

    江一眠是他的下人,不是別人的下人,只能為他低頭!

    眼中也只能有他一人!

    季深算個什么東西?

    秦霄瞬間失去理智。

    所以在江一眠光腳踩上玻璃渣跟他道歉時,周圍的人笑江一眠,腳都被扎那么多血窟窿了,還這樣恭敬有禮,可真能裝。

    秦霄氣極反笑,端著高高在上的語氣,在眾人面前出口就是,“這就叫尊卑有別,仆從對待主子,生來就該畢恭畢敬。”

    他不記得江一眠在玻璃渣里來回走了多久,只記得傍晚時分,天空真的下起了雪。

    下得還挺大,他離開后,江一眠許久沒回來。

    后來秦霄又一個人罵罵咧咧地連夜去找,沿著江邊一直找一直找。

    可雪下的太大了,模糊了視線,最后他根本看不清前路,一夜徒勞無功,還被凍得重感冒,發燒到41度,不省人事。

    直到三天后,江一眠才回來,腳上包著厚厚的紗布,繼續照顧高燒不退的秦霄。

    之后秦霄醒來跟江一眠道歉,說他是被怒氣沖昏了頭才會傷害他,江一眠一如既往地溫柔,說了聲沒關系。

    秦霄又問他那三天去了哪里,江一眠說去墓園看了父親,原本計劃第二天是要回來的,但是因為雪太大了,山里打不到車,路也不好走,為了安全起見就沒回來,就在看守墓園的大爺家里借住了幾天。

    無論如何,江一眠回來了就好。秦霄當時也沒細究他說的是真是假。只是后來又過了幾天,他實在是多疑,又忍不住派人去墓園查了。經過核實,確實是冬至那天半夜乘坐計程車到的山上。

    據那大爺說,江一眠在墓園門口下車后,直接就跪倒在地上,幾乎是爬到了父親的墓碑前,然后就那樣枯坐一夜。第二天還是他給江一眠拔除了腳底大量的玻璃渣,用酒精消毒后,上了點阿莫西林,用紗布簡單包扎了一下。

    自那以后秦霄不知為何突然就不再抗拒秦衛國,開始接觸集團事務,并且把江一眠寸步不離地帶在身邊。

    如今五年過去了,沒想到江一眠心里一直記著這事。

    秦霄看著江一眠頸間淡了許多的吻痕和掐痕,慢慢品出滋味兒來。

    江一眠這是因為介意謝之繁,不惜拉出陳年舊事來跟自己鬧脾氣,就像自己第一次看見他頸間的吻痕忍不住怒氣上頭,是一個道理。

    秦霄突然開始審視起江一眠。

    他是主,江一眠是仆。多年來江一眠向來隱忍,從不頂嘴。即使自己對不起他,他也能吞下所有委屈,繼續站在他身邊照顧他保護他。

    如今,沒想到一個謝之繁就能讓他反應這么大,看來還真是往心里去了。要說他對自己不喜歡了,秦霄半個字都不會信。

    “我跟謝之繁不是你想象的那種關系,我根本就不喜歡他。”秦霄上前兩步,大發慈悲一般地開始解釋,“他就算用盡一切手段,我也不會多看他一眼。”

    他突然笑了一下,“你知道的,我喜歡的人,一直都是你。”

    兩人近在咫尺的距離,江一眠雖然覺得他的話惡心,但沒有后退,依舊冷冷看著他,“大少爺,不論您怎么定義和謝先生的這段感情,但你們發生了關系是眾所周知的事實。如果您不當眾給社會各界一個交代……”

    “你就是介意我睡了他。”秦霄打斷他,依舊笑著說,“吃醋了?”

    “大少爺,您誤會了。”江一眠說,“我毫不介意。”

    “撒謊!”秦霄收了笑意,目光鎖住江一眠的眼睛,定定地看著他。

    見秦霄這副自以為是的樣子,江一眠突然覺得很好笑。

    他輕揚唇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如果您非要我關心一下您的私生活,我倒是可以問問,你們是怎么玩兒的。畢竟看起來,挺瘋狂。”

    “真想知道?”秦霄眸色陰沉。

    “您要是說得出口,我也可以聽聽。”江一眠依舊風輕云淡地笑著。

    秦霄咬著牙不再言語,目光開始下移,一寸一寸地審視著江一眠白皙的皮膚。

    目光移至頸間時,他看了好一會兒,越看越氣。

    這么多天了痕跡還未完全消散,他都能想象到傅承焰是怎樣親的江一眠。

    秦霄又看向江一眠的眼睛,“是自愿的還是被迫的?”

    上次在警局差點把江一眠掐死,其實事后他挺后悔,只是當時自己氣瘋了,江一眠又一句不解釋,才會一時情緒失控。

    所以今天他從見到江一眠開始,已經在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緒了,包括此刻問出這句話,也是在給江一眠解釋的機會。

    江一眠明白他在問什么,漫不經心說出他最不想聽的答案,“自愿的。”

    秦霄盯著江一眠波瀾不驚的眼眸,雙目逐漸猩紅,“做了幾次?”

    “記不清了。”江一眠佯裝回憶了下,“三次?五次?還是七次?抱歉,當時意亂情迷,我真不記得了。”

    “江一眠!”秦霄勃然大怒,一把攥住他的衣領,“既然你都讓傅承焰翻來覆去地操了個遍,又有什么資格管我和別人怎么做。愛?”

    江一眠靜靜地看著秦霄因為怒火而扭曲的臉,不發一語。

    被秦霄觸碰,恐懼始終揮之不去,但這次似乎有了些別樣的東西。

    脊背冒出冷汗的同時,他感受到一絲愉悅。

    那種愉悅,是從秦霄扭曲的臉上獲得的。

    但身體對秦霄的應激,還是無可避免地開始作出反應。

    江一眠四肢開始發僵,唇齒也有些顫抖起來,“大少爺,我并不關心您和誰做。愛,是您非要這樣主觀臆斷。”

    “您可能不知道,在我心里,您和謝先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對你們的關系沒有任何異議,只有祝福。”

    秦霄氣紅了眼,拎著他的衣領咆哮,“江一眠,你為什么就是不肯承認喜歡我!”

    “因為……我根本就不喜歡你。”江一眠嗓音抖得越發厲害,“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你。”

    秦霄氣瘋了,猛地推開江一眠。

    司機老劉剛下車就看到這一幕,連忙跑過去接住人。

    “江管家,你沒事吧?”他小聲詢問。

    見秦霄死死盯著江一眠的那副可怕模樣,他又連忙松了手,只說,“大少爺,老爺還在家等著您。有什么話,回去再說吧。”

    聽見秦衛國,秦霄本能地目光閃躲了下,頂著扭曲的臉拉開車門坐進了后座。

    “江管家,走吧。”劉叔提醒。

    江一眠感覺好了許多,道了聲謝,然后走向前排拉開副駕車門坐了進去。

    同時老劉也上了駕駛位,啟動車子,離開警局。

    一路上,坐在后座的秦霄都死死盯著江一眠的頸側,原本已經淡了的吻痕,在他眼中越發鮮紅。

    江一眠和傅承焰做。愛的畫面在他腦子里一遍遍浮現,各種姿勢不可控地反復涌現出來。

    秦霄突然覺得,自己這么多年都沒碰他,真他媽大錯特錯!

    不是和傅承焰做了七次嗎?

    那老子就操他十七次!

    *

    車子駛進秦家別墅,下車后看著空蕩蕩的大門口,秦霄突然反應過來,那些該死的記者似乎全消失了。

    不論是警局門口,還是家門口,多少都應該有人蹲守。他甚至在出警局之前都預想到了外面圍得水泄不通的盛況,然而出來之后先是被謝之繁煩的,后又被江一眠氣了一通,完全沒注意到沒有記者。

    直到回了家才驚覺不對。

    出來接的人是秦汐和李向明。

    秦汐不咸不淡地叫了聲大哥,然后就跑江一眠身旁詢問他的身體情況。

    而李向明也是先關切地看了江一眠一眼,然后才朝秦霄恭敬道,“大少爺,老爺在書房等您。這些天為了您的事兒,老爺可沒少操心,上午還打了點滴,您說話可得悠著點兒,別氣他。”

    秦霄理都不理,只回身陰惻惻地瞥了一眼江一眠,然后大步進入別墅。

    見秦霄離開,李向明才拍了拍江一眠的肩膀,然后跟著進了別墅。

    秦汐則拉著江一眠去了花園里的亭子底下坐著,讓傭人上了幾盤點心和兩杯果汁。

    “江管家,你脖子……都是大哥掐的?”她見到江一眠第一眼的時候就注意到他脖子上的淡色紅痕了,只是之前秦霄在,她忍著沒問。

    “有一部分是。”江一眠如實回答。

    “那另一部分是?”秦汐不解,一臉著急地問,“還有誰傷你?”

    江一眠有些不太好說出口,但看著她純真的模樣,眼里充滿了關切,便說,“不是傷的。”

    “那是怎么……”

    “小姐,”江一眠打斷她,“門外的記者什么時候撤的?”

    “今天一早。”她想了想,“嗯……大概七點多。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明明圍得水泄不通的,整夜整夜打地鋪,今早卻突然全走了,我也覺得很奇怪。或許,是有更值得他們追逐的新聞了?”

    “也不知道下一個倒霉的是誰。”秦汐嘀咕了句。

    又接著說,“不過大哥是活該,但他卻好像絲毫沒受影響,反而讓我們跟著遭罪,真是不公平!”

    “看他剛才那副樣子,好像誰欠了他幾個億似的,特別是他回頭看你的那一眼,真的是太瘆人了,仿佛要吃人!”

    江一眠安靜聽她說完,才提醒道,“小姐,您現在盡量減少跟大少爺的接觸,千萬不能跟他起沖突。您只管好好練舞,將來……”

    “將來怎么?”秦汐問。

    他想說,將來離開秦家,或者秦家倒了,一個人也能活得很好。

    江一眠其實不知道為什么會考慮到秦家會倒這個問題,或許是津海項目擱置太久損失過大,秦氏集團因為秦霄的丑聞股價暴跌等產生了某種隱隱的直覺。

    當然,江一眠內心是不希望秦家倒的,畢竟秦衛國于他有恩,且秦家其他人除了秦非之外都對他挺好的。

    他針對的從始至終都只是秦霄,并非整個秦家。

    “江管家?”秦汐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話說到一半兒就不說了呀?”

    江一眠回神,看著她道,“我想說的是,小姐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個優秀的芭蕾舞者。”

    話音剛落,仿佛傅承焰又握住了他的手,眸色堅定地對他說著,“我家眠眠一定會成為享譽世界的鋼琴家。”

    秦汐聽江一眠說她會成為優秀的芭蕾舞者,心里高興極了。

    秦衛國向來不會夸她天賦異稟,更不會承認她的優秀。而母親不懂芭蕾,只是問她累不累,從沒沒問過她今天學了什么,學得怎樣,有沒有進步。

    這個家里從來都沒人給過她認同感,只有江一眠。

    后面氣氛輕松愉悅起來,兩人喝著果汁聊了許久。從傅承焰的生日宴聊到秦霄被戴上警車,又聊了宴會上的一些人和事,包括謝昀和謝之繁,最后還聊了傅承焰住的頂層總統套房。

    秦汐突然冒出一句,“傅家大少爺本人帥不帥?”

    江一眠抿了口果汁,“挺帥的。”

    “那他真的像傳聞中說的,喜歡漂亮男人?”

