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遲總要退圈了?
回到海市后,遲星跟何光塵窩在家里,過了一段頗為悠閑的休假生活。
這一次,遲星不再算計積分,違規(guī)、紅鎖還有獎勵,全都拋在腦后。他跟何光塵像普通情侶一樣相處,每天黏在一起,打游戲、看電影,在家做飯吃,偶爾喬裝出門約會,中間還有一次被粉絲認出來,兩人怕被圍起來,手拉手逃跑,可刺激了。
然而一周后,遲總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唐突了。
之前最富有的時候,他的總積分已經(jīng)接近四千,他覺得是能挺一段時間的。
不過初冬,燕都已經(jīng)下起了大雪。凌晨3:25,第一醫(yī)院的三層走廊處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外面秋風乍起,狂風吹拂著陰暗的云層,在樹葉上刮出蕭疏的聲響。
醫(yī)院的走廊有幾扇窗沒有關(guān)上,外面的風雨打進來,沾濕了原本整潔的地面。
遲星垂著眸,小心的從那些水洼前繞過去,提著保溫壺的手指輕輕一緊。
護士站的值班護士發(fā)現(xiàn)了他,打了聲招呼:“302床家屬來了。”
遲星點了點頭,他似乎很少和別人交流,蒼白的脖頸微微勾著,眼睫在醫(yī)院強烈的日光燈下輕顫,灑下一層淡淡的陰影。
“別害怕。”護士以為他是緊張,給予他一個友好的微笑,“你丈夫這次狀態(tài)不錯,肯定能恢復(fù)好的。”
遲星對此沒有什么異議,點點頭:“謝謝,我先進去了。”
和護士的單方面交談中,他已經(jīng)走到了302病房。
站在門口處,遲星聽見自己的心跳跳得很快。
一下一下的,鼓噪地撞擊著胸膛。
某一瞬間,竟然和外面的暴風雨合拍。
遲星在外人面前表現(xiàn)出來的“懼怕”和“膽怯”不是沒有理由的。
302病房內(nèi)是他名義上的丈夫,何光塵。
說是丈夫,其實除了領(lǐng)證那天,他們一次也沒見過。
自從世界進入深淵時代,異種出現(xiàn)的頻次越發(fā)頻繁。在二代聯(lián)邦統(tǒng)治下,異種研究院一夜之間異軍突起。
很不巧,何光塵就是這樣一位研究異種的研究員。
這個組織很是神秘,組織紀律性很高,在進入一次異種閉關(guān)研究前,何光塵和遲星通過聯(lián)邦自動分配,締結(jié)了婚姻。
研究院里危險重重,消息很緊。結(jié)婚三年,遲星和何光塵一次通訊都沒有通過。
——這次異種研究院出現(xiàn)事故,何光塵作為最大的傷員,被轉(zhuǎn)送入醫(yī)院治療的新聞演映在新聞網(wǎng)后,遲星才最后得知了這個消息。
面對這些突如其來的噩耗,遲星不得不“悲傷”和“惋惜”。
……5點18分,遲星帶著何光塵走出醫(yī)院大門。
何光塵沒有按照醫(yī)囑坐在輪椅上,他身上是一件鴿灰色的長款風衣,衣兜平整,圍巾遮住了他線條流暢又冷厲的下半張臉,無端給人一種妥帖的錯覺。
聯(lián)邦準時還未到早晨,夜色仍深。
他站在濃郁的夜色中,安靜地站在原地等著遲星把車開上來。
路燈稀薄的光亮在晨霧中顯出曖昧不明的底色,照得他的臉色有些陰沉。
遲星不由回頭望他。遲星艱難地轉(zhuǎn)開眼睛,視線落在地面上不住扭動的影子上。
……這絕不是人類會有的影子。
他不敢去看何光塵的身體,那些粗細變化明顯、末端生長著暗紅色圓盤的東西映出的影子隨著它們的動作擺動著,讓遲星聯(lián)想到恐怖漫畫里肆意生長著的食人藤蔓。
……怎么會是藤蔓?半分鐘后,遲星公寓的門被人從外面強行打開。
這座公寓的房子是何光塵的上司在管理,獲取能夠進入房間的鑰匙輕而易舉。
何光塵漠然地看著這些人類闖入,反剪著他的雙手,大呼小叫地呼朋引伴,讓他想起深淵里最低端的浮游物種捕獵時的場景。
何光塵一言未發(fā),目光牢牢地落在遲星身上,直到那些謹慎的警察準備押解他離開的時候,何光塵才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嗓音沉沉:“我要他。”
李警官看了何光塵一眼,皺起眉。
他大概能看清楚,何光塵要的是他的愛人。他并不是第一次捕捉進入市民家里的異種,經(jīng)驗非常老道——
異種之于人類來說,完全是進化更高級的生物,擁有層出不窮的攻擊手段。
如果貿(mào)貿(mào)然激怒異種,很有可能會惹禍上身。
他有些為難,對一旁的遲星低聲道:“遲老師……麻煩您了。”
遲星料想到會有這一遭。他和何光塵在各種意義上是一體雙生的關(guān)系,如果何光塵真的被感染而變異成一只怪物,那么他存在的價值也沒有了。
他站在廚房料理臺壁燈柔和的光下,昏暗的光暈在他蒼白的面頰上打下一片陰影。
遲星舉著煙的食指輕顫,灰白的紙卷燃起兩點橘紅色的火光。煙灰落在淺灰色的毛絨地毯上,很快銷聲匿跡。
他扭過頭,目光垂落,干脆利落地把香煙碾滅。
遲星深深蹙起眉。
何光塵還在深深嗅聞著他的味道,之前遲星得出的猜想被推翻,他感受著何光塵的靠近,心頭再次翻涌起如臨深淵的寒意。
每到這種時候,求生的本能就讓遲星的思緒轉(zhuǎn)得飛快。
何光塵是在半個月前住進醫(yī)院的,等到他的生命體征穩(wěn)定后,遲星才得到消息,在聯(lián)邦恐怖的壓迫下前去看望何光塵。
而何光塵……
是因為什么原因進入醫(yī)院的?
剎那間,一個被他有意無意擱置起來的信息闖入心頭,如同一聲炸雷!
他的丈夫,是一名異種研究員!
遲星的心思轉(zhuǎn)得飛快。
異種這種東西他了解得不多,再加上他并不是這個世界的原駐民,異種這個名詞在他眼中,就是那些怪異漫畫中存在的不可名狀怪物。
……而接觸異種的人,除了可能被它們攻擊之外,還有可能被感染。
一閃而過的黑色復(fù)瞳、不可名狀的藤蔓植物,還有丈夫一問怪異的表現(xiàn)……
這些異狀在遲星的心中飛速流轉(zhuǎn),最終合成一個言之鑿鑿的結(jié)論:
何光塵……出問題了。
遲星垂下眼,濃密的眼睫壓下,遮住微縮的瞳孔。
驚懼在他臉上的表現(xiàn)似乎只余下這一點微不足道的反應(yīng),遲星用端腦接口給聯(lián)邦聯(lián)系人發(fā)送了相關(guān)信息,聲音很平穩(wěn)自然,回答之前何光塵問的那個,能不能和他接吻的問題:“不可以。”
他退開一步,聽見公寓樓下傳來的最近接警處派來的車鳴聲,推開窗戶,任憑窗外的風雨吹進來。
遲星伸手去摸口袋里的煙盒,但因為手抖,兩次都沒有成功。
他知道何光塵在看他。
他微微歪著頭,目光在一種常人無法做到的角度回轉(zhuǎn)過來,死死地黏在遲星身上。
遲星有些齒冷,身體的本能讓他瘋狂地產(chǎn)生想要逃離的想法。
但現(xiàn)在不行。他……還得拖住何光塵,因為接警處的人還沒有上來。
遲星深呼一口氣,不想讓不知發(fā)生了什么異動的何光塵察覺自己的懼怕和驚疑,轉(zhuǎn)過身,面朝著窗外的風雨,點燃了一支煙。
他的聲音伴隨著煙霧從半張的口中溢出。
“何先生,接吻之前要得到對方同意,所以,你不行。”
在昏暗的燈光下,何光塵的眉眼陰沉沉的。
那雙眉長而直,壓著一雙本該多情瀲滟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翹,睫毛濃密,可目光卻又沉又冷,讓人想起冬日凍結(jié)的昏黑湖面。
也許是風太大,遲星打了個寒戰(zhàn),收回目光。
這種古怪的感覺……他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從何光塵身上察覺到了。
在遲星硬著頭皮向醫(yī)生提出要出院后,醫(yī)院方向上通報到了領(lǐng)導(dǎo)階層,一邊給何光塵做檢查。
何光塵的生命體征很平穩(wěn)——正是這種超出平常的平穩(wěn),讓醫(yī)生有些手足無措。
他的心電圖、生化指標和內(nèi)臟功能都很正常,但奇怪的是,他的數(shù)值指標完全符合正常范圍內(nèi)的中間值,完美得像是從教科書中復(fù)刻來的一樣。
當醫(yī)生決定再檢查一遍的時候,那些儀器再次重復(fù)了302病房中的監(jiān)測儀器的命運,完全黑屏。
而此刻,何光塵上級的指示也在同一時間批復(fù)下來,同意何光塵出院回家休養(yǎng)。
……
這不對勁。
遲星還沒思索出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錯,何光塵的身影就撞進視野中。
他直直的站在車前,目光仿佛能穿透防彈玻璃,望進遲星的眼中。
那些魅影一樣的錯覺再一次襲上心頭,遲星聽見了自己鼓噪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地敲擊著肋骨,撞得人生疼。
他努力壓下心中的不安,打下車窗:“光塵,上車吧。”
他見何光塵仍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主動探過身,推開副駕駛座的車門,眉梢微微揚起,重復(fù)道:“光塵?”
何光塵似乎在探索這個像甲殼蟲的機械制品,他按照遲星的指示坐了下來,任由遲星幫他扣上安全帶。
遲星松了口氣,轉(zhuǎn)過身擰動方向盤的時候,就感覺手臂被什么東西牽制住了。
是何光塵的手掌。
他的體溫偏低,掌心很涼,抓握著他的手臂的時候,掌心帶著一點冰涼的潮氣,遲星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車倏地停了下來,遲星轉(zhuǎn)過頭:“怎么了?”
何光塵看著他的眼睛,似乎在分析他面上神色。許久,何光塵才道:“我想靠近你。”
只要靠近,不停地靠近遲星,嗅聞他身上屬于自己心臟的味道,才會讓他躁動不安的身體感到好受一些。
好香……他要這種香味。
遲星嘆了口氣,認真和他講道理:“我要開車的。”
何光塵黑沉沉的眼睛看著他。
遲星:“……”
何光塵到底吃錯了什么藥!
他想了想,決定先不理他——
現(xiàn)在來自聯(lián)邦監(jiān)察人員的那道目光還沒有出現(xiàn),他懶得虛以委蛇,于是任憑何光塵的手掌貼著自己的手臂,徑直驅(qū)車前行。
何光塵默不作聲,纏在他的手臂上的手掌力道卻越發(fā)收緊。
遲星微不可察地輕輕蹙眉。
直到車輛停在地下停車場,遲星帶著何光塵朝著樓上的公寓樓走去時,他才察覺到那道熟悉的監(jiān)視目光再度出現(xiàn)在了腦海中。
……他必須裝出和何光塵很恩愛的樣子,只有這樣,才能打消上面的疑慮,盡早擺脫這種無形的監(jiān)禁。
紛紛揚揚而下的雪花將天地都染成一片連綿無際的灰白,偶爾有狂風呼嘯襲來,又卷起無數(shù)白色雪粒拍打窗沿。
順親王府內(nèi),一處極為精致的院子走廊處,卻還站著一排侍女。
他們頂著寒風,臉和鼻子處都凍得通紅,也不敢說一句抱怨的小話,反而十分認真地注意著屋內(nèi)的動靜。
“世子還未曾醒嗎?”
一個面容稚嫩的小侍女輕聲問著,下一刻便被領(lǐng)頭的侍女瞪了眼。
這院子的主人——正是順親王府內(nèi)那位性格極其惡劣、嬌縱的小世子。
但按照平時,小世子就算脾氣再壞,也定是不會對家中伺候他瑣碎的人有什么苛責,也不會讓他們寒冬臘月還非守著他不可。
只不過,今日的春星院里裝的可不止小世子一尊大佛。
“這不是你該管的!”領(lǐng)頭的侍女語氣嚴厲,下一刻又轉(zhuǎn)為輕聲細語:“少將軍守著呢。”
何光塵皺眉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提示音真的消失了,就好像從來沒出現(xiàn)過一樣。
遲星心中一陣狂喜,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后,第一次感受到了自由的氣息。
他的眼眶有些發(fā)熱,手在何光塵臉上摸了一下,又摸了一下,掐著上面的肉輕搓……
然后在何光塵被惹毛的前一秒撲過去,接了第一個不扣分的吻——
一個真正自由的吻。
第52章 遲總的閃婚小甜妻
年關(guān)將至,“燃星遲總利用權(quán)勢搞潛規(guī)則、霸凌旗下藝人”的傳聞依然在進一步發(fā)酵中。許多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知情人士”都站出來,爆料遲總過去的風流史,消息真真假假,引來一場又一場的輿論狂歡。
對此,燃星放棄了私下渠道的溝通,在蟄伏了數(shù)日后,直接給出了最強硬的回應(yīng)——聲明將對針對我司藝人的造謠者提起訴訟,討還損失!
并且列出了起訴名單,里面不光有凌琛和背后的天成互娛,還有十幾個曾經(jīng)轉(zhuǎn)發(fā)和添油加醋的大號,并表示這個名單人數(shù)還在進一步增加中,警告各公司和網(wǎng)友,不信謠不傳謠,盡快刪除不實消息。
這是一個非常強勢直接的辦法。但顯然,輿論戰(zhàn)不是光靠強勢就能擺平的。
過了幾日,幾天未見的徐柳清突然又來到順親王府。
他是春星院的老熟人,侍女們一見他便熱情的上來給他帶路。
小世子現(xiàn)下眼盲,平日里許多樂趣都沒了,正缺人給他解悶,雖說院里平時還有個閻王似的將軍陪著,但在她們眼里總是比不過徐公子這位舊時玩伴的。
屋內(nèi),近綠端坐于木椅上,手捧著本剛買回來的民間話本,緩緩念著,角落還堆了一小摞話本。
故事是那種民間情愛,最為俗套的書生小姐深情虐戀故事。
小世子閉著眼半倚在貴妃椅上聽著,蓋著條純白毛絨小毯子,捧著個手爐,還不時為其中奇怪的劇情皺起纖眉,問近綠:“真的是那樣的嗎?”
幾個小侍女站在一旁偷偷捂嘴笑了起來,被小世子逗得一樂。
別人一聽就能猜到后續(xù)的情節(jié),他像是頭一次見。估計是未開情竅,什么都聽著新鮮。
那困惑的樣子是少有的天真像烏薩奇一樣可愛,連剛進門的徐柳清都看得神情微怔,他突然有些想不起來從前那個囂張跋扈的順親世子模樣。
遲星以前也是這樣的嗎?何光塵被押解到了異種研究院里。有人在看他!
他是他的!何光塵腦中的想法越來越亂,就在它們即將破土而出、隨著冰冷粘膩的觸手一起纏繞上遲星的四肢時,變故發(fā)生了。
方才敲著紙質(zhì)煙管,神色冷淡的遲星湊了上前,踮起腳,主動的給了他一個干燥的、帶著人類體溫的吻:“嗯。我是你的。”
……他回應(yīng)了怪物的宣告。
這個吻并沒有交換到何光塵所需要的津液,僅是一觸即分而已。
但何光塵并沒有像之前那樣追上前,他站在原地,目光下視,安靜地盯著遲星。
周圍的觸手緩慢地收攏,巨大的紫黑色腕足小心翼翼地繞過他們二人,在經(jīng)過遲星時,甚至空出一塊空地。
遲星自然沒有注意到地面上的異樣,也沒有關(guān)注面前正盯著他、不知在想些什么的何光塵。
兩分鐘前,他清晰地感知到腦中對接聯(lián)邦監(jiān)視人員的接口崩裂了。
除非對方親自找上門來,強制他再一次裝上微型設(shè)備,遲星暫時仍然處于自由中。
同樣的,他也清晰地感知到——面前的男人、他名義上的丈夫到底有多么強大。
他足夠成為自己在逃離囚籠之前,手中握著的最鋒利的一把劍。
那個吻,則是他給的安撫和獎勵。
在遲星看來,他的丈夫是一個貪戀欲·望、帶有不正常的占有欲望的男人,他和何光塵各取所需,也算公平。
遲星無視了何光塵投來的死亡視線,慵懶地靠在墻上,不知什么時候,手指間再一次夾上了英式烤煙卷。
他勾頭點火,一氣呵成,火光在漆黑的長廊里劃過,又迅速歸于黑暗。
樓上的控制中心終于傳來了機器鳴叫聲,下一刻,長廊的明燈由遠及近地亮起。
異種研究院再一次掌握了這座大廈的控制權(quán)。
何光塵盯著遲星夾著煙的手指。
遲星正偏著頭,去聽樓上的動靜。他的手指修長,蒼白得像玉一樣,夾煙的動作并不顯得輕浮,透出一種聯(lián)邦社會極其推崇的紳士風范來。
遲星回過頭,就恰好撞上何光塵仍然在盯著自己的場景。
他暫時脫離了聯(lián)邦的監(jiān)視,能夠著手去做的事多了很多,心情不由好了些,略帶蒼白的唇角勾起,調(diào)笑道:“你怎么這么喜歡親我,喜歡我嗎?”
