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靈光寶玉4
唐元近幾日看見不少陽氣虧虛的人, 面色青白,腳步虛浮,而他問過之后才發現, 這些人幾乎都會去客棧里找一個女人。
又詳問幾句, 面紅耳赤地知道一些細節后, 唐元斷定那是一個女鬼。
他給?這些人分了符紙, 囑咐他們回家之后將符紙燒成?灰,兌著水喝下。
有一人道:“仙長,后來又來了兩個道?士, 說是除煞,但最后發生了什么, 我們可都沒看見,現在人心惶惶, 還請您去除鬼啊!”
唐元點頭, “分內之事, 請諸位放心。”
問清楚這兩個道?士的相?貌特征后,他便?蹲守在客棧里。
既然是豢養的女鬼, 那定是花費了不少心思,若是這幾人收了老板的好處, 難免會手下留情。
守了幾天, 唐元注意到他們還算安分,唯一可疑的地?方就是……這幾人幾乎每頓飯都會點壯陽補腎的菜。
好端端的,看面色都不像是陽氣虧虛的人,怎么會點這種菜?
定是那女鬼蠱惑了他們!好用他們采陽補陰!
蟄伏幾日,終于等到這兩人一同離開, 至于剩下那個小的,則是不足為懼。
虞幼泱嫌丟人, 連著幾日都沒有去大?堂和他們一起?吃飯,沒想到誤打誤撞下更?讓唐元誤會,此時唐元踢開門,見到她,更?加確信自己?的判斷。
這樣如?仙似妖的一張臉,難怪會將那兩人迷住。
虞幼泱才被燕遲用靈力探過丹田,正是虛弱之際,一眼瞧上去弱質纖纖。
她靠在床邊,因為熱而微微松開了領口,膚白賽雪,水濛濛的眼眸亮得驚人,粉面香腮,嘴唇紅艷艷的。
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什么女鬼啊?”
唐元被她晃了一下心神,一張白凈面皮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從里透著紅色,怒道?:“女鬼,死到臨頭了還來蠱惑我,受死吧!”
他來勢洶洶,虞幼泱也有些惱,翻身避開他刺來的劍,正準備蓄起?靈力回掌反擊,金丹又是一痛。
糟了,燕遲的靈力對?她造成?的影響還在,現在用不了靈力!
她不得不半途收回攻勢,擰腰極力避開這一劍。
裙擺在空中蕩開一個弧度,虞幼泱捂著自己?被他劃傷的手臂。
唐元努力無視她這番楚楚可憐的姿態,只是心里到底生出了惻隱之心。
算了,這女鬼又沒害死人,不如?將滅絕改為度化,送她往生吧。
他上前一步,握住虞幼泱的手腕,又覺得她這手腕細伶伶的,像是再用些力便?能折斷一般,不自覺卸了幾分力氣。
還不等他開口,隔壁聽見動靜的計繁趕了過來。
“虞姑娘!”
他御起?繁花沖過來,“你還不放手!”
倘若是豢養女鬼,被發現之后不該是這個反應。
唐元下意識放開手。
計繁沖到虞幼泱面前,驚呼一聲,“你受傷了!”
血從她的指縫中流出來,將那處的衣服染成?了紅色。
這下唐元徹底愣住了。
鬼怎么會流出紅色的血?
他又想起?剛剛握住她手腕時的感覺,她的體溫雖然比常人略低,但也是溫熱的……
“你、你不是鬼?”唐元被嚇得后退幾步。
“你才是鬼!”計繁氣得不行,兩位師兄不在,只這么一會的時間虞姑娘就出了事,是他沒有保護好虞姑娘,小師兄回來還不知道?要怎么生氣!
意識到自己?鬧了個烏龍,甚至還險些害死一個普通姑娘,唐元臉色一下子變得比受了傷的虞幼泱還白。
“我不是故意的!”他一下子六神無主,慌忙去翻身上帶著的丹藥,又因為沒拿穩而掉落一地?。
清心丹、祛毒丸、止血散……止血散!
“這是止血的,用這個!”
計繁瞪著他,沒接。
反倒是虞幼泱接了過來,咬開瓶塞后,將藥粉灑在自己?受傷的地?方。
唐元呆呆地?看著她。
她笑了一下,“多?謝。”
計繁對?她的態度十分不解,憤怒道?:“是他傷的你,你怎么還對?著他道?謝呢?”
虞幼泱道?:“他說了,他不是故意的,想必是有什么誤會吧。”
計繁:“……?”
太不對?勁了,虞姑娘怎么可能是得饒人處且饒人的人?
虞幼泱抬起?手,虛弱道?:“煩請這位仙長扶我到床上休息一下。”
唐元連忙走過來扶住她。
虞幼泱身子半靠著他,唐元只覺得她身上的香氣直往他鼻子里鉆,甚至放開她之后,衣襟上好像還殘留著她的味道?。
他磕磕絆絆道?:“我去找醫師!”
說完便?匆忙沖了出去,下樓梯時還不慎被絆了一下。
虞幼泱忽略身邊嘰嘰喳喳個不停的計繁,垂下眼睛。
錯不了,這個人身上很熱……就像燕遲一樣。
雖然不及燕遲,卻也差得不多?。
當初爹爹幾乎用了半身修為才算出燕遲的存在,想不到竟然讓她在這里碰上了另一個人……
難道?這就是天意?
雖然燕遲現在對?她依舊忠心,可夢里面,他就是背叛了她。
現在的燕遲對?她來說就是一只會咬人的狗,她心中又怎么可能毫無芥蒂?
就比如?今日他為她梳理經脈中的寒氣一事,稍有不對?,她就被勾起?了疑心。
無論燕遲做什么,她都很難再信任他了。
更?何況他還試著解開身體里被種下的鎖心珠……
之所以還忍著,留他在身邊,不就是因為他無可替代么?
“……虞姑娘?”計繁說了半天,見她沒搭腔,小心地?喊了她一聲,“你還好吧?”
虞幼泱現在簡直不要太好,甚至還笑盈盈道?:“他也是無心,等他回來,你可不要為難人家。”
計繁:“……”-
“別等了,看這天陰的,過會肯定又要下雪,先回去吧。”陳少微陪他等了近一個時辰,即便?是靈力再高深,此時也難免覺得有點冷了。
旁邊有個小攤販見這兩人在這杵了半天,忍不住道?:“二位,這路上又有冰又有雪的,可難走了,你們現在都等不來,等過會下了雪,肯定更?不能來了,還是早點回去吧。”
他說完也準備收拾攤子離開。
燕遲瞧了眼天色,遲疑道?:“可是她想吃。”
那小攤販一聽,眼珠子轉了轉,“您嘴里說的是個姑娘吧?您為她在這冷風里等了一個時辰,那姑娘知道?了,肯定心里感動呢,不會怪你的。要買什么,明天一早再來也是一樣,再待下去,那姑娘還不知道?怎么心疼呢。”
燕遲果?然被他說動。
小攤販再接再厲道?:“不如?您過來瞧瞧我的貨,年輕姑娘都喜歡,您帶兩個回去,她肯定就更?開心了。”
陳少微聽了雖然有些無語,但是怕燕遲這個倔驢真等到天黑才回去,推搡他幾下,“對?,你買幾個,我瞧著都挺好看的,虞幼泱肯定喜歡。”
燕遲沉默片刻,上前挑了個發簪,還不等小攤販開始夸他眼光好就又放了回去。
“你這里的貨都配不上她,她不會喜歡的。”
“……”陳少微。
他看了一眼上面擺著的劣質飾品。
這都在外面擺攤了,東西的品質當然不會太好。
但就算是這樣,這種話也沒必要當著老板的面直接說吧?
那小攤販果?然變了臉色。
陳少微咳了幾聲,又推推燕遲,“那買別的,你就非得看發簪嗎?”
他三?番四次地?碰他,燕遲只是拉開了距離,并?未和他計較,猶豫片刻,問:“有口脂嗎?”
小攤販也是想在回家前做筆生意,把剛收好的口脂又都擺了出來,“都在這了。”
陳少微以為他要挑上半天,結果?燕遲這次卻很爽快,“這些全都要了。”
小攤販連忙幫他裝好,臉上也不見剛才的慍色,還一連說了好幾句好話。
“有您這樣的好郎君,哪個姑娘都會喜歡的!”
燕遲將東西收好,目光柔和下來。
其他姑娘與?他無關,他只想要她的喜歡。
只要她喜歡……就夠了。
盡管已經提前往回走,半路上還是下起?了雪。
回了客棧,剛一上樓,燕遲便?聞到了一絲血腥味,面色一變,快步沖回房間。
他身上熱,雪一落到身上便?化成?了水,額前的碎發被打濕,水珠順著鼻梁滑下,虞幼泱看了他一眼,沒有像以前那樣撲上來關心他,而是隨口抱怨一句,“怎么去了這么長時間?”
燕遲盯著坐在她不遠處的少年,片刻后目光又移回到她包扎好的胳膊上。
“你受傷了?”
虞幼泱不以為意道?:“小傷,沒什么。”
“……”
可是她明明那么嬌氣,之前只是劃破個小口子都要和他磨上半天。
唐元忙站起?身,一臉愧疚道?:“是我的錯,我沒有弄清楚,就傷了虞姑娘。”
虞幼泱不滿道?:“你怎么還這樣叫我,不是說讓你喊我泱泱么?這樣多?生分呀。”
唐元紅著臉支吾幾聲,沒說出話。
燕遲垂在身側的手握得更?緊,眼眸中泛起?冷意。
此時陳少微才追上來,在門口跺了跺腳,把道?袍上的雪甩了甩,“你跑什么?”
等他看見屋里的情形時也是一愣,“這是怎么回事?”
從外面端著湯藥進來的計繁見到兩人,連忙把湯藥放好,“小師兄,你身上怎么這么濕?快換身衣服吧,免得著涼。”
燕遲誰都沒理,一雙眼睛緊盯著唐元,“是你害她受的傷。”
陳少微給?計繁使眼色。
這什么情況?
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下,計繁可不敢說話,低著頭裝作什么也沒看見。
陳少微:“……”
這個窩囊廢!真是氣死他了!
虞幼泱有些不耐煩:“不是說了我沒事嗎?你別為難他。”
她話里維護的意味明顯,燕遲喉嚨滾了一下。
虞幼泱像是沒注意到他的反應,問道?:“我要的糖炒栗子呢?”
“……”他聲音發澀,“沒買到。”
以前他沒買到她想要的東西,她都會鬧個半天。
怕她不高興,燕遲又道?:“我明日——”
“那算了,”虞幼泱打斷他,“我現在又不是很想吃了。”
燕遲:“……”
他沉默地?看著虞幼泱。
好像他只是出去了一趟,回來之后,就什么都變了。
第42章 靈光寶玉5
燕遲亮紅色的外袍洇水之?后顏色深了些?, 目光陰郁,臉色更是?肉眼可見的差,周身?散發著寒氣。
化了的雪水順著他的袍角滴落, 很快便在木板上積了一小灘。
他想到了小攤販對?他說的話:他為她在冷風里等了一個時辰, 她知道了定會心疼他。
他當時想, 這些?都不算什么, 他也不需要她的心疼,只要?她滿意,別鬧就好。
身?上的衣服濕噠噠地貼在身?上, 很不舒服,袍角也在不停滴著水, 他站在那,沉沉地看著她。
可虞幼泱沒再看他, 而是?對?著唐元語氣輕快道:“方才說到哪了?你和你師父去抓水鬼, 然后呢?”
她面上還笑吟吟地, 雖然現在大概只有她一個人能笑得出來。
燕遲雙拳握得更緊。
唐元就算再遲鈍,此時也發現了房間內的氣氛堪稱詭異。
猶豫片刻, 拱手?道:“天色已晚,不便久留, 告辭。”
“這就要?走了?”虞幼泱明顯有些?失落, 意猶未盡地看著他,“那你明天還要?過來才行,我的傷還沒好呢!”
怎么說她的傷也是?他弄的,唐元點點頭?,“好。”
唐元走后, 陳少微也拉著計繁離開,房間里只剩下虞幼泱和燕遲。
她像是?這才注意到他, 眨眨眼睛,“你不去洗一下么?”
燕遲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虞幼泱明白他的意思,他在等她的解釋。
她現在對?他還算有耐心,輕描淡寫道:“他誤將我當成了之?前客棧的女鬼,這才傷了我,沒什么的。”
然而燕遲沉默了片刻,問的確實另一件事。
“糖炒栗子,為?什么不想吃了?”
