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081 一報(bào)還一報(bào)
第八十一章
殿外很快來了兩個身強(qiáng)力壯的嬤嬤, 一左一右架住被貶為宮婢的皇貴妃,帶去冷宮。
平陽回過神,跌跌撞撞跑過去, 也不敢攔二位嬤嬤, 只急切地跟在旁邊叮囑:“你們動作小心些,輕些,我母妃……母親肚子里還懷有皇嗣,受不得沖撞!”
“請公主放心!倍粙邒咴掚m如此,但目不斜視, 急促步伐絲毫不減。
平陽憂心忡忡地看向自己的母親,母親腹中的孩子或許是她們最后的希望了。不想, 卻遭了母親一個恨鐵不成鋼的冷眼。
蘇宛妤簡直對這個嬌寵得沒有半點(diǎn)腦子的女兒失望至極!
她在前頭抵死不認(rèn), 拖住時間, 偏偏這個蠢笨的不知婉轉(zhuǎn)話術(shù), 不知跑出宮請娘家人來,只一味求情, 反而觸怒皇帝。
蘇宛妤壓低了聲音斥道:“滾回去,安心待嫁, 別把這門好婚事給弄丟了!”
平陽彷徨不安地停下腳步, 眼睜睜看著母親被帶入無邊夜色, 等她反應(yīng)過來答出一聲“好”, 母親早已聽不見。
這時一名內(nèi)侍急匆匆跑進(jìn)殿內(nèi),跪地向皇帝稟報(bào)道:“天佑大晉,太醫(yī)已調(diào)配出解藥, 太子殿下所中奇毒有救了!”
“果真?”皇帝激動得站起來,連聲道:“好,好!”
可惜皇帝剛歷經(jīng)大悲又大喜, 身體扛不住,剛激動說完,就險(xiǎn)些又直直往后倒躺下去。
幸好茍富貴及時扶住,皇帝一手撐著椅子扶手,闔了闔目,勉強(qiáng)緩過眼前陣陣發(fā)黑,疲憊地對知意說:“朕明日再去看太子,你回去后,好好照顧他!
“是,請父皇放心!彼沃庑㈨樀貞(yīng)下來。
茍富貴一行便攙扶著皇帝回承恩殿了。
宋知意心情復(fù)雜地把灑落在地上的一張張供詞撿起來。
這些一定是趙珩花費(fèi)許多心血才收集起來的,可皇帝根本沒有看完,還因?yàn)橐粋未出世的孩子而心生搖擺猶豫,今夜對皇貴妃的處置,也不是那么盡如人意。
可她也明白,皇帝不可能直接處死懷有孩子的皇貴妃。
一雙瘦弱細(xì)小的手映入眼簾。
宋知意驚訝抬眸,見到王兆拾起一張供詞遞給她。她擔(dān)憂地皺皺眉,接過來,“你怎么來了?”
今夜長春宮對峙,有領(lǐng)主在,若他見到王兆平安無事,得知被騙,定會魚死網(wǎng)破,再胡亂攀扯些對他們不利的事情。
所以在東宮向皇帝訴說原委前,他們就商量好了,趙珩中毒病重,王兆半真半假說出冤情后就受驚昏厥,由宋知意帶人過來。
可王兆心里不安,害怕事情出了差錯,猶豫再三還是悄悄跟過來了。方才她躲在宮墻外的大柱子后,親眼看到曾經(jīng)主宰她們生死命運(yùn)的領(lǐng)主被狼狽地抓下去,拔了舌頭,她喜極而泣,卻不敢把這份欣喜宣之于口,只是默默地幫知意撿供詞。
于是宋知意也不再多問什么,二人收拾好,便出了亂成一團(tuán)的長春宮。
愣在宮外的平陽見到她們,好似見到救命稻草,猛地跪下來,抱住知意的腿哭訴道:“嫂嫂,我方才聽到太子哥哥有救了,求你跟太子哥哥說句好話,讓他向父皇求求情,放我母親一馬,我日后必定唯你馬首是瞻!”
宋知意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冷哼一聲,態(tài)度堅(jiān)決地扒拉開平陽的手,“現(xiàn)在你知道叫我嫂嫂了,可我記得你從前一口一個嶺南鄉(xiāng)巴佬呢!”
“我……”平陽張了張口,竟是說不出話,她只好狠狠給了自己一個巴掌,“我錯了,嫂嫂你最是良善好心,饒我一回吧?”
“除非你能把先皇后和明珠公主好好的還回來,否則我無權(quán)饒你,殿下更不會。”宋知意嫌惡說罷,拉起王兆就快步離開了。
她的良善好心又不是無知和愚蠢!
秋風(fēng)蕭瑟,月影窸窣。平陽無助地跪坐在宮道,望著侍衛(wèi)們進(jìn)出不斷的身影,長春宮有過半數(shù)的宮婢內(nèi)侍全被綁去了暗獄審訊,而闔宮名貴珍稀的菊花花瓣掉了滿地,被踩得凋零慘淡。
最后,宮門落上冰冷的鎖頭。
……
宋知意回到東宮,誰知王兆忽然拉住她,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宋知意愣住:“你做什么?快起來!”
王兆揉著眼淚懇求:“太子妃,求您救救我!”
宋知意無奈又著急地把她拉起來,“今夜皇上得知實(shí)情沒有要降罪你的意思,待過幾日殿下也會給你安排好一切,你別害怕!
