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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往生崖1

    既是?寄生, 三?首惡蛟斷了一只頭,朱紅流這個宿主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身旁的人連忙上前扶住她,鮮血從她捂著的左眼中流出, 又順著她的指縫滴落, 她低聲念了幾句咒語, 三?首惡蛟龐大的身?形不見, 化作飛光回到她的左眼中。

    三?首惡蛟是?她最后的籌碼,也是?她的殺手锏,她憑此坐穩家?主之位, 卻沒成想竟會被虞幼泱傷成這樣!

    倘若、倘若不是之前頻繁換魂令她元氣大傷……

    也罷。

    成王敗寇,她認輸!

    厚重?的脂粉掩蓋住她蒼白的臉色, 朱紅流努力咽下喉嚨的腥甜,所有的不甘與憤恨也被她一同咽下。

    “我們走。”

    重?創三?首惡蛟, 少說廢了她三?成修為, 這恐怕比殺了她還難受, 尤其還是?當著曲陳兩?家?的面,估計回?去之后她很長時間都沒?精力再生事?端了。

    陳少微心情有些復雜, 尤其是?在看見虞幼泱走過來的時候,心情更復雜了。

    他忍不住開始回?想, 平常他和虞幼泱相處應該還算融洽吧……?

    有的事?還真禁不住細想, 陳少微心虛地移開視線。

    她越走越近,靈力收回?,還在不安分躍動著的雷鞭化成光點消失,只留下刻著上?古秘文的古銀把柄還握在她手里。

    虞幼泱隨手別在腰間,就像是?她身?上?一件普通裝飾那樣?。

    燕遲半垂著眼睛, 鴉羽般的長睫遮住他的眼睛,身?體卸力般倒下, 被陳少微慌忙扶住。

    怎么回?事?,剛才不還好好的嗎?

    “沒?事?吧?”陳少微很是?擔心。

    燕遲微微搖了下頭,咳了幾聲,鮮血將唇瓣染紅。

    他不敢抬眼看她,只能以她最喜歡的姿態半跪在地上?。

    以他的本事?,本也不至于被傷成這樣?,他是?在賭,用命賭她還會不會在意他。

    所幸他賭對了。

    至少她出手了不是?嗎?

    但人都是?貪心的,就好比他現在。

    聽見她一步步走過來的時候,他又忍不住想,他傷得?這么重?,能換來她一點憐惜嗎?

    他說不出的緊張,連呼吸都忍不住放輕。

    直到她淺藍色的翹頭小靴出現在視野里,鞋面上?繡著鳶尾花,鞋頭鑲著一顆東珠,墜著玉石做成的流蘇,在她層層疊疊的裙擺里若隱若現。

    她避開臟污之處,在他面前不遠處停下。

    燕遲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

    “不過一個三?首蛟而?已,就將你傷成這樣?,還真是?沒?用。”

    她聲音一如既往的清脆,言語也是?一如既往的刻薄。

    “……”

    燕遲沒?忍住輕笑了一聲。

    他還在期待什么呢?

    她什么樣?,他不是?最清楚了嗎?

    扶著他的陳少微瞪了她一眼。

    是?啊,在場的所有人,哪個有她有用?

    只一下就能斷了三?首惡蛟的一只頭,這般能耐,全?修仙界也沒?幾個能做到吧?

    虞幼泱輕嗤一聲,“你瞪我干什么,你還不如他呢。”

    她摸出一個小盒子扔過去,落在雪地上?。

    “把里面的藥喂他吃了。”

    陳少微沒?動,目光戒備地看著她。

    “里面是?什么?”

    還不等虞幼泱說話,燕遲已經?伸出手,顫抖著去夠那小盒子,有血順著他的手掌滴落在雪地上?,猶如點點紅梅。

    里面放著一顆丹藥,燕遲直接服下。

    “師父!”

    唐元驚呼一聲。

    看見她轉身?,燕遲伸出手想去抓住她,可她絲毫沒?有停留,裙擺擦過他的指尖,逐漸走遠。

    “……”

    虞幼泱來到李悲秋身?邊,同樣?拿了顆丹藥讓唐元喂給他。

    只是?李悲秋的情況沒?有絲毫好轉,他吐了幾口?血,看向一邊的虞幼泱。

    他應該喊她小師妹,只是?他早就被明夷散人逐出了師門,已然不能再這么叫她了。

    只能順著燕遲的稱呼,喊了她一聲“大小姐”。

    虞幼泱一對細長的眉蹙起,走到他身?后,將靈力源源不斷輸入他體內。

    李悲秋盤膝而?坐,嗓音低啞,“大小姐,我只問一句,你爹他怎么樣??”

    虞幼泱如實道:“他三?年?前就已閉關,并無大礙。”

    “那就好……”他嘆息一聲。

    “你真是?我爹的徒弟,為何我從未聽他提起過?”

    “你出生后不久,我便被逐出師門,也許是?對他老人家?而?言,我并不值一提吧。”

    虞幼泱愣了一下,“你見過我?”

    “是?。”李悲秋聲音越來越低,他拉過呆站在一旁的唐元,“他是?我根據你的寒癥,專門調理過的爐鼎,從此,就讓他跟在你身?邊吧。”

    虞幼泱眉頭更緊,“你先別說話。”

    她加大靈力傳輸,可李悲秋并無起色,而?她的身?體短時間消耗了太多?靈力,體內的寒氣失去壓制,很快便感受到了寒冷,長睫上?凝了一層霜花。

    怎么會這樣??

    早在遠處留意著她的曲千熒道:“他這是?中了毒。”

    虞幼泱沒?忍住咳了幾聲,氣色肉眼可見的差了幾分。

    “中毒?”

    曲千熒走過來蹲下,為李悲秋把脈確認。

    “是?朱家?特制的毒。”

    虞幼泱:“……”

    在她身?后站了許久的燕遲道:“我去追她。”

    追上?去送死嗎?陳少微氣得?不行。

    “你可省省吧!”

    曲千熒道:“人早就走遠了,你去哪追?此毒并非無解,只有一味藥引難尋。”

    她看著虞幼泱,羨慕道:“不過他人難尋,你卻未必,定如探囊取物。”

    “是?什么?”

    “此藥名為留仙草,生長于往生崖,懸崖峭壁間可以找到。”曲千熒將留仙草的特征和藥方寫好,交給虞幼泱。

    “還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

    “什么?”

    “你們去往生崖的事?朱紅流一定能猜到,以她的行事?作風,多?半會廣而?告之,屆時免不了來一群‘正?義之師’圍剿你。”

    虞幼泱笑道:“莫非我會怕她不成?”

    一邊的李悲秋虛弱道:“我賤命一條,死不足惜,大小姐還是?不要受我連累……”

    虞幼泱淡淡道:“你還談不上?連累我,我只要你能把事?情完完全?全?地告訴我就好。”

    她不是?沒?有留意到他的隱瞞之意。

    “倘若被我知道你曾經?背叛過我爹爹,我會親手殺了你。”

    李悲秋沒?有說話,他現在想說也說不出,眼皮越來越沉,歪倒在了唐元懷里。

    唐元現下六神無主,只能巴巴地看著虞幼泱,“我師父他……”

    曲千熒道:“不必擔心,只是?你們還是?盡早出發的好。”

    唐元吸吸鼻子,忍不住低聲啜泣。

    虞幼泱聽得?心煩,瞥他一眼,“你別哭了。”

    唐元瞧她一眼,果然止了聲,且臉頰還因她這句話莫名其妙地出現了一點紅暈。

    燕遲:“……”

    陳少微扶住昏過去的燕遲,大驚失色道:“燕遲,你又怎么了!”

    這個“又”字被他咬得?很重?。

    方才看著明明已經?穩定了,這會怎么突然會昏?

    定是?被虞幼泱給氣得?!

    他看向曲千熒,神態焦急,“你快過來給他看看。”

    曲千熒過來把脈,片刻后,道:“只是?受得?內傷嚴重?些,不過已經?服用了丹藥,接下來只要精心養病就好,這段時間還是?少用靈力。”

    陳少微松口?氣,“那就好。”

    計繁早就跑了過來,一直繞著自己兩?個師兄轉,現在忍不住問道:“四師兄,我們是?要回?小陽山了嗎?”

    “……”陳少微看看昏迷不醒的燕遲,又看向瞧都沒?往這邊瞧一眼的虞幼泱,心里說不出的窩火。

    可再窩火又能如何?

    誰讓他師弟就是?個賤骨頭,巴巴地往上?湊!

    他心里明白,就算帶著燕遲回?了小陽山,燕遲醒過來之后,也一定會趕去往生崖找虞幼泱。

    他咬咬牙,道:“不!我們也去往生崖。”

    虞幼泱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陳少微道:“聽上?去那個什么草還是?很難找的,有我的天眼幫你,能省事?不少。”

    有他愿意幫忙,虞幼泱這個懶人自然高興,只是?沒?等她開口?,陳少微便繼續道:“只是?我有個要求。”

    他語氣硬邦邦地,“希望你看在我幫忙的份上?,對我師弟好點。”

    虞幼泱一雙水杏般的雙眼眨了眨,輕笑一聲,“當然。”-

    陳元戈讓人找來兩?輛馬車,又找了地圖交給他們。

    陳少微拍拍他的肩,“剛才你沒?有貿然出頭,做得?很好。”

    陳元戈道:“往生崖離武威不遠……你要回?家?看看嗎?”

    他心里是?很想和陳少微同行一段路的,只是?虞幼泱身?份特殊,他若是?與其同行,恐怕會遭人詬病,平白為陳家?惹出麻煩。

    陳少微沉默片刻。

    回?去干什么呢?

    武威對他來說從來就不是?家?。

    而?且……想必他爹也沒?有多?么想見到他吧。

    可對著陳元戈殷切的眼神,他又說不出拒絕的話,只好模棱兩?可地說道:“再說吧。”

    提到曲千熒,他現在已經?足夠坦然,“你和曲千熒兩?個人還是?要相互扶持,她一個姑娘,你要多?讓著些。”

    陳元戈下意識看向黏在虞幼泱身?邊問個不停的曲千熒,眉頭微皺了一下,不過并未多?說什么,點了點頭。

    “我知道。”

    這一夜格外漫長,天邊已經?出現微薄的曦光,虞幼泱等人上?了馬車。

    兩?輛馬車,六個人,虞幼泱與唐元師徒一輛,師兄弟三?個一輛,還算和諧。

    陳元戈目送幾人離開,“路上?小心。”

    陳少微點點頭,駕著馬車離開。

    等他們走遠之后,他才翻身?上?馬。

    等了好一會的曲千熒驅馬走到他身?邊,“喲,終于舍得?走啦?我還以為你要變成望兄石了呢。”

    陳元戈沒?有理會她的調侃,雙腿一夾,馬兒邁開腿。

    身?后跟著他們的隊伍也開始緩慢向前。

    “你方才都問虞幼泱些什么?”他問。

    早就習慣了他的沉默,此時他驟然出聲,曲千熒愣了一下。

    “沒?什么啊,就問問她平常怎么修煉的。”她目光滿是?艷羨,感慨道:“你說她怎么那么厲害,就算有神器的功勞,可若沒?有足夠的靈力,又哪能發揮那么大的威力呢?”

    “……”陳元戈問道:“只是?如此?怎么不見你問我如何修煉。”

    “你?”曲千熒十分不屑地輕嗤了一聲,隨后駕馬快走了幾步,與他錯開。

    陳元戈:“……”

    第62章 往生崖2

    有?虞幼泱的丹藥在, 李悲秋的情況穩定下來,唐元松了口氣。

    陳少微領路,唐元駕著馬車跟在后面。

    這一夜的事情歷歷在目, 唐元安靜了沒多久, 忍不?住問道:“虞姑娘, 你……你還滿意我么?”

    他這話問得突然?, 虞幼泱一時沒反應過來,“什么?”

    隔著馬車,明知?道她看不?見, 唐元還是忍不?住坐直了身子,清咳了幾聲, 紅著臉道:“就是……爐鼎的事。”

    虞幼泱一時沉默。

    唐元以為是他聲音太小,忍著羞意將聲音提高了一些。

    “師父說讓我做你的爐鼎, 你愿意嗎?”

    等了片刻, 還是沒有?聽見她的聲音, 就在唐元心里忐忑不?安的時候,虞幼泱挑開簾子, 坐在了他的身邊。

    她突然?的靠近讓他不?自覺緊張起來,手腳都不?知?該怎么放, “你、你怎么出來了, 還是回馬車里面?去吧,外面?冷。”

    虞幼泱笑了幾聲,他的耳朵更紅。

    “你是怕我冷?”

    唐元這才想起,她靈力那般高深,又怎么會怕這點風雪。

    他忍不?住偷看了她一眼?。

    許是她看上?去單薄纖細, 又總是一直咳,他才會覺得她身體不?好, 需要多多照顧。

    如不?是親眼?所見,誰能?想到她可以一鞭絞碎那樣兇殘的妖獸呢?

    他支吾著,說不?出話。

    虞幼泱靜靜看了他一會,忽然?問道:“你只問我愿不?愿意,那你呢?你真的知?道爐鼎是什么意思嗎?”