    “嗯。”

    “……”秦汐開始反復打量他,皺著眉連連嘆息。

    “怎么了小姐?”江一眠問。

    “你真的是一個人住在頂層的總統套房?”她問。

    “是。”

    “我總覺得不太可能。”秦汐皺了皺鼻子,還在打量他,“傅家大少爺如果真的見一個愛一個,專挑漂亮男人下手,那他沒理由對你視而不見啊。畢竟我覺得,這世上沒有比你更好看的男人了……”

    江一眠突然不知道該怎么說,只是繼續喝著果汁,目光投到花園里的一叢藍雪花。

    “哎呀呸呸呸!我在說什么啊!”秦汐突然意識到這樣不對,“我這不是咒你嗎?花心浪蕩男有什么好的?再帥再有錢,不專一就不是好東西!幸好沒盯上你!”

    后來兩人換了話題,一直聊到中午,秦霄從書房唇角帶血地出來,直接被司機送到了傅氏的百層大廈。

    第55章 還我

    傅氏大廈,總經理辦公室。

    秦霄站在傅承焰面前,極不情愿地喊了一聲,“傅先生。”

    之前他都是帶著刺兒地叫傅承焰傅大少,今日突然一改常態,妥協似的,換了個稱呼。

    傅承焰悠閑靠在智能老板椅內,眸光似笑非笑地掃過秦霄嘴角的傷。

    看樣子挨了不少嘴巴子。

    下肢僵硬,腿上應該也有傷。

    “坐。”傅承焰下巴點了點,示意他在對面坐下。

    秦霄看了看他下巴點的方向,只有身后隔得很遠的沙發。他遲疑地轉身,腿上的傷只簡單包扎了下,疼痛讓他走起來顯得有些踟躕。

    在即將坐下時,突然被傅承焰叫住,“秦大少去哪兒?”

    秦霄不確定地看向傅承焰,見他眼眸微瞇,食指點了點桌面,“坐這兒來。”

    秦霄這才又慢慢走回去,左右看看,從右側巨大落地窗邊提了把椅子過來,坐在傅承焰對面。

    “秦叔說你找我?”傅承焰語氣隨意得像在稱呼一個司機,一個管家,又或者一個廚房幫傭。

    秦霄目光恨恨地點了點頭,從牙縫里艱難擠出兩個字,“謝謝。”

    傅承焰好笑,“謝我什么?”

    秦霄極不情愿地繼續說著,“謝謝傅先生,還了秦家一片清凈。”

    “舉手之勞而已。”傅承焰指尖點著桌面,身體完全靠在椅背里,神色漫不經心,“不過這倒不是為了你。”

    秦霄抬眸看他,疑惑的眼神里明顯在問是為了誰。

    傅承焰并沒有滿足他的探究欲,反而話鋒一轉說,“你的謝意我收到了,請回吧。”

    然后傅承焰按了座機內線,“送客。”

    立馬進來兩個體格壯碩的保鏢,還沒等兩人走近,秦霄突然咬牙起身,收了所有恨意和不情愿,恭敬垂首提高音量,“傅先生,請您再幫一幫秦家。”

    傅承焰一副何出此言的神色,“說來聽聽。”

    抬手揮了下,指尖又繼續敲擊著桌面。

    兩名保鏢恭敬退出去,高大厚重的實木門被無聲帶上,秦霄才再次開口。

    “津海項目擱置太久,秦氏已經岌岌……”

    “我憑什么幫你?”傅承焰打斷他。

    “請您看在傅老先生的面上……”秦霄的頭埋得更低,就差跪下了,“幫幫秦家。”

    傅承焰瞥了他許久,眸色逐漸沉厲,屋內靜得出奇,只有指尖不輕不重敲擊在桌面上的聲音。

    秦霄即使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也能察覺出整個辦公室環繞著強烈的低氣壓。

    隨著時間流逝,他站得越久,就越覺得透不過氣。也越發覺得那一聲又一聲的敲擊聲,像極了一道又一道催命符。

    或許是保持這個姿勢太久了,脖子僵得難受,頭昏眼也暈。但佝著的后頸仿佛被人強制摁住,這力道好似一種自然界的不可抗力,讓他想抬頭都抬不起來,只能絕望而安分地等候對方審判。

    在警局熬了幾個通宵的秦霄本就疲累憔悴,腿上又被秦衛國的拐杖重傷,低頭站久了,一個恍神就身形不穩,差點跌倒。

    他下意識地扶住桌沿,沒敢看坐在辦公桌后面的傅承焰,站穩后就立馬收回了手,恭敬垂在身側,維持之前的姿勢。

    “秦大少累了?”傅承焰問。

    突然聽到這冷了好幾個度的聲音,秦霄心臟墜了一下,然后答,“不累。”

    “想我幫你?”傅承焰又問。

    秦霄頭垂得不能再低,“請傅先生出手,幫秦家渡過難關。”

    “我問的是你。”傅承焰語氣沉而快,明顯不耐煩了。

    秦霄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錯了,謹慎開口,“我,也希望傅先生能幫助秦家。”

    “江一眠。”

    傅承焰手指停了敲擊的動作。

    秦霄在聽見這三個字的時候,心跳跟隨戛然而止的敲擊聲停了幾秒,然后開始緩慢搏動。

    “清高性子烈,不肯跟我。”

    傅承焰坐直身體,從桌面左手邊的煙盒里摸出一支煙。

    “你回去做做他的思想工作,親手把人送過來。”

    他慢條斯理地將煙咬進嘴里。

    打火機砂輪發出脆響的擦聲,火苗點燃煙絲。

    白霧在兩人之間靜靜繚繞,四散,消弭。

    秦霄腦中一片空白,只聽得見自己越來越低緩的心跳聲。

    原來江一眠沒和傅承焰做,原來他說的都是氣話!

    他為什么要氣自己?

    答案不言而喻。

    秦霄心里歡喜,他很高興江一眠為自己守貞。

    但只高興了幾秒,眸中的興奮又徹底黯淡下去。

    只因自己在書房挨了一頓揍才得知秦氏集團已經沒有退路了。

    集團資金狀況本就不好,加上父親一直拖著不肯把津海項目拱手送人,硬扛了這么久,把希望寄托在傅承焰生日宴上。而他那天被謝之繁算計,當然或許傅承焰參與了也說不定,總之他非但沒有及時去求傅承焰出手相助,反而鬧出了轟動各界的性虐待丑聞。

    如今股價暴跌,集團每天的損失不可估量。父親沒辦法,倒是想找人接手了,可竟沒有一個企業愿意接手,包括財力雄厚手眼通天的傅氏。秦氏集團此時已經被架在火上烤了,再沒有資金進來,必將面臨破產。

    秦氏等不起了。

    而江一眠只是被傅承焰操一次,就能換來秦氏和自己的生路。

    明顯是一樁無本萬利占盡便宜的大買賣。

    可不知為什么,在做出把江一眠送給傅承焰的決定時,秦霄突然覺得有些呼吸困難,脖子仿佛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死死扼住,窒息的感覺直沖腦門。

    “怎么?”傅承焰指尖撣了撣煙灰,“舍不得?”

    秦霄帶著裂傷的嘴唇動了動,血跡干了,一動就扯得疼。

    他突然想起十歲那年,江一眠初入秦家的場景。

    斯文漂亮的小男生,跟在李向明身后,不卑不亢地走在長廊,腳步很輕。

    在走到書房門口時,步子頓了一下。

    年少自傲的秦霄低垂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朝門外瞥了一眼,剛好落在一雙干凈的小白鞋上。

    等他抬頭看去,只見著個漂亮側臉,和一閃而過的清瘦身影。

    “舍不得就算了。”傅承焰不耐地掐滅煙蒂。

    “什么時候……”秦霄嘴唇麻木地動了動,無意識地開口,“什么時候送來……”

    傅承焰突然身體后仰,笑出聲,“秦大少覺得什么時候送來好?”

    “今……今天晚上。”

    “很好。”傅承焰起身,步態悠閑地從辦公桌后面走出來,繞到秦霄身側,“傅大少的誠意我見識到了,回去吧。”

    秦霄這才敢稍稍抬頭看傅承焰,“那津海項目什么時候……”

    “見著人,錢到賬。”傅承焰似笑非笑地睨著他,“但這錢我不可能白給你,得拿股份來換。”

    秦霄收回視線,再次低下頭,鞠了個躬,“謝謝傅先生。”

    傅承焰隨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客氣什么,都是多年的老朋友。”

    “是。”秦霄垂著腦袋點點頭,“傅先生說的是,希望傅家和秦家,永遠是朋友。”

    傅承焰笑,“當然。”

    然后看著秦霄再次跟自己表示感謝后,躬著身子退出去。

    他摸出方巾擦手,一下一下,慢條斯理,眼中卻凝著無盡暴戾。

    而在門外扶著墻呼吸沉亂的秦霄,第一次體會到什么叫摧心剖肝的疼。

    這一切果然跟自己之前猜測的一樣,江一眠一直都是喜歡自己的,他跟傅承焰之間的所有來往都是被迫的。

    秦霄突然明白,這段時間江一眠為什么總是對自己那樣冷淡。

    他向來隱忍,凡事為自己著想,想來應是為了不讓自己難受,才故意疏遠。

    生日宴上,秦霄就在想,連自己身為秦家繼承人都得在傅承焰的權勢下屈服,何況江一眠一個小小的秦家管家?

    他現在特別后悔當初在秦氏集團電梯里讓江一眠和傅承焰握手,也怪自己沒有足夠強大的實力與傅承焰對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江一眠在生日宴上被傅承焰帶走,更恨自己剛剛決定把江一眠親手送給傅承焰換秦氏的生路。

    可他沒辦法。

    只有傅承焰能救秦家。

    而傅承焰要江一眠。

    他甚至有些慶幸自己有江一眠,有讓傅承焰幫自己的理由。

    不然,秦家可真就完了。

    秦霄心跳越來越緩,他抬腳往前走,眼前視線逐漸模糊,周遭不是傅氏來往的員工,而是十歲的江一眠生澀脫去少時秦霄的白襯衣,第一次染了滿手鮮紅的場景。

    “疼嗎?”

    這是江一眠跟他說的第一句話。

    接著是第二句。

    “以后我照顧你。”

    然后少年極不熟練給他上藥的動作,在眼前逐漸遠去,秦霄下意識伸手去抓,卻握了一手的冷風。

    電梯里的冷氣很足。

    漂亮少年從眼前徹底消失了,只有聲音還在不停環繞——

    “疼嗎?”

    “以后我照顧你。”

    “疼嗎?”

    “以后我照顧你。”

    ……

    秦霄仰頭看著頭頂的燈光,呼吸聲越來越粗重沉緩,視線也逐漸被刺眼的白占據。

    有鮮血順著褲腿淌下來,一滴一滴,無聲砸落。

    在江一眠的聲音也徹底消散時,他終于倒在了飛速下降的電梯里。

    失去意識前,他想,大概江一眠以后再也不會問他疼不疼了吧……

    *

    VIP病房內,秦霄緩緩睜開眼。

    刺眼的白逐漸收了針芒一般的邊緣,收攏成型。

    一盞圓形吸頂燈在視線里輪廓逐漸清晰。

    “大少爺,您醒了?”

    身側傳來江一眠一貫的淡漠嗓音。

    秦霄側頭看過去,漂亮的眉眼一如既往的精致,眸色也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他沒有說話,就那樣看著江一眠,然后慢慢紅了眼眶。

    “大少爺,您餓了嗎?要為您安排用餐嗎?您想吃些什么?”江一眠恭敬垂首立在床邊,像個上了發條的機器,一連串問題都問得很職業化。如果忽略他眼中的冰冷,還是可以當作關心。

    可這些問題里,唯獨沒有問他疼不疼。

    這次的傷,跟初見江一眠時所受的傷比起來,明顯更重啊。

    江一眠應該知道他是疼的吧……

    “大少爺如果沒有吩咐,我就先出去了。”

    江一眠抬腿轉身。

    “江管家!”秦霄慌忙開口,想伸手拉他,手在空中僵了兩秒又收了回去。

    “別走。”秦霄說,“陪陪我,好嗎?”