“不是。”王兆不斷搖頭,“領(lǐng)主還給我種了毒蠱,若無解藥只怕活不了一年,我不敢奢求殿下給我安排什么,只想求您請?zhí)t(yī)幫我看一看,解了蠱毒!
宋知意沒想到只是這樣簡單的一件小事,心疼安撫道:“好,我馬上就請?zhí)t(yī)來。你體內(nèi)有蠱毒,怎么不早些說出來?”
王兆感激地跪謝宋知意,神情窘迫,答不出話。
她一條賤命如塵埃般茍活于世,從未想過誰會真正在乎。
宋知意先陪王兆回宜秋殿,封太醫(yī)隨后就趕來了,把脈看診一番,又取銀針挑破王兆指尖取了血存在器皿,寬慰道:“宮中蠱毒是禁忌,因而少有人鉆研,也難怪那夜為你看診的太醫(yī)沒發(fā)現(xiàn),待我回去翻閱醫(yī)書,請教朱院首,定能有個妥善法子醫(yī)治。”
王兆這才稍稍放心下來,千恩萬謝送走封太醫(yī)。
時候不早了,宋知意囑咐王兆先安心睡一覺,遂才回了宜春殿。
可惜一路越走越慢下腳步,心生遲疑。
趙珩得知這個結(jié)果,一定會失望透頂吧?
宋知意覺得有些難以面對他。
她在院子里踱步片刻,才慢吞吞走到殿門外,正猶豫著,還未推門,整個人就被從身后抱住。
宋知意驚訝回眸,對上趙珩有些不滿的眼神,“你怎么不進(jìn)去?”
宋知意難為情地垂下腦袋,嘆氣:“我好像沒把你交代的事情辦到最好!
如果一開始就把供詞證據(jù)給皇帝看了,如果提前買通了太醫(yī),是否會有不一樣的結(jié)果?
“你是我的妻子,不是下屬,你愿意為我的亡母和幼妹奔走,已是我的萬幸,又何來辦的好不好一說?”趙珩蹙眉糾正,以擁抱的姿勢圈著她進(jìn)了殿內(nèi)。
方才已經(jīng)有人回來向趙珩稟報(bào)結(jié)果,他并不意外,見知意垂頭喪氣的,趙珩耐心開解道:“你勇敢無畏,不卑不亢,已經(jīng)做的很好了,剩下的事情,我會親自動手,給母后和明珠一個交代!
宋知意微微仰起頭,望著趙珩堅(jiān)毅而溫柔的雙眸。
趙珩摸摸她的臉,再道:“若不是為了坐實(shí)她勾結(jié)戎狄對我下毒,今夜我本應(yīng)親自去質(zhì)問,去討個公道,而不是讓你孤身一人前往。你不許胡思亂想,知道嗎?”
“嗯!宋知意這才慢慢彎起眼睛笑了笑。
趙珩俯身下來,親吻落在她的眉心。
偏偏這時,一道違和的咕嚕聲響起。
宋知意下意識捂住肚子,聽到趙珩不加掩飾的輕笑聲,更是羞紅了臉,忙別開身子嘟囔說:“我想著有大事要辦,緊張,晚膳沒吃幾口……”
“辛苦我們的大功臣了!壁w珩這便叫慶嬤嬤把宵夜呈上來。
雞鴨魚肉,肘子烤羊,糕點(diǎn)羹湯,應(yīng)有盡有,豐盛地?cái)[滿了圓桌。
宋知意雙眼亮晶晶,立馬放下那一點(diǎn)點(diǎn)尷尬,拉著趙珩坐下來。她是煩惱憂愁來得快,但去得也快的性子,佳肴美饌當(dāng)前,什么不開心都先擱在一邊了。
趙珩心里的陰霾也跟著散了大半,因自己不餓,席間便只給知意布菜,把她喂得肚子圓圓-
兩日后,封后大典取消。
皇帝為保全皇家顏面,對外只宣稱蘇氏突發(fā)惡疾,病重休養(yǎng),后宮諸事交由淑、端二妃打理,其余內(nèi)情一概不曾透露。
蘇老將軍得知,急得夠嗆,立馬進(jìn)宮找太子,本欲質(zhì)問,怎料瞧見太子“虛弱”地躺在床上,先發(fā)制人:“姨母下毒害孤至此,請外祖父還孤一個公道。”
老將軍硬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趙珩便又問:“外祖父可是還要去找父皇為姨母求情開脫?”
老將軍無可奈何地嘆氣:“我不是為你那個十惡不赦的姨母開脫,是為了整個蘇家的權(quán)勢地位著想!”
趙珩諷刺地笑了笑,慢悠悠道:“既然外祖父執(zhí)意如此,那我只能把這最后一層遮羞布給撕爛,讓所有人都知曉,我母親是怎么被她的堂妹害死,讓整個蘇家跟著姨母在京都顏面盡失!
老將軍又氣又急,原地踱步好半響,終究彎下腰,懇求道:“珩兒,是外祖父糊涂了,你是儲君,到底還是需要蘇家這個助力啊!”
趙珩這才謙和地點(diǎn)點(diǎn)頭:“那是自然。想必外祖父和幾位舅舅也需要孤!
蘇老將軍只得耷拉著老臉出宮去了。
還沒清凈一會,平陽公主又來求見。
宋知意本想直接把人打發(fā)走,趙珩思忖片刻,卻道:“讓她進(jìn)來吧!
