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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背叛(1)

    周子琰有點難受。

    這里的環境太糟糕了。

    該怎么形容呢?她光是坐在這里,都懷疑自己會中毒。

    一點都不夸張。

    這是兩個宅基地合成的院子,中間沒有隔斷,院子足有六間房屋的寬度,縱深也挺寬裕的。

    可是,這么大的院子里,全是雜亂擺放的各種破爛玩意兒。

    有斷胳膊瘸腿的老?舊家具,木質的爬滿霉菌斑,金屬配件則銹跡斑斑。

    有遮著花油布的柴火,有成堆的煤球,使?用后也不規整一下,拉得東倒西歪。

    廢棄的二八大杠就那么倚著墻腳,銹跡沿著雨天?流水的痕跡蔓延了挺長一道痕跡,像是什么嘔吐物一樣讓人難受。

    當地多?雨,氣候潮濕,墻角的青苔又?綠又?厚,都快長到?屋里來了。

    也沒有人清理一下。

    加上院子是原生?態的泥巴院子,青苔附近便囂張地挺立著不少的野草。

    一灘泔水潑灑的痕跡從東邊的廚房門口出現,一直通往院子里的一小畦菜地,臨近的小蔥被潑得倒地不起。

    地上蒙著一層油膩的光。

    里面的食物殘渣一定是蒼蠅的最愛,這不,正?嗡嗡嗡的,忙著享用美餐呢。

    廚房旁邊似乎還養了豬,能聽見哼哼的聲音。

    風一吹,便把豬圈的味道也拍進了人的肺腔里,連帶著西邊水井旁雞窩的糞便味道,長驅直入,讓人窒息。

    再?看屋里……

    那更是慘不忍睹,她都沒眼看。

    加上屋里的霉味很重,又?有鞋臭味從東邊的房門口傳來,簡直是一種酷刑。

    周子琰需要非常努力,才能在這么一個氣味怪異,宛如垃圾填埋場的地方坐著。

    連凳子都是臟的,裹著一層厚厚的油膩污漬。

    還好剛剛坐下之前,吳旭東去車上拿了一個空鞋盒過來,撕成兩半,墊在了各自身下。

    這么一個宛如地獄的環境,她真的不知道吳旭東怎么忍受過來的。

    不禁用眼神問他:你的房間是不是干凈一點?

    吳旭東起身,帶她往堂屋西邊的房間走去。

    房間上了鎖,鑰匙摔下山崖沒找到?,只能直接撬開。

    周子琰盯著他專注的神情,不禁驚嘆:“這世上有你不會的事嗎?”

    吳旭東笑了,她真是不遺余力在找機會夸他。

    真好。

    他把門推開,叮囑楚勁雄:“徐大東,別讓人進我?房間。”

    偷聽也不行。

    楚勁雄點頭,放心?吧,包在他身上。

    吳旭東這才邀請周子琰進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完全不一樣的房間。

    雖然也是土磚房,但是地上鋪了磚,不像堂屋是泥地。

    不過鋪的都是碎磚。

    也許是撿來的,積少成多?,就有了一個稍微體面一點的地面。

    周子琰剛踏進去,便有一個女人從院子里跑過來,在門外緊張兮兮地問道:“耀宗,你不是不讓人進你房間嗎?憑什么她可以?”

    “憑我?是他女朋友,你有什么意見嗎大姐?”周子琰直接懟了回去。

    王四毛沒理,直勾勾地盯著吳旭東。

    吳旭東索性轉身,挽住了周子琰的胳膊。

    氣得王四毛憤憤地把腳一跺,轉身離去。

    便是這匆匆一瞥,讓周子琰對王大柱的五個女兒好奇起來。

    她把門關上,問道:“那是誰?”

    “四毛,最愛使?小性子的一個。”吳旭東的房間相當整潔,土磚墻上全部鑲了木板。

    又?怕雨天?受潮,會讓木板變形,所以木板全部裹了花油布。

    因此,他的整個房間是紅黃藍三?種顏色的墻壁,條紋狀的。

    所有的家具也都蓋了的確良的印花布,掀開后,是保持得特別干凈的座椅和書?桌。

    桌上都是些課本,沒有課外書?,全靠老?師課上講的那些加他自己的悟性,考上了大學。

    這些書?都留著,沒賣。

    周子琰隨便拿起一本,封皮的姓名寫的是王耀宗,龍飛鳳舞的,特別有氣勢。

    內頁則會在貼近裝訂線的地方,豎著寫上吳旭東。

    王耀宗是為了保護書?本不至于易主。

    吳旭東是為了保證自己不至于遺忘。

    周子琰心?疼得很,拿在手里細細撫摸那三?個字。

    吳旭東的字很好看,是那種飄逸俊秀的行楷,大開大合。

    但是吳旭東三?個字,他是用正?楷寫的。

    一筆一劃,格外端正?。

    很用力,很認真,很虔誠。

    他在用這細枝末節的特殊對待,時刻提醒自己,不要忘了他到?底是誰。

    她忽然好奇:“你是怎么記得自己叫吳旭東的?”

    吳旭東轉身,打開衣柜,取出里面一件非常小的衣服。

    洗得發白的天藍色純手工老土布,質地柔軟,手感極佳。

    一看就是手工縫制的,裁剪得非常別致。

    大概是四五歲的小孩穿的。

    周子琰接過來,恍惚間有點印象:“哎呀,是我?媽給你做的!我?和阿琛小時候經常穿的款式。大哥二姐不怎么愛穿,他們?喜歡的確良時裝。”

    “是嗎?我?不記得了。”吳旭東慚愧。

    周子琰像是記起了什么,趕緊把外面的衣兜翻轉過來,里面有一截三?公分長一公分寬的白布標簽,上面用黃色的絲線繡著吳旭東三?個字,歪歪扭扭的,笨拙又?滑稽。

    周子琰不禁老?臉一紅:“完了,黑歷史落你手里了。”

    ……吳旭東有點懵;“你縫的?”

    周子琰哭笑不得,堂堂周子琰周指導,居然也有無法?精通的技能。

    不過這沒什么可丟人的,人各有志。

    她志在浩瀚大海和浩渺藍天?,不會這些針線功夫有什么要緊。

    她給吳旭東解釋道:“那時候你們?搬走了,我?還挺想你的,隔三?差五問你家的情況。有次我?爸說你快上幼兒園了,我?很開心?,想送你點什么。我?媽舍不得我?辛苦,也知道我?做不好,就親自給你做了身衣服。又?怕衣服被別人拿串了,想在布兜里縫上你的名字。我?那會兒逞能,非要自己縫,要不然,我?什么都沒做,還怎么算我?送的。沒想到?……”

    沒想到?,小東就是穿著這件外套的時候被拐了。

    更沒有想到?,他心?細如發,居然能意識到?這是他自己的名字。

    周子琰撫摸著這件藍色外套,無限唏噓:“你就沒有懷疑過這是別人的名字嗎?”

    “沒有,我?記得家里人都喊我?東東,你喊我?愛哭鬼和小東。”吳旭東再?次握緊了褲兜里的黃鶴樓。

    他跟她果然緣分深重。

    要不是這個奇丑無比的姓名標簽,他連自己的大名都不會記得。

    還好王家人粗心?,一直不知道這個標簽的存在,不然這件衣服他留不下來的。

    一時激動,盯著她水潤紅艷的雙唇,思?緒翻涌。

    她的嘴唇真好看。

    是那盛夏綻放的池中睡蓮,叫人流連忘返,不自覺的想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心?甘情愿沉淪,哪怕溺斃在池塘里。

    做一個水鬼。

    她的水鬼。

    可是他憑什么。

    她那么好,而他一窮二白,只有那間汽修店,還是別人為了報恩送他的。

    趕緊背過身去,不讓自己失態。

    他不能放任自己的內心?所想,任性妄為。

    只能用沉默,將燥熱的內心?冷卻。

    周子琰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把衣服收好,默默嘆息。

    可憐的小東,全靠這零星的線索和些微的記憶堅持到?了現在。

    還好她找到?他了。

    她把這衣服摟在懷里,讓他坐下說話。

    可是屋里只有一把椅子,吳旭東不肯坐,非要摁著她的肩膀,讓她坐。

    “你想問什么,說吧。”他把蓋椅子的碎花布收起來疊好,整個人斜靠在書?桌旁,盡量放松。

    大長腿包裹在窄腿褲管里,格外的修長顯眼。

    周子琰原本想問問王大柱的五個女兒什么情況,可是現在,她覺得沒必要了。

    再?好也不會好到?哪兒去的,畢竟這個家能亂成這樣,除了在外求學的小東,每一個人都是罪人。

    這樣的人家,又?能教育出什么樣的女兒呢?

    所以,沒必要問了。

    她看了眼最里面的床鋪,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床的周圍擺了幾袋子石灰,衣柜下面也有。

    被子上也蓋了碎花布,看形狀,枕頭應該也在下面。

    所有他使?用的東西,都保護得很好,很整潔。

    是個特別愛干凈的小東呢。

    真不忍心?再?讓他住在這里。

    周子琰想起在鎮上看到?的旅館,提議道:“晚上你也去旅館住吧。”

    這里不是人住的地方。

    吳旭東搖頭:“錢丟了。”

    周子琰歪頭看著他:“我?有。”

    他知道她有錢,又?是買衣服鞋子,又?是買煙的,現在又?要請他住旅館。

    他忽然好奇:“你是想包。養我?嗎?”

    “你不愿意?”這話一出口,周子琰又?怕傷他自尊,改口道,“開玩笑的。你可以以后還我?。我?又?不要你打欠條。”

    “好。”以后掙大錢,給你買,什么都給你買。

    吳旭東再?次握緊了褲兜里的黃鶴樓。

    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就是他的柳暗花明,就是他的又?一村。

    是他的天?使?。

    視線里,一頭板寸的天?使?,正?淺笑盈盈地看著他。

    用一種平視且略帶關切的眼神。

    這讓他意識到?,她在盡量照顧他脆弱的自尊心?。

    他忽然有些煩躁:“我?爸媽有錢嗎?”

    “還行。”周子琰實話實說,“你爸要照顧你媽,沒空出去上班,我?爸媽掙錢的廠子和公司比較多?,就讓你爸入了點股,每個月拿分紅就行。別擔心?,都是原始股,夠你娶老?婆了。”

    ……吳旭東關心?的不是這個。

    他只想知道自己家跟周子琰家的差距。

    所以,其實是她爸媽在帶著他爸發財?

    完了,這地位完全不對等。

    他還以為自家就算談不上大富大貴,起碼可以跟周子琰家條件差不多?呢。

    他想多?了。

    一方是大老?板,一方是小股東。

    差太多?了。

    自卑是那捉弄人的潮汐,退了還會再?來。

    洶涌的海浪將他拍在了淺灘上,狼狽至極。

    低沉的情緒讓他遲遲沒有再?開口,周子琰有所察覺,握住他的手,鼓勵道:“不想用他們?的錢?那你自己掙,做大老?板,你可以的!”

    吳旭東沉默地盯著她細長有力的手,用力反握住:“你著急結婚嗎?”

    “不著急啊。”周子琰不知道他問這個做什么,“怎么,又?想給我?介紹對象?別了吧,我?經常下水不著家,回頭害了人家。”

    那他寧愿被害!

    可她好像完全沒有那個想法?。

    吳旭東內心?煩躁,久久沒有再?說一句話。

    直到?一個帶著哭腔的女人跑過來在堂屋喊他:“耀宗,大伯跟咱爸吵起來了,為了你那個女朋友。大伯想讓她給虎子哥的弟弟做媳婦,咱爸挖苦了兩句,大伯氣不過,要跟他動手呢,你快去看看。”

    什么?

    吳旭東頭皮發麻,神經病吧!

    周子琰什么身份,他們?真有這個狗臉去搶?

    下賤東西!

    他很生?氣。

    然而這正?是周子琰計劃成功的證明。

    周子琰的目光是那無聲的安撫,他很快平靜下來。

    回道:“你去告訴他們?,我?跟周指導因為彩禮的事情談不攏,在鬧分手。”

    “什么,她這么有錢還要彩禮啊?要多?少?”王五毛氣喘吁吁,顯然是狂奔回來的。

    吳旭東報了一個王家幾房叔伯加起來勉強能夠上的數字:“五千,意思?一下,她家不差錢,就是個態度,可是咱家沒錢。”

    “啊,五千?那還真的不算多?,我?讓爸想辦法?去借借,總歸會有的。耀宗啊,你可千萬別分手,姐支持你們?的!實在不行,姐找個人嫁了,也要五千彩禮,拿了給你用。”

    ……吳旭東頭疼,下意識看向了周子琰。

    小聲道:“王五毛,最護著我?的那個。”

    周子琰恍然,吳旭東在車上說過,當初考上大學,王大柱半路攔著不讓他報警,只有王五毛護著他,差點被王大柱打死?。

    雖然他后來報警了也沒用,起碼王五毛對他是真的好。

    可是,萬一這是苦肉計呢。

    唱白臉和唱紅臉的都得有吧?

    不然怎么困住小東,讓他怎么也逃離不了呢?

    周子琰立馬站了起來,徑直向房門走去。

    這個五毛到?底是真好心?,還是假熱忱,試一試就知道了。

    于是她直接把門打開。

    一股魚腥味撲面而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還算清秀的年輕女人,歲數估計跟她差不多?。

    身材嬌小,頂多?一米六的身高,細瘦的膀子,筷子一樣的腿。

    穿得很一般,棕色的確良短褂,同?色的確良中褲,都是方便干活的款式,顏色耐臟。

    腳上則是一雙黑色長筒橡膠雨靴。

    女人下巴,膀子以及小腿上還有泥點子,大概是剛從魚塘里撈魚回來。

    看起來不像是個懶惰的女人。

    可是為什么家里會這么臟這么亂呢。

    周子琰理解不了。

    王五毛也打量著周子琰。

    驚為天?人的五官,小麥色的皮膚。

    沒有穿軍裝,上身是一件白色純棉襯衫短袖,下身是一條黑色窄腿長褲。

    簡單大方,卻又?格外挑人,越發顯得她身高腿長。

    與一般女人不同?的是,肱二頭肌飽滿圓潤,手臂線條是長期鍛煉出來的凌厲和堅硬。

    至于其他部位,一個字形容,絕!

    如果不是當兵,應該能做電視上的那種廣告模特。

    真是天?生?麗質,不怪弟弟喜歡這個女人。

    絕配。

    王五毛有些心?酸,但還是勉強笑了笑:“你就是我?弟女朋友吧?你好,我?是他五姐。”

    周子琰覺得她的面相不像是奸詐之人。

    不過凡事還是仔細一點的好,她客氣地把王五毛往里請:“五姐好,進來聊聊。”

    “不了吧,我?爸還在跟大伯吵吵,我?得趕緊去勸著點。”王五毛不想弄臟了弟弟的房間。

    周子琰沒有堅持,回頭看了吳旭東一眼:“你頭上有傷,好好歇著,我?跟五姐過去看看。”

    什么,傷?

    王五毛剛從魚塘回來,又?被周子琰攔著,沒看到?。

    趕緊問了聲:“怎么了,磕著碰著了?”

    周子琰正?好要試試她是真心?還是假意,便俯身貼在她耳邊,小聲道:“追人販子去了,差點摔下懸崖送了小命。”

    什么!!!王五毛嚇死?了,顧不得手上臟,趕緊拉著周子琰進了房間。

    把門關上,她才壓低了聲音提醒道:“堂屋坐著別的人呢,這話可千萬不要再?提了!”

