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愛火(二更)
陌生的城市,繁華的街道?。
孤獨的自己?。
吳旭東轉了一圈。
旅館日租太貴,不如找個出租房月租。
最終選定了一個距離車站不遠的筒子樓。
附近有國營商場,菜場,也有不少正在建設中的工地。
他學的是電氣工程,應該有用武之地。
房東是個老大?哥,三十來歲,見他一身書卷氣,便問道?:“大?學生?”
吳旭東點點頭。
老大?哥非常開心?,大?學生好啊,大?學生愛干凈。
“這里以前是醫院的家屬樓,后來醫院搬走了,家屬樓也快拆了,估計明年吧,所以我?不能長租給你,就月租吧。”老大?哥實在,不想宰人。
押一付一,吳旭東爽快的付了一百塊錢。
房子不大?,但勝在五臟俱全,一室一廳一廚一衛,夠他自己?住了。
還有座機,水煤電以及電話費另算,挺方便的。
下樓買了些日用品回來,天也黑了。
他倒在床上,默默地回味八天前的那個吻。
肩膀好像還被女人的手臂緊緊勒著。
當兵的女人,勁兒大?得出奇,以至于那種觸感久久揮之不去。
這都第八天了,還在擾亂他的心?智。
他猛地爬了起?來,拿起?紙筆,寫下初吻的日期。
倘若年華老去,那就憑借這些微末的記憶,重拾當初的感動。
合上筆記本,他重新躺下了。
爸爸在找他嗎?
不知道?,找也不想回去。
那個家,連他的房間都沒有,回去干什么。
卻又有些內疚,他還有個精神失常的媽,為?了他連命都不要了。
雖然?重逢后不再念叨東東東東,但還是生活不能自理。
可是……
他不想寄人籬下,那不止是爸媽的家,也是哥嫂的家。
沒有他的位置。
忍忍吧,努力掙錢,自己?買房子,請個護工,把他可憐的媽媽接過來盡孝。
這才是正經。
閉上眼,養精蓄銳,明天出去找工作。
快睡著時?,又爬了起?來。
算了,跟周叔叔說一聲?吧,萬一他爸找不到他,肯定要去打?擾周家。
“周叔,是我?。”
“小東啊!一切都好吧?”
“周叔,我?租了個房,不回去了,我?爸要是找你,麻煩你幫我?安撫一下。”
對面是一聲?嘆息:“小東,你這孩子,太見外了,周叔叔這里有房子。”
“不用,謝謝周叔。”
“這是你住處的電話?”周家裝了來顯,每個月多?交不少錢呢。
吳旭東點頭:“嗯,房東家的,周叔,別讓我?爸來找我?,我?想自己?靜靜。”
“沒問題。工作的事——”
“我?自己?可以的,周叔,好意我?心?領了。”
“好小子,有志氣!放心?,等你子琰姐姐上岸了,我?把你號碼告訴她。對了地址告訴我?——”
“康復路上原來的醫院職工樓。”
“門牌號。”
“……”
“怎么,想讓你子琰姐姐擔心??”
“三棟三零三。”
“有錢嗎?”
“子琰姐之前借給我?一千,夠用。”
“好,你一個人好好靜靜,我?不會讓你爸爸去打?擾你的。”
“謝謝叔。”
還叔呢,早晚讓你小子叫爸!
這世上只有他家子琰能讓他服軟了。
周中擎掛了電話,嘆了口氣:“老安啊,真被你說中了,小東自己?租房住了。”
“聽見了。租在哪里?”老安也是剛到家,還沒喘口氣,正在收拾行李。
周中擎把備忘錄拿給她。
老安揉了揉眉心?:“這孩子,果然?是吳國正的種,一個傻老帽,一個傻小帽!那個樓電路老化,動不動跳閘,怎么住?”
“那怎么辦?”周中擎也無奈,子琰在家就好了,小東那孩子太有主見了,別人勸不動的。
嘆了口氣,周中擎回到沙發前坐下,視線一掃,看到了茶幾上的便條和鑰匙。
趕緊拿起?來看看。
是子琰三天前留的,她去部隊之前,還是不放心?小東。
便條上寫的是——
“我?親愛的老爸老媽:
一路辛苦了!
我?呢,擔心?小東在吳家住不長,思來想去,還是把我?那套小公寓的鑰匙留下來吧。
如果他在吳家一切都好,你們就不要提鑰匙的事,免得吳家誤會。
如果他出來自己?住了,那就把鑰匙給他。告訴他,當自己?家,別客氣。
我?趕時?間,就不去小公寓收拾了。
總之,如果讓他去住的話,還得麻煩老爸老媽幫我?把墻上的剪貼報全部撕下來,我?不想讓他覺得他虧欠我?。
——愛你們的子琰”
周中擎哭笑不得:“老安啊,不用擔心?了,子琰都給他考慮好了,想想辦法讓小東來家里吃頓飯吧。”
老安接過便簽看了看,也松了口氣。
這樣?安排也不錯,反正他們是樂見其成的。
又怕小東來了要問子琰回來的日期,便給子琰領導打?了個電話問問。
很快,老安掛斷了電話:“子琰還有半個月才上岸。”
“那就不撕剪貼報了,我?覺得應該讓小東看看,看了他心?里踏實。快,打?給小北,她跟小東歲數相?差不大?,容易說到一塊兒去,讓她勸小東過來一趟。”
周中擎趕緊催促老妻去張羅。
不是他不想打?,只是作為?異性長輩,他不如老安好說話。
老安趕緊起?身,去書房打?給了吳家三姑娘。
*
吳國正一回來就惹東東生氣了,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
追出來找了半天,不見人影,只能給老友打?電話:“老周啊,小東離家出走了。”
周中擎不喜歡這個說法,小東哪有家,有家就不會出走了。
他問吳國正:“是不是沒有給小東留房間?”
“……我?不是故意的,你說這都十幾年了。燕西還有兩個孩子要上學,沒辦法,只好把他的房間改成了書房。”吳國正還沒有意識到問題在哪。
傻老帽名副其實的。
周中擎氣得不想理他:“見過流浪的小野貓嗎?見誰都齜牙!這孩子沒有安全感啊!你怎么能不給他留房間呢?”
“老大?媳婦……”吳國正想解釋。
周中擎不想聽:“別給我?找借口,你是做老子的,兒子窩囊你也窩囊?不行讓你家燕西離了,重找個好相?處的媳婦。什么玩意兒,剛回來就把人氣走了,你還好意思找他。別找了,我?去給他安排個地兒。你這兒子歸我?了!不謝!”
啪的一聲?,周中擎掛了電話。
吳國正愣了半天,郁悶得點了根煙。
他看著正在收拾書房的大?兒子,喊道?:“快別收拾了,去你周叔那里看看,把東東接回來。這算什么事兒,一回來就跑了。我?也沒有怎么著他呀!”
吳燕西愁眉苦臉的看了眼在陽臺洗洗涮涮的女人,不敢擅自做主。
還是知會了一聲?:“蔓蔓,我?去接東東回來。”
“去什么去!脾氣這么大?,誰受得了他!”顧蔓蔓不讓。
原本這家里什么都是她男人的,現?在好了,忽然?回來一個小叔子。
那天晚上她就不想去,不過是礙于周家不好惹。
現?在人回來了,周家總不好再管了吧。
有他們什么事兒啊,咸吃蘿卜淡操心?,老四又不姓周。
吳燕西只好繼續去書房收拾,人回不回來不重要,房間收拾了,就是態度有了,別人挑不出毛病。
要問他自己?,對這個小弟什么感情?
當然?是不希望弟弟回來。
愛走走吧,等蔓蔓生了老三就住不下了,東東不回來也好。
*
天黑了。
吳旭東什么也沒吃。
餓醒了,也熱醒了。
不知道?是停電了還是跳閘了,總之電風扇不轉了。
廚房有掛面,他卻懶得起?來,就這么枕著雙臂,看著黑沉沉的屋頂。
他怕熱,這么躺下去是睡不著的。
索性起?床,準備逛逛夜市,認認路。
那租房的大?哥說了,三條街外有個小吃街,到了晚上特別熱鬧。
穿好鞋襪,拿上鑰匙,剛準備出去,電話響了。
吳旭東以為?是周叔打?的,開口就是一聲?叔。
那頭傳來一聲?笑。
吳旭東愣了一下:“三姐?”
“安阿姨怕你寂寞,讓我?陪你聊聊天。”
“我?沒事。”謝謝安阿姨,真細心?。
“東東,怎么啦,大?嫂給你臉色看了是吧?”
“……”
“大?哥也沒有攔著點對不對?”
“……”
“你不說我?都知道?。大?哥窩囊,大?嫂強勢,咱爸一門心?思照顧咱媽,平時?總是讓著大?嫂的。”
“為?什么讓著她?”
“你想嘛,哪個女人愿意有個精神不正常的婆婆,所以呢,大?嫂總覺得自己?吃虧了,動不動就拿咱媽說事。你別跟他們一般見識。”
“我?真的沒事。”
“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很失望吧!是不是在想,周子琰怎么不給你打?電話?”
“……”
“人家去潛艇上調試聲?吶了,半個月后才能上岸。”
“知道?了。”
“安阿姨還讓我?問問你,想不想看看周子琰住的地方?想的話,自己?去找周叔叔拿鑰匙。”
“這不好吧?”
“反正話我?帶到了,你別后悔。好了東東,我?不能再跟你聊了,不然?蕾蕾姐又要說我?偷奸耍滑了。你是不知道?,她跟周子琰是反的。她看起?來好脾氣,實際上是個鐵石心?腸,嚴厲得不得了。周子琰呢,看著不好惹,其實嘴硬心?軟,心?里住著一個小姑娘呢。”
“看出來了。”
“東東,加油啊,別把這么好的周子琰拱手讓人了。她的追求者可不少呢。”
“嗯。”
“那我?掛了,心?情不好就給我?打?電話,上飛機前號碼都給你了,沒丟吧?”
“沒有。”
“那就好。東東,姐等你喜酒哦!”
“好。”
掛斷電話,吳旭東枯坐在床上,抱住了自己?。
是的,周子琰不是不想給他打?電話,而是太忙了,這事她走的時?候強調過。
讓他慎重考慮。
他得承認,等待的時?間里,真是寂寞如雪。
可是他有那個吻,回味綿長。
足以消解心?里的不安。
不過,還有半個月嗎?
真是太久了。
還是去她的住處看看吧,既然?周叔叔提了,那她應該是不反對的。
他出門坐公交,往周家去了。
周家住得挺高檔的,十九樓,頂部大?平層,五百來平,歐式裝修。
周中擎親自開的門:“小東啊,快來快來,還是你面子大?,你安阿姨好久沒做過餃子了,今天沾你的光。”
吳旭東卻沒有進去。
大?理石的地面,太高檔了,怕弄臟人家的地面。
周中擎明白,趕緊給他拿了雙拖鞋過來:“別嫌棄,這是你安阿姨剛買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腳。”
“謝謝叔叔阿姨。”吳旭東換了鞋,猶豫片刻,把自己?的鞋擺在了門外面。
周中擎俯身,直接給他拿進來了:“哎呦你這孩子,鞋子放外面干什么,家里沒那么多?規矩,快進來。”
好吧,吳旭東進來了。
打?量一番,不禁好奇:“只有你和安阿姨在家嗎?”
“要么說我?們兩個是空巢老人呢。你小杰大?哥整天在天上飛來飛去,他那媳婦又是個事業心?強的,整天泡在單位不著家,一雙兒女都是娘家爸媽在帶,買了房子,住出去了。你蕾蕾姐跟你三姐住研究所呢,輕易也不回來。你子琰姐姐更?不用說了,我?跟你安阿姨一年到頭都見不到她幾面。剩下子琛,還沒有畢業,住學校。好不容易放暑假回來了,一到家就去找同學了。”周中擎大?致介紹了一下。
吳旭東明白了,晚上頂多?回來一個周子琛,再沒有其他人了。
挺好的,沒什么不自在的。
他走到廚房,問道?:“安阿姨,要我?幫忙嗎?”
“你會嗎?”老安好奇,能主動干家務的男孩子可真不多?見啊。
她家子琛就懶得跟頭豬一樣?。
吳旭東說會,下意識卷起?袖子,想想又放下了。
扣扣子的時?候,老安轉過頭來看了眼:“小東啊,你的事我?們都知道?,別不好意思,沒有人笑話你。嫌熱就卷起?來。對了,老周啊——”
“哎,來了。”周中擎拿著一瓶紅酒,正準備開呢。
老安問道?:“子琰不是讓你問問國外的朋友嗎,那個祛疤膏有沒有效果啊?”
“有的有的,再等幾天,已經寄過來了,海關?那邊也要走流程的。”周中擎哪能忘了這事,這都是子琰離開東萊鎮的時?候叮囑過的。
老安放心?了:“小東啊,來,包餃子,不會阿姨教你。”
吳旭東當然?會,只是沒吃過幾次。
王家溝條件太差,吃不起?。
他忽然?有些鼻子發酸。
記憶里最后一次吃餃子,還是因為?他考上了大?學。
他偷偷給自己?做了頓餃子,就六個,全素的。
下鍋煮了,慶祝自己?終于要擺脫魔爪了。
結果被王大?柱堵在了半路……
不想了,王大?柱坐牢去了。
前塵往事,就此別過。
他深吸一口氣,卷起?袖子,去水池那里洗了把手,一起?包餃子。
周中擎開了酒,見他們兩個都在廚房忙,干脆不喊了。
先去陽臺看看花花草草,澆完水,也卷起?袖子,一起?來包餃子。
下餃子的時?候,吳旭東看著熱水里翻滾的餃子,嗅到了久違的煙火氣息。
很香,很誘人。
是家的味道?。
奇怪,他跟周子琰還沒有確定關?系。
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
他不知道?。
但是,他看得出來,周叔叔跟安阿姨發自內心?的在照顧他的情緒。
吃完還特地拿了本相?冊給他,連著那張便簽一起?。
“你子琰姐姐的,拿著吧。這是她公寓的鑰匙,你要是想住就住,不想住就鎖起?來,回頭自己?把鑰匙給她。”周中擎交代完,又怕他身上沒錢,拿了一個牛皮紙信封給他。
他沒要,說什么也不肯要。
周中擎不再堅持,抓起?大?吉普的鑰匙:“走吧,叔叔送你去,順便接子琛回來,這個臭小子,不知道?在外面野什么。”
車子很快停下。
是一個高檔的白領小區。
距離周家父母不遠,走過來估計十幾分鐘。
樓層不高,九樓,一梯三戶,九零九。
周家人都喜歡住在最高處。
周中擎送到這里,便回去了:“小東啊,有事打?電話。你不要拿叔叔當外人,叔叔會生氣的。”
“好。”吳旭東握緊了公寓的鑰匙,目送周中擎進了電梯。
卻遲遲沒有開門。
這算什么呢?
主人不在家,他就這么突兀的進去了。
不合適。
可是……
周叔叔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
而且……周子琰的便條也給他了。
她總是為?他設想得那么周到。
如果不進去看看,也太不識好歹了。
思來想去,他還是打?開了公寓的門。
推開門,打?開燈,玄關?那里躺著一個購物袋,明顯是趕時?間,隨手一扔,沒有整理。
里面是一雙新的男士拖鞋,標簽還在上面,三天前買的。
周子琰買的。
四十七碼。
她篤定了他會來,是嗎?
還是說,只是有備無患。
不管怎么樣?,起?碼她準備了。
她心?里有他。
只是接過一次吻的關?系,她已經愿意讓他登堂入室了。
還考慮一個月做什么,他現?在就想做周子琛的姐夫。
哪怕別人罵他不要臉,他也不在乎。
換上拖鞋,關?上了門。
回頭看向客廳的時?候,他的雙腳卻被釘住了。
墻上釘了一整圈的軟木板,四面八方,鋪天蓋地。
上面全是剪貼報,用圖釘固定,大?大?小小,形形色色,各種日期和事發地的,全都是關?于走失兒童的報道?和線索。
旁邊還有地圖,好多?城市都做了標記,上面貼著標簽:已登。
登什么,當然?是尋人啟事。
他簡直無法想象,周子琰為?了找他,到底付出了多?少心?血。
然?而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總有輻射不到的地方。
偏偏在一片沒有標記的城市里面,有個城市突兀的被標記上了,是他上學的那座城市。
他怎么不知道?,什么時?候的事?
他幾乎是撲了上去,沒注意腳下的茶幾,被絆了一跤,跌倒在地毯上,才發現?茶幾上放著一份解約合同。
甲方:周子琰。
乙方:史青霞。
內封尋人啟事,撤銷,違約金六千。
時?間,七天前。
是她找到他的第四天,跟他相?認的第三天。
應該也是她從軍工廠離開的日期。
原來沒有什么巧合。
原來沒有什么幸運。
是她一直在找他,所以才……
這一瞬間,吳旭東仿佛沉到了一個蓄滿蜜糖的池子里,徹底成了一個水鬼,淹死也不覺得冤。
心?甘情愿,甘之如飴。
做她的水鬼。
他怔怔的看著這份解約合同,呼吸急促,絲絲縷縷,都是甜。
掙扎著起?身,他找到了臥室里的座機,打?給了楚勁雄:“我?走之前問你,你是怎么知道?周子琰在找我?的,你不肯說。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
“她不讓說啊。”楚勁雄很冤枉啊,天知道?他憋得有多?難受。
吳旭東直接問他:“尋人啟事,史青霞,對不對?”
“你都知道?了還問我?。”楚勁雄松了口氣,“喂,我?可丑話說在前頭啊,別說是我?說的。我?可不想惹她,吃不了兜著走嗎我?。”
怪不得連史青霞也沒說,估計周子琰都叮囑到了。
怕他覺得他欠她的對不對?
可是欠了又怎么樣??
他把他這個人還給她!他的一切,都給她!
是,他一貧如洗,可他有信心?,他可以的,他能掙大?錢。
實在不行,他把汽修店賣了,拿著錢做點買賣,尋找更?多?的機會。
他可以讓她做個快樂的富婆,隨便揮霍。
吳旭東掛斷電話。
匍匐在床沿上。
視線里,一張寫字臺隔著單人床跟他靜靜地對望。
上面擺著一本扣上的筆記本,牛皮封面,帶紅綢書簽。
他鬼使神差的爬起?來,走了過去。
伸出手,真想翻開看看。
最終還是縮了回來。
偷看別人的東西是不道?德的,哪怕對方把鑰匙給了他。
思來想去,他還是忍住好奇心?,轉身離開。
關?門的時?候,才意識到臥室里全是機動戰士高達的海報,中間有一個另類,格外的顯眼。
是兩個稚童的合照,正對著單人床。
左邊的三歲,牙都沒長齊,天真又無邪。
右邊的五歲,神采飛揚,天生的大?姐頭風范。
吳旭東屏住呼吸,走過去,伸手輕輕撫摸著墻上的照片。
長一米多?,寬一米左右。
特地放了這么大?,得花不少錢吧?
還用相?框裝裱了起?來。
真舍得。
下面寫了一行字:小東,我?會找到你的!
吳旭東忽然?笑了。
淚卻落了下來。
是的周子琰,你找到我?了。
一輩子都是你的。
吳旭東離開了周子琰的公寓,什么也沒碰,只帶走了之前在周家時?,周叔叔給他的相?冊,以及周子琰的那張便簽。
他把門鎖好,反復檢查,確認沒有問題了,這才走了。
回到筒子樓,不厭其煩地翻看周子琰小時?候的照片。
越看越是喜歡。
最后竟然?抱著相?冊睡著了,便簽也夾在里面。
那都是愛,沉甸甸的,充盈了他全部的生命。
哪怕她不在身邊,他也能知足常樂。
所以,即便跳閘了,電風扇不轉,他也睡得香甜。
第二天一早,他出去找工作。
工地負責人見他細胳膊細腿的,不肯要他。
那就去修車店。
因為?經驗豐富,所以不費吹灰之力。
不管怎么說,先干著吧,起?碼有收入了,不至于餓死。
至于長期的有發展前景的工作,慢慢找。
實在不行可以自己?創業,做大?老板。
總之,這個時?代不缺機會,只缺發現?機會的眼睛。
夜里下班回家,電話響起?。
又是三姐這個傳話筒。
“東東,昨晚睡哪兒了?”
“出租房。”
“啊?沒去周子琰那兒睡啊。”
“我?身上臟。”
“你洗澡啊。”
“……”
“東東,你找到工作了嗎?周叔叔公司缺人呢。”
“不用,我?自己?會找,以后別再說這話了。”
“好吧,東東,你怎么不高興啊,回家看大?嫂臉色了?”
“沒有。”
“那就好。我?跟二姐都讓著她呢,沒辦法,大?哥太窩囊了,你別跟他們一般見識,啊。”
“嗯。”
“小東,我?去寫報告了,你真的沒事吧?”
“沒事。”
“哦,那你晚上睡覺關?好門窗哦,你長得太好看了。”
“……”
“你別不信啊東東,咱們幾個就屬你長得最好看,你小心?有臭流氓騷擾你。男孩子在外也要注意安全啊。”
“三姐,我?忙,掛了。”
“哎,東東啊——”
吳旭東掛斷電話,倒在床上,翻出相?冊,怎么也看不夠。
沖了澡,繼續看,最后以同樣?的姿勢睡著。
每天如此。
第七天晚上回來,門口等著一個人。
高大?魁梧,光看背影就覺得很有安全感。
吳旭東一愣:“周叔叔。”
“給你的祛疤膏。”周中擎抱著一個盒子,外面的物流包裝還沒拆,上面有海關?的章。
吳旭東收下了,感謝的話太過蒼白,只得邀請周中擎進屋坐坐。
周中擎什么也沒問,安靜地等他下了兩碗雞蛋面,兩人對坐在飯桌前吃了。
吃完便走,不給他任何壓力。
吳旭東在走廊處默默目送他出了小區,這才回到屋里,拆開了包裝。
日文的,不知道?寫的什么。
總之,試試吧。
她說了不嫌棄他,可是他嫌棄自己?。
他也想做個正常人,不想渾身都是疤,摸著都難受。
也不知道?多?久才有效果。
總之,第二天他去圖書館借了些日語書,回來自學,自己?翻譯,按照說明書使用,一天三次。
堅持不懈。
終于,周子琰上岸的日子到了。
吳旭東本打?算買件好點的衣服,可是他才工作半個月,還沒有發工資。
今天又請了假,還要被倒扣一天的錢,買什么買。
干脆就這樣?,穿著她之前買的,等在了她的小公寓門口。
連早飯都忘了吃,就這么靠在門口,手里拿著一份報紙,手臂夾著她的相?冊,耐心?的等著。
一個小時?過去,人沒來。
兩個小時?過去,人還是沒來。
三個小時?……
快中午了。
吳旭東終于有點煩躁了。
他看了看手表,難道?部隊有事?
思來想去,還是拿起?鑰匙,開了門。
周子琰有大?哥大?,回家后應該會帶上的吧?
他打?了過去。
“小東?人呢?修車店說你請假了,出租房也沒見著你啊。”
什么?她居然?知道?他在修車店打?工?
她是神仙嗎?
千里眼,順風耳?
吳旭東傻眼了:“你在哪兒?”
“我?等了半天,又聯系不上你,就回來了,馬上到我?小公寓。”
“我?在。”
“啊……你不早說。等著,看我?怎么收拾你!”周子琰惱了,一腳加了油門。
半個小時?后,一個戴著黑長直假發穿著鵝黃色連衣裙的女人風風火火從電梯里出來了。
手上還提著一個購物袋。
吳旭東還沒開口,就挨了一頓臭罵:“你不要矯情了行不行?來之前不能跟我?爸媽說一聲?嗎?怕他們笑話你還是怎么?誰會沒事閑的笑話你!笑話你是能發財還是能長命百歲啊!你能不能——唔——”
吳旭東不想說話,不管不顧的抱住這個女人,堵住她聒噪的嘴巴。
一解相?思之苦。
混亂間什么時?候開了門都不知道?。
誰開的,也記不清了。
反正就是開了,兩人幾乎是同一時?間踹了鞋,一個扔了相?冊,一個扔了購物袋。
周子琰還不忘把門關?上。
還沒站穩,就被吳旭東摁在了懷里,天旋地轉。
周子琰,你完了,被我?訛上,一輩子都甩不掉的。
然?而他很快停了下來,不敢,怕褻瀆了她。
把人裙子都撕壞了,脖子上也留下了牙印,最終還是理智回歸。
心?跳密集得像戰鼓,兩人全都倒在地毯上,一個大?喘著氣,一個在瞪眼。
“對不起?。”
“你行不行啊!”
“我?可以嗎?”
“不知道?,你想清楚了,我?這條賊船可不是隨隨便便能下去的。”
“周子琰,我?才是賊船,應該是你考慮清楚。”
“呦呵,二十幾天不見,?*?長本事啦!”
“周子琰,講講道?理,是你招惹我?的!”
吳旭東握著她的手,指著墻上的剪貼報,理直氣壯。
“神經,找你還犯錯啦!”周子琰氣笑了,爸媽真是的,怎么沒給撤掉啊。
理了理亂糟的裙子,算了,不穿了。
起?身去臥室換一條。
吳旭東沒敢跟過去。
女人再出來的時?候,穿著一條粉色的蕾絲套裙。
上身的蕾絲小襯衫很短,只到肚臍那里。
下身的裙子也不長,在膝蓋上面。
估計是國外的款式,怪讓人把持不住的。
陽光從身后的陽臺打?進來,讓這個女人神圣得宛如一個天使。
粉面含春的天使。
她的心?里果然?住著一個溫柔的女孩子。
吳旭東看得眼睛都直了。
從上到下,很快注意到了她腳踝上的傷,雖然?好了,卻留了道?淡粉色的疤痕。
就像他的額頭,拆了紗布,留下了粉色的回憶。
她給的回憶。
甜的,甜到讓人窒息的回憶。
風從窗口撲進來,將空了的購物袋吹到他懷里。
吳旭東恍然?大?悟:“新買的?”
“沒有啊,誰要特地為?你買衣服穿。還沒確定關?系呢。”周子琰嘴硬。
親都親過了,十有八。九的事。
只是還沒到一個月的期限。
然?而剛剛路過一家時?裝店,還是鬼使神差的買了。
哎,承認吧,她看上他的臉蛋兒了。
真好看。
沒吃早飯都不覺得餓。
吳旭東也不餓,被她美的!
他站了起?來,走過去,環住她的腰:“不想等一個月了,可以嗎?”
“理由。”
“周子琰,我?愛你,想做你的男人,做你的唯一,可以嗎?”
“……”
“怎么,需要跟你打?申請嗎?需要的話我?現?在就去寫,希望周指導批準。”
“跟誰學的啊,油嘴滑舌的!”周子琰笑著推開他,“等等,窗簾沒拉。”
他去拉。
然?后呢?
周子琰別開視線:“吳旭東,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也沒有藏著掖著。”吳旭東走回她身邊,沒有停,往臥室走去,“我?去寫申請,我?記得你寫字臺上有紙筆。”
“你給我?回來!”周子琰制止了他。
吳旭東回頭問她:“為?什么?”
“別碰我?的日記本。”周子琰轉身,沖過去把本子收起?來,鎖進了抽屜里。
是她大?意了,當時?著急去部隊述職,匆匆給他買了雙拖鞋扔玄關?那里就走了,屋里什么都沒有收起?來。
原以為?爸媽會幫她收起?來,結果被坑了。
別人家孩子坑爹坑媽,他們家爹媽坑閨女。
坑死了。
難怪今天見了面這么瘋,都被他知道?了。
回頭又要覺得他欠她的,她不喜歡。
鎖起?日記本,周子琰轉身靠在寫字臺上,冷著臉:“有沒有偷看?”