虞幼泱一愣,旋即笑道:“這種事情哪有為?什么。”
燕遲定定看著她。
她向來如此,很多?東西都只是?嘗個新鮮,覺得沒意思了,膩了,便不想要?了。
他動了下僵硬的身?子,從懷里取出給她買的那幾盒口脂放在床邊的小桌上。
她身?子探過去,一只手?隨便扒拉兩下。
“怎么又是?口脂?”她興致缺缺道:“你之?前給我買的那些?我都還沒怎么用呢,下次不要?買了。”
“……”
她不喜歡了。
甚至都沒有打開。
更沒有像當初那樣仔細地聞,然后抿在手?腕上試顏色。
方才在冷風里等了一個時辰,都不如現在讓他覺得冷。
先是?糖炒栗子,再是?口脂,現在是?輪到他了么?
燕遲臉上血色褪了大半,問道:“你想要?什么,我去給你買。”
失血之?后總是?會覺得困,方才應付唐元已經耗費了她不少精神,虞幼泱打了個哈欠,窩回被子里,“不用了,我現在想睡覺。”
他想討她喜歡,卻不知該從何處入手?,過了片刻,燕遲道:“我去給你買糖炒栗子。”
一定是?因為?他沒給她買來想要?的東西,她才會這么對?他。
虞幼泱喊住他,“不是?說沒買到么?而且我現在也——”
“我去買。”他打斷她,轉身?往外走。
怎么可能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
只要?給她買來,她就會喜歡的。
虞幼泱:“……”
算了,隨便他吧,買不到他會回來的。
燕遲拉開門,在門口偷聽的計繁躲閃不及,跌坐在地上,他干笑兩聲,“小師兄……”
燕遲看也沒看他,繼續往外面走。
躲得快的陳少微一把拉住他,“誒,你還真要?去買?這都快到晚上了,你去哪給她買糖炒栗子啊?”
燕遲停住,目光放在他拉著他袖子的手?上。
陳少微頓覺無語,拉著他走到角落,這才把手?松開。
“你沒瞧見外面又下雪了么?現在肯定買不到。”
他現在覺得自己真是?有著操不完的心,撓撓頭?,“你是?怕她朝秦暮楚,移情別戀?”
燕遲冷冷看著他。
“好好,”陳少微嘆口氣,“以她那性子,指不定心里憋著什么壞呢,那個唐元哪都不如你,你怕什么?”
“我沒怕。”燕遲繞開他,“別攔我。”
一來二去,陳少微也有些?生氣,索性不再管,氣得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計繁唯唯諾諾地跟在他身?后。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陳少微瞪他一眼,“還好虞幼泱這回受得是?小傷,要?不然你小師兄不得吃了你?去去去,把《元始文經》抄十遍!”-
翌日清晨,虞幼泱醒得比平常要?早些?,坐起身?揉揉眼睛。
燕遲不在她身?邊,睡覺難免會覺得冷,一時間還真有些?不習慣。
她先下地推開窗戶,這才發現窗臺上積的雪足有一指深。
也難怪她會覺得冷。
唐元身?上的陽氣是?很旺盛不錯,但燕遲畢竟更特殊些?,她還不能確定若是?采補唐元,能不能和采補燕遲的效果一樣。
還是?要?多?多?試探一下,對?她來說,聽不聽話才是?最重?要?的。
被冷風吹了一會,她才覺得清醒不少,喊小二要?了一盆洗臉水。
過了片刻,小二把水送過來,虞幼泱手?剛伸進?去,就被涼水冰得打了個激靈。
她叫住準備離開的小二,不滿道:“這水怎么是?涼的?”
小二納悶道:“客官,我們的水一直都是?涼的。”
虞幼泱愣了一下,“可是?之?前……”
明明都是?溫的啊,既不會太熱,又不會太涼,溫度剛剛好。
漂亮的人留的印象總會更深些?,小二笑道:“您的水一直都是?那位紅衣服的公子親自打的,應該是?他為?您溫的水吧。”
虞幼泱:“……”
她就不信,燕遲不在,她連熱的洗臉水都沒有。
虞幼泱氣呼呼地跑到隔壁,敲了敲門。
計繁起得早,過來開門,看見是?虞幼泱還愣了一下。
“虞姑娘,你傷好些?了嗎?”
這點小傷對?她來說根本?就不算什么,虞幼泱不耐煩道:“早就沒事了。”
她頤指氣使道:“你去給我燒點熱水。”
計繁雖然不解,但還是?點點頭?,“好。”
下樓之?前他還不忘問一下屋里的陳少微,“四?師兄,你要?熱水嗎?”
還躺在床上的陳少微擺了下手?。
回了房間,虞幼泱心煩意亂地坐在床上。
等了片刻,敲門聲響起。
“這么快?”她下地開門。
站在門口的不是?去給她燒水的計繁,而是?燕遲。
他一身?衣服已經被洇成了深紅色,濕發貼在臉上,正垂眸看著她。
第一次,虞幼泱從他身?上感受到的是?涼意,她怔了一下,低頭?去看。
他袍角上的水已經被凍住,結成了冰霜。
……他身?上竟然都結了冰,這是?在外面待了多?久啊。
“門口冷,先進?去。”他聲音有點啞。
虞幼泱還有些?愣愣地,“奧。”
燕遲從懷里拿出糖炒栗子,外面包了好幾層,又被他一直放在懷里捂著,甫一拿出來,竟還熱騰騰地冒著熱氣。
屬于栗子的香甜氣息瞬間彌漫在房間,金黃色的栗仁顆顆飽滿,色澤誘人。
他把栗子放好,拿起一個,修長的手?指幾下就剝好了栗子,遞到她嘴邊。
“給。”
外面還下著雪,虞幼泱不知道他這一晚上究竟是?去了哪里,才能在這樣的早上給她帶來一份剛做好沒多?久的糖炒栗子。
虞幼泱盯著他看了一會。
身?上的靈力這樣紊亂……難不成是?用靈力趕路了么?
明明昨日才受了內傷,竟然還這么胡來。
他眼里還泛著紅血絲,見她一直沒吃,下頜繃得越發緊了。
難道是?跑到別人家里去了,然后逼著人家現做一份糖炒栗子,再御起靈力一路趕回來?
這倒真像是?他會做出來的事。
她低下頭?,柔軟的唇滑過他的指尖,將他剝好的栗子一口吃掉。
甘甜軟糯,口齒生津。
她彎著眼睛看他,聲音還有些?含糊,“好吃!”
燕遲腦子里從昨日就緊繃著的一根弦這才徹底放松下來。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果然有些?涼。
到現在,她才終于又像往常那樣,擔憂地看著他,軟著嗓子問:“外面是?不是?很冷呀?都說了不要?去買了,我去要?一碗姜湯來給你暖暖身?子吧?”
他從昨天開始,終于等到了她的這句話,燕遲驀然伸手?扣住她后頸,微涼的唇向她壓過去。
他吻得有些?急,像是?在尋求什么安慰一樣。
只親了幾下便放開,呼吸因為?情緒起伏太大而有些?急促。
他目光灼熱地看著她,確認著她眼底的情緒。
沒有不耐煩,沒有厭倦反感,是?和以前一樣的。
她嬌嬌笑了幾聲,伸手?推了推他,“你衣服都濕透了,還是?先洗個澡,換身?干凈衣服吧。”
胸腔里的那顆心仿佛才開始恢復跳動,此時此刻,他才感受到身?體在慢慢回暖。
他抓住她的手?,摩挲了一下才放開。
“我先給你剝栗子。”
哪有人這種時候還要?先給她剝栗子的?
虞幼泱覺得好笑,剛要?開口說話,門口傳來計繁的聲音,“虞姑娘,我給你送水來了。”
燕遲看她一眼,過去給計繁開門。
“?*小師兄?”計繁被燕遲嚇了一跳,把水壺放到桌子上,倒了兩杯水。
燕遲雖然比昨天還狼狽,但心情卻很好。
計繁看見他這樣也跟著松了一口氣。
虞幼泱戳了幾下他的額頭?,“我要?水是?洗臉的,你這點水夠干嘛的?”
“啊?”計繁苦兮兮地看著她,“那我再去燒點。”
燕遲攔住他,“我去。”
說完轉身?下了樓。
計繁鼻子動了動,眼睛一亮,“糖炒栗子!小師兄他真的給你買來啦!”
他語氣夸張,虞幼泱聽了得意道:“是?啊,還是?熱的呢。”
“我能不能也嘗嘗?”
這是?燕遲連夜給她買的,虞幼泱才不愿意分給別人。
不過她現在心情好,于是?驕矜地點了下頭?。
“好吧,不過你只能吃一個。”
第43章 靈光寶玉6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 風雪漸停,唐元撐著油紙傘往客棧的方向走?來。
計繁一直守在窗邊,看見他之后連忙回身喊道:“四師兄!人來了!”
正在打坐的陳少微收功, 過來搭眼一瞧, 果然是?唐元。
想不到他還真來了。
陳少微便是?再討厭燕遲, 那?畢竟也是?他的親師弟, 現在燕遲一心系在虞幼泱身上,他怎么也要把人給看住了!
否則燕遲昨夜還只是?出去找栗子,明日指不定就又發什么瘋了。
他一把抓過搭在屏風上的道袍穿好?, “過去看看。”
燕遲才洗完不久,身上泛著水汽, 連頭發還沒來得及擦。
虞幼泱正坐在窗邊看書,探頭看了一眼, “你們兩?個過來干嘛?”
陳少微擠進來, “商量一下去西河的事。”
莫名其妙, 去西河還有什么好?商量的?
虞幼泱狐疑地看他一眼。
陳少微進來之后,果然東扯西扯, 目光落到她手?上。
“你這?看的什么書?”
他一把搶過,合上去看書的封面。
《仙盟追殺名單大盤點——抓到一個就能揚名修仙界》
陳少微:“……”
“揚名修仙界?”他毫不客氣地譏笑一聲?, “仙盟都追殺不了的人, 你覺得你能抓住?不過你看看也行,把上面的人都記清楚點,要是?真遇到了就趕緊逃命。”
虞幼泱搶回來,沒好?氣道:“你管得著么?沒事就別呆在這?,看見你就煩。”
這?書還是?她特意讓燕遲去買的呢, 本來想?看看她爹爹被仙盟追殺的理由,結果里面羅里吧嗦的, 一條有用的信息都沒有。
換做以前陳少微聽了這?種話,定是?要拂袖而去的。
這?次他反而撩起袍子坐到一邊,又開始拉著燕遲討論起修行的事。
才說了沒兩?句,門口傳來唐元的敲門聲?,“虞姑娘,我來——”
他話還沒說完,計繁便給他打開了門。
唐元見到這?一屋子的人愣了一下,然后提起手?里的東西,“我來送賠禮。”
他一出現,燕遲便立即看過去,緩緩站起身,目光不動聲?色地從他帶來的幾包東西上掃過。
不過是?幾件不起眼的小玩意而已。
虞幼泱卻開心地接過來。
里面是?幾樣補品和街上的小食。
“謝謝啦,我正想?吃這?個呢!”
早在來到這?的當天,燕遲就為她買來了這?幾樣,他很清楚她并不喜歡這?些。
陳少微看著這?幾樣不甚值錢的東西,輕蔑一笑,不遺余力?地嘲諷道:“我們小虞若不是?運氣好?,被你一劍刺死都有可能,既是?賠禮,就這?么幾樣東西,也未免太寒酸了些。”
瞧瞧,多吝嗇!多敷衍!
論心意,燕遲可是?連夜為她買了糖炒栗子,這?個唐元可一點都比不上!
但凡眼睛不瞎的都知道改選誰。
唐元被他說得滿面通紅,卻是?虞幼泱為他解了圍,“小唐仙長是?為了除魔衛道,一時?情急才誤傷了我,你怎么這?般咄咄逼人。”
這?幾句踩著陳少微,倒是?顯得她無比善解人意。
陳少微一噎,只能去瞪燕遲。
真不懂他為什么會看上虞幼泱!
唐元大概也感受到了這?兩?人好?像都不是?很歡迎他,連忙從衣襟里取出一張符箓。
“說到底是?我行事莽撞,這?張符是?我求師父畫的,虞姑娘若不嫌棄,可以收下。”
說完彎腰將黃符雙手?奉上,態度真誠,讓人挑不出錯來。
想?必這?張符箓才是?他真正的賠禮。
只不過虞幼泱對符箓這?種東西很看不上眼。
她身上的法寶符箓都是?她爹爹親自為她準備的,她爹爹是?什么人,修仙界里有幾個人畫的符箓能比得上她爹爹?
陳少微湊過去看,“你師父畫的又如何?我看你這?符箓也……”
剩下的話在看清符箓的時?候全被他咽了回去。
一張驅邪避鬼的符,并不復雜。
問?題是?這?是?張天階符箓,其中靈力?充沛,便是?鬼王等級的邪煞也能擋上一擋,在修仙界里也是?有市無價的存在。
能畫出這?樣的符箓,此人絕非等閑之輩。
偏偏他師父一陽道人哪樣都厲害,就是?在畫符一術上欠缺了些。
不然也能憑一己之力?帶動小陽山的經濟發展了。
陳少微嘴里的話立刻轉了個彎,“也太有誠意了!既然如此,這?件事我們就不和你計較了。”
說完像是?怕唐元后悔一樣,連忙把符箓遞給虞幼泱,“這?可是?你拿命換來的符,千萬收好?。”
他態度變得這?么快,虞幼泱接過后多看了一眼。
這?一眼看得她呼吸都窒了片刻。
這?符箓上的筆鋒走?勢竟然和她爹爹的相差無幾!