    幸虧外面院子里很是熱鬧,堂屋還開了電風扇,要不然,指定被人聽見。

    到?時候,事情就不可收拾了。

    見周子琰似乎并不畏懼,王五毛急了,先是看了眼吳旭東,小聲道:“她知道你的事嗎?”

    吳旭東沒有否認。

    又?指了指吳旭東的額頭:“這事警察知道嗎?”

    吳旭東點頭。

    王五毛急得臉色煞白:“完了,我?大伯還請了派出所的朋友來吃席,到?時候他們?會起疑心?的。這樣,你們?兩個就在屋里待著,哪兒也別去了,我?去想想辦法?,讓馬戲團來旁邊的曬谷場演出,這樣吵鬧一點,喝酒侃大山的時候就聽不清說什么了。”

    說罷,王五毛看了眼周子琰的膀子。

    “你酒量好嗎?”

    “還可以。”

    “等會吃酒,你坐虎子哥旁邊,趁早把他灌醉!你是領導,他不敢不跟你喝。”

    “他很可怕嗎,沒看出來。”

    “他不可怕,但我?大伯為了保住他的烏紗帽,會跟你魚死?網破。到?時候隨便給你的車動點手腳,你還能活著回去嗎?”

    “他不敢。”

    “不敢?別太天?真!這里窮鄉僻壤的,沒什么人來,多?的是你不知道的齷齪事兒。”

    “你為什么這么做?”

    “你不是我?弟弟的女朋友嗎,如果你看過他的身上,你會明白的。好了,我?去安排。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跟著。”王五毛坦坦蕩蕩地看著周子琰。

    周子琰沒什么不放心?的,王五毛如果真是這家人的幫兇,現在喊一嗓子,王騰虎立馬就知道了。

    這樣可以殺她個措手不及,完全沒必要迂回曲折。

    而且,從王五毛的謹慎和仔細推斷,應該是真心?對小東好的。

    王五毛出去后,周子琰背對著關上的房間門,盯著吳旭東。

    火辣辣的視線,讓吳旭東遭受不住,下意識別過身去,不想跟她對視。

    猶豫半天?,她還是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什么也沒問,直接上手,解開了他的扣子。

    她的心?跳,幾乎停了一拍。

    顫抖著伸出手,她輕輕撫摸著那傷痕累累的皮膚,冰得她心?里發慌。

    可她的手心?很燙,燙得吳旭東渾身難受,只得一把摁住,不讓她再?亂動。

    周子琰深呼吸,用力抱緊了他:“別怕,一切有我?。”

    說罷,立馬給他把襯衫掩上,扭頭追了出去。

    她是訓練有素的士兵,追一個鄉野村姑,不費吹灰之力。

    一把摁住王五毛的肩膀,周子琰沉聲道:“除了王大柱,還有誰?”

    王五毛回頭,沒有回答,只提醒道:“你應該很有能耐,我?不管你用什么辦法?,盡快多?找點人來。我?救不了他,你一個人單槍匹馬也很危險。動作要快,這里的人都愛收聽廣播,看電視,等會就是地方臺的新聞了,一旦人販子的事上了警方通報,你們?都有危險。”

    周子琰冷笑:“他們?知道我?爸媽是誰嗎?”

    “是誰?”王五毛在魚塘干活,還不知道這個準弟媳的背景。

    周子琰報了兩個名字。

    王五毛震驚地捂住了嘴巴。

    電視上見過!

    她忽然喜極而泣:“怪不得我?爸死?活不肯把你介紹給虎子哥的那幾個弟弟。太好了,我?知道怎么做了。你快回去,跟我?弟弟吵一架,大聲點,我?大伯會上當的,快去。”

    *

    同?一時間,吳家。

    吳國正?本打算聽周子琰的安排,開車過去,路上走兩天?,正?好后天?上午到?。

    可是老?周沒讓。

    說什么開車太辛苦了,最好是直接坐飛機過去。

    至于周子琰的安排,那不重要。

    那孩子打小懂事,凡事喜歡自己沖在前頭,不想讓長輩擔心?。

    可越是這樣,她爸媽越是不放心?。

    所以決定今天?就過去。

    不過正?好趕上放暑假了,出行人多?,機票不好買,只有半夜的。

    所以他得先把晚飯吃了。

    他剛從廚房出來,手里還端著熱乎的羹湯,準備喂他呆傻的老?妻。

    房間座機響了,他趕緊把碗筷放下。

    抓起話筒,對面響起爽朗的笑聲:“老?吳啊,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有個旅行團內部矛盾鬧翻了,集體退票,空出好幾十?張呢。你快來,咱們?不等半夜的航班了,現在就走。正?好是小杰執飛,落地后小杰輪休,一起去接小東。”

    哎呀,這可太突然了。

    吳國正?還以為要到?半夜呢,沒想到?運氣這么好。

    他問了下具體的時間,一刻不敢耽誤,趕緊給他大兒子吳燕西打了過去:“快來接我?跟你媽媽去機場,你周叔叔搞到?了機票,今天?晚上就能見到?咱家東東了!”

    第16章 背叛(2)

    王大柱生得精瘦矮小,皮膚黝黑,跟王大石一看就是親兄弟。

    兩人?還有個弟弟,叫王大河,一個堂弟,王大灶。

    這四人?全?都是小眼睛,五短身材,還都長了一個大蒜鼻,皮膚也差,麻麻賴賴,跟王騰虎一看就是至親骨肉。

    不過王大柱懶,不怎么?下地干活,所以膚色比其他幾個人?白了好幾個色號。

    不過家里來了貴客,他就算再?懶也要去村頭?買點酒水回來。

    回來走到半路,遇到了氣勢洶洶的王大石,張口就要他拆散耀宗跟那個女軍官,把這樣好的婚事?讓給虎子?的三個弟弟。

    王大柱哪里肯呢,人?家什么?身份,看上耀宗已經?是他家祖墳冒青煙了。

    借他幾個膽子?他也不敢去拆散啊。

    王大石氣不過,只得拉著王大柱去家里算舊賬。

    兩人?吵了半天,王大柱死?活不肯點頭?。

    王大石徹底惱了,懶得再?廢話,直接揭了王大柱的老底:“大柱你?摸摸你?的良心,當初要不是我給你?介紹,你?能有這么?一個出息的兒子??現在好了,大學畢業了,我想辦法給他找關?系安排了個好工作,你?不感謝我們就算了,還一聲不響,讓耀宗攀了這么?一個厲害女人?回來做老婆,你?就是這么?報答你?大哥的?你?還有三個親侄子?沒結婚呢?有這好事?,你?該先緊著他們!”

    王大柱冤枉啊,趕緊解釋道:“大哥,你?這話說?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打算,我要是知道耀宗野了心找了外面的女人?,我早就收拾他去了。是這小子?瞞著我,直接帶女朋友上門了,女朋友爸媽還要來呢!你?說?,這女人?要是條件一般一點,我肯定就給當場回絕了,耀宗敢說?半個不字?可是這個女人?,太?有來頭?了,我不敢啊。”

    “她爸媽是誰,有這么?可怕嗎?”王大石蹙眉,總不能是美國總統吧?

    王大柱翻了個白眼,說?了兩個名字。

    沒想到王大石更生氣了,埋怨道:“那你?更應該把這好事?讓給你?侄子?啊!做哥哥的這些年對你?不薄吧?出生證,報戶口,收買管事?的那幫人?,哪一樣不是我幫你?辦的?后?來這孩子?不孝,我們哥兒幾個也沒少幫你?管教吧?你?怎么?這么?忘恩負義呢?你?就跟那個女人?說?,說?你?家耀宗先天不足,這輩子?不能生育,讓她重新挑一個。再?說?了,她跟虎子?還是戰友呢,就沖她親自送虎子?回來的情分,虎子?給她介紹自己的弟弟,不是挺合情合理的嗎?”

    王大石又不傻,這可是全?家雞犬升天的好機會啊。

    當然要爭取爭取。

    不枉他這幾年攔著剩下三個兒子?沒讓結婚,就是為了等虎子?這邊高升了再?說?。

    到時?*?候可以挑些條件好的岳家。

    看,這不就等來了嗎?

    可是王大柱也不傻,他也有點心動啊。

    萬一耀宗跟這女人?結婚之后?,愿意把他接到城里盡孝呢?

    那他這輩子?不就可以躺著享福了。

    至于讓耀宗做女婿的事?,簡單,讓耀宗偷偷跟他閨女把事?辦了,懷個孩子?就行了。

    反正那個周指導是個當兵的,不可能天天在家,再?說?了,他只要耀宗給家里留個種就行,不會讓他女兒去部隊家屬院晃悠的。

    到時候他再?找個人?跟他女兒結婚,這個秘密就可以永遠瞞下去。

    這樣既能沾軍官兒媳婦的光,又能用這個法子?永遠拴住耀宗,永遠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正做著美夢呢,王大石一盆冷水把王大柱潑了個透心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做夢,耀宗要是真有了厲害老丈人?撐腰,保不齊沒多久就找到親生父母了,到時候雞飛蛋打,你?就哭去吧!”

    ……也是。

    王大柱沉默了。

    完犢子?,這么?好的機會擺在面前,就因為耀宗不是親生的,只能拱手讓人?,可惜啊,可惜。

    不管怎么?說?,大哥說?得沒錯,這事?得給耀宗攪合黃了,要不然,到時候福沒享到,辛苦培養的大學生兒子?還飛了,他上哪兒說?理去?

    思來想去,王大柱趕緊帶著王大石和三個侄子?,往自家院子?去了。

    半路遇上了吭哧吭哧跑過來的王五毛,差點撞上。

    王大柱沒什么?好臉色,罵道:“趕著投胎嗎?眼睛瞎了?”

    王五毛早就被打罵習慣了,她沒有理會,故作驚慌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耀宗跟那個女人?為了彩禮吵起來了,在鬧分手呢。我勸了半天,人?家家里有錢,彩禮就是個態度,可是耀宗說?什么?也不肯啊。想想也是,咱家窮啊,除非幾個叔叔伯伯一起幫忙湊一湊,要不然,這彩禮錢根本夠不上的。”

    王大石一聽,這不正好嗎?

    趕緊問道:“五毛,那個女人要了多少?”

    “五千。不怪耀宗生氣,咱家什么?條件啊,上哪兒湊這五千去,就算我們姐妹四個都嫁人?了,一人?要上一千的彩禮,也湊不齊剩下那一千啊。可是這么好的機會,錯過了太?可惜了。”王五毛長吁短嘆。

    王大石樂了:“就要五千?”

    別人?家不知道,反正他家湊湊是不成問題的。

    畢竟虎子?這些年的工資都寄回來了,而且有虎子?這個出息的兒子?在,不少人?家都要找他幫忙辦事?。

    既然給人?辦事?,那就少不了收點好處。

    積少成多。

    王大石心里有底了,立馬樂呵呵的領著三個兒子?搶老婆去。

    王大柱真是懊惱死?了,都怪他那婆娘的肚子?不爭氣,但凡耀宗是親生的,哎!

    他氣啊,氣得恨不得扇自己的嘴巴子?。

    王五毛還在旁邊拱火:“爸,你?先別氣,小情侶吵吵架其實沒什么?,萬一耀宗想通了愿意呢?不如咱們爺倆想辦法借錢去吧。”

    哎呀,不行。

    要是耀宗想通了,到時候王大石為了拆散他們,什么?都往外說?就糟了。

    這是個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主?啊。

    與其等王大石胡言亂語,不如他親自出面,攪黃了耀宗跟那個女人?。

    王大柱急得趕緊追了上去。

    王五毛則調頭?,往王大河跟王大灶家去了。

    她哭著找兩個叔叔幫忙。

    “我爸說?好讓我們姐妹幾個找個人?嫁給耀宗的,為了等耀宗,我們都熬成老姑娘了,我為了護著耀宗還差點被打死?。結果呢,耀宗二話不說?,領了個女人?回來。叔,你?們可要給我做主?啊。只要你?們能讓那個女人?放棄耀宗,以后?等我嫁給耀宗,我一定報答你?們。”

    王家兩個叔叔好奇,問了問那女人?什么?來頭?。

    全?都驚呆了。

    有這好事??

    這王耀宗走的什么?狗屎運啊。

    這可不行啊,他一個買來的野種,憑什么?有這樣好的機遇?

    當即摩拳擦掌,要去給自家兒子?爭取一下。

    畢竟他們的兒子?也不差嘛,一個是教師,一個有臉模樣,要不是等著沾王騰虎的光,挑個好的,早結婚了。

    *

    回到家,王大柱默默嘆氣,真不想開這個口啊。

    他看著坐在堂屋的兒子?和女軍官,再?看看身邊一臉期待的王大石,最終還是硬著頭?皮,道:“周指導,有個事?情要跟你?說?一下。”

    周子?琰跟吳旭東已經?出來了。

    孤男寡女的,一直待在西屋不太?好。

    也怕楚勁雄哄不住王騰虎。

    這位老兄一直鬧著要回家看老婆孩子?呢。

    周子?琰不得不回到堂屋,跟吳旭東為了“彩禮”吵一吵。

    王騰虎自然要勸架,也就沒再?提回家的事?。

    現在他老子?來了,還帶著三個沒結婚的弟弟,王騰虎一看就明白他老子?準備放什么?屁了。

    想勸,可是他也明白,如果真的能讓周子?琰做自己的弟媳婦,那他們一家下半輩子?都可以吃香喝辣了。

    所以他猶豫了一下,沒開口。

    現在王大柱要棒打鴛鴦了,王騰虎還挺好奇的。

    不知道他這個叔要怎么?編排“王耀宗”。

    周子?琰也好奇,她停止了跟吳旭東的爭吵,抱著雙臂:“你?說?。”

    王大柱嘆了口氣:“我家耀宗啊,原本想報考軍校的,結果當時體檢呢,說?他生育發面有點問題,加上他身上有點殘疾,所以就沒報成。周指導啊,我是真心感激你?看上我家耀宗了,可惜耀宗不能生育啊,要不,你?還是在虎子?的弟弟里面挑一個順眼的?他家兄弟多,不介意做上門女婿的。”

    一旁的王大石很是激動,趕緊把三個兒子?往周子?琰跟前推。

    周子?琰跟吳旭東對視一眼。

    一個震驚,萬萬沒想到這個王大柱這么?不給吳旭東面子?,不論?真假,這話都太?傷人?了。可以想象,小東在這個家里過的都是什么?日子?。

    一個氣惱,萬萬沒想到這個王大柱的無恥程度還能再?上一個臺階,不遺余力的潑他臟水就算了,還帶了一群下三濫過來,也不想想配嗎?

    可笑,可笑。

    吳旭東下意識想起身,揍他丫的。

    叫周子?琰一把拽住。

    視線對上,吳旭東的滿腔怒火瞬間滅了。

    她信沒信不知道,但她眼中的關?切是真的。

    她怕他受傷。

    怕他樹敵太?多。

    畢竟,這會兒人?多,真要是打起來,他未必能占上風。

    何況王大石還帶了三個兒子?過來,而他頭?上還有傷。

    凡事?不能沖動,他這毛病得改改。

    他順從地坐下了。

    一只炸毛的刺猬,就這么?輕而易舉,將那扎人?的刺捋平,安靜地坐著。

    周子?琰把他往旁邊推了推,緊挨著楚勁雄坐下,生怕他沖動吃虧。

    楚勁雄也知道她的用意,趕緊拽住吳旭東的衣袖,攔著點。

    周子?琰有兩個選擇——

    要么?順著王大柱,搞一個“選帥”,這樣那些躍躍欲試的人?家應該都會來攪合。

    要么?不予理會,堅持就要“王耀宗”,徹底激起那些紅眼病的妒火,讓他們狗咬狗。

    兩個法子?應該都能達到她想要的效果。

    畢竟人?心都是這樣的,又怕兄弟苦,又怕兄弟開大吉普。

    但是第?一個法子?,絕對會傷小東的心,哪怕只是做戲。

    她笑著回道:“不用,我在部隊很忙的,沒有孩子?才好呢。不過彩禮我是一分都不肯少的,要不然,我豈不是很沒有面子??”

