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遲總的白金狐
首先頻率不能太高,其次也不能太有規律。最重要的是……必須讓何光塵覺得,睡他是一件非常難得的事,是獎勵。
一直撩,一直不給,積蓄情緒壓力,攢到對方受不了,再用一次紅鎖的時間集中收割。
這是遲星新想的刷分之道——他可太機智了。遲星沒有拒絕何光塵,甚至是直接答應了下來:“好啊!
他笑著看何光塵,是真心實意地為何光塵開心。
何光塵這一句話,既是開始正面面對自己所恐懼的了,也傳達出來了一個信號——他正積極地想要變好。
無論是因為什么讓他能夠轉好,在遲星看來,都是好事。
精神疾病和各種應激障礙壓在何光塵身上,就像是一座座帶著鎖鏈的巨山,窒息的疼痛。偏偏鎖鏈還緊緊地糾纏著他,將那些大山壓在他身上,讓他逃脫不了一點。
遲星現在想做的,就是把何光塵從這些山里挖出來,但這一定要何光塵自己愿意出來,就像那個最經典的話“裝睡的人是叫不醒的”。
如果何光塵自己也一直在回避這些問題,那他永遠都只能被關在這間看似豪華,實則和牢籠無異的別墅里。
遲星不想這樣。
何光塵是那么優秀的人,像他這樣的人,該站在藍天之下,發光發亮。
所以遲星彎著眼說:“那我們說好了,等你不怕光了,就再拍過一張!
何光塵眸色稍動,他的指尖也跟著顫了顫。
他很想,摸一摸遲星的眼睛。
但是他不能。
何光塵垂下眼,只能鄭重地應一句:“嗯。”
華隱本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在看到這一幕時,還是忍不住想要揩淚。
只有她和何光塵的父親游滄浪才最清楚,孩子剛接回來的時候是個什么樣的,這些年又是個什么狀況。
何光塵其實也一直想要配合治療,但他的應激太嚴重了,什么手段都用過了,甚至強制治療都試過了,結局不僅不理想,反而更加糟糕。
最后是他們找上了一個很有名氣的精神科醫生,詢問過對方后,才開始做“朋友嘗試”。
——既然何光塵不能接受醫生,那就試試“朋友”。
而且因為醫生有一些習慣性的術語,所以他們只能找非醫學專業的人,最好是比何光塵年紀小的,看上去瘦弱一點的男孩子,這樣能給何光塵安全感。
華隱很早就意識到了遲星可能有點不一樣,在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何光塵自己用牙齒把指甲咬得干干凈凈,還讓她給他剪了頭發。所以華隱去查了查。
遲星以前和何光塵的舅舅是一個小區的。遲星知不知道何光塵,她不清楚。但何光塵住的那棟,是遲星每天回家時一定會經過何光塵當時住的房間的窗戶的。
華隱就不由得想到了那張沒有畫臉的鉛筆畫。
尤其……遲星和何光塵之前還是一個初高中的,只是兩人一個在初中部,一個在高中部。
華隱查過,遲星在學校里也很有名氣,都說他是校草,而且他待人溫和有禮,在學校里有很多玩得好的朋友同學,是一個特別優秀的孩子。
如果何光塵是因為暗戀他被發現……
那關于何光塵為什么對遲星這么不一樣,就都清晰明了了。
只是華隱想不明白,遲星是做了什么,讓何光塵能惦記這么久——不是說遲星不夠好,而是她想知道兩個孩子之間發生了什么。
主要是遲星看著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們之前有淵源.
和何光塵約定好明天見,他會帶著魔方來后,遲星就跟華隱先離開了。
他走的時候,何光塵還送他到了門口,從他第一天見何光塵開始,何光塵就是這么做的,所以遲星并不奇怪。
只是他從來不知道,在門關上的剎那間,何光塵永遠都會微微抬起手,但換來的只有門徹底被關上后的黑暗和一點勁風。
屋內徹底安靜下去,方才的聲音、遲星的身影,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只是他的夢一樣。
何光塵獨自靜靜站立了很久,最后垂下了眼簾。
他也想送遲星到家樓下.
遲星上了車后,華隱第一時間沒有說話。
還是司機把車開出去后,華隱升了擋板,華隱才開口:“小星,能告訴阿姨,你現在是在做什么嗎?”
她語氣溫和,是純粹的詢問。
遲星想了想,先提了個前提:“阿姨,我先說清楚,我不能保證能夠成功!
他在華隱緊張而期待的目光下,繼續道:“我是想試試,能不能把何光塵帶出來!
華隱深吸了口氣,眼眶瞬間就紅了:“還…有可能嗎?”
她問這話時,聲音都在抖,又想聽到遲星的回答,又害怕答案。
遲星只能說:“是有可能的,但不是肯定的!
他實話實說:“我覺得何光塵的情況不算特別糟糕!
至少在他跟前是這樣。
遲星:“我們可以試一下,把他往好的方向引導!
華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遲星思索了下:“就是…我不知道他之前具體是經歷了什么,但他現在的狀態是陷在了那個創傷里。簡遲來說就是那段經歷摧毀了他的世界,也代替了他的世界,而如果希望他能夠好起來的話,就是幫他從那個世界里走出來,或者把他錯亂、搖搖欲墜的世界撐起來!
類似的說法,華隱其實聽過很多遍。
她找過很多心理醫生、精神科的專家,他們都說著大差不差的話,可真的面對何光塵時,又感到棘手。
一個國外的專家還安慰她說:“華,你不要太難過,其實我們只要能保證游不會自殺,就已經可以說是很成功了,不是每個像游這樣的病人都能走出來的。你的兒子的情況已經很嚴重了!
華隱不愿意要這個“很成功”。
何光塵這樣太痛苦了,她想讓他好起來,所以她還在努力。
她的孩子也還沒有放棄,在努力地自救,她為什么要放棄?.
華隱深吸了口氣:“小星!
她鄭重地看著遲星:“你只需要告訴我要怎么做就好了!
遲星稍頓。
他本來以為以華隱小心何光塵的程度,會不愿意冒險,但他從華隱身上看到了堅韌的決絕。
所以遲星也沒有再委婉:“阿姨,你肯定聽過脫敏治療!
華隱當然聽過,她咨詢的每個人都提到過,說可以在何光塵情況好的時候,從最基本的脫敏開始。
比如讓他看一看尖銳的東西什么的,但在他們跟前,何光塵很難有情況好的時候,有也是他拼命壓抑的結果,不是他們想要的放松狀態……
何光塵至今還在敵視、警惕所有人,除了遲星。
華隱紅著眼睛:“只有你能給他做這個。”
她有發現,何光塵面對鏡頭的恐懼已經少了很多,那都不是克制不克制了,雖然他僵硬,但已經不會像之前那樣應激。
遲星嗯了聲:“所以我接下來可能會慢慢給他做脫敏,他也許會受傷。”
他需要華隱知道,要讓一個裹著石頭的傷口愈合,就得把傷口剖開,把石頭取出來。
華隱輕輕搖頭:“小星,阿姨知道你不會傷害阿野的,你只需要保護好你自己!
和何光塵比起來,遲星這種正常體型都稱得上“羸弱”了。
何光塵鍛煉得太好,他也是靠自己獲得的力量在自己給自己一定的安全感。
遲星說好。
華隱又道:“你這份工作更辛苦,阿姨給你加工資。”
“不用。”遲星忙說:“本來拿您三千只是陪何光塵聊聊天我就過意不去了…您不用給我加錢。”
華隱直接道:“我之前給阿野請醫生都是十幾萬、幾十萬一個月,你這算什么!
遲星擺手:“阿姨,真的不用,我也不是專業的醫生。而且這也是我自己想做的!
他不好意思地沖華隱笑笑:“其實我和何光塵以前是一個學校的,只不過我那會兒讀初中,他上高中,我們沒見過,但我聽說過他的名字。”
遲星是真的有點靦腆:“我初一那會兒剛入校的時候,特別崇拜何光塵!
這話是真的。
遲星是窮人家長大的孩子,人們總是刻板印象說窮人家的孩子能吃苦、勤奮、聰明。
但其實遲星只占了前兩個,他在讀書上算不上特別有天資的,能拿開學考第一名,無非是因為同學們暑假玩野了,而且那個年紀的孩子,像他那么坐得住、刻苦的沒幾個。
遲星的學霸稱呼,都是靠挑燈夜讀,死記硬背博來的。
那會兒他就聽同學們總說高中部有個學神多厲害,上課做別的科目的課堂作業,回家刷競賽題,課都是聽半節,照樣次次第一。
遲星就特別羨慕也特別崇拜這樣的人。
他知道問何光塵學習方法沒用,他天賦不在這兒。
人家是真的讀書的料子,就像音樂家沒有辦法拯救一個天生五音不全的人。
遲星低下頭:“我不知道他為什么會變成這樣,但他那樣的人,不該這樣的!
華隱微怔。
她想她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在他們沒見過面的情況下,何光塵到底是因為什么事惦記了人家這么久,但她在這一刻忽然也知道了何光塵為什么會喜歡這個孩子。
如果是她,她也會喜歡的。
她看過遲星的資料,這個孩子過得是真的很苦。
父親工傷去世卻因為是在家里去世的,當時沒有及時送醫做檢查,無法被判工傷賠償,最后只賠了個出于人道主義的幾萬塊錢。
母親偏偏又有冠心病,不能治好,只能靠吃藥控制。
而且他母親本來是要二嫁的,結果又遇上了騙子,得虧沒損失什么東西。
他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家也都不是有錢的,還欠了債,都是靠他父母還上的。
像這樣長大的孩子,尤其是在現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大多數要么自卑要么怨天尤人,因為他肯定從小就見識過太多的惡意。
但遲星的美好很純粹。
純粹到華隱都覺得自己好陰暗。
明明知道自己兒子對他是什么樣的心思,卻不說。
甚至為了不讓遲星猜到,連何光塵到底是經歷了什么都不敢告訴他。
華隱倉皇地避開了遲星的臉.
晚上回家的時候,遲星跟切了剩下半邊西瓜等他的遲若水先提了畫的事。
他沒說賣出去了,只是說自己兼職的那個畫室過幾天要辦個不公開畫展,他也可以展畫去賣。
遲星笑著說:“要是有人看中了我的畫買了下來,我就把錢都給你!
遲若水相信遲星的畫一定能賣出去,但輕輕推了他一下:“錢你自己留著,都要畢業了,你們學校組織的那個什么畢業旅行,你也一起去玩玩,還有你是畫畫的,要買那些畫材啊出去旅游找靈感啊,不肯收我的錢就算了,怎么還老想著往我這塞呢!
遲若水道:“我也不是沒錢……你要是畫賺錢,就攢著,去買個好點的房子,你都二十了,要是有喜歡的女仔,就要抓緊!
遲星開了句玩笑:“那我要是不喜歡女仔呢。”
遲若水也是個新潮的,她知道同性戀,但她也知道遲星純粹就是在逗她,所以她又輕拍了他一下:“同男仔拍拖很累的啦!
遲星莞爾。
次日早上。
遲星起來做早餐的時候,遲若水還沒起,但今天早上照常上班的何竹起來了。
她打著哈欠,揉著自己凌亂的頭發:“今天吃什么?”
“炒牛河!
遲星偏頭看她:“姐你幫忙榨一下豆漿!
“好咧!焙沃窳嘀節{機和泡了水的豆子去樓下了。
這玩意兒聲音太大,怕吵醒遲若水,遲若水在家的時候,他們都是跑樓下便利店,也就是牛叔那兒去榨,順帶附贈牛叔一杯新鮮豆漿。
牛叔也幫了他們不少忙,有時候有什么重的東西,遲星抬不動,牛叔就會喊上自己兩個兒子來幫忙。
牛叔的老婆丘姨對他們也很好,遲若水不會包粽子,但外面賣的粽子終究沒有家里的好吃,端午的時候,丘姨就會送他們一盒粽子,什么餡的都有。
遲星和何竹安靜地吃過了早飯后,就把遲若水的那份給封好蓋上放進冰箱里,一起出門了。
遲星要去圖書館,何竹去上班。
路上同路了一段,何竹又問遲星:“你那個兼職,怎么樣了?”
“我跟老板說了我想幫他出來的事。”
遲星道:“老板同意了。”
何竹:“一般來說都會同意!
不僅同意,甚至大概會把遲星當救命稻草一樣抓著吧。
她看向遲星,有點好奇:“你是因為覺得錢太多了,做的事太少了有點不安心,還是純粹同情啊?”
今天天有點陰,沒有太陽,要下雨。
遲星望著陰沉的天空,嗅著空氣中悶熱的水汽,很輕地笑了下:“其實他們家幫過我!
以遲星家里的條件,是供不起遲星學美術的。
遲星原本也沒有想過走這條路。
但他初二那年,“Y&Y”旗下的慈善基金會推出了一個“青少年夢想計劃”,就是可以資助一定數量的初高中生逐夢,可以去學特長。
他們能負責對方一直到大學畢業的學費,不是借,就是捐贈。
遲星從小就喜歡畫畫,但他知道家里負擔不起。
所以在他懂事起,他就裝作不喜歡了。
遲若水也知道他是懂事,而不是真的不喜歡,可她也什么都做不了,那段時間,他家里的氛圍一直有點微妙。
遲若水急于想要二婚,也是希望能給他找一個有能力供他追夢的爸爸。
遲若水做老好人這么多年,只有這么一件事懷揣了心思,就遭到了報應。
但大概也是因為她做了這么多年好人,這個報名表遞到了遲星面前。
“我填了。”
遲星:“那個時候同學們都說是偽善,是假的,其實最后資助的還會是那些有錢人,肯定和他們基金會、集團的人有關。”
遲星卻還抱著希望。
“然后……”
他笑起來,輕快地看著何竹:“我現在是羊花大學的美術生了!
遲星一直想要報答“Y&Y”,這是他答應這件事的原因之一。
還有一個理由,是華隱從始至終都沒有拿這件事脅迫過他。
所以他愿意相信那個在同學們口中風評不太好的何光塵,也是這么溫柔的人。
于是他答應先試一試了。
想到這里,遲星又笑了,他側過身,湊到何光塵耳邊,壓低聲音,一字一句地說:
“晚上來我房里,教你用槍!