她又仔細看了一遍。
雖然細微處還是?有所不同,可連同這?畫法,都和她爹爹一般無二?。
唐元的師父和她爹爹肯定有關?系。
她若無其事地把符紙細心疊好?收了起來,“那?就多謝小唐仙長啦。”
陳少微:“行了,你的賠禮我們收下了,你可以走?了。”
“……”她算是?明白陳少微過來干什么了,虞幼泱攔住,“別呀,小唐仙長不如留下喝口熱茶暖暖身子,和我講講你們師徒一路上的見聞。我受了傷,哪都去不了,正無趣呢。”
她這?么說,唐元猶豫起來,“這?……”
虞幼泱走?到燕遲身邊,把他束發的紅繩遞給他。
“我有點想?吃鳳梨酥了,你去給我買一點回來吧。”
“……”
又是?這?樣。
好?像那?個唐元一在,她眼里就只能看見他。
這?唐元究竟有什么過人之處,值得她如此對待?
燕遲垂眸看了她片刻,接過紅繩,將半濕的長發系好?。
“好?,我去。”
她就是?這?樣的性子,圖個新鮮而已,他不該自亂陣腳。
等她玩夠了,自然就好?了。
陳少微左右看看,還是?不放心燕遲一個人,“我和你一起!”
這?兩?人一走?,看著虞幼泱和唐元的任務就落到了計繁的身上,他下意識挺直腰背,如臨大敵地盯著唐元看。
唐元干笑兩?聲?,終于從這?幾人的敵意中回過味來,試探著問?道:“虞姑娘和剛剛那?位公子,是?道侶嗎?”
走?到門口的燕遲腳步下意識一頓。
“你說燕遲么?”虞幼泱帶著笑意的聲?音傳過來,“當然不是?,你怎么會這?么想?。”
“……”燕遲沒再停留,快步離開。
唐元遲疑道:“不是?么?抱歉,我只是?覺得你二?人身上氣息相近,才會……”
虞幼泱沒打算瞞他,輕笑一聲?,“那?是?因?為我在采補他啊。”
唐元驚愕地看向她。
計繁也沒想?到小師兄和她還有這?樣的關?系,同樣呆愣地看著她。
虞幼泱看向窗外,黯然神傷道:“實不相瞞,我體?內自小便有寒氣,唯一的辦法就是?采補別人。”
她語氣哀傷得像是?下一刻就會落下淚來,“我知道,你們修士對這?種事都嗤之以鼻,可我若是?有其他的辦法,是?說什么也不會采補別人的……小唐仙長,你會因?此而看不起我么?”
“當然不會!”唐元鄭重道:“求生之法難道還分高低貴賤嗎?”
虞幼泱對他的回答很滿意,看上去他似乎并不排斥這?件事。
唐元道:“而且我看燕公子的態度,想?必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其實……”唐元為了安慰她,語出驚人道:“我也是?別人的爐鼎。”
虞幼泱:“……”
計繁也被他這?句話驚得張大了嘴,“爐鼎?”
是?他在書上看見過的那?個爐鼎嗎?
傳聞中專門為他人采補,好?增長他人修為的爐鼎?
他有些不好?意思,“是?,師父將我帶在身邊之后,每日都會給我喂食他泡好?的藥酒,好?給我調理身體?。”
虞幼泱不知該說什么好?,“就是?為了讓你給別人當爐鼎?”
唐元點點頭,“師父說,這?樣都是?為了救人。”
虞幼泱是?什么樣的人?
被別人碰過的東西她不會再碰,更何況是?被別人用過的人?
她面色精彩紛呈,覺得自己真是?浪費時?間。
不過想?到他師父畫的那?張符箓,虞幼泱又道:“聽你這?么說,莫非尊師是?位醫者?”
唐元搖頭,“并非如此。”
虞幼泱有心想?多問?一問?他那?位師父,“小唐仙長竟然愿意為了師父的話而去給別人當爐鼎,想?必你師徒二?人感情定是?十分深厚了。”
唐元笑道:“是?師父將我從邪煞手?中救了回來,撫養成人。莫說是?給別人當爐鼎,只要師父一句話,我做什么都愿意。”
虞幼泱贊嘆道:“聽你這?么說,你師父定是?一位很厲害的修士了,不知是?哪家仙門的高人,他日我路過,也好?去拜見一番。”
“師父性情孤僻,不愿與別人往來,至于師門……他從未說過,我也不敢多問?。”
“那?……不知你和你師父來到此地是?為何事?”
唐元心無城府,對虞幼泱毫無防備,幾乎是?有問?必答,“我們此行是?要到西河去,曲家與陳家聯姻,師父說要去送上一份賀禮。”
“這?么巧?”虞幼泱撫掌笑道:“我們也是?要到西河去,不如結伴而行吧?一路上也能相互有個照應。”
唐元卻并未應下,猶豫一番,道:“這?恐怕還要問?問?我師父的想?法,若他不愿,我也只能謝絕你的好?意了。”
第44章 靈光寶玉7
鳳梨酥并不難買, 燕遲很平靜地買了一份,看上去并無異樣。
他越這樣陳少微才越覺得奇怪,總覺得哪里?不對, 可又說不上來。
連他都能感受到虞幼泱對唐元過分殷勤的態度, 燕遲怎么可能無動于衷?
“師弟, 你要是覺得難受, 你就哭吧!師兄給你望風。”
憋著可不是什么好事。
燕遲看都沒看他,買好之后往回走?。
陳少微繼續道:“那?唐元瞧著也就比計繁大個?兩三歲,十七八的?半大孩子, 肯定威脅不到你的?。說不定等過幾天虞幼泱就對他沒興趣了。”
見燕遲還是沒理他,忍不住道:“你倒是說句話啊。”
燕遲總算開口, 道:“無所謂,她身邊只會有我。”
這話……聽?著很?有正宮的?風范。
看上去他似乎并沒有受到唐元的?影響。
陳少微這才勉強放下心來。
回到客棧, 唐元看見燕遲回來后便拱手告辭, 虞幼泱這次沒再留他。
“希望我們能一起去西河。”
唐元點點頭, “我會和師父說的?。”
她這是打算之后要帶上唐元一起走??
陳少微連忙扭頭去看燕遲。
燕遲聽?后,神色并無變化。
“……”
還是覺得有點奇怪啊。
感受到他的?目光, 燕遲看過去。
“唐元已?經離開,師兄師弟不走?嗎?”
陳少微這才帶著計繁回了隔壁。
房間內, 計繁將唐元說的?話轉述給陳少微。
“爐鼎?”
陳少微“蹭”地一下站起來, “唐元說他自己是爐鼎?”
計繁沒想到他反應這么大,“是,他親自說的?。”
陳少微在房間內來回踱步。
從?一開始,虞幼泱就對燕遲態度十分熱情,如今熱情的?對象又莫名其妙地變成了唐元, 偏偏這唐元又是個?爐鼎。
不行……他要用天眼去看一看這個?唐元。
若唐元也和燕遲一樣,陽氣鼎盛, 那?虞幼泱不管怎么看都有問?題。
他不能眼睜睜看著燕遲往火爐子里?跳,就算管不了,提個?醒也是好的?。
陳少微當下不再猶豫,出客棧向唐元追了過去-
修仙之人,趕起路來腳程都不慢。
燕遲斂了氣息,不遠不近地跟在唐元身后。
他當然能看出來虞幼泱對唐元很?感興趣。
再感興趣又怎樣?
他會讓她身邊只有他。
至于其他人,相信沒幾天她會忘干凈的?。
從?昨夜下到現在的?雪終于要停了,入目處處皆是白色,冰冷的?寒光閃過,帶著殺氣的?三棱破甲錐浮在空中。
銀白色的?細長?古銀錐身像是能和這片雪地融為一體,只有錐身中間纏著的?紅布帶分外醒目。
體內的?靈力?還有些紊亂,不過沒關系,這點疼痛算不上什么。
他將靈力?注入冥光中,冥光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殺意,錐身興奮得顫抖起來,隱隱地發出了嗡鳴聲。
唐元依舊毫無防備地走?著。
蓄滿靈力?之后,冥光身隨心動,離弦之箭般飛快沖了出去。
這樣的?距離,以燕遲的?修為,唐元絕無可能避開。
燕遲要的?是一擊必殺。
唐元甚至都沒能感受到向他襲來的?冥光,依舊專心致志地趕著路。
下一刻,唐元身上忽然爆出一陣金光,替他擋下了這致命的?一擊。
一擊未成,冥光又飛速回到了燕遲的?手上。
唐元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茫然地向身后看去。
白茫茫的?,幾寸深的?雪地上只有他一個?人的?腳印。
……錯覺嗎?
遲疑片刻,唐元從?懷里?摸出一個?珠子。
黃豆大小,透亮的?明紅色變得黯淡不少。
樹后看見這一幕的?燕遲瞳孔驟縮,想掙扎,又被身后的?陳少微死?死?按住,就連嘴也被他捂住。
玲瓏珠……
那?是玲瓏珠!
從?三千境里?出來之后,燕遲就將玲瓏珠送給了虞幼泱,并讓玲瓏珠認她做主……為什么,會出現在唐元的?身上!
這玲瓏珠對他來說意義非凡……她說過,是因為喜歡他才會偷偷還給他。
可是為什么!
她與唐元也不過才認識了兩日,為什么!
殺了他!
他一定要殺了他!
燕遲劇烈掙扎起來,脖頸上青筋畢露。
奈何方才的?一擊已?經耗盡了他大半靈力?,再加上他本身又有內傷,是無論如何都掙脫不開陳少微的?桎梏了。
即便如此,他依舊調動著體內的?靈力?,想盡力?擺脫陳少微,可是最后只能眼睜睜看著唐元離開。
確認唐元不會回來之后,陳少微這才松開手。
燕遲體內氣血翻滾,只向前走?了兩步便跪在地上,一口血吐出,落在潔白的?雪地上,像是開出了紅色的?花。
他勉強撐著冥光,才不至于讓自己倒下去。
為什么……為什么要將它送給別人……
陳少微見他還想爬起身去追唐元,氣得一腳踹在他肩上。
他厲聲問?道:“入門的?第一天,師父教了你什么?”
燕遲吐出嘴里?的?血沫,沒說話。
陳少微知道他現在安靜下來,是因為他知道現在殺不了唐元,心中更氣,“說啊!”
燕遲覺得自己全身上下的?血都像是在燒一樣,可心又是冷的?,手里?抓著的?雪也是冷的?。
“……人心向善,則天地化育;人心向惡,則禍亂橫生……”
“不錯。”陳少微冷笑一聲,“難為你還記得,那?我問?你,你剛剛是要做什么?”
燕遲抬頭,一雙眼睛通紅,一字一句道:“我要殺了他。”
“冥頑不靈!既為修者,不求你行善積德,但也絕不能仗著自己的?一身修為為非作歹,肆意胡為!你道師父為何遲遲不愿傳授給你更高階的?功法,你當真?不明白嗎?”
燕遲隨手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費力?站了起來。
沒有高階功法又怎樣?
憑他如今的?修為,也足夠在修仙界闖蕩。
陳少微晃了一下神。
原來當初那?個?才長?到他肩膀,瘦骨嶙峋的?少年,竟然已?經和他一樣高了。
燕遲沒有回避,而是直視他,將所有的?情緒暴露無遺。
“那?又如何,我學本事,就是為了可以殺想殺之人。成仙?那?種?事我根本不在乎。”
陳少微想到了師父對燕遲的?評價:天性涼薄、冷血無情。
真?是絲毫不差。
當初燕遲小有所成,師父給的?第一個?任務就是讓他去山下除掉一個?縊鬼。
師父不放心,又讓他暗中跟隨。
到了山下之后,他才發現燕遲竟然以人為餌,誘縊鬼現身,且若非他出手及時,那?人恐怕早被縊鬼吃了去。
而真?正讓他心驚的?是,燕遲本有能力?救,卻什么都沒做。
一個?剛死?沒多久的?縊鬼而已?,根本用不著冒如此大的?風險。
當時燕遲是怎么回他的??
“用人,更快。”
“……”陳少微深吸一口氣,“就為了一個?虞幼泱,你就要殺一個?與你毫不相干的?人?”
怪不得說什么“她身邊只會有我”,把別人都殺沒了,可不就只剩下他了么?
要不是他臨時起意,想趕來用天眼看一看唐元,還真?就被他給得手了!
燕遲冷冷看著他。
“是。”
“你……”陳少微不知該說什么好,最后竟然笑出聲來,“你真?行。”
他換了個?思路,“就昨日唐元給的?那?張符來看,他師父就算比不上咱們師父,但要殺了你我那?也是隨手的?事,你要殺他,想過后果嗎?”