“沒有。對你發誓。”吳旭東撿起?摔落在地上的相?冊,舉著宣誓。
周子琰被他逗笑了:“神經。”
“可是我?想看。可以看嗎?”吳旭東好奇,想知道?在他缺席的時?光里,她都在想些什么。
周子琰拒絕:“不可以。申請駁回。”
“好的領導,你說了算。”吳旭東把相?冊放下,重新走回她面前,“周子琰,你找不到第二個這么乖的男朋友了。選我?,不吃虧。”
“你挺臭美啊!”周子琰驚呆了,他不是挺自卑的嗎?
一陣子不見,變自信了?
吳旭東也不知道?,是愛吧。
是她先動的手。
滿墻的剪貼報,滿世界的找。
足夠了。
爸爸不夠照顧他的感受,沒關?系。
沒有哥哥姐姐的關?心?,也無所謂。
大?嫂跋扈專制,那更?加無關?緊要。
他有周子琰就足夠了。
這輩子的運氣,都用來跟她相?遇了。
人不能太貪婪。
他再一次環住了周子琰的腰:“親你需要打?申請嗎?”
“滾!”周子琰笑得花枝亂顫,笑著笑著,笑不出來了。
要命了,她招惹了什么人啊。
看那眼神,委屈巴巴的跟個小野貓一樣?。
渴望一個好心?人的收留。
渴望一個溫暖的家。
她心?軟了:“不用,明天我?去部隊打?申請。姐們兒準了!但還是要聽聽領導的意見!”
“周子琰!”
“嗯?”
“你今天太好看了。”
“……”
“閉上眼睛。”
“干嘛?”
“親你。”
“不給。”
“耍賴!”
“你沒有耍賴?三歲就開始了!”
“那你應該知道?,我?賴定你了。”
“吳旭東!”
“在呢領導。”
“神經,跟你說正經的!”
吳旭東不逗她了,認真地看著她:“你說。”
“你爸媽那邊說一聲?。”周子琰握住他的肩膀,“吳伯伯是粗心?一點,但他這些年很不容易。別的叔叔伯伯都飛黃騰達了,只有他,為?了談伯母,原地踏步。”
“好,聽你的。”吳旭東明白,爸媽有爸媽的苦衷,他不是生氣,只是融不進去了,難受。
他出來住,大?家都自由。
有的關?系,遠香近臭,那就遠著點。
而有的關?系,他恨不得時?時?刻刻,永遠膩歪。
正事說完了,他再一次靠近:“可以親了嗎,領導?”
第22章 蜜糖
周子琰不喜歡領導這個稱呼。
她跟他不是?上下級的關系。
所以吳旭東只親到了她的手心。
她拿手背抵著嘴唇,堅持她的原則:“換個稱呼。”
“為什?么?”這樣?不好嗎?一切聽她的。
不好。
周子琰的手心有些粗糙,需要格外輕柔,才敢撫摸他的面龐。
指尖細長,在?暖黃色的燈光下,細細描摹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薄唇。
小東長得真好看啊。
如果不是?被王家溝的遭遇扭曲了性格,說不定早就被別的女生拐跑了。
命運有時?候真的愛跟人開玩笑,它讓你尋尋覓覓,苦苦求索,又讓你失而復得,驚喜萬分。
而小東,就是?她的驚喜,她的復得。
眼睫低垂,她輕輕地握住他的手,十指糾纏。
這樣?一個帥氣的年輕小伙子,她才不要做他的領導。
那太沒勁。
所以她必須說清楚:“小東,你我的地位是?平等的。”!!!
吳旭東長這么大,第?一次有人跟他說這樣?的話!
在?王家溝,所有人都是?高高在?上的掌控者,每一個人,都對他指指點點,頤指氣使。
在?中學,所有人都是?漠不關心的旁觀者,每一個人,都對他鄙夷又憐憫,畏懼又厭惡。
到了大學,那更是?一個微縮型的社會?群體。
沒有人跟他說平等。
反倒是?自發的對他豎立起一道道屏障,希望他自覺遠離,別來沾邊。
而楚勁雄這個例外,不過是?因為他救了他。
沒什?么代表性。
所以,平等是?什?么?
他不知道,也沒見過。
那就像是?一個遙不可及的烏托邦詞匯,帶著不切實際的幻想。
可是?現在?,這個拯救了他的女人,告訴他,他們是?平等的。
即便他只是?一個初出茅廬,領著微薄薪水的修車工。
即便他的大學文憑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里暫時?還?發揮不了作用。
即便吳家連他的房間都沒有。
即便他囊中羞澀,只有一顆火熱的真心。
即便他脾氣古怪,敏感又矯情。
即便……
但她還?是?告訴他,他們是?平等的!
他上輩子一定拯救過全宇宙,這輩子才能遇到一個這么好的她。
她就像是?他的恒星,對他有著致命的吸引力,他愿意永遠圍著她轉,一切以她為中心,做她最?虔誠的信徒。
他忍不住,實在?是?忍不住,反手圈住了她的腰身,右手勾住了她的天鵝頸。
呼吸有了自己的意識,滾燙,急促,不受控制,像那即將墜落的流星,奔向他命運的歸宿。
他不顧一切的吻了上去。
她的唇永遠那么火熱,濕潤,帶著女兒家獨有的甜美和芬芳,讓他陶醉。
不禁變得貪婪,想要更多,更多……
最?后到底還?是?剎住了車,她還?要打申請,他跟她還?沒有板上釘釘。
再等等,等到一切水到渠成,等到一切名正言順。
意識歸位,他趕緊攏住被他扯開的粉色上衣。
扣子已經不知崩到哪兒去了。
他是?罪魁禍首。
沒想到,短短幾分鐘,他毀了她兩套衣服。
真是?個敗家子。
他沒說錯,他才是?賊船。
他羞愧地埋在?她頸間,帶著懊悔:“對不起……”
“為什?么對不起?”周子琰意亂情迷,一點也沒有攔著他。
由著他胡鬧,由著他狗啃。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男妖精,有著致命的魅惑力。
看看,不過是?親了親,他便目色迷離,秋波泛濫,宛如一只妖魅的雪狐,邀她共赴巫山。
她幾乎就要陷進去了,然而他只是?個有賊心沒賊膽的騙子,害她白白投入一場。
不免氣惱:“兩次了,你到底想不想!”
“想!但不是?今天。”吳旭東摘下她的假發,親吻她短發上墜落的汗珠,“對不起,琰琰!”
“你喊我什?么?”周子琰明顯沒有預設過這個稱呼,忽然有點想笑,“怎么被你喊小了。”
“那就琰琰,我喜歡。”吳旭東輕輕環住她的肩膀,一遍又一遍的喊,“琰琰,琰琰!我的琰琰!”
“你好肉麻!!!”周子琰受不了了,想跑。
卻?被他的眼神俘虜,伸出去的手非但沒有推開他,反倒是?緊緊地環住了他的腰。
聲?音悶悶的,從他心口傳來:“算了,你高興就好。”
“琰琰,你真好。”獨一無二的好!全世界最?好的好!
周子琰哭笑不得,抬起頭來反駁:“哪有啊!我發火的時?候你就慘了!”
“我不怕!”吳旭東起了捉弄她的心思,“你發一個我看看!”
“我沒發火嗎?”周子琰嫌棄。
吳旭東笑了:“剛才出電梯的那幾句話也算?”
“不算嗎?”
“紙老虎!”
“吳旭東!”
“琰琰!”
“你!”
“好琰琰,不氣了。餓了嗎?我給你做午飯。”吳旭東看看手表,十一點了。
周子琰還?真餓了,松開他的腰,牽著他的手,帶他去廚房看看都有什?么。
有陣子沒回來了,冰箱里沒有食材,只有兩板老冰棍兒。
吳旭東:……
他把冰箱合上,油鹽醬醋倒是?全的。
蹲下看看儲物柜里有什?么。
還?有點米面,天氣熱,所以都密封在?塑料箱子里,打開看看,沒有生蟲。
那么買點蔬菜生鮮就可以了。
起身的時?候,膝蓋隱約有些痛,還?好他背對著她。
扶著灶臺站好,不動聲?色地問道:“你平時?都愛吃什?么?”
身后的周子琰注意到了他的停頓,低頭看了看手表,還?早。
楚勁雄果然沒有騙她,他的腿有問題。
不過她給他預約的中醫館要到下午四點才有號。
眼下,她不打算告訴他。
捂著嘴打了個哈欠,起太早了,快到午休時?間了。
但他難得過來,她還?是?撐起眼皮:“無所謂啊,我這里一般不開火的,東西都是?我爸媽準備的,怕我偶爾回來連口粥都喝不上。其實我不愛做飯,我都是?出去吃。”
“我做,你告訴我你愛吃什?么就行?。”吳旭東物歸原處,因為背對著她,沒有察覺她刻意隱藏的困倦。
一門心思要給她露一手,他要帶她出去。
周子琰只能再換一套衣服,一條丁香色的連衣裙,格外的溫柔動人。
吳旭東看得眼中一熱,默默握緊了她的右手。
關門的時?候,再次回望一整圈客廳的軟木板,以及那些隨風跳動的剪貼報,他提了個不情之請。
“能把這些留下嗎?”
“留著干嘛?你都回來了。”
“就是?想留。”吳旭東不想解釋,回頭又要說他肉麻。
可是?,他真的想留下這些。
這是?她的愛,千金不換。
周子琰不想追問,他脾氣有點怪,而她只想讓他高興,索性順著他:“行?,留著。那你也答應我一件事?。”
“什?么。”吳旭東鎖門,認真謹慎。
低頭的時?候,能看到他那漂亮的發尾,有一點點細微的卷,估計是?睡覺的時?候壓著了,真可愛。
像是?一個個小貓爪子,在?她心尖上撓。
沒忍住,俯身想親他一口。
正好他起身,兩人哎呦一聲?,碰了額頭。
四目相?對,忽然默契的笑了。
“你笑什?么?”她問。
他也問:“那你笑什?么?”
“高興,想笑,不可以嗎?”周子琰得意地挑眉。
吳旭東真是?個幼稚鬼,干脆學舌:“高興,想笑,不可以嗎?”
連挑眉的動作都如出一轍。
周子琰惱了!
“好哇,吳旭東!你學我!”
“好哇,周子琰!我就學!”
“哈哈哈哈!幼稚鬼!”周子琰笑得開心,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小東,以后要多笑,你笑起來真好看!”
吳旭東臉紅了,聲?音跌落谷底,帶著一絲羞澀:“好。你剛剛要我答應你什?么?”
“把出租房退了,住我這里來。”周子琰不跟他開玩笑,“那棟樓!上個月漏電電死?過人的!別讓我擔心!”
“遵命,領導!”吳旭東又貧了。
反手環住她的腰,買菜去。
周子琰懶得糾正他了,她知道他聽進去了,這會?兒不過是?逗她的。
*
樓下斜對面有個蔬菜超市。
周子琰跟吳旭東十指相?扣,姿態親昵,漫不經心的挑挑揀揀。
時?不時?額頭貼額頭的低聲?商量著什?么,視線交匯,總是?默契的一笑。
漾起陣陣秋波,化作甜蜜的浪。
是?一對熱戀中的小情侶該有的樣?子。
購物車里很快滿滿當?當?。
吳旭東忽然好奇:“這次回來幾天?”
“明天就得走?!”周子琰非常遺憾,“早就告訴過你了,我很忙的。現在?后悔還?來得及。”
愛情的小船剛剛準備啟航,汽笛還?沒有嗚嗚嗚的鳴響。
等到汽笛響了,正式出航了,那就來不及了。
吳旭東停下,認真的看著她:“我說最?后一次,周子琰,為你我什?么都愿意,哪怕讓我去——”
死?字沒能說出口。
被女兒家溫熱的掌心堵回去了。
“小東,咱倆都差點死?過一回,以后不許說這個字了。”周子琰也很認真,她不喜歡這些不好的字眼。
尤其是?用在?他身上。
吳旭東握緊了她的手,靠近些,一個親吻落在?她額頭上。
難得的,沒有打申請。
聲?音輕柔的從頭頂落下來,周子琰笑了。
他說好。
她相?信他。
一諾千金。
不禁抬頭,勾住他的脖子還?他一個額頭吻:“走?,去那邊看看。”
剛轉過貨架一角,便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
身邊跟著一個女人,懷里抱著一個軟嗒嗒的嬰兒。
諸葛光顯然偷聽很久了,看到對方?忽然轉過來,他趕緊裝裝樣?子,拿起一瓶油辣椒,問道:“美妮,中午吃點麻婆豆腐嗎?”
女人怨恨的看著他:“我喂奶呢,怎么吃!你想害咱們兒子你就直說!”
諸葛光趕緊把油辣椒放下:“怎么這么容易生氣呢,我就是?隨便問問。”
“這需要問嗎?”余美妮知道自己比不過周子琰,可是?他既然選了她,為什?么就不能對她用心一點!
孩子都有了!
她氣得直接攔住了周子琰,指著她挽著的男人,對諸葛光發火:“看清楚了,你的心上人已經有男朋友了!死?了這條心吧你!”
說完,她抱著孩子,憤恨的離開。
留下諸葛光,尷尬地賠禮道歉:“對不起,我女朋友產后抑郁。”
“女朋友?沒有結婚?”吳旭東不認識他,但是?顯然,這人是?個情敵。
他自然要挑一挑對方?的道德污點。
諸葛光更尷尬了,視線落在?兩人交纏的十指上,心痛得屏住了呼吸。
他拒絕回答,請走?開吧。
吳旭東卻?不想讓他如愿,側身表態:“琰琰,你放心,我不學他!”
我可是?好人!
純的!
吳旭東用力握住周子琰的手,挺胸抬頭,就這么走?了。
氣得諸葛光挖苦道:“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我還?是?奉勸你一句,一般人是?配不上她的,小心你的情敵比螞蟻還?多!”
吳旭東背對著這個男人,發出一聲?嗤笑:“琰琰你聽,沒文化真可怕,居然用螞蟻來形容人。我就不一樣?了,我會?說,追求你的人猶如過江之鯽,蔚為壯觀。”
周子琰頭疼。
她是?在?公園嗎?面前是?兩只花孔雀在?互啄嗎?
諸葛光她管不著,她只想護著吳旭東。
她干脆把話說個清楚:“小東,斗嘴逞能不是?真本事?,言而有信才是?真君子。別學有些人,說一套做一套,兩幅面孔。只要你言行?一致,我永遠沒有過江之鯽,只有你這條翹嘴!”
“哈哈哈!原來琰琰你喜歡翹嘴!走?,買兩條!”吳旭東高興得很。
他女朋友真好!
上窮碧落下黃泉,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這樣?形容他!
她真好,一眼萬年的好!
她的工作那樣?忙碌,他得多多珍惜在?一起的時?間才對。
用來與傻瓜論短長,太浪費。
趕緊拉著她的手,買翹嘴去了。
兩人走?后,諸葛光氣得捏爆了一袋方?便面,最?后扔進購物車里,自己買單。
結了帳追到外面,諸葛光赫然發現,周子琰居然領著這個男人,進了她的小區樓!
他可沒有聽說周子琰結婚了!
那就是?婚前同居了?
那這個男人有什?么資格說他!
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他忽然氣順了。
可是?一想到周子琰跟自己訂婚多年都不肯正眼看他,現在?卻?對一個男人溺愛非常,他心里的酸勁兒便一發不可收拾,眨眼間匯聚成了浩蕩山洪,所過之處,一片狼藉。
他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親眼看到他們進了九零九,轉身回去,給周中擎打了個電話。
“周叔,有個登徒子,騙得子琰團團轉,都把人帶回公寓去了,你可得提醒她,最?近騙財騙色的臭流氓太多了!”諸葛光惡人先告狀。
周中擎哪能上他的當?,笑道:“小光啊,多謝你關心子琰!我跟你安阿姨已經把過關了,也都同意了。是?個品行?端正的好苗子,放心吧!”
“周叔,這也太突然了,誰啊?”諸葛光酸死?了,指甲都快把電話線給摳破了。
周中擎笑著說道:“還?能是?誰,我家子琰最?惦記的小東啊!小光啊,到時?候記得來喝喜酒啊!”
“周叔,他們同居你也不反對嗎?”諸葛光震驚!
怎么會?這樣?!
居然是?吳旭東回來了!
表哥沒跟他說啊!
周中擎笑道:“他們都是?成年人了,自己有分寸的,只要不弄出未婚生子的笑話來,別的都無所謂。”
諸葛光沉默了。
周叔叔平時?不是?這么刻薄的人,今天故意寒磣他,是?為了給吳旭東撐腰嗎?
細胳膊細腿的,細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小白臉,有什?么好的!
他好氣!
又不敢跟周中擎發火,只得訕訕的笑笑,掛斷了電話。
想想還?是?不甘心,又給他表哥打了一個。
表哥倒是?實在?,回道:“周子琰不讓跟你說。”
“為什?么?”
“不知道啊,可能是?怕你吃醋?”
“真要是?這樣?就好了!她剛才故意在?我面前秀恩愛!”
“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想不聲?不響搶在?你前頭結婚,找一點面子回來吧。畢竟你連私生子都搞出來了。”
“表哥,說話別這么難聽。”
“你自己做得,別人說不得?怪霸道的呢。算了,不跟你計較,看在?周子琰的面子上。”
“怪了,你到底是?我表哥還?是?她表哥?”
“我是?你表哥你也沒帶我發財啊!人家呢?走?之前特地給我介紹了一個大活!不跟你說了,我忙,賺錢去咯!”
諸葛光氣得摔了電話!
周子琰!
好狠的心!
故意冷著他,故意無視他,他也會?傷心,也會?寂寞,不過是?借酒消愁,這才犯了錯。
憑什?么一個兩個都來指責他,憑什?么?
他不甘心,明明是?他先的!
拿起話筒,打給了周子琰的小公寓。
居然是?吳旭東接聽的。
“喂,哪位?”
“周子琰未婚夫!”
“哦,私生子那個,你沒戲了,趁早滾蛋!”吳旭東直接掛了電話。
這人忒不要臉了,孩子都有了還?未婚夫呢,未婚他大爺的!
掛了電話,他去做飯。
經過衛生間,看到關上的推拉門,才意識到周子琰進去挺久了。
趕緊問了一聲?:“琰琰,你便秘?”
周子琰來例假了,要換褲子,衛生巾也在?臥室,可是?吳旭東在?這里,她不好出來,也不知道怎么開口。
猶豫再三,還?是?硬著頭皮,喊道:“小東,我床頭柜里有一包衛生巾,幫我拿過來。還?有……到衣柜抽屜里拿一條內褲給我。”
……吳旭東臊得不行?,拍了拍火辣辣的臉頰,打開床頭柜,果然看到一包沒拆封的衛生巾。
趕緊拿起來看了看生產日期,保質期。
雖然他不懂這個,但是?不管什?么產品,注意保質期總沒錯的。
果然,不能用了。
他喊道:“過保質期了!我下去給你買。”
“你能行?嗎?”周子琰擔心他難為情。
吳旭東承認,是?有點。
但他還?是?硬著頭皮:“能行?,你會?不會?肚子疼?要不要帶點姜糖?”
這些都是?楚勁雄告訴他的,那小子高中的時?候追過一個女生,結果女生復讀去了,斷了聯系。
嗚呼哀哉。
周子琰不知道他怎么懂這些的,不過她沒問,只回道:“不用,宮寒的才喝那個,我不疼。”
“真的?”吳旭東怕她瞞著他,不想讓他擔心,思來想去,還?是?買了。
結帳的時?候,老板怪異的看了他一眼。
嘖,這年頭的年輕人啊,越來越不害臊了。
吳旭東走?后,他還?指指點點:“肯定又是?未婚同居的,如今的大學生,道德敗壞!”
他女人翻了個白眼:“你自己屁股擦干凈了嗎?”
男人立馬閉嘴,沉默是?金。
*
衛生間門打開一條縫隙,吳旭東別過頭去,伸手把衛生巾和內褲遞了進去。
女孩子家的貼身物品,他不敢褻瀆,一直沒有正眼相?看。
這會?兒終于如釋重負。
周子琰難得臉紅,只得閑聊幾句緩解尷尬:“雜貨店的老板有沒有挖苦你?”
“他經常這樣??”
“嗯,附近有大學生,每次有小情侶去買這個,他都要指指點點,實際上呢,他自己才不是?好東西,以后別去他家。”周子琰拆開包裝,“小東,你去把菜處理一下吧,我等會?再來。”
這是?支開他呢,他也沒想看。
都快是?他老婆了,他才不會?這么猴急猴急的。
把門關上,他去廚房做飯。
先燉生姜紅糖水,隨后打開電飯鍋,把米飯蒸上,接下來才處理翹嘴和肉。
最?后是?蔬菜。
切過魚肉的刀,還?不忘用開水燙一燙,非常注意衛生。
一回頭,才發現周子琰靠在?廚房門邊,正含笑看著他呢。
不禁笑了:“你總看我,很好看嗎?”
“好看。小東,我困了,我睡會?兒。”周子琰不能再逞強了,明天還?要出差。
吳旭東趕緊擦了擦手,去臥室幫她把窗簾拉上:“你要睡多久?自然醒,還?是?飯好了喊你?”
“飯好了喊吧,我想跟你一起好好吃頓飯,就咱們兩個。”周子琰雖然肚子不痛,但是?精神多少?會?有點萎靡,說完便睡下了。
吳旭東端著生姜紅糖水進來的時?候,人已經睡著了。
猶豫再三,他還?是?沒有喊她。
大不了等會?重新?燉。
他把紅糖水留在?床頭柜上,出去了。
周子琰卻?睜開了雙眼,盯著柜子上的紅糖水,默默嘆了口氣。
小東是?討好型人格嗎?
不像。
他那么叛逆,那么桀驁不馴,只有她有這個待遇。
越是?這樣?,越是?心疼。
干脆坐起來,喝了吧,到底是?他的一片心意。
喝完,她便睡下了。
又怕他再做一碗,白白辛苦,想想還?是?把空碗送去了廚房。
吳旭東有些意外:“你不是?睡了?”
“不想讓你擔心啊小東。你太好了,讓我親親。”周子琰從身后抱住他,他只能扭過頭來讓她親。
別扭的姿勢,兩個人卻?傻樂成什?么似的。
“快去睡,內褲我洗。”吳旭東不怕血污,不過是?正在?做飯,不好半路跑去洗那個。
周子琰老臉一紅:“我扔盆里塞角落里了,你怎么發現的?”
“我聽見的。”吳旭東眼神一暗,他為了躲避挨打,練就了一身奇怪的本領。
聽聲?辯位,聽聲?辯物,手拿把掐。
但他不想說。
不愉快的回憶,統統掃進垃圾堆!
不過,周子琰能感覺得到。
從他緊繃的身體,和他忽然降了幾個音階的聲?調。
以及……
略微顫抖的手。
她猜得到。
猜得到的。
心疼了,抱著他,不肯撒手:“小東,你有我。”
“嗯,快去睡。你都變成樹懶掛我身上了,我還?怎么做飯?”吳旭東笑了。
以后要是?吵架了,他就裝可憐,肯定立竿見影。
他好卑鄙。
可是?他很開心。
她在?乎他!
周子琰能不在?乎他嗎?
困得要命都強撐著陪他去買菜。
她起身,哈欠連天的:“小東,別太累,隨便做兩道菜就行?了。吃什?么不重要。”
有你最?重要。
吳旭東明白,但他今天高興,想露一手。
兩個小時?后,周子琰醒了。
被香醒的!
周子琰跳下床,看著一桌子的菜肴,目瞪口呆。
趕緊找了幾個一次性食盒,每一樣?都盛起來一半:“小東你太厲害了!一定要帶給我爸媽嘗嘗!看看他們的女婿有多棒!”
周子琰美滋滋的,忙得不亦樂乎。
吳旭東忽然愣住了:“你說我是?什?么?”
“我爸媽的女婿啊!”周子琰夾了一筷子給他,“呦,這就害臊啦!真可愛!”
“琰琰!”吳旭東臉紅了,心里熱辣辣的,泛起甜蜜的浪,勾住嘴唇,不斷上揚。
真的這么容易就得到肯定嗎?
簡直不敢想。
分裝完飯菜,兩人坐下,面對面吃飯。
周子琰簡直像被吳家三姐附體了一樣?,前所未有的話多。
這個真好吃!
那個也是?大廚水準!
哎呀,剛吃的可以上國宴啦!
把個吳旭東夸得,不用吃飯都能高興飽了。
飯后,他去收拾碗筷,周子琰幫忙,他卻?不讓:“你好好休息,楚勁雄說女生來這個都會?不舒服的,別逞強。”
“好吧,那我去看看我的花。”周子琰去了陽臺。
她養的花花草草,葳蕤芬芳,長勢喜人。
花盆旁邊的地上有一點水漬,抬頭一看,是?她那條藏起來的內褲……
他還?真的給她洗啊!
太難為情了吧!
周子琰定在?那里,腦子里自動勾勒出一個畫面——年輕的男大學生,一臉認真的在?水池邊搓洗,血腥也無妨。
她猛地回頭,看向走?過來的吳旭東。
他剛洗完碗筷,有些意外:“這么多花,你怎么養得活的?”
不是?經常不著家嗎?
周子琰沒有回答,起身抱住了他,狠狠親他!
親暈了她負責!
吳旭東險些毀了她的第?三件衣服。
還?好她來例假了,做不了什?么。
要不然,這次真的要犯錯了。
洶涌的海浪退去,周子琰松開他,理了理凌亂的衣服。
笑著指了指旁邊的小小毛竹水管:“我會?把水龍頭開一小點點,讓它滴水,控制好滴速就行?,你看,沒有枯死?的吧?”
吳旭東上次過來,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客廳,就連她臥室的合照都是?后來發現的,所以他壓根沒來陽臺看看。
現在?一看,不得不服。
劇烈的喘息歸于平靜,他幫她扣上扣子。
“琰琰,你好聰明!”將來生個女兒一定像她!兒子也行?,但是?不要像他,太苦。
周子琰哪里知道他都發散到兒孫滿堂了,笑著摘了一朵月季給他:“你就當?它是?玫瑰吧,反正挺像的。”
吳旭東收下了。
這輩子第?一次收到別人送的花。
女朋友送的花!
未來老婆送的花!
太激動了,心情似野馬,狂奔不息。
趕緊蹲下,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周子琰卻?伸手:“我的呢?”
對啊,她的呢?
吳旭東慚愧,趕緊摘了一朵,親手送給她。
周子琰起身,牽著他去書房:“會?做干花嗎,我教你。”
“不會?。”這超出了他的認知范圍。
周子琰打開抽屜,拿出一本厚厚的干花冊子。
打開后忽然想起什?么,又給合上了。
吳旭東匆匆一瞥,只看到了小東兩個字,趕緊去搶。
“給我看看,你寫我什?么了?”
周子琰不給,他干脆堵在?門口:“這又不是?日記,給我看。”
周子琰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溺愛成習慣,不忍心讓他百爪撓心。
隨便翻開幾頁,吳旭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每一頁都有類似的句子——
小東,你那里有這樣?的花嗎?如果沒有,姐姐養給你看!
