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縹緲間2
直到看見靈柩里父親的尸身?前, 陳少微都還覺得這是一場局。
也許是像之前那樣?,為了騙他回來,也可能是陳家內部的局勢又發生了什么變化, 所以需要?假死?來做局, 畢竟他父親最擅長做這種事了不是嗎?
陳少微雙手死死扒著棺木, 看?著里面陌生又熟悉的父親, 好半天才說出話。
“……這是怎么回事?”
他掃過靈堂里跪著的族親,視線落到曲千熒身?上。
這些族親的話他一句也不想聽,他看?著曲千熒, “元戈呢?”
曲千熒起身?走到他身?邊,神色憔悴, “大哥,說來話長。”
她眼?神帶過, 示意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
陳少微沉默地和?她走了出去。
剛嫁過來就遇上這樣?的事, 曲千熒也是忙得焦頭爛額, 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
“元戈受了傷,還在昏迷, 族里一時群龍無首,還好你回來了……”
“元戈受傷了?”陳少微從方才就開始一片混沌的腦子?終于有了些微清醒, “帶我去見他。”
床榻上, 陳元戈雙眼?上蒙著約三指寬的紗布,靜靜地躺著。
眼?睛對依靠天眼?立足的陳家人?來說何等重要?,陳少微心里一緊,急得把曲千熒拽出了房間,壓低聲音問道:“他的眼?睛怎么會受傷, 嚴不嚴重?”
以元戈的本事,怎么可能?會受這樣?的傷?
曲千熒嘆口氣?, “你先別急,他的眼?睛并無大礙,只要?好好養上一段時間就能?恢復了。”
她將陳少微與計繁二人?帶到偏房,這才將經過說了出來。
原來當初西?河外眾人?分別后,陳元戈與她帶著眾人?在回武威的路上途經一處山林,瘴霧彌漫,只得先原地休息。
那瘴霧很是詭異,等了五天也不見消散。
像她與陳元戈這種修為高的還好,可是那些修為較低的弟子?就有些受不住了。
可在這滿是瘴霧的山林之中若是貿然行動,只怕會走失,造成更多不必要?的損傷。
最后只能?由陳元戈開天眼?,帶著眾人?繼續前進?,結果走出沒多遠就遇上了前來尋找他們的陳家主。
他們這幾日沒了消息,陳家主心急如焚,這才帶著人?來找。
然而雙方碰面之后,陳元戈再一開天眼?,就被傷了眼?睛。
“什么東西?傷的?”陳少微激動出聲。
曲千熒面色沉重,“是明光鏡,足足有幾千個之多。”
陳少微被驚得失了聲。
明光鏡,顧名思義,是一面靈鏡,反出的光經由靈力加強,可干擾修士的視線。
可這明光鏡一面就要?耗費萬兩……幾千個……
還真是大手筆啊。
朱家么?
不可能?,朱紅流自身?難保,又怎么可能?幾乎掏空半個家底來對付元戈?
曲家?
更不可能?了。如今陳曲兩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可能?會這么做。
難道是天玄宗……
并非是他惡意揣摩,只是能?一口氣?耗費幾千個明光鏡的,絕非尋常仙門?可以做到。
可若真是天玄宗,他們的目的又是什么?
曲千熒道:“你也知道,公爹有多看?重他,公爹擔心拖的時間太久,他的眼?睛就好不了了,于是便頂著明光鏡,開啟天眼?,帶我們出了山林。”
那明光鏡,幾乎就是專門?用來對付陳家的天眼?而做出的法器,天眼?越是厲害,收到的傷害便越重,而那山林中的瘴霧,低級的天眼?又看?不破。
陳家主的身?體自從年輕時斬殺妖獸之后,便落下了頑疾,此番將眾人?帶出山林之后,也油盡燈枯,簡單交代了后事便撒手人?寰了。
“……”
陳少微身?形晃動了一下,計繁連忙伸手扶住,“師兄,坐下歇一歇吧。”
他推開計繁的手,一路恍恍惚惚地又走進?靈堂。
無論他對他好也罷、壞也罷,可從今天開始,他再也沒有父親了-
又做夢了。
這么久了,這還是虞幼泱第二次再夢到那些事。
被燕遲交給另一個女人?的靈光寶玉、出關后抱著她尸體哭喊的爹爹、還有受了她爹爹畢生功力的燕遲……
瑣碎的、凌亂的。
“不要?……不要?!”
她被夢魘住,怎么也醒不過來,額角的碎發也被汗水打濕,貼在了臉上。
“泱泱……”燕遲低聲喊了她幾句,見她還是醒不過來,又念了一段寧神的咒語給她聽,她這才逐漸安靜下來。
虞幼泱又長又翹的睫毛顫了顫,猛地睜開眼?睛。
她像是還沒有從夢中清醒過來,怔怔地看?著頭頂的承塵,燕遲將她攬進?懷里,吻了吻她汗濕的額頭,在她背后拍了拍。
只是他實在不會什么安慰人?的話,只能?將她抱得更緊,“醒醒,是做噩夢了嗎?沒事了。”
“……燕遲。”
“嗯。”他應了一聲。
虞幼泱用力將他推開,隨后坐了起來。
燕遲不明所以,也跟著坐起身?,還不等他出聲詢問,右臉一痛,又被她扇得偏過了頭。
“……”
他無所謂地隨手抹掉嘴角的血,隨后看?向?虞幼泱。
寅時已過,早春的晨光像是還帶著冬日的寒氣?,略有些昏暗的紗幔內,燕遲愣在原地。
他清楚地看?見了她眼?里對他的恨意……還有她的眼?淚。
她哭了。
可是莫名其妙被她記恨的,又挨了打的人?不是他嗎?
要?哭也該是他哭才對。
“看?什么!”
她表情兇巴巴的,吸了吸鼻子?,想以此遮掩自己哭了的事實。
畢竟在她的認知里,眼?淚除了可以向?對方展示自己的脆弱外,其他百無一用。
可她實在又憋不住,抽噎著,短短一句話說了好一會。
“你……滾、滾出去……”
她現在一點也不想看?見他,虞幼泱的手都在顫抖,極力地克制著自己。
好想殺了他。
他一死?,夢里的所有事都不會再發生,她也不必擔驚受怕,殺了他,一切都能?從源頭上解決。
這是最省事又最有效的辦法。
畢竟她最怕麻煩了不是嗎?
她的殺意毫不遮掩地流露出來,燕遲回過神,沒有走。
今夜是他最好的機會,他要?問清楚她究竟為什么這么恨他。
片刻后,他喚出了一把匕首塞到她的手里。
他摸到了她微涼又濡濕的掌心,將她的掙扎盡收眼?底。
“我不會走,也不會躲。”
他握緊她的手,抬起,讓冰冷的匕首對著自己的心口,隨后緩緩向?前,抵住刀尖。
虞幼泱呼吸急促,恨聲道:“你以為我不會殺你?”
她的長睫被淚水打濕,一雙眼?睛濕漉漉的。
分明是這樣?惹人?憐惜的表情,然而手下卻?用力,刀尖沒入半寸,血腥味漫開。
燕遲果真如他說的那樣?,一點也沒躲,甚至還笑出了聲。
“你給的一切我都會接受,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到底恨我什么?”他主動又往前湊了一下,“就算是死?,也該讓我死?個明白?”
“你……”
再繼續下去,他真的會死?的。
虞幼泱內心掙扎著,而他還在繼續向?前,不給她一點思考的時間。
“……”
“當啷”一聲清響,沾著血的匕首被甩落在地上。
燕遲目光中滿是繾綣,聲音聽著還有一絲愉悅。
“你果真舍不得我死?。”
虞幼泱瞧見他這模樣?就覺得生氣?,“閉嘴!”
可她生氣?的模樣?在燕遲看?來只覺得可愛極了,尤其是在知道她舍不得殺他之后,看?她就覺得更可愛了。
他右臂一伸,不顧自己還在流血的傷口,將她攬進?懷里抱著,輕聲細語道:“告訴我,可以嗎?”
虞幼泱不知該怎么開口,他身?上的暖意像是將她心里的冷也一并驅散開了一樣?,她放松下來,忍不住抬手回抱住他。
燕遲沒再逼她,耐心地等著。
過了不知多久,他聽見懷里的虞幼泱聲音悶悶地問他:“你以后會背叛我嗎?”
原來她一直擔心的是這個?
在她還藏著她大小姐身?份的時候,她就已經問了他很多遍,每一遍他都很明確地告訴她不會背叛大小姐,為什么她總是不信呢?
“沒有人?能?讓我背叛你,連我自己也不可以。”
她沒出聲,不過燕遲卻?感受到自己肩膀的位置有些溫熱。
她又哭了。
他有些費力地將因失血過多而快失去知覺的左手抬起來,虛虛地攏住她,感受到了她正在發抖的身?子?。
燕遲道:“別哭了。”
虞幼泱嗓子?都有些發痛,她哽咽著問:“憑什么不讓我哭?”
很奇怪,他的擁抱將她夢中所有害怕的情緒都勾了出來。
她是很害怕,怕自己不論怎么努力都改變不了未來,她怕爹爹會死?,也怕自己會死?。
所以她哭一哭又怎么了?
燕遲不知該怎么哄她,只能?實話實說道:“你哭得我心有些疼。”
“……”
虞幼泱莫名被他這句話說得有些臉熱,隨后想到了什么,又急忙從他懷里出來。
可不是心疼么?
畢竟才剛被她扎了刀子?!
一時無語,她竟然被他氣?得笑出了聲。
燕遲唇色已經有些發白,可看?著她笑起來的模樣?,覺得自己哪怕再挨上一刀也是值的。
方才的那個擁抱,他才是真切地將她擁進?了懷里。
虞幼泱使了個法訣,暫時將他的血止住,她不知道紗布在哪里,便索性直接在自己的下擺上撕了一塊下來。
“抬手。”
她不懂什么包扎,胡亂纏了幾圈,然后瞪他一眼?,“你看?什么?”
她方才哭了半天,眼?睛肯定是又紅又腫,還不知看?起來有多滑稽呢。
想到這,她不禁有些別扭起來,側過臉去,又偷偷看?了幾眼?他的神色。
無論什么模樣?,她都定然是好看?的,他要?是敢嫌棄她,她就讓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燕遲笑了一下,重新?將她攬進?懷里。
“再讓我抱一會罷。”
第72章 縹緲間3
晨間下了點迷蒙的細雨, 燕遲尋了個僻靜的地方準備煉器。
他于煉器一道上天賦一般,也并不熱衷于此術,不過明夷散人的成??*就令世人望塵莫及, 有這?樣好的資源在, 他也就向明夷散人借了幾本書跟著學了學。
好在他對靈力的把控極為精準, 煉起器來事倍功半。
剛到下午, 江湛淵便找了過來。
“怎么沒繼續守在你那位大小姐身邊?”
燕遲看也沒看他,繼續專心煉器。
江湛淵輕笑一聲,“怎么, 有了新主,就不認自己?舊奴的身份了?”
“……”
他明顯不想善罷甘休, 燕遲收了靈力,淡淡問道:“你想說?什么?”
江湛淵隨意坐在椅子?上, 才?開?口道:“也沒什么, 只是有些好奇, 既然能讓你心甘情愿做她的爐鼎……想必明夷散人一定給了你不少?好東西吧?”
燕遲冷冷看著他,“你這?么說?, 是想領教一下嗎?”
“看來你這?三年?真是學到了不少?,竟然敢這?么和我說?話……”他話還沒說?完, 手掌一拍一推, 桌子?直接向燕遲飛去。
桌面?飛來,遮擋住其后的視線,燕遲深知此人脾性,沒有正面?接下,而是旋身避開?。
果然, 桌子?撞到他身后的門上應聲裂開?,三枚奪命釘緊隨其后, 嵌進門框里。
倘若他劈開?桌子?,定會被藏在后面?的奪命釘所傷。
江湛淵知道他身上肯定有保命的法寶,雖然沒想用這?一招取他性命,可見他躲開?,心中更加不爽快。
不過是一個被賣到他家的家奴而已,換了身衣裳就以為能擺脫掉過去的事實?了?
扇子?一展,化成?了靈劍,抬手便向燕遲刺去。
房間內施展不開?,燕遲急速退到院內,手掌撐地,長腿一踢,將他這?劍擋住,又擰過腰身。冥光被他握在手中,以一個極其刁鉆的角度從下往上斜刺了過去。
冥光本就是明夷散人根據燕遲特意鑄出?的神器,鋒銳異常,寒光閃閃,此時被注滿靈力之后更是自帶殺意,這?一下又奇又狠,江湛淵心中一驚,身子?后仰,連翻了兩個跟斗才?停下。
再看空中,他的一縷頭發正飄然落下,而低頭看去,胸前已然被劃開?了一個口子?。
江湛淵面?色一沉,一張俊臉立時顯得陰郁異常。
他本不至于躲得如此狼狽,實?在是被燕遲手中的那把神器晃去了片刻心神。
燕遲側身而立,面?上露出?哂笑之態,“如何?明夷散人送我的這?把兵器,很是趁手。”
江湛淵仔細看了幾?眼他手中的兵器。
一把經過特殊制作的三棱錐,銀色的錐身細長,尖端雪亮,手握的地方?用紅綢綁了幾?圈,一看便知比他的靈劍品階要高。
當年?燕遲才?被賣到他家中的時候,瘦骨伶仃,全身上下更是沒一塊好地方?,還經常被欺辱,是他有一次路過,念及他與他年?紀相仿,才?將他換到了他的院里。
不過是個低賤的家奴,他救了他,難道他不該對他感恩戴德嗎?
但當時燕遲并沒有說?什么,甚至連句道謝的話也沒有。
江湛淵心中雖有些不快,但若只是如此,倒也不至于讓他記了這?么久。
過了一段時間,寅時一刻,他正在院中練所學的劍法,無意中看見了燕遲正在一處角落掃雪。
江府家規森嚴,即便是家奴也被劃為了三六九等?,無疑,燕遲是最下等?。
最下等?的家奴,就算是被換到了他的院里,也是沒有機會在主子?面?前露臉的,深冬臘月,燕遲穿的卻很單薄,手上還生出?了凍瘡。
毫無疑問,燕遲又受了欺負,甚至還被高等?的家奴使喚,才?會在這?樣的時候來到此處掃雪。
若非是他需要早起練劍,還真未必會看見他。
不知為何,江湛淵驀然想起救下燕遲那日,他那很是平淡的眼神。
相仿的年?紀,燕遲的卑賤讓他生出?一股優越感,江湛淵快速挽了個劍花,激起一片落雪,讓燕遲的打掃變得前功盡棄。
“我這?一招,使得漂亮么?”
燕遲的目光從他的劍上掠過,江湛淵在他的臉上沒有看到任何崇拜羨艷的表情。
“你的劍偏了一寸。”
“……”
江湛淵的臉色霎時間變得難看起來,臉上像是被人打了一個響亮的耳光。
這?句話……這?句話昨天晚上他的師父才?對他說?過!
他的練功房看守森嚴,根本不可能有人會靠近。
但就算是這?樣,他還是驚疑不定地質問道:“你昨晚去偷看了是不是!”
燕遲不知所謂地看了他一眼。
江湛淵盯了他半晌,忽地冷笑一聲,“既然你說?我的劍偏了,那不如便由你來演示一番。”
說?完,將手中的劍扔到他腳邊。
燕遲低頭看了片刻,將劍拿了起來。
見他只是執劍,久久未動,江湛淵催促道:“你不敢嗎?”