    唐元愣了一下,隨即正色道:“當然?,早在師父收養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我也……”

    他聲音漸小,坐正身子不?敢看她,“我也很愿意做你的爐鼎。”

    也許是有?燕遲在前,虞幼泱聽他這么說,心里率先想到的竟然?是他一定有?所圖謀。

    唐元沒看到她探究的神色,臉越來越紅,“我早就有?做爐鼎的覺悟了,曾經也想過師父究竟是讓我給什么樣的人做爐鼎,坦白來講,能?給你做爐鼎,我、我真的很歡喜。”

    “虞姑娘,你之前說我可以喚你泱泱,彼時我覺得你我并不?相熟,甚為不?妥……如今我還可以那樣喊你嗎?”

    “……”

    他們二人說話的聲音沒有?刻意壓低,修行之人耳力都好,連坐在前面?馬車里的計繁都聽了個一清二楚,更別?提燕遲了。

    他安靜地坐著,長睫低垂,掩去所有?的情緒。

    他臉上?分明和之前一樣,沒有?什么表情,可計繁也說不?出為什么,反正他現在一句話都不?敢說。

    等了片刻,虞幼泱輕快地答應下來,“好啊。”

    唐元立即傻笑著喊了她一聲,“泱泱。”

    虞幼泱又道:“不?過要做我的爐鼎可沒那么容易,我可不?是什么好相與的人,你也別?高興得太早。”

    唐元鄭重地點點頭?,“我知?道了,我會努力讓你滿意的。”-

    從西河到往生崖有?段路程,陳少微挑了家客棧歇腳,幾個人中可能?只有?唐元的神色算得上?輕松。

    晚飯過后,唐元找到了燕遲。

    陳少微看見之后如臨大敵。

    這個唐元究竟知?不?知?道燕遲曾經差點殺死過他啊?這不?是伸著脖子往鍘刀下面?湊嗎?

    于是他厚著臉皮硬是加入到了兩人的談話之中。

    唐元詫異道:“陳道友,此地已經是武威管轄的邊界,很安全的,你未免擔心太過了些。”

    陳少微表情沉重地搖頭?。

    “你不?懂。”他暗示道:“越是平靜,才越是危險。”

    唐元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受教了。”

    燕遲臉上?還帶著病態的白,瞧上?去有?些虛弱。

    他面?無表情道:“你找我究竟什么事?”

    一提到這個,唐元有?些羞赧,“只是想請教一些問題。”

    他十分不?好意思地看了陳少微一眼?,見陳少微還是沒有?離開的意思,只好硬著頭?皮道:“陳道友如若擔心,去門口守著也是一樣的。”

    不?。

    在門口的話,再趕過來恐怕就只能?把你拼起來了。

    陳少微隨便翻出一本書?來,和善道:“沒事,你們聊你們的,不?必在意我。”

    見他執意留下,唐元也不?再多說,深吸一口氣,對著燕遲道:“我只是想問問泱泱的喜好之類的,喜歡什么,討厭什么,哦對,還有?她平日?的習慣……我想多了解些。”

    他頭?兩句還好,后面?聲音越說越小,耳朵也越來越紅。

    陳少微如坐針氈,他是怎么都沒想到唐元來找燕遲居然?是說這個。

    這不?是過來找死嗎?

    依他看來,燕遲在虞幼泱那絕對稱得上?是失寵的狀態。

    一個剛得的新歡,一個失寵的舊愛。

    要不?是唐元看著實在單純,他都快以為他是特意過來炫耀的了。

    陳少微一把按住燕遲的手臂,另一只手握拳掩唇,假模假樣地咳了幾聲。

    “唐道友,你過來聊這個,不?太合適吧?”

    只可惜唐元一點也沒有?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十分不?領情。

    “怎么不?合適?我既然?是要做她的爐鼎,當然?要盡力讓她滿意才行。”他褪去初談時的忸怩,越發理直氣壯起來,看著燕遲,說道:“大家都是做爐鼎的,自然?要互幫互助。”

    話一說開了也就不?覺得羞恥,唐元繼續道:“而且我也沒想到,我竟然?會成?為她的爐鼎,她人那么好,又那么厲害……說起來,咱們兩個還真是有?緣分……”

    唐元說著說著忽然?站了起來,對著燕遲,吭哧了一會,在陳少微震驚的目光中,彎腰喊了一聲,“燕大哥!”

    擲地有?聲。

    陳少微:“……”

    事情的發展實在超出他的認知?,他臉上?是一種近乎麻木的呆滯。

    唐元嚴肅道:“你我日?后共侍一主,更要相互扶持,還請燕大哥不?吝賜教!”

    一片詭異的寂靜中,燕遲緩緩站了起來。

    陳少微大驚,連忙按住他的肩,硬是把人又壓了回去。

    按完一個,又來按另一個。

    “你也是,說話就說話,激動什么,坐下,坐下!”

    燕遲看著唐元的目光更冷,聲音也仿佛夾雜著寒冰,“你知?道她是什么樣的人嗎?”

    唐元一愣,“這個重要嗎?我只要知?道我是她的爐鼎就夠了。”

    陳少微:“……”

    看見唐元的神色,他簡直要以為成?為爐鼎是一件多么光榮的事了。

    可是爐鼎在這個修仙界中,又實實在在的是一個很為人不?恥的身份。

    當今修士大多清高孤傲,爐鼎這種出賣身體來獲取資源的人便猶如過街的老鼠,誰看了都要唾上?一口的。

    燕遲被他這一句話堵得啞口無言,怔怔地看著他。

    唐元道:“而且泱泱人很好,我心甘情愿的。”

    “……不?。”燕遲喃喃道:“她尖酸刻薄、自私自利、嘴甜心苦、驕奢淫逸、好逸惡勞,且疑心重,從不?輕易相信別?人,喜歡掌控一切……她是一個,很壞很壞的姑娘。”

    陳少微聽著又是一陣無語。

    合著這些你都知?道啊。

    燕遲說這些是想將唐元嚇退,唐元聽后果然?愣了半晌,可沒等他說話,門口有?人敲了敲門。

    下一刻,虞幼泱將門推開,她倚著門框,臉上?還帶著盈盈笑意。

    她嘆了一聲,“不?錯,你說得對極了,簡直比我自己?還要了解我自己?。我從來就不?是什么好人。”

    燕遲下頜緊繃,別?開臉沒有?看她。

    她無所謂道:“我就是一個壞姑娘,我說過,你要是看不?慣我可以走,是你自己?選擇留下的。”

    “……”

    虞幼泱又看向唐元,微微揚著下巴,驕縱道:“我可以告訴你,我比他說的還要惡毒,所以你還要做我的爐鼎嗎?”

    唐元臉上?露出茫然?神色,“你為什么要這么說自己?,你明明就很好。”

    他起身走到她身邊,“而且就算你真的很壞,我也愿意做你的爐鼎。”

    虞幼泱輕笑一聲,挑釁地看了一眼?燕遲,“你瞧,你不?愿意,自然?有?別?人愿意。”

    她掃過面?色難看的燕遲,對著唐元隨意道:“既然?如此,那今晚你就來我的房間吧。”

    唐元面?頰生出紅暈,“啊?我……泱泱,這么說,你是同意了嗎?愿意讓我做你的爐鼎?”

    虞幼泱嗔了他一眼?,“再問,你就不?必過來了。”

    燕遲:“……”

    他動了動,抬眼?看向虞幼泱,眸光一片死寂。

    可虞幼泱卻并未再看他,而是帶著唐元離開了。

    陳少微不?知?該說什么好,只能?沉默地陪在他身邊。

    唉,真是造孽,怎么燕遲就偏偏遇上?了虞幼泱?

    長吁短嘆了半天,他聽見燕遲輕聲說道:“師兄,我有?點難受。”

    陳少微下意識以為他是內傷復發,連忙問:“哪里難受?”

    燕遲:“心里難受。”

    “……”陳少微看見他這個模樣,心里也是堵得慌,怒其?不?爭道:“你既然?知?道她是個什么樣的人,怎么就還要留在她身邊!師兄帶你回小陽山吧,回了山上?,等時間一長,什么事都忘了。”

    片刻后,他搖了搖頭?。

    “師兄,她明明那么壞,可我卻還是離不?開她。我想和她在一起,做什么我都愿意……”他無助地看向陳少微,“師兄,你說,這是為什么?我又該怎么做?”

    第63章 往生崖3

    陳少微揉揉額角。

    早知道這次來西河會遇到這么多事, 他肯定說什么也不來。

    他來到李悲秋的房間,唉聲嘆氣道:“李前?輩,我也是迫于無奈, 你以后可別怪我。”

    床上李悲秋閉著眼睛, 一直昏睡著。

    陳少微走進, 低聲道:“而且我這都是為了你徒弟好, 為了避免他跳進虞幼泱這個大火坑,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他扶起李悲秋,將夾在指縫間的素心靈針拍入他體內, 然后做賊心虛般將人放好。

    修道之人,實在不該做出這種事。

    可燕遲求他幫他, 他又做不到視若無睹。

    只能想出這個辦法,將唐元拖上一夜。

    陳少微敲了敲虞幼泱的房門?, 大聲道:“唐道友, 李前?輩的身體好像出了點狀況, 你還是去看看吧。”

    等了片刻,唐元果然打開了門?, 一臉焦急:“我師父他怎么了?”

    陳少微見他衣冠整齊,暗自松了口氣。

    看來還沒發生什么, 至少還沒來得及發生什么。

    “我也不清楚。”

    唐元回?身對?著里面喊道:“泱泱, 我先去看看我師父,過會就回?來。”

    說完他有些忐忑地補了一句,“可以嗎?”

    片刻后,里面傳出來虞幼泱懶洋洋的聲音:“嗯。”

    得了她的應允,唐元這才跟著陳少微離開。

    這間客棧是當地最好的客棧, 虞幼泱半趴在浴桶邊緣上,閉目養神。

    過了一會, 門?打開又被?關上的?*聲音響起,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到在她身后停下。

    她依舊閉著眼,聲音聽著有些發軟。

    “傻站著干嘛呀,給我擦擦背。”

    水里放了不少花瓣,飄在水面上,被?熱氣一熏,散發著芬芳的花香。

    燕遲拿起搭在一旁的手?巾,上面還帶著溫熱的水汽。

    方才,唐元就是在做這件事嗎?

    他視線移到她雪白的背脊,能清楚地看見上面微微凸起的脊椎,和兩側對?稱的蝴蝶骨。

    重新將手?巾浸濕之后,他離近了些,將她如墨的長發小?心地挽到一側,而后緩緩為她擦拭著。

    她有多?嬌氣,沒人比他更清楚。

    稍一用力便會在上面留下紅痕,倘若沒控制好力道,第二天便會出現青紫的指印。

    然后少說三天,她都?不會讓他再碰她。

    “再幫我揉一揉肩吧。”

    他的腳步聲、他的呼吸,他不信她沒有聽出來。

    可她沒有趕他走。

    心里總算稍稍安定了些,燕遲動作輕柔地幫她揉捏肩膀。

    像以前?那樣?,虞幼泱舒服地輕哼了幾聲。

    他忽然忍不住想,倘若他沒來,現在給她揉肩的會不會就是唐元?

    他不敢問,也不能問。

    因為沒資格。

    過了片刻,虞幼泱道:“夠了。”

    燕遲沉默地去幫她拿掛在屏風上的寢衣,雙手?托著,順從地跪在地上,低垂著頭。

    虞幼泱拿起他手?上的寢衣,隨意地披在身上。

    地上鋪著名貴的毛毯,光腳踩在上面也很舒服。

    她一路走到床邊坐下,長腿交疊著,在輕薄的紗衣下若隱若現。

    “過來啊,還跪在那干嘛。”

    “……”

    有了唐元之后,他手?里唯一的籌碼也沒了。

    他要極盡可能地討好她。

    燕遲抬眼向她看過去。

    冰肌玉骨,雪膚花貌,水潤的紅唇讓她看上去更加嬌艷。

    一旦想到唐元也能看見她這副模樣?,燕遲心里就像是有烈火在灼燒一般,他從未這么清楚地感知過嫉妒這個情緒。

    今夜是他唯一的機會。

    他沒有站起來,一雙凌厲的眼緊緊攝住她,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侵占意味。

    然后,他提著下擺,一步一步地膝行向她。

    泡了澡之后身上總是舒服的,虞幼泱神態慵懶,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屈服的動作,強勢的眼神。

    不得不承認,他有時候真的很懂她。

    她忽然覺得喉嚨有些干。

    一個跪著,一個坐著。

    燕遲來到她身前?,兩人目光始終纏在一起,能清楚看見彼此眼底的欲念。

    微微抬頭看著她的時候,喉結滑動得更加明顯,空氣似乎都?變得燥熱起來。

    他抬手?解開纏在自己腰間的金鏈。

    虞幼泱輕笑一聲,“你這是做什么?”

    “我來證明,”他聲音沙啞,眸光越發深邃,“我比他更好。”

    話?音剛落,他將解開的金鏈隨手?扔在一邊,里面的衣服松散落下,然而外袍卻?還整齊地穿著,半遮半掩。

    虞幼泱不是個很有定力的人,哪受得了他這般手?段,當下眼神便探了過去。

    燕遲長得本來就白,不然虞幼泱也不會讓他穿紅色的衣服。

    恰時,燕遲又跪著向前?挪了一步。

    這下衣料拂動間,教她看了個清楚。

    還真是翹首以盼。

    可真正讓她呼吸都?變得急促的,是他毫不掩飾的目光。

    這下她的聲音也跟著變得有些啞了。

    “你要怎么證明?”