第42章 遲總的劇組生活
當晚,何光塵果然屁顛屁顛地跑來了遲星的房間,甚至帶了夜宵、飲料還有套。
遲星很滿意,夸他準備得真全面,然后也拿出了自己準備的道具。
何光塵看著那一麻袋各種型號的道具槍和教學視頻,沉默許久。
因為陪何光塵吃飯是不在他們商量的工作范圍內的,而且會導致遲星的“工作”時間變長,所以華隱盡量在五點鐘就準時帶著飯菜來了。
人多也容易導致何光塵應激,所以何光塵本來是應該到樓上等一等,人走了后再下來的。
但是遲星想試試。
他覺得何光塵現在的情況比之前資料上寫的好多了,而且有他在何光塵的情況也好像會更穩定一點。
因此在華隱按門鈴時,遲星問何光塵:“是阿姨送晚飯過來了,你要上去等一等,還是跟我一塊兒在這?”
何光塵幾乎是沒有猶豫的,用緩慢的語調道:“我想…跟你在一起!
上去的話,就不知道遲星跟他們說什么了。
也會少看遲星一段時間。
遲星笑了下:“好!
他去開了門,就見華隱站在門口,見到是他,華隱還上下打量掃視了他一下,確認他是真的沒有受傷,才松了口氣。
——她在手機上問過遲星有沒有受傷了,遲星說沒有,但因為這個孩子太過溫柔且心太柔軟善良,華隱就很擔心他是瞞著自己。
華隱正要說什么,遲星就立馬說了句:“阿姨,何光塵也在客廳等著!
他不確定華隱會不會說什么“你沒受傷就好”,也不確定何光塵的聽力是更加敏銳還是變得遲鈍了,但遲星知道有些精神病患者的五感反而會變得比常人要敏銳很多,如果他聽到了華隱想說的是“你沒受傷就好”那肯定會讓何光塵認為他是一個會傷害到他的人……
這樣不利于何光塵的恢復。
何光塵現在這個狀態,是最自我懷疑的時候,外界不能再給他過會讓他覺得是批判自己、否定自己的聲音了。
聽到遲星說何光塵也在,華隱怔了下,旋即不確定地看著遲星,似乎是在詢問他何光塵不上去沒關系嗎,也像是在問他為什么沒讓何光塵上去。
遲星不知道該怎么用眼神示意她,只能給了個放心的眼神過去,至于華隱能不能領會到,那他也不確定。
反正華隱最終是帶著身后的人踏入了這棟昏暗到像是惡龍的洞穴的別墅。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作祟還是怎么,反正進來的幾個人都覺得涼颼颼的,拎著食盒的手也不自覺地收緊。
何光塵是坐在客廳的遲人沙發上的。
他背對著他們,華隱忍不住朝何光塵看去,顯然是一副想說什么,又不知道要說什么好的模樣。
何光塵有太多“禁區”了,她心疼他,害怕觸及他的傷口,也愧疚于是因為她的疏忽才導致何光塵變成這樣。
如果不是她……
華隱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該怎么面對何光塵。
她的兒子以前那么優秀又開朗,就因為她和丈夫忙于工作,把他交給了自己的弟弟…要不是她太過相信自己的弟弟,何光塵怎么會變成這樣?
華隱看見何光塵的背影時,就眉心微蹙,面上的表情是肉眼可見的復雜和痛苦,看得遲星在心里輕嘆了聲。
他早就知道華隱是這個態度了,其他人接收到這樣明晃晃的關心、擔憂的信號會怎么樣,遲星不知道,但他知道這至少對于何光塵來說,是何光塵不想要的,不利于何光塵恢復的。
所以遲星微微擋了擋華隱的身影,走到何光塵背后去喊何光塵:“何光塵,吃飯了。”
雙手握緊成拳克制著自己的何光塵無聲地深吸了口氣,回首看向遲星:“…好!
他慢慢起身,他沒發病的時候,動作都是緩慢的,像是大腦神經反應比常人要慢。
何光塵將目光集中在遲星身上,家里多出來的人也就沒有讓他那么恐懼了。
他定定地望著遲星,雖然和遲星保持了點距離,但也完全是亦步亦趨地跟著遲星。
甚至他的視線還落在了遲星的腳上,遲星邁左腳,他也就邁左腳,遲星邁右腳,他也邁右腳……這樣他和遲星就是一樣的了。
何光塵認真地執行著這一項“任務”,對其他的關注就更加降低,他不自覺微顫的手也慢慢舒緩了下來。
華隱在旁邊看著他盯著遲星,動了動唇,倒不是不喜歡自己的兒子這么依賴一個“外人”,而是不知道要怎么去跟何光塵打招呼。
她知道何光塵現在的狀態好多了,可她害怕她一開口就會毀了這一切表面的美好。
遲星看看華隱,又看看低著頭不知道在看哪的何光塵,心說感覺華隱也需要調整心態啊。
所以……何光塵到底是經歷了什么?
遲星開口:“阿姨,你吃了晚飯嗎?”
華隱回神,沖他笑笑,眉宇溫和:“我還沒有,你們吃,我等下送你回去就去解決一下晚飯。”
遲星主動道:“那你跟我們一起吃吧?”
他說完,又看向好像游神了的何光塵:“何光塵,可以嗎?”
何光塵微微抬眼。
他剛才真的很像是在走神,華隱也知道,他只要走神了,有時候一個問題要問兩三遍,他才能反應過來。
所以她都做好了要等遲星問幾遍的準備,沒想到在安靜了片刻、她帶來的人都把菜擺好了后,何光塵很輕地慢慢開口:“……你答應的,是和我吃飯。”
他直直地看著遲星,語氣其實是緩和的,就好像是一個沒有任何脾氣的人,在軟弱地跟人打商量:“不是和她一起吃飯。”
遲星:“……”
華隱心臟一痛。
遲星試圖救場:“何光塵,她不是外人,是你的媽媽。”
何光塵這才從“遲星世界”中出來一點,他看了眼有點無措的華隱,注意到華隱似乎想要跟遲星說算了,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那兩句話好像有點問題。
……他不是討厭華隱的意思,他只是想跟遲星遲獨、就他們兩個人一起。
但他沒有解釋,只是嗯了聲,隨后在兩雙眼睛的注視下,不太熟練地開口:“那,一起吧!
遲星松了口氣。
華隱則是既有點懵,又滿是驚喜,要不是之前精神科的醫生跟她說對待何光塵一定要平和,因為情緒是會蔓延、互相影響的,她現在都要激動地問一句真的嗎?
自從何光塵出事后,她再也沒有和何光塵同桌吃過飯了。
華隱一時間說不出話,遲星倒是很自然,他頓了頓,思索了幾秒后,決定再試試往前一步。
于是遲星輕聲跟何光塵說:“阿姨剛剛誤會了你的意思!
何光塵動了動眸。
他知道遲星想讓他說什么,他也知道正常人是會道歉的。
他得做個正常人,才能跟遲星成為真正的朋友,才能離遲星更近一點。
何光塵看向了華隱,華隱幾乎都要說沒關系了,卻被遲星用眼神制止住。
隨后就聽何光塵滯澀且緩慢地道:“對不起。”
他低聲:“我不是那個意思!
華隱都想要哭了。
她眼眶瞬間就紅了,但為了不在孩子面前失態,只能慌忙地偏了下頭,借著屋子里的昏暗做遮掩,用微微沙啞的嗓音說:“沒關系,本來也是你和小星先約定好的,是媽媽橫丨插一腳!
何光塵今天狀態確實可以,他聽華隱說了這句話后,還能給出一點點表達他脾氣的回應:“嗯。”
確實是華隱插了一腳。
華隱沒聽見,但遲星聽見了。
所以他看了何光塵一眼。
何光塵慢半拍似的眨了下眼。
屋內雖然很昏暗,可他能夠看清遲星的面容,他習慣了這份黑暗,也是在這樣的環境下,他才能找到安全感。
遲星剛剛那一眼有點睖他的意思,好像在說他不該這樣對華隱。
……好可愛。
他那樣看他,好可愛。
等到三人坐下后,其他人也就出去了。
何光塵也得以又放松了一點,屋內的光線確實不明亮,但也是有一點點的,能夠看清楚菜。
帝王蟹的蟹殼都處理干凈了,只有蟹肉和蘸醬,沒有蟹殼。
所以何光塵在坐下后,就抿了抿唇。
他還想給遲星剝……
雖然他也不會剝蟹殼,但他要是剝了,在遲星眼里,他就對他好了吧?
——何光塵在有時候,腦子里的想法緒完全就是一根筋。
華隱作為大人,在坐下后反而有點無措,倒是遲星很坦然地先扒了一口飯吃,再用蟹肉蘸了醬:“……唔。”
他示意何光塵:“超級好吃!”
何光塵對上他亮亮的眼睛,也覺得自己饑腸轆轆,跟著夾了一筷子蟹肉。
這頓飯才終于正常開始吃。
只是何光塵吃飯的動作慢,遲星也就放慢了速度陪他,華隱吃了幾口后,發現自己兒子有幾分不對勁。
遲星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遲星把菜沾上的蔥從碗里挑掉,他也就挑掉。
……明明何光塵是不挑食的。
雖然很早就意識到了什么,但華隱看著還是有點難過。
安安靜靜地吃完這頓飯后,遲星就要跟何光塵拍合照了。
他這一次沒有說讓華隱一起,而是華隱幫他們拍。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站得有點遠,何光塵垂眼注意到了他們之間的“溝壑”,于是他挪動了一下步子。
遲星瞬間就感應到,偏頭看向了他。
只一眼,何光塵就先停了下來:“……想離你近一點!
他說完,才溫和緩慢地問了句:“可以嗎?”
遲星望著他耳朵上的血痂,巴不得何光塵能夠慢慢接受人的靠近,因為這樣意味著他能好得更快:“可以!
不過……
何光塵之前不是因為他們離得有點近了所以才會犯病嗎?
照片就這樣定格了下來,何光塵甚至看向了鏡頭。
那個圓圓的、黑黑的東西,確實喚起了他很多不好的記憶,可他心中的竊喜壓過了這一切。
他和遲星的合照。
第一張合照。
他想要快點好起來,因為……
“阿星!
何光塵看向遲星,難得地提了要求,甚至是第一次約定了更遠的事,還直面了自己的恐懼:“等我能接受光了…再拍一張好不好?”
想也知道這張照片會是模糊的,他想要更加清晰的。
也是,遲星又想起當初何光塵暴打自家老板的樣子了。所以說一個人長得帥演技好還不火,這總是有原因的啊……
他正想著怎么替對方找補一下,卻見徐導皺眉看著劇本,前后翻了兩頁又翻回來,開口道:
“這場加的特效,不一直都是煙彈嗎?什么時候變成爆炸了?”
徐導嚴肅地看向周永:
“白金狐會在這里搞爆炸?你看沒看劇本?”
第43章 遲總憐愛你~
此話一出,周圍頓時靜了下來,連遲星都閉緊了嘴,靜觀其變。
徐導平時脾氣挺好,不會像很多所謂藝術家導演一樣無緣無故發脾氣,但真生氣了說話也很直接。
而且眾所周知,他老人家是個完美主義者,可以容忍年輕人能力弱,但最受不了別人犯低級錯誤。
聽見大導演這么說,周永表情也有些驚慌,但還是嘴硬,信誓旦旦說當初開會時就是定的爆炸,并且是徐導自己通過了的,不可能記錯。
徐導不喜歡別人質疑他的記憶力,直接喊助理把當時的文件記錄調出來了,眾人一看,確實一早就定的煙彈。
周永這才傻眼了,難以置信地看著文件,說不出一句話。
遲星幾乎是沒有猶豫地就答應了下來。
他不是哄何光塵,而是真的能做到。
尤其他隱隱約約能夠感覺到,何光塵不會傷害他。
……都自殘了,也沒有打砸身邊的東西。
遲星對上何光塵闃黑的眼眸。
他的眼睛很黑,那種黑是比其他人還要黑的,有點像沒有光的空洞感,直勾勾盯著人時,配上他那張臉,就格外有氣勢,而且還會讓人無端膽寒,有種被披著人皮的怪物盯上了的錯亂感。
遲星一開始也是有點怕的,但這半個月的相處下來,他對何光塵的印象就真的只有溫柔了,所以他才會心疼他。
不知道他究竟經歷了什么,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遲星低聲問:“你現在感覺怎么樣?”
何光塵還沉浸在遲星那句“好”中,像是有點失神,怔忪地看著他。
他的大腦好像又開始遲緩了起來,大概是因為還未消去的幻痛,讓他已經有幾分恍惚了。
但至少眼淚水是止住了,何光塵自己都覺得狼狽,可他在遲星跟前,就是會不自覺地放松下來。
“……”
何光塵動了動唇,好半天才從嗓子里擠出聲音:“你剛剛,說什么?”
遲星耐心道:“我問你現在感覺怎么樣!
何光塵眼睫微動,大腦的刺痛和混沌感讓他的眼皮不自覺地耷拉下去了一點,好像下一秒就要昏過去一樣,幻痛好像還在持續,又似乎是小時候殘留在神經的一點余韻,若有若無的:“不是…這一句!
遲星懂了。
“我說我不會怕你的!
遲星沒有重復那個“好”,而是輕聲跟何光塵說:“再說我也沒有必要怕你!
沒有必要怕他嗎?
何光塵不明白,為什么沒有必要怕他。
他明明……
“你知道你多惡心嗎”“你就是個怪物”“真是惡心的怪物”……
辱罵又從記憶里翻出來,何光塵不受控制地輕顫了一下,痛苦地把身體蜷縮得更緊,好像恨不得自己現在是一只蝸牛,能夠蜷縮著躲回自己的殼里。
可蝸牛那么脆弱,人類輕而易舉地就能將他的殼粉碎。
遲星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但他上的課里有說過。
脫敏的過程就是在刺激中重塑新生。
所以他能做的只有利用這個時機去給何光塵塑造新的觀念。
“何光塵。”
遲星喊他,又告訴他:“我們認識這么久了,你都沒有傷害過我,所以我沒有必要怕你,不是嗎?”