何光塵深深皺起眉。
喜、歡?
深淵種不明白這個詞。
觸手們在他身下翻卷著,遠遠看去,如同一片泛著黑色金屬光澤的海浪。
何光塵問:“喜歡是什么?”
觸手們比他見多識廣一些,仍然對這個詞有些不解,回答他:
“不知道,可能是你們剛剛親在一起的動作?”
“反正聽上去不是什么好詞。”
何光塵選擇相信這些和自己同根同源的東西。
他開口,模仿著人類的語調(diào)艱澀地回答:“不喜歡。”
遲星只是順口一說,沒想到何光塵會回答他,神色古怪地回應(yīng):“哦。那你不許親我了。”
樓道盡頭傳來人類的腳步聲,應(yīng)該是研究院派來找他們的人。
等到那人走近,遲星卻沒想到,是索蘭親自來的。
索蘭的身影因為距離顯得模模糊糊的,語氣很溫和:“遲老師和小何還好嗎?剛剛沒受傷吧?”
遲星回答:“沒有,我們一切都好。”
頭頂?shù)臒艄茈S著他目光的陰沉而快速的閃爍了兩下,兩秒后,隨著“噗”的一聲輕響,整條走廊徹底陷入了黑暗中。
方才承載著何光塵身體檢測的那面數(shù)據(jù)墻轟然倒塌,碎成一粒粒亮銀色的電子顆粒,流逸在空氣中。
死一樣的寂靜充斥著整條長廊,在黑暗之中,僅有裝填著生物熒光物質(zhì)的應(yīng)急逃生通道標識仍然盡職盡責地亮起,為密閉的空間提供唯二光源。
如果遲星現(xiàn)在身處于研究院大廈外面,就能看見,無數(shù)黑紫色的觸手隱沒在灰暗的空氣中,完整、緊致而細密地包裹著整個研究院大廈,切斷了它和外界的所有聯(lián)系,就連光纖傳輸?shù)男畔⒁矡o從入內(nèi)。
黑白分明的眼球不時從粘膩扭動著的觸手縫隙中露出,黏液隨著它們的瘋狂旋轉(zhuǎn)而朝外四散著,窺覦著深淵外黑暗的世間。
深淵里來的異種,把這里變成了屬于他的死地。
黑暗中,觸手更加肆無忌憚的蔓延在長廊中,冷氣彌漫,遲星不由得垂下眼,睫毛上似乎結(jié)了一層霜,重得抬不起眼。
他的心鼓噪的跳動起來,不知為什么,在黑暗中,他的聽覺越發(fā)敏銳,能聽見不遠處的黑暗中傳來的低沉回響;雖然冷,但身體活動卻更加靈活,讓他莫名有一種游魚回到海中的閑適感。
雖然不合時宜,但遲星確實感覺到自己緊繃的精神像是被一只溫暖的大手撫過,一寸一寸的放松下來。
樓下的辦公室遙遙地傳來幾道驚慌失措的尖叫聲和重物撞擊著鐵籠時發(fā)出的悶聲。它們與人的交談聲夾雜在一起,聽不太清晰。
遲星艱難地抬起眼,昏暗的熒綠色燈光從發(fā)頂灑下,勾連出一片破碎的光影。
但在何光塵的懷抱中,這些似乎被無形的某種東西完全隔絕出去,模糊得像是另一個世界的東西。
難道……失敗了嗎?
心跳一下一下撞擊著鼓膜,他抬起眼,恰巧撞進何光塵的漆黑眼瞳。
何光塵的手鉗制著他的腰,紙煙卷的火星子不知何時燃燒殆盡,只有在兩人呼吸交錯的時候,才被淡淡的風吹得發(fā)亮。
他壓抑著暴怒,此刻嗓音冰冷得不像話,那些寒冷的空氣似乎就是從此逸散出去的。
何光塵的目光釘在他身上,一字一頓地、用毫無起伏的語調(diào)宣告道:“你是我的。”
遲星不知道他吃錯了什么藥:“什么?”
何光塵僵硬地重復(fù)了一遍:“你是我的——”
伴隨著他的話,潮濕而陰暗的角落里應(yīng)聲響起,像是他的回聲。
“你是他的。”
“你是他的!”
“你是他的!”
不知道是不是遲星的錯覺,他總覺得那些蕩出去的回聲慢慢的變得尖銳、激昂起來。
那股消毒水混雜著冷杉煙草的香氣纏繞著遲星的鼻腔,如蛇一般冰冷粘膩。
何光塵沒有等到遲星的回答,便開始估量著從這么多人面前把遲星偷走的可行性。
只要用觸手織成一個密不透風的巢穴,把他牢牢地包裹起來,就能免受其他人的窺視、交流與觸碰。
或者……干脆把遲星拆成幾份,拆吃入腹,反正他也是自己的心臟容器,只有這樣,才能保證他永遠老老實實的呆在自己身邊。
遲星,是他的……
這是遲星第一次光何這個地方。為了保護異種實驗資料和樣本的隱蔽性,大多數(shù)樓層建在地下,最下一層是負23層。
何光塵被押去檢查,實驗員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害怕他突然發(fā)難。
然而,他什么表示都沒有,只是牢牢地盯著站在檢測室門外的遲星,平靜得出奇。
檢測室的玻璃門是磨砂的,遲星錯開何光塵的目光,剛想去再抽根煙冷靜冷靜,仔細思考一下假如何光塵真是怪物,自己該怎樣從必死的局面中脫身時,面前卻被一個中年研究員堵住去路。
他面容慈祥,臉上的皺紋很深,似乎是一年四季都在實驗室燃燒生命留下的刻痕,對遲星的態(tài)度算得上是友好:“你好,你就是何博士的愛人?”
遲星抬眸,露出那雙清澈眼睛淺藍的底色,恢復(fù)了人畜無害的小白花模樣:“您好,您是……”
中年人還沒回答,后面就有人喊他:“索蘭博士!您今天到研究院來啦,正好有幾個問題想請教您……”
談話被中止,索蘭對他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轉(zhuǎn)身和那個研究員說話。
過了一會兒,索蘭才接上對話,那雙碧藍色的眼很有神采:“以前沒有聽小何提起過你——哦對了,何博士是我的學生,他的事我聽說了,也請你別太擔心。”
這位博士的經(jīng)驗很是老邁,對著檢測室實時分析出的數(shù)據(jù)墻侃侃而談道:“你看,生命體征非常正常,器官活性很強,細胞組織液沒有發(fā)生任何異變——唔,基因鏈也沒有問題。從這些數(shù)據(jù),我們可以得出結(jié)論了。”
索蘭博士似乎也松了口氣,對著遲星微微笑道:“他還是一個人類,沒有任何被寄生、污染的跡象。”
遲星擰起眉尖:“可是他的眼睛里有很多復(fù)瞳,身上還會蔓延出藤蔓狀的東西……”
“是解離反應(yīng)。”索蘭點頭,“這是研究院自創(chuàng)的一個名詞——你的丈夫身上出現(xiàn)的狀況并不是個例。之前接觸過異種的研究員也產(chǎn)生過這種反應(yīng)。你或許去過那些所謂的上流人士的聚會,在密閉的場合中,和一位噴了香水的人共處一室,你身上也會染上這種味道。而接觸過異種的人也是一樣。”
索蘭解釋得很詳細:“所以,他身上出現(xiàn)的那些‘異變’,實質(zhì)上什么都不算,只是一種‘解離反應(yīng)’。不必太緊張。”
遲星若有所思,形狀姣好的眼微微瞇起,走廊冷白的光跳躍在睫毛上,鋪下一層淺白色的碎星,他淡藍色的眼睛像是一泓清泉。
他看上去孱弱無依,身嬌體弱,像一朵精致的、只能依附丈夫而存在的菟絲花,這也是為什么索蘭安慰遲星的原因。
索蘭瞇著眼,一言不發(fā)地打量著遲星。
這人還是一副清雋出塵,柔弱無依的模樣,他垂著睫羽,蒼白的臉頰上沒有一絲紅暈。
他看上去,實在離不開何光塵。
然而,檢測室門上代表著“使用中”的紅光熄滅,門打開的下一秒鐘,何光塵就身體力行地打破了索蘭的想法。
第一個出來的并不是拿著檢測報告的研究員,而是何光塵。
他通過了危險指數(shù)測試,擺脫了那些人的押解,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了遲星身前。
何光塵用一種從沒有過的、急不可耐的姿態(tài),在對方錯愕的目光中捉住了他的手腕。
肩胛骨處傳來碰壁的痛感,這人一點也不懂得憐香惜玉,遲星還沒來得及“嘶”一聲,就感覺左肩一重。
周圍嘈雜的人群安靜下來,只剩還未關(guān)閉的檢測機器清脆的“嘀嘀”響聲。
何光塵把臉埋進了他的肩膀,比起之前,鼻尖在他脖頸處嗅聞的動作更加急不可耐,似乎在檢查一件物品是否在他離開后仍舊完好無損。
索蘭:“……”
現(xiàn)在看來,是何光塵離不開遲星。
他尷尬地笑了兩聲,朝著同事們使了眼色,開了個善意的玩笑:“哈哈,小別勝新婚,小何這是還在蜜月期吧。”
何光塵沒有作聲,一動不動地靠在遲星懷中,感受著對方的氣味將他籠罩。
索蘭咳了一聲,招呼著其他非常有眼力見的同事們離開了,把走廊留給了險些再也見不到彼此的小情侶。
兩人的呼吸凝澀地同心跳交纏在一起,遲星偏過頭,可何光塵靠過來時身體攜帶的熱度仍然明顯,如同一枚火種,在他的肩膀處燙出一個窟窿。
過了一會兒,遲星才推了推他的肩膀:“回家了。”
何光塵不為所動。
他還在品嘗、吸納著遲星身上流出來的香氣。
他剛才一直在看著遲星,可那扇厚重的門阻隔了遲星所有的味道,讓何光塵無法獲取。
他本以為自己對遲星的渴望還能控制,然而,當他真正離開后,內(nèi)心的焦躁卻如同黑色潮水一般涌了上來,沉沉的壓在空虛的心室上,讓何光塵差點失去控制,觸手探出虛空,把他心心念念的心臟搶回來,仔細地品味、獨占和監(jiān)禁。
他要他。
要他的觸碰,氣味和津液。
這些,只有遲星才能給他。
那種親緣關(guān)系帶來的歸屬感和舒適讓何光塵太過著迷,以至于現(xiàn)在,他根本不想聽從遲星的建議離開。
……他現(xiàn)在就想要。
于是,何光塵附在他的肩膀上,說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我想和你接吻。”
遲星顯然也沒想到他會說這個:“……啊。”
何光塵用上了深淵怪物難得擁有的耐心,在對待難以捕獲的獵物時,他總愿意多認真一些:“你不是說,接吻要提前問嗎。所以,我現(xiàn)在在問你,我能和你接吻嗎?”
推門的聲響不小,原本模糊的風聲突然變得清晰,小世子轉(zhuǎn)頭往徐柳清的方向看去,微闔的眼里像繞著云霧。
“世子,徐少爺來了。”
恍惚間,徐柳清仿佛和小世子對上了視線。
他愣了愣,待看見小世子忍不住蹙眉后,終于笑著開了口:“世子,能否賞個臉,隨在下出去逛逛?”
但那些聲音,遲星都聽不見了。他只顧著望著臺上的人,那個被他注視著,從默默無名,一路走到光芒閃耀的人。
他在虛幻中漂泊,完成一個又一個任務(wù),遵守一套又一套規(guī)則,曾經(jīng)差點失去自我,變成被規(guī)則操縱的傀儡,只能為討好系統(tǒng)而活。
在那時候,是這個莽撞的家伙,沖破偏見和阻礙,來到他面前,在系統(tǒng)織出的樊籠上,撕開了一個口子。
讓他那么喜歡,喜歡到連那顆已經(jīng)變硬的心,都一點點重活過來。
這么多年,還是好喜歡你。
遲星望著臺上的何光塵,悄悄用口型說:
“再見,下個世界見。”
第53章 學長這次要裝A
一陣頭痛過后,遲星在一張課桌上醒來。
他緩緩抬起頭。時間似乎是在午后,寬大的階梯教室里光線明亮,一位教授正站在最前面的講臺上講著什么。
而遲星自己,正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喲,大學生啊。
路上,小世子怕干壞事被別人看見,以覺得丟臉,不想被別人看見的理由,拒絕掉了侍女的跟隨。
林麒運想要抱著遲星走,遲星皺著個小臉推開他,說自己已經(jīng)不是一個小孩了。
林麒運上下打量他一番,視線逐漸往下轉(zhuǎn)移,“真的嗎?那給我看看。”
在視線觸及小世子腰間玉佩時,他突然停頓了會。
這個玉佩,他在周鴻煙身上曾經(jīng)見到過。
遲星沒懂他的意思,覺得他莫名其妙,偏頭不想理他。
林麒運還想再說寫什么,但見遲星搖搖晃晃地要往前面的草叢里走,停住了話頭,忙環(huán)住他的肩頭,“真不要抱嗎?”
小世子氣呼呼地說:“本世子是看不見,又不是走不了路!”
“好,好,那我扶著你總行了吧。”林麒運無奈,認命似的帶著小世子往換衣服的院子走去。
小世子軟軟哼唧兩聲,不說話了。
從正廳到那一處院子還有些距離,必經(jīng)之路是一條青石小路,路旁點著許多燈籠,被風一吹便模模糊糊地飄蕩,在兩側(cè)還種著梅樹,枝椏恣意延伸著,其上還綴著點點紅梅,為這寒冷的空氣中添上了些不太明顯的梅花香。
冷風一吹,遲星原本還迷糊著的腦袋驟然清醒了許多。
空氣中的香味飄入鼻腔,遲星瞧不見但聞得倒是清楚,雖然味道淺淡,但卻很有存在感,于是他問:“我好像聞到些味道?是什么?”
“是梅花。”林麒運笑著問他,“怎的鼻子如此靈?”
遲星還從未見過梅花,他抬頭想要去看,可惜眼前只是一片漆黑,他抿了抿唇,終究還是開了口:“我想摸一下可以嗎?”
樹枝抖動得厲害,不一會,林麒運便折下了一支梅花,輕輕地放入小世子的手中。
“別說是摸一下了,遲星,你若是想要一個梅園,我都應(yīng)當給你造一個出來才是。”
隨即遲星突感耳邊一涼,他有些奇怪,問道:“這是什么?”
林麒運沒有立刻答話。
小世子說話時喜歡抬著頭,今日眼上蒙了白紗,瞧不見往日翩躚如蝴蝶振翅的羽睫,卻多出了幾分清高的冷淡,唇瓣形狀漂亮顏色誘人,臉頰是似乎從未接觸過日光的冷白。
林麒運從看見梅花時就開始想象了,若是在遲星耳旁放上一朵,該是如何模樣。
直至他將那朵梅花簪入小世子耳旁的發(fā)絲處,才終覺那些想象都不及小世子半分顏色。
白玉似的臉頰旁是精致小巧的耳廓與深黑如墨色的發(fā)絲,此時卻突兀地落入一朵鮮紅似血的梅花。
極致的色彩對比,在視覺上產(chǎn)生強烈的沖擊,水墨畫般的仙子人物像是被他拉入凡塵。
林麒運幾乎是看得癡了。
直到小世子想要伸手去觸碰時,他才如夢初醒般回答:
“是梅花。”這個解釋聽上去真實又離譜,他選擇繞過這個死亡話題,再打探一些別的信息:“我和光塵結(jié)婚三年,我還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工作呢。研究院的工作聽上去很危險,對吧?”