從燕遲握劍的手法來看,很顯然這?是他第一次握劍,然而他先是揮了幾?下劍,便很快調整了握劍的姿勢。
隨后,燕遲將他今早所練的劍法使了出?來,雖然很生疏,且因為身體被凍僵而動作緩慢,但確實?每一下都很正確。
江湛淵面?色陰沉地看著他,“你若沒去偷看,又怎么會用這?劍法?”
燕遲答道:“你方?才?使過。”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劍偏了一寸?”
“不知道,直覺。”
“……”
這?劍法他師父昨日才?教給他,就算是燕遲偷學了,也不該學的比他還好,更何況依他所言,他只是看他使了一遍而已。
一個家奴……一個最下賤的家奴,竟然會有這?樣的天資……
江湛淵心中嫉恨難言,可若是直接對付燕遲又覺得有失自己?江家嫡系公子?的身份,只好甩袖離開?。
江府的下人一個比一個會看臉色,他只需要適時的給出?一個眼神,自然會有人為了討好他而去折磨燕遲。
唯一可惜的就是,過了沒多久,燕遲竟然被放走了。
思緒從回憶中抽離,江湛淵陰沉沉地看著他,直接將自己?那被他劃破的廣袖外袍扯開?扔到一邊。
“我道你不卑不亢的樣子?還能有多清高,原是看不上我江家的家奴之位,轉身去做了名爐鼎……呵,若是換了我,恐怕會羞慚得恨不能一頭撞死。”
江湛淵再度出?劍,劍格上的銘文發出?微光,衣袍無風自動,下一刻,身影消失不見。
燕遲微微皺起眉,感受著周圍的靈力變化,隨后橫過冥光,松開?手,轉身將它踢出?。
冥光的錐身刺入旁邊的一顆古樹,剩下后半截露在外面?。
隨后他也跟著飛身過去,穩穩踩在冥光上面?,一掌拍在樹上,又拍下無數落葉,燕遲一身紅衣站在落下的綠葉之間,右手一轉,已然能稱得上磅礴的靈力頓時散出?,每片葉子?上都裹挾著他的靈力,急速向四?周飛去。
這?下江湛淵不得不現身,雙腿鉤在樹干上,倒掛下來,只是如此一來便成?了近身戰,手里的長劍自然也就沒了用處。
想到自己?的靈劍本來就不如燕遲的品階高,便索性收了劍,直接拍出?一掌。
燕遲絲毫不懼,對上他這?一掌。
兩人的靈力相互抗衡,一時間竟然難以分出?勝負。
不過很快,燕遲神色微變。
江湛淵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變化,視線向下,落到他正往外滲著血的胸口上。
他竟然還有傷。
有傷都能與他打得有來有回,江湛淵目光陰鷙,既然如此……
他眼底殺意畢露。
然而下一刻,一道淺紫色的身影驀然出?現,江湛淵想收手卻已經來不及。
虞幼泱舉手一擋,反腕鉤出?,扣住他的手腕,右腳輕輕一蹬,竟然將他生生從樹上拉了下來,落到地上。
江湛淵踉蹌了兩步才?堪堪穩住身形,腕骨生疼,還不知受了怎樣的傷。
虞幼泱一身藍衫紫裙,輕飄飄地落下,層層裙擺蕩開?,陽光下,燦然得宛如一朵將開?未開?的花,燕遲緊跟在她身后,一并落下來。
她莞爾道:“我說?怎么半天找不到人,原來是躲到這?里偷懶來了。”
燕遲站在她斜后方?約一步的位置——這?是一個很符合他爐鼎身份的位置。
他分明沒什么表情,眼中的笑意卻越來越深。
她若是想找他,或是用靈犀玉簡,或是直接動一下鎖心珠,他自然就明白,會回去找她。
可是她自己?找了過來。
她不僅想找他,還主動找了過來。
燕遲手指動了動。
若不是還有外人在場,他真想把她抱進懷里,好好地親上一會。
他目光灼灼有如實?質,虞幼泱瞪他了一眼,示意他收斂些,這?才?扭頭看向對面?的江湛淵。
“天玄宗的首席大弟子?,卻在這?里欺負我身邊的爐鼎……實?在是有些……”
她露出?了一個難以言喻的表情。
無聲勝有聲。
江湛淵頓了片刻,撣了撣衣袖,微笑道:“我不過是想替你試一試他的本事……”
虞幼泱瞧見他那假笑就心煩,毫不客氣地打斷道:“打狗還要看主人,難道我上次說?的話,你一點都沒聽進去嗎?”
打狗還要看主人……
這?樣在他看來已經算得上是侮辱的話,燕遲看上去卻像是絲毫沒有被冒犯到,甚至……似乎還有些樂在其中?
江湛淵:“……”
他笑了笑,只是這?次笑得有些勉強。
“怎會?”
之前朱紅流匯報說?虞幼泱絞殺了她三首惡蛟的一只頭,他還當是朱紅流夸大其詞,但現在愈發疼痛難忍的手腕告訴他,也許朱紅流說?的都是真的。
虞幼泱哼笑一聲,下巴微抬,嬌縱之色盡顯。
“方?才?我聽你說?,若是做了爐鼎,會羞慚得想要一頭撞死,依我看倒也不必,憑你這?樣的……”她上下打量他幾?眼,“若是給我做爐鼎,羞慚的人該是我才?對,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江湛淵這?回再勉強也著實?有些笑不出?來。
“虞姑娘看來對我有很大的偏見,不過沒關系,婚后我定會好好待你,讓你早日改了看法。”
虞幼泱笑道:“婚后?還是等?我見過我娘之后再談婚后吧。”
這?兩人說?話暗含機鋒,燕遲看著她的側臉,卻只注意到了一件事。
她既然聽見了江湛淵的話,說?明來得更早一些,卻在他快受傷的時候才?出?現……
定是很在意他。
第73章 縹緲間4
虞幼泱算了一下, 如今離她夢中身隕的時間?越來?越近,倒也難怪會夢見那?些事?了。
這靈光寶玉對她來說究竟有什么特殊之處,或是?說又有?什么?奇特的功效?
她試著把靈力輸進靈光寶玉內, 然而它的光也只是?更柔和了幾分?, 并無其?他的變化。
她?連為什么?自己進階的時候必須要有這塊玉都不知道, 那?等死劫一到, 豈不是?還會……
虞幼泱將靈光寶玉收好,心?里盤算著等見到自己的娘親之后再做決定。
身為子女,對自己的親生父母總是?好奇的。
而且, 爹究竟為什么?對娘的事?情諱莫如深,絕口不提?
還有?她?娘, 如果活著的話,為什么?從來?都沒有?看過她?一眼, 反而在這種時候給她?找了個莫名其?妙的未婚夫。
真是?越想?越頭疼。
正好這時燕遲從外面回來?, 虞幼泱問道:“打聽出了什么?嗎?”
燕遲道:“只知道如今元笑哀正是?天玄宗的宗主, 其?他問不出太?多。”
他坐到她?身邊,“我觀這些弟子來?去匆匆, 似乎正在籌備一件大事?。”
元笑哀……
他騙取爹爹神器的事?,爹爹沒和他計較, 她?卻沒那?么?大度。
這種背叛師門?的叛徒, 定要好好給他個教訓。
她?看眼燕遲,“江湛淵找你到底什么?事??”
燕遲搖頭。
他受的只是?外傷,身體又好,再加上有?靈丹妙藥,這才半天的功夫便看著臉色好了許多。
“江湛淵……”
不等她?說完, 燕遲抿了下唇,“我們一定要說他的事?嗎?”
他雖然明白江湛淵在虞幼泱心?里根本什么?都不是?, 但江湛淵又確確實實占了個她?未婚夫的名頭,只這一點就夠他酸了。
“好啊,不說他的事?,”虞幼泱趴在桌子上,下巴擔著胳膊,笑瞇瞇地看著他,“那?就說一說你的事?好了。我聽見了幾句,好像是?說家?奴?”
燕遲:“……”
他移開視線。
虞幼泱湊近了點,他越這樣,她?就越想?逗他。
“怎么?,不高興了啊?”
“……沒有?。”
她?伸手戳了戳他,“那?你說說嘛,我想?聽。”
燕遲抓住她?作亂的手,目光又重新落回到她?臉上。
“你真的很?想?知道?”
虞幼泱眼睛眨了眨,毫不心?虛地點點頭。
“……”燕遲看出她?只是?想?看自己難堪,卻還是?開口道:“我幼時無家?可歸,被人迷暈了賣到江湛淵的家?中做家?奴,并沒什么?其?他可講。”
這種經歷他其?實并不想?讓她?知道。
拿不出手的出身,過往不堪的經歷,他沒有?哪一樣能配得上她?。
虞幼泱明知道他在想?什么?,卻還是?故意道:“哦,家?奴啊。”
她?這兩個字尾音拉得很?長,燕遲把臉側過去不讓她?看。
虞幼泱這才笑道:“怎么?會沒什么?可講,依我看可講的多了,你要是?不想?待在江家?,江家?又怎么?會留得住你?”
燕遲眸光微動。
他的確并非找不到辦法脫身,只是?進府之后聽說江家?乃是?修仙世家?,才又留了下來?,甚至還故意讓江湛淵注意到自己,等順利調去了他的院子之后,又和掃院的人做了交易,才從江湛淵身上學到了一點。
“不過你是?怎么?從江府逃出來?的?”
“不是?逃,”他糾正道:“我是?被人放出來?的。”
想?到江湛淵那?副憤憤不平的樣子,虞幼泱好奇問道:“誰啊?”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當時只是?在江府上借住而已。”燕遲如實道。
聽起?來?似乎并沒有?什么?,虞幼泱也就不再多問-
武威,陳家?。
眼睛上陌生的束縛感讓陳元戈略感不適,他試著抬手,想?在眼睛上摸一下。
“你醒啦!”
這聲音就在他耳邊,驟然響起?,陳元戈頓了一下。
好像是?曲千熒的聲音。
“計繁!快去把醫師喊來?,還有?大哥那?邊你也去喊一下!”
陳元戈耳朵動了動,遠遠聽見計繁應了一聲,然后是?他急促的腳步和開門?聲。
他碰了一下眼睛,摸到了上面覆著的紗布。
“哎呀別碰!”曲千熒趕緊把他的手按了回去,“醫師說了,現在正是?你眼睛恢復的緊要關頭,可不能隨便碰……你怎么?不說話?”
沒聽說明光鏡還能傷到人的嗓子啊?
陳元戈:“……”
他醒來?后她?就說個不停,哪給他說話的機會?
“我睡了多久?”
“已有?整整十日了!你要是?再不醒,我可就要帶著你回西河了。”
陳元戈沉默片刻,“你放才說大哥……”
“你還有?幾個大哥?就是?你大哥陳少微,”曲千熒安撫道:“放心?吧,我們到陳家?沒幾日你大哥就回來?了,有?他在,陳家?這段時間?還算太?平。”
“那?……爹的事??”
“全是?你大哥處理的,你安心?養傷就是?。”
說是?安心?養傷,但他又怎么?可能一點都不擔心??
背后的人這么?對付陳家?又是?為了什么??
還有?爹的仇。
他一定要報。
陳元戈剛要坐起?身,肩上一重,又被曲千熒按了回去。
“你想?要什么??我去給你拿。”
如今他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見,只能靠聽去分?辨她?的位置,甚至似乎還能感受到她?說話間?的呼吸……
她?是?不是?離他有?些太?近了?
陳元戈再度起?身,曲千熒這次不僅將他按了回去,還彎腰在他耳邊低聲道:“你以為我想?伺候你?你們陳家?本來?就不是?什么?好地方,現在又出了這樣的事?,你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咱們呢嗎?”
快速說完后,曲千熒直起?身子,咳了咳,夾著嗓子柔柔道:“二哥,你直說你想?要什么?就是?了。”
陳元戈詭異地沉默了半晌。
“我要去如廁。”
曲千熒:“……”
她?干笑兩聲,“如廁啊,沒事?,我扶著你!”
陳元戈呆住,像是?沒反應過來?,好半天才結結巴巴地開口,“你、你扶著?不……”
他還懵著,曲千熒已經一把將他拉了起?來?,“當然是?我扶著你去如廁啊,你在陳家?的幾個心?腹現在全都跟在你大哥身邊處理事?情,剛剛計繁又出去了,只能我來?。”
“哦。”
陳元戈松了口氣?,他真是?腦子不清醒了,竟然以為……
曲千熒已經取來?了他的外袍給他披上,快速低聲道:“你的靴子就在你腳邊左側一尺的距離,別指望我會幫你穿!”
“……”陳元戈道:“辛苦,我自己來?就好。”
他彎下腰,伸手在她?剛剛說的位置摸索著,很?快就摸到了靴子。
曲千熒略感新奇地看了一會。
這般動作若是?常人來?做,多少會顯得有?些狼狽,可是?他陳元戈做起?來?不緊不慢地,竟然還有?幾分?雅致?
“錯了,”她?提醒道:“那?是?右腳。”
陳元戈默默換了右腳蹬靴。
穿好之后,他一手扶著曲千熒的手臂,另一只手抓著自己肩上的外袍,跟著她?往外走。
什么?都看不見之后,連步子都不敢邁得太?大,對距離的把控也更加不準,陳元戈眉頭緊皺,費力跟著。
偏偏曲千熒是?個粗心?大意的,沒留意到他的異樣,照常走了幾步,見他身形有?些落后才回頭看他。
恰巧這時陳元戈被一旁的椅子絆了一下,腳步踉蹌,下意識扶向身邊的曲千熒。
事?發突然,曲千熒猝不及防地被他推了一步,好在修仙之人都眼疾手快,她?連忙扶住他。
陳元戈從她?肩膀上抬起?頭,慢慢直起?身子,“抱歉。”
曲千熒愣了一下,“你沒事?就好。”
這一次,她?非但放慢了速度,還時不時出言提醒。
“咳,那?個,需要我進去告訴你位置嗎?”
陳元戈:“……”
他僵硬道:“不必。”
“哦哦,好吧。”曲千熒實在不知該說些什么?,只好道:“那?你小心?些?”
陳元戈這次沒理她?,一個人摸索著進到里面去。
曲千熒等在外面,低著頭踢了踢腳下的小石子,又忍不住開始想?,他既然看不見,那?還能對準恭桶嗎?
停停停!
她?拍了拍臉,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不過……自從陳元戈天眼修得越來?越厲害了之后,對著他的時候,她?總是?覺得怪怪的。
他的眼睛太?厲害,當他目光沉靜地看著她?的時候,她?會生出一種自己被他看穿了的錯覺。
總之就是?很?不舒服!
也許后來?陳元戈察覺到了她?在躲避他的視線,反正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似乎就會有?意不去看她?了。
過了好一會,陳元戈終于打開了門?,曲千熒打量他幾眼,看上去很?正常。
她?沒出聲,陳元戈便感受不到她?,遲疑著喊了一句,“熒熒?”
曲陳兩家?聯姻,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人盯著,至少表面上,他們要做一對恩愛夫妻。
曲千熒回過神,“這呢。”
陳元戈看向她?出聲的位置,伸出手去找她?。
她?把自己的手臂遞過去。
“……”
他無意中碰到了她?的手,頓了一下,隨后若無其?事?地移了位置,扶在她?的小臂上。
“走吧。”
曲千熒沒動。
陳元戈:“怎么??”