    吳旭東:……姐姐真好,怕我傷心什么?話都肯說?出來哄我。

    楚勁雄:臥槽,不能生育都不嫌棄的嗎?富婆姐姐對吳旭東是真愛啊?磕到了。嗚嗚嗚,求求了,你?們原地結婚吧,百年好合。

    王騰虎:我怎么?不知道他們已經?感情這么?好了?我到底錯過了哪一環?

    一旁的王大柱也懵了,下意識看向了王大石:這可怎么?辦,這女人?不按常理出牌啊。

    頭?疼。

    王大石也頭?疼,卻還是笑著說?道:“周指導,你?還年輕,不懂老來凄涼的苦楚,要是沒有個一兒半女的,老了生病了連個端茶倒水的人?都沒有。再?說?了,你?跟我家虎子?是戰友,我還能有錯話給你?聽嗎?還是別跟耀宗處了,真的不值當。”

    “又不是什么?絕癥,值不值的我自己知道,你?們不必再?說?了,我跟他只是因為彩禮沒談攏,還沒想分手。”周子?琰不清楚這事?是不是真的,不過這不重要。

    就算小東真的不能生育,她也不會輕視他。

    王大石見這個法子?不管用,只得下狠手了:“周指導,我還是勸你?一句,換個人?吧。咱家耀宗啊,八字太?硬,克母克妻,會害了你?的,不信你?問問,當初他媽媽生他,是不是大出血差點死?了,最后?把子?宮摘了才撿回一條命。”

    這話一出口,周子?琰是真的惱了。

    人?談伯母生他的時候可順利了,一點事?都沒有。

    這群人?血口噴人?,變相詛咒談伯母,真是無恥至極。

    可是不等她開口,吳旭東便起身道:“沒錯,算命的說?過了,我活不過二十五歲,你?選個健康的吧。”

    周子?琰震驚:“你?胡說?什么?呢?”

    “我不能害你?。”吳旭東嫌煩了,他知道這群人?的目的,也知道周子?琰的好,這就夠了。

    他希望周子?琰不要考慮他的感受,先把這個戲演下去,要不然,接下來還不知道這群人?要怎么?潑他臟水呢。

    說?不定還會說?王大毛的孩子?是他的,到時候他的名聲就徹底臭了。

    不用懷疑,這群人?什么?都干得出來。

    他不想再?為這個問題糾纏了,反正只是為了挑唆他們內訌,讓周子?琰重新選個男朋友,最能激起這群人?爭奪的斗志。

    也最能讓他們狗咬狗。

    他轉身往臥室去了:“我看會書,飯好了喊我。”

    王大石一看,計策奏效,立馬把他的三個兒子?往前拽了拽。

    周子?琰卻起身,追到了房間里面。

    關?上門,她看著坐在窗口的吳旭東,走過去搓了搓他的頭?發:“別跟這種人?一般見識。”

    “我沒有。”吳旭東抬頭?,摁住了她的手,“就這樣,事?情會順利一點。”

    “你?說?過會聽我的。”周子?琰不忍心,就算是演戲,這么?做也太?傷人?了。

    吳旭東握緊兜里的黃鶴樓:“姐,我知道你?愿意護著我,這就夠了。”

    周子?琰心疼壞了,沒忍住,抱了抱他。

    二十二歲的男大學生,坐在那里便是一道風景。

    二十四歲的女軍官,站在旁邊宛如一座燈塔。

    只要燈塔亮著,黑夜便一點也不可怕。

    吳旭東沒動,臉埋在漂亮姐姐的心口,滾燙一片。

    他的聲音悶悶的,帶著一絲難為情:“松手吧姐,我怕熱。”

    怕我再?也離不開你?的熱。

    怕我一頭?栽進去,再?也不愿意醒來。

    周子?琰不再?勉強,轉身的時候用力握了握他的肩膀。

    倔強的流浪兒反握住她的手,他真的沒事?,真的。

    不過她再?不走的話,他會有事?。

    他會控制不住自己。

    他會想要親她。

    快走。

    他盯著她那水潤紅艷的唇,一遍遍在內心吶喊。

    直到周子?琰出去了,他才松了口氣。

    默默撫摸著被她用力握過的肩膀。

    那里殘留著她的余溫,燥熱,堅定。

    他需要拼盡全?力,才能壓制住那股原始的沖動,不去親她。

    身體還是很涼,但這一絲的暖卻長驅直入,直達心湖。

    蕩起一陣洶涌的浪。

    他想,他就快變成水鬼了。

    *

    周子?琰出去后?,王大石一臉期待的看著她。

    并不知道她是個報復心很重的人?。

    雖然她答應了小東,按著現在的發展演下去,可她沒說?要在這三個歪瓜裂棗里選啊。

    雖然其中有一個長得還算人?模人?樣的。

    搞不好錯種了。

    周子?琰認真看了看,不滿道:“你?這三個兒子?太?丑,看不上,你?們村里沒有長得帥的嗎?”

    王大石:……丑嗎?不覺得啊。

    王大柱:對不住了哥,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啊。

    王騰虎:我這三個弟弟哪個不比我帥?看來周指導眼里的我是也個丑八怪?好氣。

    楚勁雄:姐姐好厲害,這波打臉夠爽的,也算是替吳旭東出了口惡氣。

    王家兩丑:……這個女人?是不是太?殘忍了?瞎說?什么?大實話。

    王家小帥:我也丑?這個女人?瞎了。

    正面面相覷,王大河跟王大灶來了。

    這種好事?,誰也不肯落后?啊。

    王大石家已經?有個軍轉干部的虎子?了,也該給他們家一點機會了。

    王大河最是心思深沉,來了沒有說?什么?,只把他的兒子?往前推。

    王大灶則魯莽多了,一來便咋呼道:“二哥,聽說?你?那個便宜兒子?攀上高枝了?這可不行啊,當初兄弟們沒少幫襯你?家,你?可不能忘恩負義啊。”

    說?罷王大灶看了眼坐在堂屋的女人?,笑道:“你?就是周指導吧?我跟你?說?,耀宗命硬得很,你?還是找個父母雙全?的有福氣的小子?比較好。不信你?看看我這兒子?,身強體壯——”

    話還沒說?完,周子?琰抓住他的漏洞,問道:“‘耀宗’不也父母雙全?嗎?”

    “他?”王大灶撇撇嘴,他可是聽大石哥說?了,耀宗的親生父母都死?了。

    不過沒等他開口,就被王大柱一把扯了過去,毫不猶豫,一拳頭?揮了上去。

    第17章 報應(二更)

    王家溝的人并不知道“王耀宗”的親生父母還在世?。

    畢竟,拐走人家父母健在的孩子太喪天良,就算是一個村里的,也?會在背地里指指點點。

    萬一鄰里之?間?有?點矛盾口角,很容易被拿出來做文章。

    于是王大石對外宣稱,這孩子父母雙亡,六親無靠,是他做了大好人,幫忙給?這孩子找了個新的家庭。

    這么一來,自然不會有?人說他什么。

    而王大灶這人是個大嘴巴,王大石自然不敢告訴他實情?,哪怕是堂兄弟。

    所以,在這些人的眼里,“王耀宗”便成了一個克父克母的煞星。

    一個煞星,居然還能被一個女軍官看上,準岳家還是上過電視的大人物,這下更加讓人不爽了。

    王大灶當然要揭“王耀宗”的老底。

    一個父母雙亡不知道哪兒?來的野種,也?配飛上枝頭變鳳凰??

    美得他!

    一時激動,嘴巴便闖了大禍。

    這下真是在老虎屁股上拔毛了,王大柱不揍他才怪呢。

    一拳頭揮過去,瞬間?點燃了王大灶的火爆脾氣。

    毫不猶豫,也?給?這個堂哥嘗嘗自己的厲害。

    一時間?,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王大石著急得不行,趕緊讓三個兒?子去拉架。

    可是沒用,王大灶是顛大勺的,那力氣真不是吹的。

    隨隨便便一掀,便把?三個臭皮匠全部撅在了地上。

    轉身?揪著王大柱的衣領子,繼續斗兇拼狠。

    王大河冷眼旁觀,沒有?勸架。

    打起來才好呢,當初他要把?自家兒?子過繼給?二哥,可是二哥不肯。

    說什么親兄弟家的肯定養不長,又是一個村里的,到時候肯定還是往親生父母家里跑,白養。

    這下好了,養了個外頭來的野孩子,這輩子都別想養熟。

    說不定野孩子真的跟著這個女人跑了,很快就能找到親生父母了。

    這才叫真的白養呢。

    想到這里,王大河心?里一陣暗爽。

    至于什么讓自己兒?子去爭取一下……

    王大河來之?前還有?些斗志,現在他看了眼周子琰的身?高和?那肌肉飽滿的膀子,再看看自己兒?子那細胳膊細腿的窩囊樣子。

    得了吧,他不傻,一個文弱書生,還真攀不上這樣的高枝,回頭在岳家受了氣,當老子的是管還是不管?

    不管,心?疼,管,憑什么?

    兒?媳婦的膀子比公公還粗,不要命了?

    算了,還是讓他兒?子老老實實在小山村里當老師吧。

    有?虎子的關系在,娶個鎮上的姑娘就挺風光了。

    至于二哥這邊的鬧劇……

    他也?懶得管,反正這事跟他沒關系。

    他扭頭領著自己兒?子準備退場,急得王大石趕緊攔住他:“老三,你跑什么呀,快勸勸你二哥。”

    王大石惜命,才不想去拉架呢,還是讓老三去吧。

    王大河翻了個白眼。

    行吧,兒?子娶老婆還得指望虎子幫襯。

    王大河轉身?,湊到兩個神經病中間?,象征性的拉扯兩下:“哎呀,自家兄弟,怎么隨隨便便動手?呢,讓周指導看笑話了。”

    “看笑話?你我?才是笑話呢!咱哥兒?幾個誰家不是好幾個兒?子,當初說破了嘴皮子,讓二哥過繼一個,就是不聽,非要養一個克父克母的野孩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做兄弟的太小氣,故意讓二哥絕種呢。現在好了,耀宗馬上麻雀變鳳凰了,我?倒要看看,耀宗飛出去之?后,還能不能養他的老!可別到頭來還是求到咱們?哥兒?幾個門上,晦氣!”王大灶氣死了。

    什么玩意兒?,說句話就打人,那就別怪他揭老底了。

    王大柱一聽這話,徹底惱了。

    這跟要他的命有?什么區別?

    生怕周指導不知道這孩子是買來的是吧?

    要死啊!

    王大柱本就脾氣暴躁,愛打婆娘愛揍孩子,在家里稱王稱霸慣了,哪里能受這樣的窩囊氣。

    一把?搡開?王大灶,沖到水井旁邊,從殺魚的王四毛手?里奪過菜刀,咬牙切齒的,要跟王大灶拼命。

    可是王大灶是大廚,力氣比他一個好吃懶做的懶漢強多了。

    幾個來回,菜刀便易了主。

    王大灶揪著王大柱的衣領子,晃著白慘慘的刀鋒,威脅道:“道歉,不然我?宰了你。”

    王大柱直接啐了一口唾沫在王大灶臉上:“別做夢了,我?家耀宗是大學生,你家小峰只是個小學老師,周指導就是眼瞎了也?看不上你家那個廢物。”

    “好好好,我?兒?子沒用,你買來的野孩子最有?用,我?讓你瞧不起人,讓你瞧不起人!”王大灶是真的暴躁,抄起菜刀就想砍人。

    周子琰也想讓王大柱現在就死了算了。

    可是這事不能這么解決,要不然,回頭這群人說是為了搶她這個準兒?媳才動手?的,等?紀律檢查小組來了,搞不好連她都要吃處分?的。

    她站了起來。

    但見一雙長腿邁出,身?似閃電,疾馳如風。

    王大灶還沒反應過來,刀子便被一個女人奪了過去。

    哐當一聲,丟在了水井井臺上:“四毛,看好你的刀。”

    話音剛落,王大灶便被周子琰單手?提著,帶回堂屋去了。

    王大灶癱軟在地上,剛剛發生了什么,他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這個女人……

    這個女人太可怕了!

    他怔怔的看著周子琰:“你想干什么?”

    “看上你兒?子了,跟你聊聊,是那個皮膚黑一點的高一點的嗎?”周子琰撒謊不眨眼。

    王大灶愣了一下,隨即樂了:“對對對,小峰,快快快,過來。”

    他從地上爬了起來,握住了王小峰的手?,趕緊把?人帶到周子琰跟前。

    “周指導,我?兒?子今年二十一,你多大了?”王大灶高興壞了,眼睛都成了一條線。

    周子琰打量了一番這個王小峰,確實長得不錯,估計錯種了。

    她笑著說道:“我?啊,二十四。”

    “這不正好嗎,女大三抱金磚!”王大灶樂得,尾巴都快翹上天了。

    看看,還是他的兒?子優秀!

    優秀!

    周子琰點點頭:“什么學歷,有?沒有?一技之?長?”

    “高中畢業,大學差一分?沒考上,就學電工去了,如今在電網上班呢!人也?老實,從來不搞那些花花腸子。周指導,我?家兒?子多,你要是想讓他入贅都沒有?問題的。”王大灶順桿爬,趕緊推銷自己的兒?子。

    周子琰故作滿意的點點頭:“我?考慮一下。先吃飯吧。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我?說,別動不動喊打喊殺的,現在是法治社?會。”

    “哎!哎!都聽你的!”王大灶那個樂啊,趕緊招呼了一聲,“大哥,愣著干什么,快去張羅啊,桌椅板凳,都得準備起來了。”

    王大石都傻眼了,這發展完全超出他的預期。

    可是他能怎么辦哦。

    正郁悶呢,便聽周子琰說道:“未免你們?幾個叔叔伯伯動氣,一家留一個兒?子陪我?說說話吧,我?綜合考慮考慮。”

    王大灶:你玩兒?我?呢?

    王大石:看來我?家小帥還有?機會。

    王大河:不了不了,告辭。

    王大柱:感情?就我?兒?子沒戲了是吧?天殺的王大灶,老子跟你拼了。

    不過他還沒動手?,就被王大石拽了出去。

    哥倆來到院子外頭,王大石勸道:“怎么,你還想跟大灶吵吵呢?當務之?急,是想想怎么圓謊,萬一周指導問你耀宗的身?世?,你就完了。”

    “有?什么好圓謊的,就說他是孤兒?啊,我?好心?收養,她管得著嗎?”王大柱氣死了,這個女人真是不咋地,這么快就放棄耀宗了。

    便宜王大灶那個蠢貨了。

    氣死了。

    王大石想想也?對,反正村里人都知道耀宗爸媽死了,這謊不難圓。

    還是趕緊去把?接風宴辦起來吧,怠慢了周指導可不好。

    不過他又擔心?,問道:“耀宗自己不會亂說吧?”