    “我不是要走,”江一眠沒回頭,“醫生說您的腿傷嚴重,暫時別走動。但今晚八點的新聞發布已經安排好了,現在六點半,我得去給您準備輪椅。”

    說完就大步離開了病房。

    砰——

    房門關上,秦霄深吸一口氣,絕望地閉上雙眼。

    江一眠走在醫院走廊,心下琢磨著秦霄。

    秦霄腿上血淋淋的傷是秦衛國用龍頭拐杖揍的,他被送去傅氏大廈肯定是為了津海項目的事,這些不用想都猜得到。

    但讓江一眠不解的是,他怎么去見了一趟傅承焰,對自己的態度就變了,連眼神里一貫的陰鷙和優越感也沒了。

    反而,看出了一絲悔恨。

    江一眠冷笑出聲,真是破天荒。

    電梯到了,江一眠踏進去,按下一樓。

    然后摸出手機給傅承焰打電話。

    回鈴音只響了一聲就被快速接起,“眠眠,想我了?”電話那頭響起不著調的低沉嗓音。

    “你答應我的事還記得吧?”江一眠開門見山。

    傅承焰不明所以,“什么事?”

    “別插手我和大少爺之間的事。”

    江一眠隱隱覺得秦霄突然的變化,或許和傅承焰有關,但他沒有證據,所以只能向傅承焰確認。

    傅承焰笑,“我當是什么重要的事呢,原來是這個。”

    “這很重要。”江一眠語氣認真。

    傅承焰一副無奈的寵溺,“是是是,很重要。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都說過三遍了。我怎么敢不記得?”

    “那就好。”江一眠放了心。

    兩人接著閑聊幾句后就掛了電話,江一眠作為秦霄的貼身管家,得為他安排好一切,新聞發布會開始之前還有很多東西需要準備。

    其實倒不是江一眠傲嬌,他是真的不想傅承焰摻和進來,被瘋子纏上不是一件好事,何況他有能力處理好一切,只是時間問題。

    電梯到達一樓,江一眠出了電梯徑直走向大廳總服務臺,拿出身份證登記后領了輪椅。

    握住輪椅推手的那一刻,前世他坐在輪椅里的生活畫面,猶如電影一般在眼前倍速播放。

    *

    七點,司機準時到達醫院,江一眠推著秦霄出來,上車朝君瀾酒店駛去。

    發布會定在君瀾酒店三層的大型會議廳內,江一眠推著秦霄走進酒店大堂時,離發布會開始還有半小時。

    秦霄說有些累,想先休息會兒。

    江一眠推著他進電梯,上了十二樓。

    1207,是酒店為秦霄準備的房間。

    刷卡開門,將人推進去。

    秦霄擱在輪椅扶手上的雙手不知何時已經緊攥成拳,“江管家,能幫我倒杯水嗎?”

    江一眠把人推到沙發旁,然后替他倒了一杯溫水。

    “謝謝。”秦霄端起水杯,一飲而盡。

    “時間還早,你也去休息會兒吧。”秦霄嗓音一直啞的厲害。

    江一眠也沒在意,既然沒什么事,他自然也不愿與秦霄共處一室。便行了個禮,離開了。

    隔壁1208,是江一眠的房間,他刷卡進屋,卻一把被按在門后,灼熱的唇吻了上來。

    眉心,鼻尖,嘴唇,耳垂,頸側,喉結,江一眠被吻了個遍。

    意亂情迷之下,急促紊亂的呼吸讓他胸膛劇烈起伏,但很快他就恢復了理智。

    “傅承焰……”他推著人,氣息有些喘,“你怎么會在這里?”

    “別這樣……”

    “別親了……”

    “傅承焰……”

    門外的秦霄,將江一眠帶著喘息的說話聲聽得一清二楚。

    這是他幻想了無數次的聲音,此刻正在被另一個男人侵占。

    門內的動靜越來越劇烈,他可以清楚地聽到一聲又一聲混著水聲的啄吻,無法自控的喘息聲越來越大,接著江一眠無力地說了聲“放開我”,然后似乎是推開了人,但沒走兩步又被按回了門后,接著是一陣混著水跡的“唔唔”聲,……

    秦霄雙眸幾欲滴血,緊攥的拳指甲嵌進掌心。

    心口開始傳來窒息的痛感,讓他整個人都開始不住地顫抖起來。

    八年來,秦霄從未失去過江一眠,也完全沒擔心過有一天會失去江一眠,所以他根本沒機會體會這種感覺。

    如今將要失去了,他才知道原來心可以這么地疼。

    疼到讓他無法承受的程度。

    *

    八點整,新聞發布會準時開始。

    謝之繁推著秦霄出現在臺上,一身純白高定,在秦霄身旁優雅落座。

    發布會上,秦霄看著臺下一眾記者,滿腦子都是傅承焰和江一眠在1208做。愛的畫面。

    他目光渙散,望著臺下許久都不發一語,便有沉不住氣的記者開始提問。

    “秦先生,請問您和謝之繁先生之間是不是色。情交易?”

    謝之繁拽了拽秦霄的西裝下擺。

    秦霄回神,像一架年久失修的機器,緩緩轉動脖子,看向那位記者,機械而緩慢地開口,“當然不是。我和謝之繁,是真心相愛的,我們在一起,有段時間了,只是不想太高調,所以一直沒公開。”

    “您對性虐待一事有什么解釋嗎?”

    “那不是性虐待,是情侶之間的情趣。相信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不為人知的小癖好,而我,恰好是那個癖好被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的人。其實我本人,比諸位更加無法接受這件事。但我們是自愿的,無論發生關系還是關于特殊癖好,都是發自內心的自愿。”

    謝之繁跟著點頭。

    “津海項目擱置,秦氏股價暴跌,聽聞秦家即將面臨破產,是真的嗎?”

    “都是空穴來風。秦家在燕城世代繁榮,絕不可能破產。請大家放心。”

    “在此,我也代表自己和秦氏集團向社會各界致歉,也希望大家能給我個機會,再次信任我們秦氏集團。謝謝。”秦霄深深地鞠了一躬,一滴眼淚無意識地砸落在地面。

    他自己都未曾察覺。

    而此時,1208房間內,江一眠再次推開人。

    “傅承焰你夠了!”他眉眼含怒,氣息不穩。

    見他真的生氣了,傅承焰張開雙臂后退幾步,給他留出安全距離,以示不會再繼續。

    “這就是你說的不插手?”江一眠并不領情。

    他一邊扣著開到腰間的襯衣扣子,一邊質問傅承焰,“你不是答應過我?為什么要騙我?”

    傅承焰大拇指擦掉唇邊的水跡,笑了下,“眠眠,我這不是聽了你的,什么也沒做嗎?我想你了,來酒店跟你接個吻,有什么問題嗎?”

    “狡辯!”江一眠瞪著他,“大少爺一向跟你不對付,酒店是我定的,只有我和他知道,我沒告訴你,那必然就是他告訴了你。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讓他一改往日的態度?”

    傅承焰不語,收了笑意靜靜看著第一次對他發火的江一眠。

    “傅承焰,你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關心則亂,江一眠語氣越發尖銳,“如果你做不到,一開始就不應該答應我!我們就保持原來的距……”

    “如果不是因為答應了你,他秦家早他媽完蛋了!我還用等到現在?”一股無名火躥上來,傅承焰扯開襯衫衣領朝他走來。

    “你以為我傅承焰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一把將江一眠按在門上,眼底怒意洶涌,“也就是對你江一眠溫柔些罷了。秦家在我眼里算個屁!秦霄他又算個什么東西?”

    空氣安靜了幾秒。

    江一眠不再那么尖銳,只低下頭說了聲,“我不想吵了,你走吧。”

    傅承焰被氣笑了,“你知道我今晚為什么會在這里嗎?”

    江一眠垂首不語。

    “因為秦霄把你賣給我了!”傅承焰勾起他的一把,強迫他抬頭,“30億!買你一夜!”

    江一眠看著傅承焰,淺棕的眼眸流轉著萬千情緒。

    “你不是喜歡算賬嗎?”傅承焰松開他的下巴,“來,還我?”

    江一眠不可置信地看著眉宇含怒的傅承焰,看了很久很久。

    眼中逐漸失望。

    他開始解襯衫扣子,一顆一顆,直到完全解開。

    然后雙手攀上傅承焰的脖頸,取悅一般地開始吻他,吻他的嘴唇,喉結。

    然后替他解了扣子。

    接著是胸膛,腰腹,……

    “夠了!”傅承焰一把將人拉起來,“今天沒心情!”

    說完他就開始扣襯衣扣子,卻被江一眠一把攥住松松圍在胯骨的腰帶。

    “你不是買了我一夜嗎?”江一眠開始解他的腰帶,“我給你。”

    第56章 我睡了

    傅承焰抓住江一眠的手,卻被他一把甩開再次攥住腰帶,瞬間抽出來隨手一扔,然后接著去解傅承焰西褲的扣子。

    “江一眠你瘋了?!”傅承焰雙手扣住他的雙手,舉過頭頂壓在門上。

    江一眠仰著脖子冷笑,“你不是一直都想跟我做?怎么給你你還不要了?”

    他嘴唇殷紅,面色也泛起緋色,冷笑起來有種冷艷的美,誘人陷入。

    傅承焰喉結頻頻滾動,一雙黑眸里怒意和愛。欲交纏燃燒。

    “江一眠,是不是我給了你什么錯覺,讓你以為我不會動你?”他面色冷厲,啞聲警告。

    卻怕捏疼江一眠的手腕,暗自收了些力道。

    江一眠勾著笑,雙手猛地一震,瞬間從傅承焰的手中掙脫鉗制。

    然后推著人快速后退,傅承焰震驚之下,來不及思考他怎么突然這么大力氣,就被他一把推倒在床上。

    江一眠騎了上去,扯開他西褲扣子就往下扒,“不是要做?我奉陪。”

    傅承焰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看著他吻自己的胸膛,腰腹,再往下,傅承焰在他嘴唇即將觸碰到時起身一把掐住他的下顎,

    兩人目光一俯一仰無聲交鋒,大敞的胸膛劇烈起伏。

    安靜的房間內,人的感官總是會異常靈敏,兩人能互相感受到對方的灼熱氣息,凌亂急促的呼吸聲也顯得清晰至極。

    良久的安靜之后。

    “你可想好了?”傅承焰語氣凜冽,不像是詢問,更像是最后一道危險警告。

    江一眠同樣眸色冰冷與他對峙,一字一頓,字字失溫,“要做就做。”