小東,你那里有這樣?的花嗎?如果有,姐姐多種一點,可以教你做成花粉,放在?衣柜里,可香了。
小東,你那里有這樣?的花嗎?如果沒有,姐姐留一把種子給你,等你回來,親手教你種下,一起看它們開花。
小東,你那里……
吳旭東深呼吸,輕輕地把干花冊子合上。
輕輕地放在?書桌上,像個虔誠的朝圣者。
認真描摹這個動人女子的五官,被愛俘虜的男人,眼中掀起熾熱的浪。
他走?到周子琰面前,單膝跪地,鄭重非常:“周子琰女士,我正式向你?*?求婚,我可以成為你的丈夫嗎?可惜我什?么也沒有準備,過幾天補上,行?嗎?”
周子琰蹲下,扶他起來:“你腿疼,別這樣?。”
吳旭東驚訝:“你怎么知道?”
“早上找不到你,我給小楚打了個電話。問問你平時?有可能去哪兒,他讓我去醫院看看。”周子琰拉著他的手,讓他坐下。
吳旭東忽然語塞,什?么也說不出來。
“干花冊送你了。至于送我什?么,你隨意,我不挑。”周子琰掃了眼他的腿,看了看手表。
三點了,不好再耽誤了,趕緊收拾一下,準備下樓。
吳旭東一頭霧水,看她忙進忙出,直到坐上了她的車,才知道她要帶他去看腿。
“風濕治不好的,別浪費錢了。”他想拒絕。
周子琰不肯:“閉嘴,聽我的!”
得,柔情小琰琰宣告消失。
現在?掌控身體的是?大姐頭周子琰!
霸道,蠻橫,唯我獨尊。
可是?他喜歡。
去就去吧。
*
從中醫診所出來,周子琰的情緒非常糟糕。
吳旭東不肯讓她進去陪診,氣死?她了!
只得給她爸爸打了個電話,讓他問問坐診的何叔叔,到底是?怎么造成的。
誰家年輕小伙子得風濕啊,太不正常了!
不過老爸還?沒有回電話,她只能等著。
車都開了,還?是?一句話都不想跟吳旭東說。
直到站在?爸媽門前,她才深吸一口氣,笑著挽住吳旭東,摁鈴。
“呦,子琰和小東回來了!老安啊,快快快,孩子帶了飯菜!”周中擎趕緊遞拖鞋。
兩人進了客廳,一起坐在?了沙發上。
鬧了矛盾又要裝作無事?發生,很考驗演技,視線對上,又各自移開。
再怎么裝,也透著股別扭。
老兩口還?能看不出來嗎?只是?不想摻和小兩口的事?,免得他們不自在?。
于是?老安去廚房把他們帶的飯菜熱了熱:“小東這孩子,來就來吧,還?帶什?么飯菜,難得跟子琰在?一起見一面,以后直接回家里吃吧,啊。”
“安阿姨,琰琰特別喜歡,所以要帶給你們嘗嘗。”吳旭東去廚房幫忙。
周子琰看著他的背影,默默嘆氣。
周中擎悄悄的使了個眼色:“子琰啊,快幫爸爸看看,這花怎么蔫兒了。”
周子琰會?意,父女倆去了陽臺。
周中擎這才小聲?道:“你何叔叔跟我說了,小東再三懇求,不想讓你知道。我就打給了王騰虎,說是?王大柱有年賭錢賭輸了,沒錢吃飯,想賣掉一個女兒。約好了第?二天一手交錢一手交人,結果小東半夜爬起來,偷偷剪斷了捆綁的繩索,讓那個姐姐去山里躲了幾天。后來王大柱把人抓了回來,罰他在?雪地里跪了一天一夜,不然就打死?他那個姐姐。”
“是?五毛?”周子琰只想到這個可能了。
因為只有五毛長得好看,而且五毛也一直在?維護小東。
周中擎點頭:“是?她!她就是?為這恨透了王大柱,你們走?后過了三天,她就一把火燒了房子,幾個姐姐不得不嫁了人。”
“她自己呢?”
“失蹤了,估計是?去大城市闖蕩了。”
周子琰沉默了。
怪不得小東不想讓她知道,估計是?怕她心疼,也怕她生氣。
畢竟這是?為了別人,還?是?買家的孩子。
她不怪他,善良是?優秀的品質,錯的是?王大柱那個畜牲,不是?小東。
她當?做什?么也不知道。
吃完飯回去,路上絕口不提這件事?。
只是?閑聊:“爸媽也說你做的飯好吃,我沒有夸大其詞吧!”
“沒有。”
“小東,以后我能天天吃到你做的飯嗎?”
“能。”
“那咱們現在?就去跟你爸媽說一聲?吧,我明天還?得出差,又要半個多月才回來。”
“那就回來再說。”
“今天說吧,讓他們稍微準備準備。”
“不用,我跟你去大院住。你放心,房子我以后給你買,但我不想去吳家結婚。”
“行?,那我讓大院那邊準備一下。”
“你可以帶家屬隨軍的吧?”
“可以。不過我單身,家屬院需要申請一下。”
“委屈你了,以后補給你。”
“不委屈。小東——”
“嗯?”
“楚勁雄說王五毛失蹤了,她一把火燒了王家,幾個姐姐都嫁人了。”
“我不關心。”
“真的?”
“我只關心你。”
“小東,我出差的時?候,你注意點,別跟諸葛光起沖突。”
“放心。”揍不死?他!
可是?轉念一想,真動手了肯定會?攤上官司,這不是?害了他的心上人嗎?
只能智斗了。
想想還?挺期待的。
想看諸葛光吃癟的樣?子。
周子琰半路停在?了一家男裝店,給吳旭東買了兩身睡衣。
結帳的時?候,吳旭東非要自己付錢。
雖然羊毛出在?羊身上,但是?他那脆弱的自尊,在?外人面前總是?會?發作。
周子琰沒爭。
回到九零九,周子琰隨便沖了個澡,準備睡覺。
卻?發現他正在?奮筆疾書。
干什?么?記賬!
他花了周子琰多少?,全部記下來。
周子琰催他去洗澡:“次臥一直空著,床和被褥、電風扇都有,快點洗澡把藥膏貼上,趕緊睡。”
“次臥給我留的?”吳旭東終于抬頭。
“嗯。”周子琰澄清,“那時?候還?不知道會?跟你在?一起,只是?想著,萬一你找我玩,太晚了回不去,總歸有個睡覺的地方?。”
“我要摟著你睡。”吳旭東感動壞了,吳家沒有他的房間,可是?這里有!
原來他是?有家的!
而這個家,名為周子琰。
他放下筆來,起身環住她的肩膀:“我想通了,我跟你坦白。”
“啊?”周子琰莫名,這是?跳到哪個話題上了?
吳旭東摸了摸自己的腿:“王大柱要賣王五毛,我攔了,這就是?代價。不想告訴你,是?怕你誤會?,我跟王五毛沒什?么,只是?樸素的正義感,自己被人賣過,不想看別人被賣——”
“別說了,以后我什?么也不問了,今天生氣,是?因為你在?外人面前把我擋在?門外,沒有面子。”周子琰心疼了,蹭了蹭他的手背,“以后你自己去,愿意跟我說的我就聽,不愿意的就算。”
“不,是?我不好,明知道你關心我,想知道病因,卻?自作聰明——”
“別說了,小東,別說了。”周子琰轉身抱住他,“你想摟我睡就摟,我把鑰匙留下的時?候就拿你當?自家人了。以后別分得那么清,難不成以后你賺錢給我買了東西我也要記賬嗎?”
“琰琰!”吳旭東懊悔不已,今天到底是?讓她傷心了。
只能抱緊她,暗暗發誓,以后再也不這樣?了。
沖了澡,貼了藥膏,熄了燈。
吳旭東生平第?一次跟女人同床共枕,睡的還?是?單人床,真擠。
可是?這樣?的擁擠,卻?讓他格外安心。
他抱著周子琰,感受著她溫熱的暖,很快睡去。
夜里不老實,亂摸一氣,周子琰也沒有怪他。
第?二天他醒來的時?候,周子琰已經走?了。
留了紙條給他:“小東,半個月后見。記得把出租房退了,押金不退也沒關系,咱家不差那點錢,安全要緊。還?有,我不想讓你做修車工,對你的腿不好,你換個工作吧。——你的琰琰”
哦,我的琰琰!
我的!
琰琰!
吳旭東反復默念,寥寥數語,足以充饑。
當?天就把房子退了,也把工作辭了,還?好老板爽快,工資一分沒少?。
站在?大街上,吳旭東前所未有的神清氣爽,躊躇滿志。
迷路的人徹底找到了回家的路,心情自然大不相?同。
他給趙建華打了個電話,拜托老趙幫忙找個買家。
趙建華震驚極了:“好小子,那家修車店是?你自己的?”
“嗯。”吳旭東解釋道,“三年前救了個被拐的女孩兒,她姥爺送我的。”
“你小子,瞞得挺嚴實啊!”趙建華趕緊去幫他辦事?。
吳旭東也沒有耽誤,當?天就踏上了火車。
兩天后,他把修車店賣了。
連鋪面帶里面的器材,稅后所得十七萬。
離開的時?候,趙建華帶著一對夫妻來見他。
是?最?近解救的那個男孩的爸媽。
非常熱情,要送他一輛車子。
雖然只是?桑塔納的基礎款,起碼是?輛車。
吳旭東猶豫再三,收下了。
結婚總得給周子琰一點排場,不然他心里過意不去。
再說,這也是?他應得的。
他直接開車回去,一路上看看祖國大好風光。
回來后休息了一天,找人挑了個黃道吉日。
隨后去金店挑了款鉆戒。
付錢的時?候,正好碰到帶著余美妮過來買婚戒的諸葛光。
冤家聚頭,但他不想給周子琰添麻煩,只當?沒看見。
擦肩而過的時?候,身邊傳來一聲?嘲諷:“窮山溝里來的,也好意思攀高枝啊!配嗎?”
吳旭東沒理,晃了晃手里的紅絲絨盒子,揚長而去。
他的挑釁很成功,氣得諸葛光張口就是?一句:“小姐,他買的什?么戒指?來個一樣?的。”
等柜臺小姐取出戒指,諸葛光一看價錢,立馬裝作無事?發生,看普通的金戒指去了。
最?后買的是?枚沒有款式可言的普通圓環戒指。
余美妮氣得眼淚汪汪。
諸葛光臉上無光,懶得哄,只催促道:“別鬧了,趕緊回去準備,搶在?他們前頭結婚才有面子。”
*
周子琰這次是?跟同事?一起坐火車出差的。
下了火車,發現出站口異常沸騰。
但見一個帥氣非常的年輕男人,西裝筆挺地捧著一大束玫瑰花在?等人,手里還?拿著紅絲絨盒子,一副要求婚的架勢。
周子琰微笑走?過去,還?沒有開口,年輕的男人便單膝跪下了:“琰琰,跟我結婚好嗎?”
周圍響起喧鬧的起哄聲?,周子琰趕緊扶他起來。
他卻?不肯,還?打開了鉆戒盒子:“你先答應我!”
“好!結婚!”周子琰伸出手來,讓他給她戴上鉆戒。
高興的淚水洶涌而出,兩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天地萬物,都變得寂靜,只有彼此的心跳在?轟鳴。
回去的路上,周子琰坐在?簇新?的桑塔納里,盯著手上的戒指,好奇:“你哪來的錢?”
“我把修車店賣了。”
“那是?你自己的?”
“嗯,別生氣,我不知道能不能在?這邊待下去,所以沒說。”
周子琰不氣,他沒有安全感,給自己留個退路是?應該的。
只是?心疼:“賣得這么急,別人壓價了吧?”
“沒有,老趙幫忙談的,市場價,十七萬,買完戒指還?剩十六萬多,等會?回去都給你。”
“不用,你自己拿著,我不差錢。”
“那我做點生意。”
“好。”
“諸葛光明天結婚,一起去喝喜酒嗎?”
“去,為什?么不去!”
第23章 結婚(二更)
周子琰的小公寓不很是大。
兩室兩廳一廚一衛,帶一個非常寬敞的陽臺。
一共一百平出頭。
房間里一直沒有多少東西,畢竟她不常住。
只是這次回來,她發現?里面變了。
有了家的氣?息。
門口多了塊地?毯,上面寫著出入平安。
很俗,但?是很實?在。
畢竟經常出去奔波的人是她,所以?,這份祝福她收下了。
吳旭東的東西都搬過來了,廚房的冰箱里買了不少蔬菜生鮮。
這個心思細膩的男人,還買了一套特別可愛的瓷碗,上面印著花好月圓。
“本來想買張雙人床,不知道你喜歡什么款式,所以?還沒有定。明天一起去看看。”吳旭東早就把?飯菜做好了,直接熱熱就能吃。
周子琰大快朵頤,不禁稱贊:“你要是開個飯店肯定生意火爆。”
“我不,我只做給你一個人吃。”吳旭東有自己的小驕傲,這么好的廚藝,還是藏著掖著,只給女朋友一個人享受好了。
當然,偶爾也可以?讓周叔叔跟安阿姨沾沾光。
周子琰不強求,吃完擦擦嘴:“小東,我得走了,要述職的,明天早點回來。”
“這次可以?休息幾天?”吳旭東不難過,他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
她就是一艘隨時可能出航的戰船,而他,是她永遠的深水港。
安靜地?守候,不離不棄。
周子琰笑著湊近些,告訴他一個好消息:“結婚的事領導批準啦!所以?呢,今天我還要去商量一下,看看婚假是跟這次的假期一起休,還是單獨休。”
“真的?”吳旭東高興得很,沒想到還挺順利的。
他把?看好的日子交給了周子琰:“算命先生說八月十九號不錯,農歷七月初八。”
“看來可以?連著休啦!”周子琰笑了,“你猜猜為什么?”
“不知道。”吳旭東從來不會不懂裝懂,不懂也不丟人,干脆等?她解釋。
周子琰笑道:“在部隊啊,男軍人25歲以?上,女軍人23歲以?上初婚的,算晚婚。婚假三天,加晚婚假七天,一共十天。這次回來可以?休三天,我可以?把?晚婚假的七天調到前面,這不就一起休了。”
那就是說,可以?連續在一起待十三天?
這簡直不敢想象!
吳旭東就像是久貧乍富的暴發戶,開心壞了。
起身?抱著周子琰:“太好了,可以?天天氣?你了。”
“好啊小東,你越來越不像話了,還想天天氣?我!看我怎么收拾你!”周子琰笑著要打他,他也不躲,臉皮老厚,自己湊過來給她打。
她哪里舍得。
手心貼上去,輕輕撫摸著他俊美的面龐,干脆親了一口:“小東,你會跟我開玩笑了,真好。”
“那是因為有你。”所以?給點陽光就燦爛,吳旭東用?力回吻,“今天還有時間嗎?”
“沒有,戰友等?我呢,明天回來,你愛怎么著都行。”周子琰知道他壓抑很久了。
年輕男女,又是這樣的關系,她不介意的。
但?是他介意,他只是問問,還不至于那么急不可耐。
只是想跟她膩歪膩歪,淺嘗輒止。
既然沒時間,那算了。
松開懷中的女人,吳旭東趕緊去廚房拿了一盒點心出來:“桂花酥,你嘗嘗。”
“你做的?”周子琰收下了,打開盒子聞了聞,好香。
干脆拿起一枚,一人一半。
吳旭東點頭,見?她掰成了兩半,干脆張嘴叼住了。
趁機親了口她的指尖,叫周子琰悶哼一聲,止不住的笑:“你好壞啊小東!”
“壞了你還喜歡嗎?”
“喜歡。”
“那就好。”
“我走啦小東,明天見?,一個人在家鎖好門窗哦。”
“知道啦,周指導,快去吧。”吳旭東送她去碼頭。
這是一座海濱城市。
周子琰服役的地?方,在一水之隔的海島上。
她的戰友已經等?著了。
見?到周子琰,行了個軍禮。
周子琰回禮,一身?軍裝,英姿颯爽。
兩人上了船,周子琰轉身?,看向了岸邊的吳旭東。
揮手作?別的時候,戰友問她:“周指導,那是誰?”
“你可以?喊他姐夫。”周子琰笑笑,直到看不見?吳旭東了,這才進了船艙。
*
海島面積很大,軍備充足。
駐扎了一整個團部,戍衛國門。
其中有一支專門的女兵隊伍,都是搞技術的。
女人的體格不如男人,但?是女人有女人的長處。
那就是身材相對纖瘦小巧,身?手靈活,且心細如發。
現?代化的海軍偵查營,離不開這群女兵的貢獻。
比如上上次有個管道堵塞了,男兵那體格根本鉆不進去,最后是女兵進去的,成功解決了隱患。
再?比如上次下水調試聲吶,所有參數都是對的,可就是測不準。
問題在哪兒呢?
是一個土生土長的女兵,提醒大家,目前到了某類魚群的繁殖期了,大量的魚群,規模壯觀的出現?在這片水域,干擾了聲吶的正常工作?。
潛艇走遠點,果然好了。
再?比如……
總之,為了安頓這群女兵,島上有專門的女兵營房。
至于家屬院,那倒是沒有特地?跟男性的區分開。
畢竟,一個軍官,需要一定的職級才能帶家屬隨軍。
一般情況下,需要副營職才行。
海軍則調整為正連職。
女兵本就不多,正連職及以?上的更是沒幾個,所以?沒必要特地?分開。
而且,都帶家屬了,大院分不分的真沒必要。
營房就不一樣了,那都是單身?的士兵住的,就連周子琰,只要沒結婚,也是住營房的。
周子琰去團部述職,回來的時候,手里帶著批準結婚的文?件以?及軍人婚姻登記證明材料。
營房的女兵們見?了,紛紛圍上來。
“周指導,你要結婚啦!”
“嗯。”
“對象是誰啊,怎么這么突然,都沒有聽說過呢。”
“過幾天你們會見?到他的,到時候再?介紹。”
“哇,這么神秘啊,看來不是咱們島上的咯。”
“嗯。”
“我之前聽說何政委想把?他小兒子介紹給你呢,是他嗎?”
“不是部隊的,好了,不早了,快睡覺。”
“有晚婚假嗎?”
“有。接下來的十三天,我不在島上,你們的訓練由楊副指導負責。好了,熄燈,睡覺。”
*
吳旭東一晚上都睡不著。
以?往周子琰不在家,他都能抱著相?冊,酣然入夢。
可是今天,他卻忽然輾轉反側,怎么也無法成眠。
是激動嗎?
是雀躍嗎?
都有吧。
結婚申請通過了,還能在一起膩歪十三天。
這可真是太好了。
他得趕緊把?煙戒了,免得害了琰琰,到時候萬一懷孕了,孩子又不敢要,豈不是很傷身?體?
思來想去,趕緊給楚勁雄打了個電話:“有什么辦法可以?不讓自己老婆懷孕嗎?”
“不是吧,老婆?你哪來的老婆?”楚勁雄驚呆了,這么快的嗎?
這才回去一個多月,老婆都有了!
吳旭東不瞞他:“我跟周子琰要結婚了,可是我還沒有戒煙。”
“那你戴套啊!”楚勁雄幾乎要吶喊了,好羨慕啊。
果然被他說中了,以?后再?見?吳旭東要喊姐夫了。
吳旭東沒聽說過這個玩意兒,問道:“那是什么?”
……楚勁雄服了,問道:“你們哪天結婚?我知道一個國外的牌子,我家里有,給你送點去。國內的質感不好,太厚,我哥說不舒服。”
吳旭東服了:“你跟你哥什么都說的嗎?”
“對啊,他有時候顧不上買,都是我幫忙買的。哎呀,這有什么的,都是自家兄弟,都是成年人。男男女女不就那回事兒!”
吳旭東沉默了。
他其實?不懂是哪回事兒,只是本能的知道,可能需要一些肌膚之親的交流。
但?也僅限于此?。
楚勁雄猜到了:“這樣,你等?我明天過來找你吧,給你帶兩本書,不謝。”
“你不上班了?”
“上個屁班,一肚子窩囊氣?。我跟你說,這些人都是老油條,看我們是學生好欺負,故意使絆子呢,我都氣?死了。”楚勁雄大學四年都跟著吳旭東跑,這下忽然分開了,需要獨立行走了,怪不適應的。思來想去,干脆厚著臉皮道,“要不你也給我介紹個女兵結婚好了,我還跟你混!”
吳旭東沉思片刻:“也好,我準備做點生意,需要一個跑腿的,你想清楚,愿意來就來,混不好了也別怨我,自己的前途自己拿主意。”
“那還用?想什么啊,我肯定跟你混啊!”楚勁雄高興壞了,忽然有些好奇,“哎,你做生意的話,哪來的本錢啊?家里給的?你爸媽對你不錯啊。”
“沒有。”吳旭東眼神一暗,他媽媽生活不能自理,爸爸走不開,他不怪他們。
可是大哥居然真的沒有出來找過他,太寒心了。
所以?,吳家他不想再?提了。
他直接跟楚勁雄兜了底:“我沒拿吳家一分錢。”
“那是周姐給你的?”
“我是吃軟飯的人嗎?”
“你自己的?”
“我把?修車店賣了。”
“臥槽!那店是你的?”
“團團姥爺給我的。”
“……東哥,你可真是我哥啊!三年了,我居然都蒙在鼓里,還擔心你窮呢!”
“難道我不窮?別人給的,又不是自己掙的。”
“那你現?在怎么不覺得是別人給的了?”
“不想讓人笑話周子琰。”
“懂了,你可真是個感天動地?的好姐夫。行,我服了!”
“別貧,要來趕緊的,我十九號結婚。”
“知道了姐夫,姐夫在上,小的聽命辦事,絕對不辱使命。”
“滾!”
“哈哈哈!”
被楚勁雄一打岔,吳旭東那顆躁動的心,離奇的安靜了下來。
可能是那幾聲姐夫,讓他有了一點真實?的感覺。
要結婚的真實?感。
真好,以?后他就是周子琰的配偶了,走到哪里,別人沖周子琰的面子,都得管他叫一聲姐夫。
挺好的。
他寧愿做她的陪襯,永遠守候著她,看她大放異彩,看她翱翔藍天,看她縱橫海疆。
她就是他的天,他愿意做她的地?。
風雨無阻。
*
第二?天一早,吳旭東是被女人吻醒的。
沒刷牙呢,他怪不好意思的,沒張嘴,緊咬著嘴唇,只肯讓她親親外面。
周子琰哭笑不得:“沒想到我家小東還有這么羞澀的一面呢,真可愛,快去刷牙吧,等?會帶你去拍照,明天去民政局登記。”
“等?幾天吧。”吳旭東想把?日子錯開。
周子琰好奇:“為什么?”
“明天是你的公歷生日。”他想多一個慶祝的日子,而不是偷懶,二?合一,三合一。
他寧愿多多操勞,寧愿多多折騰,也要盡量多給她帶來一些值得珍藏的回憶。
周子琰笑了:“你知道我生日了?”
“問了周叔,他說你不喜歡記農歷,直接過公歷的。”吳旭東起床,睡覺的姿勢有些野蠻,襯衫扣子全開了,露出他疤痕遍布的身?體。
下意識就想扣起來,怕她所謂的不嫌棄只是因為心疼。
周子琰抬手擋住,俯身?親吻上去:“小東,我不嫌棄你,不是因為心疼,只是因為這是你的一部分。小東,過去的永遠沒辦法改變,但?是未來的路上有我,別怕。”
是啊,別怕,可是吳旭東渾身?戰栗,說不出話來。
嗓子里好像被人塞了一大團棉花糖,齁住了。
只能緊緊地?把?她摁在心口,心中默默呼喚他摯愛的名?字:琰琰,你太好了。
太好了!
好到讓他忐忑,讓他不安。
讓他下意識還是想把?衣服扣起來。
周子琰直接給他脫了,俯身?,一寸一寸的親吻:“為什么不給我看,這都是我的。”
天哪,這個女人,為什么總是這么輕而易舉,就能讓他成為俘虜。
吳旭東忍不了了,一個翻身?,將她摁在床上:“琰琰,我不是君子,讓我去刷牙,再?等?等?。”
周子琰等?他刷完牙,一個翻身?,重新將他摁在床上,俯身?,繼續親吻。
每一寸皮膚的戰栗,都要用?她的愛意撫平。
“小東,我知道你缺什么,我給你。”周子琰握住他的手,“來,幫我解開。”
“不行。”吳旭東移開視線,還想再?等?等?。
周子琰干脆握著他的手,扯開了自己的襯衫,扣子崩得到處都是。
“吳旭東,你的一切我都喜歡,哪怕是你的傷痕,哪怕是你的壞脾氣?。我要你記住這句話。”所以?,她要用?行動,讓他銘記。
吳旭東閉上眼,認命了。
這個女人,簡直扼住了他的命脈,熟知他的一切軟肋。
只是一句話,便讓他徹底拋棄了所謂的原則。
反正部隊都批準了不是嗎?
他不再?矯情,熱情的回應。
可是又怕讓她懷孕,猶豫間,耳邊傳來一聲輕笑:“傻子,我有多囊,還沒有治好,暫時不會懷孕的。”
那就好,他不禁松了口氣?。
再?也沒有顧慮了,盡情投入。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這一塊堅冰,會在一個女人的懷里,融化成一灘徹頭徹尾的柔軟。
仿佛是那高山上晶瑩的白雪,又仿佛是春風吹落的一地?梨花。
他徹底融入了她的生命,成了她的一部分。
他的救命稻草不再?是一根,而是漫山遍野,鋪天蓋地?,蓬勃地?生長著綠油油的秧苗。
從此?,他有了一個安穩的歸宿,一個溫暖的巢穴。
桃源望斷尋歸處。
那人卻在香閨晨光里。
此?生契闊,不離不棄。
*
兩人洗漱一新,穿戴整齊,去參加諸葛光的婚禮。
路上去婚慶店買了一沓請柬,抓緊時間寫好,在諸葛光的婚禮上發給共同的親友。
氣?得諸葛光差點在婚禮上失控。
他看著那對坐在一起的璧人,旁若無人的給別人遞上請柬,氣?得眼睛滴血。
散席后,他拿起給他的那一份,看看上面的日期。
八月十九號。
“等?著,我倒要看看,吳家大嫂把?持財政,肯定不會有錢給吳旭東,他一個窮山溝里逃出來的寒酸,能給你什么婚禮!”
這一天很快到來。
隆重程度超乎諸葛光的想象。
他詫異的看著酒店前的百合花拱形門,再?看看特地?趕回來參加婚禮的周吳安三家的親眷們。
他酸了。
就連大忙人周子杰也來了,飛行員的制服都沒有來得及換下,就為了給周子琰撐場子。
更酸的是,周子琰的證婚人,居然是何政委!
借他幾個膽子也不敢作?妖啊。
最離譜的是,席間還有一群大學生,據說是吳旭東的同學。
楚勁雄這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來了之后非要慫恿班上那群人來看吳旭東結婚。
有些人想看吳旭東笑話,有些則是真的好奇,吳旭東居然是畢業后第一個結婚的,到底是哪個瞎了眼的女人會要他。
結果一來,全都傻眼了。
這么隆重的婚禮,吳旭東一夜之間變鳳凰啦!
同學們紛紛打聽起來,楚勁雄卻故意賣關子:“總之,你們記好了,今天這間酒樓,咱們的姐夫包了!”
“姐夫?”諸葛光一聽這話,氣?得扭頭便走,份子錢也不想隨了。
第24章 悍姨
小兒子要結婚了?!