其實(shí)平陽已經(jīng)來過好幾回,都被拒之門外,眼下好不容易能進(jìn)門,一見太子就撲通跪下,邊磕頭邊說:“太子哥哥,秋后天氣寒涼,冷宮那地方又尤其濕冷,求你念在我母親與先皇后是堂姐妹的份上,開開恩,勸父皇給她換個宮殿居住吧?”
“好啊!
平陽震驚抬起磕紅的額頭,恍惚以為聽錯,一臉不敢置信。
便是宋知意也驚訝住,但她深知趙珩或有其他思量,并不說話。
趙珩一副和善的表情:“平陽,你也算是孤的妹妹,既求到跟前,孤于心不忍,只是近來孤時常夢到母后,你回去叫姨母血書一封,向母后懺悔認(rèn)過,再交給孤,燒給母后,告慰亡靈,孤便為你去說情!
平陽大喜,連忙說:“好,我這就去!”
平陽一路跑出東宮,直奔冷宮而去,守在門口的侍衛(wèi)見到她,無情地亮出佩劍阻攔。
平陽只好掏出幾樣最珍貴的首飾,兩個侍衛(wèi)遲疑片刻,才默契松口道:“那煩請公主就在門口敘話。”
破舊掉漆的紅棕木門開了一道四四方方的小口,平時是用來往內(nèi)傳遞飯菜的。平陽扒著這個小口,喊了幾聲母親。
蘇宛妤一身青灰色的素衣走出來,不過才兩日,便已面容憔悴了快十歲。她以為平陽能帶來什么好消息,沒想到卻是寫血書懺悔罪過!
蘇宛妤氣得不輕,狠聲罵道:“你的腦子是被狗吃了嗎?”
平陽訥訥,“可只有這樣太子哥哥消了氣,才會幫您求情啊。”
“蠢貨!我怎么會生下你這么個蠢貨!”蘇宛妤重重拍了下木門,只恨巴掌不能拍到女兒臉上,她深吸一口氣,再重復(fù)道,“不必求情,你只需乖乖地討好你父皇,安心待嫁,在婆家站穩(wěn)腳跟,待來日我生下皇子,自有轉(zhuǎn)機(jī),今日種種不過是被冤枉的浮云,你聽明白了嗎?”
“可是太醫(yī)說了,您的身子……您在冷宮是很難保全身子的!”平陽不覺得自己求情有什么錯,飛快掏出一張干凈的雪帕從小口塞給母親,催促道,“您快些寫,就當(dāng)做做樣子,女兒求您了!”
“你,你……”蘇宛妤把雪帕揉成一團(tuán)丟出去,不欲再理會這個蠢貨,焉知?dú)夂萘搜矍鞍l(fā)黑,一個踉蹌跌倒在地。
平陽更是急得不行,拍門大喊:“母親,母親,您怎么樣?”她蹲下來,順著門縫看到母親身下蜿蜒出一攤血跡,雙腿一軟,臉色一白。
“太醫(yī),快叫太醫(yī)……”蘇宛妤氣息虛弱,勉強(qiáng)伸長手臂拍門,可是才吵吵嚷嚷要逼著她寫血書的女兒,竟已當(dāng)場暈了過去。
蘇宛妤恨得咬牙,只能去叫外頭的兩個侍衛(wèi),可侍衛(wèi)收了平陽的首飾,已避至一邊交談著這是什么好貨色,能換多少銀兩。
蘇宛妤求助無人,身下血泊越來越深,眼前驀地浮現(xiàn)了那年泰山大祭,蘇宛寧被戎狄擄走,慘死刀下時,是不是也曾這么歇斯底里地呼救求生?
等太醫(yī)趕來,已是一個多時辰后的事。
蘇宛妤肚子里的孩子早沒了。
第82章 082 吃,我吃行了吧?
皇帝聽聞蘇氏小產(chǎn), 長久一默。
稟話的侍衛(wèi)和太醫(yī)拿捏不準(zhǔn)皇帝的心思,唯恐皇帝降罪,惶惶解釋道:“平陽公主急匆匆趕來, 央求蘇氏為先皇后寫下懺悔書, 交給太子,蘇氏勃然大怒,堅(jiān)決不依,言語間便起了爭執(zhí),這才摔倒以至保不住皇嗣!
皇帝疲倦地捏了捏眉心, 靜坐半響后方才起身,去東宮看望太子, 有意試探, 便說起此事。
趙珩先是驚訝, 隨即一抹哀傷泛上眉眼, 嘆氣道:“姨母雖有罪過,但腹中不知是幼弟還是幼妹的孩子卻是無辜, 兒臣想起母后和明珠……還請父皇保重龍?bào)w,若得了空, 不妨去看看姨母吧?”
皇帝不禁一愣, 全然沒想到一向視蘇氏為仇敵, 恨不得飲其血為先皇后復(fù)仇的太子竟會說出這話。
寬厚仁慈, 愛憎分明,正是儲君必備的優(yōu)良品德。
一時間,皇帝心中的愧疚更是鋪天蓋地地襲來, 沉甸甸地壓得他渾身如有千斤重,無顏面對太子,只坐了片刻, 囑咐太子好好休養(yǎng)身子,就負(fù)手離去了。
趙珩望著皇帝滄桑的背影,緩緩勾唇,極盡諷刺地冷笑了聲。
日薄西山,皇帝漫步在皇城之中,一言不發(fā),隨行侍從亦不敢詢問皇帝要去哪,只見他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走到冷宮門前。
這地方向來陰氣重,清冷荒涼,茍富貴憂心地勸慰道:“皇上,您這兩日身子不爽,噩夢頻頻,不宜踏足啊!