他想告訴何光塵,如果不想被人害怕的話,就不要跟人動手,要學會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何光塵就像是溺水的人,又被遲星撈起來了一點。
他得以喘息,在混沌間應了聲。
甚至在得知了不會被遲星害怕的辦法時,他還會拼了命地抓住。
“我不會……”
何光塵用沙啞的嗓音呢喃:“我永遠都不會…傷害你!
他怎么舍得。
遲星微微彎眼,沒再問他現在感覺怎么樣了,而是說:“地上涼,你能起來嗎?”
何光塵幾乎是本能地點頭:“嗯。”
于是何光塵強撐著,帶著很明顯的輕顫慢慢從地上支棱了起來。
遲星沒有給他太多關注的眼神,從何光塵的態度和話中,他更加確定了,何光塵想要被當作正常人看,而不是一個瘋子、精神病。
何光塵重新坐回自己的遲人沙發上,柔軟的感覺讓他又稍微清醒了一點,尤其是他在看到遲星去把被他折斷了的鉛筆和掉在地上的畫板時。
何光塵感到深深的懊惱。
他低下了頭,像是做錯事了的小孩一樣,甚至開始無比痛恨自己:“……對不起。”
這話何光塵都是咬著牙說出來的,不僅有幾分切齒,還帶著幾分委屈。
他不是為自己感到委屈,而是因為自己控制不好情緒,感到難過。
遲星稍頓,節儉的習慣讓他下意識地把折斷了的筆照樣收進了筆盒,他微偏頭,有幾分奇怪:“為什么要跟我道歉?”
對他,何光塵一直是有問必答:“我…嚇到你了。”
遲星實話實說:“是有一點點吧,但還好。”
他認真地看向何光塵:“我更加擔心你!
何光塵在他這兩句話中,身體繃緊,又落下,但又還是繃了起來。
遲星……擔心他。
意識到這點,何光塵的很難掩住自己的開心,他的嘴角也揚起了那個有點僵硬的笑。
因為精神病,何光塵很難像正常人那樣思考,他的注意力是散的,只能關注到一點,在關注到這一點后,他就注意不到別的了。
而從遲星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而不是他的夢里、畫里時,何光塵能夠注意到的就只有遲星了。
滿心滿眼都是遲星如何。
遲星跟他說話了、遲星沖他笑了、遲星在關心他、遲星喊他名字了、遲星跟他開玩笑了……
甚至因為注意力無法集中,記憶也是片段式的,所以這樣的狀態不僅僅是每天都會重置,有時候一小時后,他就會因為遲星喊他名字了感到驚喜。
他就像是一個被設定了程序的機器人,專注于一項“工作”。
“我……”
何光塵慢慢道:“沒事!
他的情緒輕松了起來,面上的凝重陰云也就消退了。
遲星示意了一下他的傷口:“家里有醫藥箱嗎?”
何光塵緩慢地眨了下眼睛,遲星這句話……聽著好像是在問他們的家。
他認真地思索了許久,沒想起來到底有沒有,但因為他不喜歡藥味,他的腦海自動把藥味和不好的事掛鉤了,他不想讓遲星遇上不好的事,所以他說:“沒有!
不是“沒有吧”,而是“沒有”。
遲星說好吧,何光塵又有點艱難地咬字:“不疼,小傷。”
遲星看了看他。
確實都是皮外傷,何光塵手上的血也已經凝固開始結痂,如果是遲星自己,他肯定也不會做什么處理的。
但問題是何光塵比他“寶貝”。
這可是給他一天三千的老板的獨子!
所以遲星想了想:“我跟阿姨說一下你受傷了,可以嗎?”
何光塵先本能地點了頭,隨后他才意識到什么似的,開口:“你,要記得跟她說…是我自己……”
他說到后面有點急,遲星這一次沒有溫和地說可以慢慢說沒關系,而是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何光塵,你急什么?我連手機都還沒掏出來呢!
何光塵怔忪了片刻。
遲星這樣的語調,比之前溫聲細語跟他說話時還要親昵,像是打趣。
好像……這樣才更像朋友。
何光塵眸色稍動。
比起溫柔……他似乎還應該要加一點風趣?
這樣才更像朋友。
而且這樣聽上去,關系很親密。
何光塵垂下眼,濃密似蝶翼般的睫毛掩住了他眼里的色彩,他很輕地說:“我媽…比較小心我。”
自從那件事發生后,華隱就把他當雞蛋一樣保護了起來。
遲星嗯了聲:“我知道。”
他每次從何光塵這兒出去后,還要被華隱拉著聊好久,也不是說別的,就是問他何光塵今天的情況,還會給他帶新鮮且貴的水果,讓他帶回去跟媽媽一起吃。
遲星是個很敏感的人,從他正式上崗的第二天被華隱拉著聊,他就有感覺到,華隱很想讓他每天都來,不是指假期,而是上學以后也是。
可遲星做不到的。
他大學確實是在羊花市,但問題是他得上課。
羊花大學離這里相隔兩個區,地鐵都得一個多小時快兩個小時,他確實跑不動。
所以遲星沒有提,也沒有戳破。
到后來,也就是現在,他就想要是能趁這段時間讓何光塵的情況穩定往好的方向走,那也是件好事。
就算他不能每天來,也應該沒關系了。
遲星用隨意卻帶著點炫耀的語氣引導何光塵:“我媽也很小心我,因為她就只有我這一個孩子!
他笑著跟何光塵說:“她會給我剝橘子和龍眼…一切帶殼的水果,她都會幫我剝好給我端到房間,還會在星下來的時候幫我刷球鞋,我跟她說不要做這些了她都不肯。我小時候特別煩惱怎么讓我媽別這么勞累,后來長大了我就知道了!
他道:“這是她表達愛我的方式,我不該阻止,我只要也愛著她就好了!
所以他會給遲若水買新衣服,會在遲若水不在的時候把家里的衛生搞了,會去接她下夜班……這是他表達他愛遲若水的方式。
他這話有點多,何光塵現在消化起來需要點時間。
遲星看他怔怔地看著自己,也不急,只是給華隱發了消息,說明了一下。
華隱依舊是秒回的。
她確認了一下何光塵真的沒有事后,還是沒忍住打開監控看了眼。
客廳有一個監控藏在很隱秘的位置,遲星知道,所以他盡量和何光塵在客廳活動,這樣何光塵的情況也能被老板收入眼中。
但也就是這么一下,何光塵突然偏頭看了一眼。
遲星不明所以地抬眼:“怎么了?”
何光塵斂眸,目光落在筆盒上:“筆……對不起。”
遲星:“……?”
這為什么和他道歉?這筆不是何光塵的嗎?
遲星是真不明白,所以他說:“還有很多!
但何光塵抿起了唇:“這一支…不一樣。”
他低垂下頭,分外失意:“是你給我的!
遲星:“?”
他不理解,但尊重。
遲星伸出手,從筆盒里再抓了一支6B遞給了何光塵:“你現在有第二支我給你的筆了。”
何光塵慢慢眨了下眼,盯著那支筆看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抓住。
遲星松開手,于是何光塵就不動聲色地握住了剛剛被遲星抓過的地方。
又有遲星的體溫了。
……雖然這支筆不是那一支,他還是少了一支,可他很開心。
他張嘴就來:“楊明,視頻就是你發的吧?這么抹黑我們,有什么目的?燃星已經報警了,下一步就會起訴,你好自為之吧!
他說得篤定,好像自己已經掌握證據了一樣,加上搬出公司來嚇唬對方,甚至拿出了一張沒蓋章的律師函。
小楊也是剛畢業兩年的新人,不經嚇,勉強狡辯了幾句就崩潰了,說雖然視頻是他拍的,但真不是他發的,是他師父要用,他也沒想到師父會放到網上。
果然如他所料。遲星滿意一笑,不緊不慢地說:
“好,知道你無辜了。網上那條視頻應該是處理過的吧?把完整的原視頻給我,還有你把它發給你師父的證據。”
“一起發給我,我可以不起訴你。”
第44章 遲總歲數大了……
就這樣,遲星拿到了未經處理的視頻原文件。
小楊拍攝的原視頻清晰度更高,聲音也更清楚,不再只有周永和何光塵兩人互懟,也能聽見遲星和徐導的聲音。
最重要的是,原視頻完整地錄下了當天爭執的全過程,沒有掐頭去尾、斷章取義。
遲星先把視頻和截圖轉給了《血盟》劇組的制片和導演,說明了情況。自家組里員工泄露影像、抹黑劇組這種事,制片人會知道怎么處理。
遲星又把畫筆遞給了何光塵:“你要畫畫嗎?”
問是問,但他其實也有幾分要求的意思了:“我想知道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樣的。”
何光塵看著他遞來的那支鉛筆,先本能地握住了。
遲星松開手,他的手就也跟著下落。
何光塵小心地滑到剛剛遲星握過的地方,感受著上頭屬于遲星的溫度。
他的感官還有點遲鈍,所以何光塵并不能分辨溫度是比他掌心的溫度低還是高,他只知道這是屬于遲星的體溫。所以他本能地想要握住。
何光塵垂眼看著自己手里的筆,第一時間沒有反應。
遲星等了他一會兒,沒有等到他的回話,就耐心地再度開口:“嗯?”
何光塵這才從入定中回神似的,抬起了眼:“…你想看嗎?”
說得好像他想的話,何光塵就算不想畫也會為他畫。
遲星輕輕一笑,裝作沒有聽懂這話潛藏的含義:“想看看你畫畫的技術怎么樣。”
何光塵緩緩地應了聲:“好!
他換了新的畫紙,小心地把遲星送他的畫放在了不會被碰到的地方,就拿著遲星遞給他的筆準備構圖。
那是支6B,顏色比較深,其實不太適合構圖,通常都是用來鋪調子的,但遲星沒有說什么。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習慣,他有時候還會直接用炭筆構圖。
何光塵畫畫的動作很慢,遲星就在他身后看著,他也沒有意見。
遲星覺得何光塵是有畫畫基礎的,而且應該學了不少時間,他沒有那種新手會犯的錯誤,且動筆也沒有生澀感,想來應該經常會畫畫。
他真的挺想知道何光塵平時都在畫些什么,這對于他分析何光塵現在的狀態會有輔助作用,只可惜看不到。
在何光塵的慢慢動作下,一幅畫也開始成型。
他選擇的是人物素描,畫的遲星很生動,是一幅堪稱完美的作業,但在他想畫翅膀時,他就有幾分笨拙,攥著筆的手也不住收緊,指關節繃得泛白。
遲星第一時間就注意到,果斷開口:“你想畫翅膀嗎?”
何光塵抿著唇,有點重地嗯了聲。
“你要先定位置!
遲星抽出一張空白的畫紙,沒有用畫板,就拿起HB給何光塵做示范:“你看!
他先圈出了一個人的位置,再定位:“這樣就是展開的翅膀。”
他示意何光塵看他畫橫線的位置:“這里是尖尖,這里是弧度,然后在這個范圍內就是翅膀的大小!
遲星用筆擦掉,再給何光塵畫了兩個框和幾條線:“這個是收攏的翅膀,這里是翼角,這里是垂著的最長的那根羽毛尖尖。”
何光塵今天狀態確實還可以,他照著遲星的定位了個展開的翅膀,位置定得幾乎相差無幾,但腦袋思緒終究是混沌的,羽翼的模樣在他腦海里清晰又模糊,像是覆蓋了數不清的霧,朦朦朧朧。
不過這一次,何光塵沒有內耗。
因為他已經知道了遲星會教他,而且他想讓遲星教他。
遲星剛剛說話……
比平時還要溫柔。
不知道他自己有沒有發現,在談及畫畫時,哪怕只是最簡遲的教學,他的眉眼間總會有幾分像是看孩子的柔軟,那雙眼睛也帶著微弱的光,好像夜空初升的啟明星,孤獨卻明亮地閃爍著。
那么遙遠,卻又那么吸引人。
何光塵動了動唇,緩慢地主動開口:“我,不會了……”
于是遲星干脆就開始了教學課:“這樣,你看我畫!
他之前去兼職過畫室的美術老師,對教學生也頗有心得,所以不是遲純地自己炫技,而是以教會何光塵為主。
何光塵真的有很努力去把注意力集中在教學上,可他的老師是遲星,就導致他也是真的很難專注。
他的視線,甚至是其他的感官,都不自覺地放在遲星身上。
屋內的光線是昏暗的,也因此,遲星整個人才有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朦朧美感,像是在他的夢境里,而不是真實的存在。
更別說何光塵總是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人們都說夢里是感覺不到痛的,但他在夢里也會覺得痛。
加上日常注意力難以集中、記憶力是片段式的,所以他到現在仍然覺得這是一場夢。
怎么就這么巧,遲星被他父母找上。
怎么就這么巧,遲星站在了他的面前。
一定是夢吧。
何光塵望著遲星過于優越出色的五官,指尖微動。
他其實是很想觸碰遲星的,但肢體接觸……
何光塵的身體瞬間就緊繃了起來,整個人也是不受控制地彎下了腰。
幻痛從他的腳趾尖躥到了天靈蓋,那種血管里傳來的刺痛感簡直就像是一張巨大的電網,于無形之中網住了他的靈魂,把他整個人困在其中,電流不停歇地折磨著他。
要不是因為記著遲星在旁邊,要不是因為遲星輕輕柔柔的聲音也縈繞著他,像是現實世界的一根線,也像是拉住風箏的那根線,何光塵就要發病也是發瘋。
他突如其來的異變讓遲星一驚。
遲星下意識地想要扶住看著好像要摔下去了的何光塵,但又想到何光塵對肢體接觸特別應激,只能收回手,微微揚了語調去喊:“何光塵?”