    他沒說話?,垂下頭,干燥柔軟的唇和他垂落的發絲一同落在她的小?腿上。

    有點癢。

    她沒忍住把交疊著的腿放了下來。

    他沒有停下,直到虞幼泱不經意碰到他。

    她才沐浴過,身上溫熱,可和他相?比,就顯得有些涼了。

    她沒忍住瑟縮了一下。

    燕遲也跟著一頓,呼吸亂了一瞬,緩了緩才繼續。

    只是這次不再像之前?那樣?慢條斯理,而是有些急切。

    他的反應總是能取悅到她,于是她故意蹭過,果然又得到了他幾道壓抑的哼聲。

    預感到他接下來要做什么,她雖然有些意外,卻?并未阻止,安靜的房間內兩個人急促的呼吸聲交織著。

    她身子?緩慢地向后倒下,燕遲一手?握著她,另一只手?撐著床沿,跟著傾身向前?。

    很燙。

    不管是他,還是他的唇舌,都?很燙。

    虞幼泱敢保證,唐元雖然經受過李悲秋的調理,但他絕不會像燕遲這般……

    沒等她想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他的舌尖碾了一下,像是在懲罰她的走神,虞幼泱猝不及防,哼了一聲。

    這聲音太嬌,又帶著那么一點哭腔,連她自己聽了都?覺得不像話?,只好抬手?咬著自己的手?腕,試圖把聲音壓回?去一些。

    也許是有用的。

    她也不知道。

    此時她的感官已經全然被?他剝奪了去。

    有那么一瞬間,幾乎如墜云端。

    敲門?聲逐漸清晰,也許這聲音有一會了,她思緒有些混亂,“誰?”

    還好離得遠,又隔著門?,她的聲音聽上去還算正常。

    “泱泱,我回?來了,抱歉,師父的情況很奇怪,耽誤了一些時間。”

    唐元站在門?外,話?語間帶著點懊惱。

    虞幼泱費力聽著,燕遲也仿佛攀比一般,更加賣力。

    這樣?下去她還怎么說話??

    虞幼泱輕斥了他一聲。

    “停。”

    他沒停,但慢了下來。

    這么一耽誤,門?外的唐元有些緊張,“泱泱,你生氣了么?”

    虞幼泱的聲音似乎有些飄,但還算清晰。

    “沒有。”

    她忍著,又添了一句,“我要睡了,你先回?去吧。”

    “哦。”唐元明顯有些失落,“那你有事喊我。”

    里面的虞幼泱卻?是再分不出精力來應付他了。

    等了一會,見她還是沒有回?復,唐元抿了下唇,垂頭喪氣地離開。

    房間里過了不知多?久,虞幼泱平復著呼吸,一雙水潤潤的眸子?好半天才重新聚焦。

    還真是快活。

    她揉了幾下他的頭。

    燕遲抓住她的手?,本想親一下,可奈何?現在委實不太妥當。

    他很清楚她,就算是她自己的東西,她也定是嫌棄的。

    于是只好改為用臉頰蹭了蹭。

    果然,虞幼泱看見他泛著水光的唇時,微微蹙了下眉。

    “去洗了。”

    燕遲從善如流。

    從她的反應里,他能感覺到,她是滿意的。

    洗好之后,他重新跪在床邊,目光隱含期待地看著她。

    虞幼泱坐起身,面頰上紅暈未褪。

    她挑了下眉。

    他瞧著好像更精神了。

    “今夜,我可以留下嗎?”

    很顯然,他問的不止今夜。

    虞幼泱看了他一會,許是方才被?伺候得舒服,現在看他也覺得十分順眼。

    “坐過來吧。”

    燕遲起身坐在她身邊。

    外袍里,隨著他的動作晃了幾下,虞幼泱沒忍住戳了戳。

    他并未阻攔,而是將額頭抵在了她的肩上。

    他幾乎全身上下都?在向她傳遞著一個信息:現在她想怎么玩都?可以。

    她若即若離的觸碰讓他更加激動,若是用力,還能聽見他隱忍的嗚咽聲。

    虞幼泱不知道他是為了討好她,還是她真的可以讓他這么失控,總之他的反應很劇烈,而在最關鍵的時候,她按住了它?。

    燕遲手?撐在她身后,從她肩膀上抬起頭,目光還帶著迷離,額前?的碎發早就被?汗水打濕,眼睛半睜不睜,眼尾透著紅色,真是讓人心驚的漂亮。

    好惑人的皮相?。

    虞幼泱舔了舔唇。

    燕遲好不容易看清她眼底的戲謔,可心卻?放了下來。

    至少她還愿意玩他,否則他才是真的束手?無策。

    大概是為了報復他之前?弄在外面的事,虞幼泱沒輕易松手?。

    燕遲太懂她了,于是眼里露出掙扎之色,好似理智在與不堪的欲望作斗爭,好一會才顫抖著,難以啟齒道:“……求你。”

    第64章 往生崖4

    翌日清晨, 時?辰一到,唐元便過來敲門。

    他手上還拎著才買回來的幾塊小點心,“泱泱, 你起了?嗎?”

    給他開門的人卻是燕遲。

    “燕大?哥?”唐元迷茫地看著他, 似乎沒想清楚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燕遲擋住他向里探尋的目光, 從容且不失刻意地拉好衣襟, 將脖頸處的咬痕遮住。

    他比唐元要高,此時?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她昨晚很累,現在需要多休息一會。”

    唐元:“……”

    他終于明白過來發?生?了?什么?。

    “你……你!你居然……”

    “吵什么??”虞幼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耐煩, 帶著剛睡醒時?的鼻音,雖然是在生?氣, 卻讓人無端感到心軟。

    燕遲立刻回道:“是唐元。”

    虞幼泱翻了?個身,“都出去!”

    “……”燕遲只好出去, 順便把門關好。

    唐元重重哼了?一聲。

    讓他和他炫耀, 被趕出來了?吧。

    真活該!

    兩人走遠了?些, 唐元忿忿道:“燕大?哥,真是我看錯了?你!沒想到你居然做出截胡這樣的事!”

    他譴責道:“虧我還真心實意拿你當大?哥, 你真是太過分了?!”

    燕遲淡淡看了?他一眼,聲音微冷, 輕蔑道:“各憑本事而已。”

    說完沒再看他, 徑直走向一樓的大?堂。

    陳少微和計繁正在用早飯,燕遲走過去,唐元慢了?幾步跟在后面。

    眼見燕遲落座,唐元忽然反應過來,敵方?人多勢眾, 他師父又昏迷不醒,寡不敵眾, 局勢對他實在不利,也怨不得自己昨日會上了?這對師兄弟的奸計。

    唐元目光灼灼,陳少微如芒在背,心里一陣陣發?虛。

    他第一次做這種虧心之事,倘若目的正義凜然些也就罷了?,可居然是為了?讓燕遲復寵,真是越想越丟人。

    不過此時?看去,燕遲身上的陰郁之氣總算散去了?,且能看出他此時?心情很好。

    陳少微無不沉痛地想,算了?算了?,長兄如父,幫都幫了?,還是不要在意這么?多了?。

    又過了?片刻,虞幼泱才慢吞吞地從樓上走下來,粉面香腮,氣色別提有多好,只是神態有些困倦,瞧著不大?精神。

    唐元看見她,眼睛一亮,連忙殷勤地上前?,引著她坐下。

    擺在燕遲面前?的依舊是幾樣難以言喻的補菜,唐元老早就瞧見,專門等到虞幼泱坐好,才出言暗示道:“泱泱,你放心,從小師父就為我調理?身體,我肯定能滿足你的……”

    陳少微劇烈地咳了?幾聲,迅速拍了?張隔音的符咒貼在桌子上,免得被別人聽見這種非常容易引人遐思?的虎狼之詞。

    虞幼泱:“……”

    她下意識抬眼看向對面的燕遲,兩人的目光勾在一起。

    昨夜那些荒唐的回憶齊齊涌上來,虞幼泱驀然想到后來他伏在她耳畔,一邊用力一邊喘息著詢問:“只有我一個還不夠嗎?”

    “……”

    兩人的視線悄無聲息地錯開,仿佛無事發?生?一樣。

    燕遲喝了?口涼茶,漫不經心道:“贗品就是贗品,做不了?真。”

    唐元被他的話說得一愣,“什么?贗品?”

    他并?不知曉燕遲身上的與眾不同之處,只當他是虞幼泱隨便挑中的爐鼎。

    燕遲輕嗤一聲,沒有回他。

    他的話什么?意思?,虞幼泱最清楚。

    哪怕唐元從小就調理?身體,可他與燕遲,就好似燭光與篝火。

    實在沒什么?可比。

    唐元不解其意,委屈又可憐地看著虞幼泱。

    虞幼泱輕嘆一聲。

    燕遲便是有千般的好,只一樣不忠就能全部抵消了?去。

    她起身,斜了?唐元一眼,“和我回馬車上去吧。”

    燕遲動作一頓,沉默地看著他們?兩個離開。

    陳少微是一點都看不懂。

    明明瞧燕遲的神色,不像是沒成事啊,怎么?虞幼泱現在卻是這個態度。

    莫非是技術不行??-

    到了?馬車上,虞幼泱窩在蓬松的毛毯里,“給我揉揉腰。”

    唐元忙跪坐在她身邊,手在她后腰上揉捏著。

    只是他于此事不甚熟練,力道不是輕了?就是重了?,虞幼泱提醒了?幾句便懶得再說。

    心想這種事果然還是要交給燕遲來做。

    唐元揉了?一會,斟酌片刻后,問道:“泱泱,燕道友是不是哪里惹到你了??”

    虞幼泱翻身,讓他換一邊揉。

    “你問這個干嘛?”

    總不能是來為燕遲打探的吧?

    “當然是要吸取前?車之鑒。”唐元振振有詞,“不及他的地方?我會努力學,你不喜歡的地方?我也會努力改。”

    虞幼泱聞言,枕臂看了?他一會。

    唐元很快被她看得有些臉熱,連揉捏的動作都慢了?下來。

    “怎么?了??”

    “你是真的想做我的爐鼎。”

    唐元愣了?一下,點頭,“當然。”

    師父撿他回去,就是要讓他做爐鼎的,他從小就知道了?。

    他目光澄澈,神情認真,仿佛下一刻就能剖心自證。

    要是燕遲也能像他一樣……

    雖然幾次三番的試探,燕遲的回答都是絕不會背叛她,可她還是不相?信。

    他的忠誠涉及到她和爹爹的性命,單憑這一點,她就很難會再相?信他。

    其實唐元她也是不信的。

    可……若燕遲真的會背叛她,她總是要為自己再尋一個爐鼎的。

    虞幼泱忽然按住唐元的手。

    她沒用什么?力道,唐元卻動也不敢動。

    “過來一些。”

    唐元不明所以,卻還是俯身湊過去。

    虞幼泱抬手,捏住了?他右側的耳垂。

    還不等唐元來得及害羞,便覺得耳垂有些刺痛。

    “嘶——”

    很疼,但他沒躲。

    等虞幼泱收回手之后,他才敢抬手摸了?一下。

    好像是一顆耳釘。

    “這是什么??”

    虞幼泱轉過身背對著他,聲音帶著困意,“送你的,一個小玩意而已。”

    唐元扭捏了?一會,“你、你怎么?突然送我禮物……”

    他又緊張起來,“我都還沒送過你什么?東西呢。”

    唐元磨嘰起來能說個沒完,虞幼泱打斷他,并?把他攆了?出去。

    恰好燕遲背著李悲秋過來,他把人放到馬車上,看了?一眼馬車里閉目小憩的虞幼泱,沉默地轉身出了?馬車。

    一旁的唐元不知從哪借了?面小鏡子,正對著鏡子照自己的耳朵,上面果然多了?一個墨玉耳釘,雖然小,卻很有光澤感。

    燕遲停下,死死盯著他。

    “她送你的?”他陰沉沉問道。

    唐元摸了?又摸,很是珍惜。

    他炫耀道:“是啊。”想到燕遲昨晚過分卑鄙的行?徑,又故意道:“難道她沒送過你東西嗎?”

    燕遲握緊拳,“當然送過。”

    唐元“哦”了?一聲,隨口道:“那肯定沒我的好。”

    燕遲:“……”

    誠如唐元所說,虞幼泱送他的東西,品級遠不如唐元耳朵上這顆墨玉耳釘。

    唐元不識貨,自然有識貨的人在。

    陳少微看了?幾眼,“這已經是可以和冥光相?媲美?的神器了?,她出手還真大?方?。”

    聞言,唐元稍顯局促,“這個是很珍貴嗎?”

    陳少微點點頭。

    現下他倒是不用再放著燕遲會出手殺他了?,有這顆墨玉耳釘在,燕遲想殺也殺不死了?。

    這回唐元也顧不得陳少微是燕遲的師兄,高興得壓不住嘴角,又緊張得不自覺皺眉。

    “她送我的東西這樣好,我不知該回她什么?……”

    燕遲沒再聽,回了?自己的馬車。

    虞幼泱絕不會輕易送人東西,而且還這么?珍貴。這只能說明一件事,唐元在她心里,已經是自己人了?。

    為什么??