皇帝幽嘆一聲,轉(zhuǎn)身準(zhǔn)備回承恩殿了。
不料,一道破舊漆門之內(nèi),忽地傳來凄厲的尖叫聲。
皇帝眉心一蹙,遲疑片刻,到底還是示意隨從去推門,他負(fù)手走進(jìn)去,卻見屋內(nèi)蘇宛妤臉色煞白,披頭散發(fā),兩手正死死掐著平陽脖頸!
茍富貴最先反應(yīng)過來,連忙指揮侍衛(wèi)前去拉開蘇宛妤,一面護(hù)著皇帝后退幾步。
蘇宛妤剛小產(chǎn),身體虧空虛弱,沒兩下就被侍衛(wèi)們擒拿住,平陽捂著被掐紅的脖子跌坐地上,大口急促喘氣。
皇帝不敢置信地指著昔日溫柔似水的愛妃,大呵道:“毒婦!你竟連自己的親生女兒也不放過!”
“女兒?”蘇宛妤摸著陣陣發(fā)痛的小腹,恨得咬牙切齒,“她害死我腹中皇子,我沒有這種蠢女兒!”
平陽緩過一口氣來,連連搖頭辯解:“母親,我不是故意的……”
“你還敢說!”蘇宛妤只要一想起方才最關(guān)鍵的時刻,此女竟暈倒過去,以至延誤最佳時機(jī),心里頭便如有烈火烹油般。孩子,這個孩子是她逆風(fēng)翻盤的唯一指望,偏偏被一個蠢貨給弄掉了!
平陽被母親嫉恨的眼神駭?shù)脺喩戆l(fā)抖,蜷縮在地上一句話也不敢說。
皇帝萬分寒心地?fù)u頭:“這些年是朕看錯你了!”
“呵!碧K宛妤這才轉(zhuǎn)頭看向皇帝,好笑地諷刺道,“你嘴上記掛著慘死的發(fā)妻和女兒,實(shí)則貪圖美色,虛偽薄情,膽小如鼠,不光護(hù)不住她們,連我腹中你的親骨血也——”
“住口!”皇帝怒得厲聲打斷她,命侍衛(wèi)堵住她的嘴,臉色鐵青道,“蘇氏十惡不赦,犯大不敬,即刻賜白綾!”
“堂堂一國之君,被戳中痛處惱羞成怒了,就想滅我的口?”蘇宛妤拼盡了全身力氣,掙脫開侍衛(wèi)塞過來的布團(tuán),直往皇帝沖去。
皇帝嚇得后退一步,大發(fā)雷霆:“你們連個剛小產(chǎn)的罪婦也制服不住嗎?”
侍衛(wèi)們當(dāng)機(jī)立斷拔出利劍,本欲震懾,豈料推搡擒拿間,蘇宛妤撞了上來。
利劍劃破喉嚨,如紙裂,鮮血頃刻噴涌而出。
“母親!”平陽失聲尖叫。
皇帝望著瞪大眼睛倒在血泊里的女人,亦是怔了一怔,但只是片刻,嫌惡地收回目光,狠狠拂袖轉(zhuǎn)身,只留下一句“死有余辜”,便惱怒離去了-
封太醫(yī)研制出解蠱毒的藥方,立刻來宜秋殿為王兆醫(yī)治,宋知意聽聞,也過來看了看。
蘇氏撞劍慘死冷宮的消息正是此時傳來。
宋知意有些意想不到,想起趙珩母親比這死得更要慘烈無辜,心里竟沒有大仇得報(bào)的快慰,反倒是心緒復(fù)雜,感懷難過。
梅香憂心嘆氣:“皇宮的爾虞我詐實(shí)在太嚇人了,為了爭一個后位,斗得你死我活?赡蘸笠彩且(dāng)皇后的,三宮六院,人心不一,怎敢保證個個和善誠服,但凡出了一個如同蘇氏這樣狠毒算計(jì)的……”
未說完的話,化作一聲憂愁嘆息。
宋知意跟著一嘆,其實(shí)也想到了這些不可避免的殘酷現(xiàn)實(shí)。
父親早有叮囑,東宮添新人不過是時間早晚的事。
想必先皇后在世時,與皇帝也是舉案齊眉,恩愛有加,可惜好景不長,變故橫生,豈知她會不會是下一個先皇后?
不過宋知意向來不是個傷春悲秋,杞人憂天的性子。
各人有各人的命數(shù),實(shí)在有這一劫,她也逃不掉,大不了就是刀抹脖子,香消玉殞,與其焦慮憂愁往后的未知,不如吃喝玩樂,享受當(dāng)下。
“那你和冬青可得煉就一雙火眼金睛,當(dāng)好我的左膀右臂咯!”宋知意拍拍梅香肩膀,進(jìn)屋查看封太醫(yī)醫(yī)治得如何。
梅香連聲應(yīng)是,也跟著進(jìn)了屋。
封太醫(yī)不愧是醫(yī)術(shù)精湛的神醫(yī),一個時辰后,就已順利為王兆解了蠱毒。
王兆跪下千恩萬謝,謝完封太醫(yī),又要謝宋知意,恨不得為奴為婢報(bào)答救命之恩。
梅香扶她起來,打趣道:“你若真想感激我們太子妃,不如以后就留在宮里吧?”