吳國正?非常激動,特地拿出?存折,想取點錢出?來。
結果被大兒媳一把奪了?過?去。
顧蔓蔓抱著?手臂,高高在?上的質問?道:“你準備給他?多?少錢?”
“十萬。”吳國正?不是窮光蛋,心?心?念念的小兒子回來了?,怎么著?不得補償一下?
孩子在?外面遭了?大罪的啊。
而且一回來就被氣跑了?。
這些天他?也琢磨明白了?,按照老周的意思,這孩子是覺得家里沒給他?留房間,沒有歸屬感。
可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得照顧老妻,如果大兒媳加班,他?還要牽著?老妻去接送孫女上學,他?真的盡力了?。
想不周到而已,不是刻意疏忽了?東東。
可是東東說什么也不肯回來了?。
好在?北北告訴他?,東東住到子琰那里去了?。
他?的心?里這才稍微寬慰一點。
現在?東東要結婚了?,不管怎么說,他?都要表示表示。
再?說了?,小兒媳還是周家的,他?要是一毛不拔,東東在?老丈人面前還怎么做人。
難不成做人家的贅婿嗎?
那成什么了??
吳國正?心?里有口?氣,一把將存折奪了?過?來。
顧蔓蔓還想搶,氣得吳國正?罵道:“注意你的身份!我是你的長輩!不是你的搖錢樹!這家里的哪一樣東西不是我買的!這房子也是我買的!我自己的兒子都住不得?天底下就沒有你這樣做嫂子的,再?這樣不講道理,以后?一分錢也別想要我的!”
氣得顧蔓蔓當即收拾行李,帶著?孩子回娘家去了?。
發動娘家的七大姑八大姨,要跟吳國正?打?擂臺。
吳國正?氣不過?,攔住了?準備去追的吳燕西,把門一鎖,逼著?他?跪下。
吳燕西慫啊,立馬乖乖地跪在?了?客廳里。
然而吳國正?苦口?婆心?地數落了?半天,他?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等吳國正?說累了?去喝水的時候,一回頭,人跑了?。
天大的事都不如他?那個婆娘重要。
吳國正?只能給顧家去了?個電話,讓這對夫妻有本事一輩子都別回來。
沒想到,兩口?子氣性還挺大,今天東東結婚,做哥哥嫂子的居然沒來!
氣死吳國正?了?,真不知道怎么生了?這么一個東西!
他?坐在?男方的席位上,渾身不自在?。
趁著?婚禮還沒有開始,趕緊沖周中擎招了?招手。
周中擎過?來坐下:“怎么了?老吳?”
“今天這婚禮,你跟老安出?的錢?”吳國正?慚愧啊,這婚禮排場夠大,肯定不是東東掏的錢。
那就只能是親家出?的了?,吳國正?老臉無光啊。
吳家又不是窮得揭不開鍋了?。
還好他?來的時候取了?十萬裝包里了?,趕緊往周中擎懷里塞。
周中擎沒要:“不是我出?的,我給他?拿了?十萬,他?沒要。這孩子有志氣,自己籌的錢。”
“他?哪兒來這么多?錢啊!不會是做了?什么違法亂紀的事吧?”吳國正?嚇了?一跳,這年頭來錢快的可沒有幾?個好行當啊。
周中擎氣得不想理他?:“你這張爛嘴!你就不能盼我女婿一點兒好!”
吳國正?愣住了?,這話怎么這么別扭呢?
“是你女婿沒錯,可他?也是我兒子啊,我擔心?他?管教他?都是應該的嘛?”吳國正?委屈。
周中擎無語了?:“我這么跟你說吧,我相信小東,這孩子有的是真本事,錢怎么來的我都不用問?,一定是合法合規的!你不相信他?沒關系,我相信我女兒女婿!哎!這就夠了?!”
說罷,周中擎走了?,去自?*?家親眷堆里寒暄。
片刻后?,安一方坐了?過?來。
他?盯著?吳國正?,一雙虎目,像是要吃人。
搞得吳國正?緊張得不行,額頭上都出?汗了?。
只得訕訕的喊了?聲:“安老哥。”
安一方冷著?臉:“我怎么聽人說,小東一回來就被氣跑了?,一晚都沒在?家住過??”
“……”吳國正?無言以對,只能嘆氣。
安一方冷笑?:“要不是看在?九妹的面子上,我都不想摻和你家的事兒!我好歹要管你叫一聲姐夫,你就聽我一句勸,讓燕西兩口?子搬出?去住吧!小東這些年遭了?大罪了?,好不容易回來了?,還要受哥哥嫂子的氣,你忍心?嗎?”
“我這不是忙不過?來嗎?你三姨姐晚上洗澡,我一個人照顧不過?來,還得指望蔓蔓搭把手。你看她這幾?天不在?,我差點把你三姨姐給摔了?。”吳國正?真的委屈。
安一方惱了?,罵道:“你缺心?眼兒啊!不會請護工?有錢養那種潑婦兒媳婦,沒錢請護工?護工敢對你大呼小叫嗎?你的歲數都長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看看,不講理是不是?我沒請過嗎?都沒那個耐心!”吳國正?以前真的請過?護工,結果那女人偷偷拿錐鞋幫的錐子扎他?的老妻,他?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
安一方無語了:“全中國這么多?人,哪個行業沒有幾?個敗類?怎么,遇到一個壞的,就代表其他?護工都是壞的?趕緊的,別廢話,不行我給你介紹一個。這次無論如何要跟老大媳婦掰扯清楚了?。能過?過?,不能過?滾蛋!慣的她!”
“……”吳國正?沉默了?,可是燕西兩個孩子呢,真要是離了?,給孩子找個后?媽,未必有蔓蔓好啊。
安一方知道他?在?想什么,質問?道:“九妹是不是后?媽?她跟我家正則和玉成是不是好好的?我家老二?媳婦是不是后?媽?她跟兩個孩子不是好好的?我跟老周是不是后爸?我們兩個有誰對孩子不好了??人小杰都知道老周好,特地改姓周了?,就想讓老周寬心!這么多正面的例子你不看?你總盯著?那些不好的,這日子能過嗎?”
吳國正?張了?張嘴,想想也對。
安一方不愧是幾?家人的老大哥,說的話就是有道理。
歲數比他?大,資歷和閱歷也都遠比他?強。
不過?是后?來跟談九妹組成了?再?婚家庭,所以反過?來了?,安一方得管他?叫姐夫。
這一聲姐夫他?著?實?擔當不起,見了?面還是得叫安老哥。
現在?老大哥教訓他?幾?句,他?當然要聽了?。
他?把裝滿現金的帆布包往安一方懷里塞:“我給東東的,十萬。他?不肯理我,你幫我拿給他?吧。”
“誰說他?不理你了??沒看他?忙前忙后?的在?招呼客人嗎?自己的兒子,自己給去!誰要當你的傳話筒!我吃飽了?撐的!”安一方嫌棄這個傻老帽,直接走開了?。
坐到女方親眷的席位上,還不忘跟人嘀咕。
“不像話!”
這是吳國正?隱約聽到的三個字。
他?無地自容,猶豫再?三,還是起身,把小姨子談九妹喊了?過?來。
她既是女方的親眷,也是男方的,坐哪邊都行。
“九妹,照顧一下你姐。我去跟東東說兩句話。”吳國正?總算是下定決心?了?。
老子準備跟兒子賠不是,破天荒頭一回。
談九妹不禁松了?口?氣:“快去,老安跟我念叨半天了?,說你們全家欺負小東呢。你也不怕丟了?你這張老臉!”
吳國正?趕緊去找吳旭東。
吳旭東本來沒準備同學的席位,沒想到楚勁雄好心?辦壞事,這會兒只得臨時再?加幾?張桌子。
幸虧酒樓被他?包場了?,要不然多?丟人。
這會兒他?正?在?訓楚勁雄呢,盡出?餿主意。
楚勁雄樂得不行:“這怎么能叫餿主意呢?我就是想讓這幫狗東西開開眼!看看咱這東姐夫到底有多?大的排場!”
吳旭東不想理他?,神經。
正?準備踹他?一腳,吳國正?來了?。
拽著?他?的胳膊就往他?懷里塞錢:“東東!給你們結婚用的,拿著?!不多?,也就十萬,老爸的一點心?意。沒給你留房間是老爸的疏忽,你別往心?里去,那個家,永遠歡迎你。”
多?少?十萬!楚勁雄羨慕壞了?,趕緊勸吳旭東收下。
吳旭東沒要:“不用爸,你照顧我媽挺辛苦的,我不能要你的錢。”
吳國正?不聽,還是往他?懷里塞。
吳旭東嫌煩,直接把他?三姐叫了?過?來:“姐,勸勸咱爸,回頭大哥大嫂要是鬧離婚,那不成了?我的責任了?,我不要。”
結果吳巷北是個叛徒,不聽他?的,還反過?來勸他?:“離了?才好呢!你結婚他?們都不來!這種哥哥嫂子認了?干什么?拿著?唄!你是不知道,這些年咱家的錢啊,除了?給咱媽看病的,其他?的不說全部,起碼百分之九十都是他?們兩口?子花的,憑什么!拿著?,姐支持你要,你應得的!”
吳旭東沉默了?,得,這不是救兵,這是添亂的。
只能把丈母娘叫了?過?來。
哎,沒轍,這世上能降伏他?老子的,只有他?老丈人和丈母娘了?。
一個是他?爸的老戰友,一個是老領導。
受著?吧。
丈母娘一來,吳旭東直接開溜:“媽,你勸勸我爸,這錢我不能要。”
“是不能要!真想給的話就把燕西他?們叫回來說清楚了?。要么分家,把這些年的花銷算算明白,每個孩子一視同仁。要么繼續這么稀里糊涂的,那以后?你爸媽養老就全歸他?們兩口?子。可別什么好處都是他?們拿的,以后?養老還想四個人分擔,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老安一句話,吳國正?乖乖的把錢收起來了?。
沒辦法,句句正?中要害,沒有一句廢話。
掰扯清楚了?,這錢才能給東東。
吳國正?嘆氣,坐回去了?。
一旁的楚勁雄目瞪口?呆:“不是吧,你爸這么聽你丈母娘的話啊?”
“老領導,拿捏!”吳旭東笑?了?。
不是笑?自己老爸窩囊,而是欣賞丈母娘的威風。
難怪能養出?琰琰這樣的女兒。
不過?他?一笑?,楚勁雄郁悶了?,有點心?疼吳國正?。
這個笨拙的老父親沒有壞心?,就是不會處理家務事。
思來想去,楚勁雄問?道:“要不,我去陪你爸嘮會兒?跟他?說說你的事兒,幫你們父子拉近一下距離。我看他?也挺不容易的,他?不是真的拎不清,只是不想家里人翻臉吧?”
“隨便你,反正?你坐不住。”吳旭東還能不了?解他??
楚勁雄嘿嘿笑?著?,從同學這桌起身,往吳國正?那邊去了?。
一旁的班長孫謙聽完了?全部的對話,他?推了?推眼鏡兒,站起來想做做吳旭東的思想工作。
畢竟,他?沒見過?這樣跟老子說話的兒子。
結果潘浩一把扯著?他?坐下。
小聲道:“別啊班長,人家老婆是什么身份啊?能聽你的教育?”
孫謙剛到一會兒,還不知道吳旭東老婆到底什么背景,就知道這婚禮排場挺大,女方那邊坐的,全都像是有來頭的。
只得小聲問?道:“女方很厲害嗎?”
“那可不!海軍偵察營的技術指導員!而且啊,人爸爸叫周中擎,大舅是安一方!”潘浩狗鼻子靈,剛來一個多?小時就打?聽清楚了?。
孫謙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旁邊的女生是孫謙的女朋友,名?叫云朵,她壓低了?聲音怪叫道:“安一方?這名?字好像聽過?!”
“廢話,人家是飛機設計總工程師!還上過?新聞聯播呢!”潘浩是個百曉生,眉飛色舞的,好像安一方是他?大舅似的。
旁邊一個瘦麻桿則問?道:“女方的爸爸是周中擎?難道是我姐公司的那個老總?”
“不然呢?”潘浩嘆氣,“哎,早知道王耀宗可以麻雀變鳳凰,當初就該對他?好點!”
“你這個爛嘴!還王耀宗呢?剛才那誰提了?這個名?字,直接被楚勁雄踹出?去了?!”云朵小聲提醒。
潘浩趕緊捂嘴,不說話了?。
*
顧家住在?城中村。
家家戶戶帶一個非常狹窄的小門廊,兩米來寬,堆放點雜物。
門廊后?面是三間正?房,一大家子擠在?一起。
實?在?住不下了?,就在?門廊跟正?房之間搭點石棉瓦,生生造出?個小房間來。
這種居住條件,養出?的自然都是市井小民。
更讓人煩躁的是,幾?年前就說快拆遷了?,結果至今沒有動靜。
顧蔓蔓回來,自然只能住在?門廊的石棉瓦下,日子并不好過?。
不過?她這會兒還在?賭氣呢,不肯去婚宴。
娘家人全都勸她:“蔓蔓啊,快點去吧,要不然,你這小叔子可就真的跟你們結仇了?!別的不說,他?老丈人是什么身份?他?丈母娘更是得罪不起!就連他?那老婆,遲早也是個大人物,這一家子沒有一個是好惹的呀!你就是不為你自己,你也為你弟弟考慮考慮,他?還指望競標安家的項目掙錢呢!”
顧蔓蔓還是氣不過?,埋怨道:“你們到底是不是我的娘家人啊?不過?是回家的那天不讓他?扔碗,他?就賭氣走了?!脾氣這么大,誰伺候啊,缺祖宗嗎?”
顧母惱了?:“你夠了?!本來就是你不好!人家是家里的小兒子,扔個碗怎么了?!要你買嗎?你公公婆婆還沒死呢,輪不到你當家!”
“是,輪不到我當家!娘家拿我當外人,婆家也拿我當外人,那我算什么?這些年我沒有幫著?照顧那個老太婆嗎?我沒有為他?們老吳家生兒……生女育女嗎?怎么到頭來,我兩頭都落不著?好,兩頭都是外人!”顧蔓蔓委屈壞了?,嚎啕大哭。
顧母無奈,勸道:“不是娘家婆家不拿你當人,而是你的手啊,不能伸太長!爸媽公婆愿意給你的,你就要,不愿意的,你急赤白臉的去搶也沒用啊!再?說了?,人家兒子被拐了?十幾?年,不得補償一下?當初你要嫁過?去的時候就提醒過?你了?,是你自己抱著?僥幸心?理,想賭小叔子死了?不會回來。現在?賭輸了?,你總不能把人再?送回山溝里去吧。”
顧蔓蔓不說話了?。
猛地起身,盯著?這群吸血鬼。
她不是傻子,還能不知道他?們打?的什么主意嗎?
不過?是怕她得罪了?周家跟安家,以后?不好再?沾光了?。
至于她到底委不委屈,不重要。
反正?犧牲她一個,幸福一大家嘛!
怨恨的視線從每一個人身上掃過?,她的腦子里好像自帶算盤,三下五除二?,立馬算出?這些人從她身上撈了?多?少好處。
算完了?,她直接攤開手心?:“要我去可以,把你們欠我的錢還我,我立馬走人!那可都是我公婆的,總不能你們拿了?好處,讓我一個人做惡人吧!”
這下全都啞火了?。
所有人面面相覷,恨不得現在?就走,免得這個大姑姐真的來討債。
人群中,只有窩囊廢吳燕西嘀咕了?一句:“婚禮馬上開始了?。”
顧蔓蔓刷的一下抬頭瞪了?過?去,嚇得吳燕西縮了?縮脖子,再?也不敢吭聲了?。
“除非你爸打?電話請我過?去,否則門兒都沒有!我倒要看看,沒了?我,他?怎么照顧你媽!”顧蔓蔓放下狠話,轉身出?去做飯。
顧母生怕得罪了?周家跟安家,趁機趕緊勸吳燕西:“燕西啊,她不去你去!快去啊!家里要是問?起來,你就說蔓蔓小產了?,怕沖撞了?喜事,所以沒去。對了?,這是隨禮的錢,五百,拿著?!”
顧母也是下血本了?,天知道她平時隨禮是只隨二?十的,就是她兄弟姐妹家也不例外。
鐵母雞拔毛,不容易啊。
吳燕西卻還在?猶豫,沒辦法,母老虎的威懾力太強了?,他?不敢自作主張,只得把錢推了?回去:“算了?,估計來不及了?。”
話音剛落,大門被人敲響。
顧母以為吳國正?來了?,趕緊去開門。
結果來的是一個五十左右的時髦女人,氣勢洶洶地搡開她,直接殺了?進來。
雙手叉腰,揚聲怒吼:“吳燕西!給老娘死出?來!”
這石破天驚的一嗓子,嚇得吳燕西立馬躲了?起來。
要了?命了?,他?小姨怎么來了?。
這位可比他?老婆還難對付,這可是威名?赫赫的談九妹,談九虎。
顧母之前見過?這個女人一面,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姨,你來啦?坐!”
“我坐你祖宗!”談九妹可是出?了?名?的潑辣。
她的柔情都給安一方了?。
除了?安一方,她只賣老安的面子,其他?誰都不睬。
這會兒婚禮都快開始了?,吳燕西還不到場,做小姨的非要來給他?立立規矩不可!
她一把搡開了?顧母,罵道:“老巫婆,別以為姑奶奶不知道你們一家在?出?什么餿主意,我呸!我今天可是把話撂這兒了?!今天我家小東結婚,他?們做哥哥嫂子的,能去,就萬事大吉。不去,那就等著?分家!往后?一分錢也別想要了?!”
談九妹罵完,吳燕西果然出?來了?。
這個爛慫貨!
氣得她立馬提溜著?吳燕西的耳朵,罵罵咧咧的把人拎走了?。
至于顧蔓蔓,不需要,離了?才好呢!
這下顧家傻眼了?。
顧母趕緊去廚房,拿走顧蔓蔓手上的菜刀:“快別矯情了?,趕緊去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小姨的厲害!真要是逼他?跟你離婚,他?敢說半個不字嗎?去吧,快去啊!”
顧蔓蔓不想去,最?后?愣是被全家人趕了?出?來。
連推帶搡,連轟帶攆。
沒有一個有態度好的。
都怪談九妹!
姐夫家的孩子,關她什么事!
她還想鬧脾氣,娘家人卻已經鎖了?門。
只得找借口?:“媽你開門,我得把孩子帶走。”
“不用了?,回頭要是他?小姨逼他?離婚,孩子在?咱們手里,吳家會顧忌一些,不會真離的,你趕緊去吧!”顧母把她的手提包找了?出?來。
本打?算把那五百塊禮金放進去,卻被她小兒子一把搶了?過?去。
打?開一看,里面有錢!
趕緊數了?數,好家伙,五千多?呢!
就這,回來還跟家里哭窮。
這個爛人!
氣得顧寶寶把錢全部拿了?出?來,只扔了?個空包出?去。
顧母急得不行,趕緊抽了?幾?張,從門縫塞了?出?去。
“蔓蔓啊,跟你小叔子好好兒說話!以后?說不定還得指望他?幫忙呢!快去吧!不夠問?你公公拿存折再?取點兒!”顧母盡力了?。
嘆了?口?氣,罵道:“寶寶啊,你真是貪得無厭啊你!你姐為你都拿了?吳家十幾?萬了?,你到底投的什么資,怎么到現在?還沒看到效益啊?”
顧寶寶隨口?撒了?個謊:“產品需要時間生產啊!還要推銷啊,催款啊,不得有個過?程嗎?”
顧母信了?,嘆氣道:“以后?注意一點,你姐家的小叔子回來了?,以后?可沒有這么多?錢幫你了?。”
“那就不讓我姐去唄!反正?那人是窮山溝里養大的,估計也不會有什么本事的。那個周子琰純粹就是眼瞎了?。”顧寶寶挺會精神勝利法的。
顧母也有點懷疑,不過?看在?周家和安家的面子上,還是要讓女兒去一下的。
*
婚禮還有十分鐘開始。
談九妹提溜著?吳燕西的耳朵,緊趕慢趕,可算是快到了?。
剛到門口?,便看到諸葛光在?那里來回踱著?步子。
他?又回來了?。
不甘心?。
說什么也想親眼看到周子琰結婚。
沒想到扭頭一看,談九妹正?對著?他?冷笑?呢。
只得訕訕的喊了?聲阿姨好。
談九妹一腳便把吳燕西踹了?進去。
轉身打?量著?諸葛光,問?道:“怎么?你想給我家小東添堵啊?”
“……”她怎么看出?來的啊?人精嗎?
諸葛光有點崩潰。
談九妹直接一腳踹了?上去:“給姑奶奶滾!你老子那么一個響當當的人物,怎么就養出?你這么一個混賬羔子!你就不拍他?掀開棺材板抽你倆嘴巴子嗎?滾!趕緊滾!”
諸葛光氣死了?,離遠點才有膽子回嘴:“以后?周子琰問?我怎么沒有回禮金,都是你害的!”
“誰稀罕你那點破錢,滾!”談九妹宛如老虎發威,嚇人得很。
親眼看到諸葛光上了?公交車,這才叮囑門童:“不準那個人進來,也不準一個燙著?大波浪的女人進來,聽見沒有?”
“聽見了?。”
談九妹氣順了?,趕緊去男方席位上坐下,她得摁著?點吳燕西,不然這憨慫肯定要跑。
她倒不是想多?事,而是小東結婚,如果哥哥嫂子都不來,別人還不知道要怎么造謠呢。
“是不是吳旭東氣跑了?哥哥嫂子啊?”
“是不是跟哥哥嫂子爭家產鬧翻了?啊?”
“是不是窮山溝里養大的上不得臺面,所以哥哥嫂子敬而遠之啊?”
人言可畏!
她不忍心?。
小東多?好一孩子啊。
請柬都是他?親自送她手上的呢。
懂事,乖巧,讓人喜歡。
這么好的一個孩子,她當然要護著?。
婚禮快開始了?,她面帶微笑?,真心?祝福這對佳偶。
隔壁桌吳家姑姑好奇,問?道:“燕西啊,蔓蔓怎么沒來啊?”
吳燕西還沒有開口?,就被談九妹擋了?,她皮笑?肉不笑?的,說點場面話:“蔓蔓那孩子懂事,生病了?,來不了?。特地讓我把禮金帶過?來了?。”
“生的什么病啊?”吳家姑姑喜歡打?破沙鍋問?到底。
談九妹陰陽怪氣道:“跟你當年一樣的病。”
……吳家姑姑不說話了?。
這個談九妹,當初罵她得了?斷子絕孫的病!
今天倒好,又罵她一回,氣死了?!
可惜她男人死了?,談九妹的男人卻威風得很,她不敢得罪,只好閉嘴。
吳燕西一頭霧水,小聲道:“小姨,我小姑生過?什么病啊?”
“斷子絕孫的病!”談九妹咬牙切齒。
吳燕西并不清楚長輩的齟齬,還想再?問?,談九妹一個冷眼掃過?去,立馬閉嘴。
還好吳國正?沒有老年癡呆,提醒道:“你忘了?你兩個妹妹為什么沒錢上學,要靠你周叔叔接濟了??”
“啊……”吳燕西想起來了?。
好像是因為當初爸媽回城,爸爸為了?照顧媽媽,沒辦法工作,爺爺奶奶手里有錢,想資助他?們一家,結果被小姑想方設法全都騙走了?。
那么多?兄弟姐妹,一點都不給別人留。
最?后?全被她那個廢物男人敗完了?。
這不,男人后?來吃槍子兒去了?,兒子也不學好,坐牢的時候被獄友打?死了?,女兒私奔,下落不明。
可不是斷子絕孫!
吳燕西忽然一個哆嗦,好像從小姑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他?忽然沒胃口?了?,默默注視著?神采飛揚的小弟,問?道:“小姨,你今天到底算東東的小姨,還是周子琰的大舅媽。”
“都算。”談九妹跟安一方走到一起,本來就是因為周中擎跟吳國正?是戰友,吳國正?又成了?老安的同事,兩家因為工作調動住一起了?。
這才話趕話,把離異的她介紹給了?安一方。
所以這兩頭的親眷,她一個也不想丟,都是她的親人啊!
非要分個親疏遠近嗎?
她寧可一樣親。
吳燕西苦笑?:“還是東東福氣好。小姨,你不會真的讓東東跟我鬧分家吧?”
“我看還是分了?的好。你得了?家里這么多?好處,也該自力更生了?。”談九妹看向吳國正?,“你說是吧,姐夫?”
第25章 發財(二更)
婚禮開始了!
這幾年流行半中半西的儀式。
穿婚紗,但是拜高堂拜天地。
周子?琰不喜歡搞得太復雜,直接穿著?海軍的白色軍裝,挽著?吳旭東給?親友們敬酒。
吳旭東非要婦唱夫隨,穿的是白色的西裝西褲,配白色皮鞋,渾身上下,白得讓人咋舌。
偏偏他又是冷白皮,看上去像是一塊羊脂玉成了精,跟著?周子?琰到處跑。
來到吳家父母這一桌的時候,周子?琰客客氣氣的。
喊了爸,叫了媽,兩個姐姐還是姐姐,不用改口。
只有對吳燕西,從“燕西哥”改成了“大哥”。
旁邊的阿依莎跟依明倒是乖巧,立馬喊了聲小舅媽。
周子?琰笑得開心?,看,結婚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自己立馬多了幾個晚輩。
小舅媽,這稱呼真好玩兒。
敬完酒,吳國?正給?了兩萬塊改口費,厚厚的兩個牛皮紙信封,一個算他的,一個算老母親的。
一看就?很舍得。
一旁的吳燕西有點眼紅,他結婚的時候,蔓蔓的改口費才兩百。
得虧蔓蔓沒來,不然肯定要氣死了。
周子?琰沒有拒絕,這是長輩給?的改口費,不收就?是不禮貌了。
兩個姐姐也?給?了,一人兩百,聊表心?意。
只有吳燕西,空著?兩只手,臨時找二妹吳星南借了兩百。
周子?琰沒要:“既然燕西哥沒錢,那就?不用破費了。”
所以連稱呼也?改回去了。
吳燕西:……矯情。
吳星南:子?琰好帥,我就?不如子?琰硬氣。
吳巷北:大哥這個蠢貨,哭的日子?在后頭。
一對新人,很快往別的親友那邊去了。
吳國?正看著?小兒子?的身影,忽然有些惆悵。
哎,丟了十七年,一回來就?成了別人家的女婿,這父子?關?系還能修補回來嗎?
他不知道。
好在改口費收了,小兩口還是認他這個老子?的。
吳國?正可算是松了口氣。
*
周子?琰來到同學這一桌的時候,潘浩屁顛屁顛的站起來:“周姐,又見面了!恭喜恭喜啊!”
周子?琰笑笑:“你們坐火車過來的吧?”