    他已經使盡了?渾身解數去討好她,她卻還是接受了?唐元。

    可是唐元呢?

    唐元明明什么?都沒做。

    他究竟輸在了?哪里?

    難道在她的心里,無論他如何做,都比不上一個唐元?

    接下來的幾天,虞幼泱對他的態度始終很模糊,若即若離,似乎無可無不可。

    而讓燕遲更加沉默的,是她對唐元的態度。

    他能感受到,她正在讓唐元逐漸適應她。

    她會告訴唐元她的喜好和生?活習慣,比如吃飯的時?候會讓唐元給她剝蝦,穿斗篷的時?候會讓唐元幫她系好……

    這樣慢慢地讓唐元去做他曾經為她做的事。

    好像她在讓唐元學會取代他。

    這個認知讓他愈發?惶恐。

    她是認真的。

    等到唐元真正可以取代了?他之后,她就會不要他了?。

    第65章 往生崖5

    虞幼泱最近有些蔫蔫的。

    她也說不好是為什?么, 只是總覺得……唐元和燕遲差太多了。

    越是讓他們去做相同的事,越是能感?受到這一點。

    明明他們有的事他們做起來沒有什?么區別,可就是……差很多。

    就好比如果是燕遲半跪在地上為她穿鞋, 她就很是受用, 可如果是唐元的話, 就好像和山上那些伺候她的小?妖怪沒什?么兩樣。

    令人索然無味。

    “泱泱……”唐元低聲喊她。

    虞幼泱回過神, 看向鏡子?里站在她身后的唐元,“怎么?”

    他小?心地為她擦拭著長發?,“我是不是還有哪里做得不夠好?”

    她“唔”了一聲, 沒說話。

    唐元只沉默了片刻便又重新打起精神,羞赧著問道?:“那你還準備采補我么?”

    他已經?沐浴焚香許多日了, 隨時準備著供她采補,只是她好像一直都沒這個想法。

    采補他……

    虞幼泱的視線從他臉上移開, 隨意看了眼梳妝臺上的妝奩, 卻?不經?意間看見了燕遲送她的那幾盒口脂。

    雖然她沒怎么用, 倒也沒刻意扔掉,如今驀然瞧見, 竟還生出了片刻的恍惚。

    “等我為你種了鎖心珠之后再說吧。”

    否則任他再如何表忠心,她也是絕不可能用他的。

    只有將別人的性命握在手里, 她才能感?到安心。

    不過既然已經?決定收他做爐鼎, 那么現在不止是他要適應她,她應該也學著去接受他才對。

    “今天你就留在我房間里吧。”她目光在房間內轉了一圈,指著窗子?對面的小?榻,“睡那就好。”

    唐元留宿在她房間里的那晚,燕遲在房間外?枯站了一夜, 只覺得說不出的疲憊。

    想了許久也沒想明白,為什?么她這樣對他, 他卻?還是離不開她。

    只是無論如何,他已然用盡了手段,黔驢技窮,無計可施了。

    內傷難愈,心結難解。

    渾渾噩噩地發?了幾日高燒,再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往生崖頂。

    虞幼泱站在懸崖邊,往遠處看,只能隱約瞧見其他的幾個山頂,云霧繚繞,再無其他。

    低頭一瞧,半腰處流動的不知是云還是霧,深不見底。

    難怪曲千熒說這留仙草難尋,尋常人能不能到往生崖頂都是兩說,更別提從崖頂下去采那留仙草了。

    此處風急,她的紗裙被吹起,束發?銀環上的兩條紗帶長長地飄在空中,虞幼泱身形本就單薄,這么瞧上去,竟像是隨時都會隨風飛走一般。

    燕遲心里一緊,下意識地握住了她纖細的手腕。

    虞幼泱抬眸看向他。

    她笑的時候眉眼彎彎,多了幾分少女的嬌俏,不茍言笑的時候,一張臉欺霜賽雪,瞧著又有些清冷。

    便是瑤池仙子?也不過如此。

    她沒說話,任由他握著。

    這里太高,計繁兩條腿抖成了篩子?也沒敢過去,留在安全?的地方照顧李悲秋。

    若是平日里這種時候,陳少微肯定是要鄙夷地諷他幾句,只是現在他站在崖邊,只瞧了一眼就覺得頭暈目眩,再吹來一陣風,輕微的推背感?更是讓他一顆心提了又提,被嚇得蹲在了地上。

    倘若不是有唐元這個外?人在,他還顧忌點臉面,否則就直接趴在崖邊了。

    唐元也有些怕,一張臉白得跟紙一樣,卻?還是強撐著站在她身邊。

    虞幼泱偏頭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去后面安心等著我就是。”

    唐元仍是不放心,哆哆嗦嗦地開口道?:“我就在這里看著你。”

    “可別。”她莞爾道?:“倘若你不甚掉了下去,我還要救你,平白給我添負擔。”

    唐元這才猶豫著退到了后方,提心吊膽地看著她。

    虞幼泱這才瞧了一眼燕遲,道?:“你也一同過去。”

    燕遲才退燒沒多久,面上還泛著不正常的潮紅,神思也跟著慢了半拍。

    倘若不甚掉下去的人是他,她也會救嗎?

    虞幼泱見他半天沒動,皺了下眉,掙開他的手。

    “……”他嘴唇動了動,“多加小?心。”

    虞幼泱看都沒看他,“嗯。”

    他一走,崖邊就只剩下了陳少微和她兩個人。

    陳少微忍不住顫抖道?:“這么高的地方,我可是拿出半條命幫你了,說好的對他態度好點呢?”

    “……”虞幼泱無語道?:“只不過是用你瞧瞧留仙草的位置而已,怎么就要你半條命了,更何況我對他的態度難道?很差嗎?”

    怎么不差!

    對著那個唐元的時候就言笑晏晏的,對著他師弟就板著一張臉,多明顯的差別對待?

    虞幼泱才懶得管他在想什?么,用腳輕輕踢了踢他的腿,不耐煩道?:“你到底能不能看見留仙草的位置?”

    她這兩下踢得陳少微更是不敢說話,定了定神,打開天眼往下看。

    “如何?”

    陳家的天眼在世人眼中是何等神秘,旁人提起來無不尊崇,怎么如今竟然有種被她呼來喝去的感?覺。

    難怪燕遲喊她“大小?姐”。

    陳少微咽了下口水,手腳都跟著發?軟,他大概指了個方向,“那里有一株,不過你——”能采到嗎?

    還沒等他說完話,虞幼泱足尖輕點,已經?從崖邊躍下去了。

    她的萬劫鞭是神器,雷鞭可以隨意伸縮,便是用鞭子?去取也可以,只是留仙草脆弱,即便收了靈力怕也承受不住,只能她親自去摘。

    懸崖峭壁間,她身姿翩翩,游刃有余。

    即便陳少微已經?見識過她的修為,此時仍不免愣了片刻。

    修仙界中強者?為尊,她這般的修為靈力,又有幾人能配得上?

    論家世,有她爹明夷散人在,也算是“聲名赫赫”,論長相,想必也沒人能對著她那張臉說丑,最大的缺點就是脾氣?秉性差些……不,是非常之差!

    虞幼泱可以說是要什?么有什?么,再看他師弟燕遲呢?

    仔細想想,除了那張臉還能說得過去,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他天賦極佳,可虞幼泱天賦未必就比他差,這樣一看,竟是處處都不及她。

    若不是燕遲身上陽氣?鼎盛,氣?運加身,剛好虞幼泱又身患寒癥,否則他師弟哪有近她身的機會?

    不過這么說起來,也不知這對燕遲來說究竟是幸還是不幸了。

    留仙草很難辨,陳少微在上方指揮著,一株肯定不夠,找起來也頗費時間。

    等了一會,唐元心里還是緊張,他是個話多的人,緊張的時候話就更多了。

    “燕大哥,你知道?鎖心珠嗎?”

    即便燕遲對他“不仁不義”,為了表明自己想與他和平共處的決心,他還是這么喊他。

    鎖心珠。

    燕遲沒說話。

    唐元也不在意,自顧自說著,“她說日后要為我種鎖心珠,可這鎖心珠是什?么東西我還沒問呢,她也給你種了嗎?”

    “那是一樣法器,”他沉默片刻,“分為子?母珠,子?珠種在你心里,母珠由她掌控,只要她捏碎母珠,子?珠便會被引爆,人也就死了。”

    唐元輕輕“啊”了一聲,“那還挺可怕的。”

    除此之外?,再沒其他的反應。

    燕遲喃喃問道?:“她說要為你種鎖心珠?”

    他聲音極輕,唐元也只當他是大病初愈,有氣?無力而已,“是啊。”

    燕遲:“……”

    他自小?便流浪于市井之間,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想修煉,其實?歸根結底也不過是為了自保。

    他接受不了鎖心珠這樣隨時可以取他性命的法器,哪怕他認為自己不會背叛她,可只要一想到她隨時可以捏碎母珠,他就寢食難安。

    所以這么久了,他一直都在尋找能解開鎖心珠的方法。

    他不明白唐元為什?么可以對鎖心珠這樣的法器毫不在乎,可他卻?明白虞幼泱的想法。

    為唐元種下鎖心珠,就證明,她是真的想收唐元為爐鼎。

    不是玩玩而已。

    燕遲愈發?恍惚起來,連唐元在說什?么也不知道?了。

    和他一樣的爐鼎。

    可為什?么,對唐元就那么好?

    明明大家都是爐鼎不是么?

    不應該是一樣的嗎?

    拋開所有,在他剛成為她爐鼎的時候,她就已經?很討厭他了。

    那時他剛到滄夷山,誠惶誠恐,對大小?姐無不順從,因?為他明白只有討好了她,明夷散人才會給他更多的好處。

    可是她呢?

    每次下山,他身上都帶著她給他的傷,更別提在兩人短暫的相處里,她對他是什?么惡劣的態度。

    這種沒由來的厭惡讓他措手不及,明明已經?足夠如她的意了,他怎么也想不清楚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她。

    后來,他將這些歸于他“爐鼎”的身份。

    大小?姐雖然需要爐鼎,但?是卻?很討厭爐鼎,所以才會討厭他。

    只有這樣才能說通一切。

    如今唐元也要成為她的爐鼎了。

    可她對唐元卻?是那樣好。

    ……為什?么?

    明明大家都是爐鼎,既然討厭,又為什?么只討厭他?

    燕遲說不清自己現在是什?么感?受,手又冷又麻,掌心、額頭,都在不停往外?冒著冷汗,再動一動,竟險些倒在地上。

    唐元被他嚇了一跳,忙伸手扶住他。

    崖邊,虞幼泱躍了上來,將采來的幾株留仙草交給陳少微。

    燕遲看著她,推開唐元,一步步像是踩在棉花上,向她走過去。

    他現在的臉色實?在難看,嘴唇已經?微微泛著紫色,虞幼泱怔了一瞬。

    急促的風聲中,燕遲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他費力問道?:“鎖心珠,你要給唐元。”

    虞幼泱沒想到他會說這個,笑道?:“是啊,怎么了?”

    她笑了。

    這么久了,她終于又對著他笑了。

    他此時便是想喊也沒力氣?了,他想不明白這一切,只能沉靜地望著她。

    “我究竟哪點不如他?你喜歡他什?么?你告訴我,我可以改。”

    虞幼泱已經?好幾日心情不佳,此時見他這般模樣,心里更是說不出的煩躁。

    她冷眼看著燕遲,未發?一言。

    燕遲沉默地看著她,胸膛因?呼吸而起伏著,一顆心在里面跳個不停。

    他動也未動,滾燙的淚珠流下,急風一吹,臉上便只剩下水痕。

    陳少微瞧不得燕遲現在的樣子?,因?為燕遲的事,他對虞幼泱積怨已久,此時忍不住道?:“你有話不能直接對他說嗎?究竟要他怎么做你才滿意?能不能別再這么折磨他了!”

    折磨?

    好啊,那她就給他一個痛快。

    虞幼泱忽地笑道?:“我明白了,你最開始肯讓我跟著你,不就是因?為我說能解開你心里的鎖心珠嗎?好啊,我這就解了它。”

    她手腕一轉,一顆發?著紅光的珠子?被她握在掌心,“瞧見了?這就是母珠,現如今我把它扔下去,你從此也就不再受它的轄制了。”

    她說完,沒有給燕遲反應的機會,直接將鎖心珠扔了下去。

    那一瞬間,燕遲想也未想,或者?說根本來不及想,身體?先做出了動作

    他直接從往生崖邊跟著跳了下去。

    所有的一切他都顧不得了。

    他只明白一件事,鎖心珠沒了之后,她便不會再將他留在身邊。

    身后陳少微怒吼的聲音傳來,和著耳邊呼嘯的風聲,他分不清,只能費力去夠他不遠處的那顆珠子?。

    他想明白了,一切都無所謂。

    她怎么對他都好,連唐元也無所謂。

    他從來沒有這樣恨過一個人。

    愈愛愈恨,愈恨愈愛。

    而究竟哪個更多一些,他也分不清。

    這世上再沒有人能讓他有這樣極致的感?情。

    在跳下來的那一瞬間他就知道?了,他這輩子?都離不開她。

    第66章 往生崖6

    曲千熒給的?藥方很?有效, 唐元扶著李悲秋喝下去之后沒?多久,人就醒了過來。

    “師父!”唐元趕忙上前把他扶起來,“您覺得怎么樣?”