    “他不敢,他要是亂說,我?打死五毛。”王大柱一點不帶怕的,“再說,他戶口還在我?手?里呢,他能翻天?”

    王大石放心?了,趕緊去張羅。

    *

    王騰虎很緊張,總覺得今天這發展有?點怪怪的。

    周子琰是什么出身?,怎么會看得上他叔家的孩子呢?

    即便遲鈍如他,也?察覺出不對勁來了。

    他看著被幾個年輕堂弟圍著的周子琰,問道:“周指導,你到底看上誰了?”

    周子琰沒有?回答,她看了眼旁邊樂呵呵的王大灶,心?說等?到紀律檢查小組過來,他肯定第一個出賣王大柱。

    但,王家在本地勢力強大,肯定早就把?能做的手?續都做全了。

    如果王大柱咬死了小東是他們?收養的孤兒?,事情?還有?得拖。

    可她一刻也?不想拖了。

    直接點,從王騰虎入手?吧。

    她對這些王家人的試探已經結束了,其他人頂多算旁證,還是需要王騰虎出面?,勸他們?實話實說。

    便沖楚勁雄點點頭,起身?道:“小峰,你們?哥兒?幾個去幫忙搬一下桌椅板凳,我?跟你們?虎子哥說點事。”

    楚勁雄立馬扶著王騰虎,一起去了吳旭東的房間?。

    讓王騰虎坐下后,楚勁雄一刻也?不耽誤,直接出去了。

    守在門口,像一尊門神,誰來都不讓進。

    王騰虎有?點蒙,可是當他看到周子琰抱著雙臂,一步一步,慢悠悠地往他跟前踱步而來的時候。

    他慌了。

    “周指導,你怎么不高興?”王騰虎捏了把?冷汗。

    周子琰沒理他,拿起大哥大,直接打了個電話。

    “何政委,我?是周子琰,請問你那邊安排好了嗎?”

    “是小周啊,工作小組最遲明天上午就到。”

    “坐飛機來的?”不然不能這么快。

    何政委也?不想啊,可是有?什么辦法呢。

    吳國正是他上級領導的戰友,找他領導哭了一通。

    找了十幾年的兒?子,居然就在他手?下一個小連長的叔叔家里。

    這事要是鬧起來,誰的臉上都不好看。

    上級非常重視,要他從嚴,從速,公正處理。

    那當然要讓紀律檢查小組坐飛機去了。

    周子琰放心?了:“多謝何政委,我?想讓您跟王騰虎同志說兩句,可以嗎?”

    “應該的。”何政委很想趕快搞定這事。

    大哥大遞給?王騰虎的時候,他已經汗如雨下了。

    他遲遲不肯接,周子琰只好誆他:“你要是配合我?們?的工作,一切還有?得商量。反之?,你會失去一切。”

    王騰虎眼睛紅了。

    是怨恨自己被騙了,更是對自己后知后覺的懊悔。

    他不明白:“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周子琰面?無表情?:“你問何政委。”

    *

    半個小時后。

    周子琰從房間?出來了,臨走時讓吳旭東看好王騰虎。

    今晚不去旅館了,就在小東房間?里守著。

    只要有?王騰虎在,王家的人就算察覺到什么,也?不敢亂來。

    何況馬戲團已經在隔壁的曬谷場開?演了,不少人都急死了,想趕緊吃完席去看演出呢。

    開?席的時候,王騰虎缺席了。

    很多人好奇,問她人呢。

    周子琰笑道:“今天他去試穿假腿,弄疼了傷口,吃了止痛藥,睡下了。”

    這話王騰虎自然能聽見。

    他被迫留在了西屋,隔著窗簾,別人看不到他。

    他憤恨的看著吳旭東,悔得腸子都斷了。

    早知道就不讓周子琰過來了,白天還好好的,現在忽然變臉,他連自己到底哪里做錯了都不知道。

    難怪年紀輕輕可以坐到指導員的位置,他確實比不過。

    可是,越是這樣,他越是怨恨吳旭東。

    一定是吳旭東騙了他,連大學的楚主任都給?收買了,要不然,他不至于掉以輕心?。

    現在說什么都晚了,他真是哭都沒地方哭。

    吳旭東平靜的掏出黃鶴樓,點了一根,把?煙圈吐在他臉上:“別浪費時間?了,快點讓你爸招了吧,幫你叔辦。假。證的都有?誰。你說,我?寫。”

    王騰虎氣得渾身?發抖:“你為什么不早點說?你故意的是不是?故意帶這個女人來,就為了攀高枝!”

    “如果你不想說,我?可以給?你們?何政委回電話。”吳旭東拿起周子琰留給?他的大哥大,準備撥過去。

    王騰虎不敢。

    但他還有?一個疑問:“告訴我?,你跟周子琰到底什么關系?”

    “一起穿開?襠褲的關系。”

    “還有?呢?”

    “我?爸跟她爸是戰友。”

    “還有?呢?”

    “我?爸跟她媽媽做過同事。”

    “還有?呢?”

    “我?小姨是她大舅媽。”

    “沒了?”

    “有?。”

    “什么?”

    “她是我?的命。”

    “別做夢了,她要是知道你小時候干的好事,不會要你的!”

    “那是我?的事。”

    “你放過火,想把?我?叔燒死。要不是我?路過把?火滅了,等?火燒起來,我?叔就真的沒命了。”

    “所以呢,死了嗎?”

    “你在我?叔碗里下過耗子藥,被我?看到了,沒得逞。”

    “繼續。”

    “你到鄰居家偷東西吃!”

    “難道不是因為你叔差點把?我?餓死了?”

    “你還抓了毒蛇,藏在了我?叔床上!”

    “啊,你不說我?都忘了。”

    “你還拿著一把?燒紅的火鉗,想燙我?叔。”

    “我?有?時候真的懷疑,說不定你才是他的種。”

    “你怎么能這么說他呢?他把?你養大,不容易的!”

    “你不要搞錯了,我?自己有?爸媽,不需要他養。”

    “吳旭東,你真以為你能飛上枝頭?”

    “不用你操心?,所以,你還是不肯配合是嗎?”

    “我?愿意配合,你讓我?爸進來吧。”

    “別忘了,包括他們?是怎么折磨我?的,全都不準瞞著!”

    “沒問題。”事已至此,他什么都愿意配合。

    第18章 兒啊!!!

    飛機準點起飛。

    原以為這?趟航班要虧本,沒想到旅行團退的票轉眼賣出去?大半。

    浩浩蕩蕩的二十幾號人?,或哭或笑,或悲或喜,匆匆而?來,匆匆上機。

    一切都?是剛剛好?。

    座艙里,吳國正老淚縱橫,激動異常。

    十七年了,十七年!

    自打東東被拐,他這?個家就碎了。

    老妻自責過度,總覺得是因為她生病,才讓孩子小小年紀學著照顧媽媽。

    要不然,哪里會?被人?販子趁虛而?入。

    因為內疚,老妻幾度自殺,不得已,小姨子談九妹特?地放下手里的一切,過來寸步不離地照顧姐姐。

    這?才讓老妻度過了最難熬的那一年。

    后來老妻不想死了,又把精力全部用來找孩子。

    家里沒錢了,那就直接扒火車。

    曾經那個體面又驕傲的女人?,放下了所?謂的尊嚴,拋棄了無謂的臉面,不畏鄙夷的目光,不懼惡毒的言語。

    用盡全力,只想把那丟失的小不點兒給找回來。

    東東才五歲啊,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得快啊,快點把他找回來!

    正好?住的地方就在鐵路旁邊,每次悠長的汽笛聲響起,老妻一定會?放下手中?的一切,奮不顧身地去?扒火車。

    天王老子來了也勸不住。

    好?幾次因為逃票被遣送回來,又是一通批評和嘲笑。

    她不在乎!

    什么也阻止不了一個母親尋找幼子的決心。

    后來果然出事了。

    小姨子實在是心疼親姐遭受的苦難,跑到娘家哭鬧一場,讓他們無論如何都?要幫幫忙,起碼讓姐姐姐夫回到城里再說。

    可是那時候情況特?殊,親人?之間都?有落井下石的,何況娘家兄弟也有家庭要照顧,不敢賭上前程,有心無力。

    小姨子失望而?歸,好?在二婚丈夫安家大哥告訴她,已經有人?在活動了。

    一問,才知道是他六妹跟老周兩口子。

    尤其是安家六妹,在某些大人?物面前說句話,很有份量。

    兩口子愿意用他們的職務做擔保,保證吳國正跟談三娘兩口子一點問題都?沒有。

    果然,沒過多久,一家子都?離開了傷心地,回到了城里。

    可是,老?*?妻摔壞的腦子是回不去?了。

    連最好?的醫生都?說,實在無力回天。

    他只能放棄一切,小心照顧。

    好?在那時候大兒子師專畢業了,有了工作可以養活自己。

    剩下兩個女兒,則得到了老周夫妻的接濟,安安心心上完了學。

    這?不,二女兒吳星南特?別爭氣,去?了文工團,后來嫁給了一個大學老師。

    如今兩口子都?在北方定居,有一雙兒女,距離東東那里不遠,正好?放暑假了,夫妻倆等?到孩子放學,立馬收拾收拾,開車趕了過去?。

    一家四口估計夜里八點多就能到。

    三女兒吳巷北考上了大學,但?她比較調皮,在學校惹是生非,不服管教。

    沒辦法,東東被拐后,北北就成了家里的老小,全家人?寵著讓著,驕縱慣了。

    后來是周子琰的二姐安小蕾看不過去?,直接把人?要了過去?。

    其實兩人?年齡差不多,但?是安小蕾本事大,年紀輕輕就是科研組的成員了。

    大學四年,別人?住宿舍,北北住職工樓。

    沒多久就被安小蕾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如今跟著安小蕾在外地的某個研究所?搞課題,兩人?都?還沒有結婚。

    她們收到消息,已經請了假,開車去?了塢頭?市。

    從距離上估算,估計會?比南南一家晚到個把小時。

    所?以這?趟飛機上的二十幾號人?,除了他們老兩口,以及大兒子吳燕西一家四口,其他的都?是周子琰的親眷。

    而?這?其中?,以她媽媽的親眷為主。

    倒不是她爸爸的親眷不想來,而?是來不了。

    她爸爸周中?擎是跟他爺爺長大的,爸媽都?死在了鬼子的炮火里,從小受盡叔伯舅姨的冷眼,日?子非常艱難。

    所?以成年后直接跟那些親戚斷絕了關系。

    也正是因為有這?樣的經歷,他很擔心東東會?在買家那里受委屈。

    試想,連那些有血緣關系的叔伯舅姨都?會?作踐一個沒有父母的孩子,更何況是沒有血緣關系的買家。

    最關鍵的是,東東那時候已經五歲了,記事了。

    他肯定會?想辦法逃跑的。

    到時候就算買家脾氣再好?,也會?炸毛。

    東東的日子必定不好過。

    所?以周中?擎在尋找和營救小東的事情上特?別積極。

    周子琰這?些年不斷找地方登報登雜志尋人?,錢都?是他和老安支持的。

    這次周子琰不讓今天去?,也是老周兩口子堅持,一定要今晚就過去?。

    他們可是大老板啊,手里的事情說放下就放下了。

    這?換了一般人?還真?做不到,就連吳家跟談家自己的親眷都?不會?這?么重視。

    所?以,這?份恩情,真?是沉甸甸的,吳國正不知道該怎么還。

    以至于他握著老友的手,遲遲不肯松開。

    周中?擎寬慰道:“憑你我?的交情,什么都?不用說。”

    “老周啊,實在不行,我?讓東東認你做干爹吧!”男兒有淚不輕彈,吳國正不在乎,哭得洶涌澎湃。

    周中?擎哭笑不得:“那可不行,子琰找我?算賬怎么辦?”

    吳國正不理解:“怎么,怕我?家東東跟她爭寵?”

    “哎,你這?個傻老帽!我?閨女為了找你兒子,自己的婚事都?耽擱了,你就沒想過賠我?一個女婿?”周中?擎說得并不委婉。

    要是這?都?不懂,那就不怪別人?都?說吳國正是個傻老帽了。

    吳國正果然不懂,詫異道:“你要我?給你介紹女婿?哎呀,你不早說,我?那大侄子剛結婚!”

    周中?擎不想理他了,氣的。

    把手抽回來,閉目養神。

    這?個老吳啊,讓他說什么好?。

    難怪在風頭?最緊的時候不會?看風向,非要傻里傻氣的給什么朋友作擔保。

    其實講義氣是很優秀的品質,可惜老吳他太善良,看不穿那些虛偽的把戲。

    結果那個朋友真?的有問題。

    可不就把自己牽連進去?了。

    周中?擎每每想到都?唏噓不已,又不忍心指責老友太傻。

    這?個世上總是有這?么一群人?,習慣以最大的善意去?看待別人?。

    他們足夠真?摯也足夠熱情,會?用最好?的真?心來回饋別人?的笑容,卻不知有的人?其實笑里藏刀。

    所?以,錯的不是他們,是辜負他們真?心的人?。

    可是今天這?事,他說得還不夠直白嗎?

    真?是氣人?。

    氣得背過身去?,非得好?好?晾一晾這?個傻老帽才行。

    吳國正一頭?霧水,只好?看向老安:“弟妹,我?說錯話了?”

    老安翻了個白眼:“不知道,自己想。”

    一旁的吳燕西神色古怪,提醒道:“爸!周叔的意思是讓東東給他做女婿!”

    啊?

    吳國正恍然大悟:“哎呀你個老周,說話總是這?么彎彎繞繞玩心眼子!也就老安受得了你!”

    老安嫌棄道:“明明是你自己傻。我?可把丑話說在前頭?,我?家子琰這?次為了小東,可是摔下山崖去?了,命都?差點沒了。我?不管啊,你得把小東賠給我?閨女。”

    吳國正:“有這?回事?”

    “這?種事我?能騙你?你問問老周,他那個姓孫的兄弟是不是這?么說的。”老安真?是心疼死了。

    她不反對子琰去?找小東,可是那個傻孩子,差點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了。

    吳家要是不賠她個女婿,說不過去?的。

    吳國正一臉懵,問道:“老周,弟妹說的是公安局那個老孫?”

    “不然呢?塢頭?市就跟他們省挨著,有什么風吹草動,很快就知道了。”周中?擎也很心疼,兩個孩子都?疼。

    干脆,別費事了,湊一對,讓他和老安一起疼吧。

    吳國正終于聽明白了,激動得熱淚盈眶,問道:“你們兩口子認真?的?”

    “當然,不過還是要問問子琰的想法,她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咱們不做包辦婚姻的家長,不好?。”周中?擎留了點回旋的余地。

    只要子琰不反對,這?事就這?么辦了。

    吳國正求之不得。

    埋怨道:“哎呀你個老周,想要我?家東東做女婿就直說嘛,害我?著急半天。”

    周中?擎嫌棄得不行,不想理他,起身換了個座位,給小孫女兒講故事去?了。

    吳國正無奈,嘆了口氣,干脆也給他的孫女兒講故事去?。

    很快,孫女兒嚷嚷,還是周爺爺那邊講的好?聽,立馬屁顛屁顛換座位去?了。

    可憐吳國正,憋了一肚子的革命故事,小丫頭?愣是不感興趣。

    反倒是周中?擎講的什么機動戰士高達的故事,引得兩個小丫頭?驚嘆不已。

    他自己聽了兩耳朵,確實有趣,跌宕起伏,情緒飽滿,懸念十足,幾個孩子全都?眼巴巴的等?待接下來的發展。

    講著講著,老周還拿出幾張高達的貼畫,幾個孩子,見者有份。

    孩子們興奮壞了,一口一個謝謝爺爺,可把吳國正羨慕壞了。

    這?個老周啊!!!