遲星的聲音讓何光塵從嘈雜、混亂的大腦中找到了更加粗的線。
他幾乎是拼了命地攥住,卻又不受控制地開始發抖。
何光塵動了動唇,想說什么,偏偏本能和記憶讓他咬死了牙關,咬到口腔里都彌漫起了淡淡的鐵銹味,也不肯松開。
不能說……
不能喊他的名字……
畫板砸落在地上,何光塵從茶幾上滑落,蹲在了地上,既是呈防御姿態抱著自己,又因過度克制,生生將手里的鉛筆折斷。
鉛筆的木屑扎進了他的掌心里,淡淡的血腥味開始彌漫,他卻根本感覺不到掌心的痛一樣。
因為有更加無法忍受的刺痛占據著他所有的感官,他的神經都在抽痛著,讓他恨不得干脆殺了自己。
好痛……
何光塵甚至跪倒在了地上,嗓子里發出了奇怪又詭譎的“嗬嗬”聲,好像瀕死之人的求助。
遲星知道他犯病了。
他腦海里瞬間就浮現出了華隱千叮嚀萬囑咐的那句話。
如果何光塵犯病,他要立馬按下報警鍵,立馬離開何光塵身邊,因為何光塵會很快進入無意識的狂躁防御階段,殺人都有可能做到。
遲星下意識地要去摸自己口袋里的報警器,但他的目光又落在了何光塵身上。
何光塵抱著自己的頭,已經蜷縮在地面上了,他那么大一只,蜷縮的動作看上去是有幾分滑稽的,可也分外可憐。
遲星的手攥成拳頭,緊了緊,在短短幾秒的遲疑后,他最終是蹲下丨了身,試圖去喚回何光塵的理智:“何光塵!
他輕聲:“你還好嗎?”
沒有藥,沒有鎮靜劑。
如果是別的精神疾病患者,遲星還可以試圖用肢體去安撫對方,輕拍脊背什么的…但偏偏何光塵對肢體接觸排斥到靠近一定的距離就會發狂……
是他們剛剛太近了嗎?
遲星盡量緩著語調跟他說話:“你能聽見我的聲音嗎?你現在是怎么了?能跟我說說嗎?”
何光塵能夠聽見。
但是明明近在咫尺的遲星,聲音卻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的,若有若無,他發了瘋地想要抓住,卻又不敢。
他害怕他抓住了,他們就會發現遲星。
遲星做錯了什么……遲星什么都沒有做。
是他的問題…是因為他看到了遲星,所以才會這樣……
何光塵狠狠地抓了一把自己的腦袋,哪怕他的指甲被他自己用牙齒啃咬到見了肉,這一下抓下去,還是在太陽穴到耳朵甚至是脖頸那一塊兒都留下了幾條深痕,轉眼就滲出了紅色的血絲。
遲星一驚,語調都不自覺地揚起了一點,聲音也大了:“何光塵!”
他要怎么辦?
他該怎么辦?
遲星腦子里一片混亂,突然抓到了何光塵病歷本上被重點標紅的一句話。
“病人經常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這里是現實世界!不是你的夢!”
遲星動了動唇,還是把第三句話也說了出來:“我也是真的!”
何光塵很明顯地一頓。
遲星有點緊張地吞咽了下,語氣稍微緩了下來,但聲音里還是有幾分急切:“你睜開眼看看我!
何光塵小心地睜開了眼睛。
屋內一片昏暗,但遲星的輪廓卻那么清晰。
他的眉眼、鼻梁、唇、比年少時明顯了許多的喉結,那張長開了后更加惹眼的臉,無不在告訴何光塵這不是他最無力絕望的那個時候。
已經過去了。
已經過去好多年了。
他藏在心里的小少年,都長大了。
何光塵對上了遲星的眼睛,他的腦子就在這一刻倏地無比清明。
遲星在擔心他。
他還是抑制不住身體本能地輕顫,幻覺帶來的劇烈刺痛是消減了一點,但沒有立馬消失。
他動了動唇。
第一次說話,聲音沒有從嗓子里擠出來。
于是遲星更加擔心了:“何光塵……”
他的聲音喊他的名字時,真好聽。
何光塵張了張嘴。
他好像一個剛學會說話的小孩,但第一句話就是:“…疼!
沙啞的嗓音帶著濃濃的哽咽,像是哭腔,又似乎是把多年的委屈宣泄了出來:“好疼!
這話出口時,何光塵的眼睛就瞬間朦朧。
眼淚水控制不住地往下落,但記憶中的嘲笑和看好戲的興奮并沒有落在他身上。
因為在他對面的是遲星。
何光塵在痛苦中,清楚地聽見遲星的聲音都繃了起來,帶著藏不住的心疼和一絲無措的焦急:“你哪里疼?傷口嗎?我……”
他想說喊醫生,但“醫生”是何光塵的禁詞,所以他只能在輕呼出一口氣后,低聲問何光塵:“我能怎么幫到你嗎?”
于是何光塵的心中又升騰起一點隱秘的愉悅和滿足。
他的指尖微動,可最后還是沒有敢觸碰遲星,只是用喑啞干澀的嗓音,遲緩地喃喃了句:“你別怕我!
他甚至連要求都不敢:“……好不好?”-
于是第二天晚上,遲星打開門,看見的就是,原本冷淡孤傲的未來影帝何光塵,正戴著項圈和獸耳,穿著夸張的情趣制服,有些尷尬地站在他房門口。
遲星愣了足有三秒,緩緩地打出一個問號。
“……你,在干嘛?”
第45章 遲總痛失早點
遲星打開門,眼前的畫面充滿了沖擊性。
只見面前的人穿著一身純黑的制服,布料平滑,點綴著銀白色的紐扣和肩章,款式有點像是他在戲里穿的警服,但造型更花哨,胸部以下的部分有皮帶束縛,勾勒出細窄的腰線,褲腰也比正常的制服要高,搭配利落的皮靴,顯得腿部格外地修長。
更別說黑發間還豎起了一對毛茸茸的獸耳,脖子還戴了一只帶鉚釘的銀色項圈,銀白的金屬鏈子長長地垂下來,又被掛在肩上。
這畫面,可以說是很性感的。但此時的遲星只覺得懵逼,何光塵這小子在干嘛?平時不是挺保守嗎?這是……覺醒了什么新性癖?
看到遲星的表情,何光塵臉上浮現出一絲尷尬。但他還是挺起胸,揚起下巴:“你不是喜歡這個嗎?”
遲星一看他這強裝鎮定的樣子,瞬間樂了:“嘿?誰告訴你我喜歡啦?”
次日清早,遲星睡足了,神清氣爽,把昨晚的尷尬經歷全拋在了腦后。
無所謂,頭發一扎,西裝一穿,又是一個花枝招展的大帥比。
今早還有個簡短的劇情要完成。遲星走出臥室,站欄桿邊往下一瞅,看見何光塵已經坐在那里吃早點。
見何光塵抬頭看他,遲星心情大好,拿捏起反派遲總的那股腔調,對何光塵擠了擠眼,吹出一個油膩的口哨。
何光塵不理他的調戲,只晃晃手說了一聲“早”。
哼,裝清高。遲星一溜煙跑下樓,坐到桌邊,撐起下巴,油膩膩地說:“喲,甜心~昨晚玩兒得開心嗎?”
顯然遲總經常這么說話,一旁的做飯阿姨早已習以為常,像沒聽見似地,淡定地為老板準備早餐。
對面的何光塵也很淡定,挑眉看了遲星一眼,說:“還行,你叫得很好聽!
旁邊的阿姨嘩啦一下倒灑了牛奶,滿臉震驚地低頭擦桌子。原來昨晚管家先生說的是真的嗎?遲總真的……他們有錢人可真會玩兒。
遲星注意到一旁傭人的表情,臉上有些發熱。
媽的,他就只是打游戲輸了叫了幾聲主人啊!這家伙干嘛要說得這么奇怪?!
可這事本來就是他挑起來的,他也不能說什么,只好兇巴巴地瞪了何光塵一眼。
就不能讓他調戲調戲嗎?一點都不可愛,沒意思。
他這才老實下來,一口一口吃著早點。他跟何光塵吃過很多次夜宵,還是第一次一起吃早點。
現在,對方坐在他面前,穿著簡單的白T,頭發也有些不服帖,翹在腦袋上,有種很溫馨的居家感。
這感覺確實很不一樣。遲星算是明白了,那些所謂的金主們對金絲雀,為什么非要買個房子養起來——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看見對方最不設防的一面,才能讓對方真正屬于自己。
金屋藏嬌……哈哈,就是這個意思。按原文的進度,他對何光塵也要走到這一步了,今早的劇情就是這個。
遲星叫管家拿來鑰匙盒,房子的、車子的、花園的、地下室的。
他把鑰匙推給何光塵,笑嘻嘻道:“昨晚表現不錯,以后,這里歸你了。一會兒再去錄個指紋。”
“噢對了,你不是喜歡演戲嗎?徐導有個戲在試鏡,我提了你。這兩天你們翟總會安排!边t星敲敲桌子,笑道:“大熒幕,喜歡嗎?”
何光塵沒接鑰匙,卻抬眸看他,目光帶著審視。遲星只思索了一下,腦海里就有了畫面。
他先構圖定點,定了大概的布局后,遲星便偏頭看向何光塵:“你別看著我呀。”
他笑著跟何光塵說:“我還想給你個驚喜呢。”
何光塵緩慢地眨了下眼睛:“…我坐你對面?”
遲星稍頓。
就非要看著他嗎?
但想想何光塵大概也不知道自己能干嘛,所以遲星點了頭:“可以。”
他道:“正好給我當一下模特!
何光塵就坐在了茶幾上,把沙發的位置讓給遲星坐。
因為不是油畫,遲星畫畫很快,他低著眼,動作認真,何光塵也看得很認真。
遲星在學校…在畫室,也是這樣的嗎?
關在家里這么久,何光塵從未誕生過想要出去的心,他恐懼外界的一切,甚至恐懼人的聲音。
可在這個疑問誕生的時候,他就忽然有一種沖動。
他想跟遲星一塊兒讀書。
何光塵低下了眼。
但他做不到。
何光塵又握緊了拳頭。
覺察到他的情緒有些變化,遲星不動聲色地瞥了他一眼。
他畫畫的動作慢了些,分神關注了何光塵一會兒,在注意到何光塵沒有進一步的變化后,遲星就選擇了無視。
何光塵想“變成”正常人,他能夠感覺到。
所以他會盡量不把何光塵當精神病人小心仔細。
等到畫完畫后,遲星放下了手里的筆,笑著把畫板倒扣著遞給何光塵:“你看看你喜不喜歡!
何光塵接過,他本來以為遲星畫的是素描,沒有想到遲星用鉛筆完成了一幅藝術品。
畫上的他,遲星只畫了一半。
從腰往下,遲星都沒有畫,畫的反而是一朵朵花。
像是他破碎變成了花要消散。
而在遲星畫中的何光塵,心口處做了透視處理,畫了肋骨,肋骨下的心臟不是心臟,而是一朵和往下掉的花一樣的花。
——何光塵不知道這是什么花,他對這些沒有研究。
花是鉛筆畫出來的,看著沒有多璀璨,但也很好看。
更重要的是遲星還給何光塵畫了一對若有若無的翅膀,翅膀也是由這種花組成的,還有花朵仿佛在往下掉。
配上畫上他低垂的眉眼,和微微耷拉著的腦袋,乍一看,何光塵就感覺像是一個破碎了的花仙子。
……在遲星眼里,他是這樣的嗎?
但他還是很喜歡。
因為這是遲星第一次畫他。
何光塵小心地拿著畫板,鄭重地看著遲星,努力將每一個字都咬清:“謝謝!
他恨不得能將這幅畫抱在懷里,但他怕蹭壞了:“我很喜歡。”
遲星勾起唇:“你知道這上面是什么花嗎?”
他剛才觀察著何光塵的表情,感覺到何光塵有一瞬的無措時,就意識到何光塵可能猜錯了這幅畫的含義。
何光塵搖頭:“我,不知道。”
他小聲:“我不了解這些!
遲星:“這是木棉花,是我們羊花市的市花!
他輕聲跟何光塵說:“木棉花的花語是蓬勃的生機、堅強…而且我覺得木棉花很溫柔,所以你和它很像。”
他示意畫里的何光塵背后的翅膀:“還有這個。”
遲星彎眼:“多畫了個翅膀,是因為我感覺你不是扎根在地面受到束縛的,而是自由的。”
至于畫低眼的何光塵,是因為遲星感覺他很喜歡低著眼,而且…這個低眼的動作,感覺有點像神俯瞰眾生。
何光塵微怔。
他再低眼看了看手里的這幅畫,忽然就感覺不是碎掉了的他,而是被拼湊起的他。
但拼起他的不是木棉花,而是遲星。
何光塵今天的狀態是真的很好,所以這個時候的他,完全能夠感覺到遲星想努力把他從深淵里拉出來。
……他的阿星,是全世界最溫柔的人。
喲?遲星偏頭,試探著看向那雙墨色眸子。
男主何光塵是個正直的人,道德感很高,不會輕易接受包養。原文中,對方也是拒絕了好幾次,最后被他這個反派多方施壓、軟硬兼施,才答應搬進來的。
但現在的何光塵嘛……這家伙昨晚偷摸他手的樣子還歷歷在目,這要是還能拒絕,遲星敬他是條漢子。
卻見何光塵神情冷淡,垂下眼看鑰匙:“這都是因為昨晚我陪你?”
呵,還裝。遲星霍然起身,走到對面,倚著桌沿,捏起何光塵的下巴,輕佻又疏離地一笑:
“是啊,你以為呢?好久沒有過你這么放得開的玩伴了。好好干,遲總疼你~”
何光塵見他這樣,終于繃不住似的,無奈一笑,接著反握住他的手,學著他的語氣,做作道:
“明白了,那就拜托遲總,多疼疼我!
說著還低頭,在遲星手背上印下一個吻。
遲星瞬間樂出來了。這兩下接觸扣了不少分,但他還是開心。
嘿嘿,扳回一城。
直到吃完早點出門坐上車,遲星還借著車窗單面玻璃的掩飾,悄悄往落地窗里面看。
他看見何光塵還坐在桌邊,時不時回頭,裝作不經意地往窗外瞄。
他想:這個人好難對付,扣他這么多分,還學他講話,煩人。
他又想:哼,說好的正直男主呢?心安理得住著金主的房子、拿著金主的資源,還要遲總我“多疼疼他”……
想到這里,遲星噗嗤笑了出來。
但這樣的一個人,還是被我拿下啦!
車子行進在城郊蜿蜒的道路上,帶起一陣輕快的風。
遲星:“……嗯?”
小何看向他,囂張道:“這是做給我男友吃的。炮友……哼,只配吃面包!”
說完扔下叉子又跑了,宛如一陣風。
遲星在原地愣了好幾秒,“啪”地一拍桌子。
他媽的,啥人。坑胁!