“……”燕遲道:“你攔不住我。”
陳少微真?就側身給他讓了路,“行啊,你去吧。”
燕遲似是沒想到他這么爽快,頓了一下,還是往唐元離開的?方向走?去。
然而在路過陳少微的?時候,陳少微右手在他背心處輕輕拍下一掌,一根極細的?銀針順著他的?力?道刺入燕遲的?身體里?。
燕遲來不及反應便昏了過去。
陳少微扶住他倒下的?身體。
既然師父讓他來看著燕遲,自然會給他用來對付燕遲的?法寶。
這素心靈針可以鎖住他身體里?的?靈力?,他倒要看看他還能怎么折騰。
陳少微將燕遲抗在肩上,往客棧的?方向走?去。
呵,師弟就是師弟。
是斗不過他這個?師兄的?-
客棧里?,虞幼泱看見陳少微把燕遲扛回來,還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她目光從?燕遲帶血的?衣襟上滑過,蹙起眉,“他怎么了?你們是遇上朱家的?人了嗎?”
陳少微把燕遲放在床上,手捏住他的?下頜,將一顆固本培元的?丹藥塞進他嘴里?,燕遲體內紊亂的?靈力?這才稍稍平復了些。
做好這些,陳少微才回身看向虞幼泱。
他本就不喜虞幼泱,如今看她更是一百個?不順眼。
“我師弟對你癡心一片,你可千萬別辜負了他。”
虞幼泱眨眨眼睛,莞爾一笑,“當然。”
陳少微目光掃過一邊的?計繁,“去給你小師兄抓點清心寧神的?藥熬上。”
計繁連忙點頭,“好!”
燕遲本就一夜未眠,心神疲憊,直接睡到了天黑才轉醒。
房間內點著一盞殘燈,他睜開眼,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是在客棧里?。
身側觸感柔軟,他側過頭,虞幼泱額頭抵著他的?肩,睡得正香。
“……”
她睡顏乖巧,與白日里?嬌蠻的?樣子大相徑庭,又濃又翹的?睫毛輕輕顫動著,安靜地依偎著他。
他很?想問?一問?她玲瓏珠的?事。
為什么要將他送給她的?玲瓏珠隨便給別人?
還有唐元,她為何對他青睞有加?
可到了此時,他竟然不敢問?出口。
若是問?了,她還會像這樣睡在他身邊嗎?
他微微側過身,試著將她攏進懷里?。
她當初說喜歡他……可仔細想,她卻從?未說過為什么喜歡他。
……原來她的?喜歡來得竟是這般莫名。
讓他想留住她,都不知道該用什么方式。
第45章 靈光寶玉8
意識昏昏沉沉, 再度醒來已是天明,燕遲坐起身。
素心靈針將他的靈力封住,任他再如何調動, 也是一片沉寂, 最多只能勉強召出冥光而已。
房門傳來動靜, 他抬眼看去, 虞幼泱端著藥,側身頂開門,小心挪進來后又將門踢上。
“你醒啦?”她把藥放到一旁的小桌上, 坐在床邊,“你睡了好久, 陳少微說你受的是內傷,要好好調養。”
“……”
“怎么了?一直不說話。”虞幼泱用手背貼了貼他的額頭, 又碰了碰自己的, 喃喃道:“也沒發燒啊。”
燕遲避開她探究的視線, 偏過頭,嗓音又澀又啞, “我沒事。”
“那就好,”虞幼泱像是根本沒注意到他的反常, 把藥碗端起來, 輕輕在上面吹了吹,舀起一勺喂到他唇邊,“先喝藥吧,這藥熬了好久呢,對你的傷有好處。”
她的話模棱兩可, 絲毫不提是計繁天?還沒亮就去熬的,只要他不問, 她就不說,全當這功勞是她的。
燕遲看了她片刻,垂眸喝下。
喂藥是個細致活,一碗的藥,這么一勺勺地喂,要喂上好一會,虞幼泱又是個沒耐心的,只喂了小半碗,便開始有意無意地活動活動手腕。
這樣明顯的暗示,若是往常,燕遲定然?早就讓她去休息了。
但是這一次,他什么都沒說。她喂得慢,他也就依著她慢慢地喝。
只是受個內傷而已,又不是手斷了,他竟真好意思讓她喂!
不過想到唐元已經是別人的爐鼎,虞幼泱只好忍著,不知?不覺一整碗藥就這么被她喂完了。
她放下碗,剛要松口氣,燕遲卻像是有意折騰她一樣,掩唇咳了一聲,“有柑橘么,藥有些?苦。”
虞幼泱:“……”
苦還一勺一勺喝得那么慢?
她在屋里?看了一下,木桌上還真擺著一盤柑橘。
她拿過一個,“喏。”
燕遲看了她一眼,沒接。
“……”
這是等著她給?剝呢?
從來都是別人剝好了給?她吃,哪有她剝給?別人吃的時候?
他不會是瞧見桌子上有柑橘才想著讓她給?他剝的吧?
算了,誰讓她“喜歡”他呢。
她坐好給?他剝柑橘,皮一扒開,屬于柑橘的清新酸甜的氣味散開,連房間里?的藥味都被沖散不少。
指尖被橘子的汁液弄得黏糊糊的,她不自覺地蹙起眉。
這還是她第一次剝柑橘……原來橘瓣上面覆著這么多橘絡嗎?
她吃的都是被剝好的,山上的小妖怪伺候得盡心,山下燕遲也是如此,她吃過的橘肉上從來沒有橘絡。
虞幼泱犯起了難,這橘絡是能吃還是不能吃?
猶豫片刻,她還是選擇去剝。
燕遲瞧著她一臉苦大仇深,與橘絡作斗爭的樣子,微微勾了下唇角。
她能愿意為他剝,就已經讓他心滿意足。
燕遲從她手里?拿過來,幾下就剝干凈了一瓣,遞給?她。
虞幼泱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接過后塞進嘴里?,嚼了一下,俏臉皺在一起,“好酸!”
她不喜歡,那剩下的自然?就該由他來吃。
輪到他自己,自然?是不用費力去剝那些?難剝的橘絡的,隨便掰了一瓣放進嘴里?。
虞幼泱鼓著腮幫子問:“是不是很?酸?”
他搖頭。
很?甜。
這是他吃過最甜的柑橘。
虞幼泱瞧他一臉認真,不免有些?動搖。
難道是她運氣不好,剛好吃到了里?面酸的那個。
可同一個柑橘,味道怎么會不一樣呢?
她目光一直盯著看,燕遲心領神會,又給?她剝了一瓣。
于是虞幼泱又被酸到,“這明明就是酸的!”
陳少微敲門進來的時候,剛好看見這倆人膩膩歪歪、你儂我儂的樣子。
可他態度卻沒有因此而緩和,“收拾一下,咱們這就上路。”
這么突然??
虞幼泱看向他:“之前不還說要再待上幾天?么?”
陳少微冷哼一聲,斜了眼燕遲,“你問他去。”
說完拂袖摔門離開。
“……”燕遲將剩下幾瓣柑橘吃完,起身穿衣。
他自然?明白陳少微的顧慮,無非是擔心唐元的師父找上門來而已。
虞幼泱瞧他的樣子就知?道他是不會解釋了,便也就跟著收了收東西。
左右唐元說過,他們要去西河為曲家獻禮,到時她留心去問問,還怕找不到人?-
雪后正?是冷的時候,虞幼泱上了馬車后又開始昏昏欲睡,走?了不知?多久,馬車停了下來。
閉目調息的燕遲睜開眼。
馬車外,陳少微低聲道:“都別出來。”
選擇現在就走?是為了避開唐元師徒二人,可沒想到卻因此撞上了一直都想避開的朱家人。
計繁偷偷挑開簾子往外看。
“是朱緒那個邪修!”他輕呼一聲。
還真不是冤家不聚頭,朱緒騎馬帶著一小隊人,瞧見陳少微,勒馬停下。
“小友,別來無恙啊。”
陳少微倚著馬車的門框,懶洋洋道:“朱前輩,還真是巧了。你們這是?”
朱緒的馬打?了個響鼻,他伸手摸了摸鬃毛。
“不出幾日我家主便要親臨西河,我等自然?是來為她探路。”
看來傳言不假,朱紅流果然?要來西河獻禮。
陳少微笑道:“看來朱前輩尚有要事在身,既然?如此,不如我們改日再敘?”
一陣風吹過,朱緒系著的寬大斗篷被吹開,帶著猙獰疤痕的右臉完全暴露了出來。
計繁看見,被嚇得吸了口涼氣。燕遲也跟著瞥了一眼。
是九幽天?火符對他造成的燒傷。
既被稱為天?火,這疤痕自然?不是普通藥物能夠祛除的。
朱緒扯動嘴角笑了笑,右半邊臉因疤痕的存在而使他的笑容更加怪異。
“幾位小友既然?能出現在這里?,想必是與我派去的人碰過面了。算起來,我可是有好幾日沒有收到他們的消息了,不知?你們可有他們幾人的下落?”
陳少微訝異道:“什么人?我怎么不知?。”
能瞞一時是一時,此事便是要解釋也是與朱紅流說,否則話到了此人嘴里?,誰知?道會被傳成什么樣。
朱緒打?量他半晌,驟然?出手。
陳少微一驚,連忙喚出天?師劍擋住。
朱緒帶著的小隊里?有人說道:“長?老,可別耽誤了家主的正?事。”
朱緒冷笑,“放心,我不過是要與幾位小友切磋一下而已,耽誤不了多長?時間。”
他出手迅疾無比,與之前在桃花嶺頗有今非昔比之感,想必是吸收了梨娘的本體之后,功力才會如此大漲,難怪會一躍成為朱家的長?老。
陳少微與他過了幾招便覺得吃力,笑道:“朱前輩好厲害,晚輩真是佩服。”
明譏暗諷他一個前輩卻要和后輩切磋。
朱緒才不吃他這套,“我不過是要取回一樣東西而已,東西到手,自然?不會為難你們。”
馬車內,燕遲取出一張九幽天?火符夾在指尖,伺機而動。
他內傷尚未痊愈,便是取出了體內的素心靈針,和陳少微兩人也不是朱緒的對手。
眼看朱緒便要闖進馬車,遠處傳來清亮的一聲呵斥:“你們在干什么!”
這聲音熟悉,虞幼泱擠開計繁看去,果然?是唐元。
讓她在意的是唐元身后的那個人。
身材削瘦,上半邊臉帶著玉石面具,瞧不清眉眼,看上去年紀不算太大。
唐元看清是陳少微后便想沖過來幫忙,只可惜沖到身邊便被朱緒帶來的人圍住。
“朱家的事,識相的還是離遠點?。”
“朱家,很?厲害么?”面具人抬袖一震,那幾名弟子瞬間被掀下馬,滾落在地。
這人好厲害!
虞幼泱下山以來,真正?見過的厲害人物,除去一陽道人,就是他了。
這樣的修為,便是朱緒也驚了片刻。
一直盯著他的燕遲抓住機會,喊了一聲,“師兄!”
陳少微會意,當即閃身避開。燕遲沖出馬車,火焰從他指尖的九幽天?火符中爆發出來,瞬間向朱緒燒去。
修為雖漲,但朱緒畢竟在九幽天?火符下吃過虧,被灼燒的感覺還歷歷在目,這一下猝不及防,又險些?被燒到。
朱緒咬牙退開。
他看了看那來歷不明的面具人,最終還是翻身上了馬。
“忘記提醒你們了,家主對朱家子弟的安危可是看重得很?,你們最好祈禱那幾人能平安無事。”
平安無事?
陳少微額頭青筋跳了跳,那幾人的墳還是他讓計繁挖的呢!
朱緒說完,重新帶著他那幾人離開。
陳少微卻并未放松,相反,精神更加緊繃。
朱緒再如何,也畢竟是朱紅流手下的人。大不了他豁出臉面去,搬出他與朱紅流之間的交情來壓一壓,想必朱緒也不敢再做什么。
可是這個帶著面具的人……
方?才這人出手,他不是沒看見。
這人怕是比朱緒可厲害多了。
他就是唐元的師父嗎?
來到這里?是巧合還是蓄意?
不過看唐元還傻笑著的樣子,也許他還不知?道燕遲曾對他下過死手。
但愿這師徒二人別是來尋仇的就好。
否則……
虞幼泱不知?道燕遲昨日做的事,從馬車上跳下來,笑著打?招呼,“小唐仙長?,這么巧啊。”
她目光看向他身后的面具人,“這位就是你師父了吧?”