    真?是個孩子王,不服不行啊。

    *

    王大柱家。

    來客里有個穿便裝的民?警引起了周子琰的注意。

    坐在王大柱旁邊,推杯換盞,一口一個兄弟,喊得親熱。

    毫無疑問,這?是幫兇沒跑了。

    很多時候都?是這?種人?,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刻意忽視受害者的痛苦,成了買家的幫兇。

    畢竟,這?種小地方,誰家突然多了個孩子,還是五歲的,他們能不知道?

    知道了,卻放任買家的所?作所?為,甚至還幫忙補全手續,真?是無恥又可恨的一種人?。

    不過沒關系,他的好?日?子到頭?了。

    周子琰不動聲色地吃著。

    其實沒什么胃口,院子太臟,豬圈和雞窩的臭味混在飯菜的氣息里,令人?作嘔。

    而?那些恭維王大柱的人?,同樣令人?作嘔。

    不吃了。

    她放下了筷子,拿來碗筷,盛了飯,夾了些菜,起身往西屋去?了。

    小東還沒吃。

    至于楚勁雄,不想讓王家人?懷疑,上桌隨便吃了兩口,便借口肚子疼不吃了。

    這?會?兒正守在西屋里面呢。

    幫忙看著點王騰虎和王大石。

    周子琰一來,他便出去?了,在門口看著點,以防有人?聽墻角。

    周子琰把碗筷放下,吳旭東不肯吃:“姐,我?沒胃口。”

    “那你等?等?。”她車上還有一點怡口蓮。

    很快提著包裝盒過來,給了楚勁雄幾塊。

    關上門,周子琰抓住吳旭東的手,把糖塞他手里:“吃點這?個,你這?么瘦,容易低血糖。”

    吳旭東:……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把包裝盒放桌上,拿起的第?一塊,卻堅持要遞給她吃。

    剝好?了送她嘴邊,不吃就不收手。

    周子琰張嘴叼走糖塊的時候,唇邊碰到了他指尖的皮膚。

    那生命力蓬勃的燥熱體溫,卷起洶涌的浪,從指尖蕩漾開,眨眼將?他吞沒。

    認命了,他已經是個水鬼了。

    藏著笨拙的心思,等?他自己剝糖送入口中?的時候,故意碰了碰指尖的那個位置。

    王騰虎把一切看在了眼里。

    雖然他對周子琰的一些做法后知后覺,但?他對吳旭東足夠了解。

    不禁發出嘲諷:“你也就這?點膽子了,一輩子沒出息!”

    吳旭東知道他在說什么,沒理。

    可周子琰不知道。

    只當是她不在屋里的時候,兩人?起了爭執。

    當即冷下臉來:“王騰虎同志,請注意你的言行舉止!”

    王騰虎憋屈。

    他叔辛苦一輩子,全都?白瞎了,想想真?是可憐。

    只是他沒想到,他爸和他叔騙了他。

    吳旭東父母雙全,并不是孤兒。

    他很郁悶,總覺得周子琰在自討苦吃,問道:“周指導,我?只是好?奇,一個男人?,不想自己努力,卻想吃軟飯,丟不丟人??”

    沒想到周子琰完全不在意,反倒是問他:“我?樂意,你有意見?”

    ……王騰虎一時還真?不知道怎么反駁,只得揭他老底:“周指導,你真?的要睜大眼睛,你不知道他小時候有多可惡!我?跟你說——”

    “不需要,我?不關心!”周子琰打斷了他,“王騰虎同志,我?警告你,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會?轉述給紀律檢查小組,好?自為之。”

    “你就寵著他吧。等?你發現他的真?面目,你會?后悔的!”王騰虎放完最后一句狠話,干脆起身,讓他把扶著他去?吳旭東床上躺著去?了。

    他也知道吳旭東愛干凈,不肯讓人?亂碰東西,可是沒辦法,他腿疼。

    這?要是擱以前,吳旭東不炸毛才怪了。

    還會?當場跟他動手,到時候周子琰看到吳旭東的真?面目,自然不會?昏頭?。

    可是今時不同往日?,吳旭東很快就可以堂堂正正做回自己了。

    這?床,這?房間,這?里的一切都?讓他無比惡心,怎么還會?覺得這?是他的東西。

    他唯一想帶走的,只有他給周子琰看的那件小衣服。

    其他的,一把火燒了才好?。

    所?以他無動于衷,反倒是看向了周子琰:“姐,我?要跟你坦白。”

    “不用。”周子琰不想聽。

    一定是小東為了逃跑做了些什么出格的事,被王騰虎當成了罪大惡極。

    她已經夠心疼了,她不想聽別人?說,也不想在這?里聽小東說。

    等?回去?吧,回去?以后,他如果想說,她愿意聆聽。

    現在,什么都?沒有解決王家人?重要。

    周子琰摁著吳旭東,讓他坐下,轉身遞了紙筆給他:“所?有傷害過你的人?,寫下來。”

    吳旭東接過紙筆,卻遲遲沒有動作。

    周子琰明白,如果生活太過苦澀,那么回憶就是最最殘忍的凌遲。

    可是她必須讓他們付出代價。

    她用力握住他的肩膀,鼓勵道:“勇敢一點,一次解決。”

    沒錯,既然要做了斷,那就徹底一點。

    吳旭東反握住她的手:“我?沒那么脆弱,放心。”

    周子琰不放心,站在他旁邊,陪著他寫。

    剛寫了幾個名字,大哥大響了。

    周子琛打的:“姐,王家溝怎么走啊,我?馬上到。”

    “什么?你沒考試嗎?”周子琰看看手表,考試是下午兩點啊,考完四點,現在還不到七點,不可能這?么快啊!

    周子琛解釋道:“考了姐,我?找楚主任求情,他安排了一個監考老師,讓我?提前考了。他還說他兒子失蹤了,讓我?問問小東,是不是跟他在一起?”

    “嗯,在王家溝呢。”

    “那就好?。姐,楚主任開的車,我?們已經到東萊鎮了,接下來怎么走?”

    周子琰提示了幾句,叮囑道:“你們到了別說是來找小東和小楚的。”

    “放心吧姐,我?就說是王耀宗的同學,不會?露餡兒的。對了姐——”

    “嗯?”

    “南南姐應該快到了,二姐跟北北姐落后一點,大概八點半到九點之間。咱爸媽也上飛機了,跟吳伯伯他們一起,估計十點左右落地,大哥正好?輪休,已經跟這?里的朋友借到車了,到時候他們直接開大巴過來,夜里一點左右能到吧。不過姐,這?么多人?,王家溝住得下嗎?”

    “住不下,你讓南南姐和二姐他們在鎮上集合,找個旅館住下,跟爸媽碰頭?之后,明天上午再一起過來。”

    “我?說了不算啊姐,他們一刻也不想等?了。而?且孫叔叔跟這?邊的領導反映過情況了,小東的案子會?跟今天的貨車拐賣案一起處理,省里成立了打拐工作小組已經在來的路上了。不出意外的話,塢頭?市的警察已經過去?封路了,你別怕,那些人?不敢傷害你們的。”

    “那你等?等?,我?想想辦法。等?會?打給你。”

    周子琰掛斷電話,盯著王騰虎。

    這?眼神讓人?頭?皮發麻,王騰虎不得不從床上起來了,他扶著床上掛蚊帳的架子站好?,問道:“怎么了?我?哪里做得不對?”

    “我?們兩家,來了三十幾個人?,我?先讓你知道都?有誰——”周子琰開始報名字,報完之后問他,“知道自己該怎么做嗎?”

    王騰虎捏了把冷汗:“你高看我?了,這?么多人?,我?有什么本事騙過王家溝的人??”

    “騙?不,你搞錯了,我?是在給你機會?。王騰虎,別的人?我?不管,院子里所?有的知情者參與者,你必須找個借口給我?全部留下來。要不然,別怪我?沒提醒過你,但?凡跑了一個,你就對不起組織的栽培。”周子琰冷笑,拿起了大哥大。

    王騰虎嚇得跌坐在床上。

    那藤壺一樣的皮膚上,全是豆大的汗珠,每一個都?像是藤壺在哭泣。

    哭他好?可憐,滿心歡喜回來,卻攤上這?樣的事兒。

    這?來的人?里頭?,除了那些小孩子,他一個都?得罪不起。

    隨便例舉一個吧,周子琰的大舅安一方,飛機設計總工程師,某飛的元老級人?物,人?人?都?要尊稱一聲安總工。

    吳旭東的小姨就是改嫁給了他,兩人?雖然是半路夫妻,婚后卻生育了兩個女兒,已經是血脈交融的一家人?了。

    至于安一方跟前頭?女人?生的一雙兒女,如今一個在法院,一個在海關。

    兩個孩子跟談九妹這?個后媽感情很好?,就連談九妹帶過來的女兒,跟他們也是親如親妹,更不用說,還有兩個同父異母的親妹妹。

    吳旭東雖然跟他們沒有血緣關系,卻是他們親妹妹的姨表哥,自然也是要來給吳旭東撐腰的。

    這?么一個專業對口的人?跟過來,一定會?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利用法律的武器反擊。

    至于周子琰一家跟吳旭東自己家的親眷。

    那更不用說了。

    就是借王騰虎一百二十個膽子,他也不敢亂來。

    只得乖乖配合,大義滅親。

    他現在非常懊悔,早知道應該問清楚他爸,這?孩子到底什么來頭?,有沒有騙他。

    這?下是真?的自掘墳墓了,真?要命。

    也怪他太過傲慢,當初調到周子琰手下的時候,沒有把這?個女人?的七大姑八大姨全都?打聽一下。

    要不然,他一定會?意識到,周子琰的爸媽有個非常交好?的朋友,十七年前丟了個兒子。

    他一定主動坦白,積極聯系,親自把吳旭東送回去?。

    而?不是現在這?樣,完全陷入被動,要么送親人?進去?,要么成為幫兇。

    現在,他唯一的機會?,就是讓他爸認罪伏法。

    他不想自己舍掉半條腿換來的前途化作泡影。

    他掙扎著站了起來,深深地看了他爸一眼:“你消停點,別給我?惹事,接下來我?說什么你都?照做。”

    王大石無奈,不敢拿他的前途做賭注,只得乖乖點頭?。

    周子琰不放心,讓楚勁雄扶著王騰虎,近身跟隨。

    她轉身看了眼停下鋼筆的吳旭東:“寫完了?”

    “嗯。”吳旭東起身,把記滿了名字的紙撕下來,交給了周子琰,“全都?來了?”

    “都?來了,包括你媽。”

    “她會?認得我?嗎?”

    “我?不知道。”

    吳旭東也不知道。

    他握緊了褲兜里的黃鶴樓,煩躁,焦慮,忐忑。

    萬一不認得他了,他要怎么面對。

    可是在周子琰面前,他不想抽。

    周子琰抓住他的手,把煙拿出來,抽取一根,讓他叼上:“抽吧,我?出去?等?你。”

    第?二次了。

    她總是這?么慣著他。

    吳旭東沒忍住,抓住了她的手。

    周子琰回頭?:“怎么,沒有打火機?”

    有,當然有,書桌上就有。

    但?他還是撒謊:“嗯,你幫我?點好?嗎?”

    周子琰沒有拆穿他,拿起書桌上的打火機,轉身給他點上。

    他卻沒有吸,手指夾著取開,靜靜地看著周子琰。

    他在等?她出去?,不想嗆著她。

    周子琰笑笑:“別著急,抽幾支都?行。”

    不,他很著急。

    他太著急了,他想做回吳旭東,他想改掉“王耀宗”這?個恥辱的名字。

    堂堂正正的告訴她,他愛上她了,無藥可救的。

    *

    院子里,王騰虎看著那些推杯換盞的男人?們,笑著坐下。

    強留顯然不明智,只能胡侃海聊,說些部隊的趣聞引他們自發的留下來。

    至于女人?和孩子們,已經吃完了去?看馬戲了。

    幫兇里面本來也沒幾個老弱婦孺,王騰虎掃了一眼:“徐大東,去?把門關上吧,有風,把蚊香都?吹散了。”

    楚勁雄起身,把門栓插上。

    回來后坐下,聰明的擔任起了捧哏的角色。

    跟王騰虎一說一和,很是熱鬧。

    等?到警笛聲響起的時候,這?群人?一點也不著急,因為沒有人?知道,是來抓他們的。

    就連那個穿著便衣的幫兇,也因為值班的不是他,沒收到行動的消息。

    周子琰站在堂屋,神色平靜地看著這?群小丑,拿起了大哥大,向警方提供最新進展。

    他們就像是浸泡在一鍋溫水里的青蛙,并不知道等?待他們的,已經是無法回頭?的法網制裁。

    直到敲門聲響起,直到門被打開,直到警察涌入。

    這?群高談闊論的男人?們,才無知無覺的站了起來。

    每個人?都?以為抓的是別人?,每個人?都?沒有懷疑是他自己。

    帶頭?的刑警隊隊長高聲問道:“誰是王騰虎同志,請配合我?們工作。”

    所?有人?齊刷刷看向了王騰虎。

    王騰虎起身,楚勁雄扶著他,走向了警察。

    “王騰虎同志,這?里面哪些是有問題的,請指出來。”

    王騰虎趕緊把他老子喊了出來。

    等?到王大石開始報名字,這?群人?才意識到,不是來抓王騰虎的,而?是讓他老子王大石作叛徒的。

    辦。假。證的王某甲,逮捕。

    違規申報戶口的王某乙,逮捕。

    違規跟醫院合作開具出生證明的,逮捕。

    跟人?販子勾結的王大石,逮捕。

    虐待兒童的王大柱,逮捕。

    在學校帶頭?霸凌并打傷吳旭東使?其住院的王某丙,逮捕。

    還有……

    到頭?來,院子里的,一個都?沒落下。

    “王騰虎同志,你還沒有去?單位報到,目前你的事情仍然歸部隊處理,我?們將?留下兩名警員守在這?里,等?部隊來了人?再走。”隊長一聲令下,撤了。

    走的時候,那群八卦的老弱婦孺湊過來想看看出什么事了。

    可是馬戲團正演到老虎跳火圈的精彩項目,不少人?兩頭?為難,最后還是選擇了留在曬谷場。

    以至于那些男人?的家屬意識到不好?的時候,警車已經走遠了。

    急呼呼地跑來王家質問,可惜門口守著兩個警察,這?群老弱婦孺不敢亂來,只好?賠笑。

    “警察同志,出什么事了?”