索蘭博士看了他一眼,轉(zhuǎn)過頭去,還是回答道:“當然。小何在我們研究院可是頂梁柱的存在,他負責的是異種研究部門工作的展開,上一次進行深淵抓捕活動的時候,也是他主動請纓,和你叔叔一起去的。”
遲星微微挑眉:“我叔叔,他是負責抓捕活動的嗎?”
“是啊。”索蘭博士沒有隱瞞,“抓捕異種可是一項技術(shù)活,雖然他平時工作比較輕松,但還是很危險的。”
遲星對這部分平日里他接觸不到的信息很感興趣,還想再套些類如“何光塵抓捕的異種到底是什么樣子”的信息出來的時候,手腕卻被一只冷涼的手捉住了。
人的掌心是肢體最不容易散熱的地方,然而,何光塵的掌心卻寒涼又潮濕,讓他不由想起某種古老的海洋生物,同樣潮濕粘膩。
遲星和索蘭都因這一點小小的變故停下腳步。
何光塵的眼黑沉沉的,濃得幾乎要化開,他直直地站在遲星面前,微微俯下身子,還未開口,兩片薄薄的唇就被兩根修長的手指抵住。
遲星湊近了他,淡淡的香氣飄進鼻腔,幾乎在一個瞬間安撫了怪物因為獨占欲而波瀾起伏的壞情緒。
他看著何光塵的眼睛,壓低聲音:“不許在這里親我。”
索蘭識趣地轉(zhuǎn)過身,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給小情侶留下了空間。
何光塵也看著他,過了兩秒,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意圖被他看出來了。
他吞咽著口水,喉結(jié)不明顯的上下滑動著,緊緊的鎖著他的眼:“……為什么?”
遲星佯作沒看出他的焦渴,單手捏著他的袖子,輕聲道:“因為這是公共場合。”
他轉(zhuǎn)過頭,剛好撞見對方躍躍欲試的動作,壓在喉嚨里的話微妙的頓住:“影響市容。”
何光塵:“……”
遲星壓低聲音,認真道:“之前沒和你說,現(xiàn)在你看上去清醒不少,我們該約法三章了。”
他皺著眉,打量了何光塵一會兒,用理解的語氣道:“我很能理解你現(xiàn)在的需要,但……也不能隨時隨地的……”
后面那個詞似乎有點燙嘴,遲星猶豫了一會兒,才繼續(xù)道:“……求偶吧?”
何光塵出奇地聽懂了遲星的話。
他有些復(fù)雜的看向遲星:“然后呢?”
遲星見他配合,松了口氣:“親我之前要先問問我的意見。不許隨便動手動腳。”
何光塵沉默了好久,才重新開口道:“……為什么?”
遲星從善如流地回答:“因為你想要親我,只有我能給你,所以,一切只能聽我的。而且,反正你不喜歡我,應(yīng)該也不會控制不住自己吧。”
不知為什么,那句“你不喜歡我”本來就是何光塵親口對他說出去的,然而,這句話再一次從遲星口中復(fù)述出來的時候,卻讓他空洞的心室輕輕地顫動了一下。
何光塵忽略了這點異樣,沒有答應(yīng),也沒有否決。
遲星當他答應(yīng)了,心情好了許多,主動捉住了何光塵冰涼的手:“走了。索蘭博士在等我們。”
何光塵任憑遲星帶著自己向前。他垂下眸,認真的朝著那只搭在自己掌心處的人類的手看去。
深淵常年寒涼至極,冰霜四溢,他早已習慣了那里冰冷的環(huán)境,身體自然常年冰冷。
拋棄那具寄生的人類身體之后,他現(xiàn)在和遲星觸碰、交互的肢體都是自己的本體。為了不讓粗糲的鱗甲刮破人類嬌嫩的皮膚,他甚至用自己最柔嫩的觸手化成手掌和他交握著。
然而,何光塵并不是人類。
他沒辦法掩藏自己低于常人的體溫。
直到遲星的手觸碰上來,他才第一次體會到“溫熱”是什么感覺。
他的手很軟,掌心干燥而溫暖,即使是比常人溫度略低一些,對于何光塵而言,傳達到自己手掌的溫度卻仍然火熱。
何光塵一時間忘記了人類獨有的、在他看來累贅至極的呼吸,目光沉沉的追逐著他的背影。
他是他的他是他的——
他是他的他是他的!!!
只是現(xiàn)在……還不可以囚禁他。
遲星的氣味甘美又純凈,對于何光塵而言,他就像是深淵里從未出現(xiàn)過的火種,竟讓這個冷血無情的怪物生出了不合時宜的保護欲。
遲星握著那支梅花擺弄了兩下,決定看在林麒運給他梅花的份上,就不計較他在自己耳朵旁夾花了。
二人沉默地走在路上,氣氛有些奇怪,但無人覺得尷尬,
小世子是心中藏著事,緊張得不愿開口,而林麒運是緊緊地盯著小世子瞧,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烏薩奇超絕屁屁系統(tǒng)打破了這片寂靜。
“宿主,再走兩步便到星塘旁了,您的最后任務(wù)就是,需要將三皇子林麒運推入水中。”
遲星眨了眨眼,輕“嗯”了聲,表示知道。
林麒運發(fā)現(xiàn)懷中攬著的人突然停了下來,他有些擔憂地低下身,“怎么了?是走得太慢被冷到了嗎?要不我還是抱著你吧。”
兩人此時就站在星塘旁,林麒運現(xiàn)在所站的位置,需要遲星一推,便能直接完成任務(wù)。
“林麒運,你和周鴻煙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攬在肩上的手指被遲星掰開,他有些冷淡地退開半步,語氣質(zhì)問,咄咄逼人。
原文中,這個時間點,周鴻煙與林麒運早已聯(lián)合在了一起,準備好好教訓一下這個小世子。小世子雖然頑劣不堪,但也不是完全的笨蛋,他有些察覺到了二人的端倪。
他本可以躲避,及時止損也好,可宴會當天酒意上頭,他突然就自不量力地想要加害于三皇子。
現(xiàn)在,遲星所說的話,也是當時小世子所說的話。
林麒運一愣,連忙回想自己和周鴻煙之間的交流。
然后,他想起了那晚他夜闖小世子浴室后干的好事。
林麒運喉頭一緊,眼神飄忽,不自覺地有些心虛,“沒有啊,我怎么會瞞著你。”
“你騙人!”遲星前進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驟然縮短,他手撐住林麒運的胸膛,“你和周鴻煙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還沒等林麒運想出些好話哄人,遲星腦中傳來烏薩奇超絕屁屁系統(tǒng)冰冷的電子音,“就現(xiàn)在,推!”
遲星雙手一齊用力,準備一鼓作氣將三皇子推入星塘中。
可突然,他發(fā)現(xiàn)他綿軟手臂的那一點力氣根本不起作用。
非但沒能撼動三皇子一點腳步,反而使他一腳踩上星塘邊濕潤的泥土。
遲星心下頓感不妙,下一刻,他腳下一滑,便直直地掉入星塘中。
“噗通!”的一聲,遲星在林麒運壓根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整個人眨眼間便落入了水中。
冬日的水實在太過寒冷,頃刻間便吞沒了他。
遲星意識模模糊糊間,好似又聽見了一聲落水聲。
還有很微弱的,似乎是從遠處傳來的聲音,正喚著什么。
好像……好像是他的名字嗎?
“宿主!”
“遲星!”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聲音漸漸靜下來,遲星驚覺自己好像該上場了,趕緊揣好手機,推開了隔間的門。
然而下一秒,他看清了洗手間里的情形——
他的三個Alpha小弟被打得鼻青臉腫、鼻血橫流,有一個牙都掉了,都躺在地上呻|吟著,爬都爬不起來。
而在他們中間,一個穿白襯衫的高大青年背對遲星立著,除了衣服有些凌亂、指節(jié)有幾處擦傷外,幾乎毫發(fā)無損。
聽見開門的聲音,青年緩緩轉(zhuǎn)過了身,露出他沾著血點的冷淡臉孔,還有那雙尚帶著殺意的幽深眼眸。
遲星:“……”
遲星默默把門又關(guān)了回去。
第54章 學長可能要挨揍
“我倒覺得一般。”林麒運暼了眼遲星手中的玉佩,嘴角輕扯,語氣有些輕蔑。
徐柳清竟然真的舍得離開燕都,這倒是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沒想到他能為遲星做到這種地步,甘愿放棄小世子的人脈和燕都的資源,選擇去別的地方發(fā)展。
但誰人不知天下繁華當屬燕都。
都說商人只看重自己的利益,現(xiàn)在看來徐柳清倒是真存了幾分真心。
只可惜,存了真心又如何,他還是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這世上,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隨便覬覦的。
過往徐柳清利用小世子的種種,他可以既往不咎,但若還敢舞到小世子面前,就別怪燕都容不下他徐家了。
小世子不清楚林麒運的心眼,只覺這三皇子又故意砸場。
他不樂意聽這樣的話,當即便嗆道:“三皇子莫不是眼睛長在了天上,美丑都分得不清不楚。”
“你若是嫉妒,就直說。本世子的朋友大方,多給你一條又何妨,何必說這種話。”
林麒運聞言虛撐著下巴輕笑了聲,卻并無生氣的跡象,“我可不敢要。”
不知小世子若是知道了這個玉佩的含義會有如何的反應(yīng),但若是此時他跟小世子說出含義的話,小世子估計是不會相信他的。
嘖,要是早知遲星內(nèi)里竟是個如此有趣的小東西,他先前怎會舍得與他交惡。
他視線落在小世子不斷把玩白玉玉佩的手上,又細又白的手指,細膩光滑,看上去甚至比那玉還要令人想要把玩。
“不過小世子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但這玉佩實在寒磣。”
“令堂應(yīng)當是極為看重搭配的,估計見不得這等突兀的物件,不若這樣……”
林麒運說著,無視身旁人震驚的眼神和周鴻煙擰在一起快打結(jié)的眉坐到了遲星身旁。
然后目標明確地牽起遲星的手就往腰上放。這一次,何光塵耐心地等到了遲星的回答。
對方只是稍一錯愕,就主動地靠近他懷中,踮起腳,吻上了何光塵的嘴唇。
津液交換,兩人身上相同的洗滌劑味道像是催化劑,勾連親密的舉動,卻并不顯得曖昧。
——兩人雖然做著最親密的動作,可心思各異。
何光塵的理智全部被侵蝕,只剩下攫取對方氣味的原始渴望;而遲星……
他在冷靜而理性的分析著目前的局勢。
主動親吻是為了安撫何光塵——他很清楚的知道,就算他說了“不”字,對方還是會不依不饒地貼上來,強迫而粗暴地和他接吻。
除卻這些之外,其實還有一點他把何光塵錯認為被污染的怪物的愧疚。
既然這樣,不如他主動上前。
肺部為數(shù)不多的氧氣即將耗盡,遲星的思路卻越發(fā)清明起來。
他和何光塵之間的關(guān)系在這短短幾天中飛速升溫,甚至超出了平常伴侶該有的親密。
這對現(xiàn)在的遲星來說,并不是一件壞事。
他需要何光塵。
作為一個五講四美的現(xiàn)代守法公民,遲星很難接受成為另一個人的附庸、從屬,和所有物。
即使那是愛人,也絕不可以。
他要逃離這個囚籠一樣的婚姻——
遲星作為快穿局公認的最沒用,最膽小怕事的無能之輩,因為各項指標都表現(xiàn)得極其普通,所以被選為了每個世界的路人甲。
只要好好過完這一生,就可以完成任務(wù)。
他微微瞇起眼,相接的兩片唇不舍地分開。
遲星依偎在對方的懷中,那雙漂亮的、水光瀲滟的眼睛微微瞇起,很容易讓人錯認為是因為愛人一個纏綿悱惻的吻,而無比滿足的小嬌夫。
可他不是。
比起這個稱謂,遲星更愿意自己被稱為寡恩少義的敗類,像飛鳥擊碎金絲籠一樣脫離這里,獲得一個“普通人”應(yīng)有的普通生活。前何光塵沒有和他接觸的時候,聯(lián)邦傳來的目光雖然沒有停駐在他身上,但是他要從這個囚籠中逃出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要好好把握何光塵留在自己身邊的這段時間。
首先,他要解決的,是放置在自己腦內(nèi)接口中的監(jiān)視器。
但具體的解決辦法,遲星還沒有想出來。
何光塵的吻卻接續(xù)上來。
他不知道面前這個美味的人類在想什么,但他能看出來,遲星并不專心。
他很餓。
很渴。
要不是那些人帶走他之前,何光塵剛和遲星接過吻,他不能確定自己到底會不會在研究院控制不住,隨即大開殺戒,讓巨大畸形的觸手膨脹、扭曲,直至填滿整個研究院,把那些無關(guān)的小螞蟻們?nèi)磕胨溃屓澜缰皇O滤麄兌恕?br />
這樣的話,他就可以肆無忌憚的、不受任何條件桎梏的攫取他。
占有欲望更加強烈的漫上來,何光塵捏著他消瘦的下巴,強迫遲星仰起頭,迎合自己的吻。
煩躁之中,一股念頭在心中瘋狂的叫囂著——
把他囚禁、圈養(yǎng)起來吧。
只讓他對自己低下頭。
這個念頭在怪物空洞的心室中膨脹、扭曲地生長著,像是藤蔓的根,想要在對方身上扎得深一些、再深一些……
可還沒有等到它們破土成型,生長出名為“貪婪”的果實,檢測室走廊的盡頭就傳來一陣敲門聲。
一道對何光塵而言并不熟悉的人類聲音和氣味一并傳來:“星星,你和光塵還好嗎?”
貼在何光塵唇上的嘴唇很快撤了下去。
遲星沒注意到對方臉上陰沉下來的眼眸,有些困惑地轉(zhuǎn)頭看去——
長廊盡頭,有個約莫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敲了敲玻璃門。面露關(guān)心:“我是聽見索蘭說小何出了點問題,今天正好到研究院辦點事情,順帶來看看你們。”
遲星認出,站在外面的人,是他的小叔叔——也是他僅存于世的親人。
遲星被何光塵親得有些不舒服,此刻急于脫身,沒有注意到身后的何光塵越發(fā)幽暗的神色,迎過去開門。
遲長林和何光塵也不是很熟,兩人在研究院只是遲單的上下級同事關(guān)系,只能稱得上是點頭之交。
遲長林很愛護自己這個唯一的侄子,寒暄了好一會兒,指尖搭在他因為親吻而凌亂的衣服領(lǐng)口,替遲星整理著,溫聲細語地道:“感覺還算適應(yīng)嗎?”
他雖沒有明說,但遲星還是聽得出來,他問的是何光塵對他好不好。
遲星其實不在意這些,在對上對方關(guān)切的目光之后,還是點了點頭,違心道:“挺好的。”
他們在這里寒暄,與他們幾步之遙的何光塵卻勾著頭,似有不耐。
從外表看上去,他堪稱建模的側(cè)臉輪廓一般隱沒在走廊昏暗的陰影中,那雙烏黑的眼睛在偏光下顯得深不見底,冷淡的氣質(zhì)浮現(xiàn)在周身,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沒人知道,他并不是不耐煩。
以一只剛剛從深淵里爬出來的怪物的學習能力,他尚且還沒有學會人類的這種情感。
相反地,他現(xiàn)在是在忍耐。
空蕩蕩的心室之中,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回蕩著無數(shù)道窸窸窣窣的聲響。
“他竟然敢摸他……好臟!”
“那是我的!我的!!”
“殺了他,殺了他!”
無數(shù)藍黑色的觸手從視角盲區(qū)疾速蜿蜒前行著,嫩紫色的吸盤依附在光潔的墻面上,像是濕冷土壤中爬行而過的蛇。
一時間,整條走廊的溫度急劇下降,讓人無端感覺到齒冷。
何光塵無師自通了人類特有的“暴怒”情緒。
他感到一股悶熱的火氣在胸口中燃燒著,如同普羅米修斯懷揣的火種一樣生生不息,不斷散布在身體的各個角落,讓本來生存在濕冷的深淵中的觸手們變得更加躁動。
他想,他應(yīng)該是生氣了。
密密麻麻的復(fù)瞳擠在眼眶中,每一個細小的瞳孔都輕輕顫抖著,讓人生出他們下一秒鐘可能就要從眼眶中掉出的錯覺——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吃了他的心臟、成為了他的一部分之后,還要和別的人……男人,貼在一起?