曲千熒的聲音聽上去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開口,囁嚅道:“你腰帶鉤錯了。”
不僅如此,他外袍前面看上去整整齊齊的,后面卻還掖在褲子里呢。
陳元戈:“……”
他松開她?的手臂,默默又回了房間?里。
這次再出來?,前面后面已經都很?整齊了。
“可以了么??”
曲千熒忍笑道:“嗯,我們走吧。”
她?扶著他慢慢往回走。
之前因為他天眼的原因,每次看他,她?都只是?瞥一眼,現在……她?仔細看了看。
嗯,瞧著是?比在她?家?求學的時候張開了一點,遮住那?雙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他看上去似乎還蠻純良無害的……
就算陳元戈現在看不見,他五感本就敏銳,更何?況她?還是?這么?不加掩飾地看。
他停了下來?,聲音聽著莫名有?些緊張。
“你在看我。”
莫非是?他不小心?在臉上蹭到了什么?東西?
正在他回憶方才的過程時,曲千熒帶著笑意的聲音傳過來?,“現在你可是?我夫君,我瞧你幾眼也沒什么?吧?”
“……”
“好了,快走吧,你大哥若是?來?了看不見你又該著急了。”
第74章 縹緲間5
縹緲間的位置與世隔絕, 靈氣沛然,沒了江湛淵時?不時?的騷擾,虞幼泱過得更加悠閑。
燕遲這幾日也不知是在鼓搗些什么, 總是早出晚歸, 神神秘秘的。
這樣的時日子過了沒幾天, 江湛淵又找了過來。
“虞姑娘, 這幾日還住得慣么?”
虞幼泱停了修煉,緩緩睜開?眼看他,“什么事??”
江湛淵合上扇子拍了拍兩下?掌心, 嘆息道:“你何?必對我這么大的敵意,我來是告訴你, 義母已?經出關,她?聽說你來到了天玄宗, 很是高興, 囑咐我一定帶你過去見她?。”
是她?的娘親……
虞幼泱沉默片刻, 起身道:“我和你去。”
江湛淵帶著她?出了院子,見她?沒有?其他的動作, 問道:“不帶你的爐鼎給義母看看嗎?”
虞幼泱笑道:“江公子也說了,不過一個爐鼎, 沒必要帶去給母親看。”
江湛淵笑笑, 不再多言。
兩人一路上并未遇見天玄宗的弟子,走了許久,江湛淵帶她?來到一處幽谷,旁邊的巨石上刻著“禁地”二字。
“禁地?”虞幼泱挑眉看他。
江湛淵道:“只是為了防止弟子誤入而已?。”
說罷,袖子一揮, 幽谷前?的結界被他打開?。
“需要我陪你一起進去嗎?”
虞幼泱打量幾眼,“不必。”
她?身上處處都是法寶, 自然是不怕里面藏了什么陷阱。
“好,”江湛淵體貼道:“那我在此處等你。”
虞幼泱提了下?裙擺,猶豫片刻,緩步向里面走進去。
走了沒多遠,便看見里面有?一棟木屋,這木屋虞幼泱最熟悉不過了,和滄夷山上她?爹住的一模一樣。
原以為娘一直沒回滄夷山是和爹之間生?出了嫌隙,這樣看來,也許事?實并非如此?
走到門前?,虞幼泱深吸一口氣。
手放在門上,卻一直沒推開?。
也許李悲秋一直在說假話騙她?呢?
會不會她?娘其實早就死了?
心緒雜亂間,門被人從里面拉開?,猝不及防間,虞幼泱與?里面的人對上了視線。
像,太像了。
她?五官中只有?眼睛長得像爹爹,剩下?的竟然都像她?。
這實在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虞幼泱所有?的懷疑消散不見,她?可以肯定,面前?的人就是她?的親生?母親。
門內的婦人一看見她?眼中便蓄滿了淚,一手捂著嘴,淚如雨下?。
“泱兒,你就是我的泱兒。”
她?泣不成聲?,將虞幼泱抱進懷里,“娘居然還能有?再見你的這一天。”
“……”
虞幼泱有?些別?扭。
這么大了,她?只和燕遲抱在一起過,可是這和被她?娘抱著的感覺差遠了。
娘身上好香,身體也軟軟的。
“我竟只顧著自己高興了,”李清容抹了一下?眼淚,“快進屋里來。”
她?是個很纖弱的女子,這一點虞幼泱很像她?,除了兩鬢添了幾根白發,臉上看不出一絲歲月的痕跡。
李清容拉著她?坐到床邊,看她?幾眼便默默垂淚,捏著手帕在臉上擦拭著。
虞幼泱也不說話,靜靜坐在她?身邊。
她?娘竟然是個實打實的凡人。
房間里的陳設很熟悉,很多地方都和他爹房間里的一樣。像是被精心布置過。
虞幼泱視線轉了一圈,落回到她?娘那雙已?經紅腫的雙眼上。
若她?真的這般情深,又為何?這么多年一點消息都沒有?傳到過滄夷山?
憑她?爹的實力,即便再要照顧她?的身體,也并非一點時?間都沒有?。
要么是爹什么都不知道,要么,就是爹有?意沒有?來找她?娘。
就在她?深思的時?候,李清容忽然伸出手想撫摸她?的臉,被虞幼泱下?意識躲開?。
李清容見了她?這般反應,又低聲?啜泣了起來。
“泱兒,你是不是在怪我?”
虞幼泱柔柔道:“怎么會呢?血濃于水,我只是一時?間還不適應而已?。”
她?說完親昵地靠進李清容的懷里。
“娘,這么多年,你為何?從來不回滄夷山上看我和爹爹?”
“泱兒……”李清容慈愛地撫摸著她?的長發,“我又何?嘗不想?”
她?苦笑一聲?,“莫非你看不出來嗎?我是被關在了這里。”
“是誰?”虞幼泱起身,急道:“娘只管說,等我回了滄夷山,好叫爹爹來教訓他!”
李清容抹了抹眼淚,“是你爹的大弟子,元笑哀。”
雖然心中早有?猜測,虞幼泱還是驚訝道:“竟然是他?”
李清容看向她?,試探道:“你爹什么都沒有?和你說過嗎?”
虞幼泱搖頭,“爹從未提起過。”
聞言,李清容喃喃道:“他一定是在怪我。”
片刻后,她?閉了閉眼,難以啟齒道:“泱兒,我其實……是被元笑哀擄來此處的。”
虞幼泱擔憂道:“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清容松開?了手,將身子背了過去,時?不時?抬下?手,看上去像是在抹眼淚。
“你爹爹當年沉迷于煉器,一閉關少則半年,多則三五年,山上只有?我與?你爹的幾位弟子在,哪知時?間一長,元笑哀他……竟然對我生?出了歹心。”李清容肩膀顫抖著,雙手捂住臉,“此人心性狡詐,用計離間我與?你爹爹二人,讓你爹爹誤會我與?他暗度陳倉。最后設局做出我假死的表象,帶走了我。”
“這么多年了,他一直把我關在這里,對外?宣稱我是他的夫人,只是留在此處養病。”
虞幼泱暗自思忖著。
依照她?娘的說法,爹即便是看出來假死一事?,也只會以為是她?娘要和元笑哀雙宿雙飛。
她?爹又是極重感情的人,看在多年夫妻的情分上,想必真的不會主動去找。
這么想,連爹爹多年緘口不言一事?都能解釋通了。
李清容回過頭,淚眼朦朧道:“泱兒,你會不會怪我?”
虞幼泱連忙安慰:“怎么會呢,這又不是娘的錯。”
她?又擦了擦眼淚,哀聲?道:“若是、若是連你也怪我,我真的不知還能怎么活了……”
虞幼泱勸道:“娘放心,等爹爹出了關,我就喊他來給你報仇!只是爹爹為了我體內的寒氣想盡了辦法,如今修為大打折扣……不過無論如何?,我都會讓元笑哀付出代價的!”
“……閉關?”
虞幼泱像是沒注意到她?的試探,愁容滿面,“是啊,也不知道爹什么時?候才能出關。”
“泱兒,”李清容抓住她?的手,“你如今一點都聯系不到你爹爹嗎?”
虞幼泱搖頭,“我怎么敢打擾爹爹。”
“也是,”李清容苦笑一聲?,“是我太心急了,也不知我還能不能等到離開?這里的那一天。”
她?這話說得奇怪,虞幼泱趕忙問道:“娘這是什么意思?”
李清容卻沒有?再提,而是目光柔和地看著她?:“不說這些了,泱兒,你的眼睛長得真的很像你爹爹。”
她?既然不說,虞幼泱便沒有?再問,李清容拉著她?說了好一會的話,虞幼泱在一旁聽著,時?不時?應和幾句,兩人看上去還真像是母女情深。
過了沒多久,另有?一道年輕女子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娘,時?間差不多了。”
娘?
虞幼泱不由得一怔,驀然想到燕遲和她?講過的那個傳聞:當時?她?娘是懷著孕離開?的。
莫非……就是她??
李清容起身,“我都忘了,還未曾給你介紹。”
她?高聲?道:“瑤兒,快進來。”
過了片刻,從門外?進來一位年方二八的少女,裊裊娜娜,面容與?虞幼泱有?四分相似。
“泱兒,她?是你的妹妹,喚作虞樂瑤。”
虞樂瑤對著她?行了一禮,“姐姐。”
行過禮后,她?像是不敢多看似的,快速低下?了頭。
看清了她?的相貌之后,虞幼泱登時?站起了身,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她?看,連雙手也不自覺地握緊。
若說她?此前?還對夢里的事?存著一分懷疑,如今見了虞樂瑤,才讓她?更加確信了夢中事?情的真實性。
虞樂瑤,她?的妹妹,竟然和燕遲將靈光寶玉送給的那個女人長得一模一樣!
換言之,便是燕遲最后將靈光寶玉親自交到了她?的手里!
竟然能讓燕遲將靈光寶玉交給她?,她?和燕遲之間究竟是什么關系?
虞幼泱只恨自己的夢里全都是零散的片段,甚至許多都只是一個畫面,無前?因?,更無后果。
但燕遲的的確?*確是將靈光寶玉交給了她?。
她?的反應太大,李清容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趕忙對著她?解釋道:“她?是我與?你爹的女兒,是你的親生?妹妹。”
不能自亂陣腳。
虞樂瑤既然需要靈光寶玉,說不定她?會明白靈光寶玉的用處。
虞幼泱很快反應過來,笑道:“想不到我竟然還有?一位妹妹在,今后倒是再也不會孤單了。想必我不在的時?候,便是妹妹在一直照顧著娘吧。”
李清容看見她?這般態度,才暗自松了口氣。
虞樂瑤面上含羞,“這都是我該做的,姐姐什么事?都不知道,不必自責。”
“姐姐剛來到天玄宗的時?候我就聽說了,不過當時?娘還在養身體,不能見姐姐,我自然也不好貿然與?姐姐相認,希望姐姐不要怪罪。”
虞幼泱道:“到底是親人,血濃于水,我見了你高興還來不及,談何?怪罪。”
聽了她?的話,虞樂瑤羞得躲到了李清容身后。
李清容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這孩子,這是你的親生?姐姐,有?什么好害羞的?”
她?又看向虞幼泱,“泱兒,除了你妹妹,元笑哀從不讓人在我這里久留,明日你再過來吧,便讓瑤兒陪著你出去,你們姐妹兩個也好說說話。”
她?這么說,虞幼泱也只好跟著虞樂瑤離開?。
李清容站在門口,看著兩人的身影越來越遠。
再回過身,房間暗處出現?一道男人的身影。
李清容:“……”
第75章 縹緲間6
幽幽綠谷, 鳥鳴聲陣陣。
虞樂瑤安靜地走在一邊,略微低著頭,教人看不清她的眼神。
想到房間里娘刻意提起又回避的那句話, 虞幼泱道:“妹妹, 我?看娘的氣色好?像不是很好?。”
虞樂瑤聲音比較細, 說起?話來又?輕又?慢。
“娘的身體一直都不是很好?, 這幾年更是……”說到這里,她像是自覺失言,捂著嘴道:“這些?娘不讓我?和你?說的。”
虞幼泱蹙眉嘆道:“我?也是娘的女兒, 有?什么不能說?你?全都告訴我?吧。”
虞樂瑤糾結一番,“娘的身體每況愈下, 怕是連今年的冬天都……”
她以袖掩面,“娘最記掛的就是姐姐了, 她總說對不起?你?, 又?想讓你?后半生有?個倚仗, 才擅自定下你?和江公子的婚事,江家雖然名氣小了些?, 但江公子是天玄宗的首席大弟子,在修仙界的青年才俊中占有?一席之地, 料想日后也無人敢欺負了你?去。”
對于?這種話, 虞幼泱向來是嗤之以鼻。
依靠別人才能享有?的地位從來不是地位,而是將人捆在別人身邊的枷鎖。
自己有?本事,那才是真正的無人敢欺負。
她娘雖然說自己被囚禁在天玄宗,但看上去對外界的消息分外靈通,而且手里還有?一定的權利, 否則她也不會?才露面,便被她娘弄了個未婚夫接到這里來。
至少從這一點?上來看, 元笑哀對她娘的確很好?。
雖說她娘的說法從始至終都沒有?什么漏洞,但虞幼泱本身就是個冷心冷情的人,在她心里,真正重要的人只有?爹爹一個。
……燕遲勉強算半個。
所以,對她娘,她其實并沒有?多大感觸。
哪怕她娘拉著她的手一遍遍說她有?多想她,在虞幼泱看來也只是逢場作戲,分外虛偽。
而且就算她娘說的全都是真的,她也不會?感動到立馬將她放到和爹爹一樣的位置。
脫離了感情看待整件事,她娘將她接到天玄宗,一是如?她娘所言,真的在一直找她的消息,并為她鋪了后路;二則是對她另有?所圖。
倘若她娘真的想見到爹爹,那一定會?迫不及待地問爹爹的事,又?怎么會?是那種神情?
一聽說她聯系不到爹爹的時候,她娘立刻就拋出了自己命不久矣的引子……
她娘想從她身上得?到什么?
虞幼泱看向身旁楚楚可憐的妹妹。
見到了虞樂瑤之后,她實在很難不多想。
是那塊靈光寶玉嗎?
“娘對我?真是用心良苦。”虞幼泱話鋒一轉,也垂淚道:“只是我?身患寒癥,活一日,少一日,如?今全都靠一塊寶玉續命,但也堅持不了多久,怕是要走在娘的前面,不能給娘送終了。”
如?果她娘真的是想要靈光寶玉,那她便說她在靠靈光寶玉續命。
她倒要看看她娘這場母女情深的戲還要怎么演。
“這……”虞樂瑤被她此舉打了個措手不及,只得?安慰道:“船到橋頭自然直,姐姐莫要太過憂心,也許事情會?有?轉機呢。”
“借你?吉言了。”
二人一時無話,很快便走到了谷口,離老遠便看見一紅一白兩道身影。
白的是江湛淵,紅的么……虞幼泱輕笑一聲,除了燕遲還能有?誰?
看見了燕遲在等,虞幼泱的腳步也并未加快,甚至走得?更慢了些?。
反正無論她走得?多慢,他都會?乖乖等著她。
燕遲瞧見她之后,一直皺著的眉總算舒展開,只是面容依舊冷峻,看上去心情似乎有?些?不好?。
等虞幼泱走得?近了之后,他三?兩步走到她身邊。
“怎么不知會?我?一聲,若是遇到什么危險怎么辦?”