    守門的警察一句話也不說,就這?么盯著遠處的小路。

    王騰虎在院子里趕緊安撫道:“沒事的嬸子,有個流竄作案的逃犯跑咱們村子來了,警察同志帶大家過去?了解一下情況,很快就回來了。”

    原來是這?樣。

    村里人?很信任王騰虎,很快便繼續看馬戲團去?了。

    晚上七點半,一輛黑色桑塔納緩緩開了過來。

    車門打開,下來兩個男人?,進了王大柱家的院子,沒什么動靜。

    晚上八點半,一輛白色桑塔納緩緩開了過來。

    車門打開,下來一家四口,行色匆匆,進了王大柱家的院子。

    很快傳來哭聲。

    晚上九點十分,一輛軍綠色大吉普開了過來。

    車門打開,下來兩個女同志,面露戚戚然,也進了王大柱家的院子。

    很快傳來哭聲。

    凌晨一點半,一輛大巴開了過來。

    車門打開,下來二十幾號人?,浩浩蕩蕩,或哭或笑,還是進了王大柱家的院子。

    很快,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兒啊”。

    一切歸于死寂。

    第19章 團圓(二更)

    吳旭東長這么大,從來沒像今天這樣?高興,也從來沒像今天這樣?手足無措。

    他被?人群包圍了。

    最先趕過來的是周子琛跟楚主任,一個是為了自己?的姐姐,一個是為了自己?的兒子。

    但是明?顯,周子琛其實挺關?心他的,還給?他帶了畢業證和學位證過來,而楚主任現在有些敬畏他。

    說話客氣得不像話。

    直到?這時,王騰虎才明?白,跟過來的根本不是什?么徐大東,而是楚主任的兒子楚勁雄。

    也就是說……

    從醫院出來,到?校門口的時候,他已經被?周子琰跟楚勁雄兩個人給?算計上了。

    無知無覺,像個蠢豬。

    他簡直不敢相信,他怔怔地看著楚勁雄:“為什?么騙我?”

    “因為我是人,我的心是肉長的!”楚勁雄不客氣地質問道,“請你問問你爸你叔,他們的良心是什?么長的?”

    王騰虎沉默了很久,轉身盯著周子琛:“是你告訴你姐姐的?”

    “我?你想?多了,我之前根本不認識楚勁雄,也沒有認出吳旭東。”周子琛冷笑道,“承認我姐很優秀很難嗎。蛛絲馬跡都是她自己?察覺出來的。你在她手底下做事,不知道她的本事?”

    王騰虎徹底不說話了。

    是的,他傲慢,他無知。

    他以為周子琰是靠父母,才會年紀輕輕爬得比他高,站得比他遠。

    可是現在,他發現他錯得太離譜了。

    他輕視了這個女人。

    他也輕視了吳旭東。

    更是低估了他們這對發小的感情。

    他認命了,癱坐在凳子上,等待命運的宣判。

    很快,又來了幾個人。

    一個女人沖在了最前面,齊耳短發,文藝兵的綠軍裝。

    個頭不算很高,一米六五左右,但身材修長,很有氣質。

    推開門的瞬間,夜風拂亂了她的心。

    這么臟的院子,跟地獄有什?么區別?

    她可憐的小弟,居然淪落到?了在垃圾堆里?生活嗎?

    這簡直讓她窒息。

    她掃了眼院子里?的人,嘴上喊著“子琰謝謝你”,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吳旭東。

    她從這個小弟的眼中看不到?當年的天真和爛漫,只有遭遇劫難后的滄桑和不安。

    是誰,是誰傷害了她的小弟?

    吳星南不知道。

    她撲了上來,抱著吳旭東痛哭不已。

    哭夠了,才問道:“知道我是誰嗎?”

    吳旭東下意識看向了周子琰。

    周子琰看了眼南邊的大門。

    吳旭東明?白:“是二姐嗎?”

    吳星南還能看不出來嗎?

    小弟根本不記得她了,可是她不忍心怪他,只當不知道是周子琰的提醒。

    她擦了擦眼淚:“真好?,東東還記得二姐呢。來,我給?你介紹,這是你姐夫,江布爾。”

    江布爾個頭挺高,一米八多點,不過在妻弟面前還是不夠看的。

    他笑著跟吳旭東握手,操著一口蹩腳的普通話:“東東,泥嚎!”

    吳旭東笑了:“姐夫不是姓江吧?”

    “不是,這是維吾爾族的名字,智慧、聰明?的意思。”吳星南又把兩個孩子叫過來,“這是你外甥女阿依莎,外甥依明?。”

    兩個孩子立馬脆生生的喊了聲?小舅舅。

    吳旭東下意識掏了掏口袋,想?給?兩個孩子一點見面禮,卻只掏到?了兩塊怡口蓮,半包黃鶴樓。

    實在難堪,只得扭頭看向了周子琰。

    周子琰趕緊拿了兩張一百的塞給?了吳旭東,還不忘周全他的面子:“怪我,借了小東的錢去?買鞋,忘記還他了。”

    吳旭東怎么忍心!

    這會讓他姐姐姐夫怎么看她?

    立馬澄清:“誰都知道我沒錢,別為了我貶損你自己?。這錢算我借你的。”

    周子琰無奈,只好?笑了笑。

    吳星南哪里?肯要?,說什?么也要?把錢還給?周子琰。

    周子琰勸道:“小東是做舅舅的,第一次跟孩子見面,你不收,他能自己?慪自己?好?幾天。收了吧。”

    吳星南無奈,只好?把錢塞給?孩子。

    轉身自己?也掏了兩百給?吳旭東:“拿著,姐給?你的零花錢。”

    這樣?也好?,周子琰勸吳旭東收下。

    錢是收了,轉身又要?還給?周子琰。

    周子琰不肯要?,又給?他掏了幾張:“等會我大哥跟燕西哥他們過來,還得再給?幾次,拿著吧。”

    吳旭東心里?難受。

    這算什?么。

    即便他知道她是為了照顧他的面子,他也受不了。

    直接把錢塞她手里?,拉著她去?了西屋。

    關?上門,他背對著門板,問道:“孩子很多嗎?”

    “你大哥兩個女兒,超生了,怕罰款也怕丟工作,老二戶口報在了農村親戚家。”

    “還有呢?”

    “我大哥家也是兩個孩子,他老婆是蒙古族的,不受計劃生育影響。”

    “還有?”

    “你三姐跟我二姐都是工作狂,沒有結婚也沒有孩子。”

    “那還好?。”

    “不過我大表哥安正則也來了,他有一個孩子。龍鳳胎表姐安玉成也來了,她也有一個孩子。還有你姨表姐安小蓓,就是你小姨改嫁帶過去?的那個,也有一個孩子。”

    周子琰列舉了一大堆。

    吳旭東頭疼。

    “不給?了,沒錢。”吳旭東不想?欠她太多。

    周子琰卻堅持:“拿著。你要?是心里?不踏實,你打欠條吧。”

    她也不想?這樣?,但是小東太敏感太自卑了。

    這么多錢,他拿著心里?肯定不踏實。

    那就打欠條。

    哪怕身在困境,也不要?讓晚輩看到?他的狼狽。

    否則,日?后晚輩回憶起來,腦子里?想?的是——我那個小舅舅/小叔叔,窮酸摳搜,上不得臺面。

    她不要?別人輕視他。

    拉著他的手,說什?么也要?讓他把錢拿著:“我不收利息,你慢慢還。”

    “我要?是還不上呢?”可以拿我自己?抵債嗎?

    可是這種話他怎么說得出口。

    只得轉身,背對著這個好?心的鄰家姐姐,不想?讓她窺探他暗藏的心思。

    周子琰認真想?了想?:“那這樣?,我家里?養了很多花花草草,但是呢,我經常不著家,你回去?后有空幫我照顧一下。一次二十,多照顧幾次不就兩清了?”

    “兩清?我不喜歡這個詞。”他不要?跟她兩清,這輩子都沒辦法?兩清。

    周子琰無奈,搓搓他的頭發:“好?,不兩清,那你又不愿意欠著,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訛上她了,一輩子的。

    他說不出口,卻在她準備抽手的時候拽住了她。

    “怎么了?”這個鄰家小弟雖然不難懂,然而周子琰有時候也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只得提醒他,“你二姐他們大老遠趕來,咱倆一直不出去?不太好?。而且我二姐跟你三姐也快到?了。”

    那又怎么樣??

    是她找到?了他,不是他們找到?了他。

    拉扯他逃出泥潭的人,他只認周子琰,只有周子琰!

    吳旭東緊緊摁著她的手,摁在自己?心口。

    那里?跳動著一顆火紅的心臟。

    年輕,熾熱。

    卻又蒼老,寒涼。

    沒有她的時候,跟行尸何異?

    有她的時候才能回暖。

    他不想?再做行尸了。

    他想?熾熱的活著,他想?要?明?媚鮮艷的快樂。

    他知道,只有她有這個魔力。

    那就讓他自私一回吧。

    哪怕他覺得自己?配不上,也想?倔強的,長久的,獨占這一份溫暖。

    趁著別人還沒來,趁著這里?只有他和她。

    立于危墻之下又如何?

    身陷瓦礫之中也無妨。

    只有現在,才是純粹的。

    不是因為他有了體面的身份。

    也不是因為他們有了雙方父母的交情。

    僅僅是因為他這個人。

    傷痕累累,不堪又窮困的男大學生。

    他用力,再用力,恨不得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

    什?么等自己?賺了大錢再開口。

    什?么等自己?配得上她了再追求。

    不,他受不了。

    一刻也受不了。

    一想?到?他的父母馬上就要?到?了,一想?到?自己?即將回到?吳家,未必可以隨時隨地見她,他就難受。

    更難受的是?*?,一旦她結束了尋找他的旅程,回到?原有的生活,也許很快就被?其他的異性青睞,追求。

    他無法?接受,絕不接受。

    心里?像是礦場坍塌,每一根血管都被?壓住了,只能煩躁地囂著:難受,難受,難受。

    他不想?陷入被?動。

    也不想?給?別人近水樓臺的機會。

    天知道部隊一大半都是男人。

    個個比他體格好?,人人比他有朝氣。

    他真的沒法?比。

    只能自私又卑鄙的,趁著她還心疼他。

    在她詫異的目光注視下,溺水的水鬼終于不管不顧的纏繞上來:“明?天你就要?回去?了是嗎?”

    “不,我還得去?軍工廠看看那批聲?吶,回去?后下水調試,估計要?十天半個月的才能上來。”周子琰原以為這次要?耽誤好?幾天,沒想?到?兩家長輩一出手,事情就以雷霆之速推進了。

    明?天肯定就可以走了,起碼她可以走了。

    吳旭東很難受,摁在心口的手心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

    他體質差,很少出汗,也討厭出汗,可是現在,他顧不得。

    握緊心口那只女人的手,他絲毫不舍松開。

    猶豫再三,還是難以啟齒,只能旁敲側擊:“回去?會有人介紹你相親嗎?”

    “不知道啊,介紹了也沒空啊。怎么,你真想?給?我介紹啊,你這都問了好?幾次了。”周子琰笑了,“小東,急什?么,回去?先好?好?休息一陣子,養好?身體,以后再替我操心。”

    又是這樣?。

    吳旭東真的傷心了。

    “周子琰。”一聲?全名忽然從他口中蹦出。

    周子琰有些懵:“怎么了?”

    還能怎么了?

    是真的不懂,還是看不上他?

    他不知道。

    但他渴望答案。

    長這么大,頭一次想?要?不顧一切的去?爭取一個肯定。

    不畏鄙夷,不懼嘲笑。

    跟他脆弱的自尊心完全背道而馳。

    但他還是說了,聲?音輕得像一聲?自嘲:“周子琰,我想?跟你結婚。”

    因為你太好?了,我想?把你據為己?有。

    從此?,黑夜不再可怕,凜冬不再荒涼。

    一個人的世界不再是孤獨的,因為心里?有她。

    連呼吸都變得暖暖的。

    他想?放任這份貪婪的私心,他想?永遠留住這樣?的暖。

    再也不放手。

    這讓周子琰有些意外:“小東,我不想?害你。我經常下水,有時候可能一個月都跟你見不上一面。你會很孤獨的,這很痛苦,很折磨人。小東,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不想?看你吃苦。”

    可是,愛一個人怎么會是吃苦?

    就算表面微苦,也是入口即甜的。

    只要?心甘情愿,那就是回味無窮的甜。

    他抱住了周子琰,抱住了生命中可遇不可求的這一縷甜:“我不覺得苦。”

    “小東……”周子琰笑了,笑著笑著,又落下淚來,“真是個沒苦硬吃的傻子。你見過軍嫂嗎?她們有多不容易你知道嗎?作為女兵的配偶,只會更加不容易。因為沒幾個男人會帶孩子,也沒有幾個耐得住寂寞。”

    “我不一樣?。”吳旭東不想?聽,他只想?遵從自己?的內心。

    他現在一無所有,只有一腔真心。

    火紅滾燙的真心。

    他把它捧出來,獻給?她,希望她收下。

    周子琰還能說什?么。

    掌心傳來強有力的心跳,撲通撲通,振聾發聵。

    那是一個年輕的靈魂,在笨拙的向她示愛。

    哪怕這份愛也許是出于感激,也許是出于報恩,不管怎么說,那都是愛。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就像她對小東的念念不忘,源于他兒時的天真爛漫。

    愛的誕生,沒有高低貴賤。

    愛的萌芽,不懼荒土戈壁。

    她收下了,只要?他開心。

    伸出另一只手,她再次搓了搓他的頭發:“那就證明?給?我看。吳旭東,做我的配偶會很辛苦,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考慮清楚。”

    “不需要?。”孤獨的行者已經深思熟慮,他只有一個問題,“我的身上全是……你會不會不喜歡?”

    “不會,永遠不會。小東,聽我的,回去?后好?好?考慮,別急著做決定。你會有很多愛你的人,也會有很多更好?的選擇。多看看,多接觸接觸,我不想?你吃虧。”周子琰不想?看他沖動之下做決定。

    婚姻不是兒戲。

    結果他生氣了。

    一把掏出她塞給?她的錢,一分也不要?了。

    拍在桌子上,二話不說,扭頭就走。

    徒留周子琰默默嘆氣。

    脾氣真臭,之前還好?意思說她呢。

    算了,不跟他一般見識。

    出去?后,吳旭東找他二姐借了點錢,等會包紅包。

    雖然他二姐不是很富裕,起碼可以意思意思。

    總之,周子琰的錢,一分也不肯要?了。

    很快,兩人的二姐和三姐分別趕來。

    吳巷北個頭矮一點,一米六左右,戴著一副眼鏡,穿著黑色的喇叭褲,粉色的蝙蝠衫,看起來文鄒鄒的,結果她最是活潑,抱著吳旭東痛哭幾聲?后,便?拉著他坐在院子里?,嘰嘰喳喳的問個不停。

    “有女朋友了嗎?”

    “人家看不上我。”

    “誰呀?姐替你收拾她?”

    “不用。”

    “聽周叔叔說,你上大學了?”

    “嗯,畢業了。”

    “什?么專業?”

    “電氣工程。”

    “哎呦,不錯哎,回頭讓周叔叔幫忙,給?你——”

    “不用,我自己?會找。”

    “生氣啦?”

    “……”

    “東東,你沒有小時候可愛了。”

    “三姐,你還跟小時候一樣?話嘮。”

    “哈哈哈!我家東東還記得我呢!真好?!”

    “三姐,你不渴嗎?”

    “不渴!你渴嗎,我跟蕾蕾姐帶了瓶裝水!”

    “不用。”但他擔心周子琰渴了,畢竟王家的東西那么臟,隨即改口,“喝點也行。”

    吳巷北拿了水過來,他卻沒喝,擰開后遞給?了周子琰。

    周子琰沒要?。

    生氣了。

    看看誰的脾氣大,切!