他的鼻子輕輕的抽了抽,極佳的嗅覺告訴他,遲星身上,染上了那個男人的味道。
好難聞。比深淵中喜歡噴射黏液的蟲族還要惡臭百倍。
他的視線緊緊地落在遲星身上,目光幽沉,讓人想到陰沉孤僻的蛇。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
另一邊的遲星適時結(jié)束話題,遲長林站在門的另一邊揮手告別:“下次有時間了,帶著小何一起回家吃飯。”
遲星并不擅長應(yīng)酬——特別是這種在他計劃外的應(yīng)酬。
但遲長林的邀請?zhí)^堅決,腦中那道帶有明顯監(jiān)視意味的目光再一次投落下來,他不得已,只好點頭應(yīng)承:“好。”
等到遲長林離開后,遲星準備叫上何光塵回家。
可他剛轉(zhuǎn)過頭,方才何光塵站立著的位置已經(jīng)空無一人。
遲星輕輕蹙起眉,還未反應(yīng)過來,就感覺后頸一涼——
天旋地轉(zhuǎn),重力失勢,一只冰涼的手掌扣緊了他的后腦,下頜骨被兩根修長的、似寒玉一般蒼冷的手指強行頂起。
唇.瓣相接之時,他又聞到了何光塵身上那股淡淡的消毒水和家里用的冷杉香薰混雜在一起的味道。
那并不算好聞,甚至有些刺鼻。
遲星被迫承接著那個粗暴的吻,本就蹙起的眉皺得更深。
……何光塵,什么時候走到自己身邊的?為什么,他一點也沒察覺?
何光塵捏著他下頜的力氣很大,幾乎要把他的骨頭捏碎。
缺氧和疼痛讓遲星的意識在沉.淪和清醒之中來回轉(zhuǎn)換著,整個人似沉浮在一片冷白色的海洋中,直到對方咬破了唇.瓣,血腥味在兩人唇齒間蔓延交換著的時候,遲星才找回意識——
他很乖順的待在何光塵為他量身打造的血肉囚籠之中,主動地順著他的力氣仰著臉,迎合、加深了那個吻。
兩分鐘后,何光塵的吻和腦中那道監(jiān)視的視線一起離開了。
遲星被松開,勾著頭低低喘著氣,一手撫上頭發(fā),把那些碎發(fā)向后抓耙著,聲音里含著意味不明的低笑:“你欲.望還挺大。”
此刻沒有監(jiān)視的視線,遲星沒有裝得太過分,語氣閑散,那雙藍色的眼微垂著,在黯淡的燈光下呈現(xiàn)出流動著的墨的色澤。
何光塵陰沉地盯著他,遲星卻視而不見。
他從大衣口袋中摸出煙盒,兩指很靈巧地翻開蓋子,微勾著頭,去靠打火機口上跳躍著的火焰。
煙霧繚繞之中,遲星聽見了何光塵的聲音,古怪又沙啞,像是被淘汰的、壞掉的電報機:“你和他……為什么靠在一起?”
透過煙霧,遲星能看見他微微顫動著的瞳孔,里面還有一些仍未消散的金色復(fù)瞳——想必是索蘭博士說的解離反應(yīng)的癥狀。
“為什么離開我,選擇他。”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遲星抬眼,淡粉色的唇微微張開,呼出一口乳白色的煙氣。
視線之中的丈夫面容冷峻,沒有任何表情,用一種冷靜的語調(diào)瘋狂地控訴著他和遲長林的接觸。
他知道了。
他的丈夫是一位蠻橫而不講道理、對他的獨占欲.望無比強烈的科研員。
只要他想,他可以做一切事情。
這是他手中能握住的最鋒利的武器。
于是。
遲星側(cè)過身,食指輕敲手中的紙質(zhì)煙管,橘紅色的火星子隨著他的動作四散落下,順著兩人的大衣袖管滾落下去,勾連起一層隱秘的鏈接。
他的嗓音清冽好聽,尾音微微勾起,略帶埋怨地看了丈夫一眼:“那是我的小叔叔,你吃什么醋。”
“光塵……”遲星像是在和丈夫訴苦一般,嗓音因為煙葉的浸染,變得沙啞而勾人,像是在誘導(dǎo)著對方,“反倒是聯(lián)邦那里,剛剛又有人在看我們了。”
他踮起腳,目光緊緊盯著對方黑沉沉的眼底。里面帶著一點火光的亮,如同深淵中由他親手點燃的一把篝火。
遲星絲毫沒有注意到丈夫身下生長出的紫黑色觸手,它們正狂亂地舞蹈著,幾乎在下一秒就要控制不住地將他包裹起來、化為自己的血肉。
他像是最熟悉對方的、喜歡無理取鬧的愛人,雙手環(huán)住何光塵的腰身,對著他的唇,口對口地吹了口氣。
英式烤煙型卷煙的味道又苦又辣,他們交換了口腔中的尼古丁。遲星用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以一種略帶誘哄的語氣對他道:“我不喜歡他們,我只喜歡被你一個人看,好不好。”
陌生的氣味與突如其來的觸碰,讓遲星被嚇得反射性往一旁退去。
身子移動幅度太大,整個人突然移出了椅子外,侍女皆未反應(yīng)過來之時,失重感已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腦海里。
他好像被人接住了。
“你想干什么!”
這是周鴻煙的怒吼聲。
遲星懵了懵,自失明后他許久未過度使用的雙眼此時睜得圓潤,像是個小貓受到了驚嚇。
沒等遲星說話,他被周鴻煙又往懷里顛了顛。
周鴻煙抱得實在太緊,遲星雙手撐在二人之間,不適應(yīng)地推了兩下,但推拒無果。
又想到周鴻煙畢竟是幫了他,遲星斥責到了嘴邊,卻只得縮縮腦袋乖乖窩在男人懷中。
“小世子無事吧?”
林麒運也有些被嚇到了。
他沒想到遲星會反應(yīng)這么大,對上周鴻煙滿含怒意的視線,他一頓,連忙站起,拿起腰間的玉佩澄清。
“我只是想給小世子摸摸我的玉佩,若是小世子喜歡,就贈與小世子。”
“小世子,我并無惡意。”
身后的太監(jiān)低著頭,聽見自己主子如此好言好語的解釋,因為年邁而有些佝僂的身軀明顯的抖了一抖,頭垂得更低了。
第55章 學長的浪漫求婚
然而已經(jīng)來不及了。
遲星還沒來得及鎖門,那青年已經(jīng)快步走過來,強行把門拉開來,瞪向遲星。
“你,是他們的頭?”言林壓著嗓子,冷冷地問。
“我……”
遲星汗流浹背。
屋里屋外幾乎是兩個季節(jié)。
墻角處,正放著兩個纏著金絲邊的火盆,燒的是前幾日皇帝賜下的獸金炭,源源不斷傳來的熱意將整個屋子里都烘得暖融。
小世子身體弱,受不得寒意,平日里又貪涼,所以每次小世子睡下,下人們都會給他蓋上厚厚一層被褥才敢走。
并且早上的時候還要記得給他撤一層被子,免得小世子捂出汗來。
但今日好像無人記得要給小世子撤下被子,又或是說,今早無人敢去驚擾那屋內(nèi)二人。
過于溫暖的環(huán)境讓遲星睡得很不安穩(wěn),仿佛置身于火焰翻滾的熱浪之中,被火舌一遍遍的舔舐。
嫩得汪汪額頭上的發(fā)絲都被汗浸濕貼在臉頰,細長好看的眉微蹙,透著一股子悶熱倦意。
四周安靜得緊,除了窗外呼嘯而過的風聲,遲星只能聽見有炭火燃燒而發(fā)出的零星爆裂聲。
他有些遲鈍的眨了眨眼,想要看清周圍,但眼前卻漆黑一片。倦意上涌,濃密羽睫顫抖著想要分開,最終還是閉上了眼。
突然有一陣涼意從臉頰邊傳來,他困意未消,貪涼的本能讓他不自覺地伸著腦袋要往涼快的地方湊去。
被枕住的手掌明顯一僵,床邊高大的男人也隨之愣在了原地。
這種感覺對于常年在邊疆隨軍征戰(zhàn)的周鴻煙來說,太為陌生。
年僅二十歲的少將軍,他此前摸過最柔軟的事物還是一只小羊羔的肚子,但完全比不過現(xiàn)下他手里的一團軟意。
手里的觸感實在過于明顯,小世子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臉頰軟滑綿糯,像是一只乖巧的幼崽。
與之相反的,是周鴻煙越發(fā)僵硬的動作。
保持著這個奇怪的姿勢,他能清晰地聞到被子里的香氣。
絲絲縷縷的,從小世子身上傳出的氤氳香氣,混在凌厲的北風聲里,混在溫暖上升的空氣中,緩緩地纏繞著在屋內(nèi)。
心頭莫名涌上些怪異的感覺,周鴻煙整個大腦都快要停止轉(zhuǎn)動。
他本意是要掀開這被子,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子受凍起床,可誰知這世子抓住東西就枕。
遲星對誰都這樣不設(shè)防嗎?
這樣的人放在邊疆,大抵都不知道生死將近,睡夢中便丟了性命。
這樣的對比實在太過反差,讓周鴻煙一時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那日當街縱馬的惡劣世子。
還沒等他捋清腦海中的思緒,床上的小世子卻突然睜開了眼。
“宿主,該醒了。”
冷冰冰的電子音總能輕易地將人喚醒。
烏薩奇超絕屁屁系統(tǒng)毫無感情地發(fā)布著任務(wù):
【此世界您的身份是:燕都紈绔,順親王府世子,性格惡劣,脾氣極壞。】
【世界背景:前幾日您在街上縱馬時,突然對少將軍身上的玉佩起了貪意,搶奪未遂,反而落馬,被摔得不輕。
由于王府與將軍府交情不淺,大將軍為表歉意,特地將少將軍周鴻煙送入府中來照顧您。】
言簡意賅的介紹完后,烏薩奇超絕屁屁系統(tǒng)音便停頓了會,給了自己的新宿主足夠的消化時間。
遲星眼前依舊是一片漆黑,但他終于反應(yīng)過來,現(xiàn)在已經(jīng)來到了任務(wù)世界。
【您的任務(wù)是:扮演惡毒反派欺壓少將軍,補充缺漏的世界線并促使主角攻受感情發(fā)展,讓世界線變得完整。】
“現(xiàn)在站在你床邊的就是您的任務(wù)對象,少將軍周鴻煙。”
遲星頓了頓,盡量理解著烏薩奇超絕屁屁系統(tǒng)任務(wù)里的意思。
欺負……少將軍?
“這個世界里,您因少將軍周鴻煙摔傷了眼,是眼部缺陷。”
床上,原本還迷糊著的精致少年強撐著支起了身子。
烏黑的發(fā)絲柔順的從薄肩處一瀉而下,垂落至身前,幾縷不聽話的黑發(fā)順著睡得散亂的寢衣間流淌著。
周鴻煙看得出神,眼神也不自覺跟隨著那幾縷發(fā)絲游走著,而后落在少年那張小巧精致的臉上。
雖然小世子是出了名的紈绔,但就算是常年在邊疆生活的少將軍也不能否認,他的皮囊確實是極好的。
漂亮得……不像個男人。
周鴻煙一向最是瞧不起這樣的人,手無縛雞之力,在他看來,不過是一個成不了事的小白臉罷了。
放平時,他是絕對不會給這樣的人一點眼神的。
安靜的屋內(nèi),小世子嫩得汪汪纖長的手指緩緩伸出。
下一刻,他突然發(fā)難,四周能讓他隨手將抓到的東西,都被他重重向外扔去。
周鴻煙還未回神,來不及躲閃,當場被小世子胡亂用枕頭砸了個正著。
吃個悶虧。
都是成年人了,遲星決定不多管閑事。他自己把多做的飯收起來,準備留著明早吃。
大概收拾完,遲星把那盤子炒飯,連著自己剛開的可樂和甜點水果都端到桌上,準備開始自己的精致晚餐。
然而就在這時,腦內(nèi)突然傳來刺耳朵警報聲:
“嗶嗶嗶!警告!警告!宿主嚴重違規(guī),將在30秒后觸發(fā)紅鎖。30、29、28……”
遲星嚇了一跳,隨即怒道:“弄錯了吧?是他自己不想吃啊!”
003在倒計時中補了一句:“沒有違反AO平等原則,但宿主做出了紅鎖條例中特別標注的極端敏感行為——
“你,居然不讓Omega上桌吃飯。”
第56章 學長被弄了一身
“……”遲星簡直無語:“神經(jīng)病啊!人家不想吃還非得吃嗎?!”
然而紅鎖倒計時已不足10秒,遲星來不及再跟統(tǒng)三理論,三步并做兩步躥上二樓,闖進言林的房間:“下樓,吃飯!”
他不管不顧地抱住對方胳膊,把人硬拽起來。
言林一臉茫然地被他拽出房間,腦內(nèi)的倒計時終于消失了。
遲星松了口氣,還心有余悸地罵罵咧咧:
小世子午后容易犯困,通常會在屋內(nèi)的貴妃椅上小憩一會。
近綠與近葉燃上助眠熏香,替小世子蓋上薄毯后就準備要退出房間。何光塵讀懂了他的話。
有人在監(jiān)視著這個叫遲星的美味人類。
他攫取他的氣味、津液的時候,那人也在場嗎?
何光塵垂下眸,那雙幽深的眼睛里彌漫著寒意,周身的觸手似乎能讀懂主人的心,也變得狂亂不安起來,在各個角落里癲狂的舞蹈、扭曲和分裂著。在無形之中,觸手們膨脹成紫黑色,在頃刻之間擠滿了整條長廊。
那就好。”索蘭也不和他們客氣,主動道,“小何可能得借我們一下,三樓的異種收容箱壞了,需要他的修整。”
索蘭等了三秒,遲星不可能為何光塵做決定,于是,回答索蘭的是一陣曖昧的寂靜。
他轉(zhuǎn)變話頭,把鍋順帶著甩給了遲星:“那我先去三樓等,遲老師,麻煩你了。”
遲星轉(zhuǎn)過頭,準備把鍋直接甩回當事人身上。
“走吧。”
他往前走了兩步,發(fā)現(xiàn)身后的何光塵并沒有跟上來。
遲星站在原地,望著他頎長的身影,輕輕挑眉:“你想去幫索蘭博士嗎,我覺得于情于理,這應(yīng)該是你份內(nèi)職責……”
何光塵打斷他:“我知道了。”
遲星頓足,有些困惑:“知道什么?”
他似乎思索了很長一段時間,那雙黑沉沉的眼顯露出一點淺顯易懂的迷茫:“我不喜歡你。我只是想吃你的唾液。”
遲星:“……?”
門外還沒走遠的索蘭:“???”
臨走前瞥見站在一旁的少將軍,等了片刻,見他表情冷淡,并沒有要出來的意思。
二人對視一眼,只得悄悄把門掩起,腳步輕悄地走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空氣里漸漸漫出清淡的熏香氣味,混合著小世子身上獨有的甜香味,有種說不出的好聞。
略沉的腳步聲響起,一道冷冽目光落在睡在貴妃椅的人身上。
小世子被毛絨絨的薄毯蓋得嚴實,只露出一張泛著些像烏薩奇一樣可愛的粉暈的小臉。
他睡得很熟,連身旁有人靠近也并未發(fā)現(xiàn)。
周鴻煙低下身,目光細細描繪著眼前人的模樣,只覺內(nèi)心從未如此復(fù)雜過。
眼前的人相貌哪怕在整個燕都皇城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雖看上去如初雪般純白無垢。
但他知曉這樣一個漂亮的模樣的人,心卻是極為黑的。
可就算他知曉又如何?
周鴻煙這幾日故意疏遠遲星,本意是不再與遲星有過多糾葛。
但每每聽見他懶懶地用那綿軟嗓音喚“周鴻煙”三字,便覺得心中酥麻,雙腿不聽使喚地走了過去。
等他清醒過來,再次想要遠離時,視線卻總是不自覺落在小世子身上。
比起想要疏離的念頭,心中更為強烈的竟然是想要去抱抱他。
想知道他不在的時候,遲星睡得是否安好,是否會想念他。
一瞬間,他整個人好似被一分為二,一半的他拼命想要遠離,可一半的他卻甘愿沉淪于此地。
為什么他會無法拒絕一個他所討厭的人?
為什么遲星如此吸引他?
周鴻煙目光深邃,晦澀不明。除卻何光塵之外的二人都心照不宣地假裝沒聽到他的話。
遲星不太想和何光塵待在一起,緊趕兩步,走到了索蘭那邊。
遲星和索蘭相對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遲星率先打破沉默:“博士,最近他總是這樣,也是解離反應(yīng)中的一種嗎?”