    李悲秋緩了緩, 運功走了一遍靈力, 聲音有些干啞, “我沒?事。”

    他看?了一眼坐在一邊看著的虞幼泱, 對著唐元道:“你先出去吧。”

    這便是有話?要?和虞幼泱說了。

    唐元離開后,虞幼泱理了理下擺,“說說吧。”

    李悲秋沉默片刻, “大小姐想先聽什么?”

    虞幼泱想了想,有件事她確實一直都很?在意?, 問道:“你是怎么被朱紅流騙去的??”

    “朱紅流……”

    再度提起此?人,李悲秋言語間憤怒不減, 臉色陰晴不定, “此?人好膽識, 巧舌如簧,說起謊話?來面不改色, 我一時不察,竟還真上?了她的?當。”

    他深吸一口氣, 緩緩道:“你出生的?時候, 寒氣隨體,小小年紀便是早夭之相?,過了沒?多久,恰好山上?發生了……一些事,我為了能?討好師父, 曾用法寶取了你身上?的?一點血。”

    “我的?血?”

    “是,我想根據你的?癥狀, 想出醫治的?辦法,所?以才會取你的?血,只可惜你身上?的?寒氣實在詭異,直到被師父趕下山,我也一直都沒?能?想到辦法。”說到此?處,李悲秋感嘆道:“我這么多年一直都在想辦法,所?以才會培養出唐元來幫助你,如此?說來,倒也不算一無所?獲。”

    “那和朱紅流有什么關系?”

    一陣沉默過后,李悲秋抬眼看?向虞幼泱,神色復雜,“你真的?要?知道?”

    這說的?不是廢話?嗎?

    虞幼泱皺起眉,覺得他真是多此?一問。

    李悲秋又?嘆了一聲,聲音里是濃濃的?疲倦。

    “朱紅流給我看?的?東西是一截沾了血的?衣袖。”

    這未免太莫名其妙,虞幼泱疑惑道:“你不會以為那是我的?東西吧?”

    李悲秋沉默地看?著她。

    虞幼泱從他長久?*的?沉默中莫名讀懂了他的?意?思,她難以置信道:“莫非那上?面的?血和你留著的?血,相?溶了?”

    但這怎么可能??

    可是,除了這一說法,李悲秋又?怎么可能?會那么輕易地被朱紅流騙走?

    她遲疑道:“想必是朱紅流在給你的?那截衣袖上?做了手腳。”

    “沒?有。”李悲秋道:“那的?的?確確是新鮮的?、沒?有被做過任何手腳的?人血。我便是再糊涂,也絕無可能?會弄錯。”

    而且這么重?要?的?事,他必定是慎之又?慎,然而當時情況就如虞幼泱說的?那般,他將法寶里存著的?血取了一滴出來,又?將那截衣袖上?的?血提取出來一點,屏息凝神地將兩?滴血滴在一起。

    直到那兩?滴血相?溶。

    “……”虞幼泱喃喃道:“荒謬,這怎么可能??也許是什么你沒?看?出來的?法器?或者是什么障眼法?”

    她慢慢站起身,因為想不明?白而又?問了一遍,“這怎么可能??”

    可憑李悲秋的?本事,如果真的?有問題,他會看?不出來嗎?

    李悲秋只是看?著,沒?有說話?,等她自己去想。

    好半晌,虞幼泱臉色微變。

    倘若血沒?有問題,一切都沒?有問題,那就只有一個解釋。

    朱紅流給他的?血,是她父母的?血。

    可是爹爹一直都在滄夷山閉關,即便是出關了她也能?第一時間感應到。

    “是……我娘?”

    爹一直說娘去了很?遠的?地方,她小的?時候不懂,后來長大了,再怎么問爹爹也還是這個回答,且每每提到的?時候,心?情都很?不好。

    雖然很?好奇娘的?存在,可爹爹對她來說更重?要?,她也就不再問,心?里一直猜娘是不是在自己出生之后就死?了。

    他們父女兩?個在滄夷山上?相?依為命,有沒?有娘好像也沒?那么重?要?。

    這么久了……原來她真的?還有一個娘在。

    李悲秋低嘆一聲,“不錯,我也是確認了你的?身份之后才猜到的?。”

    這么久了,他以為那女人早就已經死?了!

    “那……”虞幼泱腦子里亂成一團,“我娘是不是一直都在朱紅流手里?我得去救她……”

    “大小姐。”李悲秋喊住她,滿臉糾結,“你娘的?事,師父一點都沒?和你說過嗎?”

    虞幼泱呆呆地搖了搖頭,“沒?有。”

    李悲秋低聲道:“她的?事,師父既然沒?提,我便也不該多嘴。若我沒?猜錯,那女人現在是在天玄宗,并不是在朱紅流手中。”

    虞幼泱:“……”

    “天玄宗,我記得陳少微說過,你和天玄宗的?人一直不對付。”

    李悲秋并未隱瞞,直言不諱道:“不錯,我有一位師兄,他現在就在天玄宗。”

    他的?師兄,那不就是爹爹的?另一位弟子?

    天玄宗又?究竟是什么地方,她爹爹的?弟子,還有她娘……

    這兩?人之間又?有什么關系?

    虞幼泱不問,李悲秋就不說,室內一時無聲。

    過了片刻,反倒是隔壁有聲音傳來,是陳少微的?一聲怒吼。

    “你非要?氣死?我才行是不是?”

    另外還有幾聲計繁勸架的?聲音。

    燕遲醒了-

    虞幼泱過來的?時候陳少微還在罵,甚至見她過來了也絲毫不收斂,像是有意?也說給她聽。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傷?那往生崖是你能?隨便跳的?嗎?你靈力不濟,跳下去的?時候就沒?有想過自己會上?不來嗎?”陳少微一句比一句聲大,“還是說你等著我跳下去救你?你師兄我沒?那么大的?本事,跳下去只能?陪你一起玩完!你就非要?這么作踐自己?”

    當時燕遲跳下去之后,他嚇了個半死?,抓著虞幼泱的?肩膀一頓猛搖,虞幼泱也不知是被他搖得煩了,還是良心?未泯,一點人性尚存,總之最后祭出萬劫鞭,捆住了燕遲的?腰身,硬是把他又?拉了回來。

    不過燕遲在半空中的?時候就昏了過去,竟然一直到現在才醒。

    計繁用力推著陳少微,“四師兄,別說啦,我們先出去吧!”

    虞姑娘一進來,小師兄的?目光就黏在了她身上?,一看?就根本聽不進去別人在說什么。

    唉,四師兄罵了半天,結果聽的?人只有他,他都為四師兄尷尬!

    陳少微罵了這一會也罵夠了,使勁甩了一下袖子,重?重?地“哼”了一聲,這才順著計繁的?力道,和他一起出了房間。

    燕遲身上?沒?什么力氣,動作緩慢地坐了起來。

    “你是來看?我的?么?”他扯扯唇角,笑了一下。

    “……”

    虞幼泱走到他床邊坐下,見他面色仍是蒼白,不自覺蹙了下眉。

    她抬手放在他的?額頭上?,果然很?燙。

    將鎖心?珠扔下往生崖實為沖動之舉,她也是一時被氣急了,可燕遲就那么跟著跳了下去,真教她始料未及。

    莫說陳少微,連她都沒?來得及攔他。

    因著體內寒氣的?原因,虞幼泱身上?總是比常人要?涼上?一些,燕遲虛握住她的?手,額頭輕輕蹭了蹭才放開。

    虞幼泱手指刮了幾下他微熱的?面頰,輕笑一聲,“你就這么喜歡我?”

    燕遲看?了她一會,強撐著起身下地,跪在她腳邊。

    只這么幾個動作就耗費了他不少力氣,他微微喘息著,一只手拉著她,另一只手把一顆小珠子放在她的?掌心?。

    像是在為她獻上?自己的?心?臟那般虔誠。

    那顆小珠子正是鎖心?珠中的?母珠。

    做完這一切,他疲累得不行,低下頭,抵著她的?膝蓋,聲音有些發悶。

    “收下它。”

    也留下他。

    那顆母珠上?還殘留著他的?溫度,觸手溫熱,虞幼泱捏了一下,果然換來他捂著胸口的?幾聲呻-吟。

    “燕遲,”她聲音中含著笑意?,是真心?實意?的?笑。

    隨后哼了一聲,神態驕矜道:“我可給過你兩?次機會啦,是你自己非要?留下的?。”

    燕遲從她膝間抬起頭,“是,大小姐,是我非要?留在你身邊。”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啞聲道:“求你,讓我留下。”

    虞幼泱眉眼彎彎,“行了,回床上?吧,好不容易才好了一點,別又?病了,耽誤我的?時間。”

    她答應了。

    燕遲一直緊繃著的?神經終于得以松懈,他起身,不慎一個踉蹌撲倒在她身上?。

    他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噴灑在虞幼泱敏感的?脖頸上?,她沒?忍住瑟縮了一下,沒?有躲,也沒?有推開他,而是任由?他就這么埋在她頸間。

    她伸手順著他的?背脊一下下撫摸著,燕遲難得感受到了她失而復得的?溫柔,放松了身子,又?小心?地確保自己不會壓到她。

    他沒?有起來,貪戀地感受著她的?片刻溫存,情不自禁地在她脖頸上?輕啄了幾下。

    虞幼泱怕癢,笑著躲了躲,嬌聲嗔了他一句,“干嘛呀?”

    說完屈膝蹭了他一下,輕笑道:“先別說我同不同意?你,便是同意?了,你起得來么?”

    燕遲:“……”

    他也低低笑了一聲,靜靜抱了她一會,這才從她身上?起來。

    大病初愈,內傷尚存,便是能?勉強起來,怕也伺候不好她。

    伺候不好她,又?該拿什么和唐元比?

    他半躺在床上?,從沒?如此?迫切地希望自己能?早日痊愈過。

    “接下來有什么安排么?”

    提到這個,虞幼泱笑意?漸消,沉默了一下,“我要?去天玄宗看?看?。”

    第67章 往生崖7

    許是虞幼泱的話起了作用, 只短短兩三天的時間,燕遲拖了半個月都沒好徹底的傷病竟然好了大半,陳少微又是幾聲長吁短嘆, 直呼虞幼泱的話比靈丹妙藥還好使。

    不止燕遲, 連李悲秋也好了許多?, 除去靈力還沒恢復完全, 周身已?無大礙。

    “你準備去天玄宗?”陳少微忍不住道:“你還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天玄宗幾年前就?已?經在修仙界銷聲匿跡,你想去, 怕是連路都找不到。”

    虞幼泱不滿道:“偌大一個宗門,還號稱什么第一宗, 怎么可能一點消息都沒有。”

    陳少微目光微妙地看向李悲秋,“這?你還是問李前輩吧。”

    “……”李悲秋沉默片刻, 道:“不錯, 天玄宗在十年前就?已?經陸續將分部撤離, 最近這?幾年也是杳無音訊,我之所以會去西河, 便是以為天玄宗的人會露面?。”

    誰知道半路會被?朱紅流給騙走。

    連他?都這?么說?,難道真的沒有辦法找到天玄宗了嗎?

    虞幼泱沉著臉, 總覺得自己悶聲吃了個大虧。

    要說?她爹爹被?列為仙盟通緝榜的榜首, 這?個天玄宗可是沒少出力?,這?次去天玄宗,她倒也沒有多?想去認親,最主要還是想大鬧一場為爹爹出口?惡氣。

    她想到前幾天和李悲秋的談話,問道:“我娘的事你既然不愿與我說?, 那么你那位跑去了天玄宗的師兄,還有你們又是因為什么被?我爹趕出來的事, 總能和我說?說?吧?”

    陳年往事,再度提起總是令人唏噓,李悲秋一時間不知該從何說?起,沉默了好半晌才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我總共有兩位師兄,師父也只有我們這?三位弟子。”

    在他?拜師的那個時候,什么一宗三姓,也不過是小有名聲而已?,那時的修仙界中只認一個人的名字,那就?是虞明夷。

    他?師父是真正的鬼才,毫無身份背景,硬是憑自己的實力?在由仙門百家統領的修仙界中橫空出世,成為修仙界中最有機會飛升的人。

    然而真正讓他?敬佩的是,他?師父在最年輕,也是最負盛名的時候,沒有被?各大仙門拋出的橄欖枝招引,不慕名利,選擇了退隱。

    后來機緣巧合之下,他?游歷時遇到了下山除祟的虞明夷,并在遇險為他?所救,便索性拜他?為師,被?他?帶回滄夷山做了關?門弟子。

    山中不知歲月長,他?也是在那時才知道原來虞明夷退隱是為了更好的煉器,他?常常一閉關?就?是大半年,出關?后指點指點幾位弟子,便再度閉關?。

    在那個時候,虞明夷對煉器已?經到了近乎癡迷的程度,一直到他?再度出關?之后,看到了襁褓之中的虞幼泱。

    原來在他?閉關?的這?段時間,妻子已?經為他?誕下了一個孩子。

    他?這?才從煉器中停了下來。

    妻子懷胎十月,他?雖在妻子身邊,卻形同虛設,又聽聞妻子在分娩時遭遇難產,心中愧疚萬分。

    這?種愧疚在發現虞幼泱患有寒癥的時候,更是到達了頂點。

    若他?沒有閉關?,在妻子懷胎的時候伴她身側,未必不能發現異樣,早早調理。

    再后來,過了段時間,虞明夷將他?們三個弟子召到一起。

    虞明夷告訴他?們,他?這?次煉的法寶,是一樣足以顛覆修仙界的神器,然而便是以他?的才能,也無法將其完全掌控,因此,這?件神器只是一件半成品。

    如今有了虞幼泱,他?自然是要將全部身心投入在她所患的寒癥之上,更分不出精力?去完善這?件神器。

    “此物若是問世,必會引起一場血雨腥風,到時生靈涂炭,豈不全是我的過錯?”