唐元也跟著笑了幾聲,“是。”
他臉上又換上擔憂的神色,“剛剛那幾人可是要對你們不利?真是好險。”
劫后余生,陳少微一點?都笑不出?*來。
是啊,真是好險。
走?了個朱緒,來了個比朱緒還厲害的人。
險上加險。
他現在想掐死燕遲的心都有了。
再扭頭去看燕遲,發現他沒比他放松多少,指尖夾著一張符。
陳少微也是第一次看見燕遲用九幽天?火符,不過他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明夷散人獨創的符?
他這師弟,難道還和明夷散人有關系?
第46章 靈光寶玉9
唐元雖然發現這師兄弟二人?神情僵硬, 卻也并未多想。
畢竟這二人對他一直不算熱絡。
幾人?心思各異,虞幼泱上前一步,“前輩, 還要多謝您送我的符, 如?不嫌棄的話, 我們一同前往西河如何?”
聽了她這話, 唐元回頭看向面具人,眼含期待,“師父……”
虞幼泱注意到他從?出現到現在, 右手始終背在身后。
幾人?誰都?沒有說話。
他并未理會虞幼泱,一片靜默中, 他抬了下左手,指向?燕遲。
“小子, 你過來。”
陳少微一顆心都?提了起來, 忙拽住燕遲的袖子。
“前輩, 我是他師兄,我師弟不善言辭, 您有什么話,對我說也是一樣的。”
玉石面具泛著冰冷的光澤, 他道?:“別讓我說第二遍。”
燕遲拂去陳少微的手, 緩步走了過去。
靈力被封,他連腳印都?比其他幾人?的要深。
走近了些,沒人?瞧見唐元的師父是如?何出手的,就連燕遲也沒有。只一瞬,他手上的符紙就到了對方的手里。
自從?修道?以后, 已經很少有人?能從?他手里搶走過東西了,燕遲臉色絕對算不上好看。
不會有修士防備一個毫無靈力的人?。
他垂下眼, 姿態恭順。
此人?右手有異,也許正?是他的破綻。
若他臨時發難,他便趁其不備攻其右側。
與燕遲所想不同,面具人?只是看了幾眼符紙便還給了他。
“九幽天火符,明?夷散人?是你什么人??”他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這么問,便是斷定燕遲和明?夷散人?有關系。
虞幼泱將這人?從?頭到腳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他果然和爹爹有關系。
可自從?記事起,爹爹唯一提過的外人?便是一陽道?人?,她有時好奇問起自己?娘親,爹爹也只說娘親去了很遠的地?方,并且不讓她再問。
他到底和爹爹有什么關系?
燕遲感受到了他面具后熱切的目光,卻并未回?答。
他初到滄夷山的時候,明?夷散人?便交待過他,山上之事不可為外人?說。
面具人?看了一眼唐元,唐元跟了他快十年,明?白他的意思,默默離遠了些。
他左手一揮,設了個結界籠住他和燕遲,外界的一切聲音全?被隔住。
這種感覺,像是被對方拉進?了一個狹小密閉的空間,即使他能看見唐元就站在不遠處。
對方帶著審視的目光一寸寸掃過他,燕遲甚至能聽清自己?的心跳聲。
好強的壓迫感。
“昨日你要殺唐元,用的是什么?”
燕遲頓覺后背發涼。
他果然知?道?了!
該如?何做?
他身上的法寶能為他爭取多長的時間?
燕遲閉了下眼。
只片刻的時間,腦海中卻已經閃過萬般念頭。
他小時候的生存環境惡劣,越是危急時刻,他越能逼著自己?鎮定下來。
對方既然已經發現自己?要殺唐元,那么特意追到此處,無非是為了給他徒弟報仇,可是直到現在,他也沒動手。
因為他看到了他手里的九幽天火符。
明?夷散人?精通煉器,此人?之所以要看他所用的武器,想必是想看看是否出自于明?夷散人?之手。
他還沒想殺他,否則早就動手了。
想明?白這一點后,他召出冥光,遞給對方。
結界只是隔住了聲音,虞幼泱看見那人?手指拂過三棱錐的錐身,目光在上面來來回?回?地?看。
“果然!”
這次,他拿著三棱錐的手都?有些顫抖。
“明?夷散人?不讓你說是不是?”
燕遲點了下頭。
他像是為了避免自己?失態,背過身去,沉默片刻,再開口,聲音沙啞。
“他老人?家……身體還好嗎?”
這語氣聽上去很恭敬,又帶著懷念。
看來至少不是敵人?。
燕遲如?實回?道?:“我上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還很好。”
盡管“上一次”已經是三年前的事。
“那他的女?兒……你可有見過?”
“……”燕遲沉默片刻,“她也很好。”
他輕嘆一聲,“果然還活著。”
“我叫李悲秋。”他轉過身端詳燕遲的神色,見他表情沒什么變化,又不免失望。
“臨危不懼,這一點倒是比我徒弟強上許多。”
燕遲從?他手中接過冥光。
“李前輩過獎。”
“我只有元兒這么一個徒弟,還請你不要為難他。”
以李悲秋的實力,居然說出這樣的話,還是在一個小輩面前,燕遲明?白,這些全?都?是因為明?夷散人?。
他并沒有受寵若驚地?立刻答應下來,而是回?頭看向?虞幼泱。
見她一臉緊張兮兮地?望著這邊,看都?沒看唐元一眼,心口不免軟了幾分,隨即生出幾分隱秘的歡喜。
可見唐元終究不能和他相比。
燕遲轉過頭,這才答應下來,“好。”
李悲秋沉吟片刻,問道?:“你們?也要去西河?”
“是。”
“好,我與你們?一起。”隨后收了結界。
同樣一直盯著這邊的陳少微這才松了口氣。
虞幼泱小跑到燕遲身邊,好奇地?看了眼李悲秋,又拽拽燕遲的袖子。
燕遲附耳過去。
她小聲問:“你們?都?說了什么呀?”
她在后面也看了個七七八八,這人?先是看符紙,后是看冥光,定是在問她爹爹的消息。
此人?若是她爹爹的友人?,爹爹又為何從?來沒提過?
是仇人?就更奇怪了。
且不說這人?打不過她爹爹,若是仇人?,爹爹又豈能容他活到現在?
只可惜爹爹一直在閉關休養,否則就能問一問了。
既然分辨不出,還是再觀察觀察比較好,事關爹爹,她必須慎重。
燕遲道?:“李悲秋前輩說,接下來要與我們?同行。”
唐元沒想到師父竟然真的答應下來,驚喜萬分,“師父,真的?太好了!”
李悲秋只有他一個徒弟,唐元連個師兄弟都?沒有,好不容易遇見年齡相仿的虞幼泱,而且虞幼泱對他又很好,他自然是想和他們?一起的。
陳少微聽見了也很高興。
以朱緒那人?陰險的性子,難免不會殺個回?馬槍,有唐元師父這么厲害的前輩同行,他也能放心不少。
不過……他看著燕遲,不斷給他使眼色。
燕遲明?白他的意思,略微搖了搖頭,表示李悲秋不會對他們?動手。
陳少微這才迎上來,介紹道?:“晚輩陳少微,師承小陽山一陽道?人?,這兩位是我的師弟,燕遲、計繁,這一位喚作虞幼泱。”
李悲秋聽見一陽道?人?,神情微動,點了點頭,“李悲秋。”
陳少微笑容凝固住。
李悲秋……
是他知?道?的那個李悲秋嗎?
那個一直在天玄宗黑名?單上的李悲秋?
李悲秋瞧他神態有異,問道?:“你知?道?我?”
陳少微擦了下額角的汗,“應該……知?道?吧?”
當初他還在陳家的時候,曾聽說過幾句。
據說李悲秋總是在找天玄宗的麻煩,幾年前還曾闖入過天玄宗,被天玄宗宗主拿下,只是不知?是何原因,又將此人?放了出來,自那之后便一直再沒有此人?的消息,想不到竟然在這里被他碰上了。
李悲秋“哼”了一聲,抬腳上了馬車。
請神容易送神難,陳少微倍感惆悵。
這一趟不僅與朱家結仇,甚至還有可能與天玄宗結仇,雖說他自認已經與陳家斷了關系,可他畢竟姓陳,怕只怕朱家和天玄宗會與陳家生出嫌隙。
這幾大仙門之間關系本就不睦,但至少明?面上還沒有撕破過臉皮,但愿此事別變成導火索才好。
有李悲秋坐在馬車里,計繁一句話都?不敢說,找了個借口出來和陳少微一同駕車。
唐元眼睛亮晶晶地?,和虞幼泱說著話,講他們?師徒路上的見聞。
虞幼泱一直住在滄夷山上,他說的這些初聽還很有興致,只是過了沒一會,一上車就困的毛病又犯了,連著打了兩個哈欠,眼里起了水霧。
唐元行事莽撞,就連在看人?眼色上也比常人?差了一點,沒注意到燕遲越發不滿的目光,還在滔滔不絕地?講著。
馬車外,計繁聽著陳少微的訓導,身后簾子一動,唐元也鉆了出來。
見這師兄弟兩個齊刷刷向?自己?看過來,唐元摸摸后腦勺,不好意思道?:“我被我師父趕出來了。”
人?家的師父都?來給他們?做“保鏢”了,陳少微也不好再給唐元臉色看,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聊了幾句,隨后就發現這人?是真能說……趕了兩個時辰的路,唐元都?快把他們?師徒近一年的路線都?說完了。
計繁聽得入迷,很快就將唐元疑似要撬小師兄墻角的事拋諸腦后,不停追問“然后呢、然后呢”,總之十分捧場。
一來二去,等到了西河之后,兩人?之間竟然結下了莫名?其妙的深厚友誼。
陳曲兩大仙門結親這樣的大事,重要程度不必再說,前往西河的必經之路上足足設了十八道?關卡,凡人?放行,修士則要查驗身份,就是為了不讓有心之人?擾亂婚禮。
好在陳少微等人?身份清白,填好姓名?師門之后就被放了進?去,至于李悲秋兩人?是怎么被放進?來的,陳少微就不知?道?了。
想來以李悲秋這樣的修為境界,施個不會被察覺的小幻術應該易如?反掌吧。
到了西河已經是深冬,李悲秋提出要準備賀禮,不便再與幾人?同行。
計繁聽后很是不舍,陳少微心里明?白,李悲秋來到西河,絕不會是只送個賀禮這么簡單,現在要分道?揚鑣,估計也是為了不將他們?幾個牽連進?去。
心里擔心的天玄宗會遷怒陳家一事不會因他而發生,陳少微簡直要被李悲秋的貼心之舉感動得熱淚盈眶,趕緊將兩人?送走。
等這師徒兩人?離開后,陳少微才將李悲秋與天玄宗有私仇一事告訴幾人?,“總之旁人?提起李悲秋,你們?就當什么都?不知?道?就好,千萬小心惹禍上身。”
第47章 靈光寶玉10
西河與小陽山相去甚遠, 別是一番風土人情,且親事在即,曲家?設下法陣, 籠罩住西河主城, 雖在深冬, 主城內卻暖意融融, 恍若春日。
西河本就是富庶之地,此?番兩大仙門結親,曲家?弟子幾乎每隔兩個時辰便要巡查一次, 妖邪精怪,沒一個能混進來, 甚至在此?期間,連雞鳴狗盜的小事都不曾發生。
所以?哪怕到了?夜晚, 依舊燈火輝煌, 反而比白天還要熱鬧。
只可?惜虞幼泱卻沒什么心思游玩, 花費了這么久的時間總算來到了?西河,本以為生魂離體之事非同小可?, 只要耐心詢問,總能問出點眉目, 可?誰知幾人一連找了五六日, 硬是沒有一點消息。
急的人不止虞幼泱一個,陳少微也是愁眉不展。
當初要不是師父態度強硬,他根本不會同意來西河,又恰巧趕上了?聯姻,還不知能碰上多少個熟人。
既然是為生魂找身體, 那自然還是要從生魂上入手。
“把你的那塊玉給我。”
虞幼泱斜他一眼,“你有辦法?”
陳少微疲憊道:“總要試一試, 你就?別問了?,明天早上我再還給你。”
靈光寶玉對虞幼泱來說至關重要,她看了?陳少微片刻,將玉放在桌子上。
也罷,就?借他一晚。
倘若他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攜玉潛逃,她就?回?去劈了?小陽山的破道觀。
陳少微哪知道她想?這么多,揣著靈光寶玉就?回?了?房間。
叮囑計繁為他守門之?后,陳少微盤腿坐好,將靈光寶玉放在身前,調動著周身的靈力。
不多時,額間開始發熱,一道豎著的印記浮現出來。
他把靈光寶玉放在額前,緊貼著溫潤的玉身,雙目緊閉,全神貫注地打開天眼。
這么多年,他的天眼也才修到了?第三重而已,倘若是他弟弟來看,想?必效果會更好,畢竟當年他離家?的時候,他的弟弟就?已經修到了?第四?重。
那才是陳家?真正的天才……
一片茫茫的碧綠中,竟真被他瞧見了?一個人影。
陳少微屏氣凝神。
“一切都?是為了?救人。”
他在心里默念三遍。
圍繞在人影身邊的霧消散了?些,他認真看著。
如同管中窺豹般,黑油油的,愣了?片刻,他才明白過來,這是那人的頭發。
頭發還挺長。
既是魂體,那自然是不著片縷。
他小心控制著天眼,從那人的發絲上移開,見到了?那人的略顯單薄的肩胛骨。
膚質細膩,沒有半點瑕疵,宛如白玉。
陳少微皺起眉。
他要是想?看清這人長什么樣,那肯定是不能夠的,他此?番是想?看看這人明顯的地方?有沒有什么胎記之?類的明顯標記。
想?不到都?快將這人的后背都?看完了?,也沒瞧見有什么印記。
不過倒是能看出來這人身材很?勻稱,師父說這人年紀在十八歲上下……是不是有些太瘦小了?。
正在他一籌莫展之?時,那人似是感受到了?窺探之?意,微微側過身子,想?往后看。
陳少微驚得?連天眼都?睜得?更大了?些。
這這這……
沒人告訴他這魂體是個姑娘啊!