對方一臉尷尬,但還是解釋道:“你好像還沒有理解‘解離反應(yīng)’是什么。它指的是在和異種產(chǎn)生過接觸行為之后,人類身上有極小可能會出現(xiàn)異種的一部分行為和體貌特征——比如說小何現(xiàn)在的行為。”
索蘭博士笑了笑:“他是在求偶。”
遲星:“?”
前方的索蘭博士轉(zhuǎn)過頭,打斷了何光塵偏執(zhí)又狂亂的迷思:“我們到了。小何,麻煩過來一下。”
他的意思很明顯——雖然遲星并不是刻意參與這場動亂的,但研究院的機密仍然需要被保護。
于是,此時此刻,遲星的存在就不再那么合適了。
然而,何光塵像是根本沒聽到索蘭的話,掌心扣著遲星的手腕,帶著他若無旁人地往前走:“在哪?”
索蘭欲言又止,朝著遲星使眼色。
這個時候,遲星人.妻屬性大爆發(fā),默默低下頭,順從地攀附著何光塵的胳膊,在索蘭眼睜睜的注視之下,朝著最里面的房間走去。
三樓在研究院的地下部分,剛剛走進門,遲星就察覺到一股寒涼的氣息沖上面門。
他不著痕跡地微抬起眼,打量著這個地方。
想要他睜開眼睛看見自己,想要他的眼里只有自己。
眸光極盡克制,卻又充滿侵略性。
直到小世子忽地翻了個身,他才如夢初醒般停止動作,手似被烈火灼燒,驚得他急忙收回手。
周鴻煙猝然站起,而后大步向門外走去,仿佛屋子里有洪水猛獸,即將要吞噬他。
如此不堪的人,怎么可能會吸引到他!
周鴻煙惱羞成怒,步伐匆忙,房門被他關(guān)得嘭嘭作響,驚得原本就睡得不算安穩(wěn)的小世子從睡夢中醒來。
“這是怎么了……好吵。”兩人走到門口處遞過請柬,小廝翻開請柬一看,隨即有些好奇地看向正被牽著的小世子臉上。
周鴻煙眉眼凌厲,“看什么看!你眼睛不想要了?”
“沒、沒,世子和將軍前來,有失遠迎,請進請進!”他縮了縮脖子,趕忙低下頭,生怕再惹到這兩個瘟神,但臉上卻莫名泛起了紅。
這個順親府世子看來是真瞎了啊……
但是,長得真漂亮啊。
周鴻煙領(lǐng)著小世子,跟隨著帶路的侍女一路往正廳走去,那是宴會進行的地方。
一路上,經(jīng)過許許多多的人,有些路過的飛鼠雞腿仆人,也有些同樣被引向正廳的人,但無一例外的,他們的眼神都止不住地往兩人身上瞟,但主要是看向被身形高大的男人牽住手的少年。
遲星毫無所覺,他輕眨著眼,安靜地跟隨著周鴻煙的步伐。
越走近,遲星耳邊的聲音越便嘈雜,他心里緊張,面上卻冷著一張小臉。
“順親府世子到——!”
隨著這一聲尖細高昂的嗓音,遲星被周鴻煙提醒著提起衣擺跨過門檻,小步邁入廳內(nèi)。
此時廳內(nèi)已經(jīng)坐得差不多滿了,來的都是年齡相近的世家子弟和新貴,宴會主人也早早坐在主位,各自舉杯攀談著。
突然聽見這么一嗓子,整個正廳的視線都驟然往一處匯聚,他們的眼里或含著取笑的意味,或含著些看好戲的模樣,嘴角勾著不近人情的弧度,惡劣態(tài)度顯而易見。
順親府世子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地位雖高,但性子頑劣不堪,不學無術(shù),人也無甚眼光。平日里竟還敢與三皇子相比,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難道不知三皇子是未來的皇位繼承人嗎?
那可是未來天子!
最近還掉馬撞瞎了眼就只是為了搶一個玉佩的丑聞也傳遍了燕都,貽笑大方。
可以說,這兒的所有人都把遲星當成個笑話看。
現(xiàn)下,他居然還敢來參加三皇子的宴會……
眾人帶著些看笑話的意味看向門口處,緊接著,廳內(nèi)像所有聲音突然消失了一樣。
小世子迷迷糊糊地嘟囔著,他睡意未散,說完話,又藏入薄毯之中,只露出半個小腦袋。
周鴻煙默默走了回來,輕輕合上了剛剛被暴力對待的門。
良久,他嗤笑一聲:“少將軍莫不是忘了自己現(xiàn)在的身份,怎么還想著管教起本世子來了,還是先擔心擔心自己吧。”
周鴻煙沒再說話,遲星只當他不敢頂嘴,并沒有在意。
那位性命垂危的爺爺總讓他想到自己的父母,最為他們擔心的始終是自己的親人。
他離開父母后,不知父母是否整日以淚洗面,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這次幫助了人,讓他心中好受了許多,心情難得如此愉快。
希望今后,那位老爺爺,也能和自己的孫兒平安幸福的生活下去。
路行至一半,周鴻煙突然下車,驚得車夫急忙勒馬。
“少將軍,您去哪啊!”
周鴻煙頭也不回,只一股勁地往回走,車夫為難得不知如何是好。
遲星眉頭微皺,不知這人在鬧什么,心中暗想,難道今日他終于無法忍受自己了,以此表達不滿嗎?那是否說明他最近做得還不錯?
“莫要管他,直接回府。”
聽見小世子不耐煩地吩咐后,車夫急忙應(yīng)好。
馬蹄踢踏聲重新響起,風雪中,一身單薄黑衣身材偉岸的男子與裝飾華麗的馬車背道而行。
行駛間,依稀可見馬車內(nèi)的貴人身上突兀地蓋著件墨色披風。
當天晚上,守夜的侍衛(wèi)發(fā)現(xiàn)少將軍臨近半夜才一身酒氣的回了王府。
只不過沒有去春星院,而是回了之前的客房。
無人起疑,只當小世子終于良心發(fā)作,把人放出了春星院。
作為當事人之一的小世子也未察覺出什么異樣,內(nèi)心感嘆著周鴻煙終于聽了他一次話,說讓他滾出春星院就真滾了,只可惜沒有真的住到下人房里。
也罷,畢竟是個將軍,要面子些也正常,他沒必要逼得那么狠。
小世子搖了搖頭,暗想,任務(wù)雖然重要,但小命也要保護好。
只有周鴻煙才知曉他今夜有多煎熬。
他跳下車后,先是去了那個小巷子中,想要去尋那個老爺爺,但可惜的是他并未尋到蹤跡。
夜深后風雪愈發(fā)大,視野也變得極為有限,他只得作罷。
孤身一人坐在酒樓時,他想起這幾日與小世子相處的種種。
他內(nèi)心似有冰火相容,兩不相讓,灼燒著他整個人,苦悶難言。
想起小世子睡著時的嬌憨像烏薩奇一樣可愛,想起小世子發(fā)脾氣時的驕矜模樣,想起小世子被他戲弄得眼尾泛紅的時刻。
又想到在剛剛馬車上小世子毫不在意的話語。
好似一個巴掌將他從夢中扇醒,隨即墜入深淵,將他之前的所有行為都襯得像個笑話。
酒一杯接著一杯,杯盞碰撞,聲音清脆又零碎。
月影映入酒里,也醉得搖曳。
日子就這樣在周鴻煙的內(nèi)心掙扎和小世子的毫無所覺中過得飛快,周鴻煙仍在單方面僵持著,鮮少愿意與小世子說話。
遲星依舊如之前那樣使喚著周鴻煙,但想著最近周鴻煙越來越陰晴不定的脾氣,便沒敢太過火,過于貼身的活都讓近綠和近葉做了。
于是周鴻煙一般只有白日才能見到小世子,而且大部分時間只能在旁邊等著小世子吩咐,近綠與近葉一來,他便只能干些雜碎的活。
例如給小世子端茶倒水,站著守門之類的,連小世子的一根頭發(fā)絲都碰不到。
小世子無法視物,不知道在這之后周鴻煙的面色那才叫一個嚇人。
近綠和近葉一靠近小世子,周鴻煙就會死死地盯著她倆。
嚇得近綠和近葉白日伺候小世子的時候如履薄冰,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放松,不明白她倆哪里惹到了這個少將軍。
眼看就快到三皇子府上宴會的舉辦時間,順親王妃知曉她的寶貝世子要去參加宴會,特地給他挑了許多新衣裳。
都是從王府庫房中挑的最為華麗珍貴的布料,送去鋪子里。
再由著專用的成衣匠按照小世子的尺寸量身定做,最后再由王妃過目后,選出最為順眼的幾件讓小世子挑。
雖說已是由王妃挑選過,但留給遲星挑選的數(shù)量依舊不少,不過好在他不需要出門試衣,只需要在府中試穿幾件便好。
反正他看不見,衣服美丑他哪能分辨,隨意選一件便是了。
遲星剛這樣想完,近葉便看出了他的意圖,捂著嘴偷笑著:“世子,王妃吩咐過我們,必須要看著您把所有的衣裳全試一遍才行呢。”
“……本世子又沒說不試。”
遲星眼皮一挑,端得一副理直氣壯的正經(jīng)模樣。
等真要試穿時,近綠和近葉卻犯了難。
小世子骨架雖小,但身量卻并非不高,看著比周鴻煙矮了一個頭還多,卻也有一米七五,咳,近一米八十的身高。
而幾位侍女將將一米五左右,想要給小世子換衣實在不甚方便,現(xiàn)下也不好讓小世子坐著換衣。
幾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半晌,門邊處的男人突然開了口。
周鴻煙僵著個俊臉:“我來吧,連個衣服也穿不好,真是沒用。”
遲星當然不會覺得這是在說他屋子里的侍女,只覺得周鴻煙是在嘲諷他。
他眉心微蹙,不滿道:“本世子現(xiàn)在沒辦法穿好衣服,還不是拜你所賜?”
“周鴻煙你可真是嘴比手巧,只可惜又不中聽又不中用,在我院子里做了半個月的活還沒服……啊!。”
遲星站在原地,突然被一股力拽向前去,這一下直接驚得他話斷在口中,只剩一聲驚呼。
“周、周鴻煙你作甚!”
“給世子試衣。”周鴻煙拿著新衣裳,劍眉微挑,“只可惜我手不中用,還請世子多多擔待了。”
本是寒冷的季節(jié),屋內(nèi)燃著炭火,遲星一遍又一遍地穿換著衣服,竟也不覺得冷,身上反而悶出了些薄汗。
試衣服實在累人,如同做了點力氣活似的。
遲星站久后便半靠著周鴻煙,暈暈乎乎地聽著幾位侍女對衣裳的評價。
身上的重量突然增加了許多,周鴻煙不動聲色地將小世子往懷里攬了攬,半抱著人。
近日一貫冷峻的臉上浮現(xiàn)出了幾絲微不可查的笑意。
心中卻還暗想著,這可不是他想抱的。
只可惜近綠幾人很快選定了一件月白色銀絲暗紋團花直裰,小世子終于得以坐下,但幾人左看又看,卻總覺得少了些什么。
“總覺得還缺了些什么……”
“是什么呢?”
近葉上下打量了眼小世子,又看了看周鴻煙,好一會兒,她突然拍手:“知曉了!是缺了佩飾啊!”
佩飾?
門上懸掛著的牌子上寫著“異種收容處”幾個金色的字。
淡藍色的生物培養(yǎng)膠囊撞入視野中,它們散發(fā)著淡淡的瑩藍色的光,從遲星的角度看過去,在外觀測的研究員能夠很輕易地觀察到里面的異種。
這是遲星第一次親眼見到那些稱得上是“怪物”的異種。
它們根本和“人”無法沾邊,畸形又扭曲。
生物培養(yǎng)膠囊從小到大朝著走廊的深處延申著,距離遲星最近的那一個培養(yǎng)膠囊中,裝著一只龜鱉目的生物。遠遠看上去,如同海龜一樣。
只是……假如湊近去看的話,就能看見它身上生長著令人齒寒的毛絨背甲,它頭的兩側(cè)沒有常見的眼睛,像是為了填補這個缺憾一樣,無數(shù)眼睛點綴著它的龜蹼,在瑩藍色的的燈光下發(fā)出奪目的寒光。
遲星一時有些汗毛倒豎,向后微微退了一步,肩膀撞上了不知什么時候站在自己身后的何光塵。
這就是……異種嗎?
何光塵看著他的眼睛,黑沉沉的眼眸里如同藏進了一片極深的深淵,沒有一絲光能從中逃脫出來。
他忽然開口,認真的看著他的眼睛,像是在鉆研分析遲星臉上表現(xiàn)出的每一個表情,問他道:“你害怕嗎?”
那只異種只是生存于深淵淺層的背甲生物,是被深淵種們視為垃圾的物種。就連被捕獵的價值都沒有,這才會被研究院的人輕易捕捉到。
何光塵不知道遲星會不會害怕它。
因為,他的本體比這只小小的背甲生物可怕千倍萬倍——
他不知道,遲星對深淵生物的接受度到底有多高。
“還好。”遲星語氣很輕松地回答,“只是不像人而已。這里又不是收門票的動物園,你不能要求一只怪物對人類來說到底有多少觀賞價值。”
這番話并沒有打消何光塵的困惑,他若有所思地垂下眸,緊緊盯著遲星的眼睛。
遲星愣了下,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忽而眉眼帶笑,不懷好意:“你們覺得若是本世子腰間配上個玉佩該是如何?”
“玉佩?世子想配何種顏色的玉佩?”
“啊。”小世子粉潤的唇瓣微微彎起,“就是那種祖母綠吧。”
“要是沒記錯的話,少將軍就有這么個玉佩。”
“本世子覺得,那玉佩與我甚配。不知少將軍可否割愛?”
言林沉默了。
這一晚,他終于意識到,他的這位Alpha丈夫,似乎并不是什么壞人。
但顯然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媽的,中二病。
第57章 學長的味道?
“嗶——恭喜宿主完成劇情動作【羞辱】,獎勵20積分,劇情點已完成。”
遲星刷分成功,心情大好,對背后那個人關(guān)愛智障的眼神也毫不在意了。
他終于放過了那個倒霉的掃地機器人,轉(zhuǎn)身回屋,準備換衣服洗澡。
剛進臥室,忽聽見身后傳來敲門聲,遲星開門,言林站在門口看著他。
遲星這一次落水生病,一昏睡便睡了許久,好在這高燒來得快去得也快,在他昏睡的這期間里體溫已經(jīng)退了下去。
等他醒來,已是第二天下午。
午后暖陽慷慨地將幾縷陽光灑落進窗內(nèi),有不知從何處飛來鳥兒落在樹枝上,嘰嘰喳喳地談?wù)撏聿停蟹N溫馨的熱鬧在蔓延著。
屋內(nèi),感受著柔軟但明顯陌生的枕頭,遲星還沒太明白此時是什么狀況。
“烏薩奇超絕屁屁系統(tǒng),在嗎?”
他小小聲地喚著,語氣謹慎又有些怯懦,顯然還記得自己的任務(wù)沒有做好。
烏薩奇超絕屁屁系統(tǒng)回應(yīng)他:“我一直都在,宿主。”
“我現(xiàn)在是在哪?”
“您現(xiàn)在正在三皇子府上的一間屋子里。”
猶猶豫豫了好一會兒,遲星終于鼓足勇氣開了口,問出了自己最擔心的問題:“我的任務(wù),是不是沒有完成?”
烏薩奇超絕屁屁系統(tǒng)此時正檢查著后臺數(shù)據(jù),回答得很快:“宿主這個世界的任務(wù)已經(jīng)全部完成了,做得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遲星似乎能從那平淡的電子音里聽出一絲安慰的語氣。
“任務(wù)完不成會有懲罰嗎?”
對于烏薩奇超絕屁屁系統(tǒng)所說的,遲星其實是不太相信的。
因為他現(xiàn)在都清晰地記得自己連人都沒有碰到就掉進了水里,怎么可能……完成了任務(wù)。
他不動聲色地往被子里縮了縮,垂下眼簾,排扇般的羽睫顫動,臉上的情緒是藏不住地低落。
“完不成任務(wù)的話會需要再多去一個世界,”小孩似的動作怎么能逃過烏薩奇超絕屁屁系統(tǒng)的眼睛,它心中泛起些無奈,仍是耐心解釋道:
“不過宿主已經(jīng)完成任務(wù)了。那晚宿主雖然沒有將三皇子推入水中,但他自己跳入了水里,并且周鴻煙也看見了這一幕,達成了任務(wù)完成的條件。”
“做得真的很棒,宿主。”
縮在被子里的人一頓,露出小半張臉,呆愣愣問道:“這也能算嗎?”