    吳旭東只得拽過她的手,說什?么也要?塞給?她。

    氣得周子琰故意把水擺在了桌子上。

    對不起,就是不喝。

    一旁的安小蕾了然于心,忍著笑,勸道:“子琰,你嘴巴都干了,喝點吧。不然等會爸媽來了該心疼了。”

    這話最管用。

    周子琰孝順,最是心疼父母。

    趕緊擰開,喝了半瓶。

    剛放下,就被?吳旭東搶了過來。

    直接擰開,仰頭就喝。

    周子琰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搞什?么啊!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害不害臊啊!

    不害臊!吳旭東用實際行動證明?,他就愛喝她喝過的,她管不著。

    他把剩下的全喝了,一滴不剩。

    安小蕾看著這兩個幼稚鬼,憋笑憋得難受。

    有意撮合,便?拿出來一張小時候的照片。

    “小東還記得在海島的事嗎?看,這是咱們兩家十二口人的合照。你在我們家這里?,鬧著要?子琰姐姐抱,不肯要?你哥哥姐姐抱。”安小蕾把照片遞過去?。

    吳旭東老臉一紅,原來他從小就會耍無賴。

    誰家做弟弟的會這樣?,拍合照的時候居然跑到?別人家去?,把自己?的哥哥姐姐扔在一邊。

    真不害臊。

    可是……

    可是周子琰也沒有拒絕他啊。

    他又看了眼,三歲稚童賴在別人家姐姐懷里?,把人家親弟弟周子琛擠到?了邊上,笑得格外燦爛。

    偏偏臉上還掛著淚,正好?被?陽光親吻,像兩顆璀璨的鉆石。

    他有些難為情,厚著臉皮問道:“這照片還有嗎?”

    “有,你子琰姐姐那里?還你跟她的合照,就你們兩個人的。她找報社雜志社登的尋人啟事,就是從你們三歲的合照上裁下來的。”安小蕾說著遞了一張報紙過來。

    泛黃的老報紙,有著歲月的滄桑。

    上面的日?期,遠在十七年前。

    原來周子琰很小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找他了。

    他忽然有些慚愧,他有什?么資格跟周子琰賭氣發火,她也是為了他好?。

    怕他只是一時沖動。

    怕他吃虧。

    她是在乎他的!

    不禁起身,走到?周子琰面前,拉著她的手,想?說抱歉,卻開不了口。

    心口澀澀的,卻又透著張牙舞爪的甜。

    被?偏愛的甜。

    看,她沒有松開他的手,他還有機會。

    他握緊了這雙略顯粗糙的手:“姐,我聽你的,一個月。不生氣了,好?嗎?”

    周子琰嘆了口氣,她還能怎么辦呢?

    自己?找回來的小祖宗,寵著吧!

    “好?。”她盯著他的唇,滿腦子都是他剛剛喝了她喝過的水。

    四舍五入,等于接吻了。

    好?吃虧。

    還不如真的吻吻看呢。

    畢竟秀色可餐。

    可惜怕他后悔……

    算了,一個月,讓他好?好?考慮吧。

    吳旭東回到?座位上,三姐盯著他緊扣的長袖問道:“東東,你不熱嗎!”

    吳旭東搖頭。

    吳巷北看著都熱,直接給?他解開了。

    結果……

    那猙獰的傷疤,嚇得她猛地跌坐在椅子上,嘴里?喃喃罵著:“畜牲,都是一群畜牲!周叔叔說得沒錯,東東肯定會吃苦的!警察怎么還不來!這群畜牲,我要?他們牢底坐穿!”

    “警察已經來過一次了,帶走了一群人呢,估計明?天還會再來。”楚勁雄解釋了一句。

    換來的是吳巷北的一個冷眼,只得噤聲?。

    吳巷北氣得團團轉,最后還是找安小蕾借了大哥大,打給?了她同學,問了問相關?的法?律問題。

    氣得她差點摔了大哥大!

    過分!

    她上哪里?去?多找幾個人作證?

    這種小山村里?的人不都是抱團的嗎?

    楚勁雄小聲?嘀咕道:“沒事,周指導已經挑唆得他們反目了,只要?承諾讓他們將功贖罪,肯定會互相捅刀的。”

    吳巷北趕緊問了問,周子琰都做了什?么。

    楚勁雄一五一十都說了。

    吳巷北沉默了,有點郁悶,哎,她這個親姐姐,拿什?么跟人周子琰比。

    不怪東東小時候就賴著人家。

    緣分。

    總之,既然周子琰已經做好?了挑撥分化的工作,那就看后期警察怎么審訊他們了。

    她坐在院子里?,對弟弟噓寒問暖,連珠炮一樣?的,永不疲倦。

    半夜十一點半,馬戲團散場了。

    王家五姐妹意猶未盡的回來,驚訝的發現大門居然被?鎖上了。

    敲了敲門,開門的卻是一個陌生的女人。

    臉帶殺氣的女人!

    王家五姐妹全都傻眼了。

    王五毛最先反應過來:“是吳家的姐姐吧?”

    吳巷北冷哼一聲?,抬手就是一個大嘴巴子甩了上去?:“不要?臉的一家子畜牲,我弟弟身上的傷我都看見了,你們全家等著吃牢飯吧!”

    王五毛沒有反駁,只是平靜的看著被?親人圍住的吳旭東:“他們住哪里??需要?我收拾床鋪嗎?”

    吳旭東搖搖頭:“三姐,你打錯人了,這是五毛。”

    “哪里?錯了,別以為她護著你就是無辜的,她要?是真的為你好?,為什?么不去?報警!不過是想?讓你感激她,真虛偽!”吳巷北還記著弟弟膀子上的傷痕呢。

    得虧沒看到?身上的,不然能跟王家姐妹直接打起來。

    她冷哼一聲?,放人進來,進來后就不讓出去?了。

    怕她們通風報信,讓潛在的共犯逃跑。

    王四毛氣死了,耀宗怎么這么多姐姐啊,白天來了一個周指導就算了,現在又來了三個姐。

    看來她們王家姐妹是真的沒戲了。

    氣得跑回房間,哭得那叫一個委屈苦楚。

    吳旭東沒理,盯著手里?的照片,滾燙的臉頰貼上燥熱的夜風,渾身不自在。

    靈魂深處有個聲?音在吶喊,他想?抱抱周子琰。

    想?親她。

    想?永遠永遠膩歪著她。

    真被?她的玩笑話說中了,他訛上她了,從三歲開始。

    他趁著說話的空隙偷偷瞄了她一眼,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她已經靠在椅背上盹著了。

    趕緊起身,扶著她點:“姐,去?車上睡會兒嗎?”

    周子琰恍惚一下醒來:“爸媽來了?”

    “沒有。”吳旭東牽著她的手,“我幫你把座椅調一下,你去?車上睡,嫌熱我給?你打蒲扇。”

    “不用,你們聊。”周子琰起得太早了,又奔波了一天,斗智斗勇。

    她是真的困得不行了,到?了車上倒頭就睡。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夜里?一點半了。

    大巴車帶著特有的引擎轟鳴聲?,小心翼翼地開進這條狹窄的鄉村小路。

    進了院子,陸續下來一群形形色色的人。

    男女老少,熱熱鬧鬧。

    周子琰一個晃神睜開眼,發現吳旭東正在副駕駛給?她打蒲扇。

    自己?都快睡著了,眼睛都瞇上了,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

    不知道是什?么意志力在支撐著他。

    之前在西屋爭執的那點怒氣,徹底消失不見。

    也許她真的應該現在就答應他。

    可是……

    還是讓他看看他原來的世界吧,站得高一點,遠一點,如果到?時候他還是覺得她這邊的風景獨好?,再答應不遲。

    她趕緊喊他下車。

    一個癡癡傻傻的老婦,被?一個滿鬢霜白的老漢攙扶著,嘴里?念叨著東東東東,踽踽而行。

    吳旭東幾乎被?定在了原地,渾身緊繃,緊張得忘了呼吸。

    他下意識握緊了周子琰的手。

    周子琰用力回握。

    別緊張,認得出更好?,認不出的話,就在今后的漫長歲月里?陪著她老人家,讓她慢慢醒來。

    老漢一眼就認出他來了,畢竟是自己?的寶貝兒子,縱然十七年不見,也已用那濃郁的思念,將幼子的面目刻進骨髓。

    吳國正喊了聲?東東,激動得一下暈了過去?。

    周中擎上前一步,趕緊扶著他。

    老安則扶住了癡傻的談三娘:“嫂子,子琰把東東找回來啦!你看,是不是東東?”

    談三娘沒有理會,精神失常的人,有自己?的小世界,外人無法?觸及。

    再努力,也無濟于事。

    她自顧自向前走著。

    來到?吳旭東面前,歪著腦袋,念叨著東東,東東。

    吳旭東崩潰了。

    記憶里?那個愛笑又溫柔的媽,怎么成了如今這個癡傻呆笨的模樣?。

    都怪他,不該接那塊肥肉,不該,不該!

    懊悔,怨恨,自責,夾雜著重逢后的欣喜,忐忑,后怕……

    種種情緒,泛濫成災。

    心痛淹沒了呼吸,脫口而出就是一聲?媽。

    疼痛的膝蓋在這一瞬間達到?了極限,他幾乎是踉蹌著撲倒了老母的面前,直接跪下了。

    他可憐的媽!他可憐的媽!

    意識混亂的老婦,被?這一聲?擲地有聲?的媽喚得渾身一震,跌跌撞撞,也跪倒在地。

    一把抱住她那丟失十七年的幼子,失聲?痛呼:“兒啊!!!”

    兒啊!你還活著,太好?了!

    兒啊!娘找你找得好?苦啊!

    淚水沖垮了十七年不見的隔閡,母子倆就這么雙雙跪倒在地。

    下一秒,驚喜交加的老婦便?昏倒在了幼子的懷里?。

    萬籟俱寂。

    只有夜風在悲鳴。

    在嘆息。

    十七年的苦等,即便?團聚,這傷痕又該怎么撫平?

    無人應答。

    一夜無眠。

    眾人七手八腳的,把吳國正跟談三娘夫妻抬去?了西屋睡下。

    周子琰趁亂,趕緊往吳旭東兜里?塞了一千塊錢。

    幾個孩子全都好?奇的看著這個小舅舅/小叔叔,等吳旭東回過神來,想?起要?給?孩子們封紅包的時候,一摸褲兜,才發現里?面鼓鼓囊囊的,都是現金。

    鈔票上還殘留著周子琰的體溫,被?他褲腿處的冰涼沖散,摸在手里?已經沒了多少溫度。

    他看了周子琰一眼,不清楚兩人爭吵的隔閡過去?沒有。

    總之,等會找個機會,好?好?道個歉吧。

    對不起三個字其實是很有擔當的表現,他不該讓那可憐的自尊心作祟,寒了周子琰的心。

    結果孩子們不肯收他的紅包。

    原封不動,全都還給?了他。

    想?必是來的路上長輩叮囑過了。

    算了。都是自家親眷。

    吳旭東不再堅持,任由?親人們圍著他,噓寒問暖,說不完的話。

    只是人群中有個身影總是眼神游離,也不愛說話,似乎對他的回歸不感興趣。

    吳旭東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這是他的大哥,可是到?現在也沒跟他說過幾句話。

    他有些納悶兒,是不是十七年太久了,以至于大哥跟他生疏了?

    又有了老婆孩子,所以……

    算了,起碼他找到?自己?的爸媽了。

    吳旭東繼續回應其他人的關?懷。

    吳燕西干脆走開了,點了根煙,默默的在院子外面抽著。

    他老婆也跟了過來,嘀嘀咕咕:“你不是說他肯定死了不會回來嗎?”

    吳燕西沒有說話,只是一根接一根的抽著。

    堂屋里?,周中擎坐著不說話。

    一旁的王騰虎坐立難安,只能一個勁的道歉,表決心。

    周中擎沒理,只寸步不離的守著他,等天亮后,把他交給?部隊來的人。

    院子里?很熱鬧,只有開車的幾個人沒有參與進來,簡單招呼過后,便?去?車上盹著了。

    第二天上午七點半,有人敲門。

    王騰虎忐忑地拄著拐杖來到?院子里?。

    “請問王騰虎同志在嗎?我們是紀律檢查小組的,請開門。”

    一同響起的還有打拐工作小組的聲?音,昨晚太晚了,他們沒有過來打擾。

    吳旭東親自開了門。

    旭日?東升,晴空萬里?。

    他的新生活就要?開始了。

    真好?。

    第20章 回家

    王家溝的人,安穩日子過慣了?。

    稀里糊涂的睡去,茫然無?知的醒來?。

    不少?人還沉浸在昨晚看馬戲的激動和興奮之中。

    直到吃早飯的時候一問,家里的父親、丈夫或者兄弟還是沒回家,這才意識到事情遠不如想象得那么簡單。

    便紛紛來?王大柱家打聽。

    結果看到的全?是一些陌生面孔。

    門口和院子里還停著六輛轎車。

    其中一輛是紀律檢查小組的,兩輛是打拐工作小組的。

    另外,還有一輛大吉普,一輛大巴。

    人群中,則站著王大柱買來?的那個兒子王耀宗。

    “怪了?,這都是誰啊?”

    “不知道啊,耀宗平時氣色那么差,今天怎么滿面紅光的?”

    “看到旁邊那個老頭了?嗎?跟他長得好像。”

    “還有個年輕男人也像,會不會是親生父母找過來?了??”

    “不是說?他是孤兒嗎?”

    “孤兒個屁啊,你忘了?耀宗小時候為什么挨打了??死活不肯叫王大柱叫爸爸,被王大柱追得滿村子跑,說?要?回家找自己爸爸媽媽。”

    “哎呦,這可?不得了?,真?要?是耀宗自己的爸媽還在的話,那王大柱也太?缺德了?。”

    “可?不是,人家爸媽看起來?還挺有錢的呢。”

    “肯定有錢啊,當初耀宗來?的時候,那小衣服穿的,多利整。看著就不像沒人管的野孩子。”

    “哎呦,可?憐哦,要?是親爸親媽知道耀宗遭的罪,不得哭暈過去。”

    “哭也沒用啊,王大柱養了?他,還能把王大柱殺了?怎么地?”

    “那倒也是,畢竟養大了?耀宗,還供他上了?大學。”

    議論?聲中,紀律檢查小組的人將王騰虎帶走了?。

    人群頓時沸騰起來?,以為是接王騰虎去上班當干部呢。

    一個個喜滋滋的,滿臉都是無?知的喜悅。

    很快,打拐工作小組也走了?,要?帶吳旭東去本地派出所進一步走流程。

    那自然,其他人也都跟著走了?。

    本來?就受不了?這個院子里的惡臭味。

    臨上車時,吳旭東堅持要?坐周子琰那輛。

    他在這里生活了?十七年,只帶走了?那件繡了?吳旭東三個字的衣服、學位證、畢業證,以及一個傷痕累累的軀殼。

    至于戶口本,王五毛已?經找出來?給他了?,他沒拿,交給了?打拐工作組的人。

    車子一輛接著一輛開走。

    王家五姐妹站在門口,唏噓不已?。

    王大毛自己有男人孩子,對吳旭東的離開倒不是很激動,只是感慨:“我說?什么來?著,白養了?吧。咱爸真?是自找的,非要?花錢找氣受,到頭來?還不是指望咱們姐妹給他養老。”

    王二毛最是反叛,罵道:“他活該,要?不是我的親老子,舉報他會害了?咱們姐妹,我早就把他綁起來?送派出所去了?。”

    王三毛沒有主?見,只顧著嘆氣:“哎,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王四毛怨氣沖天:“臭耀宗,他到底有幾個好姐姐啊?不肯跟咱們結婚也不早說?,害咱們姐妹白白耽誤到現在,太?沒良心了?。”

    只有王五毛,一句話沒說?,默默地注視著遠去的車子,轉身,收拾家里去了?。

    院子這么亂,還不是死老頭子不讓收拾嗎?