虞幼泱反問道:“若真遇到了什么連我?都無能為力的危險,你?覺得?你?又?能做什么?”
“……”
燕遲沉默片刻,“至少讓我?陪在你?身邊。”
虞幼泱搖頭,不滿道:“還不如?回滄夷山給我?搬救兵實際些?。”
燕遲:“…………”
這時虞幼泱身邊的虞樂瑤突然出聲道:“你?……”
她有?些?不確定,“你?以前是不是在江府做事?”
燕遲這才注意到她,看了她一眼,并未說話。
虞幼泱頓了一下,隨后盈盈笑道:“妹妹莫非認識他?”
虞樂瑤沒有?擅自開口,被晾了許久的江湛淵見狀,直接道:“當然認識,樂瑤妹妹,當年你?放走的那個小家奴就是他啊,可記起?來了?”
燕遲也是一怔,才想起?來這件事。
虞幼泱看向他,燕遲點?了下頭,表明確有?此事。
虞幼泱臉上笑意更深,“原來如?此,想不到你?二人之間還有?這樣的緣分,燕遲,還不快謝謝我?妹妹?”
燕遲:“……”
他皺起?了眉,一動未動。
他很明白她,她只有?在生氣的時候才會?這樣笑。
她生氣了。
燕遲猶疑地看向虞樂瑤。
莫非是因為她?
虞樂瑤見他看過來,柔柔道:“談什么謝不謝的,你?既然在姐姐身邊做事,只要盡心服侍姐姐,便是謝我?了。”
顯然她也聽說了虞幼泱身邊有?一個爐鼎這件事,只是沒想到這個爐鼎會?是燕遲。
氣氛一時間有?些?詭異,虞幼泱咳了幾聲,虛弱道:“想來是我?寒癥又?犯了,妹妹,改日我?再與你?敘舊。”-
虞幼泱這一路上一句話沒說,燕遲心中愈發肯定,她的確是生氣了。
回到住處之后,虞幼泱面色不善,問道:“你?與虞樂瑤之間的事,最好?現?在一五一十給我?說個清楚。”
燕遲有?些?摸不準她的心思。
依他看來,虞幼泱不像是會?因為這種陳年舊事而生氣的人。
他仔細看她神情,虞幼泱冷笑一聲:“你?看什么?”
不是在吃味。
按下心中泛起?的苦澀,燕遲心道:也罷,現?在這樣不是已經很好?了嗎?
“我?之前與你?提過,我?在江府曾經被人放走,就是她。”雖然已經明知道她不會?因此而吃味,但燕遲還是補充道:“我?早已忘了她是誰,若不是今天江湛淵提起?,我?根本想不起?來。”
“忘了?救命之恩,也能隨便忘嗎?”
燕遲道:“談不上救命之恩,便是沒有?她,我?也有?辦法從江府離開。”
這話虞幼泱是信的,燕遲這樣的人,一旦發現?留在江府沒有?任何好?處之后,定會?想辦法離開,想來虞樂瑤的事只是湊巧。
“那你?說說,平白無故,她為何要救你??”
這便是在問他與虞樂瑤之間的私交如?何了。
“她當時只是借住在江府,我?與她并無什么往來,我?也不知。”
虞幼泱笑道:“這么說,是我?那妹妹心善,看你?可憐,便將你?放出去了。”
她抬手,“你?過來。”
燕遲毫不猶豫地走過去,半跪在她身前,抬頭看她。
虞幼泱摸摸他的臉頰,聲音柔媚,“你?這幾日早出晚歸,莫非就是在這里瞧見了她,在想辦法和她敘舊?”
她這句話簡直稱得?上無理?取鬧,燕遲面色難看,她這么問,難道他剛才給出的回答,她一個字都不信嗎?
她為何總是不信他?
燕遲壓抑著怒意,冷聲道:“我?方才絕無半句虛言。”
他這般模樣,虞幼泱先是愣了一下,隨后略微俯身,湊近了看他,好?奇道:“你?生氣啦?”
他越生氣,虞幼泱反而越覺得?有?趣。
于?是故意道:“我?知道了,你?定是被我?說中,然后惱羞成怒了。”
“你?……”
燕遲果然更加生氣,但在看清她眼底的戲謔之后,低哼一聲,把臉偏過去不看她。
虞幼泱也跟著探了過去,偏頭看他,“別生氣嘛,那你?說說你?這幾天都在干什么?”
燕遲總算消氣了一些?,但心中還是說不出的煩悶。
尤其他現?在被她氣了個半死,她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還像看熱鬧一樣看他!
他始終繃著一張臉,虞幼泱支著下巴,懶洋洋道:“你?要是不想說的話,以后都不用說了。”
她愿意哄兩句就已經不錯了,真當她多有?耐心呢?
“……”
燕遲只能自己給自己順氣,自我?安慰道:至少她還給他解釋的機會?。
他敢肯定,若是之前,她根本就不會?問這些?,而是直接將他扔到一邊,再也不予理?會?。
這么一想,燕遲竟然還覺得?有?幾分慶幸。
他從懷里拿出一個小木盒。
原本想挑個好?的時機再拿給她……
猶豫片刻,燕遲將盒子交到她的手里,神情看上去還有?些?緊張。
虞幼泱好?奇接過,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個很細的銀圈戒指,沒什么特殊的圖案,很素凈。
她捏起?來瞧了瞧,戒指閃著銀光,看上去并沒有?什么奇特之處。
虞幼泱的首飾要什么沒有?,這樣一個普通的戒指哪能入得?了她的眼?
不過怪也就怪在這里,燕遲是明白這一點?的,所以他如?果想要送她東西,必然不可能是這樣普通的一個銀戒指。
虞幼泱看向他,燕遲避開她的視線,似乎有?些?羞恥。
這就有?意思了。
虞幼泱鞋尖輕輕碰了碰他,上面綴著的寶石叮鈴作響。
她軟著嗓子問:“燕遲,你?送我?的這個是什么呀?”
燕遲深呼吸片刻,抬眸看向她,抬起?骨節分明的手放在自己的領口上。
他這人,既然有?個厭惡別人碰他的毛病,那平日里衣領自然也是整整齊齊,甚至有?些?高的,除了露在外面的喉結,其余都遮了個嚴實。
燕遲一面緊盯著她,看她的反應,一面緩緩扯開自己的領口,甚至為了能讓她看得?更清楚些?,還微微仰起?了頭。
虞幼泱目不轉睛地看著,簡直被他吊足了胃口。
隨著他的手慢慢扯開,露出了他平日里藏在衣領下的肌膚。
虞幼泱清楚的看見,他分明的鎖骨間,多了一條銀色的細鏈子搭在上面。
是一條項鏈,比尋常的要短許多,堪堪能圍住他的脖頸,似乎再緊一緊便能影響到他的呼吸。
顯然這條項鏈他是用了心去做的,上面還有?一點?細鉆,配著他冷白的膚色,正閃閃發著光。
虞幼泱:“……”
第76章 縹緲間7
虞幼泱舔了一下嘴唇, “這么多天,你就是在煉這個?”
褪去初時的羞恥,她的反應無疑是對他最大的鼓舞, 燕遲啞聲問道:“要試試么?”
說?著手指還在上面有意無意地劃了一下。
“……”
絕對是在勾引她, 虞幼泱想, 可她偏偏就吃他這一套。
這算不算愿者上鉤?
她將那枚戒指戴好, 注入靈力?之后,一條由靈力?構成的細繩便浮現?出來,一端連著她的戒指, 一端連著燕遲的項鏈。
心念一動,細繩縮短, 燕遲被扯著往前動了半步。
這才?是他真正要獻給?她的東西。
他的生命、他的尊嚴、他所擁有的一切。
就算只把他當成身邊的一只狗也沒關系。
他會?成為她身邊最聽話的那只。
沒有人能?比他做得更好。
有沒有這件法寶,他都已經被她拴住了。
燕遲垂眸, 看向那枚被她戴在手上的戒指, 竟然生出一種她也被他栓住了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他一時間?有些暈眩, 巨大的滿足感包裹著他,甚至讓他隱隱地?興奮起來。
他起身, 雙手撐在她身側,虞幼泱的手下意識抵在他胸前, 兩人的鼻尖幾乎快碰到一起。
“喜歡嗎?”
當然喜歡。
這種將人牢牢掌控住的感覺, 讓她感受到了無比的安全。
還有他身心的臣服,都讓她很?喜歡。
最重要的一點是,做出這一切的人是他。
虞幼泱的手順著他的胸前緩緩向上,勾住他的脖頸,一個用?力?, 便壓著他倒在了床榻上。
兩人很?快擁吻在一起。
纏綿的、激烈的、輾轉的。
虞幼泱這個人,只要把她哄開心了, 有時候即便過分一點,她也會?縱容著。
燕遲做了這么多,當然想從她這討點好處。
他覆在她身后,右臂橫在她不盈一握的腰間?。
她坐在他的腿上,后背貼著他滾燙的身體,有些出神的想,他是真的很?喜歡從后面?……
燕遲含住她的耳垂,不停地?磨她,感受著她絞得越來越狠,連聲調也越來越高,在她的腰控制不住地?弓起來之后,適時地?捏了幾下。
她哪能?受得了,當下便劇烈的顫抖起來,眼前仿佛又出現?了白霧,隱約能?聽見?燕遲在她耳邊的低聲喟嘆,“好厲害……”
他不停地?啄吻著她白嫩滑膩的肩膀,試圖幫她舒緩。
“好些了么?”
虞幼泱沒什么力?氣說?話,只哼唧了兩聲。
這時外?面?院子里傳來江湛淵的聲音,“虞姑娘,適才?你說?你寒癥犯了,我為你帶來了幾樣補品,你瞧瞧對你的寒癥可還有益?”
“……”燕遲停下,沉著臉直接替虞幼泱回道:“有我在,她不需要。”
江湛淵當然沒有唐元那么單純。
青天白日的,房門卻緊閉……
就算他再對虞幼泱無意,可她還是他名義?上的未婚妻,這對他來說?可謂是莫大的恥辱。
江湛淵竟還能?笑出聲來,將東西放在石桌上,笑道:“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擾二位了。”
“……”
重重的紗幔后,虞幼泱抬起軟綿綿的胳膊,反手向后,摸到了他頸間?的鏈子,用?力?拽了一下。
燕遲猝不及防,咳了兩聲。
“你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她本來是想斥他幾句,哪知道一開口還是顫巍巍的,聽上去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自覺有些丟臉的大小姐只好更加用?力?地?拽著,本想讓他能?收斂一點,不成想她反而清楚的感受到,他更加興奮了。
虞幼泱:“……”
脖頸上很?快就被勒出了紅痕,燕遲沒理,只是親她,沿著脖頸慢慢向上。
“嗯,都是你縱的。”-
第二日再去幽谷見?李清容的時候,虞幼泱說?不出心里什么感受。
昨日那些明里暗里的試探仿佛全都不見?,她站在虞幼泱身后,為她一下下梳著長發。
兩人之間?的氛圍還算和諧,誰都沒有提那塊玉的事。
虞幼泱問道:“娘,你知道我體內的寒氣是怎么來的嗎?”
她本是隨口一問,李清容的身形卻僵了一下,笑容勉強道:“我也不知。”
她喃喃道:“我本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沒想到……”她忽然從背后擁住她,“泱兒,是我對不住你,你爹神通廣大,必然不會?讓你有事的,以后不論我在不在你的身邊,你都要好好的活著。”
虞幼泱道:“娘又說?這種話了。”
她當然會?好好活著。
李清容忽地?放開她,擦了擦臉頰上的眼淚。
“你走吧,我身體有些不舒服,想要休息一會?。”
虞幼泱愣了一下,“好,那娘多注意身體。”
像昨日一樣,李清容站在窗前看著她離開。
“清容,你總是這樣心軟。”
“……”她回過身,看向元笑哀,嘴唇動了動,“她畢竟是我親生的孩子。”
“你將她帶到這世上,已經是天大的恩情,現?在正是她報恩的時候。”元笑哀上前幾步,幫她擦掉眼角的淚,“更何況她體內還有寒氣,本來就活不了多久……”
“不要說?了!”她顫聲道:“不要說?了……”
“清容,我說?過,一切的罪全都由我來擔,你不用?怕。”
李清容靠在他懷里,身體仍在發抖。
當年誤中寒毒的人是她,唯一能?幫她的虞明夷又在閉關,就在她以為自己要走投無路的時候,是元笑哀幫了她。
她問過他用?的什么方法,可每每提起,元笑哀總會?將此事帶過。
直到她生下了虞幼泱,她才?明白過來,他是將她身上的寒氣全都轉到了虞幼泱的身上。
那是她第一次為人母,她曾經是那么的期待孩子的到來。
“早在你將我的寒氣轉給?她的時候,她就已經為我死過一次了,她早就不欠我什么了。”
“那我呢?清容,沒了你,你讓我以后怎么辦?”他埋首于她頸間?,“師娘,我早就已經沒有退路了。”
驀然聽見?這個稱呼,李清容訥訥道:“不要這樣喊我……”
元笑哀低笑一聲,在她耳邊道:“師娘,我不會?讓你有事的,這段時間?,你就留在這里好好養身體吧,其余的都交給?我就好。”
“你……”李清容還想再說?,元笑哀袖子一揮,她便軟綿綿地?昏倒過去。
將她放好之后,元笑哀撥開她額前的碎發,輕輕在上面?落下一吻。
他的傻清容,那寒氣是由他精心設計的,他那么喜歡她,怎么可能?就這么看著她生下他師父的骨肉?
他師父倒也真是厲害,竟然能?找到方法讓虞幼泱帶著那樣的寒氣活到現?在。
元笑哀眷戀地?摸了摸她的臉龐,“師娘,我會?證明,我比師父更厲害。”-
“師兄!”計繁跑了進?來。
過了這么多日,陳少微面?上仍是死氣沉沉,他瞥了一眼計繁,“說?過多少次,不要大聲喧嘩。”
“我忘了嘛,”計繁縮了下脖子,把請帖遞過去,“你看這個。”
陳少微正在為陳元戈輸送靈力?養傷,騰不出手,“你直接念吧。”
“哦,”計繁打開請帖,好半天沒出聲。
“啞巴了?”陳少微有些不耐。
計繁很?是委屈。
上面?用?的都是古字,他實在看不懂啊。
好在曲千熒看出他臉上的為難,把請帖拿了過來,“我來吧。”
迅速掃了幾眼,曲千熒肅容道:“是天玄宗,邀請仙門百家于縹緲間?一聚。”
她看向床榻上正在運功療傷的兄弟兩人,“怎樣,要去嗎?”
幾人私下里早已將那天發生的事對過無數遍,陳家的事,天玄宗的嫌疑最大。
如今再去,豈不是鴻門宴嗎?