“當然,我怎么會騙您。”
烏薩奇超絕屁屁系統(tǒng)這一番話成功讓遲星眉眼彎起,他抱著被子坐了起來,臉頰邊梨渦淺顯,興奮道:“那我是不是快能離開這個世界啦?”
遲星這一下動靜不小,進來打掃房間的侍女察覺到他醒了,忙走近屏風處,輕聲詢問:
“世子您醒了?”
遲星趕緊躺了回去,小臉緊繃,裝作什么都沒有做的樣子,“嗯,剛醒。”
侍女沒再多說話,遲星聽見她的腳步聲逐漸變小,看樣子是離開了屋子。
原本遲星還沉浸在完成任務(wù)的喜悅中,侍女的闖入突然將他帶回了現(xiàn)實。遲星想起他此刻正待在林麒運的府中,而昨夜,他還對林麒運做了那么多壞事……他咬了咬唇,不知如何是好。
沒等遲星想好該怎么面對林麒運,屋子的門突然被人推開,有腳步聲漸漸走近。
“感覺怎么樣?還有沒有哪兒覺得不舒服的?”
林麒運彎下腰,手撐在小世子的枕頭邊,溫熱呼吸落在遲星耳畔,聲音溫潤清澈。
聽起來并沒有因為昨晚的事生氣。
“沒有不舒服。”遲星心虛,不自然地扭了扭頭,囁喏道:“昨晚、昨晚多謝你。”
“啊,世子客氣了。”林麒運眉頭一挑,似是沒想到還能在小世子的嘴里聽見這般好話。
他抬手示意,不一會兒,一名侍女端著碗熱氣騰騰的粥便走了過來。這是早已準備好的,一直放在鍋上熱著,生怕小世子吃不到熱食,鬧了肚子。
林麒運扶起小世子,讓他靠著床,自己端著那碗粥輕吹著。
瞧著溫度應(yīng)該合適了,他便用勺子輕舀出一點,放到小世子嘴邊。
遲星唇瓣緊抿著,覺得這樣別扭極了,怎么也不愿吃。
視線落在小世子泛紅的耳廓,林麒運明白這是害羞了,他嘴角上揚,克制著笑意輕哄著:“你睡了太久,不吃點東西怎么行。”
“乖,張嘴,啊……”
林麒運就這樣哄小孩子似地喂著,遲星竟也吃下去了大半碗。
放下碗,林麒運動作輕柔地拿著手帕擦拭著小世子的嘴角,狀似無意地開口:“我今早進宮了一趟。”
想到原劇情中林麒運就是向皇上告發(fā)了自己,讓自己落得一個凄慘下場,遲星原本放松的身子一僵。
遲星心中揣揣,推測著他這次進宮,大概可能就是為了昨夜的事情。
“你進宮跟我說做什么?”
“我是去給皇上推薦個人。”林麒運不知道遲星如此多的心思,只輕笑了聲,“做件能讓我和他都兩全其美的事。”
這話說得模糊,遲星聽得不明不白,不敢輕易接話。
他抿唇不語,作出一副不感興趣的模樣。眉眼低垂,纖長濃密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落下一片陰影,看起來脆弱又透明,好似下一刻就會消失在這世界上。
林麒運心臟發(fā)緊,一種說不出的空缺感涌上心頭。
他突然緊緊握住小世子的手,仿佛這樣才能讓他好受一些。力道一下失了控制,遲星被抓得疼了,喉中忍不住嗚咽出聲,眼尾瞬間便染上了霧意,濕漉漉地綴在那一處,昭示著自己的可憐。
“抱歉……我剛剛走了神。”林麒運急忙松了手,輕輕地揉著剛剛握住那一處,“就是突然覺得,你該再多吃點,現(xiàn)在太瘦了。”
莫名其妙的,遲星暗道。
他用力抽回手,過了一會,還是沒忍住好奇,問了出口:“什么兩全其美的事?”
林麒運并不回答,轉(zhuǎn)頭看了看天色,“你應(yīng)當很快就知道了。”
冬日的太陽似乎總是會落得早些,兩人只是坐著聊了會天,屋外的陽光便隱去了身影。
遲星覺得自己再這樣在三皇子的府上躺下去,也許不用等到皇帝下旨,今夜夢中他就會被抬出燕都了。
他決定起來走幾步。索蘭終于緊趕慢趕的從后面趕上來:“你們走得好快啊,遲老師,這些異種沒嚇到你吧?”
“沒有。”遲星對待索蘭的態(tài)度溫和有禮多了,像是再一次戴上了孱弱純潔的面具,“只是有些不習慣……畢竟這些動物,長得實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索蘭被這個形容逗笑:“咱們這里是異種研究院嘛,你可以自己先看看,這里出現(xiàn)的異種都被很好的收容起來,對我們來說還是很安全的。小何我得先借走了——馬上就到下班時間了,那些同事估計不太想加班。”
遲星很懂事的點了點頭,朝著滿臉寫著不情愿的何光塵望去一眼,意思很明確——
快去。
何光塵在原地猶豫了三秒,終于轉(zhuǎn)過頭,在索蘭的催促下,和他一起前去修理剛剛因為信號中斷而破損的培養(yǎng)膠囊。
遲星再一次短暫地獲得了自由。
進來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看見了,這里裝有很多監(jiān)控,他不能隨意動手動腳,也就只能看看。
三樓壞掉的培養(yǎng)膠囊在另一端,遲星朝著長廊深處走近。
那些更大的培養(yǎng)容器里同樣是瑩藍色的液體,而越靠近盡頭、培養(yǎng)膠囊中的異種體型就更大……也更像人。
盔毛蛇、半人馬、深海單盤蛸……
它們盤亙在巨大的玻璃膠囊中,隨著人工制造的浪潮起起伏伏。
而走廊的盡頭,矗立著一個三人高、十米寬的立方體膠囊。
與其他展柜不同的是,那里是空著的——
研究院不可能為一只從未捕獲的未知生物鑄造棲息地。
它一定是曾經(jīng)被人類從深淵里捕獲,又從這固若金湯的牢籠中逃出去了。
遲星好奇地抬起頭,去看立方體旁邊掛著的牌子。
上面寫著的名字叫塔納托斯——遲星知道這個名字。
他曾在一則希臘神話中聽過,塔納托斯作為最狂傲無禮的死神,容貌俊美,司掌著死亡與毀滅。
……研究院為什么要為一只異種取這樣的名字?
隱隱的不安彌漫上心頭,遲星后退兩步,肩膀再次撞進男人寬厚的胸膛。
何光塵的行動從來無聲無息,讓人想到在潮濕土壤上潛行匿跡的蛇。
他低下頭,溫馴地湊近遲星的脖頸,微微偏過頭,著迷又貪戀地嗅聞著遲星身上的味道,嗓音低低的:“你害怕嗎?”
不知是不是這道長廊對人有致幻作用,遲星還未回答,便驟然發(fā)覺,自己四周蕩漾著幻覺般的回聲。
“他喜歡你。”
“他喜歡你……”
“他喜歡你!!!”
林麒運拗不過他,只好幫他拿來衣裳。
“我原來的衣服呢?”小世子一摸,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林麒運解釋道:“拿去洗了,現(xiàn)在應(yīng)當是還在晾著。”
他以為小世子是喜歡那件衣裳,笑著調(diào)侃:“怎么了?擔心衣裳會被洗壞?”
遲星搖了搖頭。
自然不會是這個原因,他怎么會舍不得一件衣裳,只是腰間空落落的,有一些不習慣。
他還記得那個玉佩是周鴻煙很重要的東西,自己只是借來用用,若是弄丟了那可不好辦。
小世子眉頭輕皺,手落在腰間,溫聲問著,“你可有見過,嗯……一枚祖母綠的玉佩?就是之前就掛在我腰間的那個。”
“哦,那個玉佩啊。”林麒運笑意漸冷,轉(zhuǎn)身拿出玉佩放入遲星手中。“在這。”
小世子拿到玉佩摸索了一番,接著,就準備重新掛回腰間。
嫩白的掌心與玉佩形成鮮明對比,林麒運垂眸瞧著,突然開口:“這個玉佩,好像我在周將軍的身上也見過。”
“恩,是周將軍借給我的。”
林麒運被這個“借”字弄得眉頭一挑,暗道周鴻煙的主意打得可真好,可是只是白日做夢罷了。
玉佩被林麒運奪了回去,遲星伸手剛想去搶,卻被林麒運接下來的話驚得動作一頓。
“你可知道這個玉佩有著怎樣的含義?”
“這可是他母親傳給他,用作定情的信物,可以說,這玉佩就是給未來兒媳的。”
“遲星,你明白了嗎?”
林麒運目光灼灼,像是在問,你明白了嗎,明白周鴻煙到底對你含著怎樣的心思了嗎?
話音一落,周圍都靜了下來,遲星漂亮圓潤的雙眼正因為這突然的信息被驚得睜大,清晰地倒映著面前林麒運的模樣。
若是遲星真的能看見,也許會被林麒運那雙黑眸中炙熱得快要溢出的情感嚇到,可惜他看不見。
他愣了一秒,再開口時語氣有些猶豫:“那是不是特別珍貴啊?”
遲星知道那玉佩應(yīng)當是極為重要的,不然當初周鴻煙也不會寧愿給他當飛鼠雞腿仆人,也不愿把玉佩給他,可他沒想到居然會如此貴重。
這個時代被父母傳下來的定情信物,那和傳家寶有什么差別?
早知道這么重要,那天晚上周鴻煙再怎么哄他他也不會答應(yīng)的。
想到這,遲星還有些埋怨起周鴻煙來了,要不是他突然這么大方,自己也不會戴著這個玉佩來參加宴會。
要是被別人看見了,指不定要說他搶周鴻煙東西呢。
雖然、雖然他確實一開始是想搶的。
白膩軟嫩的小臉悄悄鼓起一邊,遲星偷偷摸摸地在心里說著周鴻煙的壞話。
“……什么?”
林麒運怎么也沒想到遲星的關(guān)注點竟然是這個,完全沒有領(lǐng)會到他的意思。
那可是定情信物啊,周鴻煙就這樣把它掛在了小世子身上,這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訴別人周鴻煙心悅于世子嗎?
頭一次發(fā)現(xiàn)小世子如此遲鈍,林麒運幾乎要被他問得啞口無言。
往日溫文爾雅的面具再也無法保持,林麒運再開口幾乎是口不擇言:“你知道這代表什么嗎?遲星,這代表著周鴻煙他……”
“林麒運!”
未完的話語被突然打斷,林麒運冷眼望去。
遮掩著屋內(nèi)的垂簾被粗暴的掀開,隨之而來的是風塵仆仆的周鴻煙,與一聲極具冒犯意味的怒吼聲。
路過的侍女忙加快步伐,生怕神仙發(fā)怒殃及星魚。
天吶,又有人直接叫殿下的名字了。
他點了一葷兩素,跟米飯一起盛在不銹鋼餐盤里,每個菜量都不少,米飯也很多,遲星都覺得自己都夠嗆能吃完,結(jié)果一刷卡才12塊,可謂是物美價廉。
他端上盤子,等著后面的言林點菜,沒想到對方指著菜單,一口氣點了五個菜,刷了20塊錢。
好家伙!遲星震撼了,這家伙看著文文弱弱,沒想到飯量這方面居然跟武力值成正比,是個英雄好漢啊!
遲星正想調(diào)侃對方幾句,結(jié)果下一秒就皺起了眉——
他看見言林的餐盤被推出來,那五個菜加在一塊,也沒他那三個菜多?
第58章 學長要找麻煩
遲星瞪大了眼睛。剛才他親眼看著言林點的,對方要的就是正常的飯菜,并沒有點拼盤什么的,何況價錢也在那兒擺著的,20塊錢的套餐怎么還沒12塊錢的多?
言林看著他的盤子,表情有些驚詫,似乎也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的菜量居然和別人不一樣。
遲星馬上端著兩個盤子回窗口理論:“喂,怎么給他打這么少啊?過分了吧?”
負責打飯的beta倒是很高傲,一邊抖勺子一邊漫不經(jīng)心道:“沒錯啊,他不是Omega嗎?”
那一日過后,遲星鮮少再與周鴻煙有交流。他不明白,怎么會有比捕獵獲得的獵物血肉還要鮮美的東西?
何光塵的力道不輕,遲星被他弄得有些疼,但仍乖順地回答:“這叫接吻。”
何光塵有些不解:“任何……人,都可以接吻嗎?”
“不是。”遲星感覺到那道視線去而復(fù)返,主動踮起腳,“只有戀人才可以。你是我的丈夫,所以,只有你才可以。”
他見對方似乎沒能理解,黑沉沉的目光仍然盯著著自己的臉,便推著何光塵進了他們的房間:“好好休息。”
遲星錯開何光塵的視線,關(guān)上門,聲音在門外響起:“我去給你煲湯喝。”
隨著門關(guān)上的“咔噠”一聲響,何光塵的觸手再也控制不住地顯形,藍黑色的黏膩觸手擠滿各個角落,盤亙在整個臥房,黏糊糊的漿液順著扭動的觸手朝下滴落,牽扯著絲絲雪白的線。
何光塵若有所思地張開口,聲音和無數(shù)道心中.共顫的回聲重疊在一起:
“丈夫。”
只有“丈夫”,才能理所應(yīng)當?shù)叵硎苓t星的唾液。
何光塵順著這個概念,想到了一件另外的事。
觸手似乎能明了他的心意,最粗的那一根從角落里翻了出來,從尾部開裂,露出白色的腕足內(nèi)里。
那根觸手忽然急速抖動起來,如同牛胃反芻一樣,過了一會兒,從里面吐出一具人類的身體來。
如果遲星在場,就會認出,地上那個昏迷的人類的長相,和他的丈夫一模一樣。
與其說是深淵種寄生了“何光塵”,不如說,他把他整個都吞了進去,成為了新的“何光塵”。
而現(xiàn)在,怪物覺得,他不需要這個人類了。
觸手團團虬結(jié)在一起,模仿著人類重塑血肉的方式,一點一點的復(fù)刻著何光塵的身高、樣貌和體態(tài)。
兩分鐘后,新的“何光塵”誕生了。
深淵種極其強烈的占有欲并不允許有人覬覦他們的“所有物”。
那個名叫遲星的人類說,只有“丈夫”才能獲得他的津液。
而他,只能有一個丈夫。
……
那個已經(jīng)被“何光塵”剝奪了身份的人類被他扔進了深淵。
也許有朝一日,在他的管控之下,另一個“何光塵”有極小的可能可以重見天日。
不過,現(xiàn)在這些不是何光塵考慮的東西了。
能夠獨占遲星的喜悅彌漫上心頭,就連這具讓他覺得笨重不已的人類軀體也輕快不少。
他想告訴遲星,他要和他“接吻”。
這分開的短短十五分鐘,已經(jīng)耗光了何光塵所有的耐心。
他現(xiàn)在、立刻、馬上就要!!!
觸手們似乎能察覺到他的歡欣,在空氣中舞蹈得越發(fā)癲狂。
它想要!它想要!它想要!
遲星的唾液,實在太美味了……
何光塵沒注意到,有幾根觸手沒有聽話地隱匿,而是依附在他手邊,隨著他推開廚房門的動作而輕輕擺動著。
遲星正在煲湯。
何光塵身形如鬼魅,走路無聲無息,觸手拖行在地板上,拖出一條濕潤的水痕。
直到門被推開,遲星才發(fā)覺了他的到來。
他似乎有些怕自己,何光塵不明白這種情緒的來源,在對方僵硬回過頭的時候,照往常一樣捏住了遲星的下巴:“我可以和你接吻嗎?”