王兆愣了下,似乎從來沒想過。
宋知意琢磨一番,覺得可行,“你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在外無親無故,既不識字也不熟悉大晉的風(fēng)土人情,就算殿下為你安排好一切送你出宮,還是一個人過日子,難免孤單了些,若再被那些壞男人給騙了……”
縱然知意認(rèn)為如今是太平盛世,可也不得不承認(rèn),這世道對于獨(dú)身的女子仍是不寧、不公。
王兆見太子妃有此意,連忙點(diǎn)頭,“只要您愿意收留我,我會縫補(bǔ)洗衣,養(yǎng)雞養(yǎng)鴨,不會的我都可以學(xué)!”
宋知意看著一旁收拾藥箱的封太醫(yī),忽然問:“太醫(yī)院有女醫(yī)士嗎?”
封太醫(yī)回想一番,“有幾位專攻妃嬪們生產(chǎn)的女醫(yī),俗話也稱穩(wěn)婆,診治頭疼腦熱乃至外傷的,倒是沒有!
宋知意點(diǎn)點(diǎn)頭,語氣認(rèn)真地問王兆:“我身邊并不缺縫補(bǔ)洗衣的,你想去學(xué)醫(yī),以后救更多人的性命嗎?”
王兆震驚睜大眼,連留在宮里當(dāng)光鮮體面的宮女她都覺得奢侈,又哪里敢想學(xué)醫(yī)。她攥著手心,茫然做不出反應(yīng),磕巴道:“我連字都不認(rèn)得,怎么能做治病救人的女醫(yī)呢?”
“你年紀(jì)還小,方才也說了,不會可以學(xué)!彼沃庀肓讼耄率亲约禾觐^挑子一頭熱,忙又笑著說,“也無妨,你愿意做什么都成,宜春殿不差你一個人的吃穿用度。”
適時冬青從外邊跑進(jìn)來,高興說:“霍小姐找您來了!”
宋知意驚訝不已,上次見霍昔年還是在馬球場,她回宮后也給霍昔年送過書信,但霍府來人回稟小姐與夫人回雍州看望病重的外祖母了,時隔幾月,也不知昔年外祖母身體如何。
宋知意囑咐王兆好好歇著,有什么想法只管找她言明,便腳步快快地去見霍昔年了。
王兆留在屋子里,擰眉陷入沉思。
……
霍昔年在花廳等著,遠(yuǎn)遠(yuǎn)地瞧見一道水藍(lán)色的嬌美身影走來,迫不及待迎出去,語氣高興不已:“臣女見過太子妃!”
宋知意靦腆一笑,扶起她,問道:“你外祖母如何了?”
“老太太嚷嚷著不舒坦,其實(shí)是想見我母親呢,我們陪她待了兩月,什么都好全了!被粑裟晷ξ卮蛄克沃庖环,“我們回城時特意繞道去宮苑,本來想給你送些好吃的,沒想到呀,短短三四月,太子殿下奇跡般痊愈,重奪大權(quán),你真是有福氣!”
宋知意無奈笑笑,事情已過,也不想重提那些艱難心酸的過往了。她新奇地看看霍昔年帶回來的禮物,有雍州的酥餅烤鴨,果酒酥梨。
霍昔年大致介紹一番,忽有些皺眉,“你如今貴為太子妃,我送這些是不是太寒酸?”
“怎么會?”宋知意詫異道,“我最喜歡好吃的了。”
“好吧!被粑裟昶剿刈畈粯芬獍⒄樂畛,費(fèi)盡心思送禮討好。她本也是想著宋知意喜歡吃,才帶這些進(jìn)宮。
二人坐下聊了近況,霍昔年想起剛在路上聽聞的一樁怪事,問道:“魏國公嫡女當(dāng)真要嫁進(jìn)東宮作妾?”
“啊?”宋知意語氣詫異。
霍昔年更是詫異:“你竟不知道?我今日剛回就聽說了,整個京都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說魏國公嫡女無情勢利,當(dāng)初拋棄病重的太子,另攀高枝,如今見太子好起來,又憤恨不甘,派刺客欲殺你讓位,誰知道奸計(jì)不成,名聲盡毀,她躲在家里連門都不敢出,魏國公數(shù)次求見皇上,說女兒只要能嫁給太子,哪怕做妾也成!
宋知意細(xì)想,好似前幾日的賞菊宴確實(shí)沒見到魏國公嫡女,這幾日心思都在除掉皇貴妃一事上,趙珩沒說,她還當(dāng)真是一點(diǎn)風(fēng)聲都沒聽見。
霍昔年見她出神,不禁提議道:“你可得心狠些,趁機(jī)把魏國公嫡女給撇得遠(yuǎn)遠(yuǎn)的,若叫此人嫁進(jìn)東宮,豈有安生日子過?”
宋知意神情凝重地點(diǎn)點(diǎn)頭,“不過我想,殿下納誰也不會納她的!
霍昔年激動得跳起來:“你真糊涂,男人怎么能久信?她們可是青梅竹馬!”
“你小聲些!”宋知意左右前后看看,除了梅香冬青并無外人,她拽霍昔年坐下來。
霍昔年只好低了聲音:“再說了,殿下若是心生報(bào)復(fù),想磋磨磋磨魏國公嫡女呢?這天長日久的,保不齊心意改變!
宋知意安撫地拍拍霍昔年,“好好,我知道了!