曲千熒道:“如今陳家出了這樣的事,即便是不去,想必其他仙門也不會?多說?什么。”
片刻后,陳少微收了靈力?。
“既然是仙門百家,到時我會?帶著計繁代?表小陽山去。”
他要好好探一探天玄宗的底細。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他絕無可能?就這么不了了之。
即便看不見?,陳元戈還是回過頭,“哥,我們一起去。”
陳少微將手按在他的肩上,不容置喙道:“你好好養傷。”
“……”
是夜,陳元戈敲響了陳少微的房門。
“元戈?不是讓你好好養傷嗎?”陳少微道:“你若是來勸我的,還是早些回去吧。”
陳元戈道:“不是,哥,爹在走之前給?你留了東西。”
陳少微愣住,沉默了好一會?,側過身子,“你進?來吧。”
他扶著陳元戈坐好,房間?的四周貼好了消音符,不必擔心說?話會?被有心之人聽去。
陳元戈將東西交給?他。
陳少微緩緩打開。
那是一封任命的手寫信,筆鋒無力?而凌亂,陳少微仿佛看見?了自己已經奄奄一息的父親。
……吾兒少微,雖天資駑鈍,但勝在秉性純良,今命他為武威陳氏第十七代?家主,不求無功,但求無過……
中規中矩的一封任命書,他爹在臨死前,心心念念的仍然是陳家。
陳少微的手指劃過“雖天資駑鈍,但勝在秉性純良”這句話,曬笑一聲。
只有這句話是留給?他的。
陳元戈道:“哥,讓我和你一起去。”
這次不等陳少微拒絕,他先緩緩解開了纏在眼睛上的紗布,然后慢慢睜開眼,與陳少微對視。
“你、你的眼睛好了?”陳少微愣愣地?看著他,“什么時候的事?”
“就在這兩天。”
“那你的天眼?”
陳元戈平靜道:“也好了,而且,又開了一重。”
陳少微:“……”
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能?進?境,他一面?為他高興,一面?又為他的天賦感到震驚,內心五味雜陳,實在不知該說?些什么。
陳元戈道:“陳家能?值得人花費這么大的手筆,想必就是怕我們陳家的天眼,我眼睛恢復的事情只告訴了你,我會?繼續裝作眼傷未愈,伺機而動。”
燭火搖曳,陳元戈看著對面?滿臉倦容的哥哥。
“這次,無論什么事,讓我們兄弟一起。”
“……”陳少微定定看著他,這么多天終于露出了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好,我們兄弟一起。”
第77章 縹緲間8
登島之日, 天玄宗派出了數十艘大船到岸邊,準備將不同仙門的修士們接上?縹緲間。
這次天玄宗召集仙門,用的是“試劍大會”這樣的名頭。
修仙界中已有近二十年無人舉辦過這么大型的活動, 這一次, 眾仙門帶來的都是自家年輕弟子?中的翹楚, 誰也不想被別人比下去。
岸邊, 朱家依舊是來得最晚的一個。
朱紅流一身黑紅色的利落長裙,發髻上?插著那支標志性百花簪,眼尾上?挑, 嘴角微微勾起,帶著朱家的弟子?緩緩向?這邊走?來。
她是那種明艷的長相, 美?得極富攻擊性,又久居高位, 自帶一股睥睨之態, 在?場的眾多位家主中, 她是最年輕的、也是唯一的一位女子?。
朱紅流應付起這種場面顯然?游刃有余,與其他仙門的幾位家主談笑了一會, 眼睛一挑,看?到了一旁的陳家人。
陳家的服飾都是以?藍色為主, 弟子?們面上?并?無多少欣喜之色, 手臂上?都系著白布,陳少微帶著陳元戈和曲千熒站在?最前面。
陳家家主遭人伏擊,不幸遇難,這么大的消息,修仙界中自然?已經?傳遍了, 不少與陳家交好的仙門家主過來慰問。
陳少微換下了他那件破破爛爛的道袍,穿著一身潔白的孝服, 一改往日不修邊幅的做派,頭冠整齊,連胡子?也打理?得干干凈凈,瞧著更加俊朗不凡,到是和他身邊的陳元戈更加相像了。
如?今他代?表著陳家的家主,自然?不能再如?同之前那樣隨意。
陳老家主傳位給陳少微,一是要逼他回來幫助陳元戈,二是當時陳元戈傷勢未知,誰也不知他的天眼還能不能恢復,屬于無奈之舉。
現在?陳元戈的眼睛雖然?已經?好了,但是對外,他依舊纏著紗布,坐在?輪椅上?,由曲千熒在?身后?推著。
既然?是要裝做沒好,那自然?是要由陳少微來做家主,畢竟陳家沒人會讓一個用不了天眼的人做家主。
有陳老家主的任命書,陳少微繼位順理?成章,不過他無心家主之位,全等此事一了,傳位給陳元戈。
“少微哥哥,別來無恙啊。”
朱紅流面上?的妝容精致,看?上?去氣色極好,任誰也瞧不出她前不久才受了重傷,還損了近三分之一的修為。
“少微哥哥如?今繼位家主,可別因此影響了我與你的交情呀。”
陳少微淡聲道:“以?你我的交情,談何影響。”
本來就沒交情,還談得上?影響嗎?
朱、陳、曲三家站在?一處,其他仙門都自覺站在?其后?。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三家的地位一時間還無人能夠撼動。
不多時,天玄宗派來的大船陸續抵達岸邊,一艘便能容納數百人,江湛淵帶著幾位天玄宗的弟子?下船主事。
先?上?船的自然?是朱、陳、曲三家,朱紅流與陳少微又屬小輩,便讓曲家家主先?行登船,朱紅流和計繁兩人推著陳元戈跟在?后?面。
上?船之時,朱紅流對著陳少微輕聲嘆道:“少微哥哥,這一次你們真?的不該來。”
陳少微腳步一頓,轉頭看?向?她,朱紅流對著他微微一笑,先?他一步上?了船。
第一艘船上?只有他們三家,其他仙門自認不夠資格與這三姓同乘,紛紛坐了其他的船。
曲千熒將陳元戈留給計繁照料,自己去了曲家那邊。
甲板上?,朱紅流與陳少微站在?一處,兩人望著平靜的海面,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海風拂面,陳少微閉了閉眼。
“說真?的,我很佩服你。”
這話說的突然?,朱紅流挑眉看?他。
“我不過才做了幾天的家主而?已,大大小小的事務已經?將我壓得喘不過氣,我的一舉一動,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關系著陳家的興衰。”
他抬頭看?向?海面上?的鳥,“這一切都讓我覺得很累。”
朱紅流也抬頭看?,手在?自己獻祭的左眼上?輕輕撫過,懷念之色稍縱即逝。
“陳少微,你這種人,根本就不適合做家主。”
陳少微無比贊同:“的確,倘若我爹再多生?幾個,也輪不到我來收拾這個爛攤子?。”
朱紅流笑笑。
家主之位唾手可得的陳少微不愿做家主,而?她耗盡了所有的力氣才坐穩了現在?的位置。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她道:“你陳曲兩家聯姻,我又身受重傷,怕是過不了多久我朱家就要沒落了。”
陳少微看?她一眼,打量著她的神情,分辨她話中的真?假。
“憑你的手段,不出五年,朱家便能穩居三姓之首。”
實則若不是如?今朱紅流受了重傷,恐怕明年朱家就能成為三姓之首了。
“不出五年……”朱紅流喃喃重復著,輕笑出聲,“也許你不信,但我已經?沒有多少時日可活了。”
陳少微皺眉:“此話何意?”
朱紅流笑了一下,懶懶道:“這海風吹得我頭痛,便先?行回艙中休息了,告辭。”
陳少微:“……”
廣闊的海面上?,數十艘大船向?縹緲間的位置駛來。
虞幼泱站在?高處,饒有興致地看?著。
“姐姐,你已經?在?這里看?了快半個時辰了。”
回過頭,虞樂瑤就在?她身后?,為她拿來了一件披風。
“今日風大,姐姐別著涼了。”
虞幼泱看?著她和自己四分相像的臉,似笑非笑道:“娘想要我的靈光寶玉,妹妹,你想要什么呢?”
虞樂瑤幫她把披風系好,柔柔道:“只要姐姐和娘都好好的,我別無所求。”
她也看?向?海面上?的大船,“這些就是外面的仙門世家嗎?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元宗主并?不喜歡世家,他總說修仙界中,有天玄宗足以?。”
“……”
從她們所在?的位置向?下看?,縹緲間的岸邊宛如?一個大張的虎口。
“也許他們來之前,修仙界中還是宗門與世家并?存,可等他們走?之后?,情況便尚未可知了。”
虞幼泱笑道:“仙門百家,莫非天玄宗真?以?為自己有能改變修仙界的實力?”
這幾日據她的觀察,天玄宗內弟子?的修為是比世家中的要高,可畢竟來了這么多世家,天玄宗又如?何寡能敵眾?
莫非天玄宗還有什么秘密手段……
虞樂瑤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姐姐,他們到了,我們也收拾一下,過去看?個熱鬧吧?”-
為了這次的“試劍大會”,天玄宗可謂準備已久,眾弟子?們引著其他的世家一一落座。
世家眾多,可整個過程進行得有條不紊,連那幾個暗地里有過齟齬的世家也被安排著分開落座,放眼看?去,除了陳家人神情麻木,其余人臉上?無不滿意。
燕遲不知到了她身邊。虞幼泱側過頭瞧他一眼。
他搖了下頭。
看?來她娘的確是帶不出來了。
虞幼泱沒說其他的,視線在?人群中逡巡著,看?見了身著孝服的陳少微。
……陳家出事了嗎?
燕遲顯然?也看?見了。
偏過頭看?她,無聲詢問著她的意見。
陳少微畢竟是他的師兄,虞幼泱明白他的意思,點了下頭,“去吧。”-
“師兄。”
驟然?聽見燕遲的聲音,陳少微怔了一下才回頭看?去,見到只有他一人,忍不住問道:“虞幼泱呢?你和她……?”
燕遲道:“我們很好。”
聽見他這么說,陳少微點點頭。
也對,要是燕遲和虞幼泱之間出了什么問題,燕遲絕不會是現在?這樣看?上?去情緒穩定的樣子?。
只要燕遲自己開心就?*行了,其余的,他這個做師兄的也管不了,更何況他現在?自顧不暇,有心也無力。
見陳少微沒有多說的意思,燕遲直接問道:“有什么我能做的嗎?”
聽他這么問,陳少微一時間還有些不適應,看?了他一會,扯扯嘴角,“怎么突然?說這種話。”
燕遲猶豫片刻,在?他肩上?拍了兩下,又迅速收回手。
陳少微:“……”
既然?是安慰人就不要嫌棄得那么明顯啊!
燕遲不喜歡與人接觸,他能拍這兩下肩已經?很勉強了,陳少微正是清楚這一點,才驀然?生?出一種“孩子?真?是長大了”的感覺。
長兄如?父,真?是半點不假。
再開口,聲音已經?有些啞。
“你放心好了,真?有事,我讓你第一個上?。”
在?旁邊聽了好一會的計繁聽見后?,連忙道:“四師兄!我也上?!”
陳少微哭笑不得,推了一下他的頭,笑道:“等你能把那《修靈四篇》背下來再說吧。”
兩個師弟難得懂事,陳少微不知該說什么好,轉頭瞥到一邊安安靜靜坐著的陳元戈,三指寬的紗布壓著他秀挺的鼻梁,薄唇微抿。
這一瞬間,陳少微忽然?意識到,因為不想面對那個當初離家的自己,他似乎一直在?有意無意地忽視著自己的弟弟。
他太自私,明知自己離家之后?,父親施加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都會轉移到自己的弟弟身上?,卻還是逃離了家。
因為愧疚,他似乎許久都沒有將他單純地當成過自己的弟弟了。
陳少微忽然?伸手拍了拍陳元戈的肩。
“我不需要你們為我做什么,只要你們都不給我惹事,我就謝天謝地了。”
幾人說話間,如?今天玄宗的宗主,元笑哀終于露面。
虞幼泱瞇著眼睛,仔細打量幾眼。
元笑哀的長相俊秀有余,英氣不足,不過臉上?始終帶著三分笑意,看?上?去既不會太虛偽,又不會太疏離,是張很容易讓人放下防備的臉。
說了幾句場面話后?,元笑哀道:“諸位同修,修仙界中新的世家層出不窮,這本是一件好事,但可惜良莠不齊,又疏于管制,以?致出現越來越多的邪修,殘害百姓無惡不作,每每聽聞都讓我倍感心痛。所謂不破不立,今日,我斗膽做出一個決定,諸位同修如?若信得過我天玄宗,我天玄宗愿協同諸位一同管理?,當然?,該分給諸位的資源也一樣不少。”
他并?沒有急著繼續說下去,而?是停下來給大家反應的時間。
“一同管理??這是什么意思?”
“笑話,到時我梅家豈不成為了他天玄宗的分部?這算盤打得也太響亮了些!”
“是啊,就算他天玄宗是天下第一宗,也不能做出這樣的事!”
“依我看?,他就是想要吞并?世家,一統修仙界!”
“……”
“一統修仙界……”陳少微冷笑一聲,“真?是好大的野心。”
“諸位!”元笑哀朗聲道:“我知道諸位一時間可能會無法理?解我的這個決定……”
“元宗主。”白家家主忽然?起身打斷道:“元宗主說要協同我等一起管理?家中,只可惜我白家家風有些剽悍,恐怕就算是你天玄宗的人來了,也未必會聽。”
面對這樣的刺頭,元笑哀并?未生?氣,而?是笑道:“我知道,在?座的諸位有這樣疑問的肯定不止白家主一人,這樣,諸位遠道而?來,我也該盡一盡地主之誼,既為‘試劍大會’,便讓我宗弟子?為諸位舞上?一劍吧。”
不多時,近百名的天玄宗弟子?持劍站到中央。
就在?眾人都以?為這只是一場普通的表演之時,天玄宗的弟子?借著舞劍都展露出了自身的修為靈力。
“這!這怎么可能……”有人臉色大變。
虞幼泱托著下巴,無動于衷地看?著這一切。
表演的那些弟子?中,即便是修為靈力最低的,也與陳少微差不了多少,而?陳少微在?修仙界年輕一輩中,雖然?比不上?燕遲、陳元戈、朱紅流幾人,卻也能被稱得上?天才一流。
天玄宗中弟子?三千,若想在?此將所有世家一網打盡,絕非難事,不過只怕天玄宗自己也會元氣大傷。
這樣兩敗俱傷的事,元笑哀會去做嗎?
表演結束,在?場眾人無不面如?土色,就連陳少微也陰郁了幾分。
誠然?,他明白自己的天賦在?真?正的天才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但也……不至于在?修仙界中一抓一大把吧?
而?且就算知道其中有貓膩,可那又如?何?
這些弟子?的修為靈力都是實打實的,真?的打起來,他們世家絕對占不到便宜。
“諸位同修,”元笑哀依舊笑容可掬,像是沒注意到下方一個個面色如?喪考妣的世家,“想必諸位今日也已經?累了,不如?先?在?我天玄宗住下,等明日再商議此事也不遲。”
明日。
看?來是只給他們一晚上?考慮的時間了。
陳少微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其他世家家主,有幾人與他對視。
很明顯,只有世家聯手,或得一線生?機。
第78章 縹緲間9
亥時剛過, 將世家家主們都送走?之后,陳少微疲憊地按了按額角。
“都記好了嗎?”
曲千熒甩了甩手腕,把名單遞給他, “喏。”
陳少微接過, 一目十?行。
絕大多數世家都準備聯手, 只有個別幾個新興的世家還處于觀望態度, 還?有就是……朱家。
朱家是朱紅流的心血,她怎么可?能甘愿將朱家拱手送人?
她今日沒來,實在出乎陳少微的意?料。
正疑惑間, 敲門聲響起,陳少微立時看過去。
是朱紅流嗎?