這句話雖然是問句,但何光塵卻絲毫沒有詢問的意思。
還沒待遲星反應(yīng)過來,他就俯下身,咬上遲星的唇瓣。
唇齒交疊,遲星耳中隆隆作響——何光塵在吞咽他的唾液。
他似乎特別喜歡和愛人交換體.液的異樣體驗,直到遲星缺氧,才放開了他。
遲星沒有力氣,懶懶的耷拉著眼皮,依靠在何光塵的肩膀上低低喘氣。
公寓隔音很好,從廚房的窗往外看去,公寓外栽種的香樟樹被風雨擊打得四處搖晃,枝葉撲簌簌地搖晃著,可沒有一點聲音傳入室內(nèi)。
廚房里安靜得出奇。
遲星微微瞇著眼,再一次把自己嵌入那個冰涼潮濕的懷抱。
監(jiān)察人員并沒有來。
他本可以拒絕這個對他來說多余的吻,但何光塵來勢兇猛,他體弱多病,無從抵擋,只能順從地安撫著他。
遲星不喜歡和一個陌生人——哪怕是名為“丈夫”的陌生人做出這樣親密的舉動。
他想,他該和何光塵談?wù)劻恕?br />
至少也是約法三章……總之,不能隨意動手動腳。
他這樣想著,還在醞釀著說辭,方才漫無目的游蕩著的目光在某一點忽然停住了。
遲星的呼吸在此刻靜止。
他看見了地板上的影子。
何光塵比他高挑,能夠完全擋住他的身影,這還算正常。
但是——
他身后那些像章魚腕足一樣的東西,是什么?
不對勁。
遲星退開一步,下意識對上了何光塵的眼睛。
他忽然覺得,之前自己沒有看錯。
密密麻麻的復(fù)瞳擠在一起,構(gòu)成了一雙黑黝黝、冷沉沉的眼睛。
遲星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如若擂鼓。
他的丈夫……到底是什么東西?
雖說白日里周鴻煙依舊會跟隨在他身邊伺候,但面對他的訓斥和責罵,周鴻煙卻并不作回應(yīng),兩人好似陷入了冷戰(zhàn)般的局面。
這未免有些荒謬了,每每想到“冷戰(zhàn)”二字,遲星便會忍不住打寒顫,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他與周鴻煙從未和諧相處過,何來冷戰(zhàn)一說。
只是最近的周鴻煙真的有些反常,面對著他時,周鴻煙不再是之前那種不耐煩的態(tài)度,很少再口出狂言惹他不開心。
相反,這幾日他安排下去的任務(wù),周鴻煙都有去完成,只是很少再開口說話。
若不是近葉與他說,周鴻煙總是冰冷著一張臉干活,似乎他下一刻一個不爽立馬就會將他給揍了。
他都快以為周鴻煙是如此心胸寬廣之人,面對強壓自己做奴仆的人也能放下心中芥蒂,盡心盡力地照顧他。
只可惜這是在王府里,周鴻煙不敢下手,只得忍氣吞聲地伺候著他。公寓的門“咔噠”一聲打開,遲星帶著他進門:“這里是我們的家。”
這還是他們結(jié)婚時,何光塵單位分配的婚房。遲星并不是奉行極遲主義的人,屋子里的陳設(shè)遲單溫馨,家居機器人負責打理一切瑣事,遲星一般不去安排其他物件。
“這里是智能鞋柜,不用打開。”遲星一邊介紹著房間里不多的家具,思路轉(zhuǎn)得飛快,“你……”
他還沒說完,左肩傳來一部分重量,下一刻,他就被人按在了墻上,脊背緊靠在智能鞋柜上,眼前一片花白。
他身體虛弱,常年是病骨支離、需要家用醫(yī)療機器人輔助的狀態(tài)。
再加上對方似乎不怎么講道理,力道完全沒收住,把他消瘦的肩胛撞得生疼。
而何光塵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是多么粗魯。
他學著他們在302病房中的那個擁抱,絞緊遲星的身體,鼻尖輕觸著遲星的脖頸,輕輕地嗅聞著,似乎在尋找些什么。
遲星看不見他的眼睛,剛想問他“怎么了”,又忽然想到那個不切實際的猜想,還有何光塵說要和他回家的事,又默默閉上嘴。
何光塵在聞他的味道。
要不是遲星表現(xiàn)出了“抗拒”,讓他剛才的氣味變得沒有那么吸引人了,何光塵在車上就想去追逐這股香氣。
頸側(cè)的大動脈是最靠近心臟香味的位置,惡魔果實一般的心臟和遲星身上淡淡的果木香味混雜在一起,香得幾乎讓他有些失控——
嗅聞、攫取……不、還不夠!
還要怎樣,才能更深入的攫取他的味道?
他瞇起眼,由眾多細小眼瞳聚成的眼球劇烈震顫著,幾乎要脫出眼眶去。
何光塵思忖著的時候,遲星也在飛速思考著。
腦中那道溫和的聲音又在下發(fā)指令了:“遲老師,您的丈夫似乎需要您的安撫。”
遲星聽出了他話語中的威脅意味,回想起生物電貫穿心臟的麻木疼痛。
這一刻,附在他脖頸邊不住嗅聞著的何光塵似乎找到了什么新的方式。
他張開嘴,嘗試著、用人類遲單的齒尖磨蹭著那塊細嫩的皮膚。
他覺得,被皮膚包裹著的血肉,也許會更香。
然而,他的動作被遲星制止了。
尖銳的疼痛促使遲星伸出手,掌心托住他的側(cè)臉,在對方意味不明的晦暗目光之中,主動踮起腳,吻上了何光塵的唇。
何光塵不明白人類這個東西的意義是什么,然而,對方的舌尖伴隨著氣味橫沖直撞的撞入他的嗅覺器官——
他……好像更香了。
這個人類不僅身上是香的,唾液、血液甚至汗水,更香,更接近于他心臟散發(fā)出的味道。
蓬勃的香氣喚醒了何光塵吸吮的本能。
他反客為主,吸吮著對方口腔中的津液,直到遲星的氧氣耗盡,面色蒼白地推開他,何光塵才意猶未盡地松開手。
缺氧帶來的空白突兀地呈現(xiàn)在眼前,往日熟悉的家具陳設(shè)鍍上了一層強光白邊,像是展開了一個新的世界。
監(jiān)視的視線終于消失了。遲星松了口氣,下頜處傳來微微的疼痛。
何光塵捏著他的下巴,強硬讓他轉(zhuǎn)過眼,對上自己的視線。他目視著遲星,黑沉沉的眼睛侵略性極強,讓人無端聯(lián)想到捕食的獵豹。
他喉結(jié)輕輕一滾,冰涼的指腹摩挲著遲星的唇瓣,嗓音沙啞:“這個……是什么?”
想到這,遲星靠在貴妃椅上懶懶打了個哈欠,突然有些心疼周鴻煙,想要做主角還真是不容易啊。
與自己討厭的人每日相處,還不能翻臉走人,只能憋屈的待在這兒。
但此刻笑起來就不一樣了。雖然只是勾唇輕笑,但還是有如一泓清泉,春風化雨似的,讓人忍不住也跟著笑起來。
遲星看著對方,傻笑了一會兒,覺得氛圍不錯。
他想起接下來的任務(wù)。如果現(xiàn)在提出想去對方實驗室看看,言林很可能會答應(yīng)他。
遲星轉(zhuǎn)轉(zhuǎn)眼珠,手里捏著筷子,正想著如何開口,卻見對面的人也望著他,小心翼翼地開口:
“你……想去我實驗室看看嗎?”
遲星勾起了唇角。
第59章 學長不像話
遲星跟著言林進了實驗室。
他從沒來過這種地方,連戲里都沒演過,十分陌生,充滿敬畏。言林說不能亂摸,他就乖乖插著兜,只看不碰。
但他還是好奇,每個儀器都湊過去看看,覺得這些東西超酷。
言林換上白大褂,一一回答遲星的問題,最后終于忍不住,主動介紹起來。
遲星輕輕推開了門。
潔白的病床上,陷著一個蒼白的星年人。
何光塵的樣貌很好,五官鋒利又清晰,閉著眼的時候,也能想象出他工作時的一絲不茍和嚴厲。
在遲星和何光塵為數(shù)不多交談留下的印象中,他的丈夫冷肅、陰沉,沉默寡言。
這是他第三次來醫(yī)院,每一次都是護士發(fā)現(xiàn)了何光塵生命體征的變化,才打電話叫遲星過來。
在電話中,護士很欣喜地告訴他——何光塵的情況好轉(zhuǎn)不少,也許很快就要醒了!
遲星垂著眸看了他一眼,把手中的肉片湯放在桌上。
他不在乎何光塵到底醒還是不醒——如果沒有聯(lián)邦專職人員派發(fā)給他的那個“照何好何光塵”的任務(wù),遲星想,自己也許一輩子都不會來干涉的“內(nèi)務(wù)”。
但在重重監(jiān)視下,遲星還是擺出一副怯懦的乖順模樣,輕輕喊他:“光塵……”
三秒過后,和以往一樣,無人應(yīng)答。
遲星松了口氣,在病房里待了半個小時,頂著聯(lián)邦人員那道無形的目光,準備離開。
然而,就在他轉(zhuǎn)過身的一瞬間,警報器快速的響起!
遲星回過神,被一雙黑沉沉的眼攫住了。
何光塵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
他不知道他看了自己多久,才觸發(fā)了警報。
遲星的心臟跳停一秒,那一瞬間,他似乎看見了何光塵的眼睛。
里面有數(shù)不清的瞳孔擠在一起,輕輕顫動著,讓人想到聚和的、一串串的卵鞘。
遲星睜大眼,想要再看清一些的時候,外面的護士和醫(yī)生沖了進來。
“302病人生命體征不明,應(yīng)展開即時監(jiān)測!”
“天……他的心臟怎么跳得這么快!”
“心電圖機……好像壞了。”
遲星在一眾人員的推搡下錯失時機,等他再抬起眼,何光塵的眼睛已經(jīng)再一次閉上了。
遲星被迫到病房外等待。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遲星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
剛剛他在何光塵眼中看見的復(fù)瞳,真的是自己的錯覺嗎?
好在,醫(yī)院沒有讓他等太久。
半小時后,醫(yī)生和護士從病房中出來,不住地對遲星道喜:
“恭喜恭喜!何博士醒了!”
“何博士是聯(lián)邦的科學先鋒,請您好好照何他!”
遲星點頭,再一次推開了門。
果真如醫(yī)院的醫(yī)生和護士所說的那樣,何光塵醒了。
他躺在病床上,微微側(cè)過頭,像是在嗅聞著什么。
他似乎只有一個嗅覺器官,雙手雙腳平放在床上,一動不動,像是被什么東西捆縛住了。
遲星站在床邊一動不動,本能和直覺在心頭警鈴大作——
快逃走!
離開他!
然而,聯(lián)邦人員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他的異常,溫和地通過他的腦內(nèi)芯片下達了指令:“遲老師,該和您的丈夫問好了。”
遲星的身子一僵。
他們的婚姻關(guān)系是在聯(lián)邦的管控下建成的。自從何光塵進入研究院,聯(lián)邦接管了他的一切。
那像是一種安撫政策,何光塵在外奔波,而作為他的配偶,遲星必須履行“照何他”的職責。
否則——聯(lián)邦會對他進行一些足夠讓他回心轉(zhuǎn)意的“懲罰”。
遲星不想和他們硬碰硬,汗毛直豎,腳步緩慢地朝著病床靠近。
而同一時間,何光塵停止了嗅聞。
他像是找到了自己的目標,保持著頭顱不動,那雙黑漆漆的眼睛緩慢地掃了過來。
目光從眼尾泄出,直直的落在了遲星臉上。
這一次,遲星看清了他的眼睛。
和正常人一樣,只有一個瞳孔。
這似乎在證明他剛剛荒謬的猜想只是一種錯覺。
無論如何,遲星松了口氣。
而此刻,何光塵似乎找到了目標,聳動著鼻翼,僵硬地轉(zhuǎn)過頭,對上了遲星的眼。
不知為什么,在這間病房,遲星總有些生理上的不適。
他把問題歸結(jié)于這里密不透風的環(huán)境,空氣流通不好,于是去打開窗戶,讓外面濕潤涼爽的風吹進來,總算驅(qū)逐了一些他心里的不適。
這時,聯(lián)邦人員下達了新的指令:“遲老師,不和你的丈夫熟悉一下嗎?”
遲星眼睫微閃,碎發(fā)遮住的額頭沁出細細的汗。
他是不喜歡待在何光塵身邊,但比起聯(lián)邦即將對他實施的非人的懲罰,他還是極力忍耐下來。
他沒有抬頭,聲音很輕:“你這些年在研究院的日子還好嗎,有沒有過度勞累?”
回答他的是一片靜默。
遲星以為涉及到了機密,他不好回答,耐心地換了個問題:“光塵,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他再一次對上了何光塵的眼睛。
此刻,對方并沒有看他,鼻翼輕輕聳動著,像是在尋找什么東西。
沒有得到回答的遲星輕輕蹙眉,加重了語氣:“光塵?你還好嗎?”
這道聲音似乎喚回了何光塵的神志。
他看向遲星,漆黑的眼像是深淵一般,深不可測,有些生疏的張開口,聲音像是拉鋸一樣,怪異又沙啞:“……抱歉。”
他沒有聽清遲星在說什么。
因為,遲星實在太香了。
那并不是一種可獲得的食物散發(fā)出來的芳香,對“何光塵”來說,那更像是一種親緣關(guān)系。
遲單來說——遲星身上,有深淵和他的味道。
那股香味實在太濃烈,攫取了“何光塵”的全部神智,他在嗅聞、捕捉著它的來源。
捕捉他!
捕捉他!
捕捉他!
深淵種的心中,有另一個聲音瘋狂叫囂著。
最終,香味的來源定格在了遲星身上。
這是一個人類,他想。
和他完全不同的,脆弱、無恥的人類。
他是深淵來的異種,人類攪擾了他的存在,群星來到了正確的位置,宿命的召喚將他從夢中驚醒。
更糟糕的是,在那場研究院不自量力的討伐中,他的心臟丟了。
他跟隨著代表著親緣關(guān)系的香氣指引,從深淵中的拉萊耶神殿中醒來,成為了“何光塵”。
他微微瞇起眼,小心的控制著屬于人類的指節(jié),想要去觸碰遲星的手。
只要觸碰到屬于自己的東西,他空落落的胸膛會隨之震蕩。
然而,在觸碰到那只溫熱的、白皙漂亮的手掌后,他空洞已久的胸膛并沒有因此震動。
……他的心臟,不在遲星身上。
一股暴怒從怪物的心底油然升起,一瞬間席卷了他的理智,他似乎需要找到一個發(fā)泄口——
心里的另一個聲音叫囂著:
撕碎他!
而何光塵否定了這個選擇。
不行。
遲星……很香。
他像是望梅止渴一樣,著迷地、低低地嗅聞著遲星的味道。
越靠近,越讓何光塵驚異的是,這股香味似乎是從他身體里傳出來的。
難道……遲星也是一個和他品類相同、從深淵里爬出來的異種?
何光塵停止了嗅聞的動作,安靜地盯著遲星。
被褥下,被潔白被子壓住的雙腿骨節(jié)處陡然開裂,藍黑色的、蒙著淡淡的金屬光澤的觸手探了出來。
它們似乎能夠讀懂主人的興奮,在空中胡亂舞動著,織成一個巢穴,只留下何光塵那種英俊的、神色冷肅的臉。
而遲星渾然不覺。
他帶的肉片湯快涼了。
前幾次遲星來看望他,也帶了煲的湯,然而那幾次何光塵都是昏迷狀態(tài),他帶湯來,也只是做戲給監(jiān)視自己的聯(lián)邦人員看。
這次卻派上了用場。
遲星的聲音有些模糊的傳入何光塵的耳膜:
“我為你煲了湯,這肉是我叔叔帶給我的,據(jù)說很補身體。”
何光塵——已經(jīng)成為“怪物”的何光塵嗅覺放大了一千倍,在肉片湯的香氣布滿整個室內(nèi)的時候,那些觸手更加瘋狂地舞動起來!!
然而,在遲星回過頭的一瞬間,何光塵的觸手變成了透明色,隱匿在空氣中。
何光塵機械地張了張口:“這是,什么……”
遲星發(fā)覺了他的異常,緊緊地盯著他漆黑的眼睛,試圖從里面看出什么端倪來,回答道:“這是……章魚湯?”
耳膜和空蕩蕩的心室一同震顫起來,何光塵已經(jīng)聽不見遲星的說話聲了。
是它!是它!是它!
是他的心臟!!!
何光塵透明的觸手已經(jīng)不受控制地打翻了湯碗——
當啷一聲,內(nèi)容物傾瀉一地。
何光塵的呼吸隨著遲星的動作,一起停止了。
里面的東西是血紅色的,小小的血肉上遍布著粉紫色的觸手,看上去很是幼嫩。
它們聚攏在一起,像是嬰兒一樣,嬌嫩又脆弱。它本該在他的心室里安眠,如今卻……
觸手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越發(fā)瘋狂地、雜亂無章地扭動起來,極速的脹大、蜷曲……直至填充滿整個302病房。
而何光塵坐在扭動無序的觸手中,黑色的復(fù)瞳擠滿眼眶,不安的顫動著:
他的心臟,只剩下一半了。
而另一半……
何光塵看向了正在收拾地面狼藉的遲星。
遲星察覺到這道如芒在背的目光,心中咯噔一聲,以為他害怕自己投毒,主動道:“你別怕,我已經(jīng)吃了一部分,很安全……”
在他的視野中,何光塵的面容古怪地抽動起來,重復(fù)著他的語句。
無形的觸手爬滿了整個室內(nèi),無形的壓迫感傾瀉而下,如有實質(zhì)地壓在遲星身上。
他頭皮發(fā)麻,心臟如同被一只大手緊緊攥住,聽何光塵喃喃念道:“你——吃——了?”