    話音剛落,傅承焰扣住他單薄的雙肩,天旋地轉,形勢對調。

    強勢霸道的吻落在了江一眠紅艷欲滴的唇上,一改往日的溫柔,極具侵略性。

    衣料被撕裂的聲音格外刺耳,他認命般閉上雙眼,失去所有反骨。

    刺痛感由上而下。

    粗暴,隱忍,掌控,順從。

    全無反抗之下是從未有過的委屈和失望,席卷全身。

    江一眠滿腦子都是傅承焰說的那句,“還我”。

    側臉貼在枕上,雙手藏進枕下用力攥著,緊閉的眼眸長睫顫動,緩緩滑下一滴清淚。

    越是臨近,神經就越來越緊繃,身體開始不受控地抖。

    他明明已經做好了準備,等著這一切。

    可他身體的每一寸,都在堅定且明確地表達著抗拒。

    沒有等到任何動作,房間陷入長久的寂靜。

    靜得江一眠能聽清身后傅承焰的呼吸聲,由粗重變得低緩,直至無聲。

    完美的曲線紅痕點綴,在暖色的燈光下呈現出絕美而誘人的姿態。可那克制不住的顫抖,看得傅承焰心口又悶又疼,洶涌的怒意和情。欲逐漸被壓制。

    終于,按在后腰的大手突然抽離。

    江一眠緊繃的神經瞬間放松了些。

    過了一會兒,他膝蓋不再跪著,身體完全放松下來,趴在床上。濕潤的眼眸緩緩睜開,氳著水霧的視線落在背身站在床邊,正煩躁扣著腰帶的傅承焰身上。

    英挺的身軀肌肉堅實,線條優越,透著灼灼熱意,強勁的腰腹被腰帶松松束住,藏起了江一眠此刻不能承受的愛與欲。

    兩人一靜一動,不發一語。

    傅承焰接著套上黑襯衣,挽起袖子,隨意扣了兩顆扣子就將衣擺松松扎進腰帶里。

    然后拎起床尾的西裝外套,隨手一扔蓋住江一眠光著的身體。

    “要下床就先用這個遮一下,我去給你買貼身的衣物。”

    說完他就大步朝門口走去。

    隨著一聲不輕不重的關門聲,屋內重新陷入長久的寂靜。

    江一眠目光渙散,在床上趴了很久。

    直到手機響起秦汐的來電,他才回了神。

    但他沒有要接的意思,甚至并未看向擱在床頭柜上的手機。只是慢慢撐起身子,然后下床,赤腳站在地板上。

    站了一會兒,鈴聲結束,他抬腳踩過破碎的襯衣,往前走了幾步,彎腰撿起地上的西褲,一旁的內褲已經被撕得沒法穿了,他直接套上西褲。

    然后又往前走了幾步,撿起自己的西裝外套,看了看,還好,只是肩膀位置被扯開了線,能穿。

    江一眠套上,再回到床邊坐下,穿鞋襪。拿起手機,出門。

    走廊無人,西裝是一粒扣的款式,扣子雖然是扣著的,但胸膛和腰腹根本遮不住。江一眠用力裹了裹,因為太合身,余出來的衣料不多,只能說比不裹好一點。

    他走在靜謐幽長的走廊,走得很慢,沉緩的腳步聲回響,身形單薄異常,顯得孤獨又可憐。

    *

    江一眠出酒店時,新聞發布會早已結束。

    酒店大堂空無一人,他裹著外套穿過旋轉門,夜風涼,全身的毛孔瞬間收縮,他把自己裹得更緊。

    隨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回秦家。

    傅承焰回到1208的時候,房內早已沒了江一眠的身影,只有他的西裝外套孤零零地躺在床上。他攥著手中的手提袋,沉沉的目光落在江一眠之前趴過的位置。

    站了一會兒。

    然后摸出手機給江一眠打電話。

    回鈴音響了很久,久到傅承焰平復的情緒又開始暴躁。

    最后回鈴音不出意料地戛然而止。

    傅承焰一邊重復撥著號,一邊大步朝電梯走去。

    直到進入地下車庫上了車,電話始終沒有被接起。

    傅承焰煩躁地拍了一下方向盤,啟動車子,疾馳而去。

    而另一邊,江一眠到達秦家別墅,一下車就看見等在外面的秦汐。

    “江管家,你這是怎么了?”秦汐連忙上前,挽住他的胳膊,關切詢問。

    江一眠本能地躲避她的目光,頭垂得很低,雙手攥著衣服緊緊裹住自己,后退幾步。

    “小姐,我沒事。”他嗓音啞極了。

    即使是在門柱燈昏黃的燈光下,秦汐都能清楚地看見,他頸間淡退的痕跡上又添了新的紅痕,不止脖頸,胸膛,腰腹,都有。

    且很密集。

    “江管家……”秦汐朝他走了兩步,雙眼瞬間紅了,“你,你怎么了?”哭腔一下就出來了。

    江一眠無異惹小姑娘哭,意識到自己似乎顯得太過狼狽可憐,于是便收了脆弱,挺直脊背溫聲說,“小姐別哭,我真的沒事。先進去吧。”

    見她不走,江一眠率先進入別墅,秦汐跟在他后面啪嗒啪嗒掉眼淚。

    夜深了,秦家不論主子還是仆從都睡了,江一眠腳步刻意放得很輕,以至于走到房間門口時秦霄都沒發現任何動靜。

    江一眠打開房門,屋內漆黑一片,按開照明,一眼看見秦霄坐在自己床上。

    秦汐見他不動,吸了吸鼻子,歪著腦袋往里看,下意識冒出一句,“大哥?你怎么在江管家的房間?”

    秦霄哪里還顧得上理秦汐,他在看到江一眠那副模樣的時候就僵住了,腦子里一片空白,只看得見那些刺目的紅痕,像一把又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扎進他的胸膛。

    江一眠轉身對秦汐說,“小姐,您先回房。”

    秦汐搖頭,眼中淚花盈盈,“我不走。萬一他又掐你怎么辦?”

    江一眠耐著性子勸她,“聽話。您忘了我之前怎么跟您說的嗎?”

    怕秦汐忘了,他壓低嗓音小聲提醒,“別跟大少爺正面沖突。”

    秦汐咬了咬唇,還是不肯走,“我就在這兒看著,不說話。”

    江一眠能想象到秦霄會說出多難聽的污言穢語,這些怎么能讓單純的小姑娘聽?

    “小姐,這樣,您先回房。如果真有什么事,我給您打電話,好嗎?”

    看著江一眠誠懇的目光,不像在說假話,秦汐又往里瞅了瞅,才小聲說,“好吧,那你自己小心。這是秦家,有爸爸在,你不用怕他。我也始終都會站在你這邊。”

    江一眠勉強扯出個淺笑,“知道的,謝謝小姐。快回屋吧。”

    秦汐看了看江一眠,最終還是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見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江一眠才轉過身,關上門。

    夜深了,沒必要吵著其他人睡覺。

    秦霄還坐在床上,一動不動,仿若一座雕塑。

    江一眠抱臂靠在門上,盡量遮住一些痕跡,沒有朝他走近一步。

    兩人就這樣靜靜對峙著。

    說是對峙,其實也不是,起碼對秦霄來說不是。

    他的心,疼極了。

    明明很想知道江一眠怎么樣,卻一個字也問不出口。

    不過從他身上的痕跡可以看出,應該是受了罪了。

    傅承焰玩過那么多男人,又怎么可能憐惜江一眠呢?還不是怎么爽怎么玩?

    意識到這一點,秦霄更難受了,他一拳重重砸在床上。

    但不軟不硬的床砸不疼手,反而讓他無處發泄,憋悶得慌。

    他站起來,開始在屋內走來走去,目光頻頻看向江一眠滿腹的紅痕。

    江一眠靜靜看著他,略微愉悅地欣賞著他逐漸暴躁的模樣,也時刻準備著與他正面交鋒。

    盡管這很難,但他已經有了些進步。

    如果秦霄要對自己動手,他應該能保證在應激反應讓自己身體失控之前,把人扔出去。

    出乎意料的是,秦霄始終沒有朝他發瘋。

    在屋里轉了半晌,最終似乎控制了情緒,走向江一眠。

    他在距離一米的位置停住,然后終于開了口,“江管家,你……”

    突然有些說不出口。

    江一眠靜靜審視著他的臉,有明顯的愧疚和自責,還有后悔。

    秦霄是長出人心了嗎?

    前世他也這樣把自己送給傅承焰,卻是另一副讓人作嘔的樣子。

    魚鵗湍堆

    江一眠嗤笑出聲,“大少爺怎么不說話了?”

    “又要問我是不是被傅先生睡了?”

    “還是要問我怎么被他睡的?睡了幾次?”

    “別說了。”秦霄垂下頭,喉嚨發緊。

    江一眠冷冷瞥著他,開始一字一句地刺激他,“我們確實做了。您親手設的局,我怎能不領情呢?”

    “別說了……”

    “一墻之隔,動靜那么大,您應該聽見了吧?”

    “別說了!”秦霄攥著拳。

    “我這么晚才回來,您不用想也知道我們做了不止一次吧?至于姿勢……”

    “住口!我他媽讓你別說了!”秦霄暴躁抬頭,怒氣沖沖地瞪著他,雙眼紅得厲害。

    “怎么?”江一眠笑,繼續刺激他,“您不是一直都想知道這些嗎?我還可以說得再具體些。”

    秦霄看著江一眠這副明明喜歡自己,卻非要說這些話氣他的嘴硬模樣,硬生生壓下了渾身的戾氣。

    臉上神色快速變幻,顯得扭曲至極。

    看著他扭曲的臉,江一眠依舊保持著抱臂的姿勢,但雙手已經暗暗收攏成拳。只要秦霄有發瘋的跡象,他就第一時間出手,先發制人。

    空氣逐漸凝滯。

    幾分鐘后。

    “對不起……”秦霄再次垂下頭,“早點休息,這幾天不用侍餐。”

    然后繞過江一眠,壓下把手。

    江一眠側身一讓,秦霄出去了。

    還輕手輕腳地帶上了門。

    江一眠盯著門怔了幾秒,然后笑出了聲。

    有心了?

    那就更好辦了。

    自重生以來,江一眠受制于應激反應,只要秦霄一碰他,身體就失控。所以他一直隱藏著自己的實力,循規蹈矩地和秦霄生活在一起。

    而秦霄對自己一向沒有真心,發了瘋什么事都做得出來,所以他原本是打算等克服應激反應后,再對付秦霄,起碼在秦霄反擊的時候自己不至于無法動彈,能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今天秦霄的所有反應都出乎江一眠的意料,特別是在自己說出那番話刺激他以后,他竟能控制即將爆發的情緒,這是頭一次。

    如此看來,計劃可以提上日程了。

    江一眠摸出靜了音的手機,打算給秦汐發一條微信,結果屏幕一解鎖就是看到28條未接來電。

    都是傅承焰打的。

    他點開傅承焰的名字,滑了一下通話記錄,可以看出傅承焰是每隔兩三分鐘就撥了一次電話。

    他不想理人。

    返回主屏幕,點開微信,置頂聯系人有三條未讀信息。

    最后一條可以看見是:“我在秦家門口。”

    江一眠沒點進去看其他兩條。

    給秦汐發了一條微信:

    【小姐,沒事了,大少爺走了。】

    秦汐秒回:

    【那就好那就好,那你早些休息。】

    江一眠回:

    【嗯,您也是。】

    他知道秦汐肯定擔心自己,一直沒睡,守著手機等自己聯系她,所以想著先讓她安心。

    然后放下手機,進入浴室。

    脫下外套后,滿身紅痕的身體出現在鏡子里。

    江一眠抬手撫上胸膛,兩邊都無一幸免。最敏感的兩處位置一路上都因為衣料的摩擦而有些輕微的疼。如今仔細一看,應是被傅承焰咬傷了。

    可沒有血跡,也摸不到任何傷口,應該是很小的傷口,摸不出,看不見,但能明顯地感受到它的存在。

    往下看去,腰腹上更是重災區。

    難怪秦汐只看到一部分露出的皮膚就哭了,他這副樣子,看起來真的很像被人欺負慘了。

    可能小姑娘不懂,說不定還以為他又被掐了。

    花灑打開,江一眠站過去,冰涼的水兜頭澆下。

    身子被冷水一激,他不禁顫抖起來。

    但寒冷使人清醒。

    他知道自己今晚不僅任性,還有些不識好歹了。

    傅承焰想幫他,想照顧他,想替他解決一切,就像前世那樣。

    可他已經不是前世那個只能依附傅承焰生存的菟絲花了,他有了雙腿,有了對抗秦霄的能力,也有了尊嚴。他可以靠自己。

    無可厚非,傅承焰確實對他很好,盡管目前還沒確定關系。可是越對他好,他就越不能讓傅承焰陷入任何麻煩,哪怕這個麻煩對傅承焰來說危險系數很低。

    前世,江一眠出國去救林蕎前,意外在秦霄的辦公室發現了一份很舊的名單。

    紙質有些泛黃,名單上沒有姓名,只有代號,一共二十人。

    而江一眠跟了秦霄十八年,那份名單里的人他從頭至尾都沒見過一個。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被趕出私人別墅后,秦霄如愿與林蕎結婚,迅速收拾了秦衛國和秦非,排除集團異己,在商場一路暢通無阻,名單上那些人的用途絕不簡單。