    說?什么做家務不值錢,干脆別做。

    逼著她們全?部出去干活,做工,工資全?部上交,也不知道被他藏哪兒了?。

    她得趁著他不在,趕緊找出來?。

    只要?錢一到手,她就一把火燒了?這個鬼地方,遠走高?飛,再也不回來?了?。

    *

    吳旭東做完筆錄了?,就等打拐工作小組的人核實情況。

    本地的警員那邊也傳來?了?好消息,被捕的那些人狗咬狗,全?都把對方給賣了?。

    尤其是王大柱,好吃懶做,還整天仗著有個大學生兒子在村里橫行霸道,這不,出事了?大家第一個賣的就是他。

    周子琰瞧著一切塵埃落定,便準備走了?。

    剛出派出所大門,吳旭東便追了?出來?。

    他拉著她的手,萬千不舍,難以啟齒。

    他這二十二年的人生并?不是連貫的。

    幾個重大的轉折,讓他的人生路險象環生,割裂成一段又一段的坎坷與崎嶇。

    可?是現在,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等待他的,似乎是一條寬敞順直的康莊大道。

    然而,他身處喧鬧的人群中,卻找不到家的感覺。

    太?久了?,整整十七年。

    父母也許對他念念不忘,可是哥哥姐姐卻早已奔赴自己的生活。

    他們也許義憤填膺,也許心疼憐憫,但絕對不會在他身上投入太多的時間和精力。

    否則,找到他的為什么是毫無?血緣關?系的周子琰,而不是自己的哥哥或者哪個姐姐?

    他不是個傻子。

    哪怕被吳家的人包圍,哪怕他們一口一個想死你了東東,他還是清晰的知道,他能有今天,只是因為周子琰。

    只是因為這個鍥而不舍,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女?兵。

    他叫吳旭東,而她,卻比他更?像一輪旭日,冉冉從東方升起,照亮了?他黑暗冷寂的人生。

    他怎么舍得她走?

    緊緊地握著她的手,說?什么不想松開。

    嗓子里像是剛剛遭遇了?一場山體滑坡,有種沉重與生澀的疼。

    他就這么看著她,奢望著她可?以留下,哪怕多陪他一天。

    一天就好。

    周子琰看了?看時間,解釋道:“小東,我之前約了?軍工廠的人去測試那批聲吶。”

    他知道,他都知道。

    他只能松手。

    松開后,眼睜睜看著她上了?車,系上安全?帶,卻又忍不住,撲到了?窗口:“昨天晚上的事對不起!”

    “你還記著呢?我早就不氣了?。”周子琰笑著摸摸他的頭,“放心,我脾氣很好的。”

    嗯,真?好。

    吳旭東沒有反駁,只問她:“晚上能來?嗎?”

    “我不知道,小東,以后這樣的情況會有很多很多,所以我不想害你。你慎重考慮,好嗎?小東,不管你做什么決定,你記住了?,你永遠是我最牽掛的小東。永遠。”周子琰搓搓他的頭發,“去吧,去你爸媽身邊,讓他們高?興高?興。”

    不,他不想。

    只想訛上她,做個厚顏無?恥的賴皮鬼。

    可?是她有任務在身。

    她已?經為了?他,把能動用的力量都動用了?,他還有什么不知足的。

    不過是去軍工廠辦事,不過是十天半個月見不上。

    不是生離死別,不是天涯永隔,為什么這么矯情?

    他嫌棄自己。

    雙手緊緊地扣著車窗,艱難開口:“你的地址,寫給我。”

    “好,去之前給我打電話,如果我在水下,你就別去了?。”周子琰從手套箱里找了?支筆,轉身的時候,吳旭東已?經把黃鶴樓的煙殼撕下來?一截,遞給了?她。

    周子琰把部隊的聯系方式,以及自己在外面的住址都寫下來?了?。

    煙殼遞過去的時候,想起還有沒拆封的大半條黃鶴樓呢,趕緊下車,遞給了?他。

    包括給他買的衣服褲子鞋子。

    大包小盒的,塞了?他一手。

    “小東,以后去了?大地方帶你買好的。這兩天湊合穿穿。”周子琰笑著轉身。

    身后卻傳來?東西墜地的聲音。

    沒有安全?感的鄰家小弟,急于從她這里尋得一些肯定。

    一把拽住了?她,上前一步,將她摁在心口:“周子琰,我可?以親你嗎?”

    ……周子琰有些無?奈,兩人站在馬路邊上,不怕被人看見嗎?

    想要?拒絕,卻被他緊繃的身體和那寒涼的體溫擊中內心深處的柔軟。

    算了?,反正她穿的便裝。

    成全?他吧,他這么沒有安全?感,回到吳家肯定要?無?所適從一陣子。

    也許,一個吻可?以支撐他自信一點?,勇敢一些。

    她主?動環住了?他的脖子。

    四目相對,一個有著極端壓抑的隱忍和瘋狂,一個充滿積極向上的松弛和朝氣。

    兩個截然相反的靈魂,就這么沐浴在上午九點?鐘的艷陽下,靜靜地擁吻。

    然而,靜靜只是風雨來?臨前的錯覺。

    暴風驟雨的瘋狂才是這一個初吻的主?旋律。

    他像是懸崖邊上即將墜落的雛鳥,拼了?命的想要?抓住一線希冀。

    而她將她燥熱的體溫和無?底線的溺愛擰成了?一根救命稻草,甩下去,拴住他,不讓他狼狽跌落。

    待到云消雨霽,他定要?將這一根稻草銜回去,小心整理,精心筑巢。

    等她歸來?。

    黑色寶馬緩緩遠去,吳旭東撫摸著自己的嘴唇,無?聲的目送。

    原來?跟她接吻是這種感覺。

    像是胸腔里墜入了?一束生命力蓬勃的野火,點?燃他的整個宇宙。

    熊熊大火遮天蔽日,足以將他燃燒成一輪耀眼的旭日。

    只為她而燦爛。

    *

    撿起地上的東西,吳旭東準備好好收起來?。

    這都是她送給她的,每一樣都是無?價之寶。

    轉身的時候,看到了?神色平靜的周中擎。

    吳旭東臉上一熱:“周叔……我……”

    “小東,來?,周叔叔跟你聊會兒。”周中擎準備出來?送一送自己女?兒,沒想到看到了?年輕人激烈纏綿的一幕。

    只得退回門內,耐心等候。

    現在,女?兒走了?,他該跟這個小子好好談談了?。

    兩人去了?大巴車上。

    派出所里都是人,只有大巴車上還算寬敞,也有一定的私密性。

    吳旭東把東西放下,端坐在靠近過道的位置上。

    周中擎坐在對面。

    “小東啊,我說?幾個人給你聽聽——”他說?的都是他跟吳國正的戰友,每一個都混得很不錯。

    末了?他話鋒一拐:“你看,你爸爸如果不是為了?照顧你媽媽,起碼也會是個級別不低的領導。所以——”

    周中擎拍拍他的肩膀:“自信一點?,孩子。虎父無?犬子,周叔相信你,一定是個特別優秀特別出色的小伙子。”

    吳旭東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只能掏出褲兜里的黃鶴樓,叼上,卻又克制住了?,沒點?。

    周中擎遞了?個打火機給他:“你子琰姐姐臨走時跟我說?過,你很容易受刺激,讓我跟你說?話注意點?。可?是小東,你要?相信,我們這群人大半夜來?看你,都是在乎你的,沒有人會輕視你。自信一點?,你可?是我女?兒看重的人,就算你不相信我們,起碼要?相信你子琰姐姐的眼光吧?”

    “周叔……”吳旭東接過打火機,沒點?,反倒是把煙收了?起來?,他捏著那打火機,斟酌半天,才問道,“我家跟你家離得遠嗎?”

    “不遠,我辦了?個離退軍人休閑娛樂中心,你爸爸經常帶著你媽媽過去,到了?那里,你爸爸可?以休息休息,那邊有專業的護工,可?以幫忙照顧你媽媽。”周中擎把名片遞給了?他,“你子琰姐姐也經常過去。”

    這是在給他制造機會了?。

    吳旭東不會不識好歹,說?了?聲謝謝。

    周中擎笑了?:“謝你子琰姐姐就行了?,我們幫你還不是為了?她。”

    吳旭東明?白,等周中擎下車后,這才獨自點?燃了?一根煙,默默消化。

    周叔叔一定很愛很愛自己的孩子,要?不然,有什么必要?為了?他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孩子說?這些掏心窩子的話。

    而且,周叔叔應該是不反對他追求周子琰的。

    這個信號很明?顯。

    他盯著手里的打火機,終于勾起嘴唇,微微笑了?笑。

    他早就清楚,別人再好也不如周子琰好,今天的一切喜悅和眼淚,都是建立在周子琰沒有放棄他的基礎上。

    而實際上,吳家已?經放棄找他了?。

    所以他在吳家的親人中間,才會彷徨無?措,找不到家的感覺。

    他不怪他們,他們也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為了?他放棄一切。

    何況,他媽媽已?經為了?他精神失常了?,他還有什么不知足的。

    只是,人就是這么一個矛盾的生物,理解明?白是一回事,毫不排斥的接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做不到。

    他融不進去了?,尤其是大哥和大嫂,他剛出來?的時候,聽到他們在角落里吵。

    大抵是為了?防著他回家爭財產吧。

    畢竟,他爸手里有周家好幾個廠子的原始股。

    想到這里,他就覺得好笑。

    原來?他從十七年前開始就沒有家了?。

    王家是他再也不愿意回去的地獄。

    而吳家,是他再也回不去的一個夢。

    遙遠,陌生。

    相見?*?不如懷念。

    他的家,只有手里的一根稻草,周子琰給的。

    他會用盡全?力,銜來?更?多的稻草,精心建造他們的巢。

    *

    中午時分,聞到味兒的史青霞聯系省里電視臺的朋友,坐上采訪車,興師動眾的趕了?過來?。

    半路遇上了?送弟弟過來?的趙建華,干脆把趙建軍一起帶上了?。

    這是個聰明?人,機會難得,便讓弟弟過來?幫忙跑跑腿,以后工作啊結婚啊,都有人關?照。

    周家自然不會拒絕,畢竟周子琰都打過招呼了?。

    有恩必報是周家人的準則。

    便讓史青霞帶著趙建軍一起寫稿子,反正專業對口。

    有了?媒體的干預,事情的性質定得更?嚴重了?。

    而事情解決的速度,則像是坐上了?火箭。

    一周后,吳旭東的身份徹底改過來?了?。

    戶口回歸原籍,從小到大的學籍檔案,全?部改回吳旭東。

    就連省城那個派出所登記的打拐英雄,也改了?。

    報紙和電視臺鋪天蓋地的報道,可?算是讓史青霞出了?回風頭。

    王家溝眾人分別判刑三到十年不等,包括醫院那些幫忙做假證明?的小人。

    至于王騰虎,看在他舉報有功,原定的分配單位不變。

    算是王家溝碩果僅存的一個了?。

    即便這樣,王騰虎還是蔫了?。

    夏日的風喧囂又熱辣。

    吳旭東跟楚勁雄站在路口,目送紀律檢查小組的車遠去。

    兩人一起點?了?根煙,楚勁雄問道:“東哥,你要?回去了?吧?”

    “別這樣喊我,怪怪的。”吳旭東不喜歡這個稱呼。

    這一聲哥不是因為他自己有了?本事,而是因為他是吳家的兒子。

    楚勁雄哭笑不得,索性改口:“那行,喊你姐夫得了?。反正你遲早是周子琰的人。”

    吳旭東明?顯一愣,左手下意識捏緊了?褲兜里的黃鶴樓。

    他沒有否認,但也不知道這事能不能成。

    不如沉默。

    楚勁雄打趣道:“呦,害羞啦姐夫!我那天出來?找你可?都看到了?,你們兩個已?經親上了?。別不承認了?。”

    “閉嘴!”吳旭東心里煩,吐出一串煙圈,“走了?。”

    “別啊姐夫,到我家住兩天玩玩唄,反正你回去還要?找工作,不如陪我轉轉。”楚勁雄想挽留,四年的兄弟,轉眼就成了?金鳳凰要?飛走了?,舍不得啊。

    吳旭東搖了?搖頭:“先回去看看。”

    “那我可?以找去你嗎?”楚勁雄委屈上了?,“我幫了?你這么大的忙,別這么冷血無?情好不好?”

    吳旭東什么也沒說?,塞了?一張煙殼給他。

    上面寫著吳家和周子琰的地址。

    如果他不在吳家,大概率是去找周子琰了?。

    除非周子琰拒絕他。

    楚勁雄本想調侃幾句,想想還是算了?。

    他這兄弟已?經做好了?吳家待不下去的準備,怪可?憐的。

    其實這幾天他也看出來?了?,吳家大哥性格軟弱,凡事都是大嫂說?了?算。

    包括住酒店,都是她一手安排,別人根本插不上話。

    所以吳家明?明?不缺錢,大家卻只能住著最廉價的標準間。

    既然不舍得花錢,何必裝大款呢?

    周家和安家都比他們有錢。

    死要?面子活受罪,真?是的。

    楚勁雄想想就覺得膈應。

    不禁有些擔心吳旭東的處境。

    思來?想去,他還是說?了?句掏心窩子的話:“兄弟,我說?句實在話,你別生氣。要?是吳家真?的住不下去,周子琰又在水下沒有上來?,那你可?以直接去找周叔,我看他人不錯,對你是真?的好。哪怕是看在周子琰的面子上,起碼他們一家沒有不歡迎你的意思。”

    吳旭東心里有數。

    從那天團聚到現在,只有周叔叔跟安阿姨分別找他談過幾次心。

    擔心他,怕他敏感,想太?多,不適應。

    還把自家的地址寫給了?他,那是什么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可?是那樣算什么?

    他寧可?自己租個房子。

    他又點?了?根煙:“走了?。”

    四年的兄弟,終究被各自的人生軌道推著,在命運的分叉口,暫時的各自向前。

    也許以后還會再見,但是當下,只能各奔前程。

    回去的飛機上,多了?兩個人。

    一個吳旭東,一個趙建軍。

    落地后,趙建軍直接去了?周家的公司,在宣傳部門任職,包食宿。

    吳旭東則提著周子琰給他買的那堆東西,跟著回了?吳家。

    推開門,桌子上還擺著一碗沒有吃完的羹湯。

    估計走得著急,沒來?得及收拾。

    這么熱的天,早就發霉生蛆了?。

    吳旭東把碗直接扔進垃圾桶,卻被大嫂顧蔓蔓從垃圾桶里撿了?回來?,一臉嫌棄的埋怨道:“扔了?干什么啊,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洗洗還能用啊。”

    吳旭東沒說?話,轉身看向了?吳燕西,吳燕西卻像是聾了?,完全?沒有幫他說?話的意思。

    他只能看向吳國正。

    他住哪兒?

    吳國正也不知道,畢竟事先完全?沒有準備啊。

    只得收拾一下客廳:“東東,你先休息一會兒,書房可?以收拾一下,爸這就去給你買床。”

    吳旭東無?話可?說?,褲兜里還有周子琰那天給他的一千塊錢。

    他二話不說?,拎上自己的東西,出門找旅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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