    虞明夷向來自負,他?早在煉這?件神器之前便有所預料,可還是不顧妻子的勸告,一意?孤行,如今虞幼泱降世,卻患有這?樣詭異難纏的寒癥……他?認為這?是上天對他?的警告。

    他?雖然不怕什么所謂的因果,可他?現在有了孩子,只怕這?些?全都會應在虞幼泱的身上。

    苦思良久,虞明夷將此物分成四份,一份由他?自己保管,另外三份則分給了他?的三位徒弟,“此物無法直接銷毀,你們三人帶著它們,分別去不同的地方將它藏好,彼此間互不知曉,如此我才能安心。”

    虞明夷想得周到,若不是他?還要為虞幼泱的寒癥想辦法,分身乏術,這?件事本?該由他?親自來做,如今也只能讓幾位徒弟代他?完成。

    出了滄夷山之后,他?們師兄弟在山腳下道別,分別去往了不同的方向。

    然而在李悲秋出發之后不久,渾身是血的大師兄元笑哀找了上來。

    “大師兄!”李悲秋滿臉詫異,大師兄入門最早,學?得最多?,師父平日里雖然不怎么管他?們,卻也都教了他?們不少本?領,可大師兄竟然被?人傷成了這?樣!

    那時元笑哀可以說?渾身上下只留了一口?氣,能找到他?已?經是奇跡,李悲秋二話沒說?,帶著他?找了附近最好的醫師為他?診治,衣不解帶地照料他?半月有余,元笑哀才悠悠轉醒。

    “大師兄,究竟是何人能將你傷成這?樣?”

    元笑哀起初搖頭不語,被?他?問急了,才含淚道:“是你二師兄。”

    在滄夷山上的時候,明夷散人總是閉關?修煉,所以對李悲秋來說?,比起虞明夷,到時元笑哀教他?的時候更多?一些?,可李悲秋沒有并貿然相信。

    “……二師兄?怎么會?”李悲秋遲疑道:“二師兄雖然木訥了些?,但為人耿直,是不是你們之間有什么誤會?”

    元笑哀苦笑一聲,“若非是他?,你覺得我會被?何人傷成這?般?”

    “這?……”

    也是,以他?們現在的修為,同輩之中已?經少有敵手,就?算不敵,卻也能憑著保命的本?領逃脫,若不是親近之人動手,讓他?毫無防備,又怎么可能會險些?喪命?

    就?在他?猶疑之時,元笑哀忽地握緊了他?的手腕,含恨說?道:“我們都被?他?給騙了!三師弟,你知道他?為何會想殺我嗎?”

    他?咬著牙低聲道:“是為了師父的那件神器!”

    元笑哀此時面?上的神情堪稱猙獰,李悲秋被?嚇得想要后退,卻被?他?死死地握住手腕,動憚不得。

    “他?將我手里的神器碎片給騙了去,還想將我殺人滅口?!”元笑哀因為太激動而劇烈地咳嗽起來,“都怪我,辜負了師父的信任,我真是罪該萬死!若不是想過來提醒你,我又何必吊著這?口?氣茍活至今?”

    李悲秋此時心亂如麻,連忙扶著元笑哀重新躺好,“大師兄,你先別說?了,現在養好傷才是正事……”

    “不!我要說?!三師弟,你的那枚神器碎片可藏好了?”

    神器一事事關?重大,李悲秋雖無大智卻有小慧,兩位師兄都是要遠行,他?何不就?近找個地方藏好,然后再玩上一段時日回去復命?

    李悲秋警惕地打量了他?幾眼?,沒說?話。

    多?年師兄弟,元笑哀當然看出了他?的戒備之心,當下又哭又笑道:“好,好,我若有你一半的警惕,又豈會被?他?騙去了神器碎片?此番還不知該如何向師父交代……三師弟,你不用怕,我傷重至此,便是神器就?在你的手上,我也搶不來。”

    此言不假,李悲秋稍稍放下心來,搖頭道:“大師兄,我已?經將神器藏好了位置,你不必擔心。”

    “藏好了?”元笑哀稍感意?外,欣慰道:“那就?好,三師弟,你做得很好,我只怕你二師兄賊心不死,過來找你。你千萬記住,無論是誰,都不能將神器碎片所在的位置告訴他?。”

    這?件事不必他?多?說?,李悲秋安撫道:“大師兄放心吧,我絕對守口?如瓶。”

    事情講到這?里,幾個人都聽得入迷,計繁更是忍不住追問道:“然后呢?你是不是將碎片的位置告訴了別人?”

    “怎么可能?”李悲秋冷笑一聲。

    他?臉上的玉石面?具像是在發著寒光,過了這?么多?年,提起此事,仍是恨意?難消!

    李悲秋兀自緩了一會才繼續講下去。

    元笑哀失去神器碎片之后郁郁寡歡數日,養病之時,一有風吹草動便疑心是他?二師兄找了過來。

    “大師兄,放寬心,就?算二師兄找來了,只要我不說?那神器所在何處,他?就?找不到。你安心養傷,等你能走之后,我就?帶你回滄夷山,好將此事稟告給師父。”

    且說?白了他?倒也不怕二師兄會找過來。

    一是他?并不完全相信元笑哀的片面?之詞;二是即便元笑哀說?的是真的,如今他?有所防備,只要多?加注意?,必不會被?二師兄所傷。

    然而即便他?這?么說?,元笑哀卻更加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突然有一日,元笑哀拉住他?的手。

    “三師弟,我不放心,他?既然已?經搶走了我手上的神器碎片,又怎么可能這?么久了不來找你?”

    李悲秋當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過了片刻,元笑哀忽然盯著他?,一字一句道:“定是他?已?經拿到了你的那份神器!”

    不知為何,李悲秋被?他?這?一眼?看得汗毛倒立,結結巴巴道:“不、不可能,我藏在了哪里只有我自己知道,大師兄你多?心了吧?”

    “怎么是我多?心?”元笑哀質問道:“莫非你與你二師兄是一伙的,你根本?就?沒藏那碎片,而是將碎片交給了他?!”

    “師兄你說?什么呢!”李悲秋聞言變了臉色,“我若真與二師兄是一伙的,豈不是早在你找來的時候就?將你殺了?怎會留你到現在?”

    元笑哀怔了片刻,這?才松懈下來,“沒錯,是這?樣。”

    他?抓了抓頭發,神色憔悴,“三師弟,我還是放心不下,你說?若是他?早就?有所圖謀,會不會在你下山的時候就?派人跟著你,找到了你藏碎片的地方?”

    李悲秋更是覺得好笑,他?敢保證,他?藏碎片的時候,身邊絕無一人。

    “三師弟,不是我不相信你,但做事還是更把握些?好。”

    “那我再去藏的地方看看?”李悲秋有些?拿不定主意?。

    元笑哀搖頭,“我只怕他?會做出個假的換了真的,以你的眼?力?恐怕也分不出真假。”

    他?從懷里取出一根銀香交給他?,這?銀香不長,約莫半刻鐘的時間就?能燒完。

    “師父所做的神器與這?銀香互有感應,你且去你藏的地方,將此香點燃。若神器仍在,此香便會熄滅,我也就?放心了。”

    李悲秋接過。

    燒根香而已?,何況此香又不長,費不了多?長時間。

    他?雖然覺得大師兄多?心,但畢竟是師父交代的事,如大師兄所說?,謹慎些?也沒什么。

    于是當夜,他?便趁夜深人靜之時,帶著銀香去了神器所藏的位置。

    他?這?位置挑得極好,神器碎片被?他?藏在了當地人供奉的神龕之下,人們再如何也不敢對神仙不敬,所以也不用擔心有人會不經意?間將神器挖出來。

    李悲秋這?一路都走得極為小心,確保沒人之后,他?才進?祠廟點燃了銀香。

    然后眼?睜睜看著銀香燒完。

    “啊?”計繁大驚失色,“難道真如你大師兄所說?,這?神器已?經被?你二師兄給換走了?”

    其余幾人面?面?相覷,總覺得事情沒這?么簡單。

    片刻后,虞幼泱淡聲道:“不,神器仍在,我爹做出的東西,根本?就?沒有銀香互有感應一事。更何況若真有能產生感應的銀香,讓你們去藏這?神器碎片豈不是沒了意?義?倒時豈非拿著銀香便可找到神器?”

    “你和師父一樣,都是聰明人。”李悲秋呆愣地看著虞幼泱,喃喃道:“只可惜我沒你這?么聰明,稀里糊涂地上了他?的當。”

    第68章 往生崖8

    當年在發現“神器碎片已經被二師兄換走”之后, 李悲秋又驚又怒,本想先回滄夷山稟告師父,卻又被大師兄攔住。

    元笑哀道:“三師弟, 事情既然已經發生, 當務之急是彌補過錯, 你去?尋你二師兄的蹤跡, 我傷重難愈,稟告師父一事還是交由我來做。”

    李悲秋當時可謂六神無主,自然他說什么就是什么, 當即便踏上了尋找二師兄的路。

    等時間一長,他苦尋無果, 夜深人靜的時候將此事翻來覆去?的想,才終于發現了不對?之處。

    然而等他回到當初那個祠廟, 自然是什么都找不到了。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

    李悲秋講完之后, 陳少微不住咂舌, 設身處地地代入自己,細思之下才覺得?元笑?哀此人不止是城府極深, 且深諳人性,否則李悲秋也不會就這么上?了他的當。

    元笑?哀找到李悲秋時的那一身傷, 恐怕也是他自己傷的, 為的就是降低李悲秋的防備,而李悲秋的那位二師兄,若他猜的不錯,應該早就已經遭遇不測了。

    而之所?以?沒有殺了李悲秋,就是為了留著他混淆明夷散人的視聽。

    此人極為耐心地蟄伏數月, 且不停地做出?焦躁之態,直言二師弟會來找李悲秋要?剩下的那枚神器碎片, 時日一長,李悲秋心里也就被他種下了這個種子。

    等到李悲秋也開始愁眉不展的時候,便?是元笑?哀收網之時。

    至于那根銀香……想必也不是什么簡單東西,元笑?哀雖然不知道李悲秋將神器藏在了何處,但只需找到銀香點?燃的地方,便?也就找到了神器的位置。

    陳少微捫心自問,倘若有這樣一個人,愿意?花出?幾?個月的時間陪他演這樣一場大戲,他恐怕也會著了道。

    虞幼泱冷哼一聲,“以?前被元笑?哀騙,前不久又被朱紅流騙,這么多年過去?,你還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李悲秋默不作聲。唐元也是第一次聽他講這些,雖然有心想為李悲秋辯解幾?句,但畢竟說這話的人是虞幼泱,也只好一起受著。

    “后來呢?那個元笑?哀就逃到了天玄宗去??”

    李悲秋回道:“此人原本就是天玄宗的人。這么多年,我不止是在為你的寒氣想辦法,也是想為師父追回那幾?枚神器碎片。”

    虞幼泱一聽這話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覺得?李悲秋雖然有些笨,但這么多年一直都在想辦法彌補,也算是對?爹爹一片赤誠。

    “我爹會不會原諒你我可不敢保證,但我會為你說幾?句好話的。”

    李悲秋聞言喜不自勝,情至深處還落了幾?滴淚。

    虞幼泱起身,“好了,如今這往生崖也沒有待下去?的必要?了,我這就帶著你們幾?人回滄夷山,爹爹什么時候能出?關我也說不準,但滄夷山清凈,倒也適合你養傷。”

    自從被趕出?來的那天開始,李悲秋就沒想過自己還有能重回滄夷山的那天,一時間無語凝噎,帶著唐元給虞幼泱磕了三個頭才起身。

    陳少微沒忍住看了虞幼泱一眼,見她不勸不躲,反而一臉理所?當然之色,再?次感嘆她可真是位不折不扣的“大小姐”。

    又看了一眼燕遲,見他從始至終一直站在虞幼泱身后,便?知他肯定也是要?跟著一起回滄夷山的。

    算了,至少還有計繁愿意?和他一起回小陽山-

    往生崖尋常人是上?不去?的,一路下山,分外清凈。

    陳少微有些心不在焉。

    明夷散人那樣的人都能為了虞幼泱放棄一直煉的神器,可為何他爹就……

    他往武威的方向望了一眼,白霧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瞧不見。

    要?不……就順路回家看一看?

    還是回家看一看吧,畢竟元戈剛剛成親,曲千熒也才嫁過來,族里還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他這個做哥哥的,怎么也該回去?看上?一眼,否則倒真顯得?元戈身后無人。

    不錯,他是為了元戈,才不是為了他那個只知道教訓他的爹。

    打定主意?后,陳少微對?著計繁道:“我要?回武威陳家看一看,你可要?隨我一起?”