“是啊,就?我們幾個離得近的過來了,等會吃完就?得走,明天還要上班。”潘浩笑得諂媚,“周姐,以后多關?照啊。我跟姐夫上下鋪,一個宿舍的。”
“好說。”周子?琰客套一下,跟吳旭東去敬吳家那邊的親友。
孫謙盯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根據她的肩章來看,這已經是個副營級的軍官了。
難怪潘浩這么諂媚。
吳旭東好福氣啊,一畢業就?被這樣一個女人看上了。
果然長得好看就?是了不起。
羨慕。
羨慕壞了。
再看自己的女朋友……
認命吧。
云朵察覺到他的目光,翻了個白眼:“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省省吧,軍嫂不是好當?的,這女兵的配偶就?更加不好當?了。別看吳旭東現在風光,獨守空房的時候就?有得哭了。”
那倒也?是。
孫謙想了想,那日子?估計一般男人受不了。
他敬吳旭東是條漢子?,加油吧,老同學。
*
敬酒敬到吳家親眷這里。
吳家小姑心?里有氣,又不敢怎么樣,敷衍著?抿了一口就?坐下了。
周子?琰知道她當?初玩過什么把戲,笑著?問道:“吳家姑姑,怎么沒見你女兒來啊。現在是新時代了,私奔不算什么丑聞的,讓她回來唄。”
吳國?美皮笑肉不笑的:“誰知道她死哪兒去了,愛回不回,你趕緊敬酒去吧。”
周子?琰卻還想扎她一刀,畢竟有仇不報非君子?。
她笑著?勸道:“吳家姑姑,死不死的,這話還是少說,不然哪天應驗了,難不成是你把自己女兒咒死了?”
吳國?美氣得渾身發抖,又不敢反駁什么,直到周子?琰去了別的桌敬酒,她才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
“都?欺負我沒有男人撐腰,都?欺負我……”
“當?初你欺負人的時候怎么不想想以后啊!”鄰桌的談九妹冷不丁挖苦一句。
吳國?美不敢反駁回去,安一方在斜對面那桌坐著?呢。
只得恨恨地擦掉眼淚,鼓著?腮幫子?,拿飯菜出氣。
談九妹心?情大好,看這種曾經的歹人吃癟,爽死了!
不過坐在吳家這邊真別扭啊,還是過道對面的安家親眷好,全是歡聲笑語,氣氛好得不像話。
真想坐回去,不想在吳家這邊吹冷風了。
可是誰讓她有個癡癡傻傻的姐姐。
飯都?不會吃。
想到這里,又生不起姐夫的氣了。
只能緩和了口吻,勸道:“姐夫,趁著?今天四個孩子?都?在,等會婚禮結束,我們大家做個見證,你讓幾個孩子?分家吧。”
“我考慮一下。”
“我知道,你不想看到幾個兒女急赤白臉的去爭去搶,可是你那個大兒媳是個什么人你比我清楚。別的兄弟姐妹不爭不搶,全便宜了她了!”
“我心?里有數。”
“姐夫你別怪我狠心?,當?初你出事不怪你,可是小東才五歲就?要學著?照顧媽媽了,要不是這樣,也?不至于被人拐賣。說來說去,最無?辜的就?是小東,你必須補償他。要不然,別怪我不講情面!”
“我沒說不補償!”
“你那叫補償?分明是添亂!你們原始股的錢,可都?是我跟安大哥借給?你們的!你們一家能有今天,離不開安家跟老周的幫襯。吃水不忘挖井人,人要有良心?。何況小東現在是人家的女婿,你想想,人家差錢嗎?不過是想給?小東討一個公道!”
“那你說吧,要我怎么做。”
“我不說了嗎,分家。既然兩兄弟不親了,那就?沒必要硬湊一家人。四個孩子?,不管是誰,愿意盡孝心?照顧我姐的,那就?一視同仁的分錢,盡不了孝心?的就?少分點或者不分。”
“行,就?這么著?,分家。”
*
顧蔓蔓想進來吃酒席,門童不讓。
氣得她破口大罵,還動手打人,門童只得報警。
吳燕西正吃著?飯,顧母哭著?跑了進來:“燕西啊,蔓蔓被拘留了,你快點想想辦法?。”
吳燕西二話不說丟了筷子?,要走,要把他老婆保出來。
氣得談九妹立馬甩了顧母一個大嘴巴子?。
真是千防萬防,怎么也?沒想到這個老妖婆跑來了。
早知道就?該叮囑門童,顧家的人一律不讓進來。
氣死她了。
誰家兄弟結婚,做嫂子?的作妖把自己作進派出所去的,丟不丟人啊!
氣得她說什么也?不肯讓吳燕西走。
顧母委屈的不行,裝可憐道:“他姨,我但凡有點辦法?也?不來這里添亂,這不是派出所不肯放人嘛。我也?是不得已啊。”
談九妹不想廢話,只問吳燕西:“你想好了,今天你要是走了,等會分家就?沒你的事了,今后一分錢也?別想要!別以為我當?不了你爸的家,你們家當?初要不是我跟你安姨周叔幫忙,早就?餓死了!”
顧母一聽,壞事了,趕緊勸吳燕西留下。
都?是她考慮不周,只想著?蔓蔓被拘留了,怕她留下案底會離婚,沒想到燕西的小姨這么厲害,連保人都?不讓保。
吳燕西非常為難,看看小姨,再看看丈母娘,本能的還是想去救他老婆。
氣得談九妹舉起手來想打他。
周子?琰在對面那桌,實在看不下去,叫上吳旭東過來了解情況。
隨后毫不猶豫地下了逐客令:“趕緊走。這種親戚我們高攀不上,今后別來往了。至于分家不分家的,無?所謂,我家小東以后會當?大老板的,還真看不上那三瓜兩棗的小錢!好了,趕緊出去!別壞了姑奶奶的好事!”
吳燕西就?這樣被轟出去了。
談九妹勸道:“子?琰,話不是這樣說的,該小東的就?是小東的。”
“大舅媽,小姨,我和小東到底該叫你什么呢?”周子?琰需要搞清楚談九妹的立場。
談九妹無?奈:“大舅媽吧,習慣了。”
周子?琰笑了,那就?是更向著?她和小東了。
畢竟,吳家四個孩子?都?可以喊她小姨,只有小東可以因為周子?琰的關?系,喊她大舅媽。
周子?琰干脆把話說開了:“大舅媽,我是什么脾氣你知道的,這種虛情假意的哥哥,認不認有意義?嗎?不用管他,他哭的日子?還在后頭。”
談九妹不勸了:“那好吧,你自己都?不在乎,那我也?不好說什么了。”
“大舅媽,誰說我不在乎,我可在乎了。誰欺負小東我跟誰急!不過你放心?,算計父母的錢不是真本事,我家小東不稀罕這么做!我有的是辦法?讓他們哭著?給?小東下跪,求小東原諒!”周子?琰拉著?吳旭東,回去吃飯。
吳國?正無?奈,只好問談九妹:“這家還分嗎?”
“先?不分了,你把房子?賣了,重買一套住著?,地址別告訴燕西兩口子?,我就?不信治不了他們!”談九妹可不是好惹的。
不管子?琰這孩子?要做什么,都?不影響她收拾吳燕西兩口子?。
吳國?正沒有反對,他也?生氣,東東結婚是大事,結果當?大哥的滿腦子?只有那個女人。
改口錢沒有準備,飯都?沒吃完就?跑。
太不像話了!
是要治治他們。
回去就?讓小姨子?幫忙,挑個配套好的小區搬走,看那兩口子?怎么辦。
*
散席后,周子?琰和吳旭東回到了小公寓。
兩人收拾需要帶去大院的東?*?西。
她給?吳旭東透露了兩個消息:“那個顧寶寶是個賭徒,一屁股外債,我聽北北姐說,顧蔓蔓這些年起碼往顧家撈了十八九萬,都?給?顧寶寶填窟窿去了。另外,我四舅前陣子?跟我說,他們城中村應該快拆遷了。不過他們還不知道。”
吳旭東沉思片刻,問道:“如果我借錢給?顧寶寶,讓他把他家城中村的房子?抵押給?我,是不是合法?的?”
“合法?。”
“那如果他還不上錢——”
“房子?就?是你的。”
“那以后要是拆遷,拆遷款也?是我的?”
“對。別搞這么麻煩,直接問他買,反正他一直被人追債,特?別缺錢。而且他媽溺愛他,就?算他把房子?賣了,也?不會把他怎么樣。”
吳旭東好奇:“他什么房子??老破小?”
“對,非常破。”
“那,五萬頂天了吧?”
周子?琰笑了,“差不多吧,他要是真的著?急湊錢,估計兩萬三也?能賣。機會難得,小東,第一桶金怎么挖,看你的了。”
吳旭東笑了:“琰琰,你真好。”
“好什么呀,要不是我不能做生意,我早就?自己動手了。”周子?琰特?別喜歡他穿西服的樣子?,忍不住看了又看。
夸道:“小東,你今天好帥啊!趕緊掙大錢,買個照相機放家里,我不在的時候,你要每天拍一張照片給?我留著?,等我回來看個夠,還可以帶到潛艇上去,抱著?睡覺。”
“琰琰……”這是什么高級的撩撥手段嗎,他怎么這么不經撩。
忽然就?想那個了。
周子?琰跟他膩歪了十幾天了,一個眼神就?懂了。
笑著?勾住他的脖子?:“你不是吧,這就?受不了了,拍點照片而已嘛。”
“琰琰!你好壞啊!”
“女人不壞,男人不愛咯!”
“你怎么樣我都?愛。”被愛情沖昏頭的新郎官兒,洞房去咯。
可惜腿疼,只能辛苦老婆了,真是慚愧,慚愧得很吶。
慚愧多了,也?就?習慣了。
事后。
吳旭東癱在床上,生無?可戀。
倒反天罡!
誰家新娘子?這么野的!
要了他的老命了。
可是他好喜歡啊!
沖完澡,吳旭東趴在床上,周子?琰幫他涂祛疤膏。
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
“明天先?跟我去島上。”
“好。”
“大院那邊安頓下來后,你再回這邊處理顧家的事。”
“好的領導。”
“小東,咱們把姿態擺高一點,不去爭他們二老的錢。最后這錢都?是你憑本事賺回來的,誰也?不好跟你啰嗦什么。”
“遵命,領導。”
“不許這樣喊我。”
“這叫情調。”
“貧嘴!”
“周子?琰。”
“嗯?”
“等我掙到第一桶金——”
“然后呢?”
“去拍婚紗照吧。”
“……”
“我想看。”
“好好好,都?依你。”
“琰琰你真好。”
“你也?很好。小東啊——”
“嗯?”
“轉過來,背上涂好了,翻個面兒。”
“你煎魚呢?還翻個面兒。怕糊了啊?”
“對啊,你可不是魚嗎?翹嘴東!”
“哈哈哈。你會釣魚嗎琰琰?”
“會釣美人魚。”
“真的假的,在哪兒呢?”
“這不是?美人魚小東,抬胳膊,抹藥啦!”
吳旭東臉紅了。
涂到小腹處,下意識摁住她的手。
“別,我來。”
“為什么?”
“明知故問。”
“涂個藥也?會想啊?”
“犯法?嗎?”
“不犯法?,我就?是擔心?,我不在家的時候你怎么熬啊?”
“這個你不用管,總之?我一定守身如玉。”
“認真的,我不在家,你怎么辦?”
“憋著?。”
“實在想呢?”
“哎呀周子?琰!別問了,再問不理你了!”
“用手?”
“……”吳旭東生氣了,爬起來把藥蓋上,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來,背過身去,睡覺。
“嘿,小樣兒,火氣不小啊。”周子?琰拽他被子?,他倒是沒有反抗,就?是不肯轉過來。
最后周子?琰只得嘆了口氣:“行行行,我不問。你有你的隱私權。”
熄了燈,剛躺下,臭不要臉的男人就?湊了上來。
明明前一秒還在生氣,這會兒又膩歪起來了。
“周子?琰,我不想用手。”
“啊……好的,那就?不用。”
“所以你要補償我。”
“啊?怎么補償?”
“在家的時候加倍,超級加倍!”
“……好你個吳旭東,就?為這個跟我賭氣!”
“不行嗎?也?不知道是誰說的,連我的壞脾氣都?愛。”
“好好好,愛,都?愛。你來還是我來?”
“一半一半,我腿疼。”
周子?琰嘆了口氣,不忍心?了:“我來吧。”
寵著?吧,自己選的,怎么辦呢。
一晚上要了三次,這胃口,真不是一般的大。
得虧她體格好。
第二天醒來,早飯已經好了。
周子?琰懷疑他根本沒睡。
吃完飯,帶他去島上。
“鍋碗瓢盆兒不用帶,到那兒再買吧。兩頭家。”周子?琰換了個小行李箱,“帶幾件衣服就?行了。”
“行,聽你的。反正我還得回來處理顧家的事。”吳旭東從善如流。
“對了,小楚住哪兒啊?”周子?琰摘了假發,換上軍裝,準備撤。
吳旭東鎖門:“跟趙建軍擠一塊兒了。咱爸公司有職工宿舍,等我挖到第一桶金,就?幫他找個好點的住處。”
“行,你有安排就?好。你不暈船吧?”周子?琰戴上帽子?,那叫一個英姿颯爽。
吳旭東一回頭,看傻了。
忍不住圈住她的腰:“琰琰。”
“嗯?”
“下次就?穿著?這一身,我喜歡。”他說的是某個特?殊的場合穿著?。
周子?琰秒懂:“小東你越來越壞了,不過我喜歡,下次吧。”
吳旭東高興得不行,把暈船的話題拋到了九霄云外。
然后就?……
下船的時候,東倒西歪,我見猶憐。
于是,堂堂一個純爺們兒,上島的第一天就?鬧笑話了。
吳旭東被周子?琰一路扶著?,送到了家屬院。
看看手表,沒時間了,只能狠狠親了他一口:“自己緩緩,這是我畫的生活區的地圖,這是鑰匙,拿著?。”
周子?琰走后,一個正在晾衣服的女人笑著?走了過來。
女人個頭不高,一米五幾,鵝蛋臉,中等相貌,臉上有點雀斑,看著?還挺和氣的。
穿著?一條沒有款式可言的玫紅色直筒裙,擦了擦手上的水,笑著?打招呼:“呦,是周指導的愛人吧?怎么了這是,暈船啊?”
吳旭東虛弱得不行,沒有說話,只是痛苦的點了點頭。
女人趕緊去屋里拿了板暈車藥給?他:“我姓葉,我愛人是冒營長,你怎么稱呼啊?”
“嫂子?好,我姓吳。”吳旭東接過藥,還好帶了瓶礦泉水,趕緊吃了。
葉嫂子?笑笑:“以后家里得多備點暈車藥,要不然,船來船去的,難受。”
“謝謝嫂子?,我去買點兒。”吳旭東不想欠人家的,買了趕緊還一板給?她。
葉嫂子?把衣服晾好,起身往屋里走去,換了身時髦的洋裙,還化?了妝,打了個太陽傘出來,問道:“要我帶路嗎?咱們這島上可大了,初來乍到的,容易迷路。”
“不用了嫂子?,我愛人給?我畫了生活區的地圖,我自己去吧。”吳旭東婉拒,一來就?欠下人情債可不好。
葉嫂子?不高興了,誰不愿意多看幾眼英俊的男人。
算了。
起身回屋,葉嫂子?陪孩子?念書去了。
吳旭東這才有心?思打量這個院子?。
三面住人,每一面三間房,南面也?是三間,中間是廳堂,左右兩邊是浴室和衛生間。
男左女右,公用的。
周子?琰是副營職,能分兩間房,不過因為房間有空余,所以旁邊的第三間都?做成了廚房。
廚房不算在住房里面,算是海島給?他們的額外福利。
今天開始,他就?要住進這朝東的兩間房了。
確實不如城市里的居住條件好,但是再好的條件,沒有周子?琰也?是枉然。
所以他寧可住這里。
除非她下水了,十天半個月不回來。
這次還好,暫時不用下水了。
他趕緊去置辦日用品。
不一會兒,便大包小包的拎了回來。
葉嫂子?家在朝南的那兩間,每次他進進出出,她都?能在窗口看見。
越看越覺得這小白臉長得真好看。
等孩子?學習煩了,出去找小朋友玩了,她便出來幫忙。
“小吳啊,這里條件一般,你能住得慣嗎?”葉嫂子?沒話找話。
吳旭東搶在她前頭把東西提屋里去了,隨后直接把門關?上,站窗口說話:“住得慣,嫂子?你忙吧,謝了。”
葉嫂子?只好撇撇嘴,買菜去了。
遇到相熟的小姐妹,忍不住嘀咕:“這周指導的愛人長得可真俊,我就?沒見過這么好看的男人,還白凈,不去當?電影明星可惜了。”
“有這么夸張嗎?能比咱團長還好看?”李嫂子?也?不高,一米六不到。
長得還算俏麗,瓜子?臉,大眼睛,可惜生完孩子?身材走形了,這兩年有點自暴自棄,有發福的跡象,雙下巴都?出來了。
她不信葉嫂子?的話,畢竟島上公認的最帥就?是她們男人的團長。
葉嫂子?干脆帶她回大院,站門口往窗戶里看一眼:“看到沒?就?是他,白白凈凈的,看著?像個大學生。”
“天哪!居然有人比咱謝團長還好看呀!”
“這下信了吧!周指導眼光真好啊,她自己就?長得俊,男人又長得這么帥氣,將來有了孩子?,還不知道有多好看呢!”
“不好說,周指導估計生不了吧。我上次去醫院遇到她了,聽醫生說,她有多囊,還挺嚴重的,月經都?不按時來。”
“哎呦,那太可惜了。真要是生不了,遲早要離婚。”葉嫂子?感慨不已。
*
周子?琰還沒有改伙,中午在食堂吃。
吃完回來午睡,才發現吳旭東走了。
給?她留了張紙條——
“親愛的琰琰:
葉嫂子?太熱情了,我很不自在,干脆先?回去了。
給?你做了飯菜,怕餿,吊在水井里面了。
沒想到島上沒有冰箱,我去岸上買一臺。
順便還要處理一下顧家的事,可能會晚點回來,別等我吃晚飯。
晚上見。
——你的翹嘴東”
周子?琰笑著?把紙條收好。
得買個剪貼簿,把這些都?留著?。
點滴珍藏。
晚上從部隊回來,吳旭東還沒回家。
周子?琰沖個澡躺下,一個人怪無?聊的,怎么也?睡不著?。
沒辦法?,睡慣了營房,都?是一群人嘰嘰喳喳的,熱鬧慣了,猛不丁這么安靜,心?里真像缺了一塊兒。
干脆起床了,把屋里的東西再收拾收拾。
正忙著?,吳旭東回來了。
身后跟了兩個搬運工,推著?一小板車,送冰箱來了。
周子?琰趕緊開門:“你挺厲害阿小東,動作這么快。”
“沒想到送貨來島上還要打申請,多折騰了一個來回,不然我五點就?回來了。”吳旭東擦了擦汗,幫著?把冰箱抬到房間里。
工人走后,他趕緊沖了個澡,熱死了。
太累,反倒是不餓了。
直接倒在床上:“琰琰,你看我公文包里是什么。”
“公文包?新買的嗎?”周子?琰注意到了,黑色牛皮的,還挺像那么回事。
她坐在床邊,打開了公文包。
吳旭東在床上扭著?往她身邊挪了挪,伸手圈住她的腰:“琰琰,你猜我花了幾萬?”
“三萬?”周子?琰把包扣上,先?不看了。
吳旭東趴在她后背上笑:“那個白癡,我找過去的時候,正好被追債的拿刀砍。他嚇得都?尿褲子?了,最后著?急湊錢還債,兩萬五就?把房子?賣了。”
噗,周子?琰樂了,該,騙了吳家那么多錢,結果還是不學好。
她打開公文包,果然,兩萬五,手續齊全。
這要是拆遷了……
挺好,不光那十幾萬可以回來,還能再多賺一些。
她把公文包放下,拉上窗簾:“小東,吃了嗎?”
“不餓。”
“吃點吧。”
“吃什么?”
“你做的飯還在井里呢,我去拿上來?”
“不,吃你。”
“……”
可惜這里隔音效果不好,吃起來需要有所節制。
不如在小公寓里放得開。
但是不管怎么說,起碼可以多跟自己老婆膩歪膩歪,哪怕來回坐船奔波,也?不覺得苦。
*
顧家天塌了。
楚勁雄過來通知他們,這房子?他兄弟買下來了,讓他們三天之?內搬走。
顧母一頭霧水,沒聽說家里有人賣房子?啊。
只能問道:“小伙子?,你是不是認錯地方了。房子?要是賣了,我們這一家老少住哪兒啊。”
“這可不歸我管啊,總之?你兒子?把房子?賣了。你們別拖著?不走啊,小心?要債的下次上門真的砍你兒子?。這次是我兄弟好心?,拿錢幫他擺平了這事,下次可就?沒有這樣的好事了!”楚勁雄話帶到了,走人。
這下顧家全都?傻眼了。
趕緊圍著?顧寶寶,問他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顧寶寶的右臂上還有傷呢,今天就?是這條胳膊,差點被人砍了。
他心?有余悸,把心?一橫:“我沒有拿錢去投資。我去賭了,輸了。要債的要砍我胳膊!這次先?還了兩萬五,所以饒我一命。”
“你到底欠了多少啊!”顧母絕望了,這日子?咋過呦,天爺哎!
顧寶寶死豬不怕開水燙:“還有三十幾萬。我說,干脆搬走得了,反正這破房子?說拆遷說了七八年了,到現在也?沒動靜。不如換錢咯,還保住我一條胳膊呢。”
……
全家人面面相覷。
三十幾萬!
再不走,下次就?是砍他們全家了。
立馬收拾收拾,去鄉下親戚家避避風頭。
顧蔓蔓不得已,只好跟吳燕西帶著?孩子?回了婆家。
結果大門鑰匙換了。
兩口子?在外面喊了半天爸爸,愣是沒有人開門。
只得拼命的敲門。
最后是一個陌生的男人過來開的門:“你好,找哪位?”
兩口子?傻眼了。
一問才知道,他老子?把房子?賣了,搬到別的地方去了。
去哪兒了,不知道。
“不用問,肯定是你小姨出的餿主意!”顧蔓蔓氣得渾身發抖。
想再跑回城中村去住,卻見幾個彪形大漢拿著?砍刀在她家門外嚷嚷,嚇得一家四口立馬灰溜溜的走了。
一時間找不到地方住,只得先?去吳燕西的大學申請了職工宿舍,湊合幾天。
剛走沒幾天,拆遷辦便來人了。
楚勁雄激動得睡不著?,趕緊給?吳旭東打了個電話:“東姐夫!你要發財啦!我就?知道,跟你混一準沒錯!”
第26章 求和
大學職工宿舍。
一家四口愁云慘霧。
吳燕西今年三十三,比吳旭東足足大了十一歲。
他毫不懷疑,即便弟弟沒有走丟,兄弟倆也是沒有多少共同?話題的。
所以那天得知周子琰找到了小?弟,他并沒有多么激動喜悅。
相反,以前兩個妹妹在外地?,家里只?有他這個大哥陪著父母,可以盡情的撈好處。
現在小?弟回來了,他這宛如獨生子一樣的待遇,肯定?是不復存在了。
其實他也做了最壞的打算,無非是老爸拿出十萬八萬的補償給小?弟,他這個做大哥的少分一點好處。
誰能想到,現實遠比他想象的更壞,他們一家四口直接被趕出來了。
走投無路,只?能來職工樓擠擠。
可惜他性格懦弱,不會來事,到現在連個副教授都評不上。
所以職工宿舍只?能給他兩間。
這是已婚教師的標準配置,沒辦法,學校就是這個條件。
這跟他爸原來的那套公?寓樓比起來,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那里是四室兩廳一廚兩衛的大套房,他跟顧蔓蔓一間房,老兩口一間房,兩個孩子一間房,還能空出一間做書房。
廚房也寬敞,南北通透,采光很好。
就連兩個衛生間也是明間,全部帶窗。
而且南邊有一個大陽臺,兩個小?飄窗,北邊也有露臺。
裝修也很不錯,是古典的中式風格,實木地?板,粉白的墻,家具用的全是實打實的櫸木。
雖然?比不上紅木的高檔,但也算是中檔里面品質不錯的品牌了。
整個房子住著身心舒暢,一點拘束的感覺都沒有。
現在好了,攏共就兩個房間,廚房和衛生間都在外面,公?用的。
裝修更是談不上,原生態的水泥墻,水泥地?,家具全是那種一看?就很廉價的杉木家具。
椅子坐上去就晃悠,八仙桌上滿是油污,木板縫隙里,掉進?去的米粒和菜湯早就黏在了一起,生出灰慘慘的霉菌毛毛,怪嚇人的。
至于床鋪,只?有一張,一米五寬,一坐上去就嘎吱嘎吱響。
被褥鋪蓋全都沒有,自己置辦去吧。
大女?兒吳超男今年九歲,一看?到這么差勁的地?方,立馬哭了起來:“我不要住這里,我要住爺爺家,我要住爺爺家。”
二女?兒顧亞男戶口報在顧家親戚家,今年七歲,也不喜歡這種破爛地?方,可惜她隨爸,性格怯懦,不敢哼哼。
加上媽媽因為她這個二胎又?是女?兒,格外的嫌棄她,便把怒火都發?泄在她身上,所以她小?小?年紀已經有了自閉的傾向。
這會兒姐姐在哭,她卻只?是縮角落里悶聲不響,抱著自己的布娃娃,一刻也不肯松開。
顧蔓蔓看?到她這個窩囊樣子就來氣,一把奪了她的布娃娃,將她搡到了里屋:“滾去寫你?的暑假作業!一天到晚擺著個哭喪臉給誰看?!”
吳燕西沒勸,勸了只?會火上澆油。
他沉默地?轉身,買床去了。
很快弄了張鐵架子的折疊床回來,一米二寬,擺在外間,給兩個女?兒睡。
這才湊合了幾天,一家四口全都受不了了。
人在逆境的時?候,很容易互相埋怨。
這不,顧蔓蔓把責任全部推到了吳燕西身上:“你?也真是沒腦子,你?小?姨都放了狠話了,你?還去找我?我不過是拘留七天,又?不留案底的,你?怕什么?這下好了,可給她抓到機會了,慫恿咱爸賣了房子,把咱們趕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這日子怎么過?”
“怎么怪我呢?還不是你?媽跑到婚禮上去哭,把我嚇壞了嗎。小?姨不發?火才怪了,她最相信那些迷信的東西,別人結婚你?媽去哭,多晦氣啊。”吳燕西平時?是個泥人兒,任由顧蔓蔓搓圓捏扁。
可是今天他實在是忍不住了。
住在這里難受啊,狹窄逼仄,把人的脾氣都搞壞了。
他點了根煙抽上,吞云吐霧的。
顧蔓蔓氣死了,一把奪了他的煙,狠狠碾滅,罵道:“抽抽抽,你?還有錢抽!還不趕緊想辦法去買房子,住在這里要把人逼瘋的!”
“我哪有錢?錢不都在你?手上嗎。”吳燕西嘆氣,“你?之?前不是存了幾萬在銀行嗎?去取出來吧,咱們自己買房住。”
“說得輕巧,你?知道現在房價多貴嗎?就咱們之?前住的那套,都漲到一千二一平了。”顧蔓蔓算了筆賬,那套房子一百五十九個平方,那豈不是賣了將近二十萬?
好好好,老不死的,這么有錢都不舍得給大兒子花,看?他老了誰給他養老。
吳燕西勸道:“那套是位置好,戶型好,裝修好,當然?賣的貴,咱們找個普通一點的就行了,我打聽過了,只要七八百一平。就算是一百平左右的大三房,也不過八萬左右就能買下來了。”
“說是這么說,可是錢都拿出來買房的話,咱們吃什么喝什么啊。”顧蔓蔓心虛了,轉身準備去做飯。
吳燕西跟著去了外面水池那邊,幫忙打個下手。
吃完飯,才問她:“那你?手里到底還有多少錢?回回你問我爸要錢,沒有不給的,你?不會都給你?弟弟了吧?”