這個時間來, 倒也符合她的作風。
“師兄,是我。”為他查探天?玄宗的燕遲在門外低聲道。
忙了一晚上, 竟然快把把燕遲給忘了。
陳少微揉揉越發脹痛的額角, 本想喊計繁去開門, 一轉頭才發現?他早已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畢竟正是長身體?的年紀,陳少微搖搖頭, 自己過去開了門。
燕遲站在門口,并未進屋。
“天?玄宗一月之前的確有筆很大的支出, 與你說的恰好能對上。”
“……”
果然是天?玄宗。
陳少微將他上下看了看, “沒受傷吧?”
燕遲搖頭,“我沒事?,他們在此事?上連一點遮掩的痕跡都沒有。”
就像是根本不會在意?有人來查一樣。
就這么不將陳家放在眼里?嗎?
陳少微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了。”-
這一夜陳少微睡得極不安穩。
其實從見到父親尸身那天?開始,他就沒再睡過一個好覺。
天?玄宗不會以兩敗俱傷的方式收場, 元笑哀究竟還?留了什么后手?
輾轉反側許久,再一睜眼, 窗外泄進來一抹曦光。
天?亮了。
曲千熒打著哈欠,將輪椅上的陳元戈推出房間。
“都這么久了,你的眼睛怎么一點都沒見好。”
陳元戈想到昨晚她還?毫無顧忌地?在他面前寬衣,搭在扶手上的手不自覺握緊:“我也不知。”
曲千熒并未注意?到他的異樣,“還?有你大哥,之前不是說不讓陳家來嗎?怎么后來又變卦了。”
陳元戈不善說謊,只好沉默著,好在他向來如此,曲千熒也只是隨口說說,很快就繞過了這個話題。·
陳少微早就收拾好了自己,見他們兩個過來,點點頭,“走?罷。”
今日的試劍大會上,世家的人們不再像昨日那般激動,大多數都沉默著,彼此相互確認著眼神。
旱災洪災都趕不走?土地?上的人們,這些世家昨晚就已經表明了決心:哪怕到死,也不能將祖宗的基業拱手讓人。
即便天?玄宗的人靈力修為都高出不少,他們依舊認為,只要大家聯手,未必不能與之一戰。
陳少微下意?識看向朱家的方向。
朱紅流明麗依舊,紅艷的嘴唇抵著白釉瓷杯,漫不經心地?呷了口茶。
感受到他的目光之后,抬眼對著他笑了一下。
“……”
陳少微收回視線。
他其實很想問一問她,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時辰一到,元笑哀再度現?身。
正值春季,山上開滿了五顏六色的花,風一吹,香味便被送了下來。
縹緲間這個地?方,靈氣充沛,郁郁蔥蔥,只可?惜此時無人賞景,都緊張地?盯著元笑哀。
他高坐上方,神態親和,單看他這張臉,任誰也想不到他會有這那樣的野心。
“昨日的事?,不知諸位考慮得如何了?”
一片靜默中,曲家家主起身道:“元宗主,我曲家向來奉公正己、令行禁止,怕是要婉拒元宗主的好意?了。”
有了曲家這個領頭羊,其余世家也紛紛表態,陳少微又向朱紅流看去,她依舊穩穩坐著,姿態從容,一言未發。
元笑哀道:“諸位,稍安勿躁。我知道加入天?玄宗對你們來說一時難以接受,實不相瞞,我苦心鉆營數年,終于找到了御妖之術,此次試劍大會,便是要將這件好事?分享給諸位同修。”
御妖之術……
可?會這御妖之術的不是只有明夷散人嗎?
如今修仙界中人妖共存,倘若天?玄宗真的掌握了御妖之術,那還?哪有他們世家生?存的道理?
陳少微臉色也是一變,極力定?下心神看向元笑哀。
元笑哀給江湛淵用了個眼色。
江湛淵點了下頭,飛身上臺。
他調動自身靈力,片刻后,周遭狂風大作,直教人睜不開眼。
陳少微莫名覺得心慌,這樣的感覺……他又向朱紅流看去。
朱紅流這次接住了他的目光,對著他勾唇一笑。
“少微哥哥,你這樣三番兩次地?看我,莫不是對我有意?吧?”
陳少微剛想說話,計繁卻抓緊了他的袖子,聲音顫抖,“師兄……那、那是什么?”
廣闊的白玉平臺上,江湛淵的身后憑空出現?了一只巨蟒!
暗紅色的鱗片,血紅的雙紅,正嘶嘶地?吐著蛇信子。
曲千熒也被嚇了一跳,以為陳元戈看不見,彎下腰,在他耳邊為他描繪道:“是只蛇妖,通體?暗紅色,連眼睛也是紅色的,就在江湛淵身后,身體?盤著,看上去……和之前朱紅流的那只三首惡蛟差不多大,不過妖力似乎并不如朱紅流的那只高。”
陳元戈即便隔著紗布,也能清楚地?看清場上發生?的一切。
“應該是紅鱗血蟒。”
此妖與三首惡蛟相似,重殺戮,報復心強,危險性極高。
《捉妖要記》中有記載,若遇此妖,第一時間向宗門稟告,正面攻以強光、明火,背面攻其七寸。
倘若捉妖未成,則需掩蓋自身體?味,免遭報復。
簡而?言之,這種妖平日里?撞見,若是身邊沒有數十?名同門,輕易不能出手。
江湛淵微微一笑,抬起手,紅鱗血蟒低下頭,蹭了蹭他的手心,模樣異常乖順。
陳元戈道:“應該也是寄生?。”
陳少微:“……”
上次朱紅流的那只妖,若非虞幼泱出手,他們恐怕兇多吉少,如今竟然又來了一只嗎?
元笑哀適時出聲,笑道:“諸位,這便是御妖之術。只要諸位愿意?并入我天?玄宗,我愿意?將此術傳給你們,不僅如此,還?會獻上一只大妖級別的妖獸。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虞幼泱就坐在元笑哀不遠處的位置,將一切盡收眼底。
“姐姐,怎么了?”虞樂瑤為她續了杯茶,“累了嗎,要不要回去休息一會?”
虞幼泱并未看她,而?是將視線移到了朱紅流身上。
“原來如此,朱紅流身上的那只三首惡蛟,也是元笑哀為她種下了咯?”
虞樂瑤笑了笑,“朱家主可?是位十?分爭強好勝的女?子呢,連我見了都欽佩不已。”
“所?以這就是天?玄宗的后手?”
虞樂瑤依舊答非所?問道:“姐姐以為,我天?玄宗中,有多少弟子身上都有被寄生?的妖獸?”
虞幼泱一頓,看向下方身穿白衣的三千余名天?玄宗弟子。
他們個個都修為不俗。
“……”
就算是虞幼泱,神情也不免微微一變。
三千多只妖獸啊……
那還?怪惡心的。
虞樂瑤見了她的表情,掩唇笑道:“姐姐還?真是鎮定?,我當初知道,可?是被嚇得哭了三天?呢。”
虞幼泱偏頭看她,“好妹妹,你和我說這些,究竟是想說什么?”
虞樂瑤握住她的手,“姐姐,難道你就不好奇這么多人的寄生?,究竟是怎么成功的嗎?”
“……”
虞樂瑤靠近她,在她耳畔低聲道:“這些可?全都多虧了你爹爹的那件神器呀。”
她們二人依偎著,遠遠看去,就像是尋常一對感情深厚的姐妹。
燕遲一直留意?著她的方向。
這個虞樂瑤最近總是跟在虞幼泱身邊,想到之前虞幼泱因為她的事?還?和他鬧了脾氣,他是說什么都不敢和虞樂瑤有牽扯。
若說還?有什么事?能讓虞幼泱談之色變的,只有她的爹爹。
據李悲秋所?說,當初那件神器被分為了四份,其中一份在她爹手里?。
元笑哀的那點小把戲,用來騙騙李悲秋那樣的傻蛋還?行,她爹是絕不可?能被騙的。
那么當時山上還?剩下了誰?
虞幼泱看著身側的虞樂瑤。
虞樂瑤長得更像李清容多一點,長相溫婉柔和,看著像朵小白花。
“妹妹是想和我說,娘早就和元笑哀勾結到了一起,然后將我爹的那份神器也給偷了出來嗎?”
所?以她娘一提到爹爹才會是驚懼的表情。
這一點虞幼泱心里?早有猜測,唯一讓她意?外的,就是御妖這件事?。
想必元笑哀這么多年就是一直在研究怎么使用神器,并且還?用它成功為弟子種下了妖獸,難怪天?玄宗的弟子們一個個修為都那么高。
而?修仙界中,又有朱家作為他的手眼,監視著修仙界的一舉一動……
拿走?了爹爹的神器,還?堂而?皇之的用這件神器試圖稱霸修仙界。
看清她眼底的恨意?之后,虞樂瑤柔聲道:“姐姐,我沒有本事?,報仇的事?只能仰仗姐姐來,姐姐如果想要殺了元笑哀,現?在與世家聯手,會是最好的時機。”
虞幼泱饒有興致地?看著她,“你說了這么多,就是想讓我為你殺了元笑哀?”
虞樂瑤神色不變,“是為了我們,還?有我們的爹爹。”
虞幼泱眼眸微動。
她這妹妹,不會真以為和她是一個爹吧?
依她爹的性格,即便娘做了什么錯事?,都不可?能放任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更何況還?有元笑哀在,說什么都會接回身邊親自養著。
而?且她娘既然能為了元笑哀偷神器,說明兩人早有私情,所?以虞樂瑤的生?父是誰再明顯不過。
不過看虞樂瑤的樣子,也許是她娘自己都覺得羞恥,畢竟是和丈夫的徒弟廝混在了一處,才會騙虞樂瑤說,她的父親是明夷散人。
元笑哀要是知道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在算計著怎么殺了自己,表情一定?很精彩吧?
只不過……
就算虞樂瑤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說要報仇,這個理由還?是太牽強了。
虞幼泱似笑非笑道:“妹妹,實話實說就是。”
她也反手握住虞樂瑤的手。
“畢竟我們是親姐妹,對我,你還?有什么不好說?”
片刻后,虞樂瑤低聲道:“我的確不止是想報仇,元笑哀一死,天?玄宗,就會是我的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她不再隱瞞自己的底牌,“姐姐不是一直都想知道靈光寶玉的事?嗎?報仇成功之后,我就全都告訴你。”
虞幼泱露出了真心實意?的一個笑。
靈光寶玉的用法,這才是她一直想知道的事?。
“不過姐姐千萬不要輕敵,三千妖獸,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的。”
虞幼泱輕笑一聲,“妹妹,我也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
第79章 縹緲間10
加入天玄宗, 至少名義上還是家主,依舊可以管理?世家,只不?過上面多了一個天玄宗而已, 而且還會有一只大妖級別的妖獸。
可如果不?加入……元笑哀會就這么放他們離開嗎?
毫無疑問, 至少一半的世家臉上都露出了猶豫之色。
除了朱、陳、曲這種底蘊深厚的世家, 幾乎無人不?對妖獸感興趣。
最重要的是, 如果其他世家有了,他們卻沒有,那豈不?是很?吃虧?
誰也不?愿意低人一等。
于是當有第?一個人要加入的時候, 很?快便有了第?二?個、第?三個……爭先恐后,很?快便亂作一團。
陳少微面色難看, 雙拳緊握,用力到手臂都在發抖。
仙門百家, 留下?來的竟然?只有四成。
可一個世家最多也不?過就只帶來了三四十人, 撐死了算也就一千五, 可天玄宗還有三千弟子,且各個修為不?俗……
要怎么辦?
元笑哀當真是玩弄人心的好手, 在世家自認為找出了應對之法后,他才說出御妖這件事?。
本以為有希望, 結果卻是更大的絕望。
陳少微心性本就要差些, 此時更是不?斷懷疑是不?是自己真的不?該帶著?陳家趕來這里。
可就算今天不?來,天玄宗難道就會放過他們嗎?
“哥。”
陳元戈擔心地抓住他的手。
陳少微定了定神。
不?能慌。
他現在是陳家的家主,一定要保持冷靜。
就連曲家的家主面色也沒好到哪去。
本以為能與陳家聯姻,怎么也能保住曲家在修仙界中的地位,可誰知道竟然?出了這樣的事?。
“我曲家, 哪怕是就此滅門,也絕不?會成為別人的附庸!”擲地有聲?。
滅門……?
陳少微又恍惚起來。
不?。
他那個爹不?惜用性命保住的陳家, 怎么能就這么滅門呢?
陳少微看向?一旁仿若無事?的朱紅流。
對了。
這個江湛淵御妖的路數和她如出一轍,朱紅流肯定知道反制之法。
他大步流星地朝朱紅流走去,燕遲見了,微微皺眉,抬腳跟在他身后。
一開口,要問的話卻變了一句。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仿若質問。
“少微哥哥是指天玄宗要吞并世家這件事?嗎?”朱紅流挑著?眼睛看他,并不?在意他的冒犯,“實話告訴你,天玄宗暗地里早就拉攏了不?少小?世家,就連我朱家,也是在為天玄宗做事?。”
“我不?信!”陳少微情緒有些激動,整張臉都有些紅,“朱紅流,難道你甘愿要將朱家送給天玄宗?”
與他相比,朱紅流可鎮定得多。
真要算起來,她也就只有在看見曲千熒頂著?她的身體出現,和當初虞幼泱輕易絞殺了她的三首惡蛟的時候,才會露出驚愕之色。
朱紅流站起身,她身材高?挑,只比陳少微矮上三寸而已。
她一步步逼近他,直到兩人身體快貼到一起才停下?。
“我當然?不?愿意。可你以為我能攝住朱家長老,坐穩家主之位的三首惡蛟是哪來的?”朱紅流湊近,吐氣如蘭道:“少微哥哥,我再告訴你一件事?也無妨。”
她側過頭,目光落在不?遠處烏泱泱的那群弟子身上。
“瞧見那邊的天玄宗弟子了嗎?他們每個人的身體里,都寄生著?一只妖獸。”
陳少微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神情近乎麻木。
在當時看見江湛淵身上的妖獸時,他就做了最壞的打算,只是沒想到,事?情遠比他想的還要糟糕。
“三千妖獸啊,你有把握打得過嗎?”
陳少微閉了閉眼,“所以我才來找你。”
他看向?她,“你說,我該怎么做?”
朱紅流:“……”
她移開視線,斂了虛偽的笑意,停了片刻,才面無表情道:“天眼。”
“什么?”
“用你弟弟的天眼。寄生要獻祭身體的一部分?,開天眼之后便能夠看見那些人獻祭的身體部位,那便是妖獸的命門。”
不?管怎么說,這都要比直接和三千妖獸打輕松多了。
可就算是這樣,那三千妖獸還是個問題,而且他們人少,又該怎么和那些弟子打呢?
陳少微臉上的表情沒見得比之前輕松多少
“你瞧,”朱紅流譏諷一笑,“就算我告訴你了又能如何呢?難道你就有把握打得過了嗎?如今恐怕也只有明夷散人來了才有辦法吧。”
陳少微不?知道該怎么反駁她。
難道就因為打不?過,所以就妥協了嗎?
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朱紅流坐了回去,“時間寶貴,少微哥哥還是仔細想想吧。”
陳少微:“……”
從朱紅流這里得到的消息非但沒有帶來希望,反倒更讓他感到無力。
三千妖獸。
他過會該怎么和陳家的人說這件事??