    江一眠甚至覺得自己與那些代號沒什么區別,只不過自己有個名字而已。

    按照名單上顯示的日期,這些人是在江一眠參加特訓兩個月后做的登記。

    而算算時間,正是開學的日子。

    當然,也有可能,這些人一直都存在,只是在那個時間才統一做了登記而已。

    這就是江一眠最擔心的情況。

    雖然傅承焰有頂級的安保團隊負責他的安全,但他向來隨性,高興了就用用,多數時候都是一個人出行。

    江一眠回想了重生后的這段時間,特別是最近和自己在一起時,傅承焰照顧他的感受,出入都是一個人,連司機都不用。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淋了這么久的冷水,身體早已麻木,反而不那么抖了。

    江一眠快速洗完澡出來,然后拿起手機。

    果然,傅承焰又發了一條微信過來,通話記錄也多了幾條。

    “眠眠,你再不接電話,我就要翻墻了。”

    電話又打了進來。

    江一眠盯著屏幕看了會兒,然后點進了他的微信。發了句:“我睡了。”

    關機。

    然后從衣柜里拿出干凈的床上四件套,換好后,他就直接上床睡覺了。

    但并沒有想象的那么好入睡,江一眠在被窩里翻來覆去,一閉上眼腦子里就全是傅承焰粗暴地親吻他身體的畫面。

    輾轉反側到凌晨三點,江一眠掀開被子下床。

    從窗臺往下看去,這個角度是能看到別墅門口的位置的,只是夜里別墅內外的燈光都比較昏暗,他看不太清。

    似乎停了有一輛車,又似乎沒有。

    心里有些亂。

    江一眠顧不上換掉睡袍,就直接出門下樓。

    走到別墅門口時,他看見了路燈燈光之外的朦朧黑夜里,傅承焰屈起一條腿倚在車子引擎蓋上,捂著打火機點煙。

    夜風微涼,他的黑襯衣依然只隨意扣了兩顆。

    腳下是一地的煙蒂。

    香煙點燃,傅承焰收了打火機,閉著眼仰頭吸了一口,緩緩吐出煙霧。

    江一眠走過去,拿掉他手里的煙。

    扔了。

    傅承焰勾了個笑,沒有睜眼,憑著感覺一把將人擁進懷里。

    “眠眠,你總算肯理我了。”他下巴擱在江一眠的肩窩,嗓音又沉又啞。

    明明在笑著,語氣聽起來卻顯得異常哀傷。

    江一眠知道,傅承焰應該也不比自己好受。

    “別抽這么多煙,”江一眠雙手環上他的腰,“對身體不好。”

    這句話是前世傅承焰勸江一眠戒煙時說的。

    此刻說來,前世的種種場景在江一眠的腦海里不斷浮現。

    傅承焰對他的疼惜,從前世到今生,似乎始終如一。

    第57章 命令我

    “對不起,眠眠。”傅承焰把頭埋在江一眠頸側,疼惜地親他雪白肌膚上烙下的新鮮紅痕,一下又一下,“都是我的錯,原諒我好不好?”

    江一眠放松身體,仰著脖子任由他親著。

    “我以后都聽你的,你讓我往東,我絕不敢往西。”見江一眠的反應不抗拒,他繼續低聲哄著,隱隱聽出不著調的意味,“你指哪兒,我打哪兒,絕對服從指揮。”

    江一眠被他哄得揚起唇角,“什么指揮不指揮,我可沒想過使喚你做什么。”

    “你可以使喚我。”傅承焰停止親吻,扶著他的雙肩,與他深情對視,“怎么使喚都行,我隨時待命。”

    江一眠終于笑出了聲,踮起腳在他唇上輕輕嘬了下,“那我可行使我的權利了?”

    傅承焰低頭回吻他,柔柔地含著他的唇壞笑說,“好,快命令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為眠眠服務了。”

    江一眠輕輕推開他,說,“上車。”

    傅承焰眼眸微瞇,意猶未盡地看著人,“也好,車上更私密。”

    江一眠看著他想入非非的模樣,忍不住笑,“回去睡覺。”

    “?不是吧……”

    “就現在。”

    “……行。”

    自己剛說出口的話,得認。

    傅承焰拉開車門,將擱在副駕的手提袋遞給江一眠,“都是按照你的尺寸買的,應該很合身。”

    江一眠接過,臉上飛了一抹微紅,輕輕“嗯”了聲。

    “你先進去。”傅承焰靠在副駕車門,“我看著你。”

    江一眠知道這個拗不過傅承焰,便乖順點頭,說了聲“好”,然后提著手提袋轉身進入別墅大門。

    看著大門后江一眠的身影逐漸走遠,直至完全看不見,傅承焰才坐進駕駛位,啟動車子,看了一眼三樓最右側亮著燈的房間,然后疾馳而去。

    *

    凌晨四點半,江一眠窩在被子里盯著手機。

    叮——

    微信提示音。

    江一眠迅速點開——

    【傅承焰:我到了,晚安眠眠。】

    江一眠抿唇笑著,快速敲擊屏幕。

    卻在點擊發送時手指僵住了。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刪掉對話框里的內容,怕傅承焰操心他這時候還沒睡,那句承載著萬分情意的“晚安”最終沒有發送出去。

    江一眠鎖了屏,掀開被子下床。

    進入浴室洗漱時,鬧鐘準時響起。

    江一眠一邊聽著空靈的《寂靜之音》,一邊心情愉悅地刷著牙。

    洗漱完畢,曲子剛好放完一遍,江一眠滑掉鬧鐘,從衣柜里挑了套黑色運動裝,將領子立起來,拉鏈拉到最上面,遮住脖頸的道道紅痕。

    發帶依然選了黑色,腕帶和護膝選了白色,戴上運動手表。往裝了琴譜的工裝包里擱了一套日常衣服,然后出門。

    凌晨五點的城市,有種萬物復蘇的感覺。

    漸明的天色,路燈未熄,街道靜謐,出門早的行人反而沒那么行色匆匆,頗有一種慢生活的節奏。

    江一眠心情愉悅,挎著工裝包不緊不慢地走在綠蔭遮頂的人行道上。

    沿著楓橋路往外走到頭,再右轉走到第一個十字路口,不用過馬路,右手邊全玻璃幕墻的菱形建筑上,中英文“威尚”銀黑漸變的特殊字體亮著冷冽的光,很是吸人眼球。

    江一眠握著挎包帶子,踏著一層層寬闊階梯往上走。這是一家24小時營業的私人高奢健身會所,二樓是正門。

    這個點,健身的人少,江一眠推開玻璃門進去,里面很安靜。

    前臺是一位漂亮姐姐,聽到動靜起身職業行禮,在看清江一眠的臉時,原本有些困倦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掛在臉上的職業笑容逐漸有了濃烈的感情色彩。

    “先生您好,請問有會員卡嗎?”她嗓音親和有禮,溫柔至極。

    江一眠禮貌說了聲“稍等”,然后摸出錢夾,從里面拿出銀色卡片,遞給她。

    刷卡后,前臺姐姐一愣,系統里只顯示了姓名欄里的“江先生”,其他資料需要高級權限才能查看。一開始沒注意,她這才急于確認般看了一眼卡片上的卡號——

    沒有普通會員卡那一長串的前綴數字,只有一個數字“3”。

    1-20的卡號是“威尚”成立之初為燕城名流富商辦理的終身貴賓卡,但她上班幾年只見過數字十幾的卡號,前十的偶爾見過幾次,但前五的還是頭一回遇見。

    這位江先生,到底是什么大人物?

    她忍不住打量江一眠身上的衣著,從頭到腳全是高奢,特別是左腕上戴的那只運動手表,好幾十萬。

    視線落到江一眠的包上。

    ……大概有錢人還是低調的。

    這包雖然很有時尚感,但不是什么大牌,價格也就兩三百。

    江一眠見她一直盯著自己看,眼中神色不斷變幻,便禮貌詢問,“請問,有什么問題嗎?”

    前臺立馬收了目光回神。

    卡片被雙手恭敬遞回來,溫和的嗓音柔聲提醒,“貴賓區請往里直走到底,然后左轉。”

    江一眠說了聲“謝謝”,就收起卡片往里走。

    公共健身區此刻空無一人,江一眠沒有去貴賓區,只是刷卡將包放進儲物柜里,然后站在全玻璃的窗邊開始做拉伸。

    此時走過來一名身形壯碩的健身教練,長相還不錯,但魁梧的肌肉讓他看起來仿佛有三個江一眠那么大。

    應是得知來了位卡號前五的貴賓,所以出來詢問他需不需要專業指導,江一眠婉拒后,對方又開始跟他閑聊起來。

    “江先生平時有什么愛好嗎?”

    “沒有愛好。”江一眠不想聊。

    對方被噎了一下,臉上卻沒什么不悅,繼續笑著說,“我好像忘了自我介紹了,您可以叫我Jason。”

    江一眠一向對過分熱情的人保持刻意的疏離,所以只隨意“嗯”了一聲,做完拉伸又自顧自做著熱身運動。

    Jason近乎執著的熱情,碰了壁也并未讓他退卻,反而越挫越勇繼續跟在江一眠的身側,貼心詢問,“江先生在健身方面有沒有什么規劃呢?比如說,期望達到一個什么樣的身材?”

    “隨便練練。”

    江一眠很清楚他的目的,不過是想讓自己聘請他作為自己的私人教練。為了工作,可以理解,所以江一眠雖然沒興趣,臉上卻也沒露出過于不悅的神色,只是維持一貫的淡漠,讓人看不出情緒和喜惡。

    熱身運動做完,江一眠又自顧自走向左側無氧區。

    Jason快步跟上。

    按照先練上身胸背優先的訓練原則,江一眠從一排固定器械里選擇了蝴蝶機。

    “那江先生,您在飲食方面有什么計劃嗎?”Jason頗有種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執念。

    此時微信有視頻電話打進來。

    江一眠摸出手機,看著屏幕勾唇笑了下,隨口說著,“抱歉,我接個視頻。”

    Jason終于不再打擾,貼心地根據江一眠的身高和身材調整蝴蝶機的座椅、把手和配重片。

    視頻接起,傅承焰還在被子里,睡眼惺忪地瞇了只眼看江一眠,明顯沒睡醒,眼睛澀得都睜不開。

    “眠眠,在哪兒?”他嗓音慵懶地問。

    江一眠唇角帶笑,“健身房。”

    然后舉著手機慢慢轉了一圈,讓傅承焰看清楚。

    這一轉,江一眠左后側的Jason入鏡了,傅承焰兩眼睜開,瞬間就不困了。

    他掀開被子下床,甩了句“等我”,然后手機鏡頭里照著天花板,人沒影了。

    江一眠盯著屏幕看了會兒,然后笑著掛了視頻。

    不出意外,傅承焰很快就會來找他了。

    江一眠收起手機,坐上蝴蝶機。

    Jason適時上前,熱情道,“江先生,需要我教您使用器械嗎?”