    計繁擦了下額頭的汗,一邊扶著陳少微的手臂,一邊留意?著腳下,“當然要?一起,四師兄去?哪我就去?哪。”

    陳少微點?點?頭。

    這樣也好,計繁年紀小,又從沒出?過這么遠的門,讓他自己回去?,他反而還不放心。

    “等等。”在最前方開路的燕遲抬手示意?眾人停下。

    虞幼泱打眼一瞧,山腳下聚了好一群人,安營扎寨,應該是守了有段時日。

    “肯定是朱紅流將我們的事抖了出?去?,依我看,這些人都是來抓你的。”陳少微低聲道。

    “啊。”虞幼泱這回仔細看了看,不悅道:“一群烏合之眾,究竟是來送死還是要?來抓我?”

    未免太看不起她了吧?

    陳少微:“……”

    他大概是能理解的,修仙界中的這幾?大仙門有多少人盯著,朱紅流受了那么重的傷,不可能一點?消息都流不出?去?。

    這些仙門都精著呢,誰都不敢輕舉妄動,都等著做漁翁呢,也只有這些散修會被輕易煽動。

    燕遲喚出?冥光。

    “我去?解決。”

    他傷雖然還沒好徹底,但對?付這群人還是綽綽有余。

    李悲秋見狀,忙對?還在扶著自己的唐元使了個眼色。

    唐元擔心道:“師父,您怎么了,眼睛也開始不舒服了嗎?”

    李悲秋:“……”

    他笨也就算了,怎么連他的徒弟也這么笨。

    一點?都不會來事,豈不是會被燕遲給比了下去??

    李悲秋咳了兩聲,掩唇低聲道:“你也跟著去?。”

    風頭總不能全被那小子一個人給出?了。

    唐元這才點?頭稱好。

    陳少微額角跳了跳,一手一個將兩人齊齊攔住。

    “好什么好?你們去?了,真和他們打起來,那才是給了他們借口,讓他們名?正言順地抓你們。”

    虞幼泱揚著臉道:“那就讓他們都來,我倒要?看看誰有那個本事。”

    一個個都是祖宗!陳少微覺得?自己才是孫子,耐著性子好言好語道:“知道你有本事,但你也不想日后游歷的時候總有人源源不斷地來抓你吧?難道你就不煩?”

    這句話可真是說到她心里了。

    虞幼泱驕橫跋扈,好逸惡勞,遇到麻煩事,那是一點?也不愿意?沾邊的。

    一想到日后這些人會從各種各樣的地方冒出?來,她就覺得?煩,蹙著眉道:“那你說怎么辦?”

    陳少微嘆氣道:“你們什么話都不用?說,讓我來就好。”

    他率先下山,那些人一看見有人下來,俱嚴陣以?待。

    “諸位同修,此處荒無人煙,何必聚在這里受苦遭罪呢?”

    其中一人道:“少廢話,把明夷那妖道的女兒交出?來!”

    陳少微道:“諸位且聽我一言,那明夷散人縱是有天大的過錯,罪不及孥,咱們修士更要?講道理才是啊,否則傳出?去?,豈不是落人口舌?”

    “我們不會對?她做什么,抓她回去?,也是為了引她爹出?來,好一舉滅了那魔頭!這位道友不必多言,還是速速讓開的好。”

    陳少微心中暗道:這群人真是不知好歹,他們以?為他苦口婆心地是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救他們!

    身后李悲秋按捺不住,含怒道:“師父退隱多年,如今竟是什么人都敢來踩上?一腳了。”

    這時人群里有人將陳少微認了出?來,“我才去?過西河,這人我認得?,正是陳家那個大公子!他差點?沒把自己親爹給氣死,如今竟然還管起別人爹來了,真是好笑?。”

    陳少微被他言語一激,當即怒道:“你說甚么?”

    燕遲與唐元、計繁一并沖了過來,眾人都亮出?了自己的法器,一時間劍拔弩張。

    恰時,天邊忽地飛來一頂仙轎,前后共有四頭雀妖抬著轎子,一路飛了過來。

    這下眾人見狀,無不交頭接耳道:“這雀妖看著少說有千年修為,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讓四頭這樣的大妖抬轎?”

    “這雀妖好生乖順,莫非來的人是明夷散人?不是只有他才有這般御妖的本事么?”

    這四只抬轎的大妖,只一個就能將他們這些人給滅了。

    轎子落地,連虞幼泱也為之側目。

    這仙轎極大,轎頂上?掛著層層紗幔,輕輕浮動,顯然這轎子也是一樣法寶神器。

    來的人當然不可能會是她的爹爹,想到那名?單上?通緝爹爹的原因被纂改一事,虞幼泱心道:想必便?是這股勢力掌握了御妖的法子,只是不知來的究竟是何人,竟然有這么大的排場。

    一柄玉扇挑開紗幔,轎子上?走下來位年輕公子。

    此人一身白衣勝雪,容貌不凡,且眉眼含笑?,教人看了難免心生好感,他頭上?帶著一頂金冠,金冠中央嵌著一顆紅色的寶石,顯得?無比華貴。

    他下轎,一眼便?看見了尚在后方的虞幼泱。

    虞幼泱見他看過來,也不再?藏著,索性直接走了出?來,打量起他。

    看不出?什么靈力修為,想必是如她一般,用?了能隱藏修為的法寶。

    此人信步上?前,走到虞幼泱面?前不遠處停下,卻沒先和她說話,而是看向身后的那些人,側過身,呈保護姿態微微擋住她。

    “諸位同修,在下天玄宗江湛淵,虞姑娘乃是在下的未婚妻,不知諸位可否看在在下的薄面?上?,不再?計較?”

    第69章 武威1

    天玄宗?

    虞幼泱若有所思。

    未婚妻?

    燕遲臉色一變。

    為江湛淵抬轎的這四頭雀妖威懾力太足, 散修們面面相覷。

    這天玄宗數年未有消息,今日出現,不僅帶來了這樣四頭大妖, 居然還……和明夷妖道的女兒有關系?

    且不說天玄宗是天下第一宗門?, 便是瞧在?*?這四頭妖獸的份上, 他們也?是不敢多說什么?的。

    “既然如此, 我等也不再糾纏。”

    眾人說了幾句場面話后相繼離開。

    四頭雀妖無?比乖順,尾羽色彩華麗,直教人移不開眼, 只可惜剩下的這些人里,沒一個人在?欣賞它們。

    燕遲默不作聲地站在?虞幼泱身側, 目光銳利地盯著江湛淵,而后者全神?貫注地看著虞幼泱, 柔聲道:“我來接你?回天玄宗成?親。”

    虞幼泱笑道:“怎的我卻不知自己還有個未婚夫在??”

    江湛淵也?笑, “自然是父母之命。”

    擺明了是說她娘就在?天玄宗。

    虞幼泱點頭, “好吧,既然如此, 這樁親事還是要認的。”

    她掃了一眼四只抬轎的雀妖,輕笑一聲。

    “想必你?還不太了解我, 我且告訴你?, 我虞幼泱,要用就用最好的,下次接我記得用鳳鸞,可別?想用這四只小鳥來糊弄我,記住了么??”

    她是有意想給江湛淵難堪, 鳳鸞這樣的神?鳥在?修仙界中?幾百年前便沒了蹤跡,又哪能捉來做坐騎呢?

    然而江湛淵面上神?情?未變, 仿佛拿她當成?了個不懂事的孩子?,笑了笑,“好,我記住了,這次是我委屈你?了。不過這孔雀也?有孔雀的好處。”

    他看向四頭孔雀,嘴里發出短促的哨聲。

    下一刻,四頭孔雀齊齊展開尾羽,金翠色的尾羽緩緩抖動著打開,因為是修為千年的大妖,雀翎周圍還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金色,絢爛無?比,饒是虞幼泱也?被驚艷得片刻失語。

    “臨時練的小把戲,用來哄你?開心?的,可還滿意?”

    孔雀本就是高?傲的鳥,更別?說是大妖,能讓它們一起開屏,定要花費不少時間。

    虞幼泱喜歡這些好看的東西?,欣賞了一會,笑逐顏開道:“還算滿意,你?能為我摘支雀翎玩玩么??”

    “這有何難?”江湛淵一手負在?身后,身形一動,飛到了孔雀背上站好,挑了支最大的雀翎,那孔雀竟也?乖乖任由他摘。

    江湛淵拿著雀翎落回到她身前,他這兩下飛得又快又穩,顯然又是一位高?手。

    “喜歡么??”

    虞幼泱并未接過,只是伸手在?柔軟的羽毛上輕輕掃過。

    “漂亮是漂亮,不過越漂亮的東西?越要用心?去養,這雀翎也?只漂亮這么?一會,時間一長便失了光澤,還是扔了吧。”

    江湛淵完全沒有被她耍了的氣憤,而是溫聲笑道:“能令你?展顏片刻,已經是它最大的用處。”

    手腕翻轉間,那支巨大的絢麗尾羽已經被他用靈力毀去,不見一點痕跡。

    計繁見了,心?里好一陣失落。

    他還等著江湛淵把雀翎扔了之后,好拿過來玩玩呢。

    江湛淵道:“走吧,我帶你?回天玄宗。”

    虞幼泱瞧著他眨了眨眼,“哎呀,我忘記說了,和你?回天玄宗倒也?沒什么?,只是我這兩個爐鼎還未安排去處。”

    “爐鼎……?”這下江湛淵堪稱完美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點不一樣的神?情?,只是他很快便調整好了,“好,我等你?。”

    厲害啊,未婚妻養了爐鼎,還是兩個,這都能不生氣。

    陳少微在?心?中?嘖嘖稱奇,這哥們這么?能忍,將來肯定能成?大事!

    虞幼泱看著燕遲和唐元,“你?們兩個也?看見了,如今我要去一趟天玄宗,再帶著你?們兩個委實不太方便。”

    她話音剛落,燕遲抓住她一只手,慢慢半跪在?地上,將額頭貼了上去,低聲道:“大小姐去哪我就去哪。”

    他身體才見好,看上去難免有些脆弱,此刻低著頭,像只即將被主人遺棄的小狗。

    “別?再丟下我。”

    “……”虞幼泱眼眸微動。

    夢中?他將靈光寶玉交給別?人一事的來龍去脈她不得知,但總歸是個隱患,不如就將他放在?身邊看著,省得生出什么?她不知道的變故。

    虞幼泱將他拉起來,心?疼道:“我怎么?舍得扔下你?呢?”

    她看向身邊的江湛淵,歉然道:“江公子?,你?也?看見了,我這爐鼎越發有些恃寵而驕了,連我的話都不聽?,我也?只能帶著他了。”

    江湛淵頓了一下,微笑,“無?妨。”

    虞幼泱又看向唐元,人多了她可看不過來。

    “你?就和你?先和你?師父走吧?”

    唐元委屈地看著她,很想像剛剛燕遲那樣為自己爭取一下,然而虞幼泱走到他身邊,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她二人這模樣像極了耳鬢廝磨,燕遲努力將視線移開,不去看他們。

    反正現在?留在?她身邊的是他。

    至于這個未婚夫……燕遲打量他幾眼。

    察覺到他的目光之后,江湛淵也?看向他,先是皺眉,片刻后輕笑出聲,“瞧我這記性,不過幾年沒見,竟險些認不出來了。”

    “……”

    燕遲怔愣片刻,才認出他來。

    “這不是燕遲么??竟然做起爐鼎來了。”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別?來無?恙?”

    虞幼泱回過頭,“你?們兩個認識?”

    “何止認識——”

    燕遲冷冷地打斷他,“前塵往事而已,不值一提。”

    “好吧,”江湛淵挑眉道:“確實不值一提。”

    “……”虞幼泱沒多問,看向唐元,“記住了么??”

    唐元點頭,“放心?吧。”

    虞幼泱這才轉身準備上轎。

    到了轎前,燕遲和江湛淵都向她伸出手。

    虞幼泱輕飄飄地搭上了燕遲的手臂,對著江湛淵莞爾道:“我這爐鼎不懂規矩,若不理?他,怕是夜里又該鬧我了……江公子?不介意吧?”

    江湛淵從容地收回手,“當然不,”他停頓了一下,語氣里是明晃晃的輕蔑,“不過一個爐鼎而已,不是么??”

    燕遲身子?僵了一瞬,沉默-

    四只雀妖起飛,留在?這里的幾人目送著這頂豪華的仙轎遠去。

    唐元走到李悲秋身邊,“師父,我們先回滄夷山吧。”

    李悲秋還在?望著雀妖的身影,眉頭緊鎖,心?里不知為何總是有些不安。

    師父當年煉出的那件神?器,究竟有些怎樣的神?通,竟然連師父那樣的人都能說出無?法駕馭這樣的話。

    另一邊陳少微彈了下計繁的頭,“別?看了,我們也?走吧。”

    說著又嫌棄道:“沒出息,幾個孔雀妖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可那是千年的孔雀妖!

    計繁只敢在?心?里默默反駁,而且四師兄自己剛才不也?看得兩眼放光嗎?