“師兄。”
陳少微愣愣的,燕遲喊了兩遍他才停下?。
“怎么了?”
燕遲手里拿著?一根碧綠色的玉簡。
這正是他和虞幼泱之間用來傳話的靈犀玉簡。
陳少微垂眼看去,上面只有一句話。
“告訴那個邋遢鬼,過會我要和天玄宗開戰,讓他們沒事?的話就躲遠點。”
陳少微:“……?”
他抬頭往虞幼泱的方向?看了一眼,離得遠,只能隱約看見她一個身影,和平常一樣,懶得沒骨頭一樣靠在椅子上。
這個虞幼泱,還真是……
陳少微掉頭,又大步往朱紅流的方向?走去。
“你與我們一起,我們聯手。”他抓住她的手腕,“難道說你想從此久居人下??”
他了解朱紅流,知道怎么說才能激她。
朱紅流不?躲不?避,“你是想讓我和你一起送死嗎?”
陳少微道:“雖然?沒有明夷散人在,但是有明夷散人的女兒在不?是么?”
虞幼泱?
朱紅流有些遲疑。
虞幼泱便是再有本事?,也還是太勉強了。
她下?意識便想拒絕,然?而陳少微卻道:“我們總要拼一把。”
朱紅流:“……”
她的三首惡蛟被?虞幼泱重傷之后,她就暗地里聯系了天玄宗,可天玄宗對待她就像是對待一個失去利用價值的廢品一樣,只會拿話不?斷搪塞她。
三首惡蛟對她的影響遠遠要比她想象得大得多。
那天她說的話都是真的。
她其實,活不?了多久了。
片刻后,朱紅流嫣然?一笑,“好啊,不?過我有個條件。”
陳少微一喜,連忙追問道:“什么條件?”
朱紅流看著?他,道:“陳曲兩家聯姻,我朱家被?你們壓了一頭,這已成事?實,我的條件也不?難。曲家要的是你弟弟,那我就要你。”
陳少微被?驚得松開了手,直懷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你、你說什么?”
朱紅流重復道:“我說,要你陳大公子陳少微,入贅我們朱家。”
若是將朱家交到那群老東西的手里,那還不?如讓朱家被?天玄宗吞并了呢。
所以,她一定要找一個信得過的人。
陳少微往后退了幾步。
他一直以為朱紅流對他只是言語調戲,難不?成,她竟然?真的看上他了?
朱紅流勾了勾唇,一雙美?目流轉,攝人心魄。
“只要你答應,我就和你們一起,如何?”-
眼看時辰差不?多了,元笑哀起身。
“所以剩下?的,是不?愿意讓我天玄宗出手相助了?”
眾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帶著?自家弟子聚到一起。
曲家家主厲聲?道:“元笑哀,你的狼子野心早已人盡皆知,廢話少說!動手吧!”
元笑哀笑道:“好吧,我也不?再出言相勸,這樣,只要諸位能走出我天玄宗的重圍,元某便承認諸位確實有能力可以管理?好自家。”
他手一抬,遠處早早便蓄勢待發的弟子們紛紛上場,將他們團團圍住。
“既是‘試劍大會’,那便讓我看一看,諸位的劍有多利吧!”
元笑哀話音一落,天玄宗的眾位弟子齊齊釋放出靈力,召出體內的妖獸。
霎時間飛沙走石,暗無天日,時不?時能聽見幾聲?令人心顫的吼聲?。
這些世家弟子,還不?知道他們面對的究竟是什么。
陳少微快速道:“元戈,用天眼,妖獸的命門就是那些人獻祭的部位!”
來不?及多說,他大聲?喊道:“大家不?要怕,我們聚在一起,先做出結界!”
曲千熒被?吹得睜不?開眼,緊緊抓著?陳元戈的輪椅。
風太大了!
陳元戈抓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扯下?眼睛上的紗布,聲?音清寒,“過會打起來,不?要離我太遠。”
不?等曲千熒說話,一道不?知是什么妖獸的長嘯聲?響起,隨后,數百道聲?音此起彼伏地回應著?。
不?少人都被?嚇得腿軟,直接癱坐在了地上。
這些妖獸已經將他們圍了個徹底,密密匝匝,竟然?連一絲天光也看不?見。
若非陳少微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恐怕此時也被?嚇得坐在了地上。
他像是想起什么,回頭去找,果然?看見了一臉眼淚的計繁,和他身邊眉頭緊鎖的燕遲。
他這小?師弟膽子最小?了。
計繁不?敢哭出聲?。
他本來就沒什么本事?,此時若是再哭個不?停,萬一讓兩位師兄分?心怎么辦?
他既然?幫不?了忙,至少也別成為他們的累贅才是。
陳少微用力抱了一下?他,很?快又松開。
“別怕。”
計繁擦了擦流個不?停的眼淚,“我不?怕。”
現在撐著?結界的不?知道都是誰的法寶。
靈傘、葫蘆、符紙……應有盡有。
朱紅流已經粗略算了一遍。
“現在大約三百妖獸。”
也就是說,他們總共要對付的,是這些妖獸的十倍。
然?而結界的光卻開始變得微弱起來。
不?行。
光是花費靈力維持住結界便已經很?費力了,即便是陳元戈看出了命門,也根本沒人能騰出手去應對。
一道耀眼的白光閃了一下?,那光逼得天上的妖獸避開了些許,眾人下?意識抬頭看去。
是一個銀色的環罩在了上方。
柔和的銀光灑了下?來,將眾人罩在其中。
有了這個法器的結界,曲千熒總算緩過來了一點,看著?這些妖獸,低低罵了一聲?。
若是平常時候,曲家家主聽見了,定是要斥她幾句,可現在這個時候,那還分?得出心神管她。
風聲?雜亂,曲千熒附在陳元戈耳邊。
“我不?管你眼睛是什么時候恢復的,我只問你,是不?是只要毀了那些人身上的命門就可以了?”
陳元戈愣了一下?,點頭,“不?錯。”
綠光一閃,一把蒼翠色的長弓出現在她手里。
那是曲家家傳的神兵。
曲千熒一腳踩著?他的輪椅,左手持弓,右手在弓弦上一拉,用靈力凝成的箭矢便蓄勢待發。
“那就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再告訴我。”曲千熒咬了一下?嘴唇,聲?音中帶著?哭腔,卻還是極力保持著?鎮定,“你眼睛的事?,等出了這天玄宗,我再和你算賬!”
出了這天玄宗……
陳元戈右手結印,兩指并攏在眼睛上抹過,再睜開,里面仿佛蘊含著?一片星海。
“右小?腿。”他指向?一人。
曲千熒的箭靈力充盈,流星一般射進人群中,精準地將那人的右側小?腿腿骨擊碎。
周遭的妖獸也許少了一個,可很?快便出現了更多。
沒時間讓他們繼續絕望了。
“好女婿,”曲家家主也喚出了自己的弓,點了幾個善弓箭的弟子,沉聲?喝道:“繼續。”
那籠住眾人的結界法寶旁人不?認得,燕遲卻認得。
那是虞幼泱不?管換什么配飾,都始終帶著?的束發銀環。
毫無疑問,這也是明夷散人送給虞幼泱的法寶。
她把這件法寶留給了他們,那她怎么辦?
虞幼泱的這件法寶已經是她身上最頂級的一件,只是要保護的人太多,面積太大,還是有些勉強,雖然?大的妖獸暫時進不?來,但不?少天玄宗的弟子卻專攻結界薄弱的地方,很?快就沖進來不?少人。
燕遲擋住一人刺來的劍,當胸一腳將那人踹出。
他尋了個間隙想往虞幼泱的方向?看去,然?而圍住的不?是人就是妖獸,根本看不?見她的影子。
即便是絕望,可事?情不?會因為絕望就變得更糟。
人是很?神奇的,大家圍在一起,只要有一個人站了出來,其他人便也仿佛有了莫大的勇氣,眾人互相鼓舞著?,打起精神應對著?這一切。
最糟也不?過是一齊死在這里而已,沒什么可怕的。
靈力高?的分?批上前攔住那些不?斷沖進結界的人,靈力低些的便靈符丹藥一齊用,盡量幫助受傷的人恢復。
沒力氣的便用靈力修補結界,稍微恢復些又會繼續沖上去。
朱紅流有條不?紊地指揮著?幾個弟子護住陳元戈,“保護好他,他要是死了,這些妖獸我們可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是!”
她的傷現在還沒好全,根本召不?出三首惡蛟。
不?過……
朱紅流看了眼仿佛源源不?斷的妖獸。
就算她能召出三首惡蛟,又有什么用呢?
她握緊斬情,飛身到陳少微身后,替他解決了一個想偷襲他的人。
“多謝!”陳少微余光看見是她,差點連手里的天師劍都沒握穩。
兩人背靠著?背,陳少微總算喘了口氣。
然?而這口氣剛喘了一半,便聽見朱紅流道:“不?是說虞幼泱會出手嗎?我們都打了半天了,她人呢?照這樣下?去,我們最多還能堅持半個時辰。”
虞幼泱怎么想的,現在又在做什么,陳少微當然?不?知道,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
朱紅流笑道:“少微哥哥,該不?會是你故意把我拉進局,騙來和你們一起死的吧?”
陳少微立即反駁道:“當?*然?不?是。”
頓了頓,繼續道:“再等等看吧。”-
束發銀環解下?來之后,虞幼泱的長發散開,她隨手挽起,用束發銀環上留下?的兩條長紗帶編在發間,雖然?有些松散,但又莫名牢固。
元笑哀瞥了眼下?方亂成一團的廣場,并未過多注意,而是看向?虞幼泱。
“師父的女兒,我理?應該喊你一聲?師妹。”元笑哀笑著?向?她走來,“師妹,你娘她心軟,不?愿意開口,便由我來說。她的身體不?好,需要你身上的靈光寶玉。”
他看了眼虞幼泱身邊的虞樂瑤,虞樂瑤福了下?身子,退到一邊。
元笑哀笑道:“你娘心疼你,我當然?也不?想和你動手,但你若不?交出來,我便只能讓這些妖獸替我動手了。”
虞幼泱輕笑一聲?,把自己剛系好的長發甩到身后。
“你既然?被?我爹爹逐出了師門,便不?該喊我師妹。”
元笑哀從未遇過虞幼泱這樣的人,想到她是師父的女兒,饒有興致地看著?她,“那依你所說,我該喊你什么?”
虞幼泱下?巴微抬,“當然?是大小?姐,我在滄夷山上,他們都這么喊我。”
元笑哀怔了一下?,“他們?”
滄夷山上哪還有其他的什么人,難道說師父近幾年又收了徒弟?
不?對,按照朱紅流的說法,師父應該還在閉關才是,哪有精力收徒。
“你是說那些小?妖怪么?”他反應過來。
虞幼泱莞爾,“小?妖怪?”
她眼睛彎彎的,看起來狡黠又靈動。
元笑哀不?知怎么,心里忽地生出一股不?妙的預感。
“李悲秋,還不?帶我們滄夷山上的小?妖怪出來見一見元宗主?”她嬌喝一聲?。
一位衣著?普通的“世家弟子”應了一聲?。
元笑哀這才注意到他。
李悲秋本就藏在不?遠處,此時飛身上前,根本沒人來得及攔,他將一個鑲嵌著?幾顆寶石的鐲子拿了出來。
虞幼泱伸手穿過,鐲子自動扣住她纖細的手腕。
下?一刻,憑空出現了十只身形巨大的妖獸。
虞幼泱笑道:“辛苦諸位前輩了,還要為了我的事?打擾你們清修。”
說完,她看向?對面臉色陰沉的元笑哀,歪了下?頭,“不?過是幾個妖皇級別的妖獸而已,元宗主不?介意我帶他們過來玩玩吧?”
第80章 縹緲間11
妖獸之中, 一只妖皇可抵百頭妖王。
虞幼泱這十頭妖獸一加入戰場,剩下的天玄宗弟子也不再游刃有余,而是紛紛召出?自己?的妖獸來?抗衡。
在這場原本是單方碾壓的戰爭中, 毫無反手之力的世家們終于等到了轉機。
人和人、人和妖獸、妖獸和妖獸。
不知道是誰的血濺在了臉上, 溫熱的, 陳少微連擦都?沒有時間, 任由那血流下,有些癢。
朱紅流手中的斬情刀不知第多少次從敵人?的要害中劃過。
“你去休息一下,要死也等入了我朱家?再死。”
陳少微費力地從周圍的喊叫聲中分辨著她的話, 手臂麻到完全失去了知覺,只能靠眼睛去看, 才能知道天師劍到底還在不在他的手上。
他喘息道:“你、你傷還沒好吧,還管起我來?了?”
三千弟子?和妖獸, 誰都?不敢多休息哪怕一會?。
“少微!”
遠處有幾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陳少微望去。
凜然的劍光中, 五人?已然來?到了他的身邊。
一位頭戴斗笠,身形魁梧的人?按住他的肩, 聲音低沉。
“少微,燕遲和計繁呢?”
來?的不是別人?, 正是他小陽山上其他的幾位師兄師弟。
陳少微嘴唇顫動著, 好半天才出?聲。
“大師兄……你們?、你們?怎么全都?來?了!”
小陽山上的人?,只要學成之后,一陽道人?便會?將他們?趕出?去,除去三年一次的回山報告,他們?都?在各地捉妖除煞。
而今天竟然全都?來?到了這里。
“是師父前段時間傳信, 將我們?聚在了一起,讓我們?隨著李悲秋一同來?此處相助。”
師父……
陳少微問道:“師父可?還好?”
“放心吧, 師父很好。”
另一人?燃起三張符箓,念到:“何神不討,何鬼不驚,今奉敕令,驅魔斬妖不留情!”
咒語念完,幾張符紙被他一齊打出?,又有數人?被擊退。
他回頭看了一眼,眼睛在人?群中快速尋找著,笑道:“師哥,小七和小八都?在那呢,我這就過去幫他們?。”
這幾人?一來?,陳少微總算能松了口氣?,朱紅流也隨著他暫時退到后方休息。
一直緊繃著的精神驟然松懈下來?之后,陳少微眼前一陣一陣的泛黑,計繁連忙給他喂了幾顆聚神丹。
緩過來?之后,陳少微抓住他的手臂,“保護好自己?,知道嗎?”
計繁用力點了點頭,“我知道的。”
然而陳少微還是放心不下,“你去元戈那邊,”
如果直接說,計繁肯定還會?再跑過來?,他頓了一下,“去保護好元戈,他很重要,師兄將這件事交給你,能不能辦好?”
計繁一聽,果然神色認真?道:“能!師兄放心吧!”
不管怎么說,這十只妖獸一加入,不少人?都?振奮起來?。
陳少微抬眼看了一會?,嘆道:“還真?不愧是大小姐。”
連帶的保鏢都?這么與眾不同。
朱紅流也凝眸看了一會?,神色復雜。
當初她是有多自不量力才會?想?將虞幼泱也一并抓去獻給天玄宗。
自不量力……
她這一生,似乎一直都?在自不量力。
就好比現在也是。
沉默了許久,她道:“即便如此,恐怕也扭轉不了大局。”
陳少微道:“只要不放棄,就有機會?。”
的確,沒人?比朱紅流更明白這句話。
那些她拼勁全力將朱家?力挽狂瀾的日子?里,她從未想?過放棄。
不遠處的燕遲也被他三師兄趕回來?休息,冥光中間的紅綢上浸滿了血,手握著的時候已經有些濕滑。
他尋了個地方坐好,重新纏了一條上去。
不知為何,他現在整個人?說不出?的煩躁,總是覺得?……好像會?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生。
這種感覺讓他坐立難安,燕遲重新站起來?。
“燕遲!”