    “不用,我會。”江一眠握住把手,開始訓練。

    看著他標準的坐姿,拉動把手時腋下和肘關節始終同時保持在30度,還原把手時身體和肘尖保持在同一個水平線上,夾胸時肩胛骨始終貼著座椅靠背,不讓受力點轉移到肩膀上,吸氣吐氣也跟隨把手拉動和還原的節奏。

    這一組動作下來,一般人容易犯的錯誤,他是一個沒犯,Jason感覺他使用器械的規范程度,比自己還專業。

    但他畢竟是教練,不能露怯。

    繼續躬身在他旁邊貼心問,“江先生,這個重量能承受嗎?”

    “不太行。”江一眠說。

    “您剛來健身房鍛煉,力量不夠很正常,我為您減掉一片。一般新手我們也都是建議用一片就夠了。”Jason見他停下動作,連忙去替他調整配重片。

    他明顯會錯了意。

    江一眠眉心微蹙,自己上手加了滿重量。

    “江先生,您……”Jason驚得目瞪口呆。

    話還沒說出完,江一眠已經坐到座椅上拉動把手了。

    一下,兩下,三下,……

    Jason在心里默數著。

    一共二十下,這……

    他練了五年,也才做到滿重量二十下。

    震驚過后,他開始打量已經起身去練其他器械的江一眠。

    突然好奇這副被寬松運動裝藏起來的單薄身體,內里是怎樣緊致的肌肉線條。

    Jason嘆了口氣,也只能是想想,這種老板來了都要捧著的貴賓他怎么能覬覦?

    混不到私教,混個眼熟也成啊。

    他又跟了過去。

    以至于傅承焰來的時候,Jason還在江一眠面前努力刷著存在感。

    江一眠在哈克深蹲機上,握住把手,腳分開略比肩寬,瞬間推起器械,然后慢慢往下坐,即使是寬松的運動褲,在這樣的動作下,臀部曲線也展露無遺,且顯得越發挺翹。

    傅承焰看到的一瞬間,腦子里全是昨晚江一眠趴在酒店大床上的模樣。

    而他身后,站著那個不知好歹的大塊頭。

    第58章 跟我走

    傅承焰摸出會員卡,猛地拍在前臺,然后大步朝江一眠走去。

    前臺姐姐被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后叫了一聲“哎、先生”,然后見人已經走遠,連忙刷卡。

    這一刷,系統內依然只有姓名欄公開顯示著“傅先生”。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一連來了兩位貴賓!

    她連忙拿起卡片確認卡號——

    數字“1”。

    姓傅。

    這位貴賓難道是燕城傅家的?

    她連忙摸出手機在瀏覽器搜了一下“傅氏掌權人”,彈出的頁面全是跟傅承焰感情相關的極其博眼球的新聞,不過都是很久以前的。

    最近的一條還是差不多兩個月前的一條視頻,她就記得自己對這個視頻是有印象的,點進去看,果然,自己之前看過。

    也確定了剛才這位貴賓就是傅氏掌權人傅承焰。

    不過可能是鏡頭的原因,視頻里的傅承焰跟現在出現在健身會所里的本人還是有區別的,只有八分像,本人要帥得多,且沒了視頻里吊兒郎當的笑,顯得氣場異常強大。

    想想當初自己還和同事們聊起這位傅家掌權人呢,那段時間關于他的新聞鋪天蓋地,推送了好些天,整個會所里無論男女都在討論他。

    她趕緊拿起卡片,朝無氧區的三人快步走去。

    離得遠看不出什么,走近了才發現,三人之間氣氛緊張而微妙。

    特別是傅先生一張輪廓分明的臉雖在笑著,眸色卻看起來異常沉厲。

    她被無形的低氣壓震懾,立在原地,突然不敢上前打擾。

    “眠眠,這誰?”傅承焰問。

    見他西裝革履,全身上下的行頭加起來得值幾套市中心的大房子,Jason連忙喜笑顏開地自報家門。

    但傅承焰壓根沒看他,只盯著江一眠起伏的曲線。

    要想達到鍛煉的目的,無氧運動須得一組一組做完才能停下,特別是做到后面,體力消耗巨大,呼吸更要保持全程一致的規律,否則呼吸一亂全都亂了。

    江一眠看不見傅承焰,聽聲音是站在自己正后方很近的距離。不過聽到Jason在回答傅承焰,江一眠就沒管,打算專心做完這一組,組間休息時再跟他說話。

    傅承焰似乎也意識到這一點,便耐心等著,同時收了笑意的視線終于轉向了一旁仍舊堆著笑的Jason。

    Jason被他凜冽又危險的視線看得頭皮發麻,臉上的笑都不自覺僵住了。

    被盯得時間久了,因為自己的身材和外型一向自信滿滿的Jason,竟頭一回在客人面前生出莫名的自卑和心虛。

    在傅承焰強烈的低氣壓下,最終他臉上的笑徹底垮下來,像個鵪鶉一樣立在原地。

    此時江一眠練完一組,停了下來。

    他起身回頭,見著傅承焰這副模樣,便拉住傅承焰的手,忍不住笑著說,“這么兇干什么?別嚇著人。”

    感受著掌心的熱意,傅承焰低沉的嗓音淬了冰,大發慈悲般開口,“還不滾?”

    Jason行了個禮連忙走開,不遠處的前臺姐姐也顧不上送卡片了,跟著一道快步走了。

    Jason邊走邊擦著額頭上的冷汗,“這是哪位殺神啊?那眼神能刀死我!”

    前臺姐姐立馬“噓”了一聲,一副嫌他作死的樣子,“那是傅氏企業的掌權人,傅承焰。你沒事招惹他干嘛呀?”

    Jason憋屈叫冤,“我看他那一身行頭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哪兒敢招惹啊?只是例行職業熱情。我甚至都沒說上兩句話,就……嗐!現在想起來都還心怦怦跳,太嚇人了!要是眼神能殺人,這位傅先生絕對是一等一的高手。我從沒見過誰的眼神能把人看得頭皮發麻腿軟冒汗的。”

    前臺姐姐瞪了他一眼,“快別說了吧你,下去休息會兒,再過兩個多小時就換班了。”

    Jason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進了員工休息室,心道,這一大早上的,真是白忙活,啥好處也沒撈著。

    不過,那位江先生還是蠻不錯的。

    不僅人不錯,說話溫柔有禮的,身材也……

    雖然只能透過寬松的運動裝估摸個七八分,但是根據他多年的從業經驗,可以大致推斷出那衣料之下的軀體一定很棒,絕非俗物。

    他頭枕雙手躺進沙發里,不由得舔舔嘴巴,腦子里全都是江一眠的漂亮臉蛋和誘人的屁股。

    而另一邊,傅承焰開始“興師問罪”。

    “來健身怎么不叫我?我好陪你。”傅承焰去摟他空蕩的腰,然后摸出胸前的方巾替他擦著鬢邊和下顎的汗珠。

    江一眠打趣他,“你昨晚那么晚才睡,叫你來確定不會打瞌睡嗎?”

    “怎么會?有你在,我必定精神百倍。”傅承焰笑,將方巾收進口袋,摟著人打算往貴賓區走。

    江一眠掰開他的手,“我還得做肌肉拉伸和放松。”

    傅承焰只好站在他旁邊等著。

    江一眠壓著腿,突然想到了什么,側頭對傅承焰說,“你別欺負Jason,為了工作,都不容易。”

    傅承焰被氣笑了,“我惦記你想你,醒來跟你開個視頻,一大早就看見個晦氣玩意兒,你倒是會體諒人,你怎么不體諒體諒我?”

    江一眠收了動作,走到傅承焰面前拉了拉他的手,溫聲解釋,“好了。他也沒把我怎樣,就是啰嗦了點,想做我的私教。沒什么過分的行為,別生氣了。”

    傅承焰趁機得寸進尺,挑著眉故作冷漠,“想讓我不生氣?可以。讓我親親。”

    江一眠臉頰瞬間飛了一抹微紅,看了看前臺,又看了看四周的攝像頭,“……在這兒嗎?不太好吧。”

    傅承焰勾唇,在他耳邊低語,“知道你怕羞,跟我走。”

    說完就摟著人往貴賓區走去。

    貴賓區是分了三層的,徑直穿過走廊左轉走過去是普通貴賓區,往上一層是卡號前20位的客人在使用。其實并沒有那么多區域,因為2、4、7、11、12、14、17這幾位數字是沒有的,怕犯人忌諱,圖個吉利。再往上,就是只服務頂級貴賓的整層貴賓區。

    江一眠被傅承焰帶到專屬他的整層貴賓區。

    這里比二樓的公共健身區大了一倍,而且沒有任何人打擾,也沒有攝像頭,絕對私密。

    一想到傅承焰要在這里親自己,江一眠心跳不自覺加速,但心下還是做好了準備。

    傅承焰卻說,“我等你做完拉伸和放松,如果你還要做有氧,我也可以等你做完。”

    他捧住江一眠的臉,在他眉心印上一吻,沉著嗓音霸道又溫柔地說,“以后別給人看了,好嗎?”

    江一眠知他吃醋得厲害,也不想惹他生氣,更不想傷及無辜,輕“嗯”一聲,在他掌中乖順地點頭。

    傅承焰放開人,江一眠慣例走到窗邊,一邊看著玻璃幕墻外的街景,一邊做著拉伸和放松。

    做完這一切之后,又開始做有氧運動。

    而傅承焰就坐在開放式休息區的沙發里,長腿隨意岔開,胳膊支著腦袋看他。仿佛在欣賞一件珍藏多年的漂亮畫作。

    這種對江一眠的占有欲,仿若珍藏名貴藝術品的感覺,對傅承焰來說過于熟悉了。

    好似江一眠曾被他這樣悉心呵護,珍藏數年。

    可他們明明才認識兩個月。

    這種莫名的熟悉感,傅承焰想不通。暫且歸結于,對喜歡的人會有似曾相識和相見恨晚的感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只能愈發說明,他喜歡江一眠喜歡得要死。

    時間緩緩流逝,清晨的陽光透過玻璃幕墻,柔柔地灑在江一眠身上。

    正在窗邊騎動感單車的小美人,雙手握住把手,挺胸收腹,脊背前傾,即使是在寬松的運動裝下,也能看出腰間凹陷下去的柔美弧度。在這樣的坐姿下,屁股就顯得格外挺翹誘人。

    傅承焰看得燥火燎原,抬手扯松了領帶。

    豈料江一眠突然握住前端的把手,抬起屁股,踩著踏板跑起來了。

    之前屁股沒動還好,這一動……

    傅承焰看著他晃來晃去的屁股,燥火難耐,實在是忍無可忍,開始四下摸身上的煙盒。

    摸了好一會兒才從西服里邊的口袋摸了出來,倒一支咬進嘴里。

    點火。

    腦海里突然浮現出昨晚江一眠環住他的腰,溫柔地說,“別抽這么多煙,對身體不好。”

    “啪”一聲蓋上打火機蓋子,傅承焰將未點燃的香煙扔進垃圾桶。

    然后起身大步走向洗手間。

    待江一眠運動結束,一回頭卻不見傅承焰的身影。

    于是抬手看了下腕表,七點半。猜想他大概是走了。畢竟兩人在莫麗斯頂層住的那幾天,傅承焰都是七點起床,用完早餐就出門,莫麗斯離傅氏大廈只有一公里,而威尚離傅氏大廈需要穿半個城。

    這樣一想,江一眠更加確定傅承焰走了。便自顧自做著拉伸和放松,畢竟去琴行還早,可以做完拉伸再舒舒服服地沖個熱水澡。

    江一眠很快做完,下樓取了自己的包,然后拿出包里的衣物走向洗手間旁邊的淋浴間。

    這里面的玻璃門一層又一層,走進去發現淋浴間里也做了個干濕分區,江一眠把衣物擱進浴室柜里,然后開始脫衣服。

    看了會兒鏡子里自己的身體,滿身的紅痕依舊很新鮮,但皮膚已經沒有刺痛感了。

    指尖撫上自己的腰腹,傅承焰將他狠狠按在床上粗暴親吻的畫面瞬間涌入腦海。

    江一眠心臟怦然墜落了一瞬,然后開始劇烈跳動。

    他開始想,如果昨晚傅承焰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和情。欲粗暴地要了他,他會不會恨傅承焰。

    答案是不會。

    對江一眠來說,那不是強。奸。

    對傅承焰來說,更不是。

    只是互相賭氣的兩人,沖動之下的愛。欲失控。

    他們是自愿的,更是相愛的。

    江一眠現在已經完全確定,傅承焰是愛他的。并不是他之前以為的,自己只是傅承焰的獵艷對象。

    畢竟獵艷對象不需要如此疼惜,在盛怒和同意做。愛的情況下,傅承焰選擇克制和尊重,硬生生在最后一步停了下來。

    江一眠深呼一口氣,揮去腦海里紛亂的雜念,走了進去。

    想著反正沒人,他就沒有拉上玻璃隔斷,何況外面的玻璃門好幾層,安全感足夠了。

    花灑打開,傅承焰卻猝不及防地突然沖進來,一把將光著身子的江一眠按在磨砂玻璃墻壁上,不管不顧地吻了上去。

    這個吻不像昨晚在酒店的床上那樣粗暴,江一眠能從他勾纏的唇舌間嘗出霸道的克制,和無盡的情。欲。

    “眠眠……”他低沉的嗓音急而粗重。

    “給我,好不好?”