這姑娘手臂覆在胸前,陳少微哪見過這樣堪稱香艷的場面,偏偏天眼又不是說閉就?能閉的,只能拼命地看向其他的地方?。
既然是觀微,那移動起來就?慢了?許多,不過陳少微此?時過于羞惱,倒是激發出了?點潛力,視線向上,看見了?那姑娘的一只眼睛。
驚鴻一瞥。
再然后,陳少微猛地睜開雙眼,大口地喘著氣。
他一張臉紅得?像是能滴血,腦海里全是那姑娘雪白的背脊和……
他奮力錘了?下床,一顆心跳得?飛快,看見那玉還被他握在手里,忙像被燙到一樣丟了?出去。
他……他要是知道這是個女子,說什么也不會用天眼去看她!
且還是個正值妙齡的姑娘,也不知嫁人了?沒有……
都?怪師父!
這么重要的事居然都?不和他說。
怪不得?他覺得?身量瘦小,換成女子,可?不就?正好了?么。
陳少微簡直恨不得?自戳雙目。
他果然就?和天眼這個秘術犯沖!
他氣得?又猛錘了?幾下床,聲音太大,惹得?門外的計繁出聲詢問,“四?師兄,你還好吧,我能進來了?嗎?”
陳少微深呼吸幾次,“進來吧。”
計繁這才推門進來,看見陳少微的模樣,驚訝道:“四?師兄,你怎么流鼻血了?!”
陳少微:“…………”
他惱羞成怒,“滾出去!”
計繁嚇得?縮了?下脖子,剛要往外走,又被陳少微喊住。
“等會,給我準備紙筆!”
雖然很?為人不恥,但也不算一無所獲。
他在那姑娘胸口上方?看見了?一個紅色的印記,形狀很?特別,不像是胎記。
紙筆拿來之?后,他一邊忍著羞恥,一邊不斷回?憶,將那印記憑記憶畫好。
計繁湊過來看,“這畫的……像是一團火。”
陳少微盯著看了?片刻,長長地嘆息一聲。
莫非竟真的有天意不成?
他越不想?和陳曲兩家?扯上關系,越是能和他們扯上關系。
旁人可?能不知,但像他這種?從小便在家?族中長大的孩子,對修仙界中幾大仙門的一些事可?謂了?如指掌。
若他記得?不錯,這印記只有曲家?的人才會有。
而且非嫡系一脈沒有,代表著血統純正。
曲家?、嫡系、十八歲左右的少女……
有了?這些信息,找人一事總算要守得?云開見月明了?。
不過……既然是曲家?嫡系一脈,生魂又怎會無緣無故的離體?
這怎么看都?覺得?背后有問題吧?
他腦海里莫名浮現出那姑娘向他看來的一眼……
打住!
陳少微閉了?閉眼。
只將生魂歸體,其他的,都?與他無關-
靈光寶玉的事總也沒個著落,虞幼泱心里很?不痛快。
燕遲還在打坐,聽見聲音,睜眼看她。
“去哪?”
虞幼泱正扶著床邊找鞋子,她上床的時候鞋子亂踢,許是被她不小心踢到床下了?。
“我出去玩會。”
燕遲將被她踢到角落的翹頭小靴拿起來,半蹲在地上為她穿好。
“我和你去。”
虞幼泱眨眨眼睛,故作為難道:“可?是我不想?讓你跟著誒,外面那么多巡邏的修士,不會有危險的。”
“……”燕遲沉默了?片刻,沒有問她為什么不想?讓他跟著,而是站起身,又重復了?一遍。
“我和你去。”
虞幼泱難免覺得?有點新奇。
“你沒聽到嗎?我說不想?讓你跟著。”
“……”
虞幼泱心情不好,自然也就?沒耐心應付他,直接往外面走。
路過他身邊的時候被他拉住胳膊,虞幼泱回?頭看他。
燕遲眼底是她看不懂的情緒,他垂著眸,喉嚨動了?幾下,在她不耐煩前開口道:“你之?前說喜歡我……為什么?”
虞幼泱簡直想?笑?。
都?到這個時候了?,他才想?起來問這個?
她扶著他的肩,上前一步,仰起頭看著他。
“就?是看見你的時候,就?覺得?很?歡喜呀。有句話不是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么?”
她笑?起來眼睛彎彎的,燕遲能從她眼睛里看到映出的自己。
她總是這樣,笑?起來的時候,會讓人覺得?她說的什么都?是對的。
可?這次他卻并覺得?自己無比的冷靜。
前幾日唐元兩人離開之?后,陳少微曾私下里找過他。
“你猜我用天眼從唐元身上看到了?什么?”
陳少微眼神中帶著憐憫,還有一絲不忍,在他的沉默中,他道:“他身上,和你一樣,陽氣不同于常人。”
就?差擺明了?說虞幼泱找他是看中了?他身上的陽氣。
虞幼泱似乎也從他的神情中察覺到了?什么,斂起笑?意。
“那唐元呢?”他澀聲問。
虞幼泱輕笑?一聲。
“你知道的呀,我的喜歡一向變得?很?快。”
她歪了?下頭,“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嗎?”
“……”燕遲反而握得?更緊,他閉了?下眼,再睜開,眼底像是覆著冰霜一般。
“你的喜歡,是誰有陽氣就?給誰嗎?”
他以?為她至少會狡辯幾句,像之?前那樣和他說些甜言蜜語來哄騙她。
他甚至想?,只要她肯說,說她的喜歡和陽氣沒有關系,她就?是喜歡他……只要她說,他就?信,就?當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可?虞幼泱現在心情不好,自然也就?見不得?別人好。
她連騙都?懶得?騙,眨了?下眼睛,理所當然地反問,“不然呢?”
她究竟把他當成什么?
胸口鈍鈍地泛著疼,身體更是僵硬無比。
燕遲另一只手按在胸口上,試圖讓自己好受一點。
他仔細看著她的眉眼。
該怪誰?
怪他輕易就?上了?她的當嗎?
還是怪她生了?雙多情的眼睛,看誰都?像是情根深種?。
虞幼泱看著他黯然神傷的樣子,越發覺得?自己當初做的這個決定明智無比。
情愛真是個好東西,竟然能讓燕遲這樣的人露出這樣的神色。
好像她再說幾句話,他就?能哭出來一樣。
房間里好像都?因為他的難過而變得?有些壓抑。
“對我,只是因為陽氣嗎?”他艱難地問,執著地想?要一個答案。
難道連一絲的真心都?沒有嗎?
虞幼泱不明白,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他為什么非要自取其辱。
她有些疑惑,“你問來問去,究竟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呢?”
“……”
即使到了?這個時候,燕遲仍未松手,“就?算是因為陽氣,為什么還要唐元,有我,還不夠嗎?”
虞幼泱想?了?想?,全然不顧燕遲越發蒼白的臉色,“你不覺得?他很?好玩嗎?留在身邊講故事也很?有意思啊。”
說到這里,她噘了?下嘴,像是很?苦惱,“可?他已經是別人的爐鼎了?,”
虞幼泱抱住他的腰,笑?盈盈道:“所以?,我現在還是更喜歡你一點。”
“怎么了?,你不喜歡我了?么?”
第48章 靈光寶玉11
……怎么會有她這樣的人?
像是篤定了他不?會?離開, 才會?肆無忌憚地說這些話。
她一點也不在乎他。
這個認知讓他連發怒都變得?毫無底氣,因為無論他做什么,她都不?會?在意。
他應該殺了她才對, 好讓她再也說不?出這種話。
燕遲一雙眼睛紅得?嚇人, 死死地盯著她。
就?算不?殺她, 也該狠狠地推開她……而不?該, 讓她繼續這么看著他。
“你該明?白,你現在還需要我身上?的陽氣。”
她該想盡辦法留住他才對,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宛如看著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他像是談判桌上?輸得?一塌糊涂的人,終于想起了自己還有一張底牌, 于是急忙地亮了出來,試圖不?讓自己輸得?太難看。
虞幼泱這才像是被?他點醒, 輕輕地“啊”了一聲。
“所以呢?”
燕遲身子更加緊繃。
為什么她就?不?能一直裝下去呢?
“所以, 你該討好我。”
過于緊澀的聲音暴露出他毫無把握的事實, 至少他心里并不?如面上?表現得?這般穩操勝券。
這是他最后的籌碼。
倘若無用……那他就?殺了她。
在他冷然的殺氣中,虞幼泱踮起腳, 在他唇上?輕輕啄了一下。
“你說的討好,是這樣嗎?”她彎著那雙仿佛能攝人心魄的眼睛, 情意綿綿地看著他。
他這副色厲內荏的模樣實在討她歡心, 不?免心情大好。
周身殺氣盡散,唇上?還留著她的氣息,仿佛所有的不?安都化在了她的這個吻里。
他垂眸看她。
明?知道是假的,都是她裝出來的,他還是晃了一下神。
“……不?夠。”
“那怎么辦?”她在他唇上?又?親了幾?下, 見他還是沒動,索性將他推倒在床上?。
“我知道了, ”虞幼泱坐在他身上?,“你是想要這樣。”
她低頭,燕遲閉上?眼睛,感?受著她綿密的吻。
虞幼泱順著他冷峻凌厲的眉眼一點點向下,最后落在他嘴角。
她停下來,撐著身子看他。
燕遲睜開眼,呼吸有些亂。
“這樣夠了么?”
他沒說話,手按在她后背上?,一用力,她就?倒在了他身上?。
燕遲重新吻住她,另一只手穿進?她烏黑的長發里,修長的手指幾?下就?勾散了她的發髻,將她的步搖發釵都取了下來,隨后翻身壓住她。
以往還念在她身體孱弱,不?免多了幾?分小心謹慎,萬般憐惜,可這次,他沒再循序漸進?,按住她的腿窩,疾風驟雨般地收拾她。
這樣怎么能夠?
他放開她紅滟滟的唇,看著她迷蒙的眼,低喘了幾?聲。
他已?經很?了解她的身體,在緊要關頭又?慢了下來,逗弄小貓一樣的蹭了幾?下。
“你知道我想聽什么。”
近半月沒有行過事,虞幼泱受不?住他這么磨,渾身軟綿綿的,連聲音也是一樣的軟。
她哼了幾?聲,“喜歡你行了吧……”
盡管態度很?敷衍,但燕遲沒在意,“嗯”了一聲,這才繼續。
只是到?最后的時?候,弄在了外面。
“……”
虞幼泱回過神,遲疑地摸了一下腿上?,隨后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無視她眼底的譴責,燕遲平靜道:“等你真正需要的時?候,我自然會?給你。”
等她受了寒氣的折磨,自然就?明?白他有多重要,她又?是多么需要他。
虞幼泱:“……”-
“……所以到?了之后,誰都不?能惹事生事,記得?大局為重,打探出究竟是曲家哪個小姐才是重中之重,明?白了嗎?”
計繁嚴肅點頭,“明?白!”
陳少微看都沒看他,而是盯著明?顯心不?在焉的燕遲,提高聲音,“明?白了嗎?”
虞幼泱被?他嚇了一跳,不?滿道:“你說話就?說話,這么大聲干什么?”
陳少微喝了口茶潤嗓子,沒好氣道:“我看我說話他是聽不?進?去了,”他看向虞幼泱,“你跟他重復一遍,我剛才都說什么了?”
虞幼泱陷入沉思。
“……”陳少微簡直快被?這兩個人氣死,暴跳如雷道:“曲家嫡系小姐!身量年紀都和你差不?多!這回記住了嗎?”
“哇!想不?到?你這么有用,竟然真的查到?了生魂的信息!”虞幼泱十分捧場。
陳少微白眼快翻到?天上?去,“行了行了,打住!”
虞幼泱又?問:“沒有更具體些的了嗎?”
陳少微回想片刻,“眼睛很?大,雙眼皮,眼尾微微上?挑……”
說得?這么詳細?