傍晚送霍昔年出宮后,宋知意便回去給父親寫了封信。
當(dāng)日刺殺之仇,她可沒忘。
概因書信寫得太入神,趙珩幾時進(jìn)來她也未曾察覺,直到被人從身后抱住。
宋知意下意識抽了本書把信蓋住,回頭看眼趙珩。趙珩眉心蹙起,不悅問:“有什么不能給我看的?”
他原本都沒注意看知意在寫什么,這下便忍不住多想——該不是瞞著他給衛(wèi)還明寫信?
縱使心里嫉妒的發(fā)狂,但良好的教養(yǎng)還是令趙珩克制住去翻開查看的沖動。他深不見底的漆眸緊緊盯著宋知意。
宋知意無奈一嘆,小聲嘟囔道:“我今日才得知你打算納魏國公嫡女為側(cè)妃,我要給爹爹和兄長書信一封,好拿個主意,這哪能給你看?”
“誰說我要納側(cè)妃?”趙珩眉心狠狠一皺,“誰又說我要娶那個女人?”
宋知意“哦”了聲,“可你都沒有告訴我,魏國公就是上回刺殺我的真兇!
趙珩不禁一頓,“魏國公樹大根深,我本想妥善解決了再告知你!彼植话驳匮a(bǔ)充,“外邊那些流言蜚語是我派人散出去給魏國公施壓的,你不要信,我誰也不會娶。”
宋知意彎唇一笑,靠近趙珩,一口親在他臉頰,“那好吧,我不給爹爹寫信了!
趙珩緊皺的眉心這才緩緩松開。方才知意親了左臉,他微微偏頭,把右臉露出來,挑眉示意她。
宋知意笑得眉眼彎彎,聽著外頭慶嬤嬤吩咐人傳晚膳的聲音,推推趙珩越圈越緊的手臂:“今日明明是我更委屈,竟還要我親你,簡直沒天理!”
趙珩看她這模樣,可不像是委屈。聽說他要納側(cè)妃,她居然沒有一點(diǎn)生氣,他心里沒來由地堵得慌,捧著知意的臉便狠狠親了兩口,方才放開她。
宋知意臉頰紅紅的,慶嬤嬤瞧著,笑著打趣道:“太子妃像是喝了酒!
趙珩整理衣袍,稍后一步出來,只聽到一個酒字,頓時嚴(yán)肅道:“她肩膀的傷口尚在愈合,忌辛辣,不許飲酒!
宋知意剛把霍昔年送的桃花釀拿出來,聞言幽怨地哼了聲:“我那傷口不是快好了嗎?這是封太醫(yī)說的禁忌嗎?就嘗兩口也不許嗎?”
趙珩面無表情地抽走她懷里的桃花釀,“我說不許,就是半口也不許。你這酒量怕是三杯倒吧?”
宋知意一聽這話就不樂意,挺直腰板驕傲道:“你不知道吧?我酒量好著呢!我還會釀酒!故鄉(xiāng)的好友玩伴里沒一個喝得過我。”
“哦?”趙珩放下酒壇,目光驚奇地看向她。
“你不信?”宋知意叉腰皺起眉。
她這人從不說假話,說會就是會。
趙珩無奈笑笑,輕輕按著她肩膀在圓凳坐下:“不是不信。只是發(fā)現(xiàn)自己依舊不是很了解你。”
宋知意不以為然地?fù)u搖頭,“出嫁前我娘千叮嚀萬囑咐,京都貴女需得琴棋詩書畫,插花品茗,管家理賬……你自幼生在鼎盛皇族,周圍所見皆是這般優(yōu)雅端莊的貴女,自然覺著我的不同之處是新奇,不夠了解,久而久之,也不過爾爾!
趙珩聽著這話越說越有些不對,不由得暗暗打量知意一番。
她眉眼依舊,只是笑容隱約淡了些。
其實(shí)她也并非全然不在意他要納側(cè)妃的流言吧?她那顆心又不是石頭,難道這么多天朝夕相處,就不能為他動一動?
趙珩心生試探,便故意“嗯”了聲,怕這個不開竅的聽不出,又補(bǔ)充一句:“這話有些道理!
宋知意輕嘆一聲,情緒有些低落下來。恰逢這時慶嬤嬤端著一疊芙蓉糕放下,宋知意看著,不禁呢喃道:“上回魏國公嫡女用糕點(diǎn)喻人喻事,說人即便再喜歡,也不能總吃一樣?xùn)|西,會厭煩的!
可她吃過很多遍芙蓉糕,現(xiàn)在看著,依舊很有食欲。她正要執(zhí)筷夾一塊,怎料猝不及防被趙珩緊緊抱住。
“那個女人胡言亂語,挑撥是非,焉能信她?”趙珩急切解釋著,親吻落在知意微張的唇上。
慶嬤嬤見狀,十分有眼力見地吩咐傳菜的宮婢們退出去,體貼地關(guān)上門。
宋知意都呆住了,被趙珩吻得暈乎乎,稀里糊涂抱上了床榻,直到衣裙盡褪,不著寸縷,她才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
“我…我只是忽然想起來,感慨一下而已!”
“傻梔梔,你別騙我了!壁w珩很后悔,方才說那種話做什么呢?試探她,讓她傷心,難道他就會滿足嗎?
他的吻流連往下,低沉嗓音在將黑未黑的天色里多了抹繾綣深情:“只吃你,知意,我只想吃你,別的都不要!