    江一眠雖然沒有抗拒,但聽到他近乎失去理智的請求,還是怔了一下。

    他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仰頭看著傅承焰眼底洶涌的愛與欲,嘴巴微微張著,喘息著呼出熱氣。

    第59章 一年

    江一眠和傅承焰就這樣對望著,淅淅瀝瀝的水聲伴隨著兩人紊亂的呼吸聲,在耳邊縈繞交纏。

    傅承焰后背被澆了個透,有幾縷水流從他頸側淌下,洇濕胸膛。扣子開到腰間的黑襯衫此刻緊緊貼在他緊實的肌肉上。

    江一眠的身體倒是干干爽爽,被他護了個實實在在。

    溫熱的水一直流淌著,淋浴間里逐漸升溫,江一眠有些呼吸不暢,不知是因為缺氧還是因為動情,他一時之間分不清。

    嘴巴張闔得越來越快,身體由內而外也越來越炙熱。

    不知過了多久,傅承焰再也忍不住封住了他殷紅欲滴的唇,舌尖勾纏,嘗盡他的緊張和情動。

    纏綿許久,江一眠后背緊貼著磨砂玻璃,身體也被傅承焰濕透的身體洇濕。

    傅承焰從他胸膛抬起頭,又迅速吻上了他的脖頸,“眠眠……”

    他一邊吻,一邊蠱惑般沉聲喚著人。

    “給我。”

    江一眠意亂情迷,感覺自己變得很輕,腳尖離了地。

    “給我,眠眠……”

    他說不出話,只閉眼環著傅承焰濕透的脖頸,身子軟軟地貼著人。

    傅承焰還在逐寸逐寸地親吻著他,從喉結到鎖骨,“給我好不好?”

    很想做。

    氛圍極好,感情也很到位,可這個決定就是很難下。

    關于自己和傅承焰如今的感情,江一眠其實多少還是有些沒安全感的。

    傅承焰愛他,對他好,無時無刻都想要他,江一眠心里都一清二楚。

    但即使是這種時候,傅承焰都沒給他一個承諾,這就是他缺乏安全感的根源。

    江一眠突然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很俗的人,一點也不灑脫。敢愛敢恨,聚散隨緣,他做不到。

    再三的請求得不到肯定的答復,傅承焰雖燥火焚身,難耐至極,卻仍是克制著沒燒盡最后一絲理智。

    他將人從腰上放下來,扣住江一眠的雙肩,下身緊緊相貼,“一年。”他一手大拇指摩挲著江一眠印著紅痕的漂亮鎖骨,一手撫上他滿面潮紅的臉頰。

    聞言,江一眠迷離的眼眸逐漸聚焦,最終與傅承焰四目相對。

    “我們先交往一年,”傅承焰吻了下他的唇,又分開,“可以嗎?”

    一年。

    對新鮮感不會超過一個月的傅承焰來說,算是很長情了。

    可對江一眠來說,卻是遠遠不夠。

    想要相守一生的人,一年不過彈指之間。

    “眠眠,給我個機會,好嗎?”傅承焰又含住他耳垂吻了吻。

    “也或許會比一年更久,我不確定。”又開始吻他頸側,“但我確定我想和你試試,努力試著比一年更久。”

    傅承焰一碰他敏感的身體,身體對傅承焰的記憶比他自己記得還清楚。所以此刻江一眠好不容易平復下去,氣息又亂了。

    “眠眠,是不是又緊張了?”傅承焰一邊吻他的喉結,一邊溫柔引導,“別緊張,放松些。我們是最親密的人,可以做這些的。”

    “我會輕輕的,你疼我們就停,好不好?”密集又輕柔的吻開始下移至心口。

    “傅,承焰……”因為被刺激,江一眠嗓音有些顫。

    終于等到他開口。

    傅承焰“嗯”了一聲,小心翼翼地啄吻著,“眠眠,和我交往好不好?”

    江一眠閉眼咬著唇,胸膛劇烈起伏著。

    “我會好好疼你。”吻繼續下移。

    “寵你。”

    “愛你。”

    江一眠腿顫了顫,松開咬得紅艷欲滴的唇,“好……”

    傅承焰單膝蹲著,從他腰腹仰起頭,滿目情。欲的黑眸瞬間盛滿歡喜之色。

    “好什么?”他興奮又不確定地問,“交往還是做。愛?”

    江一眠抿了抿唇,小聲說,“交往。”

    聞言,傅承焰高興極了,一把摟住他的屁股,猛地將人抱起來一連轉了好多圈。

    直到江一眠喊頭暈他才停下,將人抵在磨砂玻璃上索吻。

    花灑的水還在淅淅瀝瀝地流淌著,此刻兩人的身體早已濕了個透。

    氛圍曖昧到極致,愛。火一點就燃。

    禁地被觸碰,江一眠卻突然轉過身,避開傅承焰的探索,環住他的腰,“改天好不好?”

    突然剎車很掃興,但傅承焰還是憋著難受溫聲問,“怎么了?”

    “我們選個地方好好約會,然后……我再給你。”江一眠紅著臉吻他的胸膛,“我不想這樣隨便就做了。”

    傅承焰笑,“那你還親我?”

    他兩指并攏挑起江一眠的下巴,一副痞壞痞壞的模樣,“寶貝兒,不帶你這樣玩兒的。不能立馬給我還勾我火,可不太道德。”

    江一眠本來是怕他臨陣繳。槍不高興,才撒嬌似的親了親他,根本沒有勾他的意思。

    他眨了眨被熱氣蒸得有些泛紅的眼睛,岔開話題,“你平時上班,我周六有課,就定在周末吧,怎么樣?”

    傅承焰把人摟過來站在花灑下。

    “好。”他尾音上揚,寵溺一笑,開始給江一眠洗澡,“我家寶貝說怎樣,就怎樣。”

    江一眠乖順站著,任由他替自己抹洗發水,抹沐浴露,沖洗身子,擦干水,穿上襯衫西褲黑風衣出了淋浴間。他才開始脫下濕透的襯衫和西褲,匆匆洗頭洗澡。

    等傅承焰裹著浴巾從淋浴間出來的時候,江一眠遞給他一套衣服,是一套深灰色的運動裝。

    健身會所附近都是賣運動裝的,江一眠挑了家品牌店買的,雖然不是奢侈品,但是性價比很好的一款,無論是內搭的T恤還是外套,面料都很親膚,價格又在他能承受的范圍之內。

    傅承焰接過,當著他的面扯掉浴巾,開始換衣服。

    在看到傅承焰下身時,江一眠連忙背過身,面色緋紅安靜等著。

    “又害羞了?”傅承焰笑,一邊穿一邊逗他,“這么怕羞,過兩天你怎么辦?”

    江一眠紅著臉答,“……關燈做。”

    “可你怕黑,不準。”

    “……那你閉眼。”

    “那怎么行?閉上眼還怎么看你迷人的樣子?我可舍不得錯過你一分一秒的反應。”

    “……”

    傅承焰穿好衣服,上前摟住他的腰,“好了,不逗你了。吃早餐去。”

    江一眠如獲大赦,輕輕呼了口氣,路過休息區時,正要伸手去拿擱在沙發里的工裝包,卻被傅承焰搶先一步掛到自己肩上。

    “想吃什么?”他漫不經心地問江一眠。

    江一眠想都沒想,直接答,“還是吃餛飩吧。”

    傅承焰笑,“好。馬路對面正好有一家,味道很不錯。”

    燕城有哪些餛飩店,傅承焰最是清楚,哪怕是老城區的破舊小巷子,他都去吃過。可惜執念多年,始終沒有找到和母親做的味道一致的店鋪。

    連相似都做不到,更別說一樣的。

    但這不妨礙那些店鋪確實各有各的風味。

    吃完早餐,傅承焰送江一眠去琴行。

    因為兩人在淋浴間纏綿許久,坐上車時已經9點半了。今天方映蓉不來琴行,江一眠又遲到,門沒打開,琴行外面早圍滿了學生。

    江一眠早在路上就接到方映蓉的電話,他誠懇道歉,說自己有事耽擱了,現在正在趕去琴行的路上。

    方映蓉也沒責怪他,年輕人有時候玩太晚睡個懶覺什么的,又是第一次,可以理解。只說別著急,要注意安全,然后就掛了電話。

    江一眠到達琴行時,已經十點過了。

    車子一停穩,江一眠匆匆解開安全帶,拿上包跟傅承焰隨口說了聲“再見”,就立馬下車朝人頭攢動的琴行門口快步走去。

    學生們見著他,紛紛跟他打招呼。

    然后又都開始頻頻張望竊竊私語,因為他們都看見江一眠從路邊那輛豪車上下來,雖然沒看見車內的人,但光看這勞斯萊斯幻影的車型,就知道車主肯定是個男人。還是個極其有錢的男人。

    安宇也看見那輛車了,他第一時間擠到江一眠身后,本想問問是誰送他來的,可一靠近就注意到他頸側的紅痕,到嘴邊的話憋了回去,想說聲簡單的“早上好”,都被硬生生卡在了喉嚨。

    林瀾也跟著擠了過來,見安宇目不轉睛盯著人脖子看,他心中不快但并未發作,只是順著安宇的目光看去——

    有意思。

    林瀾打量了一下江一眠,目光最后停留在他左腕上的運動手表上。

    上次是十萬的雨傘,這次又是幾十萬的手表。

    還有路邊的豪車,那脖頸上密集的紅痕,一看就是被金主包養了。

    門鎖打開,江一眠拉開玻璃門,學生們陸續進去。

    林瀾不屑地嗤了一聲,收回目光,用胳膊肘拐了一下仍舊站在原地的安宇,“宇哥,進去了。”

    雖然安宇早在第一次看見江一眠脖子上有紅痕時,就做了決定——有對象沒關系,只要沒結婚就有機會。

    但再次看見比上次更密集的紅痕,說明江一眠和對象做得很瘋,這也代表著感情更好了。萬一哪天突然就結婚了……

    還有,要是那送他來琴行的人就是他的對象,自己更沒法比了。

    他的家庭只是個很普通的工薪家庭,在那種能開豪車的有錢人面前,可以說是毫無競爭力。

    不過,看江一眠的樣子也不像是愛錢的人。

    但要真是這樣,說明他和對象的感情更堅固,自己想追人,怕是更難了。

    安宇想得頭都大了。

    唉——

    他嘆了口氣,一臉痛苦的模樣走了進去。

    當他在林瀾身側回頭看江一眠的時候,江一眠正好在回頭看傅承焰的車。

    他失望收回目光,林瀾卻一如既往地隨意摟上他的腰。

    待學生們都進去后,江一眠才轉身朝仍舊停在路邊的黑色幻影走去。

    江一眠抬手屈指,沒等他叩響車窗,車窗就降了下來。

    “怎么沒走?”他問傅承焰。

    傅承焰胳膊支在方向盤上,對他笑,“想多看看你。”

    江一眠也朝他揚起淺笑,“以后天天都能看。就算偶爾見不到,不是還能視頻嗎?”