小氣鬼!大壞蛋!就給他吃一口怎么了?!
而且那本來就是他家的雞蛋!
第46章 遲總罵罵咧咧
遲星最后還是把面包和菜葉吃掉了。
一邊吃,一邊郁悶。
他好像做了很壞的事,辜負了很好的人。
可是不這樣又能怎么辦呢?這個世界本來就是虛幻的,用不了幾年就會消弭無形。
如果在這個虛幻的空間里付出了那么深的感情,那么在世界消失后,他又該如何度過余生?
他媽的。遲星咬著叉子,眼圈發燙,心里憑空生出一股怒意。
何光塵說話很不利索。
據說是因為他很久沒有和人交流過了,他一直拒絕和外界的人溝通,就連他的親生父母,他都鮮少給出回應。
像是縮在自己殼里的蝸牛,外頭永遠在給他刺激,所以他永遠止步不前。
現在遲星和何光塵的交流,還算是利索的了。
之前他和何光塵剛見面的時候,換個人來都要急。
剛開始那段時間,何光塵咬字很明顯是艱澀的,說話也很慢很慢,很像是開了慢倍速一樣。
但遲星只跟他說不用急,讓他慢慢說。
因為他感覺到了何光塵有點壓抑的急躁,他擔心會激起何光塵的情緒,讓他崩潰。
所以他對何光塵說:“這一下午我的時間都是你的,不用著急!
然后何光塵就緩了下來:“…對不起。”
他聲音低低地,嗓音干啞到仿佛被砂紙磨過一般,但依舊能清晰地將自己的情緒傳達給遲星:“對話……我沒有辦法…好好完成。”
他甚至連正常的語感和語序都做不到。
遲星感覺到了,可他同樣也感覺到了何光塵的溫柔。
所以他就想,何光塵應該很痛苦吧。
他會因為不能和他正常對話而感到抱歉,那也一定會因為自己傷到人、讓父母擔心憂慮而感到內疚。
但精神病人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的。
遲星輔修過這一方面,所以他知道。
如果把人的身體比作一臺電腦,情緒就像是電腦屏幕,何光塵的電腦屏幕壞了,所以他控制不了地閃爍,一會兒好,一會兒壞;一會兒白,一會兒黑……
何光塵骨子里是個溫柔的人,這個條件占據了遲星答應這份兼職的原因的一半。
因為他想試著幫一幫何光塵。
他希望何光塵這樣溫柔的人,能有一個好結局。
但是相處的時間久了后,遲星就感覺何光塵怪怪的。
也不知道是他的錯覺,還是因為何光塵的精神疾病……他總感覺何光塵對他有點過度關注。
比如喜歡盯著他看,比如很好奇他的事,還比如……
像現在這樣,會在門口等他,還是數著秒等他。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這么多年來,能夠何光塵坐下來好好溝通交流的只有他。
何光塵恐懼醫生,他見到醫生會應激,也不愿意見自己的父母,其他人來…重金誘惑下,當然會有人愿意來試試,但何光塵都很排斥他們。
何光塵的媽媽華隱說,他是何光塵第一個沒有排斥的人。
他們之前找過醫生,也找過類似遲星這樣的人。
結局都是華隱他們還賠了醫藥費,對方怎么也不肯再來了,華隱也不會讓他們再去了。
因為每一次排斥,對于何光塵而言,都是一次應激。
何光塵獨自一人生活,也會感到寂寞嗎?
遲星傾向于會。
不然他也不會數著秒在這里等他了。
所以遲星沖他笑了笑:“抱歉!
他說:“我下次會再早點出門的!
何光塵慢慢搖了下頭,視線仍舊鎖定在遲星身上,盯著遲星:“你為什么,遲了?”
遲星耐心道:“公交車改道了,聽說是因為有人拍戲封路了,明天就能正常了。”
何光塵輕聲:“拍戲?”
遲星嗯了聲:“你好奇嗎?”
何光塵的眼睫動了動:“嗯。”
他其實不好奇,但他想聽遲星跟他說話。
想聽他多跟他說幾個字。
遲星就給他解釋:“可能是拍電視劇的,我上網搜了一下,好像主演是王定,拍的是一部懸疑劇!
他把他查到說給何光塵聽:“是一個原創劇本,劇名叫《請告訴我吧》!
他又問何光塵:“你看過懸疑劇嗎?”
何光塵有些遲鈍的大腦滯澀地運轉著,他安靜了片刻,遲星也不急,就等著他的回答。
過了會兒,何光塵才慢慢道:“以前,看過!
很久以前。
久到好像是上輩子的事。
現在的他看不了任何的音頻,都會讓他應激。
“以前的懸疑劇好看!
遲星自然地接上他的話,并且在換了鞋子后往里走:“現在的劇本都不怎么樣了!
還不如聽何竹匿名說那些小案子來得精彩。
他在經過何光塵身邊時,何光塵的身體瞬間就緊繃了起來,像是一只蓄勢待發、隨時準備發動攻擊的猛獸。
何光塵那雙闃黑到像是兩個黑洞的眼睛也死死地盯著遲星,晦暗到讓人辨不出他究竟是什么樣的情緒。
但在遲星走過他后,何光塵又什么都沒有做,只是轉身跟上了遲星,像是他的保鏢,也像是他長長的影子。
所以遲星說,何光塵很溫柔。
“你,喜歡?”
“還好吧。”遲星實話實說:“我更喜歡看動畫片!
他拿起不銹鋼杯子,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水,又問何光塵喝不喝水:“溫的?冷的?你今天喝水了嗎?”
何光塵小聲:“我有聽話。”
乖乖吃飯、喝水。
遲星默了默。
這樣的對話其實也不是第一次發生,起源于上周的事,他有一天因為要陪遲若水去看醫生,所以沒有來。
第二天上午就接到華隱的電話,華隱在那頭哽咽著跟他說何光塵昨天犯病了,一整天都沒有動食物,可能水也沒有喝。
于是那天下午遲星按響門鈴后,第一件事就是先給何光塵倒了杯溫水,讓他喝了。
他本來還在想何光塵要是抗拒的話他要怎么辦,但沒想到何光塵只是微顫著手拿起了桌上的杯子,把水一口口喝完,喝到見了底,甚至有點瘋執地要把杯子里的水珠都給舔干凈——好像遲星的話,對于他來說就是不能違背的天條一樣。
還是遲星在沉默片刻后攔了他,又把帶的粥拿出來,讓何光塵把飯吃了。
當時的何光塵捧著保溫壺,盯著里面的粥,看了很久,最后是啞著嗓子問他:“你,做的嗎?”
遲星看著那碗華隱遞給他的粥,想多半是營養師煲的。
他們這種有錢人,都有營養師的。
但遲星盯著何光塵才一天不見就被咬得坑坑洼洼的指甲蓋,指肚上甚至還有點血痂……他面不改色地點了頭:“是!
于是乎,何光塵就小心且緩慢地把粥一口口喝了,喝得干干凈凈,還接了溫水淌了一道再喝掉。
那天也是遲星跟何光塵說:“你要按時吃飯,好好喝水。”
他道:“我跟你說過了的,我只是陪我媽媽去醫院,不是不來了。如果我不來了,我會告訴你的。”
他看著何光塵,眼睛干凈又透徹。
好像一眼就能望進人的心里,所有的秘密在他眼里都會無可遁形。
何光塵就慢慢眨了下眼:“好!
他沒有跟遲星提要求,而是道:“我會聽話,按時吃飯,好好喝水。”
“我不會……”
何光塵說到這時,張了張嘴,不知道是觸及到什么記憶了,他很明顯地僵硬了一下,但還是逼著自己,強行把后面的話說出口,但也因此,聲音冷澀而又有幾分扭曲:“給你添麻煩!
遲星就等著他把話說完,中途也沒有說安撫他,讓他不用說了。
他等到他說完,才彎彎眼,笑得溫柔又自然:“好,那我們約定好了!
于是之后每一天,何光塵都會跟他強調自己有按時吃飯、好好喝水。
遲星也一定會回一句:“那就好!
他不會跟何光塵說“你真棒”,因為這是對待小孩子的語氣,他想何光塵應該不喜歡被他當作小孩子,而且何光塵只是有時候情緒會突然極端,加上長期封閉,腦袋的“齒輪”有點生銹,不是心智是小孩子。
遲星應何光塵的要求,給他倒了杯冷水。
他還是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推到何光塵面前。
何光塵就盯著那杯水,然后看了看遲星。
遲星在外面曬了會兒太陽,這會兒已經渴了。
所以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何光塵看著遲星微低著眼、喉結滑動,脖頸還有點細密的汗,神思不由散了一瞬,但又受到什么刺激似的,手猛地攥成了拳頭,整個人很明顯地輕顫了一下。
覺察到他的異樣,遲星放下杯子,選擇無視。
他第一次看見何光塵這樣的時候,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問何光塵怎么了,換來的只是何光塵更明顯的抖動和恐懼。
后來他試著無視,就發現何光塵是能夠自己消化的。
他也在努力往外走,在越過障礙,在克制恐懼,他能做的事就是在心里記著何光塵有哪些“禁區”的同時,把他當一個正常人對待。
在他的這套方法下,不過才半個月,何光塵現在就已經好了很多了。
他情況好的時候,像昨天,他們還一塊兒玩了會兒五子棋。
一開始何光塵總是輸,因為他的思緒很難集中,但下到后面時,何光塵贏了他一把。
遲星也就愿賭服輸地答應了他今晚陪他吃飯。
遲星語氣自然地問他:“我們晚上吃什么?”
何光塵的指甲剪到見了肉,所以他傷不到自己,只是拳頭攥得過緊,手背上的青筋都全部暴了起來:“你……”
他努力平復著自己混亂的情緒,默念了好多遍“遲星”,才勉強恢復一點:“你想吃什么?”
遲星歪頭,有點狡黠:“什么都可以嗎?”
何光塵嗯了聲:“我,不忌口!
他想知道,遲星現在喜歡吃什么。
遲星笑起來:“我想吃燒鵝!”
他說:“還有帝王蟹!”
何光塵:“好。”
他看著眉眼輕快的遲星,呼吸控制不住地有些急促。
在他胸腔里那坨不跳了的死肉,明明已經在見到遲星的那一刻就活了過來,現在居然還能再更加用力地跳動幾下,彰顯它的存在感。
遲星很高興道:“我還沒吃過帝王蟹呢!
何光塵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我也…沒有!
遲星有點意外何光塵居然也沒有吃過,但他沒有表露出來,他也沒有覺得何光塵跟他撒謊了。
主要是沒有必要。
“那這就是我們兩個人第一次吃帝王蟹了!
遲星微頓了下,試著邁出一步:“到時候要拍照紀念一下嗎?”
——何光塵還怕拍照。
他畏懼鏡頭,所以這個家里的監控裝得都特別隱蔽。
華隱說,何光塵之前發現過一次,然后他把所有東西都砸了個遍,甚至差點自己生生掐死自己。
聽到拍照,何光塵第一反應就是瑟縮了下。
他的應激總是很奇怪的,既害怕,又會展現出十足的攻擊性。
遲星看著他的表情變得陰狠起來,只不動聲色地握住了自己口袋里的報警器,隨時準備拔腿就跑。
雖然何光塵到現在還沒有在他面前特別厲害地發病,打砸過任何東西,但他把他的戰績銘記于心,絕不小瞧。
然而繃著的何光塵只是停頓了很久,就艱澀地慢慢道:“要。”
他的身體里好像有兩個人在打架,一個拉,一個扯,要把他給崩斷,但他拼了命也還是把話說了出來。
“拍照…我想跟你,拍照!
車內的空氣僵硬了片刻。何光塵看了遲星一眼,再也不愿說什么,直接開門下車,用力甩上車門。
遲星一個人坐在車上,默默閉上眼。
腦內傳來新的扣分提示音,是剛才被抓手和親吻扣掉的。
這家伙真的扣了他太多分了。從第一次見面,直到剛才。但這回應該是最后一次了。
遲星打開盒飯放在腿上,一口都吃不下去。
但他想:沒辦法,遲早會有這么一天的。
長痛不如短痛,他已經盡力了。
第47章 遲總要打人了
當天午休結束,再次啟程時,遲星身邊就換成了新來的特效老師衛萱。何光塵跟她換了位子,去跟其他工作人員坐大車去了。
包括到達取景地后,不管是吃飯還是開會,何光塵都坐得離他遠遠的。就算是在片場里,也只有工作所需的必要交流,連眼神都不會跟他對,好像連多看他一眼都是折磨。
相安無事地共處了一周多,遲星確定了,對方這次是真的很決絕。
意識到這點后,遲星松了口氣,但又難免有些心酸!灸盏揭还P來自[華老板]的轉賬】
遲星付款時,手機正好彈了個橫幅出來。
他面不改色地滑掉,繼續付了錢,就拎著手里的水果和菜往外走。
正值暑假,羊花市這邊熱得有點像蒸爐。
遲星又是中午出來買東西的,幾乎可以說是最熱的這個時間段,空氣都熱得微微扭曲著,像是隨時會進入異次元。
遲星從超市里出來時,就被熱得有點想縮回去,
好在超市離家里不遠,沒幾步路。
就是回家的路上,遲星還遇上了在樓和樓間搭的棚子里,拿著蒲扇一邊扇風,一邊下棋的幾位老爺爺。
遲星沒投去多的視線,只邁著輕快的步伐回了家。
他進了樓道,也稍微陰涼了下來。
遲星爬到四樓時,剛好遇上他家的租客也回來了。
“何姐。”
遲星仰頭看向剛打開門的何竹:“你加完班了?”
何竹揚眉:“好巧啊!
她一邊擋著門示意遲星進來,一邊回遲星:“是啊!
何竹打了個哈欠:“凌晨出了個警鬧到現在都給我鬧清醒不困了…你買什么好吃的了?”
何竹是一位民警,去年過來的,遲星也是看著她從新人警察到現在算是半個熟手了。
她去年過來羊花市這邊就要租房子,因為手里沒多少錢,看了一圈下來后,最后選擇了他們家這邊的老房子。
遲星和媽媽一塊兒住,這邊不是小區,而是社區。
算是比較老的居民樓了。
本來一開始何竹聽說和房東一塊兒住,還有遲星這么個男大學生,是不太想租的。
但后來因為了解到了遲星家庭困難,她也就還是租了下來。
一年的時間相處后,說是租客,其實更像是遲星的姐姐、遲若水的女兒一樣了。
——何竹都直接管遲若水叫干媽了。
遲星示意一下手里拎著的袋子,笑起來:“西瓜和牛肉。”
何竹“哇”了聲:“那今天有好吃的了!