“別問了,總之?,你?自己想辦法吧。”顧蔓蔓哪里敢說實話。
吳燕西是泥人不假,可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氣。
真要是知道她把錢都貼娘家了,前幾天剛取的五千還被顧寶寶搶走了,不得氣炸了。
至于存折上,害,只?有她自己的一點工資,也就一萬不到。
想想就生氣。
寶寶這個蠢貨,坑死她了,騙她去跟朋友搞投資,誰想到他去賭了啊!
真是氣死了。
好在吳燕西暑假不用上班,可以在家照看?孩子。
她趕緊借著上班的由頭,出去想想辦法。
賬目是填不上的,只?能去求和。
至于找誰,顧蔓蔓沒想好。
要么找談九妹,要么找周家。
至于小?叔子那里,她不想去,免得看?到他就來氣,回頭談崩了就更加無法回頭了。
真是不可理喻,不讓他扔碗就跑了,這脾氣誰受得了啊。
要不是他作妖,她也不至于這么倒霉。
等著瞧吧,周子琰那么強勢的女?人,早晚跟他離婚。
她找單位請了一天假。
服裝廠最近效益不好,也沒有為難她,只?是要求她后面幾天上班的時?候,把她自己的任務趕一趕,別堆著。
顧蔓蔓松了口氣,趕緊買了點禮品,去拜訪談九妹。
談九妹也是航空領域的專家。
只?不過,安一方是設計方面的,在研究所任職,她是加工制造方向的,在軍工廠忙碌。
研究所在島上,軍工廠在這邊的城郊。
兩口子的相處模式,有點像如今的周子琰跟吳旭東。
不是你?到城里來跟我相聚,就是我去島上找你?團圓。
不過顧蔓蔓也不清楚,談九妹今天到底在城里還是在島上。
總之?,先去城郊的住處看?看?吧。
結果撲了個空。
顧蔓蔓只?好去周家。
十九樓頂層大平層,她只?在地?產商的宣傳海報上見過,并沒有親自進?去看?看?。
今天也許能一睹真容。
畢竟這種奢侈的戶型,目前全城就只?有三套。
一套是周中擎跟老安兩口子住著。
一套是開發?樓盤的港商自己住的。
還有一套待售,沒辦法,太貴。
售價兩千多一平,五百多平,那就是一百多萬。
算上裝修,家具,怎么著不得兩百萬嗎?
買不起,一般人真的買不起。
來到門外,顧蔓蔓擠出一臉的笑,敲門。
無人應答。
門內的周子琛從貓眼里看?了看?,輕手輕腳的回到廚房,跟他老爸傳話:“是顧蔓蔓。”
“不管她,去睡吧,飯好了爸喊你?。”周中擎文武雙全,做飯也是行家。
今天老安不在家,他當然?要把家里的懶蟲照顧好了。
周子琛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靠在廚房門口,沒走。
問道:“我媽呢?找我姐去了?”
“嗯,她不放心,去島上看?看?,順便給你?姐姐姐夫添置點東西。”周中擎在圍裙上擦擦手,轉身戴上隔熱手套,打開烤箱。
一盤酥軟香甜的叫花雞出爐了。
周子琛餓了,干脆轉身刷牙去了。
刷完牙過來開啃,嘀咕道:“還在敲,煩死了,怎么有這么厚顏無恥的人。”
“你?將來可別學吳燕西。”周中擎其實不擔心,只?是話趕話。
他們家也是四個孩子,連男女?順序都是一樣的。
不過,老安是二婚,他是初婚。
當初結婚,人人都說他吃虧了,他卻并不覺得。
這不,就連小?杰跟蕾蕾都特別孝順。
兩人從來不跟弟弟妹妹爭東西。
不過他們不爭是他們的事,做爸媽的給不給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倆孩子都是他從小?帶在身邊養大的,跟子琰子琛一樣親。
所以他一早說好了,家里的財產,四個人平分,誰也別爭。
其實他知道,小?杰跟蕾蕾不會爭的。
子琰自己有本事,根本不屑爭。
只?有子琛這邊是個未知數。
不是他不放心自己兒子,而是這小?子萬一跟吳燕西一樣戀愛腦,找個攪家精,那就完犢子了。
戀愛的事情,做長?輩的完全沒辦法預判。
適當的提醒一下,也算是一種警醒。
周子琛樂了:“爸,瞧你?說的,我怎么會學他,大哥二姐對我那么好,我要是跟他們爭,那不是喪良心嗎。再說了,你?不是他們的親老子,可我是他們的親弟弟啊。”
“沒錯,都是你?媽的孩子,也都是爸的孩子嘛。你?二姐生下來就是我帶的,你?哥也喜歡賴在我身邊,第一次坐飛機就是我帶他飛的。”周中擎沒說假話。
當初老安前夫犧牲的時?候,蕾蕾還沒出生呢。
遺腹子,多少人嫌棄晦氣。
他卻不覺得。
相反,他覺得那是對烈士后代的羞辱。
所以這些年,他挺護著那兩個孩子的。
也不反對他們去祭拜親生父親,畢竟是為國捐軀的,是英烈,是功臣。
這些道理,周子琛當然?明白。
他啃得滿手流油,嗚嗚哇哇的保證:“放心吧爸,我有數。其實找什么女?人都是次要的,關鍵還是吳燕西自己拎不清,要不然?,顧蔓蔓也不敢這樣。”
“沒錯,還是要你?自己拎得清。”周中擎放心了,這小?子能抓住問題的本質,那就不需要擔心什么了。
敲門聲終于沒了,他去貓眼看?了看?。
嘿,這個顧蔓蔓,臉皮挺厚啊。
居然?就坐在他家門口不走了。
他也不怕耗下去,他們家什么東西都是全的,幾天不出去都餓不死,看?誰耗得過誰。
天黑下來的時?候,顧蔓蔓饑腸轆轆,終于撐不住了,提著東西走了。
本打算把東西留下,又?怕被人拿走,白白花錢。
華燈初上,大街上人潮如龍。
顧蔓蔓提著東西,漫無目的的走著。
回去吧,吳燕西再鬧著要她取錢怎么辦?
不回去吧,都七點多了,一天沒吃,餓死了。
公?交快來的時?候,她還是咬咬牙,去了對面,坐上了去城郊的車。
干脆,等在了談九妹家樓下。
這里前兩年剛拆遷,建的都是那種小?洋房,有點像農村鄉下的樓型。
不過裝修非常不錯,都帶個小?院子。
是專門安置軍工廠里的干部的。
職工們則住在后面的小?區樓里。
顧蔓蔓等到八點,終于來人了。
然?而回來的不是談九妹,而是談九妹跟前頭男人生的女?兒,改了姓,如今叫安小?蓓。
安家的姑娘,大多都叫些花花草草的名字,說是為了統一風格,看?起來就是一家人。
安小?蓓跟周子琰的二姐安小?蕾聽著就像是親姐妹,其實一點血緣關系都沒有。
她在附近的醫院上班,下班了,哈欠連天的回來了。
剛到院子外面,便看?到了一臉堆笑的顧蔓蔓。
吳燕西到底是她的姨表哥,安小?蓓還是給了顧蔓蔓一點面子,請她到家里坐坐。
顧蔓蔓看?看?人家住的房子,再想想自家住的職工樓,簡直渾身難受。
她賠著笑臉,問道:“小?蓓啊,小?姨呢,還在加班嗎?”
“嗯,你?找我媽有事?”安小?蓓倒了杯熱水,打開冰箱,拿出幾個保鮮盒,去廚房熱飯熱菜。
這都是她媽媽提前做好的,怕她下班餓肚子。
其實她媽媽也很忙,很累。
還好兩個妹妹在爸爸那邊,要不然?媽媽肯定?忙不過來。
顧蔓蔓跟去了廚房:“我來吧。”
“不用,嫂子你?吃了嗎?”安小?蓓客套一下。
其實這飯只?夠她一個人的分量。
沒想到顧蔓蔓一點也不客氣,伸手就來接:“沒有呢,謝謝啊小?蓓,你?真好。”
安小?蓓無語了,只?好去冰箱再拿了點出來。
可憐她媽媽,又?要辛苦多做一份了。
又?熱了一份,兩人對坐在餐廳吃飯。
顧蔓蔓好幾次想開口,又?有些難為情,還是忍住了。
吃完飯,她趕緊搶著去洗碗刷筷。
安小?蓓沒跟她爭。
毫無疑問,找她媽媽求情來了。
她坐在客廳沙發?上,展開雙臂,整個人仰面躺著,緩解了一下脖子的酸痛,這才問道:“嫂子你?到底什么事直接說吧,沒必要來給我做保姆。”
“……”這話真難聽哦。
跟她后爸安一方一樣毒舌。
真是近朱者赤。
顧蔓蔓心里嘀咕,臉上卻不敢表現出來,湊過來坐下,先把禮品往外拿:“小?蓓,你?表哥這幾天總跟我念叨,小?姨這些年為了吳家操了不少的心,要好好報答她老人家。這不,小?姨生日快到了,他叫我送點東西過來。一點心意——”
“行了,我知道了。你?到底想說什么,趕緊的,我要睡覺了。”安小?蓓沒有耐心了。
她其實都知道,只?是要等顧蔓蔓開口。
顧蔓蔓只?得訕訕道:“小?蓓啊,你?看?,小?姨今年五十大壽,肯定?要好好辦一下的對不對。我呢,有幾個想法,想跟你?三姨夫商量一下,可是他跟你?三姨搬走了,我找不到他們了,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帶個話兒。”
“我媽過壽什么時?候需要你?來操心了?再說了,她今年只?是虛五十,過不過還兩說呢。你?整這么些彎彎繞繞的,不就是沒地?方住了,想跟我三姨父求和嗎?你?怎么這么虛偽呢?真沒勁。”安小?蓓煩了。
起身抓起電話,給吳國正?打了過去。
“喂,三姨父,我大表哥他老婆在我這兒呢。”
“別管她。”
“哦,好的,新?來的護工怎么樣?”
“挺好的,謝謝你?啊小?蓓,這次真是讓你?們費心了。”
“客氣什么啊,都是自家人。那就這樣,三姨父,有什么問題給我打電話。”
“好的小?蓓,你?真是個好孩子,謝謝謝謝。”
掛斷電話,安小?蓓直接下了逐客令:“表嫂,別怪我不留情面,你?做事做得太不上道兒了,自己好好琢磨去吧。還有,以后別來找我了,我很忙的,沒空。?*?這都困死了還要跟你?玩猜心游戲,煩不煩啊。”
可是顧蔓蔓目的沒達到呢,不想走。
氣得安小?蓓直接把那些禮品全都提了出去。
作勢要扔,嚇得顧蔓蔓趕緊去攔。
這一推一搡的,安小?蓓用了個巧勁兒,就把人給攆出去了。
哐當一下鎖了門。
隔著鐵藝花門,安小?蓓還是奉勸了一句:“我要是你?呢,我就會找小?東登門道歉。說到底,你?傷害的不是我們,是小?東。言盡于此,你?好自為之?吧。”
顧蔓蔓張了張嘴,到底是沒能反駁什么。
轉身的時?候,安小?蓓又?提醒了一句:“對了,你?可別去找我六姑他們啊,我姑跟我姑父什么脾氣你?知道的,只?會適得其反。”
說的是周中擎跟老安。
老安行六,家里兄妹九個。
其實這九個是三家人的子女?,都叫老安的爸媽養大了。
其中幾個是姨媽家的,幾個是叔叔家的。
戰亂年代,不少孩子都沒了爸媽,運氣好的,遇到老安的爸媽,不怕苦不怕累,把幾個孩子全都接收下來,拉扯大了。
如今就是血脈交融的至親家人。
運氣不好的,那就跟周中擎一樣,叔伯舅姨一大堆,沒有一個愿意收留他的。
所以老安的爸媽,真是天地?間少有的大好人。
老兩口福報深厚,八十幾歲的人了,還身體康健,吃嘛嘛香呢。
所以,周中擎最煩的就是手足鬩墻,親人不睦。
他在安家感受到的良好氛圍,是他童年最最渴望的溫情,自然?希望子女?親戚都能耳濡目染。
現在,他的三姑娘有個這樣的婆家,他當然?鬧心了。
不過是看?在小?東可憐,又?是個人品不錯的好孩子,要是換了別的人家,這門婚事周中擎是不會同?意的。
不是經濟差距大,而是吳燕西這兩口子太讓人寒心了。
誰家也不愿意自己閨女?有這么一個大伯哥和大嫂。
鬧心啊。
所以安小?蓓的這一聲提醒,真的是好意。
顧蔓蔓卻會錯了意,覺得安小?蓓瞧不起她。
回到職工宿舍就跟吳燕西念叨:“是啊,周家那樣的門楣,我當然?高攀不上,可是再高的門楣又?怎么樣,他女?兒還不是要管我叫一聲嫂子。現在擺出這么一副姿態,不就是想幫他女?兒女?婿跟咱們爭家產嗎?真是夠惡心的。”
吳燕西也覺得這幾家親戚都在聯合起來欺負他。
不免氣惱。
吃完飯,越想越憋屈。
只?得問顧蔓蔓:“你?不是上班去了嗎?怎么跑他們家去了?”
“我下班才去的。”顧蔓蔓撒了個謊。
吳燕西恍然?:“你?存折上到底多少錢?不行明天請半天假,把錢取出來,咱們貸款買一套。我今天找朋友打聽過了,有個新?開的樓盤,搞促銷呢,前五十個打八折。這么一算,大三居只?要六萬多就能拿下了。首付百分之?三十,兩萬出頭就行。”
顧蔓蔓趕緊岔開話題:“哎呀,這么著急干什么,再看?看?,著急的時?候容易做出錯誤的決定?,買不到好的。”
吳燕西盯著她,忽然?好奇:“你?不會存折上沒錢了吧?”
“誰說的,我有多少錢要告訴你?嗎!你?爸有多少錢你?也沒告訴我啊!吳燕西,你?別太過分,咱們結婚的時?候說好了的,你?不許過問的我存款。”顧蔓蔓急了,越是心虛,越是咋呼得厲害。
她這一吼,吳燕西的窩囊勁兒犯了,只?好嘆了口氣:“行吧,那我明天想想辦法,找我爸的老戰友說說情,不行我自己借去。”
第27章 氣炸(二更)
老安來了趟島上。
大包小?包的,帶了好多東西?。
還幫忙收拾房子。
吳旭東過?意不?去,趕緊端茶倒水,讓她老人家歇著?。
老安也?沒?有堅持,坐下后?打量了一下院子:“這房子二?十幾年啦,還是?當年的樣子。”
“媽你以?前也?住這里嗎?”吳旭東畢竟太多年沒?來過?這里了,哪里記得。
老安接過?茶水,喝了兩口:“沒?有,我們當時在另外一個島上,不?是?這里。不?過?我們這里有朋友,所以?來過?幾次。”
當時能有這樣的房子,就算很不?錯的待遇了。
不?過?改革開放快十年,全國人民的生活條件都?改善了不?少,便顯得這些院子有些落伍了。
她寬慰道:“再堅持半年,等到新大院建好了,那?住著?就舒服多了。”
“新大院?是?后?面的那?片工地嗎?”吳旭東畢竟剛來幾天,白天還要去城里辦事,對島上的情?況還不?算完全熟悉。
老安點點頭:“是?啊,到時候都?跟城里的那?些小?區一樣,樓上樓下的住著?,夏天開了窗就能吹吹海風,能涼快不?少。”
“那?挺好的,是?直接分配吧,產權不?歸自己?”吳旭東不?太懂這些。
老安笑著?拿了幾本書給他:“是?,集體的,不?歸個人。給,自己研究一下,不?管你今后?想做什么,多了解一些政策和經濟學的知?識,總是?好的。”
“謝謝媽。”吳旭東把書接過?來,小?心收好,問道,“吳家那?邊……都?好吧?”
“挺好的,你小?姨幫你爸媽找了個新小?區,賣了房子搬走了。你小?蓓姐介紹了一個護工,幫著?照顧你媽媽,這樣你爸爸能輕松一點兒。你放心,是?你小?蓓姐的朋友,知?根知?底的,不?會欺負你媽媽的。”老安今天來,就是?要給他帶個信兒,“不?過?這么一來,你大哥嫂子沒?地方住了,正在想法子跟你爸爸求和呢。如果她找到你這里來,你想怎么處理都?行,我們支持你的一切決定,不?要有什么顧慮。”
“謝謝媽,我知?道了。”吳旭東心里暖暖的,這種有邊界感的家長真好啊。
很懂得尊重孩子自己的意愿。
只負責支持,而不?是?瞎攪和,真好。
不?禁想給丈母娘露一手廚藝,結果丈母娘不?讓。
打開食盒,里面全是?現成的。
“這道咖喱牛腩是?你老丈人做的,他要跟你切磋廚藝呢,你嘗嘗。這是?媽做的鮑魚海參粥,你這么瘦,多吃點,好好補補。”老安把飯菜往桌子上擺,“這是?瑤柱冬瓜湯,也?是?滋補的好東西?。這個是?燒鵝,散養的土家鵝,肉質非常鮮嫩,這個是?……”
吳旭東什么時候被長輩這樣關心過?,不?禁鼻子發?酸:“謝謝媽,我跟琰琰吃不?了這么多,你帶兩道回去吧。”
“傻孩子,你們當然吃不?完啊,你得分點給你鄰居。隔壁冒營長家有孩子吧,對門的副營長家也?有孩子。”老安知?道他性格孤僻,不?懂這些為人處世的門道,耐心跟他講解,“小?東啊,這里是?大院,不?比在城里,關上門來,天下太平。你在這里,要學會跟人相處。鄰里之間分享一點吃吃喝喝的,就是?最常見的人情?往來。別怕麻煩,人與人相處哪有不?麻煩的。這天底下除了爸媽,誰也?沒?有義務平白無故的對你好。”
是?啊,所以?周子琰對他的好顯得分外難得。
那?是?兒時情?意發?酵的陳年美酒,一口就醉了。
也?正因為這樣,他不?能拖周子琰的后?腿。
他這性格,確實孤僻乖張了些。
那?葉嫂子已經不?跟他說話了。
所以?丈母娘的開導,他聽進去了。
吳旭東認真點頭:“知?道了媽,今后?我學著?點。”
說著?趕緊去廚房拿了些碗筷過?來。
沒?想到丈母娘早有準備,帶了些一次性食盒給他:“以?后?就用這個,方便,還省得別人還來還去的,也?不?衛生啊,你說是?吧?”
“知?道了媽。”吳旭東言聽計從。
趕緊分了兩小?份,送去了對門和隔壁。
那?葉嫂子其實沒?什么壞心,就是?看到英俊的小?伙子,想多瞅兩眼。
沒?想到他處處躲著?自己,索性這兩天也?不?再熱臉貼冷屁股了。
這會兒看到他端著?一些飯菜送來,還挺意外的,趕緊招呼孩子過?來:“快,叫吳叔叔。”
“吳叔叔好。”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乖巧的看著?他。
吳旭東笑笑:“嫂子,孩子叫什么?”
“冒金豆。”葉嫂子笑得合不攏嘴,“是?不?是?挺俗的?哎呀,沒?辦法,我家老冒沒?文化,就喜歡這些俗里俗氣的名字。”
吳旭東往堂屋八仙桌走去:“挺好聽的,那?這個是?銀豆?”
說的是?旁邊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
葉嫂子笑著?說道:“正是?呢,我家老冒是?壯族的,不受計劃生育的影響。你呢?是?漢族的嗎?”
“嗯,漢族的。”吳旭東把一次性食盒放下,“嫂子,我丈母娘還在屋里,我不?跟你聊了,你們慢慢吃。”
“哎!好!有空多來坐坐。”葉嫂子可開心了,這送的都?是?些好東西?啊。
牛腩,鮑魚,鵝肉,還有瑤柱海參,都?是?他丈母娘送的吧,真疼他呀。
她趕緊叮囑金豆銀豆吃飯,轉身從自家柜子里找了點地瓜干拿了過?去。
“是?安阿姨吧!”葉美娟還是?頭一次見到這個傳說中的女強人。
站在門口,仔細打量著?。
真好看啊,老了都?能看出當年是?個美人胚子。
難怪周子琰是?島上最出色的大美人兒!
隨媽!個頭估計隨爸,都?快一米八了。
可惜留的是?板寸,少了些女人韻味。
察覺到門口的目光,老安笑笑:“是?小?葉吧,進來坐。”
“哎,安阿姨真是?耳聰目明,連我們這些小?輩都?認得。”葉美娟開心壞了,難得啊,這種老前輩都?能認識自己,可不?是?挺光榮的嘛。
老安遞了把炒花生給她:“小?葉真客氣,我家子琰跟小?東還要拜托你們多多關照,他們年輕,有什么不?周到的可以?跟我講,我來說他們。”
“沒?有沒?有,安阿姨實在是?太客氣了。他們挺好的,真的。”葉美娟趕緊說好話,一看桌上,哎呦喂,全是?好吃的呀。
這個丈母娘可是?真舍得,對小?吳真好啊。
當然要夸一夸人家閨女女婿。
這話老安聽著?高興,笑著?說道:“老話怎么說來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個院里住著?,當然是?因為你們更好,所以?他們才有了榜樣的力量嘛。”
“哎呦,安阿姨真是?羞死我了。”葉美娟高興得嘴巴都?合不?上了,這安阿姨真會說話,難怪能混得那?么好呢。
可惜退得早,要不?然現在肯定是?大官兒了。
聽說她跟她愛人是?為了朋友,拿自己的前途做籌碼,力保朋友沒?有問題,上頭壓力大,只能讓他們先做做別的工作?,等風浪過?去。
結果事情?過?去后?,兩口子卻不?愿意再回去了,正好趕上改開,便做起了買賣。
他們的朋友好像也?跟著?發?了財。
這樣的情?意,一般人真比不?上。
就該這樣的人家發?大財掙大錢呢。
葉美娟真是?羨慕得很。
她自己娘家和婆家都?是?普通人家,要不?是?男人出息,哪有機會跟他們做鄰居。
回到家里,豪情?萬丈,要讓兩個孩子好好學習,將來給周阿姨和吳叔叔的孩子做榜樣。
冒金豆倒是?實在,問道:“可是?他們還沒?有孩子啊。”
“哎呀,傻孩子,媽說的是?以?后?,以?后?。”葉美娟人回來了,眼睛還盯著?吳旭東那?邊呢。
沒?辦法,這小?伙子長得真俊,太俊了,愛看。
*
周子琰回來的時候,老媽還沒?走。
立馬撲上來,抱著?老母親膩歪膩歪。
老安哭笑不?得:“這么大人了,怎么還跟三歲小?孩似的。”
“我不?管,我就是?七老八十了你也?是?我媽,只要你在一天,我就做一天三歲小?孩,你有本事找我爸告狀去。”周子琰耍無賴。
老安不?高,也?就一米六多點,被這個將近一米八的成年女兒摟著?,簡直就像是?小?龜背大石。
滑稽的嘞。
一旁的吳旭東看著?著?實羨慕,自己也?能跟爸媽這樣撒嬌就好了。
可惜,可惜。
等到丈母娘走了,心中的羨慕便化作?了綿綿不?絕的貪婪,要從他唯一摯愛的老婆身上索取回來。
還好周子琰是?個當兵的,意志超乎常人,兩人愣是?沒?發?出什么奇怪的聲音。
只是?,多少還是?有點別的動靜的。
以?至于?葉嫂子夜里不?住嘆息,怎么好哦,她家老冒最近不?知?道是?壓力太大還是?怎么,總是?力不?從心。
哎,真羨慕年輕人啊,活力無限。
第二?天一早起來,葉美娟正在廚房做飯,看到周子琰出來,那?一脖子的吻痕,羨慕壞了。
以?至于?一上午都?唉聲嘆氣的。
出去買菜的時候,忍不?住跟李嫂子嘀咕:“你說,男人是?不?是?過?了三十就不?行了?還是?周指導聰明啊,找個比自己小?的。”
“聽說男人都?差不?多,我家那?位,也?是?沒?什么激情?了。還怨我不?懂情?調,氣得我買了一套那?啥內衣,結果還是?老樣子。真是?沒?轍了,實在不?行,只能買藥了。”李嫂子也?很頭疼。
上次陪她男人去男科醫院,發?現不?少這樣倒霉的夫妻呢。
葉美娟嘆氣:“我也?決定買藥了,別不?好意思,面子是?給別人看的,里子才是?咱們自己的。”
夜里周子琰聽到了隔壁的動靜,不?禁好笑,也?不?知?道葉嫂子是?裝的還是?真的,也?不?怕孩子聽見。
她看著?倒在床上的吳旭東,懷疑他還會再折騰幾次。
不?禁笑道:“你今晚能睡著?嗎?”
“為什么不?能?”
“太吵。”
“沒?事,我摟著?你睡得特別香。”
“你最好言而有信。”
有信個屁,剛熄了燈,又鬧著?要。
周子琰就知?道他會這樣,哎,沒?辦法,寵著?吧。
自己男人。
吳旭東卻覺得不?夠,誰讓她又要下水來著?。
這次要去一個月,想想就很折磨人。
他可不?得多多補償一下自己嘛。
折騰完,周子琰趴在他身邊,跟他閑聊。
“哎,你這幾天出去考察市場,怎么樣了?”
“看了幾個不?景氣的廠子,顧蔓蔓那?個服裝廠最好上手,不?過?不?急,我讓楚勁雄再打聽看看。”
“哦,她那?個啊。國營的,做的都?是?些老土的款式,當然賣不?好了。”
“嗯,等拆遷款下來,我把那?個廠子盤下來。”
“你要是?能當她老板,她肯定要氣得爆炸吧。想想就好笑。”
“琰琰。”
“嗯?”
“我不?要當她老板,我要辭退她。”
“哈哈哈,好啊小?東,加油!”
“你覺得我能行?”
“當然,我家小?東可是?大學生呢,名校畢業,頭腦聰明,干什么都?能成功!”
“真的?”
“當然啊,我家小?東最棒啦!唔……”
吳旭東受不?了了。
這種贊美比什么情?話都?管用。
一時上頭,熱烈的擁吻,鬧著?又來了一次。
最后?還是?需要周子琰多多辛苦一點。
不?禁調侃道:“我得趕緊把你的風濕治好了,這樣我就可以?偷懶了。”
“……”吳旭東老臉一紅,從身后?緊緊抱著?她,埋首頸間,酣然入夢。
第二?天一早,周子琰下水去了。
她不?是?專門的潛艇兵,不?過?最近潛艇升級改造,需要她隨艇監測一些儀器的情?況。
遇到有問題的,還得去專門的配件廠處理。
畢竟各個軍工廠都?是?分工不?同的。
有的負責火炮系統,有的搞發?動機,有的專門搗鼓電子設備,有的負責整體裝配……
所以?她最近還有得忙。
吳旭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她忙的時候,他就去城里轉轉,搞搞事業。
一點也?不?空虛。
只是?這次的時間不?趕巧,中秋節的時候,周子琰依舊在水下。
想到這里,吳旭東多少有點遺憾。
這是?他們婚后?的第一個中秋節,要是?能在一起過?就好了。
不?過?沒?關系,實在不?行,回頭去老丈人家過?吧,他們肯定會歡迎他的,到時候把爸媽接過?去,一起吃吃月餅賞賞月。
至于?琰琰這邊,只能等她回來再補個遲到的慶祝了。
弄點燭光晚餐什么的,過?過?二?人世界,也?挺好的。
哪天慶祝不?重要,有她就好。
吃了早飯,他便精神抖擻,西?裝筆挺的離開了大院。
那?葉美娟從窗口看了眼,不?禁咋舌,真帥啊,周子琰真是?好福氣哎,找了這么一個狼崽子弟弟做老公。
買菜的時候忍不?住又跟李嫂子嘀咕:“我瞧著?那?個小?吳啊,真是?越來越帥了。”
“胡說,都?二?十幾歲的人了,還能越來越帥?”李嫂子不?信。
葉美娟嗤笑道:“怎么不?能啊,剛來那?幾天看著?還有些怕生,動不?動躲屋里不?出來。這兩天不?知?道怎么,自信多了,抬頭挺胸的,自信的男人最帥嘛。”
“那?倒也?是?。這會兒在院兒里嗎?”