宋知意簡直欲哭無淚,還想辯解幾句,殊不知,啟唇只會溢出一聲聲勾得人心酥軟的嬌.吟。
久未承歡,熟悉的戰(zhàn)栗和酥麻感傳來,仿佛一下子喚起埋藏在身體深處的記憶。
不需什么手段,她很快被趙珩弄得花枝亂顫,抖動不停,軟綿綿地屈服在他身下。
大刀闊斧地挺進(jìn)后,趙珩停頓片刻,撥開知意臉頰上的凌亂發(fā)絲,問她:“假若我也是一道糕點(diǎn),你吃久了,會膩嗎?”
宋知意意亂情迷,一雙美玉般的手臂勾著趙珩脖子,眨了眨眼,“難受……”
未語的話,她羞恥得說不出口。
趙珩只是輕輕磨著,執(zhí)拗地重復(fù)問:“假若我也是一塊糕點(diǎn),你會一直吃嗎?會只吃我這一樣嗎?”
宋知意“嗚嗚”兩聲,快受不住,極力忍耐著顫栗點(diǎn)了點(diǎn)頭,話語帶了些哭腔:“吃,只吃你,行了吧?”
趙珩吻去她眼角還未滑落的晶瑩淚珠。
下一瞬,盡根沒入。
第83章 083 不論刀光劍影還是苦寒惡劣,我……
宋知意怎么也沒想到, 毫無準(zhǔn)備,就這么被用狠狠的力道徹底貫.穿,尖銳的痛楚比初夜更要酸痛難耐, 頃刻間, 眼角的淚水便似失禁一般,源源不斷,簌簌滾落。
嗚嗚嗚嗚嗚嗚這個故技重施的壞男人!真是壞透了。
比起知意的難耐和不適,趙珩深埋在那方妙不可言的溫軟里,身心滿足得不能再滿足。他控制不住的, 發(fā)出一聲低沉的喟嘆。
再抬眸,卻是一張哭得梨花帶雨的嬌美臉蛋映入眼簾。
“不吃了, 我再也不吃了!”宋知意胡亂撓著男人緊致結(jié)實(shí)的腰背, 嫣紅唇瓣一張一合, 惱怒地說氣話。
趙珩凝眸望著她, 呼吸微窒,整個人如同陷入一汪春水, 情不自禁撫上她羞紅的臉、滾燙的淚,嗓音低沉地驚嘆道:“好美……”
這世上怎么會有姑娘放聲哭起來, 撒潑鬧起來, 比平日還要誘人萬分?
宋知意呆了一下, 茫然地看向趙珩, 豆兒大的珠子掛在曲翹纖長的睫毛,欲墜不墜。
對視的片刻,情愫如春日破土的嫩.芽, 瘋狂生長。
趙珩額頭青筋狠狠一跳,再也忍不住,掐著掌心柔嫩的腰肢, 大開大合,橫沖直撞。
“唔!”宋知意發(fā)覺自己又被他給蒙騙了,氣得快要爆炸。
可雙唇被堵住,只能發(fā)出嗚咽含糊的聲音,沒幾下,便軟成一攤水,跟暴風(fēng)雨里無枝可依的花骨朵似的,顫顫巍巍,搖搖晃晃。
只是這場暴風(fēng)雨是趙珩帶來的,肆意霸道,經(jīng)久不停。
……
不到一個時辰,宋知意十分不爭氣的,又暈了過去。
趙珩禁欲太久,才嘗到這么一點(diǎn)甜頭,哪能滿足?
可懷里握著嬌弱無力的姑娘,只得強(qiáng)行按耐下來。趙珩捏捏知意汗?jié)竦哪樀,拭去汗珠,仔?xì)檢查一番。
又紅又腫,好不可憐……
他方才就那么粗暴嗎?
趙珩深深蹙眉,開始反思。
誰知只是這樣看著,竟又起了欲念,如破籠野獸,一發(fā)不可收拾。
他寬大粗糲的掌心分別把握著知意的腿,俯身下去,輕柔含住,細(xì)心安撫。
宋知意迷迷糊糊睜開雙眼,只覺昏黃的燭光好似蒙上一道薄紗,她抬起酸痛的手臂揉揉眼睛,然后就看到了半跪在身下的男人。
從這角度,只能看到他簪著一根青玉的束發(fā)。
難以言喻的酥麻感傳來,宋知意蜷縮了身子,慌亂間抓住趙珩的耳朵,羞得嗓音發(fā)顫:“你,你別這樣好不好?”
趙珩微微一頓,抬起蹭了水光的臉龐,依舊是深邃俊美,此刻多了抹蠱惑人心的意味,“弄疼你了嗎?”
宋知意咬唇搖搖頭,不及說話,趙珩又俯身下去了。
她動作軟綿綿地去推他,豈料最脆弱的地方忽然被狠狠咬了口,似乎是為了懲罰她的不乖。
可奇怪的是,宋知意非但沒有感覺到疼,反而是抑制不住地發(fā)出一聲像是歡愉的嚶.嚀。
她被自己嚇著,趕緊捂住嘴巴,可捂得住聲音,卻控制不住身體的反應(yīng)。
泉水如注,趙珩卷入腹中,饜足地一嘆,終于抽身起來,把知意攬到懷里,輕撫著她戰(zhàn)栗顫抖的身子。
宋知意以為結(jié)束了,松了好大一口氣。誰知,撐脹感又緩緩襲來。
“你……”
趙珩親了親她氣憤張開的紅唇,語氣溫柔地不可思議:“好知意,就放一會,拓寬些,成嗎?”