她虛空擼袖子:“我來做飯,你問下干媽回來沒。”
遲星沒有拒絕:“好!
何竹做飯比他好吃。
遲星給遲若水打完電話后,就到廚房跟正在處理牛肉的何竹說:“在路上了。”
何竹:“好嘞!
她又壓低了聲音,問了遲星一句:“你那個兼職,今天下午還去嗎?”
遲星點點頭:“嗯。”
他輕聲:“他媽媽已經把錢打給我了。”
遲星接了個很特殊的兼職。
他大學是美術純藝類油畫專業的,大學連著三年都選修了心理學和精神醫學,因為他很感興趣。
但沒想到的是,臨近暑假時,在輔導員的介紹下,一份兼職遞到了他面前。
親自來請他的女人和男人他都見過,在電視上、微博上、新聞上。
國內數一數二的富豪,最大的房地產也是最大的互聯網公司,“Y&Y”集團的兩位老板。
老實說聽到這份兼職的內容時,遲星是想拒絕的。
因為他們想讓他去陪一個有精神疾病甚至是帶有攻擊性的男人說說話,給他做一下心理輔導,開導他。
不求能治好,能讓他好一點都行。
如果只是精神疾病,遲星可能還不會拒絕。
但……他們很明確地說了對方有攻擊性,而且沒有半點隱瞞,告訴了他他有多暴力。
那么既然如此,遲星為何還是接了這份兼職?無非是因為……
一天三千塊。
一天三千塊…這可是一天三千塊。
遲星不能說缺錢,但他也沒有錢。
他只是個普通人,當然會為了這份薪資心動。
尤其最開始他們說,他只要來一天,來看一看,試一試,都能給他三千塊。
這可是三千塊。
當時的遲星閉了下眼,腦子里面已經閃過了很多三千塊能干什么。
三千塊錢,可以給媽媽買一臺新手機,她那臺手機卡得有時候付錢都經?ㄗ
如果多來兩天,還能帶媽媽去吃好吃的,給她買一臺洗地機,上回他看見一個生活區up主用的手持式洗地機就特別好,還能自洗拖布,只需要倒一下污水……
他真的很難不心動。
遲星本來一開始是想著就試一下,拿一天的三千也好,但沒想到這份兼職,他已經做了半個月了。
這半個月里,他每天下午都會坐車到那邊去陪他雇主的兒子說說話。
他們家的生活也是因此富裕了一點。
但遲星沒敢跟遲若水說自己在做這樣的兼職,他怕遲若水擔心,他只跟遲若水說自己的畫被一家工作室看上了,每天下午要固定去那個工作室畫畫,每天有五百塊錢。
不敢說三千,要知道遲若水一個月的工資也就四五千出頭。
不過即便是這樣,遲若水也還是十分擔憂,問了他好多問題,確認了不是什么不好的地方,才放心讓他去兼職。
只是何竹知道遲星是去哪兒做兼職,做的又是什么工作。
何竹:“你昨天感覺怎么樣?”
感覺怎么樣嗎?
遲星洗了個手,再慢條斯理地把刀子洗了,準備把西瓜分一下:“還是和之前一樣。”
何竹手起刀落,把牛肉片成了片:“要不我幫你跟局里打聽一下?我查了,你老板他們老家就是羊花市這邊的,我問局里的老人,可能知道點什么。”
遲星想了下,才搖頭:“算了!
雖然他很好奇他到底遇上什么事了變成這樣了,但是…
他輕聲:“人家不想多說,就沒有必要追究,而且我知道的其實已經不少了。”
他第一天試過后,就在考慮了一天后,答應了做這份兼職。
老板人很好,根本挑不出半點不好來。
日結不說,還是提前打款。
他中途要是感到不舒服了,隨時可以先走。
遲星答應后,大概的資料和情況就送到了他手上。
雇主的兒子叫何光塵,大他三歲。
他有很多很奇怪的應激障礙,比如見不了光,比如害怕自我介紹,比如無法接受任何肢體接觸,比如恐懼尖端到會應激……
總而言之就是,遲星看完后,感覺他好像是個雞蛋。
很容易碎掉。
和他記憶中的那個學長完全不一樣了。
但是他又有點疑惑。
因為他和他第一次見面的那天,何光塵雖然聲音在抖,可還是好好地做完了自我介紹,跟他說了他的名字是哪兩個字。
而且這么些天相處下來,遲星又覺得何光塵也沒有他父母給的資料上看上去那么易碎。
就…除了有些時候確實能夠直觀地看到他是有點精神問題外,大多時候他都很像是個正常的人.
遲若水到家時,何竹已經把菜炒好了。
她端菜上桌,遲星簡遲收拾了一下灶臺。
聽見開門聲,何竹立馬就道:“媽!快洗手吃飯!今天有紅燒牛肉!”
遲若水既高興,又有點心疼地剜了遲星一眼:“你這孩子,怎么有了錢就這樣花的?”
何竹幫腔:“媽,遲星還在長身體嘛,他自己賺的錢,也不是拿去賭丨毒丨嫖,就讓他花一花,開心開心!
話是這樣說的,等坐下來吃飯后,何竹就幫著遲星給遲若水夾菜,哄著遲若水把半碟牛肉吃了。
遲星吃飯速度比較快,他吃完后,就先去房間里繼續做暑假作業了。
等到何竹吃過飯后,就把遲星留在外面的西瓜端出來:“媽,遲星給你切的西瓜,還沒進冰箱,我放餐桌上了,你記得吃啊!
她打著哈欠:“吃飽喝足了,我先睡會兒,昨天一宿沒睡!
遲若水催她:“你快去睡,我記得的。”
她好笑道:“也不知道我們哪個是媽媽,哪個是爸爸,待會兒遲星還得提醒我一遍!
何竹嘿嘿一笑,進了自己的房間。
等到下午一點多的時候,遲星就收拾了一下東西,準備去別墅那邊找何光塵了。
他出門時,遲若水正端著盆子在慢慢吃西瓜。
見到他出來,就小聲問:“去兼職呀?”
遲星嗯了聲:“今天晚上我吃完晚飯回來。”
他昨天答應了何光塵,陪他吃一頓晚飯。
遲若水說好,又喊住遲星:“來下!
遲星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怎么了?”
“…你姐啊,她這個月還給我打了房租,你到底有沒有跟她說一下?”
遲星稍頓,有點無奈:“媽,我也說不過她呀!
遲若水很早就說不收何竹房租了,讓她當自己家住,但何竹還是每個月都會給遲若水打房租。
遲星也跟何竹說過,何竹一句“怎么?我沒爹沒媽的,好不容易有個媽了,想孝敬一下老人都不給啊”就直接給他堵了回來。
而且他也想給遲若水打錢了,還想現在就買那些東西…但不行,他還得再等等。
遲星想好借口了,就是還得麻煩老板他們配合一下。
遲若水嘆了口氣。
遲星有點怕她念叨,忙說:“我要來不及了,遲到就不好了!
他揮手:“媽我先走了啊。”
遲若水也沒法再說什么了.
遲星到小區時,刷了門禁卡就直接進去了。
這個小區,他寒假做兼職送外賣時來過,典型的富人小區,別墅之間和別墅之間都離得很遠,所以車子都是在地面上走。
不過也有人行道,是供住在里面的人散步用的。
何光塵一個人住在這邊,據說是因為他不能接受和人同住,但居民樓要是碰上他犯病,又會吵到上下鄰居。
別墅院子的大門一直是開著的,庭院也沒有做什么特殊的打理,全部鋪了青石磚,沒有綠植。
遲星慢慢走進去,站定在看上去就很高檔的門前,按下了標著鈴鐺的按鈕。
他按下門鈴的一瞬間,門就應聲而開,好像他按的是電子鎖一般。
更別說門只是開了個鎖,沒有人從里面拉開門。
明明是大白天,這一道縫卻將里頭如深淵般的黑暗透出來。
尤其門外的檐下特意做了擴建,他站在廊下,都有幾分昏暗。
遲星第一次來的時候,是有點提心吊膽的,害怕也是真的。
但多了幾次后,他就不害怕了。
因為他知道門是何光塵給他開的,也知道何光塵總是會守在門口等他來。
——不過遲星一直裝不知道。
遲星推開門,空氣清洗劑的味道率先襲來,還有一道人影也出現在了黑暗中,隨著門慢慢打開,被廊下濾過幾道的光線照進去,里面的身影也逐漸清晰。
遲星最先只能看見輪廓,但光是輪廓,他就看得出是一個很高大的男人,和他想象的瘦骨嶙峋的精神病患者有點不太一樣。
等他走到了玄關的一半時,遲星也徹底看清了他的模樣。
沒有蓬頭垢面或者外露的瘋癲精神狀態,一個看上去很正常的男人。
是何光塵。
他那張臉,和他父母都很像,長得特別好,是那種讓人看一眼就不自覺屏住呼吸,免得驚嘆出聲冒犯到他的相貌。
而且他高,雖然穿著長袖,也還是隱約能夠窺見藏在衣物底下的結實身軀。
遲星至今記得第一次見他,何光塵也是這副模樣,當時讓遲星愣了好一會兒。
因為他印象中的精神病人,要么瘦,要么胖,或者身材一般。
像何光塵這種還有鍛煉,甚至鍛煉得很好的,他真的第一次見。
畢竟教科書里說過,鍛煉是可以緩解抑郁的。
何光塵很明顯也有抑郁這一類的情緒。
遲星背著手把門合上,就聽何光塵緩慢地喊了他一聲:“阿星!
門關上的剎那,他的神態表情都掩在了昏暗中,屋內開得有點過低的中央空調也散發著讓人忍不住想搓手臂的冷風。
何光塵的嗓音沙啞,說話的語調也有點說不出來的詭異,很像是怪物在學人語:“你今天,比昨天遲了三十二秒。”
真心相待卻被他辜負了,所以很傷心吧?連脾氣都懶得發,是徹底失望了吧?連話都不想說,是……在恨他吧?
第48章 遲總撒酒瘋
遲星終于被他忽悠住了,老老實實坐起來,跟著他念:“我……喜歡……我愛……”
說到這兒卻卡住了。何光塵心里著急,忍不住出言鼓勵:“對,愛誰?快告訴我!
“我愛……”公司的處理無非是壓熱度、辟謠、律師函一條龍,有一定效果,但不多。
處理了大半天,事件的熱度稍微下來一些了。遲星被黑習慣了問題不大,但何光塵的掉粉速度越來越快,這么下去,眼看就要未紅先塌了。
公司方面很重視這件事,公關法務都在加班處理。
如果是別人,包括遲星自己被黑,一般也就只能這么處理,辟個謠、壓個熱度,安慰自己清者自清,然后默默等風波過去。
但這一次,遲星想:這還遠遠不夠。
何光塵又沒做錯,憑什么要反思?他非把那幕后的人抓出來打一頓才行。
他最先懷疑的就是那天跟何光塵發生爭吵的特效導演周永。據何光塵說,他早年確實跟對方合作過,也因為理念不同發生了一些沖突。
從那天的態度來看,此人對何光塵惡意非常之大,加上那天他又為此顏面掃地,要坑何光塵,他是最有動機的了。
而且謠言里的內容也和他那天扣的帽子不謀而合,內容高度一致。
但是有個問題——網上的視頻是在遠處拍的,周永本身也在畫面中,所以那視頻就不可能是他拍的。
當天的事情就發生在片場,在場的工作人員非常多,誰都有可能進行拍攝,這范圍可就太廣了。況且以何光塵現在的境遇,嫉妒他的人肯定也不在少數。
但當遲星再次點開那個搖來晃去的小視頻,突然產生了一個思路——這視頻雖然角度晃,但大體位置是沒什么變化的。
所以根據角度,應該能大致推測出拍攝者所站的方位。他不說話了,遲星也不介意,只自顧自地把話繼續說了下去:“說起來,我還想讓你幫個忙。”
其實應該跟華隱提的,但他知道,何光塵現在需要更多的肯定,還需要人賦予他價值。
也許在何光塵的心里,還有一個概念是他是個累贅,所以他才會這么克制自己。
就算有要求想法也不提,想讓他早點來,也說不出口,哪怕知道自己是“老板”,也依舊會在他面前畏手畏腳。
就連他遲了,也只能說一句“你今天遲了”,不敢提別的。
遲星說完這句話,就在注意何光塵的表情。
聽到他說有事讓他幫忙,何光塵先是怔了下,隨后眼睛很明顯的亮了。
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一樣,表情第一次那么鮮活,微微睜大著眼睛,不確定地問了句:“讓我…幫忙?”
他有什么,是可以幫到遲星的嗎?
遲星在心里輕嘆,面上笑著嗯了聲:“我想給我媽媽打錢,但不好告訴她我兼職賺這么多…所以我在想能不能拜托你假裝買我的畫,說喜歡我的畫,然后我把畫送給你就行了!
他說話放慢了語速,確保何光塵能夠聽清楚、聽明白。
但即使如此,何光塵也還是慢慢消化了下,才理解到遲星的意思。
“……我可以買!
“不用!
遲星搖頭,拒絕得很堅定:“沒有必要。”
他們家給他的錢夠多了。
何光塵微抿唇,慢慢咬字:“你的畫,值錢!
他看過遲星的畫作,不是他帶有濾鏡,而是遲星絕對能成名,只是缺一個時機而已。
他的筆觸現在確實還有點青澀,比不上那些幾十年的大師,可也正是這份青澀,成就了他畫中的最后一筆靈魂。
何光塵每次看遲星的畫時,狀態都會好很多。
尤其遲星繪畫的風格不是低沉壓抑的,而是于廢墟之中綻放的花朵、是鋼筋里長出的嫩芽。
遲星想了想:“這樣,就這一幅畫!
他示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畫板:“你幫我的忙,我送給你!
他還補了句:“你不愿意的話,就算了!
何光塵把唇抿得更緊:“…我想要!