虞幼泱看了眼靈光寶玉,又?看了眼陳少微,好奇道:“你親眼見過?怎么見的?”
陳少微回過神,耳朵有些紅,強裝鎮定道:“我只看見了她的眼睛……你問那么多干什么,總之就?按這個標準找。”
“只看見了眼睛……那你多看幾?次,把她相貌看清不?就?行了?”
陳少微咬牙切齒,“我要是能看清還用你說?”
他能力有限,能看清她的眼睛還是……意外之舉。
更何況出了昨晚的事,就?算他能看清,也絕不?會?再去看了。
計繁嘀咕一句,“怎么沒看清,那個印記不?是看得?很?清楚么。”
“……”陳少微陰森森道:“最近忙于此事,師弟的功課倒是許久都未曾考校過了,你放心,等回了小陽山,師兄一定好好關照你。”
計繁:“……”
路上?,陳少微拉著燕遲落后了幾?步。
“我不?管她的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咱們為了這塊玉也奔波幾?個月了,你也不?想白跑一趟吧?任何事都給我放在后面,知道了嗎?”
燕遲點了下頭,也不?知究竟聽沒聽進?去。
陳少微看了一眼前面的兩個“累贅”。
進?了曲家之后,定會?和朱家的人碰上?,到?時?候讓他一帶三,著實有些強人所難。
他又?看向燕遲,“進?去之后,若是碰到?了唐元,你不?可以找他的麻煩,要是能做到?,我就?把你身體里的素心靈針取出來。而且不?向師父告發你。”
燕遲頓了一下,“好,我答應你。”
她說過,唐元已?經是別人的爐鼎,她不?會?再要。
見他答應得?痛快,陳少微面上?的擔憂總算少了一些,掐了個訣把素心靈針從他身體里取了出來,又?不?放心地叮囑一遍,“千萬不?要與?人起沖突。”
只是進?入西河便已?足夠嚴苛,來到?曲家,更是盤問得?事無巨細。
“小陽山?”記錄的人和身邊的幾?名弟子交頭接耳了幾?句。
幾?個人里,除了計繁聽不?見,剩下的三個都聽得?清清楚楚。
“你聽說過嗎?”
“沒有。”
“似乎并不?在我們西河一帶。”
“而且怎么還帶了個凡人……穿得?倒是很?貴氣,姓虞……倒是不?記得?有哪個虞家有這樣一位小姐。”
“又?是女人,又?是孩子……”
陳少微不?耐煩地敲敲桌子,“有完沒完?”
其中一人道:“幾?位遠道而來,實在不?勝感?激,只是府上?都是貴客,恐怕……”
言下之意便是幾?人還不?夠格。
陳少微冷笑一聲,“你怎知我不?是貴客?”
那幾?人面面相覷。
陳少微沉聲道:“我再說一遍,我姓陳,聽懂了嗎?”
記錄的人像是想到?什么,忙低頭查看,“陳少微……莫非是……”
他臉色一變。
陳少微:“如何?我還進?得?你曲家的門?嗎?”
那人忙道:“進?得?進?得?!幾?位里面請。”
陳少微穿著他那好幾?個補丁的道袍,甩了下袖子,昂首上?了臺階。
計繁屁顛屁顛跟在后面。
虞幼泱對這人前后態度的轉變感?到?好奇,故意慢了一步。
“名少微,莫非是武威陳家?”
“只怕不?只這么簡單,過后你將此人的信息稟告給家主,另外告訴其他人,不?可怠慢這幾?人……”
武威陳家……
虞幼泱若有所思。
她記得?之前在五合鎮的時?候,遇見的陳枕書好像就?是要去武威。
想不?到?這個邋遢的臭道士竟然還有點來歷。
她心里想著事,一時?沒注意腳下,不?小心被?門?檻絆了一下,燕遲扶住她的胳膊。
“留神。”
“……”虞幼泱瞪他一眼,將他的手甩開。
從昨晚到?現在,她沒給過他一個好臉色。
燕遲面不?改色地收回手。
陳少微回頭催促道:“你們兩個在后面繡花呢?能不?能走快點。”
兩人這才跟上?。
來曲家參加這樣重要的場合,哪個不?是穿得?氣派得?體?生怕會?給師門?丟臉,如陳少微這般不?修邊幅的實在少見。
引路的家丁不?敢怠慢,問道:“貴客喜歡什么樣的居所?”
陳少微道:“清凈些就?好,我這兩個師弟不?懂規矩,就?不?到?人多的地方丟人了。”
在法陣的加持下,曲家小橋流水,鳥語花香,哪能想到?如今正是隆冬臘月?
幾?人順著游廊就?走了一刻鐘,穿過翠綠的竹林,才?*到?了所謂的“清凈”居所。
陳少微點下頭,“費心了。”
家丁回禮后離開。
等人走后,計繁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四師兄!這里簡直就?是仙府啊!”
幾?大家族的選址都是風水寶地,此處靈力充沛,曲家祖上?是位大儒,布局一片詩情畫意,不?像陳家肅穆威嚴,陳少微難得?認同?了他的說法。
虞幼泱也四處打量一番,還是覺得?哪里都沒有滄夷山上?好。
“四師兄,你說我們會?不?會?再遇上?唐元啊?”
陳少微聞言瞥了眼燕遲,見他沒有什么反應,才道:“到?時?這么多人,不?一定能碰上?。”
計繁聽他這么說略感?失望。
陳少微放好行李后,出門?打聽了一下來的幾?個仙門?。
如他所想,目前來的都是一些小門?小派,幾?大仙門?一個都沒來。
畢竟離成親還有段時?日,拋開陳家,朱家就?算是提前到?了,恐怕也只會?在前幾?天才來,好像這樣能更顯得?她朱家地位不?一般。
至于天玄宗……
陳少微嘆息一聲,但愿李悲秋別把事情鬧得?太大吧。
第49章 靈光寶玉12
盡管已經有了要查的方向, 可一連查了?幾天,還是一無所獲。
“生魂離體并非小事,怎么可能一點?消息都沒有。”陳少微照例開小會, “你們究竟有沒有仔細查?”
虞幼泱一手支著下巴, 看?著桌上的靈光寶玉有些出神。
燕遲問道:“會不會有什么私生女, 被我們遺漏了?。”
他這個說法?也不無可能, 只是……
陳少微道:“你也說了?是私生女,我們總不能挨個去他們曲家人有沒有私生女吧?”
燕遲擰眉道:“既是嫡系,曲家總不能不管此事, 何不將此事說給曲家家主,由?他去查, 也好?過我們亂查一通。”
陳少微欣慰道:“師弟,你能動腦子去解決這件事, 師兄很是開心, 生魂離體這件事么, 可大?可小,說到底發生在曲家這樣的修仙世家里, 多少還是有失臉面,若是平常, 可能曲家家主會管, 可是這樣的大?日?子,幾乎整個修仙界都盯著,這種關?頭鬧出這樣的事,你覺得曲家家主會承認嗎?”
“……”燕遲早就習慣了?他說話的方式,權當沒聽?見他話里的幾句調侃, “那?依你說該如何?”
陳少微長嘆一聲,向后靠在椅子上, “只能等了?。”
他長腿搭在另一個空椅子上,“計繁,過來給師兄捶捶腿。”
虞幼泱指尖碰了?碰靈光寶玉,問道:“你就不能再看?一看?那?個生魂么?”
陳少微瞪她一眼,“想?都別想?,沒得商量!”
計繁給他錘著腿,“四師兄,既然?是陳家娶親,那?婚禮不應該是在陳家辦嗎,怎么會在曲家?”
陳少微眼皮都沒挑,懶散道:“這些個世家就是這樣的,曲家家主對他那?個女兒是出了?名的好?,陳家來到曲家成親,也能為自己搏個好?名聲。說句真話,曲家家主能讓他的寶貝女兒去聯姻,我還真是沒想?到。”
朱家究竟是給了?曲家多大?的壓力啊。
虞幼泱對這些事不感興趣,聞言卻忍不住哼笑一聲,“若真疼女兒會同意女兒去聯姻?可見也沒多好?,全都是做出來給你們看?的而已。”
陳少微想?了?想?,“也許你說的是對的。”
畢竟在陳家長大?,他難免有些惆悵。
也不知道陳家是誰來娶,陳少微腦海里過了?一遍,他這一輩里,幾乎都成家了?,有的便是沒成家,也有了?妾室,要說天資又高還尚未成親的……
陳少微忽然?坐了?起來,表情有些難看?。
難道是……-
陳家來得比陳少微預料的還要早幾天。
這樣大?的熱鬧,計繁興奮得不行,老早就起來梳洗,陳少微翻了?個白眼,“你要是修道能有這勁頭,也不用每次除祟都要幾個師兄去給你擦屁股了?。”
計繁被他說得臉熱,傻笑兩?聲,“師兄們照顧我,我都知道!”
陳少微看?見他那?傻樣就心煩,翻身?準備再瞇一會。
雖說并不抱有什么希望,燕遲還是被陳少微派去查看?曲家有無私生女,虞幼泱閑得無聊,瞧見計繁興沖沖地往外?走,喊了?一聲,“你做什么去?”
計繁如實道:“聽?說今天陳家會來,我想?去看?看?。”
虞幼泱想?了?想?,下山一回不容易,準備和他一起去湊個熱鬧。
一個是靈力低微的半大?孩子,一個是身?上卻看?不出有半分靈力的少女,這樣的組合太少見,吸引了?不少目光。
虞幼泱身?上穿的,頭上戴的,隨便一樣都價值不菲,能進曲家的人都有些來歷,瞧見她衣著打扮,不免多看?幾眼。
只片刻功夫,就打聽?到了?她的來歷——姓虞,和小陽山的人一起進來的。
小陽山實在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在場這么多人,竟沒一個知道。
再一打聽?,和她一同來的竟然?只有三個人,其中一個還是她身?邊的小道士,心思活絡的難免就有了?想?法?。
陳家人還未到,虞幼泱瞧見這么多人,有點?后悔過來了?。
滄夷山上的活人算上燕遲也就三個,人多的地方氣味也雜,虞幼泱覺得腦仁有些疼,便想?尋個地方歇一歇。
正值此時,有位侍女到她身?邊,低眉順眼道:“姑娘,我家公子有請。”
虞幼泱順著看?過去,一位搖著扇子的年輕公子對她笑了?笑。
這公子身?后還跟著幾位侍女,搖扇遮陽,看?上去派頭很足。
虞幼泱瞧他那?地方位置不錯,沒說什么,直接走過去坐下。
計繁沾了?她的光,也被那?位侍女請了?過去。
“在下姓云,名啟,姑娘可以直接喊我云啟,不知姑娘怎么稱呼?”
云家也算是小有名氣了?,只可惜虞幼泱和計繁兩?個人都沒聽?說過,誰都沒給出他想?要的反應。
虞幼泱瞥了?他一眼,“我姓虞。”
計繁本想?跟著介紹一下,卻見對方壓根就沒看?他,于是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
云啟笑容和煦,道:“虞、云,聽?著相像,可見姑娘和我有緣。”
有的人一開口就沒有讓人想?聊天的欲望,虞幼泱未免有些懷念起唐元來。
小唐仙長講起故事來,真的很有意思。
真是可惜。
這次她連看?都沒看?云啟,“你有點?吵。”
云啟:“……”
計繁瞧見桌子上放了?茶,便直接拿起來喝了?一口。
有些窩火的云啟瞧見,便笑了?一聲,“這位……小道士,我聽?說你來自小陽山,不知師承何人?”
計繁忙放下茶杯,“我師父是一陽道人。”
一陽道人避世多年,上一輩人都鮮有人知,更何況是他這樣的年輕人。
“一陽道人?”云啟輕笑一聲,“似乎并未聽?說過這位道長的名號,小兄弟年紀小,拜師一事還是要慎重些,我認識幾位道長,小兄弟如不嫌棄,或許我可以為你引薦一番。”
計繁涉世未深,聽?不出他是在暗地里貶低自己師父。
他撓撓頭,“我拜師確實有些糊里糊涂的,當初師父來到我家,說我和他有緣,就把我收進門下了?,公子說要為我引薦其他道長,還是不麻煩了?。”
“……”云啟決定把話說的更明白一點?,“我倒是聽?聞有不少江湖騙子也愛這么收徒,小兄弟可別是被騙了?才好?。”
“啊?多謝公子關?心,我師父很厲害的,不是騙子。”計繁一臉真誠。
云啟徹底無語。
虞幼泱也歇夠了?,低笑一聲,“你個蠢道士,人家云公子是在說你師父是個招搖撞騙的江湖道士,你還真當人家關?心你。”
云啟還是第一次碰見虞幼泱這種直接把話說出來的,干笑兩?聲,“哪里,虞姑娘多心了?吧。”
計繁還沒反應過來,虞幼泱已經站起了?身?,他也忙跟著站了?起來。
雖說他根本沒聽?出云啟的言外?之意,可在他看?來,虞幼泱說什么都是對的,既然?虞幼泱說這人在侮辱師父,那?這人就一定是這個意思。
修仙界中師門受辱可是大?事,計繁氣道:“師父說山下的人都是口蜜腹劍,原來是真的!你居然?侮辱我師父,等我師兄來了?,定要給你好?看?!”