謝英卓咬著牙,看看言林,又看看遲星。
遲星還有恃無恐地朝他點了點下巴,謝英卓瞪了他一眼,終于退開,氣呼呼摔門而去。
見師兄走了,裴靜也趕忙追了出去。
實驗室里只剩下遲星跟言林兩個人。
遲星終于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越笑越收不住,笑得肩膀都抖了起來。
一旁的言林搖頭嘀咕著“太過分了,不像話”,但最后還是沒忍住,跟遲星一起笑起來。
第60章 學長沒有信息素
自那天后,言林和遲星的關(guān)系親近了許多。
他們開始一起去學校,一起吃飯,再一起回家。沒課的時候,遲星就跑到言林他們實驗室去,趴在桌上小睡,或者拿筆記本做作業(yè)。
至少在外人眼里,他們儼然已經(jīng)和真正的新婚小兩口一樣了。
關(guān)系變好了,許多事就簡單得多。短短幾周,遲星見縫插針,刷了不少任務(wù),攢了四百多積分。
屋內(nèi)突然傳來一陣噼里啪啦的響聲,聲響大得驚人,惹得幾位侍女趕緊推開門。
她們小心翼翼地走近屏風,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有膽子稍微大點的,探頭去看。
只見那頭,床幔層層疊疊,將人遮得只剩隱約輪廓,小世子坐在床上倚著床頭,而少將軍對立而站,低著頭,神色莫辨。
見小世子沒有受傷的樣子,她又接著試探問:“公子,現(xiàn)下要洗漱了嗎?”
“洗!”如索蘭所說,這里沒有任何光亮。站在門口朝著長廊內(nèi)望去,能看見一些黑色的展柜中冒出的點點熒光。
綠瑩瑩的光點綴在圓扁透明的傘狀體上,酷似水母的物種長著千萬條觸手,隨著人工波浪的鼓動而緩慢的漂流著。
“這是波拉姆水蛸,是不是很像水母?”
索蘭博士持著一盞老式煤油燈,幽幽的暖黃色燈光從玻璃片后透出來,剛好能照亮三人的臉:“據(jù)探測數(shù)據(jù)表明,這是最接近于‘塔納托斯’的生物,有文獻表明,這兩種生物也許是隸屬于同一目的生物。”
遲星本能地對剛才看見的“死神”異種有些好奇,微微的附身,湊近玻璃缸,想要再看清楚一些。然而,就在他湊過去的那一刻,波拉姆水蛸忽然暴動起來,朝著某個方向瘋狂的游動起來——
索蘭博士扶了扶眼鏡:“今天這位是怎么了……你們有福了,平時它可沒這么激動。”
那只單色水蛸快速的游動著,無數(shù)瑩綠色的光點匯聚到一起——
到這個時候,遲星才真切地看出,這里只有一只波拉姆水蛸。
那些黑色的展柜里游動著的生物都是它的觸手!
遲星心底發(fā)冷,不由向后退了一步,等到再一次撞進何光塵懷中的時候,他才安定下來一些。
說來也奇怪,每一次當他心神不定的時候,只要把自己嵌入對方的懷抱,就能夠獲得冷靜思考的理性。
……就像某些玄幻小說中描寫的“親密行為饑.渴癥”一樣。
遲星搖了搖頭,把這個荒唐的念頭甩了出去。
他現(xiàn)在到底在想什么呢……
但是水蛸并沒有停下。
它迅速地游弋到了三人站立的玻璃缸邊,兩只觸手非常人性化地伸出,在玻璃壁上奮力地拍打著——
篤篤!篤篤!
回聲蕩漾在黑色的長廊中,回蕩著沉悶的聲響。
索蘭似乎很好奇它到底在干什么,湊近查看:“今天它怎么表現(xiàn)出了親人性?要知道,這個小家伙自從從深淵里捕獲以來,一直是蜷縮在箱子底的悶悶不樂的狀態(tài)。”
遲星其實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屏著氣,垂下眼眸,正準備靠近一些查探的時候,整個人就被身后的何光塵給撈了起來——
遲星:“???”
這又是在干什么?
他掙扎了兩下,但是背后的何光塵似乎沒有任何想要松手的意思,見他掙扎,這才惜字如金地解釋道:“危險。”
遲星:“……”怎么這個時候關(guān)懷起他來了?
何光塵垂著眸,確保遲星的安全之后,這才陰沉地朝著培養(yǎng)膠囊中投去目光。
那只丑陋的水蛸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在對上何光塵的目光之后,終于偃旗息鼓地安靜下來,像一只泄了氣的氣球,迅速的癱軟下來,黏噠噠地順著玻璃壁滑向下方。
剛剛,它是在求救。
這只水蛸是和自己一起被人類喚醒的。常日它一直生活在深淵最深處,剛剛索蘭博士說得沒錯,如果論起親緣,波拉姆水蛸甚至和自己是同根同源的物種。
但這并不代表,何光塵一定有義務(wù)去救它。
怪物的親緣很弱,剛剛生產(chǎn)的水蛸為了補充自己的營養(yǎng),就能毫無負擔的把生下來的小水蛸吃下腹中。
母子相替的親緣尚且淡薄,何光塵對它,一點憐憫之心也沒有。
他只是不想讓水蛸靠近他的人類。
幾名小侍女走近了后,才看清室內(nèi)的一片狼藉。
原本蓋在小世子身上的被褥被故意丟落到床底,連著床頭擺放的燭臺也被打落在地上,轱轆轱轆地翻滾著。
小世子似是氣極,小口小口地急促呼吸著。
嫩得汪汪頰邊還沾著烏黑發(fā)絲,僅著一身白色寢衣半坐在床上。
單薄背脊突顯,像是天上來的仙人落難,一副狼狽又漂亮的模樣。
幾個侍女只偷偷那么瞧了一眼,便羞紅著臉低下頭去。
還有人偷偷看向那一堆雜亂被褥旁的少將軍,暗自猜測小世子剛剛估計是發(fā)脾氣了。
小世子雖說脾氣惡劣又嬌縱,但模樣確實是燕都最為俊俏的少年郎。
現(xiàn)下就算盲了眼,也絲毫沒折損他的形象,反而更添上一些清冷脆弱的味道。
惹人憐惜。
而另一邊的少將軍,雖說年輕有為,年僅二十便立下不少戰(zhàn)功,當年一回朝便立馬登上燕都那些小姐們的俊男榜。
不過。
她們可是站在小世子這邊的。
誰不知道就是周鴻煙害得小世子掉馬,摔傷了眼,還不覺得自己有錯。
現(xiàn)在這會兒會在世子這兒,還是昨晚被大將軍壓著過來的。
小世子脾氣也犟,昨日鬧到府中來時好似提了什么條件,少將軍沒答應(yīng),就不接受大將軍的道歉。
大將軍和順親王誰也勸不動,就決定各退一步,留著周鴻煙在這兒照顧小世子。
今早時少將軍先在外面站了半響,怎么也不愿進寢室,直到她們估摸著小世子真的快醒了,勸了半天才給勸了進來。
待幾名侍女伺候完小世子洗漱,便想著要給他換衣穿鞋。
只是剛到穿鞋那一步時,她們突然被小世子制止了。
“退下吧。”
小世子坐在床邊,眼眸微闔,月白色的衣衫襯得他如月如玉,故意道:“少將軍不是說來照顧我的嗎?剛好。”
“來給本世子穿鞋吧。”
語氣里含著些顯而易見的輕蔑與惡意,似乎真的在把少將軍當傭人使喚。
正在走出房門的幾名侍女聞言趕緊低頭,不敢去看少將軍的表情。
“你確定要我來給你穿?”周鴻煙直接冷笑出了聲。
他堂堂一個少將軍,在外向來是被人伺候著的主子,在邊疆是更有“活閻王”之稱,試問誰人見了他不低頭發(fā)抖。
這遲星居然敢這樣要求他……當真是如他人說的那樣,沒點腦子。
周鴻煙雙手握拳,青筋鼓起,恨不得當場將遲星揍得哭爹喊娘。
“那不然呢?”遲星理直氣壯地反問,白玉似的雙腳未著羅襪,無聊地晃了晃腿。
遲星看不見周鴻煙在哪,光聽他的聲音便覺得兇極。可他卻一次次的模仿著骯臟人類的行為,甚至學著他們的樣子,不斷地渴求、攫取他的氣息和味道。
當怪物學會了文明社會的準則,這本就是違背天性的事情。
他做慣了深淵之主,面對遲星時,卻隱隱產(chǎn)生了一種奇異的、失控的感覺。
理智和本能在告訴他——去纏繞、捕獵、撕碎遲星吧。
想要他,就把他據(jù)為己有;想讓他待在自己的視線中,就讓他捆縛于觸手織就的牢籠;想要他的氣息和味道,就把他拆吃入腹,永久的享有心臟的美味……
吃了他吧。
所有的觸手再一次從黑暗中席卷而來,高頻次赫茲的聲音回蕩在整條長廊中,使得玻璃密集又疾速地震顫起來:
吃了他。他往后退兩步,何光塵往前堵上三大步,差點卡上他的腿。
兩人帶著奇異的默契,你一步我一步,在半分鐘后,成功把遲星堵到了角落里。
何光塵身形高瘦,投下的陰影也是大片的。光照透過瑩藍色的液體,被浸染成了相同的色澤,柔和地落在他潔白的面頰上,眼睫彎出一抹孱弱的弧度,似風中蝴蝶一般輕輕顫動著雙翼。
遲星的脊背已經(jīng)抵上了背后冷涼的玻璃門,退無可退,但身前的何光塵似乎無知無覺,仍然向前。
“……”遲星抬眸,干脆利落的伸出手肘,堪堪抵在何光塵胸前:“干什么?”
何光塵終于停下了動作,目視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觀察了一會兒,才得出結(jié)論般,語氣篤定:“你真的害怕它。”
遲星差點被氣笑了:“你千辛萬苦把我頂?shù)浇锹鋪恚褪菫榱苏f這個?”
何光塵好奇地看著他:“你為什么不害怕?”
遲星看著他:“因為它們現(xiàn)在在籠子里。”
何光塵似乎對這個問題非常執(zhí)著:“那要是他不在了呢?”
遲星方才緊繃著的肩沉了下來,心臟再一次鼓噪的跳了起來。
他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在他無意中忽略過去的地方。
到底是什么呢?
遲星沉默下來,和何光塵無聲的對峙著。
可此刻,在遲星聽不見的地方,何光塵身下無數(shù)條帶著粘液的觸手們正在發(fā)出嘈雜的聲響。
無數(shù)眼球凝視著他的臉,黑白分明的瞳孔猙獰地顫動起來。
——他在害怕你。
——他不喜歡你!
掩藏在黑暗中的手臂緩慢的變成觸手的模樣,從寬松的襯衫中突起蜿蜒著,親昵地纏繞著遲星的身體。
遲星被這若有若無的冷涼觸感弄得有些心驚,低頭看去的時候,纏在自己手臂上的只有研究院里濕冷的空氣,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好在,很快兩人身后就傳來了索蘭的聲音:“你們小兩口在哪干什么呢?遲老師應(yīng)該是第一次來咱們研究院吧,小何,你也不帶人家參觀參觀?”
何光塵轉(zhuǎn)過身,纏在遲星身上的觸手似有所感,隨著他的動作倏地收了回去。
索蘭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另一端,笑著朝他們招手:“我?guī)銈內(nèi)タ炊䦟拥漠惙N培養(yǎng)室,這些異種是三個月前捕捉的,因為還沒有進入脫敏期,所以只能生活在黑暗無光照的模擬環(huán)境中。”
說完,他又看了一眼窩在何光塵懷中,嘴唇蒼白的遲星,安撫道:“沒事,遲老師別害怕,你就當作自己
吃了他……
吃了他!!!
紫黑色的觸手如同藤蔓般在地面生長攀附著,以一種極高的速度朝著遲星一寸一寸地靠近。
先卷上他的小腿,讓他摔倒,黏糊糊的觸手和嬌嫩皮膚相貼,傳達出的觸覺溫熱又細膩;
游弋的觸手會在那一瞬間順著溫熱的腰肢纏上他的身體,墨綠色的黏液和雪白的肌膚絞纏在一起,透出的氣味將是愉悅又狂熱的腥甜;
最后,那根最細小的觸手會纏繞著遲星細瘦的、孱弱的脖頸,頸骨折斷的聲音是狂歡的前示。
他可以在這個黑暗的、人工建造的洞穴中慢條斯理地分解和品嘗自己的獵物。
對一只饑渴的怪物、一位狂暴的邪神而言,這遲直……太誘人了。
當那根已經(jīng)化作實質(zhì)的觸手將要纏上遲星的腳踝時,變故陡生——
隨著一聲驚叫響起,方才還乖順的仰倒在索蘭博士手中的波拉姆水蛸忽然暴起,柔軟的觸手生長出堅硬的刺,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敲碎了玻璃。
下一秒,水花四濺,在煤油燈微弱的光亮下,瑩綠色的光點朝著遲星的方向迅速襲來。
何光塵聽見了水蛸的聲音,它在說——
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
我要吃我要吃我要吃我要吃——
波拉姆水蛸沒有智慧,它遲單的主腦神經(jīng)元傳達出的信息只有捕獵和進食。
深淵種對邪惡的東西完全沒有任何抵抗力,而塔納托斯邪神的心臟是惡魔的果實,剛才它之所以沒有攻擊何光塵,是因為它判定了自己沒法搶奪對方的心臟。
但遲星不同,他孱弱、蒼白,手無縛雞之力,是完美的獵物選擇。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身上,懷揣著一顆多么美味誘人、散發(fā)著蓬勃香氣的心臟。
水蛸的觸手朝著空無一物的方向探來——
而下一秒,那些瑩綠色的光點在剎那間停頓下來,綠色的熒光飛速暴漲,幾乎照亮了整個空間!
在變幻莫測的詭異光線下,遲星看清了丈夫的臉。
英俊的臉在此刻扭曲變形,變成了猙獰兇惡的模樣,黑沉沉的眼眸中浮現(xiàn)出無數(shù)細小如針眼般的復(fù)瞳,擠擠攘攘的縮成一團,震顫不已。
四周陳列著的水蛸培養(yǎng)展柜不堪重負般顫抖起來,在幽綠色的光線下,很快發(fā)出了尖銳的爆裂聲——
水花傾瀉一地,沾濕了三人的衣袖和褲腳。
爆裂的動靜驚動了房間中的報警系統(tǒng),很快,整個黑暗的環(huán)境就亮起刺目的白光。
遲星和索蘭驚愕地朝著方才一把掐住波拉姆水蛸的何光塵看去:“你……在干什么?”
他身上的衣服濕漉漉的,但仍然給人一種清潔規(guī)整的感覺。
何光塵站在無數(shù)塊因為神經(jīng)斷裂而漸漸變得透明的水蛸碎肉中,恢復(fù)成一個瞳孔的眼睛望向遲星,目光淡然。
他松手,手中攥著的長滿尖銳鱗片的水蛸頭“嘭”的一聲砸在地面,發(fā)出沉悶的回響。
鮮紅的血從掌心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何光塵卻似乎感知不到疼痛,直直地望向遲星,風輕云淡道:“它很臟,不配碰你。”
要是放在以前,他遇到這種人一定會躲得遠遠的。他秀氣的腳趾不自覺微蜷,但面上并不露怯,語氣淡淡。
“大將軍可說了,你既然不答應(yīng)把那玉佩給我,那你就要留在這兒給我老實待著。乖乖給我做事,我說什么,你就得去做什么。”
“不然,本世子可要去大將軍那好好說道說道了。”
念及此,遲星心一橫,抬頭掰過Omega的下巴,主動吻了上去。
撫摸不行,那就親吻——這是他身為Beta能給出的最強烈的安撫。
唇齒相接的瞬間,言林怔住了。他手上的動作停下來,周身的烈酒味瞬間變得溫柔。
但他沒有放開懷里的Beta,而是閉上眼,深深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