“不?在,回城里去了,還夾個公文包,看樣子是?要做生意吧。”
“這么年輕,能行嗎?”
“不?知?道,反正我瞧著?他挺有自信的,走路都?帶著?風。”
“跟周子琰學的吧,那?個女人,走路風風火火的,時間長了,兩口子肯定一個德性。”
“哈哈哈,那?倒有可能。周子琰人不?錯,真要是?兩口子一個德性,我還求之不?得呢。”
“那?倒也?是?,好鄰居難求。”
“對了,你家的用那?個藥了嗎?”
“用啦,也?就那?樣吧,我不?忍心讓他失望,裝著?喊了幾嗓子。”
“哎,誰不?是?呢。還是?找個年輕男人好啊。”
*
吳旭東夾著?公文包,戴著?大墨鏡,叫上楚勁雄,開著?流光順滑的黑色桑塔納,停在了服裝廠門外。
服裝廠里女員工居多,看到門口來了倆帥哥,立馬躁動起來。
廠長李福勝正愁廠子里的貨物積壓賣不?出去呢,看到有人過?來,趕緊迎了出來。
“李廠長你好,我是?小?楚,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吳老板。”楚勁雄是?個合格的跟班兒,立馬介紹起來。
吳旭東摘下墨鏡,跟李福勝握了握手:“李廠長,你好。”
“吳老板,看著?挺年輕啊,有二?十了嗎?”
“二?十二?。”
“看著?不?像,像十八九歲。”
吳旭東知?道他拍馬屁呢,沒?信,只問道:“我兄弟說你們廠子有點困難?”
“是?這樣的……”李福勝趕緊領著?吳旭東往辦公室走去。
廠區很大,前面一排是?女裝車間,后?面一排是?男裝和童裝,最后?才是?辦公區和貨倉。
經過?女裝車間的時候,引起不?少員工的圍觀。
同事碰了碰顧蔓蔓的胳膊:“哎,你看,好俊的男人,聽說是?來咱們廠里搞投資的。”
顧蔓蔓扭頭一看,頓時愣住了。
這不?是?她小?叔子吳旭東嗎?
立馬放下手里的衣服,鬼鬼祟祟的跟了過?去。
剛到后?門口,就被車間班長叫住了:“顧蔓蔓,你又想偷懶?上次請假耽誤的件數補上來了嗎?”
這大嗓門兒一吼,叫吳旭東聽見了。
他剛剛出了女裝車間,走到了女裝車間跟男裝車間之間的空地上。
身后?就是?車間后?門,一扭頭,便看到了尷尬的顧蔓蔓。
他也?沒?理,繼續往男裝車間走去。
這幾個車間全是?長方形的構造,宛如幾列火車并列在廠區。
車間的門也?跟火車門一樣,開在了兩邊的腰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是?一扇門。
方便進出,也?容易通氣,夏天不?至于?悶熱。
顧蔓蔓回到工位,可以?從其他的門洞里看到吳旭東的背影。
不?免憤恨,不?知?道吳旭東哪來的錢搞投資。
多半是?公公拿的錢。
結婚之前就說要給他十萬,現在把他們一家趕出去了,別說是?十萬,就算給他二?十萬三十萬,她也?不?知?道啊。
越想越是?生氣。
干脆不?做了。
借口上廁所,去廠里的公用電話亭給吳燕西?打了個電話。
職工宿舍沒?有座機,還得樓下的宿管大媽去樓上喊。
吳燕西?很快領著?兩個孩子吭哧吭哧的趕來。
他可不?信他這個弟弟一下子就有錢做生意了,除非是?家里給的,或者老丈人資助。
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憑什么啊。
他們四?口人居無定所,小?弟卻可以?來廠里擺闊?
一時氣不?過?,真就聽信顧蔓蔓的挑唆,帶著?孩子去了廠辦公室。
吳旭東剛跟李福勝談好了收購的價錢,準備告辭。
起身便看到了一臉怨恨的吳燕西?。
吳旭東只當不?認識,戴上墨鏡,就這么擦肩而過?。
楚勁雄趕緊跟上。
吳燕西?氣不?過?,轉身質問道:“站住,你哪來的錢?咱爸給的嗎?”
要不?然能辦那?樣奢華的婚禮?
吳燕西?氣死了。
吳旭東理都?沒?理,揚長而去。
倒是?楚勁雄,怕這個吳家大哥搗亂,扭頭對李福勝說道:“李老板你放心,我兄弟的資金沒?有問題,一切合法合規。”
李福勝笑著?擺手。
他才不?管這些,只要趕緊把這個燙手山芋脫手,給組織上一個交代就行。
至于?這個廠子之后?是?死是?活,他不?關心。
更不?關心吳燕西?來做什么。
連招呼都?沒?打,回辦公室喝茶看報去了。
這幾年的國營廠子都?是?這樣。
躺在功勞簿上,不?思進取,好逸惡勞,跟不?上時代,被淘汰是?遲早的事。
其實服裝廠算好的了,起碼還有一些衣服能賣出去,工資只拖欠了兩個月,其他月份的都?發?了。
別的廠子,好多員工都?不?去上班了。
還有人甚至就在廠區拉大便,自由散漫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反正發?不?出工資了嘛,可勁兒造。
吳燕西?曾經也?考慮過?,要不?干脆問他老子要點錢,讓蔓蔓把廠子盤下來。
可惜蔓蔓平時問家里要的錢太多,每次他一開口,他爸就問他蔓蔓那?邊的投資怎么還不?見回報。
他只能去問蔓蔓,蔓蔓再回娘家問她弟弟。
原以?為真的是?前期投入的時間長,需要再等等。
誰想到……
顧寶寶那?個畜生,直接把錢拿去賭了!
想想就讓人血壓飆升。
現在好了,小?弟看上了這個廠子,還不?知?道家里資助了多少錢。
要是?小?弟真的成了蔓蔓的領導,蔓蔓肯定沒?有好日子過?。
吳燕西?想到這里,趕緊領著?孩子去追。
可惜吳旭東開的是?轎車,嗖的一下就沒?影了。
無奈,吳燕西?索性豁出去了,領著?孩子跑到小?姨家去哭。
那?可是?他親小?姨,出了這樣的餿主意,把他害得無家可歸,他可不?得好好哭一哭嗎?
結果今天安一方也?在。
說起來是?他小?姨父,其實他爸見了人家還得叫一聲老大哥。
吳燕西?領著?孩子蹭了頓飯,屁都?沒?敢放一個。
等到這尊大佛吃完飯走了,他才跟談九妹哭起慘來。
談九妹聽罷,樂了。
“我就知?道,小?東是?有大出息的。至于?你——”談九妹翻了個白眼,“趕緊走,別讓我看見你。該說的話小?蓓已經跟你老婆說過?了,你們自己看著?辦。”
“小?姨!你可是?我親小?姨啊!怎么能見死不?救呢?”吳燕西?實在是?崩潰了,哭著?不?肯走。
談九妹冷笑:“我也?是?小?東的小?姨,我還是?他跟周子琰的大舅媽。我奉勸你一句,莫問前程,但憑良心。”
“小?姨!我怎么沒?有良心了?我哪里對不?起東東了嗎?又不?是?我讓他被人拐賣的。”吳燕西?實在理解不?了,怎么一個兩個的全都?偏心小?弟呢?
他又沒?有做錯什么,關他什么事啊。
談九妹惱了,一拍茶幾,站了起來:“吳燕西?,你老婆這些年往娘家搜刮了多少錢,真當我不?知?道?你別忘了,你們家的原始股是?我掏的錢!你老子的錢花哪兒去了,我一清二?楚!”
“那?是?他欠我們的!那?幾年他為了找東東,整天把我們兄妹三個扔在家里!就連我媽都?是?你照顧的。要不?是?后?來二?妹出事被燙傷了,他還要繼續找小?東呢。他已經忘了,他還有三個孩子需要照顧,他不?只是?東東的老子,他也?是?我們的老子!”吳燕西?委屈得很。
談九妹冷笑:“是?嗎?搞搞清楚,小?東出事的時候你十六歲了。家里的變故,對你的影響是?最小?的,你爸媽舍不?得你受苦,依舊省吃儉用的送你上了師專。你一早就住進了學校,真正被丟在家里的是?南南和北北,后?來你安姨和周叔看不?下去,把她們接走了。前后?也?就一年不?到的時間,我請問,你吃什么苦了?受什么委屈了?真當你家的事我不?知?道?真當我跟別人一樣好糊弄嗎?”
吳燕西?沉默了。
是?這樣的嗎?
他怎么記不?清了。
三十幾歲了,又整天待在那?么一個死氣沉沉的學校里,腦子都?快僵化了。
他詫異地看向談九妹,到底是?他的記憶混亂了,還是?她年紀大了糊涂了。
談九妹懶得跟他廢話,直接把他轟了出去:“作?為小?姨,我最后?一次提醒你,你們兩口子做了什么錯事你們心里有數,自己想辦法,別來煩我,我不?欠你們的。”
吳燕西?一手牽著?一個女兒,恍恍惚惚的上了公交車。
回到城里,從公交站臺下來,依舊是?腦子麻麻的木木的。
就這么稀里糊涂,漫無邊際的走著?。
兩個女兒全都?饑腸轆轆,大女兒實在受不?了,嚷道:“爸爸,我餓了。”
吳燕西?看了眼右手邊的副食店,進去買了一個月餅。
五仁的,真難吃。
超男吃了兩口就咽不?下去了,皺著?眉頭把這月餅塞給了亞男。
亞男習慣了,從小?到大,都?是?吃姐姐的剩飯,半點不?敢嫌棄,狼吞虎咽的吃完,緊緊跟上。
走到半路,視線里再次出現了那?輛桑塔納。
吳燕西?一時好奇,追了上去。
一路追到了城中村。
發?現吳旭東直接把車停在了顧蔓蔓家門前。
直到這時,吳燕西?才注意到了村口貼著?的拆遷通知?。
他恍惚間好像意識到了什么,趕緊回家,質問顧蔓蔓:“你弟弟有沒?有說房子賣給誰了?”
“我問了,不?肯說。”顧蔓蔓剛把晚飯做完,見他這么晚回來,還以?為他找吳國正去了。
吳燕西?不?理解:“為什么不?肯說?”
“說是?買家答應他,以?后?要是?沒?錢了,還可以?幫他,代價是?不?能讓家里人知?道買家的名字。”顧蔓蔓把飯菜往屋里端,坐下后?問道,“找到你爸了嗎?老四?的錢是?他給的吧?多少?二?十萬?還是?三十萬?”
吳燕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心里涌出一個大膽的猜測,卻又不?是?很確定。
這事要是?讓顧蔓蔓知?道了,一定會鬧得不?可開交。
萬一他搞錯了,豈不?是?更加覆水難收。
還是?找個機會確定了再說吧。
吃完飯,等顧蔓蔓睡了,他悄悄爬了起來,去樓下宿管大媽那?里借了電話,打給了自己同學。
查一下顧家那?套房子,現在的產權歸誰。
第二?天,同學回了電話過?來。
三個字:吳旭東。
吳燕西?人都?傻了。
他這個小?弟,一回來就玩了這么一票大的,還真是?個狠人啊!
這么一個狠人,他拿什么去斗?
靠顧蔓蔓嗎?
她除了會哭會鬧還會干什么?
每次問他老子要錢,都?是?擺功勞,說她照顧了他那?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媽。
可是?現在呢,他老子直接搬走了,也?不?要她照顧他老娘了。
還怎么擺功勞?
自作?聰明的女人,被顧寶寶騙了十幾萬都?不?知?道。
蠢死了。
他還是?再想想別的辦法吧。
思來想去,只得厚著?臉皮,又去找小?姨了。
第28章 恩情
今天?天?氣不錯。
吳旭東過來看看小姨。
大包小包的帶了不少東西,都?由楚勁雄這個跟班提著。
談九妹正好在?家,今天?休息,等會?還得去島上看看安一方和兩?個小女兒。
至于繼子安正則跟繼女安玉成,兩?個人都?成家了,不跟她住。
看到?吳旭東過來,她還挺意外的,趕緊來門口迎接:“哎呦小東啊,來就?來吧,帶這么多東西做什么。把大舅媽當外人啦!”
吳旭東樂了,聽聽,大舅媽。
不是小姨。
他?哥他?姐都?不能這樣喊,只有他?可?以,獨一份的。
他?挽著長輩的胳膊,笑著解釋道:“馬上是你的生日啦,琰琰下水去了,臨走時特地叮囑我,不要失了禮數。”
“好好好,你聽你家周指導的話。那我收啦。”談九妹趕緊指了個地方,讓楚勁雄把東西堆那就?行。
轉身去廚房切點果盤。
三個人坐客廳閑聊。?*?
“小東啊,你工作的事怎么打算的?還有你同學,小楚是吧,需要幫忙盡管開口。”
“不用,他?跟我干,我倆一起做點生意。”
“做生意也好,這年?頭錢好賺。你有本錢嗎?舅媽給你拿點兒!”
“不用不用,我有。真的。”
“大舅媽,他?真有,你得信他?。”楚勁雄不愿意別?人懷疑他?的東姐夫,趕緊插了句嘴。
談九妹搞不明白?,還是問了問:“不是你爸或者老丈人給的吧?你爸的現在?不能要,回頭你大哥嫂子鬧起來沒完沒了,再等等。你老丈人的我也不贊成要,他?們肯定不會?看不起你,可?是外面的人會?亂嚼舌頭。”
楚勁雄一聽,趕緊澄清:“大舅媽,真不是,他?救了不少被?拐的孩子,人家家長給了他?一個汽修店報恩呢,他?把店賣了,這不就?有錢了。”
談九妹非常意外,激動得拍了拍吳旭東的肩膀:“可?以啊小東,真有出息!讓你那個窩囊廢哥哥好好學學,別?整天?氣人。”
“大舅媽,我哥怎么回事?我記得他?小時候挺好的,沒想到?現在?是這樣。”吳旭東正想了解一下他?那對奇葩的哥哥嫂子。
談九妹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你出事之后,他?去上師專,住校,離家挺遠的,就?寒暑假回來。期間有沒有遇到?什么事誰也不知道,他?也不說。反正畢業后就?留校工作了,后來師專跟別?的院校合并成了大學,他?就?跟著鳥槍換炮,成了大學老師。”
“他?跟顧蔓蔓怎么認識的?”
“說是同學介紹的,當初你爸不同意,是他?鬧死鬧活的非要跟顧蔓蔓在?一起。后來我打聽了一下,顧蔓蔓在?他?之前談過兩?三個,最后都?是因為彩禮談不攏,分了。跟你哥結婚,彩禮也沒少要。”
“多少?”
“五百。”
“五百?!!!”
十年?前的五百,那可?真是天?文數字了。
吳旭東忽然意識到?,周子琰跟他?結婚,壓根沒提彩禮這事兒。
賣汽修店的錢她也沒要。
她可?真是完完全?全?拋棄了物?質,只跟他?講感情了。
可?是他?不能不給她物?質。
等著,早晚給她買大別?墅,讓她好好風光風光!
他?下意識握緊了拳頭,無論如何,等她上岸,他?要給她補一個別?致的中秋。
一旁的談九妹不知道他?開小差了,繼續跟他?念叨:“你老丈人那會?兒還沒有開始做生意,你爸自然也就?沒有入股,沒有現在?的條件,拿不出來這五百,你哥就?鬧自殺。”
吳旭東回過神來,詫異道:“他?還鬧過自殺?”
“是啊!你爸找不到?你,已經傷心欲絕,哪敢再看你哥自殺,只能去借。估計就?是這樣,把你哥慣壞了。沒記錯的話,你爸為了這彩禮,還把老家的幾個古董抵押給了別?人。我想想都?來氣。”談九妹提到?往事,心情糟糕,唉聲嘆氣。
吳旭東的情緒好不到?哪兒去。
他?怎么也沒想到?,他?哥會?這么混賬。
不過大舅媽的話里提到?了一個關?鍵詞,這讓他?非常困惑。
結婚的時候,吳家的親眷要請哪些,他?完全?不清楚,所以拜托了老丈人幫他?問了他?爸爸。
他?拿到?名單,按照姓名和地址發去了請柬。
當時就?注意到?了,沒有祖輩的。
多半是不在?世了。
因為對他?們沒有印象,也沒有感情,他?就?沒有多問。
現在?看來,是他疏忽了。
他?趕緊打聽:“大舅媽,你說什么老家?我爸媽不是這里人?那我爺爺奶奶呢?”
“當然不是啊傻孩子!你爺爺奶奶都?是首都的。”談九妹想起什么,起身去書房拿了本相冊過來,“給,這是你媽結婚,寄給我的合照。中間這兩個就?是你爺爺奶奶,后面站著的是你爸媽,兩?邊的都?是叔叔伯伯姑姑嬸嬸什么的。你爺爺奶奶那邊也是個大家庭啊,可?惜了,爺爺被你小姑氣得犯了病,沒了。奶奶傷心欲絕,頭七那天?也跟著去了。”
“那我婚禮,我爸還讓我請她?”
“她還算有點良心吧,你爸回城的時候別?人攛掇她男人去舉報,她為了阻止她男人犯渾,被?打得頭破血流,險些送命。她男人眼?見?要出人命了,這才慫了。小東啊,你記住了,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你小姑這人吧,貪財沒有底限,讓人恨得牙癢癢,不過大是大非上,還算拎得清。所以你爸讓你請她,也算是情有可?原。”
“那她怎么氣死我爺爺的?”
“為了古董啊。她男人投機倒把犯了事,她想救她男人,要賣你爺爺的古董。那時候只有黑市敢收,你爺爺怕惹上麻煩,不讓。她就?偷。后來果然被?人知道了,找到?你爺爺敲竹杠,訛走不少好東西。你爺爺一輩子古董迷,好不容易留了點在?身邊,一下損失那么多,能不氣嗎?”
原來是這樣。
吳旭東接過相冊,說不出話來。
這東西不大,也不沉,可?是抱在?懷里,卻是沉甸甸的。
那是長輩們曾經來過的證明。
十幾張面孔,有的婚禮上見?過,有的卻很陌生,都?是跟他?有著血緣的親眷。
他?只看了一眼?,便合上了。
太心痛,原來他?的爺爺奶奶真的不在?世上了。
“小東啊,他?們老兩?口挺疼你的,咽氣之前一直念叨,讓你爸一定要找到?你。你爸很是努力的找了一陣子,把你兩?個姐姐扔家里沒人照料,后來你南南姐出事,燙傷了手臂,他?這才放棄了。別?怪你爸,他?要是出去找你,就?只能把你媽媽送我這里來,我工作忙,也沒辦法時時刻刻照顧你媽。而且當時你兩?個姐姐還沒有成年?,總不能真的不管她們死活,這都?是不得已啊。”談九妹無限唏噓,心情沉重得像吸滿水的海綿。
脹脹的,滴滴答答,全?是辛酸淚。
吳旭東沉默了很久,問道:“這張照片可?以給我嗎?”
“好哇,你拿去。對了——”談九妹起身,拿了紙筆出來,“這是你爺爺奶奶以前那間四合院的地址。他?們留了遺囑,遺囑具體給誰保管的不清楚,四合院給誰也不清楚。不過上次我出差路過看了眼?,還空著呢,沒人住。過幾天?正好他?們忌日,你要是有心,可?以去祭拜祭拜。”
吳旭東接過紙條,上面寫了忌日——
吳孟甫,一九七三年?七月二十九
林風舉,一九七三年?八月初六
談九妹解釋道:“你奶奶的父親,也就?是你太姥爺,那是晚清鴻儒,取的名字比較講究,化用了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不過風起只代表了起始,你太姥爺覺得不夠,便改做風舉。希望你奶奶一生都?有浩蕩天?風的托舉,像大鵬一樣,扶搖直上。”
吳旭東自然是學過這首詩的,只是沒想到?,這會?跟他?奶奶的名字聯系在?一起。
很大氣,很豪邁,可?見?太姥爺一點也不重男輕女。
這真是極其罕見?的一件事。
要是全?中國的家長都?有太姥爺這個覺悟,他?就?不會?被?拐賣了。
他?把紙條攥緊了,默默記下上面的地址和忌日,不禁好奇:“我奶奶不是在?爺爺頭七的時候走的嗎?這怎么寫的是第八天??”
“這是農歷,那年?七月只有二十九天?,沒有三十。”
吳旭東明白?了,趕緊看向墻上的掛歷。
談九妹幫他?翻開查了查:“你記住了,老一輩的不管是生日還是忌日,都?只看農歷。今年?七月有三十,你奶奶的忌日還是按初六來算。”
“知道了。”吳旭東把對應的公歷日期記下。
今天?是八月三十號,中秋是九月二十五號,如果他?現在?去一趟北京,應該來得及趕回來過中秋。
至于城中村拆遷的事,留下楚勁雄在?這里守著就?是。
心里有了這個打算,他?便問了問另外一件事。
“對了大舅媽,你說我爸抵押了什么古董?”有可?能的話,真希望可?以贖回來,那上面應該還有爺爺奶奶的記憶。
雖然他?完全?不記得他?們了,可?是他?們臨終前還在?念叨他?呀!
他?們是疼他?的。
他?很確信。
他?要找點什么,緬懷一下。
這個談九妹不是很清楚:“你問你爸爸吧,這個我真不知道,好像是朝陽門附近的什么朋友,你爺爺那個輩分的,說不定都?不在?世了,未必能找回來。”
“好,我知道了。”吳旭東心里隱隱作痛,可?憐的爺爺奶奶,人生末年?,居然連最后一次的中秋滿月都?沒有看到?。
果然是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
他?們走在?了月缺的黯淡時刻,留下的,自然也是無限的惆悵和慨嘆。
他?得去一趟,祭拜一二,告訴他?們,他?回來了。
雖然不是他?爸爸找到?的他?,可?是他?的的確確回來了。
他?們二老可?以瞑目了。
他?現在?還有一個最大的困惑要問問。
“大舅媽,我爸媽當初到?底出了什么事,后來怎么又?可?以回城了?”
談九妹嘆了口氣。
“你真想知道?”
“特別?想,我想知道是什么讓我們一家淪落到?那個地步。”
“有些事很復雜,追問下去對你也不好。總之,你記住了,你爸爸是個善良的人,善心被?人利用,給一個有問題的人做了擔保,自己被?牽連了。”
“那后來怎么又?回去了呢?是不是說明他?們自己是沒有問題的?”
“當然沒有問題。可?是你要知道,很多時候,有沒有問題不是清者自清的,何況他?們做保的那個人真的有問題,那就?很難翻身了。”
“那他?們是怎么回來的?是改開之后回來的?”
“當然不是,第二年?就?回來了。”
“有人擔保了?”
“嗯。”
“誰啊。”
“子琰沒有告訴你?”
“她從來沒跟我提這些。”
“那我就?不說了。”
“大舅媽,告訴我,我想知道。”非常想。
心里隱約有個猜測,但是他?沒有證據。
如果是真的,他?欠的何止是周子琰的情誼。
他?欠的是他?們全?家啊。
談九妹幾次欲言又?止,想想還是起身,去書房打了個電話。
片刻后出來,終于開口:“你應該猜到?了,是你老丈人和丈母娘。”
“果然是他?們,果然是他?們!”吳旭東呆呆地跌坐在?沙發上。
難怪會?養出周子琰這樣的孩子。
歹竹雖然可?以出好筍,但是更多的時候,還是好竹更容易出好筍。
這是一份怎樣的深情厚誼?
以至于他?們拿自己的前途來做擔保。
以至于他?們從不反對周子琰找他?,還不斷出錢資助。
以至于他?們不嫌棄他?這個窮山溝里出來的土包子,連婚事都?沒有說半個不字。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這么一種人。
他?們重情重義,他?們從不擺功勞,也從不索取什么。
他?們只是靜靜的去做,把一切交給時間。
他?們種下善的種子,開出的自然是絢麗奪目的花朵。
有朝一日,也定會?結出飽滿甜美的果子,沉甸甸的掛滿枝頭。
待到?豐收的時候,無需鑼鼓喧天?,無需鞭炮齊鳴。
只要一家人齊聚在?果樹下,幕天?席地,相視一笑,共嘗鮮果,同品佳肴。
便已足夠。
他?幾乎沒有耽誤,立馬起身作別?,往老丈人家去了。
談九妹沒有阻攔。
讓他?去吧,讓他?好好的哭一場,讓他?徹底的明白?,苦難已然過去,迎接他?的是漫山遍野的明媚和鮮艷。
*
吳旭東剛走,吳燕西來了。
兄弟倆在?門口擦肩而過,一句話也沒講。
吳燕西杵在?門口,注視著桑塔納的背影,吃了一肚子尾氣。
身后傳來鎖門的聲音,吳燕西一把扣住鐵門:“小姨,你知不知道東東騙走了蔓蔓家的房子!”
第29章 遺囑(二更)
談九妹看到吳燕西就煩。
門是關不上了,索性扭頭就往屋里去。
吳燕西領著?兩?個孩子跟進去:“小姨,你不能這么偏心啊,蔓蔓家的房子要拆遷了!東東這是坑人?呢!”
談九妹不知道?這事,但是毫無?疑問,小東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再說了,一個救了好幾個被拐孩子的人?,她真?不信他能做出坑蒙拐騙的事來。
便?冷笑道?:“真?要是騙的就好了,只怕他還?花了錢,白白落了一個罵名。”
“他是花了錢,那又怎么樣?我可以把那兩?萬五還?給他。小姨,他不差錢,還?要收購蔓蔓的廠子呢,何必再來騙走?蔓蔓家的房子?聽?說拆遷款好幾十萬呢,他這一倒手,賺大發了!可憐我丈母娘一家,都沒地方住了。”吳燕西還?挺知道?示弱,眼淚汪汪的看著?談九妹。
談九妹嗤笑道?:“你少來我跟前裝可憐,你老婆騙了你爸將近二十萬,我正愁找不到辦法要回來呢!拿走?她家的房子正好抵債了!你們活該!”
“小姨!你怎么這樣說話呢,蔓蔓也不知道?寶寶借錢是去賭的呀!她只是好心,想著?投資賺了錢還?能給我媽請個護工盡盡孝心。”吳燕西一個勁的說好話。
至于顧蔓蔓有沒有說過這種話?
當然沒有,她只想拿了分紅肥了自己的錢包。
連他都不知道?她手里還?有多少錢,怎么可能給他父母盡孝。
可是他也明?白,話只能往好了說,這樣才能讓小姨幫忙。
畢竟他爸很聽?小姨的話。
結果談九妹不買賬,干脆放了狠話:“你那老婆是個什么人?我還?是知道?的,我壓根就不喜歡她,你找我可算找錯人?了,我巴不得顧家的人?全部滾蛋!”