不過一個剛修道沒多久的小道士,竟然?也敢這么跟他說話,云啟收了?扇子,冷笑一聲,“你師兄又是哪個?我倒還真要會一會,只盼他比你有本事,免得被我打死,沖撞了?曲家的好?事。”
“你!”在計繁看?來,兩?個師兄都個頂個的厲害,可具體多厲害,他心里也沒譜,這個云啟排場這樣大?,萬一真比兩?個師兄厲害怎么辦?
那?他豈不是給師兄們惹了?麻煩?
一想?到此處,前幾日?陳少微交代他切莫生事的幾句叮囑也被他回想?起來,計繁失了?底氣,只好?忍氣吞聲。
虞幼泱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挑眉道:“你怕什么?捅出天大?的簍子來也有你師兄給你收場,還是說你覺得你兩?個師兄打不過他?”
計繁還沒說話,身?后傳來一道聲音。
“你屁都不放一句,是等著他騎到你脖子上拉屎嗎?”
“四師兄!小師兄!”計繁眼睛一亮,跑過去,像是個受了?委屈跟家長告狀的孩子,指著云啟道:“他剛剛說我們師父!還說你沒本事,要打死你!”
云啟:“……”
他只是嘲諷,可沒真的說要打死人。
陳少微抱臂而立,冷笑一聲,“孩子不懂事,你要是對我師父有意見,可以直接和我說。”
他脾氣本來就不好?,前幾日?的事還一直鬧得他心煩,心里正憋著火呢。
陳少微靈力外?放,笑道:“放心,你完全不必有能打死我的顧慮。”
云啟感受到他的靈力,表情也不再游刃有余。
這人靈力這么高強,怎么會是籍籍無名之輩……小陽山到底是什么地方。
憑他的實力,恐怕打不過此人,于是他看?向了?另一個。
燕遲走到虞幼泱身?邊,將她上下看?了?看?,確認她沒事才看?向云啟。
他臉上依舊冷淡得沒什么表情,見他看?過來,直接道:“你是想?同我打么?”
云啟:“……”
怎么感覺這人好?像更厲害?
已經有不少人往這邊看?過來,曲家也立刻來人勸,“幾位道友,怕不是有什么誤會?”
云啟就坡下驢,強顏歡笑道:“是誤會,我絕無此意。”
第50章 靈光寶玉13
既然對方已經認慫, 一般人在這種大場合下都不愿意把事情鬧太大,可虞幼泱卻并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
“絕無此意?剛才說要會一會他師兄的,難道?不是你?嗎?”
云啟怎么也沒想到給自己找了個大麻煩, 心里后悔剛剛為什么要?去招惹她?。
“我明白了, 倘若他師兄本事不如你?, 那?你?便要?會一會, 可如今卻是你本事不如別人,那?這‘會一會’就成了一場誤會。你們云家?人,都像你?這樣欺軟怕硬嗎?”
虞幼泱挑事的本領不必多說, 此言一出,簡直是把云啟架在火上烤。
云啟面色難看?, 卻還盡力維持著體面,“我不過是想?同這位小兄弟開個玩笑罷了, 誤會而已, 姑娘何必小題大做?莫非是有意尋釁滋事不成?”
言下之意就是她?故意在曲家?惹是生非。
虞幼泱才不會被他嚇住, 恍然大悟道?:“這么說來?,你?遞給我的茶杯里有迷魂散, 也?是誤會咯?”
她?說完看?向捂著肚子的計繁,安慰道?:“沒事, 你?那?杯里下的應該是瀉藥。”
計繁:“……”
突然覺得肚子開始疼了!
這下事情?就更嚴重了。
原本還不甚在意的燕遲直接喚出了冥光握在手里, 冷冷道?:“抱歉,現在你?沒得選了。”
陳少微倒了粒解毒的藥丸喂給計繁,高聲道?:“師弟,點到即止,免得把他打出問題來?, 還要?怪到我們師父身上。”
事已至此,一場纏斗是免不了的, 云啟做的事實?在過分,曲家?若再調解,未免有包庇之嫌,也?只能由他們兩個去了。
云啟手中的扇子就是他的法器,他沒有貿然出手,而是想?試探一下燕遲的底細,在他劈來?之時用扇子去格擋,哪知?這一下震得他整條右臂都發麻,忙使身法避開。
哪有人一上來?就下這么重的手的?
怪不得這個虞幼泱敢如此囂張,和?她?一起?的這兩個人,修為真是一個比一個高!
云啟本想?多堅持幾個回合再從容認輸,表示不愿讓曲家?為難,這樣至少可以挽回一點尊嚴,卻不成想?燕遲連讓他能堅持幾回合的機會都不給,招招凌厲,儼然是把他往死路上逼。
最后在陳少微出聲之前,云啟認了輸。
且與他設想?的從容相反,衣袍被劃爛了好幾道?,甚是狼狽。
燕遲并未收手,只是將冥光調轉過去,尾部抽在云啟臉上,留下一條紅得發紫的印子。
虞幼泱沒忍住笑出了聲。
曲家?人連忙來?勸,“二位已分勝負,此事便到此為止吧。”
在場的人精不少,看?得不止是熱鬧,有幾個示意手下去查一查小陽山和?這幾人的來?歷。
陳少微對燕遲的表現還算滿意,“云公子,不知?你?現在覺得我師父如何?”
云啟捂著臉,一說話就覺得疼。
“尊師定是位隱世高人,是在下有眼無?珠,這就給幾位賠個不是。”
陳少微揉揉計繁的頭,“若再有人敢說三道?四,可知?道?該怎么做了?”
計繁狠狠揚眉吐氣?了一番,眉開眼笑道?:“師兄們若是在,我就罵回去,若是不在,我就忍辱負重等師兄們來?!”
“……”他說得也?不算錯,但陳少微聽了還是很無?語,正準備好好“教育”一下他,卻感?受到了一道?視線。
仿佛某種感?應一般,他抬眼望去。
那?少年一襲藍色長袍,身姿挺拔,容貌俊秀得有些斯文,恰好正晴的年紀,不過面上卻并沒有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朝氣?,反而一片冰冷。
要?說燕遲平日里也?是冷著一張臉,不過燕遲是天生的性子冷淡,對什么事都不在意,也?就自然沒什么能引起?他的情?緒。
可這少年陳少微是知?道?的,他小時候很愛笑。
片刻后,陳少微移開視線。
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陳家?不世出的天才,他的親生弟弟——陳元戈。
陳元戈頭發梳得一絲不茍,衣領平整得沒有一絲褶皺,一舉一動都近乎刻板,他的出現,立刻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這就是陳二公子?”
“果然如傳言中那?般風姿卓絕,一表人才。”
“年紀輕輕便有這樣的修為,前途無?量啊。”
“陳家?有這樣一位繼承人,可真是……”
曲家?家?主也?在此時現身,青綠色的衣袍顯得很是溫雅。
陳元戈走過來?行禮,“家?父有恙在身,還請見諒。”
陳家?家?主身體不好,尤其是前幾年出了那?件事后,更是被氣?得臥床不起?,這幾乎是修仙界人盡皆知?的事。
“無?妨無?妨,快快請起?。”曲家?家?主扶起?他,笑道?:“我早已安排好了住處,隨我來?就是。”
虞幼泱往他身后的人里看?了一眼,“咦?那?人好眼熟。”
她?想?了一會,“那?不是陳枕書么?他也?跟著來?了啊。”
燕遲盯著陳枕書看?,總算想?起?來?,他就是當初虞幼泱吵著要?去見識一下的那?個修士。
他記得此人瞻前顧后,優柔寡斷,身上既無?陽氣?,也?不會講故事。
判斷一番后,得出結論:對他造不成威脅。
卻在此時,云啟高聲道?:“慢!還請諸位留步。”
他的臉在一番緊急治療下已經好了許多,至少瞧著沒那?么嚇人了,不過還是腫著,頗為滑稽。
他理了理衣襟,看?向陳少微等人。
神態一掃方才的屈辱,“你?們說你?們的師父是一陽道?人,可對?”
這人葫蘆里裝的什么藥?
陳少微道?:“不錯。”
他云家?還算有些人脈,從看?見虞幼泱的時候就派人去打聽這幾個人,知?道?方才,終于有了消息。
云啟道?:“諸位可知?這位一陽道?人有位好友,正是仙盟通緝的榜首,明夷散人!”
明夷散人這個名?號一出,眾人立刻交頭接耳起?來?,連曲家?家?主也?打量起?幾人。
陳少微雖不知?情?,燕遲卻是知?道?的,畢竟他就是明夷散人親自送到一陽道?人身邊的。
陳少微道?:“那?又如何?”
云啟不屑道?:“你?師父與這樣的惡人為友,可見也?不是什么好人,奉勸你?們識相些,自行離開,還不至于鬧得太難看?。”
虞幼泱未曾想?她?爹爹的名?聲竟然差到了如此地步,甚至連友人的徒弟都能波及到。
不愧是她?爹爹,就是厲害。
風將她?束發銀環上的發帶吹得飄了起?來?,虞幼泱將鬢發勾到耳后,她?一身淺色的藍衫紫裙,鮫紗在陽光下流光溢彩,淺笑時恍若雪山上的仙子。
眾人只聽她?脆生生道?:“你?見我并無?靈力,身邊又只有一位小道?士,便起?了歪心思。下藥在先,辱人師門在后,見打不過別人態度又是一變,前倨后恭,著實?令人生厭。此刻又讓你?找到了借口可以將我們幾人趕出去,心里是不是很得意?”
她?說話是一貫的直白刻薄,毫不在意云啟發青的臉色。
“還好我身邊還有兩位一陽道?人的高徒陪同。”虞幼泱一對細眉微微蹙起?,神情?苦惱道?:“否則在這偌大的曲府,怕是不明不白的死了都沒人能知?道?。”
她?不疾不徐道?:“你?讓我們自行離開,那?我倒要?問一問,這曲家?究竟設了怎樣的門檻,你?進得,我們卻進不得?”
云啟憋了半天,怒道?:“巧舌如簧!單是與明夷散人有關系這一點,就足夠要?你?們好看?!”
“幾位稍安勿躁。”曲家?家?主上前幾步,“倘若方才真如這位姑娘所言,這位公子,我們曲家?怕是招待不起?你?這樣的貴客。”
云啟咬了咬牙,“好!我走可以,但是他們幾個也?不能留!”
等出了府,他們云家?這么多人,還怕對付不了他們幾個不成?
曲家?家?主卻并未立即表態,而是看?了看?陳少微身上好幾處補丁的破舊道?袍。
“這位小友穿的是百納袍吧。”
從方才起?,陳少微就一直留意著他的態度。
然而這些大世家?里的人,心里就算再不喜,也?絕不會在面上表露分毫。
他不卑不亢道?:“正是。”
百衲衣又被稱為功德衣,只要?幫過一人,不問報酬,只要?對方家?里的一塊布,縫在道?袍上。補丁越多,就代表著此人身上的功德越多,久而久之,這道?袍便也?就成了一件法衣。
虞幼泱聽說過這個說法,只是沒能和?陳少微身上的這件道?袍聯系起?來?,她?撇了下嘴,嫌棄得不行,“那?又如何,這么破,白給我我都不穿。”
少說幾句話沒人拿你?當啞巴!陳少微瞪她?一眼。
曲家?家?主沉聲道?:“諸位也?看?見了,這位道?友身穿百衲衣,足以見其品行如何,光憑這一點,我曲家?的大門便能為他打開。更何況明夷散人銷聲匿跡已久,難道?我們還要?搞連坐這種陋習嗎?”
“……”
旁人不清楚,陳少微心里卻是明明白白。
單憑他身上的這件半成品可不會讓他有這種態度,無?非是知?道?了他與陳元戈之間的關系,以此送陳家?一個人情?,不僅如此,面上還能落得個好名?聲。
所以他才煩這些人,心里面都是彎彎繞繞,和?他們打交道?,比除邪煞還累。
即便如此,來?的那?些人里也?沒有多少人附和?,大多數人都沉默著。
沉默,便是無?聲地拒絕。
此時陳元戈走了過來?,視線在陳少微身后的計繁身上一掃而過。
“哥,久未歸家?,爹總和?我念叨你?。”
想?他?
想?他趕緊死還差不多!
兄弟兩個面對面站著,一個粗獷硬朗,一個斯文俊秀,但若仔細看?,眉目間仍能看?出幾分相似。
要?說離家?一事他從未后悔過,可唯一對不起?的人就是他的弟弟。
該面對的始終躲不過。
陳少微平靜道?:“元戈,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