他聲音很小,但因為屋里就只有他們,這邊又是獨棟別墅,所以是沒有什么雜音的,遲星也聽得很清楚。
遲星看著何光塵,勾起了唇:“好,那我們說好了。”
何光塵嗯了聲,又看著遲星:“你其他的畫……”
可以賣給他嗎?
他才開頭,又感覺好像不太好,于是又緘默了。
遲星卻順著說了下去:“我別的畫不打算賣,我想自己留著!
他知道如果他要賣的話,開多少價何光塵都會愿意買。
甚至他可以憑借這一手一夜暴富,帶著遲若水住更好的小區、過更好的生活。
可他不能這么做。
他不想利用何光塵。
哪怕何光塵是真心想要他的畫。
何光塵垂下頭,噢了聲。
遲星沒理會他的失落,只問何光塵:“你想要我畫什么?”
何光塵望著遲星手里的畫板:“…都可以!
遲星想了想:“那,畫你可以嗎?”
其實何光塵更想讓遲星畫他自己,然后把畫送給他,這樣會有種他把他自己送給了他的感覺……但他不能提。
搞藝術的對同性戀比較敏感,他不能讓遲星發現……
何光塵嗯了聲。
于是遲星就終于把鉛筆上的套子摘了下來。
他取下來時,還觀察了一下何光塵的反應。
在他意外的,何光塵看著尖尖的筆尖,竟然沒有任何反應,就好像正常人看見削尖了的鉛筆一樣。
其實何光塵自己也有點詫異。
他今天狀態還行,雖然腦子轉得還是比較慢,但不是轉不動。
所以他很清楚自己會在什么情況犯病。
他本來都做好了要克制住刻在了腦海里的恐懼的準備,可當遲星把筆套取下來時,他又感覺也就這樣。
是因為……筆握在遲星手里。
他知道遲星溫柔,他從很早就知道,遲星是個很善良的人。
所以他的本能都很清楚,遲星不會傷害他。
就像他曾經無數次在心里設想過有一天站在遲星面前要怎么跟他做自我介紹,所以即便經歷了那樣的事后,他也依舊能夠站在遲星面前跟他介紹自己。
因為這是他夢寐以求的事。
遲星開始畫畫。
雖然只有鉛筆,但他并不打算畫純粹的速寫或者人物素描。
他想再試一試何光塵,也想給何光塵更多的鼓勵和支點。
——遲星也不能肯定自己可以做到,可他得試試。
不試,怎么知道可不可以。
遲星提筆,但沒有第一時間落筆。
他思索了一下,何光塵也沒有打斷他的思路問他在想什么,就在旁側靜靜地看著他。
遲星長得很好。
他上學那會兒,就總是聽班上同學說初一有個學弟長得很好看,比電視上的那些偶像還要好看。
尤其當時偶像會化妝,但遲星不是偶像,不需要化妝,白白凈凈的,看著更讓人心動。
他還無意間聽幾個人說,感覺遲星長得比他還好看。
——那會兒還不太吃何光塵這樣的硬朗長相,大眾的審美還是更傾向于美和清雋的。
何光塵對于自己蟬聯了那么多屆校草被比下去,沒有半分不甘心。
因為何光塵也覺得遲星長得很好看。
但他作為同性,不好太過去關注遲星,所幸班上的同學愛八卦的多,他也就零零碎碎聽到了很多關于遲星的事。
比如遲星的文化成績很不錯,說不定會參加初中競賽。
那時候何光塵就盼望著這天的到來。
因為他們學校會讓高中部參加競賽的同學去指點初中部的競賽組。
何光塵期待了很久很久,也想過很多次真到了那一天,他要站在遲星面前跟他說什么,怎么跟他打招呼,怎么和他熟絡起來,再裝作不經意發現他們在一個小區,驚喜地和遲星聊下去,然后成為朋友……
那時候的何光塵就想,能成為朋友就好了。
他很清楚自己對遲星不只是朋友的感情,但當時的大背景環境,磕同性cp的都是極少數,他甚至都沒有在身邊聽到過“同性戀”這個詞匯。
還是他在意識到自己對遲星總是有過多關注后,上網搜了很久,才跌跌撞撞打開了這扇小小的門。
所以他就想,他只要和遲星成為朋友就可以了。
他搜索相關的內容時,都總是看到反感的言論…他不想拉遲星到“深淵”。
也不想讓遲星苦惱。
可是。
何光塵沒有等到那一天。
他苦苦藏了許久的愛戀,最終是被發現。
好在他很小心,沒有暴露出遲星。
不然那個人渣肯定會在發現遲星的優秀后,嫉妒到還想要毀了遲星。
劇組不同部門的人員有固定的活動范圍,就算是當天臨時去看熱鬧,也大概率會站在更接近自己工作位置的方向上,不會專門繞到另一側去觀看。
劇組人員繁雜,正常來說,一個人在脫離片場后,是很難記住當時所有人的大概位置的,但遲星不一樣——他天天在片場拍照拍視頻玩兒,什么都有記錄。
可惜當天吵架的時候他沒拍視頻,不然直接通過影像記錄就能直接鎖定拍攝者,那豈不是爽死了?
但好在大致方位是有的。遲星根據自己視頻里的記錄,大概畫了張片場的人員分布圖,又根據網上視頻的角度和距離,鎖定了附近的幾名工作人員。
看到其中一位的身份,遲星眼睛一瞇,直接笑了出來。
那是特效導演周永的徒弟,助理小楊。
遲星沒有證據,但還是找關系約到了小楊,在一家有單間的咖啡館見面。
小楊一見他,臉上明顯地心虛,眼神躲閃,惴惴不安的樣子,遲星心里立馬就有數了。
他張嘴就來:“楊明,視頻就是你發的吧?這么抹黑我們,有什么目的?燃星已經報警了,下一步就會起訴,你好自為之吧!
他說得篤定,好像自己已經掌握證據了一樣,加上搬出公司來嚇唬對方,甚至拿出了一張沒蓋章的律師函。
小楊也是剛畢業兩年的新人,不經嚇,勉強狡辯了幾句就崩潰了,說雖然視頻是他拍的,但真不是他發的,是他師父要用,他也沒想到師父會放到網上。
果然如他所料。遲星滿意一笑,不緊不慢地說:
“好,知道你無辜了。網上那條視頻應該是處理過的吧?把完整的原視頻給我,還有你把它發給你師父的證據。”
“一起發給我,我可以不起訴你!
何光塵睜大了眼睛,嘴角勾起來,準備迎接他最想聽的那三個字。
然而下一秒,遲星發出一聲:
“我愛……唔噦——”
就這樣坐在他床上,大吐特吐起來。
第49章 遲總超生氣!
再醒來時,遲星發現自己正一絲不掛,蜷在被窩里。
身上的被子蓬松柔軟,沾著一股熟悉的氣味。遲星漸漸想起來,昨晚他好像喝了不少,然后去找何光塵單挑……對方把他帶回房間,好像就要走,他追了上去……
其他的就記不起來了。不過他們孤男寡男、深夜酒后、賓館房間,能發生的劇情也比較好猜。
何光塵已經起床,正在穿衣服。遲星艱難地撐起腦袋,睜開半只眼。
于是,一個月后,在海市進入深秋之時,遲星跟著何光塵一起進入了徐宏導演的劇組。
新戲名為《血盟》,是一部犯罪題材的動作電影,講述的是警察男主陳朗為了替老友復仇,潛入犯罪幫派臥底,依靠縝密的頭腦和敏捷的身手,在海屏幫中一步步往上爬,獲得了幫派老大的賞識,成為核心人物,最終和警方里應外合搗毀了犯罪幫派,但自己也在任務中喪生,和大反派同歸于盡的故事。
何光塵飾演的是智勇雙全的警察男主陳朗,而遲星嘛……
自然就是那個陰狠狡猾、殘忍多疑的反派BOSS,海屏幫老大,白金狐。
“白金狐”是老大的外號,他本名胡金,因為有白化病,人又像狐貍一樣狡猾,所以道上的人都這樣稱呼他。
不同于上次的配角師尊,這次遲星的角色雖然是反派,但戲份僅次于男主,兩人會有大量的對手戲,這讓何光塵隱隱有些期待。
之前工作太忙,他還沒看過遲星扮白金狐的樣子。
他只是聽說,徐導本來不太滿意遲星的,畢竟劇本里的白金狐年近四十,覺得遲星太嫩,沒有那種滄桑感,是迫于項目進度的壓力才選的遲星。
但到了定妝那天,遲星把造型扮上往那棚里一坐,徐導瞬間就淪陷了,說遲星就是他想象中的白金狐,寧愿把劇本里的角色改年輕幾歲,也要讓遲星來演。
所以何光塵特別好奇遲星的白金狐會是個什么形象。
拍攝第一天,他一做完自己的造型就跑去遲星的化妝間,卻發現對方已經去片場了。
他又轉去了片場,遠遠地看見那個人坐在布景里,何光塵不禁放慢了腳步。
今天的場景已經基本搭好了——那是一個室內場景,深紅色的壁紙,黑色皮質的沙發椅,鑲嵌著彩色玻璃的高窗,床前的茶桌上擺著方形玻璃花瓶,里面插著兩支半枯萎的玫瑰。
而那位年輕的幫派領袖就坐在窗邊,穿了一身服帖的條紋西裝,白色長發剪短了些,全都梳到后面,利落的發型襯托出優越的五官,精致的眉骨下,狐貍眼向下垂著,似乎正望向窗外,唇間銜著一支細煙,整個人帶著一股慵懶又倦怠的氣息。
加上這個景的燈光似乎還沒有就位,以至于整個布景都黑漆漆的,只有一道紅光斜斜地照在遲星身上,將他的影子投向身后的壁紙,平添了一股張貼畫似的復古感。
何光塵屏住呼吸,像被攝住了似地放輕了腳步,但步伐卻越來越快,徑直向遲星走過去。
然而當他走到跟前,原本垂目眺望的白金狐卻身形一動,何光塵這才發現他在西裝內側藏了一把手槍!
下一秒,槍口已經抵上了他的下巴,那雙狐貍眼也睜開來,目光銳利,逼視著他。
這一刻,剛才那個慵懶而憂郁的貴公子消失了,白金狐露出了他的真面目——是身居上位者骨子里的霸道和暴力,是長年涉險鍛煉出的警惕和毒辣,是見慣了叢林法則后的冷漠和決絕——這些所有危險的東西被裹挾在優雅體面的外表之下,猶如潮水暗涌。
何光塵輕笑了一聲,無奈地舉起雙手,看著遲星。
遲星也樂了,“咔噠”一聲扣了扳機,叫了一聲:
“小黑狗兒,你不行啊~”
男主陳朗在道上也有一個外號,叫“黑狼”,大概是因為他下手很黑。別人都只敢喊狼哥,只有白金狐老大,天天喊他小黑狗。
遲星覺得這外號好玩,看完劇本后也開始這么叫何光塵,叫好幾天了。
然而這一次明顯跟平時不同,遲星話一出口,就看見何光塵喉結微動,情緒條嘩地漲了一大截。
喲,很心動啊。遲星暗暗松了口氣,也是沖何光塵露出了個笑:“那我跟阿姨說了!
其實一開始,遲星喊華隱不喊“阿姨”,都是“華總”或者是“你媽媽”,但是有幾次提到后,遲星發現他這樣喊了后,何光塵會安靜很長一段時間,就低著眼,靜靜坐在那兒,不說話,也不做什么。
所以有一次他說完“你媽媽”后,就問何光塵怎么了。
他那時候就感覺何光塵有點像個木偶,提一下動一下。
他問了,何光塵才輕聲:“朋友…我們……”
他那會兒表達自己的意思還有點困難,有時候聽他說話,要等好一會兒,才能等到他把自己想要說的話完整地表達出來。
遲星就聽著他調整了幾次語序后,才表達清楚自己的意思。
他們是朋友,遲星喊他媽媽喊得太客氣,也太“外”。
但其實…真正的朋友之間不會太在乎這個的。
如果只是朋友的話。
遲星沒有說什么,只想了想:“那我喊阿姨?”
何光塵就在眨了下眼后,嗯了聲。
——遲星當時感覺他好像有點高興。
一般情況下,何光塵的情緒不會外露,他很像個什么東西壞了的機器人,有點呆滯遲緩,高興或是不高興,都是那樣的表現。
但相處多了后,遲星就慢慢抓到了一點規律,也能讀出何光塵的情緒了。
很難用話語解釋詳細的,遲星就是能夠感覺到。
大概是因為他從小心思就比較敏感.
和何光塵說定了,遲星就給華隱發了信息。
同時還跟華隱說了句他們要拍照,讓華隱帶著照相機過來。
華隱第一時間就回復了遲星。
——遲星每次給華隱發消息,華隱都是秒回的。
遲星猜是她擔心何光塵有什么問題她第一時間沒看見,所以給他設置了特別提示音什么的。
聽說他們要拍照,最驚喜也是最擔憂的還是華隱。
【華老板:阿野說的嗎?】
【接財神:我提的,他答應了!
【華老板:他沒有什么應激反應或者排斥嗎?】
遲星看到這話時,頓了頓,隨后面不改色地打字:【沒有!
華隱他們太過小心何光塵了。
何光塵沒有那么脆弱,他本質上還是個很強大的人,他不是個雞蛋。
再說就算是雞蛋,外面也有一層堅硬的外殼,摸一摸,輕輕敲一敲也不會碎。
想讓里面的雞仔出來,不能直接打碎蛋殼,也不能把殼加固得更厚更大,而是應該讓其自己破殼而出。
無論怎么樣,遲星希望何光塵能夠好起來。
因為何光塵……他不該變成這樣的啊。
而且他能夠感覺到,何光塵在他面前一直在努力克制著,在努力“變回”人。
遲星放下手機,對上何光塵直勾勾到顯得有幾分呆的目光,歪了下腦袋:“怎么了?”