    傅承焰又開始不正經,“視頻哪有見面好?只能看,不能摸,有什么意思?”

    “好了,別貧了。你也遲到了,快去上班吧。”江一眠催他。

    “我是老板,沒人管得著我。”

    “老板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這個嘛,”傅承焰摸下巴,佯裝思索,“不太清楚,要不你試試?”

    江一眠笑出聲,“怎么試?”

    傅承焰拍拍副駕的靠背,笑眼彎彎,“上來試。”

    江一眠紅了耳根,“別鬧了,你快走吧。”

    傅承焰笑得更壞了,“怎么?又不是要跟你車震,怕什么?”

    江一眠不想搭理他了,“不跟你說了,我進去了。”

    然后轉身快步走向琴行。

    傅承焰含笑看著他,見他進入琴行后,又過了會兒才收回視線,驅車離開。

    第60章 真會選

    上午經過這么一耽擱,基本上算是過去了,江一眠只在琴房練了一小時就到飯點了。

    早上吃了餛飩,他還不餓,所以沒打算出去吃飯。

    他拿起保溫杯,起身走出琴房,打算去辦公室接一杯水,卻在門口碰到了安宇。

    “安同學。”江一眠率先打招呼,“有什么事嗎?”

    安宇看向他漂亮的臉,目光不小心落到他頸側,眼神就變得躲閃起來。

    在自己喜歡的人身上看到那些紅痕,很難不讓人既想入非非,又懊惱傷心。只要一想到江一眠和別人在床上翻云覆雨,他就難受得慌。

    所以此刻他耷拉著腦袋,擰著眉頭,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說,“我沒什么事,就想問問你,要不要一起吃飯……”

    江一眠不是十八歲情竇初開的小男生,他當然能看出安宇對自己有意思。

    早在上次周六的晚上,他賴著不走非要聽自己的鋼琴課時,他就確定了。

    之后這段時間也一直沒見著人。

    正好,這也是一個說清楚的機會。

    江一眠淡淡說了聲“好”,然后轉身帶上房門。

    安宇心中歡喜,覺得江一眠對他果然是不一般的。上次雖然一開始拒絕自己去聽課,但后來還是同意了。這次面對自己的邀約,更是一口答應。

    難道……

    他對自己也是有感覺的嗎?

    安宇一邊胡思亂想地跟著江一眠往辦公室走,一邊笑得收不住臉上的情緒,顯得像個得了顆糖的小孩兒。

    江一眠在辦公室接了杯溫水,喝完,然后擰上杯蓋,將保溫杯擱在自己辦公桌上。出門。

    路上兩人一前一后,沿著街邊往前走了幾百米,進入一家環境不錯的中餐館,算不上高檔餐廳,但消費不低。

    安宇此刻整個人都仿佛泡在了蜜罐里,一路上都在幻想著以后和江一眠一起出入琴行,一起練琴吃飯送他回家,然后開學后又一起出入燕大的模樣,根本忘了是他主動提起吃飯,怎么也應該拿出做東的架勢來。

    直到江一眠坐在他對面,把菜單推到他的面前,一副要請客的模樣,溫和有禮道,“點菜吧。想吃什么?隨便點。”

    江一眠作為豪門管家,對衣食住行相關的各大品牌的敏感度,是專業能力的體現。他知道安宇只是一個普通的有著音樂夢想的學生,他沒見過他彈吉他的模樣,不好在他音樂天賦方面下定論。但從他的穿著和言行可以看出,他的家庭很普通,或許以后都不足以支撐他的音樂夢。而他的性格又是比較內斂的,既不善于社交,也不像一般搞音樂的有那么強大的控場力。

    在安宇說出一起吃飯的時候,江一眠就決定這頓飯由他來請。所以一直都是他在領著人往前走,全程都是周到有禮的模樣。

    安宇將菜單拿到手上時才反應過來,連忙遞了回去,擺擺手說,“不不不,你誤會了。這頓飯我請,是我想請你吃飯,不是要你做東……”

    他越解釋越急。

    “安同學。”江一眠坐姿端正得體,雙手擱在桌面,眸色平淡地看著他。

    臉上沒有笑意,也沒有任何不悅的情緒,這讓安宇也跟著慢慢平靜下來,逐漸穩住了心神。

    “我……真的只是想請你吃個飯。”安宇說。

    “我知道。”江一眠嗓音溫和,“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聞言,安宇整個人都感覺飛起來了,他興奮地望向江一眠平靜無波的眼眸,激動得有些結巴,“你,我,你真的,都知道?你知道我,我,我對你……”

    “宇哥。”林瀾進門一個小跑就沖了過來,在安宇身側剎住步子,朝江一眠露出個笑,“江同學也在啊?”

    “嗯。”江一眠面色如常,朝他抬了下手,“坐下一起吃吧。”

    林瀾在安宇旁邊拉了把椅子坐下,安宇本來興奮的臉上此刻變得有些難看,他明明已經把林瀾支開了,怎么又找了過來?

    自己這個鄰家弟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哪里都好,可偏偏是個沒有邊界感的直男。還特別依賴他。

    而他在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喜歡男人后,一直在有意無意地與林瀾拉開距離。可林瀾還是一如既往地遲鈍,根本不給他單獨出行的機會。

    以前兩人再親密,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自從他這次消失半年,回來后就變本加厲,可以說是除了睡覺,兩人連上廁所都是同進同出的。

    安宇頭大,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說自己喜歡男人,不想跟他再這么親密了。

    而林瀾對安宇此刻的神色全不在意,仿若未覺地把椅子往他身旁挪了挪,兩人緊緊挨著,看上去好像坐了同一把椅子。安宇把自己的椅子往旁邊挪了挪,與他拉開距離,林瀾又緊跟著挪了過去。

    見安宇不再動,林瀾坐直身子,與江一眠對視,似乎在宣示著自己不可撼動的地位。

    江一眠再次把菜單推過去,“林同學,正好我們還沒點菜,你來點吧。”

    林瀾不客氣地接過,按照菜單上最貴的點,點了滿滿一大桌。

    他了解安宇,以安宇的經濟狀況,是絕不可能進這家餐廳的。

    那必然是江一眠請客,是江一眠主動請他的宇哥吃飯,他自然不會客氣。

    帶著敵意把菜單擱回了桌面上,服務生記錄好后就拿起菜單快步離去。

    這家餐廳的桌椅擺得不密集,每張桌子之間都用上半部鏤空的雕花隔斷隔了一下,形成了一個一個的卡座,桌上還擱了新鮮的插花,都是應季的。

    雖是飯點,但前來用餐的人都是素質比較高的人群,所以環境很安靜。氛圍也很好。

    林瀾在心里嗤了一聲,還挺會選地方。

    有人在場,江一眠顧及安宇面子,便沒打算再說下去。

    只是等菜上來后,招呼兩人趁熱吃飯。

    安宇也是見著這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精致菜肴時,才驚住了。

    雖然江一眠一副做東的樣子,但他必定不能讓這頓飯真的由江一眠來請。畢竟邀約的是自己,要追人的也是自己,要是結賬的不是自己,就太跌份兒了。

    他此刻就是特別后悔。

    后悔之前拿著菜單的時候沒注意到價格,現在心里十分忐忑,總是控制不住地在心底估算這頓飯的費用。

    而林瀾這家伙還點了這么大一桌子,簡直要被他坑死!

    安宇狠狠瞪了一眼端坐在身旁若無其事給他碗里夾菜的林瀾,心里又氣又肉疼,還不能說什么。

    本來想趁熱打鐵表白的,說不定機會就來了。他想著雖然這種撬墻角的事有些不道德,但好不容易遇見個很喜歡的男人,要是不搏一搏,錯過了人,他必定會遺憾終身,到那時就不是道德不道德的問題了。所謂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了人活著還有什么意思?自己的命也是命啊,不能搞出人命。

    但此刻,旁邊坐著個錚亮的大燈泡,瞬間就不想說話了。自己跟江一眠的事,林瀾要是橫插一腳進來,總感覺有種什么奇怪的三角戀的既視感。

    他又覺得林瀾一個直男總這樣黏著自己,遲早會出大問題。他有自己的幸福要追求,林瀾要是經常這樣突然出現,遲早會造成誤會攪黃一切。

    別說追愛了,他都能想象到以后自己悔不當初滿街追著林瀾揍的場景。

    江一眠無視兩人,安靜地用著餐,仿佛他才是那個電燈泡。

    看他優雅用餐的模樣,林瀾也承認,確實很賞心悅目,但這并不妨礙林瀾覺得他裝。

    “看江同學的氣質,應該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你覺得這家餐廳味道怎么樣?”林瀾話中有話。

    江一眠都沒抬眼看他,只一邊用白瓷羹匙喝著湯,一邊淡淡說了句,“挺好。”

    這全不在意又滴水不漏的回答,讓林瀾沒擠兌到人,又不甘心地接著說,“江同學一看就是家世良好的豪門精心培養出來的貴族,不像我,市井小民一個。哎對了,早上送你來琴行的,是你的司機嗎?聽說開勞斯萊斯的人都不是老板而是司機,也不知道真的假的。”說到最后他嗤笑一聲,然后定定地看著江一眠,期待他的回答,更期待他臉上露出某些精彩的神色。

    可惜,他又失望了。

    江一眠慢條斯理地用餐巾擦了擦嘴,然后起身紳士道,“你們慢用,我去下洗手間。”

    說罷就抬腿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一邊摸出手機,一邊朝洗手間走去。

    大拇指輕觸解了鎖,點開微信,傅承焰已經發來幾十條未讀消息了。他點開查看,全是燕城附近游玩的地方。

    傅承焰讓江一眠選一處最喜歡的,還說選不出也沒關系,他們可以都去。只要江一眠有時間,他都可以配合。

    江一眠一張一張點開,最后選了一張溫泉酒店的圖。這酒店位于城外兩百公里的長澤山頂,鳥語花香,環境清幽,特別適合談戀愛。

    傅承焰發過來一條語音,江一眠點開,拿到耳邊。

    “寶貝兒你可真會選。”

    音量開得不大,但洗手間里無人,這又沉又壞的嗓音直往江一眠耳朵里鉆。

    他耳根“唰”地一下紅了,這才反應過來傅承焰是什么意思。

    連忙鎖了屏收起手機,洗手。

    等耳根的紅褪去了些,他才往外走。

    江一眠瞥了一眼自己那桌的位置,可以從上半部鏤空的隔斷里看見兩人擠擠挨挨的腦袋,他沒有走過去,而是去了收銀臺結賬。

    九千八,江一眠還能接受。

    但這對安宇來說,就是天價數字。

    他只是個普通學生,江一眠怎么也不可能讓他請這頓飯。

    刷了卡,江一眠就徑直出了餐廳。

    為免待會兒再被纏上,他直接去了清泉三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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