他回頭看去,“四師兄。”
陳少微看了他一會?,道:“去她身邊吧。”
這個“她”指的是誰自然不必多說。
燕遲一怔,“可?是……”
陳少微打斷他,“放心吧,大家?都?在這,不差你一個。”
“……”燕遲看了眼幾位趕來?的師兄。
陳少微又說了一遍,“去吧,到她身邊去。”
燕遲這次沒再說話,點了下頭,隨后握著冥光飛快去了虞幼泱的方向?。
他身影很快消失不見?,朱紅流收回視線。
“你明知道我們?這邊更缺人?。”
陳少微為結界輸送著靈力,“他留在這也是心神不寧。而且元笑哀一死,群龍無首,咱們?不也就贏了。”
分明就是擔心燕遲魂不守舍的,會?受傷,朱紅流哼了一聲,“但愿吧。”
感受了一下身上的靈力,沒再過多休息,又重新沖進了人?群里-
白玉臺上早已流滿了血,粘稠的,帶著一股腥味。
“想?去哪啊?”
燕遲腳步一頓,冷冷地看著前方的江湛淵。
他身后的紅鱗血蟒吐了吐信子?。
江湛淵笑道:“當年放走了你,一直是我的一件憾事。好在,今天我就要再無缺憾了!”
燕遲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死人?的確不會?有缺憾。”
江湛淵不再多說,手一揮,紅鱗血蟒便向?燕遲沖了過來?。
這紅鱗血蟒雖然不如朱紅流的三首惡蛟厲害,但也絕非是燕遲一人?能對付得?了的。
忽然不知哪里飄來?了一縷桃花香,在這滿是血腥氣?的戰場中分外明顯。
一顆巨大的桃樹拔地而起,竟然擋住了那沖來?的紅鱗血蟒。
樹影消失,小桃的身影浮現出?來?。
如它?們?這種草木精怪,化成人?形才最能發揮威力。
她掐了個法訣,無數藤蔓將紅鱗血蟒困住。
只是她和這紅鱗血蟒修為差了不少,也只能困住一會?而已。
這次再趕來?的人?是李悲秋。
“我和丫頭一起對付這蛇妖,你去對付他。”
燕遲也毫不猶豫,直接沖向?江湛淵。
空中時不時響起雷聲,仿佛炸在耳邊一般,令人?心驚不已。
燕遲聽見?了,眸光越發冷凝,殺機畢露。
大小姐還在等他。
他要盡快過去-
元笑哀盯著虞幼泱手中的萬劫鞭,黑紫色的雷鞭在她手里噼里啪啦地發出?聲響。
“這就是萬劫鞭。”
虞幼泱抬手,那雷鞭便立刻纏上了她的手腕,無比乖順。
“是啊,爹爹為了煉它?,可?廢了不少時間呢。”她笑笑,“怎么,元宗主不會?一看見?它?,就嚇得?不敢和我打了吧?”
元笑哀道:“不過幾頭妖獸,還有一個萬劫鞭,難道你以為憑借這些,便能毀了我天玄宗?”
虞幼泱瞥了一眼下方與江湛淵纏斗在一起的燕遲,微微皺了下眉,抬眸看向?元笑哀。
“能不能,試試不就知道了?”
靈力一蓄,那原本小指粗細的雷鞭便立刻變了樣子?,瞬間變成手腕粗細,虞幼泱一甩,萬劫鞭以雷霆萬鈞之勢向?元笑哀襲去。
元笑哀最清楚明夷散人?的本事,對這萬劫鞭,他是一點也不敢小覷,連忙抬劍來?擋。
雷鞭末梢纏住劍身,兩人?各執兵器,萬劫鞭繃得?筆直,比拼著各自的靈力。
僵持片刻之后,虞幼泱哼笑一聲,隨著細微的幾聲輕響,元笑哀的靈劍生生被絞碎開來?。
“……”
元笑哀急急退了兩步。
他其實沒什么天賦,能被虞明夷收為徒,也全是因著他的那點小聰明。
他很會?看人?臉色,說起奉承話來?不會?顯得?過于諂媚,當初他跟了虞明夷整整三年,虞明夷念在他誠心的份上,才收了他做徒弟。
可?即便如此,虞幼泱才多大?
憑什么就能這么輕松地絞碎了他的靈劍?
面對虞幼泱的攻擊,元笑哀有些狼狽地躲避著,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若是他連虞幼泱都?打不過,又該拿什么和師父比?
萬劫鞭身上的雷光將他眼底的陰狠之色照得?一覽無余,元笑哀暴喝一聲,祭出?了一樣神兵。
這光太刺眼,虞幼泱不得?不抬臂遮擋,四周妖風陣陣,似乎都?在涌向?元笑哀手里的那樣東西上。
抬眼看去,元笑哀手里的竟然是一面幡。
降妖幡。
只一眼她就認了出?來?,這是她爹爹煉的神兵。
元笑哀雙手結印,降妖幡在空中獵獵作響。
“我一直都?沒有選到合適的妖獸,如今還要多謝了你從滄夷山帶來?的這幾只。不過師父也真?是偏心,這么多厲害的妖獸,我在滄夷山那么久,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那降妖幡上的“降”字不停散發著金光,元笑哀口中快速念著咒語,虞幼泱帶來?的妖獸們?開始發出?痛苦的嘶吼聲。
不好。
眼見?局勢不利,虞幼泱想?毀了那降妖幡,可?不等萬劫鞭靠近,便被它?身上的金光給彈開。
這降妖幡的陣仗太大,連下方的燕遲幾人?都?注意到了。
李悲秋眼見?情勢不妙,與一旁的小桃對視一眼。
要速戰速決。
小桃自從丹陽城的事之后,便被虞幼泱收留,去了滄夷山休養,此行聽說虞幼泱要與天玄宗開戰,本著報恩的想?法,才跟著李悲秋一起趕了過來?。
兩人?同時將靈力毫無保留的釋放,因為寄生妖獸的安危關系到自身,江湛淵趁機看了一眼,見?那兩人?想?從正面對付紅鱗血蟒,嗤笑一聲,不再關注。
然而他對面的燕遲卻?忽然勾了下唇角。
江湛淵驀然覺得?汗毛倒豎。
這是靈力高深的修士在面對生命危險時的直覺——他要死了。
一道劍光從他身后襲來?,根本來?不及擋,直接穿胸而過。
是李悲秋。
與此同時,燕遲燃了他僅剩的那張九幽天火符,幽幽的火光直奔紅鱗血蟒而去,轟然一聲巨響,紅鱗血蟒倒在了地上。
他們?三個人?,眼神能夠交流,隨時可?以改變戰略,而江湛淵的那只妖獸說到底不過是個工具,當然打不過他們?三個。
李悲秋拔出?插在江湛淵身上的劍,江湛淵身體抽搐幾下,便再沒了聲息。
燕遲平復著呼吸,他從一開始就根本沒歇著,這場惡戰過后,不免覺得?有些吃力。
他又抬頭看了眼虞幼泱的方向?,看見?她正被那降妖幡刺得?睜不開眼。
他要過去。
哪怕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也要和她在一起。
李悲秋看他一眼,二話不說,直接駕著他的胳膊,帶著他飛身去往虞幼泱的位置。
因為是草木精怪的原因,距離又遠,小桃受降妖幡的影響不大,但她靠近的話恐怕便不一樣了。
她若是去了,反而會?給她們?添麻煩。
猶豫片刻,小桃轉身沖向?了世家?們?。
她剛剛看見?了,計繁就在這里!-
陳少微這邊根本就看不見?外面到底發生了什么,只知道這些妖獸忽然像是受到某種召喚一樣,突然發起狂來?。
沒多久,結界竟然在妖獸們?狂躁的攻擊下有了裂開的趨勢。
結界一旦裂開,大家?都?跟著一起完蛋。
這下誰也顧不得?其他,都?一齊往虞幼泱的那個束發銀環上輸送靈力,只留少數幾個對付著想?沖進來?的弟子?。
長時間高強度地使用天眼,陳元戈不免有些虛脫,雙眼中布滿紅血絲,曲千熒按住他的肩。
“你先停一會?吧!”
“我沒事,我們?繼續。”
“不行!”曲千熒恨不得?把他的眼睛捂住,“你不要你的眼睛了嗎?我可?不想?嫁過來?沒多久,你就變成殘廢了!”
不能停。
這么多人?都?在繼續,他怎么能停?
陳元戈拂開她的手,語氣?不自覺加重,“我說了沒事。”
曲家?家?主道:“不可?,聽小熒的。”
與曲千熒不同,他有別的說辭。
“誰也不知道我們?還要打多久,你歇一歇我們?還能再繼續,否則等你的眼睛到了極限,什么都?看不見?了,你讓我們?之后怎么打?”
畢竟他們?可?都?在靠著陳元戈的天眼對付妖獸。
說的也是……陳元戈這才閉了天眼,立刻有血淚從他的眼睛里流出?,曲千熒手忙腳亂地幫他擦了擦。
朱緒一直在人?群里渾水摸魚。
他實在想?不明白,朱紅流為什么臨時反悔,非要帶著他們?和世家?一起對抗天玄宗。
在他看來?,加入天玄宗之后,不僅可?以分到像朱紅流身上那只厲害的妖獸,還可?以定期得?到不少資源,是一件利遠遠大于弊的事。
他看得?明白,只要陳元戈一死,他們?沒了對付妖獸的辦法,世家?這邊很快便會?成潰不成軍。
只要他殺了陳元戈,世家?一敗,屆時他再憑借此功向?元笑哀討賞,那么妖獸便會?落到他的身上,到那時候,他便再也不用看朱紅流的眼色了!
只可?惜這些人?將陳元戈圍了個嚴嚴實實,一直讓他找不到機會?下手。
如今這些妖獸暴動,他們?都?將注意力放到了結界上面,正是他動手的大好時機!
更何況打起來?這么亂,就算是失敗了,又有誰能發現是他做的?
朱緒挑了個位置,恨不得?將全身的靈力都?凝在撿起的這只箭上,看準時機,一箭射出?!
計繁到了陳元戈身邊之后,就發現保護陳元戈的人?并不少,且個個靈力高強。
他很快反應過來?,四師兄是故意的。
怕他遇到危險,又怕直接說會?傷到他的自尊心,才會?給他找了個那樣的借口,讓他躲到這里。
明白了之后,計繁難得?有些后悔。
他后悔在小陽山上的時候沒有好好聽師父的話,認真?修煉,甚至在四師兄抽出?時間來?教他的時候,他還總是投機取巧,想?著蒙混過關。
如果他修煉的時候能更認真?一點,是不是現在就能幫得?上師兄們?的忙了?
明明……明明陳元戈也沒有比他大幾歲。
妖獸暴動,守在陳元戈身邊的幾人?也不得?不去維持結界,計繁想?了想?,還是留在了陳元戈身邊。
他答應了師兄,要保護好陳元戈。
于是當那把冷箭射過來?的時候,他想?也沒想?,直接擋在了陳元戈身前。
師兄很少交代過他什么事,他要盡力做好。
這箭來?得?太快,計繁害怕得?閉上了眼睛,他聽見?了四師兄嘶啞的喊聲。
“不——”
有人?悶哼一聲,漫天的桃花香氣?散了開來?。
計繁睜開眼睛。
“小桃……小桃姑娘!”
他接住小桃緩緩倒下的身體,不知道為什么,眼淚遠比他身體的反應要快 ,先一步流了下來?,怔愣間,他的眼淚已經滴到了小桃的臉上。
剛剛和紅鱗血蟒的一戰已經讓她耗盡了靈力,能趕來?為他擋下這一箭已經是極限。
小桃看著他比記憶中要稚嫩不少的面龐,晃了晃神。
以前一直都?是他在保護別人?,現在他有了很多個愛他的師兄,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著他。
這樣很好。
自知命不久矣,小桃斷斷續續道:“不用為我難過,小道士,救人?一命,功德無量,也許、也許我來?世能投胎成人?呢……”
唯一遺憾的就是,她一死,再也沒人?能記得?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了。
倘若來?世有機會?再相見?,她還能認得?出?他嗎?
計繁抱著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會?迭聲地喊她的名字,“小桃……”
明明與她的交情不深,可?為什么心里像是失去了很重要的人?一樣。
像當初的梨娘一樣,她的身體也開始消散。
“小道士,有緣分的話,我們?來?世再見?,你可?一定要認出?我啊。”-
“你們?過來?干什么!還不滾回去!”虞幼泱余光瞥見?趕來?的李悲秋和燕遲二人?,一面喊,一面凝聚靈力,不斷向?那降妖幡擊去。
生平第一次,她對她爹有了怨言。
沒事做這么厲害的神器做什么,想?必她爹也想?不到有一天會?有人?拿他做的神器,來?對付他的寶貝女兒吧!
元笑哀就躲在那降妖幡后,根本近不得?身。
李悲秋拉住虞幼泱的手臂,勸道:“情況有變,大小姐,我們?先退一退吧。”
退?
虞幼泱甩開他的手。
燕遲來?得?正好,有他在,她便不用分出?靈力去壓制體內的寒氣?。
虞幼泱閉了閉眼,第一次,將自己?全部的靈力都?調動起來?。
天上很快聚集了大片的烏云,陰沉沉的。
昏暗的天色下,虞幼泱手里的萬劫鞭更加明顯,雷鞭上黑紫色的光更是讓人?覺得?壓抑沉悶。
燕遲費力站在她身邊,為她傳送著自己?所剩不多的靈力。
李悲秋見?勸不動她,也只好像燕遲一樣,為她輸送靈力。
烏云越來?越多,里面時不時露出?一點光亮,緊接著便響起了仿佛能撕裂一切的雷鳴聲。
李悲秋終于明白過來?。
虞幼泱是要強行進境!
進境的雷劫是天地間最浩然的存在,將天雷引到降妖幡身上,或許真?的能借此毀掉降妖幡!
莫名其妙的,燕遲心里卻?是越來?越慌,腦海里不斷響起當初陳元戈說的話。
她還有個死劫。
不、不行。
他收回了手。
不能進境,至少現在絕對不可?以!
“泱泱,停下來?!”
虞幼泱卻?沒管他,反手在他身上擊出?一掌,燕遲便被她輕飄飄地送到了一邊去。
再用手一劃,一道透明的結界便出?現在了燕遲身前。
這還是當初燕遲嫌她煩的時候,用來?對付她的把戲。
這個結界并不高明,只可?惜以燕遲如今的靈力,是說什么都?沖不破了。
雷聲已經越來?越近。
燕遲發瘋一樣撞擊著那道透明的結界,然而結界卻?沒有被他撼動分毫。
不要這么對他。
不要將他一個人?留在這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
明明已經說好了的,讓他陪在她身邊。
“泱泱……泱泱……”
他聲嘶力竭地喊,到后面全都?變成了哀求,求她讓他出?去,求她不要這么心狠,什么都?求。
只可?惜聲音全都?淹沒在了這巨大的雷鳴聲中。
沒有人?能聽見?他。
又是這樣。
他什么都?做不了。
燕遲無力地跪在地上,看著她義無反顧地沖向?降妖幡。
過程中,她回眸看了他一眼。
她留給他的,只有這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