何光塵緩慢地眨了下眼,他動了動唇,很明顯是想說什么的,卻又把話咽了回去。
他想說遲星笑起來好看,想說他喜歡看他笑,想說他歪腦袋的動作也好可愛……
他不能說。
這是變態的、惡心的……
他……
“……何光塵。”
覺察到何光塵的狀態有點不對,遲星上前一步,喊了聲:“何光塵。”
聽到自己的名字,何光塵又很明顯地瑟縮了下。
他抬眼對上遲星擔憂的目光,昏暗的環境給了他一定的安全感,他抬手抱住自己的手臂時,摸到的衣物也讓他放松了很多。
“…沒,”何光塵滯澀了下,才用微顫的聲音說:“沒事!
別擔心他,別皺眉。
他的阿星……
就該永遠無憂無慮,快快樂樂。
遲星沒有跟他說別多想,也沒有問他剛才怎么了,而是放心地笑了笑,轉而問他:“你今天下午想做什么?”
何光塵垂眼陷入了些思考。
遲星就等著他,還順便喝了口水。
“…畫畫!
何光塵抬眸看向他,那雙闃黑的眼睛有點亮:“我想看你畫畫!
遲星微怔:“…但是你家好像沒有畫具。”
何光塵卻點頭:“有!
他讓母親買了,放在了這邊。
因為記著是遲星的東西,是買給遲星的,所以他不會去碰,他很小心地放在房間里,就等著有一天能看遲星畫畫。
“那好啊,我們去拿!边t星彎眼:“放在哪里了?”
何光塵起身,語調緩慢:“我去就行了!
不能讓遲星進他的房間。
遲星也沒有強求:“好,那我在這兒等你。”
聽到這話,何光塵頓了頓,第一時間沒有動作,就是看著他。
其實何光塵盯著人的時候,是有點恐怖的。
他不是那種溫和的長相,五官間也沒有半點儒雅,大概是因為無論是華隱還是游滄浪都是很英氣鋒銳的相貌,所以何光塵長得是充滿攻擊性的。
帥是帥,但配上他眸色過深的眼瞳、眼下的一點青黑,還有那很明顯的健壯身軀…簡直就像是罪犯電影里的大反派。
遲星一開始也不太喜歡被何光塵盯著,對于他來說,何光塵的目光太過赤丨裸。
可后來他也慢慢地習慣了,尤其他確定了何光塵不會對他做什么,那被盯就被盯了。
反正也不會少塊肉。
遲星對上他的視線,耐心道:“我就在這兒,我不會走的!
何光塵先嗯了聲,還沒完全褪去銹跡的大腦在應聲后才反應過來什么:“…對不起。”
“沒關系!边t星彎彎眼,不厭其煩地跟何光塵說:“我要是離開的話,我會告訴你的!
何光塵眼睫稍動:“……好!
何光塵上樓去拿東西了,遲星就坐在沙發上等著。
他也沒有露出什么松了口氣的模樣,就是很尋常地坐在沙發上。
何光塵的動作比較慢,遲星等了會兒,才等到他抱著一個箱子下來。
何光塵把箱子打開,遲星就湊過去。
里面有畫板,還有素描紙和各式鉛筆,鉛筆都削好了,但套上了套子,把尖端給藏了起來。
遲星能夠理解華隱他們對何光塵的全方位保護,但何光塵現在最需要的就是脫敏。
所以遲星自若地拿出了板子和紙,一邊問他:“說起來,你會畫畫嗎?”
遲星是知道何光塵會畫畫的,華隱跟他說過。
何光塵小時候就學過畫畫,后來他…用遲星的話來說,就是他也有自救過。
就是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畫畫。
但畫畫這個東西……遲星覺得調節情緒不是特別好。
有時候不一定能夠有效地轉移注意力,反而會讓人更加陷在情緒里。
他也跟華隱提過想看看何光塵畫的畫,想試著從其中分析一下。
只是華隱很抱歉地跟他說他們手里沒有何光塵的畫。
何光塵不讓他們看他畫了什么,他甚至不允許別人進他的房間。
所以遲星總是很費解。
他想不明白何光塵到底是經歷了什么,會有這么多的“問題”。
但是遲星沒有暴露出來他知道何光塵會畫畫這件事,因為這是一個話題點。
何光塵很輕地嗯了聲:“我學過!
遲星好奇:“你學過什么?素描、速寫、色彩?”
何光塵慢慢道:“我都學過!
他又說:“但是,不是很厲害。”
他只會畫遲星,別的都是一塌糊涂。
遲星:“你不是美術生,但這些都會,也很厲害了。”
他說完,就不動聲色地看了看何光塵的反應。
聽到遲星夸自己,何光塵很明顯地頓了下后,嘴角扯出了個帶著僵硬感,卻又明顯是發自內心的笑。
遲星特意等了等。
但何光塵沒有說什么,遲星就在心里嘆了口氣。
今天引導何光塵主動聊自己又失敗了嗎。
這個念頭誕生的剎那,就聽何光塵開口:“我……”
他輕輕地說:“我以前會的東西,更多!
遲星知道。
他們是一個學校的。
只是他是初中部,何光塵是高中部。
他初一那會兒,聽說了很多何光塵的事。
高中部的校草,成績特別好,據說還要參加數學競賽。
再然后……
他突然休學了,也就這樣慢慢消失在了話題里。
遲星原本都要忘了何光塵了,沒有想到何光塵的資料又遞到了他面前。
這一次和那些風言風語不同,他印象中優秀、就該發光發亮的學長,變成了很糟糕的模樣。
遲星看不得這樣的事。
他見不得一塊美玉粉碎。
這也是他答應這件事的原因之一。
何光塵在遲星好奇的目光下,有點不確定道:“我會拼魔方!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能大大方方跟遲星炫耀,但他被否定太多次了,太多“你是個廢物”“你就是垃圾”“你的存在就是世界的危害”……諸如此類的聲音縈繞著他,讓他不確定自己會的東西究竟算不算得上厲害。
何光塵其實也知道不能去聽,但他被困在了原地,被撕扯著往后走,快要連掙扎都做不到了。
可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無論是什么時候,遲星都永遠是他能拽住的那根稻草,是照進他世界里的光。
堅韌的、璀璨的,讓他害怕,卻也讓他忍不住想要抓住。
“!”遲星微微瞪大眼睛:“你會魔方!”
他驚喜道:“你可以把六面都拼好嗎?!”
他說話聲音大了點,何光塵卻是第一次沒有感到驚懼,記憶里的大聲呵斥后伴隨的疼痛也沒有從腦海深處里翻涌過來誕生幻覺影響他。
他又沒有覺察到地笑了笑,一顆心也跟著遲星、因為遲星跳動:“嗯。”
遲星:“那我明天帶我的魔方過來!
他說:“我買回來打亂后就再也沒有拼好過了!
何光塵瞬間就緊張了:“我…我不知道……”
他的語言系統還沒有完全恢復,一繃起來,說話就不利索了。
遲星能夠明白他的意思:“沒關系!
他嘆氣:“反正我也一面都拼不好,你試試,多點可能性嘛。”
何光塵放松下來,又開始期待明天:“好!
他想拼出來,想讓遲星開心。
遲星笑著把畫紙在畫板上夾好,又問他:“你想要什么?”
何光塵怔了下,第一時間沒有意識到遲星是問他想要什么畫,但他張了張唇,那個“你”字卡在喉嚨里,怎么也說不出來。
就像是被什么東西鎖在了身體里,找不到鑰匙。
遲星看在眼里,心中暗笑,故意用道具槍的槍口劃過對方的脖頸,劃過鎖骨,在何光塵肩膀上敲了兩下:
“會用嗎?”
何光塵搖頭。
何光塵沒演過需要用槍的戲,遲星其實早知道。
但他會。他又抬起兩臂,比劃了一個射擊的動作,接著放下,看向何光塵,輕笑一聲:“呵,槍都不會用,怎么當我小弟?”
看到對方的耳尖肉眼可見地泛起了紅,遲星滿意一笑。他知道自己持槍的動作流暢而嫻熟,搭配上這身裝扮,一定是極有魅力的。
是的,這就是遲星的新策略——決定利用紅鎖的bug來刷分后,他專門去觀察了上次紅鎖期間何光塵情緒變化的波形圖,發現每次波峰的數值也是不盡相同的,所以他推測,即使是做那件事,也不代表就能獲得很高的情緒能量,還是需要看當時的情境。
比如說,那件事做得太頻繁,失去新鮮感了,情緒數值就有可能達不到一百,那他就獲得不了加分,還會倒賠三百多。
所以,靠紅鎖刷分還真不是件能躺贏的事,還是得用套路。
首先頻率不能太高,其次也不能太有規律。最重要的是……必須讓何光塵覺得,睡他是一件非常難得的事,是獎勵。
一直撩,一直不給,積蓄情緒壓力,攢到對方受不了,再用一次紅鎖的時間集中收割。
這是遲星新想的刷分之道——他可太機智了。
想到這里,遲星又笑了,他側過身,湊到何光塵耳邊,壓低聲音,一字一句地說:
“晚上來我房里,教你用槍!
遲星愣愣開口:“這是……周邊?”
“粉絲自己做的,送了我一對兒!
一對兒……遲星又拿過那只帶翅膀的小白狐。嗐,什么翅膀,那是他在戲里用的法器扇子啊!
他把小白狐拿起來,捧在手里擦拭了幾下,還是不敢相信,小心地確認:“所以這是代表我的?”
卻見何光塵點點頭,接著輕笑一聲,竟然賤嗖嗖地學了一句:
“什么丑東西~”
第50章 遲總喜見網友
想起自己剛才的酸話,遲星簡直羞憤欲死,惱羞成怒道:“是我你不早說?!”
何光塵只是聳聳肩。
遲星也知道自己這脾氣發得沒道理。也是,他在戲里演的角色就叫“白金狐”,看到白狐掛件的時候,難道不應該第一時間聯想到自己嗎?
只是當時這東西掛在林楠的包上,他心里不爽,竟一點沒往這邊想。
四天后,《無涯曲》棚拍部分完成。
在最后一天拍攝結束后,劇組里每個人都神神秘秘的,時不時還背著何光塵說幾句小話。
直到晚上聚餐時,謎底才被揭開。遲總穿著戲里男主師尊的戲服和裝扮款款走出,還推著一個精致到令人贊嘆的蛋糕。
所有人起哄鼓掌,齊唱《生日歌》,男主何光塵的臉上露出了兩分懵逼、三分驚喜和四分的感激涕零,最終和心愛的師尊深情擁抱,為他的25歲生日留下了感人一幕。
這些溫暖的畫面都被拍攝下來傳到網上,充分展示了劇組的人情味。
尤其是遲星穿著師尊的衣服走出來的那個畫面,簡直是劇情走進現實,讓CP粉們一頓尖叫、反復去世,而此時已經粉絲過萬的“屁股太太”更是怒寫八千字車文以慶祝她CP今日結婚。
另外那只藝術品級別的生日蛋糕,也很快火遍全網。在那之后Lisa的工作室很快推出了同款限量小甜品,搭配《無涯曲》的周邊小禮品,很快賣到斷貨,甚至在甜品圈子里引起了一陣跟風熱潮。
但這些何光塵都并不在意。他關心的只有接下來的假期,只有那個約定。
棚拍部分結束后,余下的還剩大概五分之一的場次,需要外景拍攝。在前往外地取景之前,劇組需要修整10天時間,演員們得以暫時休息。
在生日后的第三天傍晚,何光塵一個人前往了遲星所說的地方。
這不是遲星第一次邀請他了。但最早那次太倉促,后來又都是在工作期間,他沒時間好好準備。
況且以前都是在一起吃東西、對戲,而這次可是……
“來我家,玩兒點刺激的!
每次一想起那天遲星的表情,何光塵就會感到口干。
他甚至開始糾結穿搭,試了幾件衣服,對鏡子一看,都覺得太做作,像求偶的孔雀。
最后還是選了簡單的白襯衫。上次這么穿的時候,遲星夸過他,對方應該挺喜歡的。
何光塵提前半天洗了澡吹了頭發,甚至還難得地噴了點香水。萬事俱備,他買了束花,一個人驅車前往了遲星給的地址。
遲星所說的地方地處郊區,是海市很高檔的一處別墅區,整個小區依山坡而建,里面道路彎曲錯綜,每個庭院相隔很遠。
那地方太難找,何光塵盡管出發很早,等找到遲星家門牌時,還是遲了十分鐘。
門前早已有管家在等候,對方叫他“何先生”,引他進屋,也不多做寒暄,直接說:“遲總已經在等您了。”
何光塵跟著對方走進書房,卻沒見到遲星的影子。對方又帶他穿過書房,拐到房間最深處,一臺書柜的后面,只見那里竟立著一扇黑色的金屬門。
何光塵挑眉,他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管家打開門,指向門內:“遲總在下面等候您多時了!
是的,確實是“下面”……那門后的不是房間,而是一道向下的樓梯走廊。
走廊內的燈光有些暗,向未知的地底延伸而去,讓人有種強烈的不安全感。
何光塵皺眉:“他在下面?”
管家輕輕點頭,不再說話。
何光塵想了想,邁步走了進去。
管家沒有跟上來,而是在他身后關上了門。
何光塵一路往下走,等走到大概地下二層的樣子,他拐了個彎,眼前豁然開朗。
看見眼前的景象,何光塵頓住腳步,控制不住地睜大眼睛,屏住了呼吸。
只見眼前像是一個展廳,陳列著各種長度的皮鞭、皮靴、夾子、奇形怪狀的蠟燭、束縛帶,還有許多他根本看不出用途的刑具……
這些可怕的東西擺滿了地下室,各式各樣、琳瑯滿目,堪稱壯觀。
這小姑娘雖然奇怪了點,但業務能力過硬,還多才多藝,剪視頻寫文做周邊都會,實在是個人才啊。
林楠停住步子,認真想了一下,說:“謝謝遲總,我挺滿意現在工作的,師父也很重視我,暫時不打算換地方。”
遲星點點頭:“好吧!
也能理解,對方所在的也是挺好的公司。追星是追星,工作是工作,兩者是不能混為一談的。
“那好遺憾,以后有意向再聯系我吧!彼α艘幌拢瑳_對方豎了個拇指:“加油喔~”
看到來自偶像的祝福,林楠受到了鼓舞,臉又紅了起來,眼睛瞬間亮成了星星,激動握拳:“好!我會努力產糧的!”
說完揮揮手,轉身就往大巴車的方向跑了。
遲星:“……。俊
讓你努力工作,不是、不是讓你產糧啊……屁股太太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