說罷,談九妹直接攆人?。
吳燕西簡直目瞪口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親小姨,居然這么狠心。
他不理解,非要問個清楚:“為什么?”
“你心里有數!”談九妹嫌煩,直接掰開他的手,把他攆了出去。
吳燕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剛準備起來,安小蓓回來了。
她把自行車靠在院墻外停下,問了問怎么回事。
片刻后不禁哈哈大笑:“哎呦,沒想到我這個表弟這么厲害!真?解氣啊媽!”
“現世報。”談九妹轉身,領著?自己閨女?回家吃飯。
安小蓓把車推進來,鎖上門。
等吳燕西走?了,她才嘀咕道?:“媽,我懷疑他真?的有病。我不是罵人?啊,是真?的懷疑。”
“怎么?”
“你不是跟我說嗎,他把他兩?個妹妹的事記成?了他自己的。他要是七老八十了,老年癡呆了,還?情有可原。可是他才三十三。我懷疑他可能腦子出了問題,要么是器質性的損傷,比如海馬體、額葉或者?顳葉出了問題,要么就是精神上的問題。你不覺得他有點過于沒臉沒皮了嗎?正常人?都有羞恥心的吧,他有嗎?”安小蓓沒見?過這樣的人?。
談九妹想想,她倒是見?過類似的人?。
不過小蓓說的不錯,普遍都是年紀大的,撒潑打滾,胡攪蠻纏,不是年輕人?。
她問了問:“如果是器質性的損傷,能治好嗎?”
“不好說,要看嚴不嚴重了。萬一……”
“萬一什么?”
“我們院前幾天來了個得腦癌的,晚期,也會出現類似的癥狀。我雖然不喜歡大表哥,還?是希望他沒這么倒霉吧。”安小蓓說完,不管了,吃飯去。
畢竟也不是她的親哥哥,人?品又這么差勁,懶得提醒他。
*
吳旭東來到了十九樓大平層。
站在門外,遲遲沒有敲門。
心里多少有點沉重,不知道?該怎么面對老丈人?和丈母娘。
不巧,周子琛要開學了,正在收拾行李,一推門就看到了他,趕緊喊了一嗓子:“爸,媽,我姐夫來啦!”
吳旭東:……
周子琛笑著?把他往里拽:“姐夫,你跟我姐都結婚了,怎么還?這么容易害羞啊,臉都紅啦!”
吳旭東無?語,他哪兒臉紅了,不過是被小舅子忽然開門嚇了一跳。
又想起自己來得及,忘買東西了,空手上門有點難為情。
可是沒有人?在意這些,全都熱情的讓他進來。
他趕緊叫了聲爸媽。
周中擎跟老安剛接了安一方的電話,知道?他要來,笑著?招呼他坐。
“老安啊,你去送子琛吧,我跟小東聊聊。”周中擎把車鑰匙交給了老安。
老安領著周子琛走后,大門一關,翁婿倆大眼瞪小眼。
過了好一會兒,吳旭東才說道:“爸,我今天才知道?,你跟我媽——”
“都怪你大舅多事,你大舅媽也是的,也不打電話問問我們,這不是給你增添負擔嗎。”周中擎其實不想讓他知道這事。
畢竟是他們長輩之間的事,用不著?小輩來感激什么。
可惜啊,大舅哥讓談九妹說了實話。
現在弄得,好像女?婿欠了他們什么似的,反倒是不自在。
吳旭東確實有點,他很感動,但也很難受,有種自己一輩子也償還?不上的壓抑感。
周中擎趕緊寬慰道?:“你這孩子,千萬不要多想,我跟你爸本來就是戰友,同生共死的,關系非比尋常。我要是出事,他肯定?也會保我的!這是我們大人?的事,跟你們沒關系。只要你跟子琰好好過,這比什么都強。”
“爸……”吳旭東沒忍住,跑過去抱了抱這個慈愛的長輩。
寬厚的肩膀,宛如高?山大川,給人?滿滿的安全感。
是他從來沒有過的慈父。
現在沾了周子琰的光,他也可以叫一聲爸爸了。
周中擎搓了搓他的頭發:“哭啦?哭吧,爸知道?你過得不容易。你放心,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家,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好。”吳旭東到底是不好意思再哭了,只是紅了眼眶,強行把眼淚逼退了回去。
他跑到周中擎旁邊坐下,拿起茶幾上的柑橘,借花獻佛。
周中擎笑著?收下了:“你也吃,你媽上午剛買的,很甜。”
“爸,你能具體跟我說說當年的事嗎?”
“真?想知道??”
“嗯,這樣心里踏實一點。”
“行,跟你說說。”
這一聊就是一個多小時。
老安送了周子琛回來,這翁婿兩?個正在把酒言歡呢。
她笑著?去廚房做飯,吃飯的時候,吳旭東提了提要去北京的事:“我想祭拜一下爺爺奶奶。順便?看看我爸抵押的古董能不能贖回來。”
“呦,那叫你爸陪你去吧。你這人?生地不熟的,被人?騙了都不知道?。”周中擎趕緊起身,給吳國正去了個電話。
吳國正立馬丟下碗筷,領著?老妻趕來了過來。
“東東,你怎么知道?古董的事啦?”傻老帽永遠慢人?一拍。
吳旭東盯著?他不說話,只把小姨給的照片遞了過去。
吳國正恍然:“你小姨都跟你說啦。”
“嗯。”吳旭東想去,不想被他阻攔,提醒道?,“你走?不開沒關系,我自己去。”
“我陪你去吧,你爺爺的遺囑也該拿出來了。”吳國正思來想去,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的,便?拜托道?,“老周,老安,三娘就拜托你們照看幾天了,我陪東東把這事解決了再回來。盡量中秋之前趕到。”
“什么遺囑啊?”周中擎一頭霧水,沒聽?說過。
老安倒是有所耳聞:“好像是小東的爺爺奶奶,臨終前把四合院指定?了繼承人?。”
“哦,那確實應該去看看。老吳啊,你盡管去吧,嫂子交給我們了。”周中擎明?白了。
吳家祖上闊過。
吳國正的爺爺是早期的一批實業家。
后來鬧革命,吳孟甫捐了不少家產,所以建國后,四合院保留了下來,還?是他們家的。
算是對有功之人?的一點點福利。
只不過,那個特殊時期立的遺囑算不算數,這就不好說了。
總之,吳家的事他不摻和,只管幫忙照顧親家母就行了。
從老丈人?家出來。
吳旭東的心情還?沒有平復。
他盯著?吳國正,帶著?一絲怨念。
吳國正訕訕的:“這次給你留房間了,真?的。”
“我不要你的房間,我就想問你,我老丈人?丈母娘幫了你和我媽那么大的忙,這些年,你有沒有好好報答人?家?”吳旭東還?惦記著?恩情的事呢。
吳國正無?奈:“要我怎么報答呢?說句實話,無?以為報。我也不如他們有錢,不如他們有閑,更不如他們混得開。我只能逢年過節多送點禮物過來,聊勝于無?吧。”
“你可真?好意思。”吳旭東嘀嘀咕咕,怎么能這樣呢?
就逢年過節送點禮物?
平時多走?動走?動也是好的。
吳國正郁悶了:“那不然呢?我也只有這么大的能力?。”
“我不管,你要好好報答人?家。”
“還?要我怎么報答,我兒子都不回家了,一門心思做了他家女?婿,這還?不夠?”
“怪不得我哥厚臉皮,跟你學的!”
“東東啊,你怎么能這樣說爸爸呢?爸爸只是開個玩笑。”
“一點也不好笑。”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樣嘛!”
“不知道?,你努努力?,下輩子還?吧。”
“看看,你也沒辦法不是。”
“遺囑是什么?”
“你爺爺找人?算了,說是四合院只有給你才能傳下去,遺囑就寫了,給你。”
“那我要是回不來呢?”
“那我也不知道?。”
“你能知道?點什么?”
“嘿,小兔崽子,你今天吃炸藥了,一個勁的埋汰你老子。”
“……”吳旭東翻了個白眼,進電梯去了。
進去了還?在埋怨:“這么大的事,我不提你就不說?”
“你不提我真?忘了。”
“你真?的是我老子嗎?我很懷疑啊!”
“……怎么說話呢?”
“瞧你那傻老帽的樣子。”
“嘿,兔崽子,翅膀硬了是吧!”
“本來就是,沒見?過你這樣的。”
“……”吳國正無?話可說,他是真?的忘了,再說,遺囑也不在他手里。
總之,去了才知道?什么結果。
父子倆不想耽誤時間,干脆買了機票,直接飛過去。
臨走?的時候,吳旭東把楚勁雄領著?,去周家認認門庭。
“爸,媽,拆遷的事他不太懂,勞煩你們多教導教導他。我去去就回,一定?趕回來陪你們過中秋。”
第30章 貪婪(小修)
飛機上,父子倆相對?無言。
吳旭東有?點兒受不了這個親爸,認真的。
他不明白,一個做爸爸的人,怎么可以這么糊涂呢?
他倒不是非得要那個四合院,他只是覺得好?笑。
這么大的事,他爸說忘了。
難怪他爸會稀里?糊涂的,給有?問題的人做擔保,從高處墜落到泥潭。
真的,性?格決定命運。
善良過頭就容易被人利用。
老?丈人真是抬舉他爸爸了,當時在東萊鎮,在大巴上為了讓他寬心,老?丈人還例舉了一堆混得好?的叔叔伯伯。
現在他非常肯定,就算他媽媽沒出事,他爸爸也不會再高升到哪兒去的。
沒這造化。
認命吧,做兒子的不能選擇爸媽。
看,等會兒要下飛機了,那邊什么情況他還不了解。
他不問,他老?子就不說。
真氣人。
只得嘆了口氣,問道:“說說呀,那邊都?有?哪些親戚?”
吳國正聽得出兒子嫌棄的口吻。
其?實不是他不想說,而是他這十幾年混得太差,沒臉跟老?家的人聯系。
時間久了,就疏遠了。
怎么說呢。
這些年悶在家里?照顧老?妻,天天也沒有?什么人跟他交流,偶爾厚著臉皮去老?周開的那個休閑中心逛逛,是他唯一的娛樂。
每天重復同?樣的事情,圍著呆笨癡傻的老?妻轉悠,他好?像被老?妻傳染了,他的腦子也銹掉了。
以至于他愣了一會兒,才開口道:“那邊還有?個二叔公,跟你爺爺同?父異母,叫吳仲和,家里?孩子不少。你親大姑吳國秀也在,離婚了,一個人拉扯大了幾個孩子,怪不容易的。”
“大姑?婚禮我沒見到她。”
“她跟我不說話?。”
“為什么?”
“她恨你小姑,嫌棄我跟你小姑還有?聯系,恨屋及屋吧。”
“……是因為爺爺奶奶去世?的事?”
“啊……你小姨都?說了吧?是啊,為了那些個古董,哎,錢財都?是身外之物。”
“那你問問航空公司,你要是沒錢讓不讓你坐飛機。”
“這不是胡攪蠻纏嗎?航空公司的人又不是自家骨肉。”
“那你的意?思,一家人就可以稀里?糊涂了?”
“……我只是不想計較。”
“難怪我哥哥嫂子敢跟你甩臉子,你這也太糊涂了。”
“那你說怎么辦?一家子骨肉動刀動槍?”
“不至于,起碼親兄弟明算賬。”
“算不清的孩子,尤其?是兄弟姐妹多的家庭。誰多吃了幾口肉,誰多拿了塊布,誰把車胎扎了,誰又把鍋燒糊了……算得過來嗎?不都?是睜只眼閉只眼,不聾不啞不做家翁。”
“不聾不啞不做家翁,怎么,現在又不肯糊涂了,連我說話?都?要管?”
“你……”
“還有?誰?”
“沒了啊。你叔國祥在東北,婚禮上不是見過了?”
“就那個瘦瘦矮矮的小老?頭?”
“也不老?吧,還沒我大呢。”
“五十多了還不老??”
“行行行,你說了算。”
“遺囑在誰手里??”
“你二叔公手里?。”
“給他做什么?”
“他是長?輩啊,你爺爺一走,家里?不就剩他最大了嗎?別怕,一式五份,他手里?的要是毀了,還有?別的人有?。”
“我覺得夠嗆。”
“這話?怎么說?”
“我兩個親姑為了點古董都?鬧翻了,二叔公一家就不眼饞四合院?”
“也沒人住啊,你小姨前陣子剛路過,特?地?進去看了眼呢。”
“沒人住才說明問題大了。”
“怎么說?”
“誰都?想住唄,爭執不下,所以誰都?不住。指不定戶主已經改成他自己?了。”
“……那怎么辦?”
“你問我?你干什么去了?十幾年了,你都?不關心一下?”
“給你的呀,你又沒回來,我怎么要?我一開口別人就問,國正啊,找到東東了嗎?我這不是給自己?添堵嗎?”
“怪不得婚禮上沒看到二叔公家的人,肯定是不希望我回來。”
“不至于吧,你要是不回來,那房子肯定給我啊,誰家房子不給兒孫給兄弟的,又不是一個媽生的。”
“二叔公的媽媽是誰?”
“青樓名妓。”
“……遺囑一共五份?”
“五份。”
“還有?誰有??”
“朝陽門那兒,你爺爺的朋友,還有?一個管戶籍的警察朋友。”
“還有?呢?”
“我的沒了。”
“沒了?”
“在鄉下的時候被人給燒了。”
“……最后一份在哪兒?”
“不知道。你爺爺沒說,只說是交給了一個信得過的人,以防萬一。”
“爺爺的那兩個朋友還在世?嗎?”
“都?在。”
“你有?沒有?逢年過節跟人家寫?寫?信打打電話?,寄點土特?產什么的?”
“剛開始幾年都寄了,回回都?被退回來,我就不寄了。再說了,我照顧你媽還忙不過來呢。要不是你老丈人帶著我發了點財……哎,慚愧啊。”
“你是該慚愧,被你大兒媳騙了那么多錢都?不知道。她救你命了嗎你這么慣著她?”
“她救你媽了!那年我去醫院看病,托她照顧兩個小時,回來差點出事。幸虧她把你媽救下來了。你這孩子,真當爸爸是什么是非不分的人嗎?”
“怎么回事,說我聽聽。”
吳國正大概講了講。
無非是家里?電路老?化,失火了。
顧蔓蔓把婆婆救出了火場。
吳旭東卻不信顧蔓蔓有?這樣的好?心。
問道:“這都?是她自己?說的吧?”
“這還能有?假?”吳國正生氣了,這孩子怎么回事,這種事他能開玩笑?
吳旭東冷笑道:“你小心她自導自演,故意?跟你演苦情戲,好?跟你擺功勞。”
“……”
“你們之前不住那套大房子吧?”
“不住,兩室的小戶型。”
“走火之后就換了?”
“換了。”
“你看,這不是。”
“你這是胡攪蠻纏,房子燒了不得換嗎?”
“那她之后有?沒有?問你要錢?”
“……”
“不說話?就是要了。”
“……”吳國正移開了視線,總覺得這兒子像是在審犯人,不自在。
吳旭東懂了:“果然是要了。你上當了吳國正同?志!”
“哎呀,也許是巧合,再說了,我讓她打欠條了。”
“巧合?”吳旭東不想說話?了,他這老?子當年出事真的不冤。
太天真了。
以為這世?上都?是大好?人呢。
不過還好?,還知道打欠條,沒傻到無藥可救。
他問欠條呢?
吳國正嘆了口氣:“藏起來了,回去給你。”
“那就好?。”吳旭東遞了張紙,“二叔公家都?有?誰,寫?下來。對?了,小姨給的照片上還有?一個沒來我婚禮的。高高瘦瘦的那個,是誰?”
“你大伯,死了。”
“叫什么?”
“吳國強。”
“因為什么死的?”
“餓死的,他去支邊了,那幾年比較困難。”
這次換吳旭東沉默了。
“他走的時候我出生了嗎?”
“沒有?。”
“有?孩子嗎?”
“沒有?。”
真慘,來這世?上一遭,最后只留下了一張照片。
也許還有?別的照片。
但也僅限于此了。
吳旭東忽然?*?有?些難受。
小時候,他也無數次差點死了。
如果他沒有?堅持下來,那么現在,又有?誰會為他難過呢?
周子琰。
老?丈人丈母娘。
爸媽。
沒了。
兩個姐姐也許會哭一場,哭完也就那樣。
畢竟她們沒有?找過他,感情不會深到哪兒去的。
其?實他挺知足了,姐姐們別像大哥大嫂那么惡心人就行。
至于大哥,那就別指望了,他死了大哥不放鞭炮就不錯了。
他怎么會有?這樣的一個大哥?
理解不了。
兩人長?得還有?五六分相似,應該不是抱錯了什么的。
是因為成長?的環境不同?嗎?
他問:“大哥是家里?的長?孫嗎?”
“是啊。你叔的兒子比你大哥小好?幾歲呢。”
“大哥小時候誰帶的?”
“你姑奶。我跟你媽工作忙,你爺爺奶奶也是大忙人,你姑奶正好?守寡在家,就幫忙帶一帶。”
“我還有?姑奶?”
“廢話?,你爺爺也有?兄弟姐妹嘛。”
“她專門帶我大哥?”
“當然不是。那幾年家里?的孩子都?是她帶的,你二叔公家的也讓她帶。”
“孩子不會弄錯吧?”
“應該不會,歲數又不一樣。”
是嗎?
可是吳旭東還是理解不了,他怎么會有?這樣的哥哥啊?
兩個姐姐看著還行啊,不像是養歪的樣子,也不像大哥一樣一個勁的吸血。
難道是姑奶奶的教育方式不行?
還是說有?別的什么原因。
會不會大哥不是他親大哥啊?
真的理解不了,同?一個爹媽生的,做人的差距怎么這么大呢?
他又問:“我姑奶人呢?”
“早死了。”
死無對?證了。
算了,隨便吧。
人生在世?,總有?一些謎題解決不了的。
就像他到現在都?不明白,為什么人販子盯上他了。
因為他倒霉?
不,今天之前,他確實是這么想的。
可是現在,他知道有?一份遺囑,指定他可以繼承一份產業。
他的被拐,自然變得可疑了起來。
他問吳國正:“還記得在農村時隔壁住的是誰嗎?”
“是個女人,被他男人牽連。”
“報警找這個女人了嗎?就是她男人拐的我。”
“報了,她叫劉萍,不過她是跟她男人私奔的,身份信息是偽造的,不知道她原來真名是什么。你不見后她和她兒子就失蹤了,沒找著。她男人也下落不明。”
看來不算熟人作案,但是不排除他們跟北京那邊的人認識。
他又問吳國正:“遺囑什么時候立的?”
“你爺爺奶奶去世?之前啊。”
那又不對?了,遺囑是他被拐之后立的。
除非在這之前,爺爺奶奶已經有?了類似的想法,被人知道了。
他又問:“我小時候,爺爺奶奶疼我嗎?”
“疼啊,你們兄弟姐妹四個,一樣的疼,每個人出生都?有?一個大金項圈,后來情況特?殊,怕引人耳目,收起來了。”
“收哪兒了?”
“不知道,你爺爺奶奶收的。誰整天盯著長?輩的那點東西。”
“你不盯,別人盯。”
“那我不否認,你小姑就盯了嘛。”
“我被拐的那年,或者?前后幾年,你有?沒有?跟二叔公家的什么人來往密切?”
“我跟你堂叔吳家棟一直有?來往啊。怎么了?”
“那他怎么沒來我婚禮?”
“生病了,他給我打電話?了。禮金一分沒少,不都?給你了嗎?”
“這么巧。”吳旭東斂眉沉思。
真巧還是假巧,去了就知道了。
也不知道打拐小組有?沒有?什么進展,找沒找到那個嘴上有?黑痣的男人。
他真想問問那個畜牲,為什么要拐他!
*
半夜,飛機落地?。
吳旭東拖著行李箱,大步流星走在前頭。
走遠了忽然意?識到身后沒了動靜,回頭一看,他這個善良過頭的老?子,正在幫別人指路。
自己?都?被兒子甩在后面一大截了,卻渾然不覺。
他要是沒有?停下來等,父子倆等會指定走散。
吳旭東有?些來氣。
可是當他看到那個陌生的旅客笑著跟他爸爸道謝時,他又氣不起來了。
他大概傳染了周子琰的心軟病。
沒救了。
有?什么辦法呢,這世?上就是有?這種人啊,與人為善,助人為樂,沒有?害人之心,反被毒蛇咬一口。
寓言故事都?是取材于現實。
扭頭走回去,他把吳國正肩上的包摘下,自己?挎上,認命地?往前走。
“你快點兒,我困了。”說的是催促的話?,可是沒有?半分的不耐煩。
怎么辦呢,自己?的老?子,還能換了怎么著?
起碼十幾年了沒有?拋棄他媽媽,就沖這一點,足夠了。
湊合著過吧。
吳國正趕緊跟上。
到了站前廣場,又差點走散了。
吳旭東哐哐拖著行李箱往前走,走著走著身后沒動靜了。
他真是服了。
扭頭往回走了一段兒,果然看到一個傻老?帽在給別人指路。
看到他來,趕緊把地?圖給他:“東東,拿著,給你的。這個大爺走錯門了,我送他去檢票口。你別動啊,在這兒等我。”
好?,他等。
吳旭東學過一篇課文。
朱自清的背影。
他現在也在目送一道背影遠去。
年邁,但卻并不佝僂。
當兵的經歷讓這個小老?頭把后背挺得筆直。
扶著老?大爺的時候,滿臉都?是熱情的笑。
背對?著他走出去很遠,都?沒有?回頭。
看,這就是他的爸爸。
永遠懷有?一顆赤子之心。
待人以熱忱。
以真心,以善意?。
錯的是他爸爸嗎?
不,錯的是辜負真心的人。
他原諒他爸爸了。
父與子,在這偌大的站前廣場上,無聲的和解了。
他耐心等待小老?頭回來。
一把勾住老?頭的肩膀:“我耐心有?限,不準你再半路失蹤了。”
吳國正張了張嘴,到底是理虧,沒有?反駁。
父子倆打了個出租車,去了四合院附近的一個酒店住下。
夜深了,吳旭東輾轉難眠。
琰琰,想你了。
他打開帶來的婚禮相冊,一頁一頁翻過,尋找可以安睡的良藥。
他老?婆真美啊,雪白的軍裝,小麥色的膚色,泛著活力無限的陽光氣息。
閉上眼,滿腦子都?她。
她體力充沛,幫他填滿無處不在的空虛,幫他釋放洶涌澎湃的壓力。
她總是那么好?,任由他索取。
即便他貪得無厭,她也愿意?滿足。
真好?。
好?希望天天在一起。
不過現在只能抱著相冊入眠。
睡著后做了個夢。
夢見一個孩子正站在月臺上,看著他的背影,背誦著朱自清的那篇文章。
這孩子是誰?
不知道。
也許是他的孩子。
他跟周子琰的孩子。
他得趕緊把煙戒了。
不過琰琰還得治病,他還有?緩沖期。
至于琰琰的病能不能好?,這個他無所謂。
生不了就不生,大不了領養一個。
當然,還是親生的最好?。
他錯過了周子琰的童年,他想有?個女兒,跟周子琰一起,把孩子養一遍。
既是見證,也是彌補。
彌補他錯過的,屬于她的金色年華。
也許還有?他的。
不,沒有?。
他有?這么一個爸爸,注定不會有?一帆風順的童年。
他是個勇于接受現實的人。
夜深了。
好?好?睡一覺吧,明天還不知道要跟哪些牛鬼蛇神?斗智斗勇。
要問他想要這個四合院嗎?
來之前還沒什么感覺。
可是現在,他想要。
要問原因,倒也沒什么不好?意?思說的。
他想把它送給他跟周子琰的孩子。
等孩子大了,可以跟孩子講講這個院子里?的人,和那些逝去的故事。
也許這就是傳承。
至于他的哥哥姐姐,反正他們對?他也沒什么特?別的,他也就懶得考慮他們了。
人跟人,都?是相互的。
誰對?他好?,他就對?誰好?。
就這么簡單。
*
京郊大雜院。
吳仲和把兒女全都?召集來了。
開個家庭會議,商量一下四合院的歸屬問題。
七十多歲的人了,看著還挺精神?,拄著一根拐杖,看看這滿堂兒孫,不禁感慨。
“你們大伯家的那個小孫子找回來了,還做了周中擎的女婿。這房子再不住進去,只怕他們一家就要來搶了。你們哪,就別再爭了,趕緊做個決定,不管誰家,先住進去吧。”
“都?住進去,你也住,看他能怎么辦!”
“就是爸,不能便宜了別人啊,你可是我大伯的親兄弟。這四合院是老?太爺的祖產,憑什么你不能拿。”
“憑你是外面妓女生的來路不明的野種!”吳國秀來了。
老?太太六十出頭,眉目深邃,齊耳短發,精明干練,一看就很不好?惹。
她冷笑著看向這群人:“你們想住進去,當我是死了嗎?”
“大姐,你怎么跟我爸說話?呢!他可是你叔!”
“叔?不好?意?思,我爸的親弟弟早就夭折了,只有?一個妹妹活到了六十壽終正寢。這宅子是我爺爺留給我爸的,我爸愛給誰就給誰,有?你們什么事兒?”吳國秀不是好?惹的,拿出一張照片,在手里?甩了甩,“看好?了,這是我爸當年留下來的遺囑,我已經把它拍成了照片,委托報社明天刊登聲明。這房子,只能是我小侄子的。你們誰也別想沾邊!”
“國秀,你瘋啦!你忘了你哥跟國美怎么對?你的了?”
“那是我們姐弟的事,用不著你們操心!”
“國秀姐,你不會是想拍安家的馬屁吧!這吳旭東是做了安家的女婿,可是他也沒有?請你去喝喜酒啊。你這樣上趕著,人家理你嗎?”
“放屁,誰說我侄子沒請我了。是姑奶奶自己?忙不過來沒去成,少在這里?挑撥離間!”
“國秀姐,你登報也沒用,戶主已經是我爸了,你能怎么著吧。”
“是嗎?真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玩的把戲?小心我連你們賄賂的辦事員一起給舉報了!”
“你有?證據嗎?”
“有?沒有?我能告訴你?你算個什么東西!”
“國秀姐,別爭了,反正你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爭來爭去也不是你的。”
“那也不能便宜了外頭女人養的野種。”
“國秀姐,你再這么說,小心被雷劈。大伯都?認我爸這個弟弟,你不認,你算個什么東西。”
“我爸是心地?善良,看不穿你們一家的把戲。我可沒有?那么好?糊弄。我丑話?說在前頭,打官司,我有?的是時間,不怕陪你們耗下去!”
“國秀姐,你一個離婚的女人,還是別來攙和我們男人家的事了。就算吳旭東想要這房子,也該是他自己?出面,輪得到你嗎?”
“少廢話?,姑奶奶今天把話?撂這兒了,你們誰敢搬進去,誰就等著我去你們單位鬧!我就不信了,你們這么沒臉沒皮,連工作都?不要了!”
“國秀姐,你別太過分了!”
“你們難道是第一天知道姑奶奶過分?姑奶奶反正退休了,有?的是時間。走著瞧!”
放完狠話?,吳國秀揚長?而去。
大雜院里?愣是沒有?一個敢追上去理論的。
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嘆息。
思來想去,子女們索性?攛掇吳仲和住進去。
“爸,你可是長?輩,國秀姐再能鬧,你也能壓她一頭。”
吳仲和一想也對?,當天夜里?便收拾收拾,開了鎖,住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