    陳少微帶著計繁與李悲秋二人辭別?后,踏上了回武威的路。

    常言道:近鄉情?更怯。

    真是半點不假。

    離武威越近,陳少微心?里的那點激動反而逐漸轉變為緊張。

    武威是陳家的本家所在?,自然是一片欣欣向榮,陳少微走在?繁華的街道上,不停地將四周的店面與記憶中?的做比對。

    一邊比對,一邊清晰地認識到:原來他都已經這么?多年沒回家了啊。

    計繁看出他有心?事,默默跟在?他身邊。

    等回了家,看見父親之后該說些什么??

    想著想著,陳少微走得越來越慢。

    當年正是他叛逆的時候,一邊是天資實力碾壓他的弟弟,一邊是恨鐵不成?鋼總是責罵他的父親。

    還有明里暗里使絆子?的族親和來自各方的壓力……

    他本就厭惡極了這些世家之間的虛與委蛇,于是便和父親大吵了一架,直接離家出走了事。

    走了沒多久便聽?說陳家的家主因為大兒子?的事怒急攻心?,陷入昏迷。

    如果說離家出走是沖動之下做出的舉動,那么?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后,他又偷偷潛回陳家,便是深思熟慮、三思過后又三思的決定。

    那時回家的路上他不停反思,父親年紀大了,身體又落下了病根,他為什么?就非要和他對著來呢?

    說到底父親不也?是為了陳家好么??

    只不過是……從未考慮過他的想法而已。

    然而等他偷偷回了家,來到父親房外,卻聽?到了本該在?昏迷中?的父親與他人談話的聲音。

    “家主,大公子?真的會回來嗎?”

    “我的兒子?我會不知道么??哼!本事沒多少,缺點一大堆,心?慈手軟,他會回來的。”父親的聲音仍舊如同記憶中?那般冷漠,“此次我裝病一事,不止為了引他回來,更為了引出家中?那些心?懷不軌之徒,等到他們露出馬腳……”

    后面說了什么?,他已經沒心?思再聽?下去,只覺得身上徹骨的冷,如墜冰窟一般。

    老實說,那夜他聽?到之后的具體感受已經被他忘記得差不多了,也?許是他根本就不想記得。

    對那夜唯一的印象就是月光很亮,照在?剛下過雨不久的路上,他沒注意腳下,不小心?踩進了水坑里。

    到陳家的這條路他走過無?數次,陳少微下意識看了眼腳下。

    今天天氣很好,又到了春日,路邊迎春花相繼盛開,充滿了生命力。

    見了父親之后,要和父親說些什么?呢?

    如今他脾氣已經好了很多,怎么?也?不會再與父親吵起來了吧?

    他心?事重重,也?就忽略了路上人們悲痛的神?情?。

    過了這個轉角,就是陳家的大門?。

    他緊張得咽了下口水,低頭看了眼身上的道袍。

    即便已經很平整,他卻還是彎腰理?了理?,隨后又看向計繁,“我的道髻亂嗎?”

    計繁搖頭,“不亂不亂,師兄,這一路上你?已經問了我五次啦!”

    陳少微緊繃著臉,深呼一口氣,帶著計繁過了轉角,隨后怔在?原地。

    只見陳府前掛著白?幡布,門?前兩個白?色燈籠上清楚地寫著黑字:

    奠。

    第70章 縹緲間1

    仙轎之上, 虞幼泱坐在中間,兩?個男人一左一右地坐在她身側。

    她斜靠在燕遲懷里,絲毫沒有顧忌到自己名義上的“未婚夫”還在自?己身側。

    無論何時, 燕遲身上于她而言都是暖融融的, 倘若真的棄了他, 她也許真的會舍不得。

    虞幼泱懶洋洋道:“抱歉啊江公子, 不過為了我們日?后相處能更和諧,希望你能早日?適應。”

    她的挑釁江湛淵全盤接收,不僅如此, 還拿起小幾上的一顆柑橘,為她剝好遞過去。

    “我說了, 一個爐鼎而已,我不會介意?的。”

    虞幼泱挑起眼皮看了一眼, 沒動。

    燕遲動作自?然地接過, 細心為她剝開上面的橘絡, 隨后遞到她嘴邊。

    她這?才張嘴。

    江湛淵:“……”

    “是我疏忽了。”他輕笑一聲,隨后意?有所指道:“不成想這?么多年過去, 你做起這?些伺候人的事?竟是更加得心應手了。”

    “……”虞幼泱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略顯生硬地轉移話題, “還不知天玄宗究竟移去了哪里。”

    江湛淵似是沒注意?到她的異樣?, 答道:“是海上的一座靈島,詩云‘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是以取名為縹緲間。”

    虞幼泱淡淡道:“名字不錯。”

    仙轎的速度很快,江湛淵解開海面上的禁制, 四只孔雀帶著仙轎緩緩落下。

    這?里靈氣充沛,天玄宗的建筑更是巍峨宏偉, 時不時有悠揚鐘聲傳來。

    江湛淵帶著虞幼泱踏上白玉階,“還不知你住不住得慣。”

    四周都是茫茫的海面,又有禁制在,難怪世人找不到天玄宗的所在。

    虞幼泱道:“既是父母之命,也該叫我見一見才是。”

    “這?是自?然。”江湛淵柔聲道:“義父義母近日?便?會出關,等他們出關之后,我便?帶你去見他二人。”

    “義父義母?”

    江湛淵笑笑,沒再說話,繼續帶著她往前走?。

    幾人一路上遇見不少天玄宗的弟子,皆一襲白衣,遇見江湛淵后恭敬行禮,喚一聲“大師兄”。

    虞幼泱下山這?么久,遇到過自?稱前十的梅家人,也去了西?河曲家,連朱家的人也交過手,可如今見過這?天玄宗的弟子后,心還是微微沉了下來。

    差得太遠了。

    一宗三姓,便?是將陳家、朱家、曲家所有的人都聚在一起,也未必打?得過天玄宗。

    可天玄宗不是說隱世已久么?

    又哪來的這?么多天資不凡的弟子。

    還是說天玄宗真就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將修仙界中的天才全都招來做弟子。

    總覺得……事?有蹊蹺。

    為她準備的房間位置很好,一眼看去,可以將整個縹緲間的風景盡收眼底,不僅如此,房間內的布置也很用心,樣?樣?都很金貴,連照明?用的都是夜明?珠,到了晚上,只要把外面的那層遮光罩取下就好。

    可見天玄宗實在是財大氣粗。

    江湛淵體貼道:“我看你眉宇間有些疲倦,不如今日?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再帶你在宗內走?走?。”

    虞幼泱點?了下頭,她的確有些累了,也懶得再應付他。

    江湛淵離開后,虞幼泱四處瞧瞧,走?到床上坐好。

    燕遲把她的靴子脫下來放好。

    從在西?河外兩?人重逢之后,身邊一直多了個唐元,這?么算起來,兩?人竟然已經許久沒有這?樣?獨處過了。

    虞幼泱縮回腳,燕遲動作一頓,抬頭看她。

    她打?量著他那張冷峻的臉,“江湛淵的話,你不準備解釋一下嗎?”

    燕遲道:“舊主而已,無甚可講……你問起這?個,是在好奇我的事?嗎?”

    虞幼泱哼了一聲,移開視線,“你知道的,我不喜歡臟東西?。”

    她想到第一次采補他的時候,神色緩和了些許。

    “算了,你上來吧。”

    帳鉤被挑開,層層的紗帳落下。

    虞幼泱想回頭去看他,頭剛偏過去,他的唇舌便?迎了上來。

    燕遲什么都好,唯獨在這?件事?上,總是會不經意?流露出強勢的一面,虞幼泱想說的話也變成了唇齒間細碎的低吟。

    過了許久,他放開她,又啄了幾下,啞聲道:“你知道的,我只有你。”

    他本以為只要能留在她身邊,就已經別無所求,可江湛淵的出現還是讓他意?識到了一直都在逃避的一件事?。

    她日?后會嫁人嗎?

    既然他獨占不了她,那旁人也該同他一般才是。

    沒人能獨占她。

    “在想什么?”

    他回過神,“你不會嫁人的,是不是?”

    虞幼泱還真認真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

    想來想去,覺得沒人能配得上她。

    不過對著燕遲,卻道:“你一個爐鼎,不覺得管太多了嗎?”

    “……”

    他慢慢放開她,起身坐了起來,長發滑落,遮住他肩上的咬痕。

    虞幼泱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怎么?”

    “有一件事?,我始終想不明?白。”他垂眸看著她,“你只說是好玩,可我卻覺得,你心里是恨我的。”

    說話間他一直探看著她的神色,果然,虞幼泱斂了笑意?。

    一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片刻的沉默后,她也坐了起來,懶懶靠在他肩上,碰了碰他明?顯的喉結。

    “既然已經決定?留在我身邊,還問這?些做什么?”她頓了頓,“不過我也想不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明?明?她對他這?么壞,知道了一切之后,怎么他卻還是要留在她身邊呢。

    燕遲沉默著。

    想要什么?

    想要她像以前那樣?看他,像以前那樣?對他撒嬌……像她裝出來的那樣?愛他。

    可是他也知道,這?些是不可能的。

    她不喜歡他,甚至于恨他。

    他也該是恨她的才對,那樣?玩弄他,欺騙他……

    可只要一看見她,他就想抱她,撫摸她柔順的長發,親吻她柔軟的嘴唇。

    “……”他喃喃道:“我也不知道。”

    哪怕他們兩?人已經做過了世間最親密的事?,可卻像是有層看不見的東西?始終隔著彼此,仿佛他拼盡全力也不能打?破。

    究竟要他做到什么地步,她才肯正眼看他?

    每每想到此處,心中都會涌上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一旦提到這?件事?,虞幼泱也沒了心思,連裝都懶得再裝,重新躺好。

    “睡吧,我很累了。”-

    江湛淵原本以為虞幼泱只是借燕遲來給他難堪,只要他冷處理,時間一長,等她覺得無趣之后,也就停了。

    哪知這?兩?日?虞幼泱倒是更起勁了,且絲毫不避諱,即使是在公共場合,也與燕遲舉止親密。

    即便?是爐鼎,也未免太上心了些。

    而且……這?個虞幼泱可比他想的還要難搞。

    縹緲間與世隔絕,江湛淵又交代過旁人不得來此處打?擾她,是以虞幼泱這?兩?日?呆得很是快活。

    她本身就不愛熱鬧,否則也不會在滄夷山上生活那么久。

    那日?的談話似乎被兩?人刻意?遺忘,在這?種事?情上,他們兩?個總是很默契。

    江湛淵來的時候,他們兩?個正在吵架。

    燕遲冷著一張臉,面容似乎有些僵硬,連說出的話也硬邦邦的。

    “不可能。”為了表明?自?己的決心,他又補充道:“我勸你死了這?條心。”

    “為什么啊,”虞幼泱大失所望,“試一試嘛!”

    為了達成目的,她甚至不惜開始晃著他的手臂撒嬌,“反正就給我一個人看,而且這?么做的又不是只有你。”

    燕遲不為所動,“不行。”

    江湛淵負手走?進來,瞥見虞幼泱正從身后半趴在燕遲的肩上,神色未變,笑道:“不知道是什么事?,或許我可以代勞?”

    “你?”虞幼泱動都沒動,將他從頭到腳地打?量幾遍,撇嘴道:“還是算了。”

    只有燕遲穿她才想看,別人卻是毫無興趣。

    江湛淵心情有些微妙,正好又看見燕遲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于是又道:“究竟是何事??”

    燕遲輕笑一聲,示意?他看向一旁的桌子。

    江湛淵看過去。

    擺在上面的是一套衣服,輕薄的紅紗,他確認了好幾遍,的確是一身男裝。

    只是瞧著也太露了,恐怕大片胸膛都會露出來,這?衣服的下袍也很奇怪,若是穿上,行走?間豈不是連大腿都能看見?

    見他臉色難看,燕遲道:“這?衣裳你若是穿了,定?能如那開屏的孔雀一樣?,或許能討她幾分歡心。”

    虞幼泱被他這?句話逗得直笑,“可別,我說了,我只想看你穿。”

    “……”燕遲面無表情道:“我是爐鼎,不是男寵。”

    虞幼泱歪頭,“有什么區別么?”

    她湊到他耳畔,“你若是穿著這?身衣服,再用那天的手段引誘我,說不定?我頭腦一熱,色令智昏,什么都能答應你。”

    江湛淵:“……”

    眼見他們兩?人說的話越來越不堪入耳,如此旁若無人的調情,讓他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手中的玉扇輕輕扣了一下桌子,發出一聲輕響,打?斷了他們。

    虞幼泱抬眼向他看過去。

    江湛淵走?上前,輕輕挑起她耳畔的一縷頭發放在指尖捻了捻。

    “泱泱,我知道你愛玩,這?種上不得臺面的東西?私下里玩玩就好,又何必鬧得不愉快呢?”

    虞幼泱哼笑一聲,站起身直視他,硬是將江湛淵逼得后退了一步。

    “江公子,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明?白。”

    明?明?她不如他高,可江湛淵竟然從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壓力。

    “什么?”

    虞幼泱還是笑,眼睛彎著,瞧上去單純爛漫。

    “且不說我最后同不同意?嫁給你,就算我真的嫁了,你也該明?白,娶我,你是高攀,而我嫁你,則是低嫁。”她微微歪了一下頭,“所以,和我說話該用什么態度,你明?白了嗎?”

    江湛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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