宋知意漲紅了一張臉,氣悶道:“你明知故問!難道我說不成你會依嗎?”
趙珩勾唇笑了笑,憐愛地親親她眉眼,“不會。”
這是壞得明明白白了。
宋知意重重哼一聲,用腦袋撞了撞他硬邦邦的胸膛,緊接著,就聽到頭頂傳來男人的低笑:“小牛犢,你是要撞死夫君泄憤嗎?”
“明明是你弄得我死去活來……”宋知意羞得說不出那話。
趙珩不由得將她擁得更緊了些,喃喃道:“心愛的女人躺在身下,一顰一笑,誘得人心神蕩漾,你叫我怎么當(dāng)那柳下惠?知意,我需得坦言告訴你,哪怕再來一千次一萬次,我也忍不住。只有嚴(yán)絲合縫的契合,才能讓我更真切地感受到,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我們是一體,往后不論福禍危難,都會共進(jìn)退!
宋知意沉默下來。
趙珩垂眸看看她,莫名心慌:“你會因此討厭我,畏懼我嗎?”
宋知意搖搖頭,沒答這個問題,而是問他:“你口中的喜歡和愛,是不是因?yàn)楫?dāng)初病重?zé)o依,又被未婚妻狠心拋棄,只有我這一雙手朝你伸來,你心生感動和感激,倘若當(dāng)初魏國公嫡女對你不離不棄,她應(yīng)該也是你心愛的女人,如今會躺在你的身下,對不對?”
趙珩詫異挑眉,沒想到有朝一日,他曾經(jīng)因?yàn)榛嫉没际伣o知意的問題,會被以另一種方式還回來。
當(dāng)初他問她,是不是看到任何一個殘疾重病的人,都會心生憐憫,施以援手,她善良真誠,懷有悲憫,只答那是人之常情。
趙珩對于這個問題沒有絲毫的猶豫和遲疑,他抬起知意的下巴,看著她眼睛嚴(yán)肅說道:“我生平最厭惡旁人的同情和憐憫,你知道那場馬球會我躲在雜亂狹小的馬廄里偷偷看著你大放異彩,發(fā)現(xiàn)你不愿再在我身上花費(fèi)半點(diǎn)心思,偏偏我的目光還是不可遏制地追尋你而去時,有多恨你的善良和好心,又有多恨我的殘疾和無能嗎?”
宋知意怔住,后知后覺想起來,當(dāng)初她越對趙珩好,趙珩越是橫眉冷眼地奚落她、諷刺她,直到有回因?yàn)樾∠,因(yàn)槁涿际撬蓙肀O(jiān)視她的耳目,她惱怒極了,發(fā)誓再也不理他,他卻第一次,主動來找她了,一場大火燒了聽松閣,他賴在瓊安院不走。
“傻知意。”趙珩無可奈何,“魏慕甯不及你千萬之一,也不會存在你說的那個倘若,需知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除了你,不會再有第二雙手朝那樣孤苦不堪的我伸來,我慶幸瀕死低谷時遇到的是你,自問癡長你幾歲,比你經(jīng)事多,心智更成熟,能分清什么是感激,什么是男歡女愛。反倒是你,稀里糊涂的!
“咳……”宋知意被說得一窘,有點(diǎn)不好意思地在趙珩胸膛上畫著圈圈,小聲為自己辯解道,“那我本來就年紀(jì)小嘛,我這還是第一次嫁人,沒什么經(jīng)驗(yàn)……”
“難不成你還想嫁第二次?”趙珩倏地用力一頂。
宋知意委屈巴巴地“唔”了聲,淚花涌上眼眶,連聲說:“不嫁了不嫁了!”
趙珩輕哼一聲,緩了力道研磨著,“現(xiàn)在到你回答我的問題了,你到底有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喜歡我?有沒有哪一刻是單純?yōu)槲亿w珩心動的?”
“誒,你先前的問題好像不是這個吧?”宋知意皺眉嘟囔,開始認(rèn)真思忖這個新問題。
可惜不等她回答,趙珩頹然一嘆,“罷了,其實(shí)只要你在我身邊,喜歡不喜歡,又有何妨?”
反正人是他的,被他完全占有了,心意只是遲早的事,交給漫漫歲月也罷。
這么想著,趙珩又有些意動,纏著知意又來了一回。
其實(shí)宋知意本來想跟他說,你生得如此俊美,是個姑娘都會心動,至于我嘛,當(dāng)然也喜歡了,只是到了什么程度,有些說不清楚。
但趙珩說的也有道理,她努力放開羞恥,試著回應(yīng)他,予舍予求。
這一場情事畢,已是深夜。
晚膳早已涼透了。
趙珩抱知意沐浴回來,正要吩咐慶嬤嬤重新煮些羹湯來。
宋知意卻搖搖頭說:“不餓!
趙珩挑眉一笑,附耳玩味道:“當(dāng)真?吃什么吃飽了?”
宋知意思及自傍晚開始的縱欲,以及……剛褪下紅暈的小臉“唰”一下又漲紅起來,連忙鉆進(jìn)被子捂住自己,只留下一句:“輕浮的壞男人!”
趙珩身心愉悅地笑笑,不逗她了。怕她悶著,他輕輕拉下一角錦被,知意圓潤白皙的肩頭露出來,一道痊愈了大半的淺紅色傷疤也隨之映入眼簾。
趙珩俯身,心疼地吻了吻。
那傷疤本就在長肉愈合,有些癢,宋知意不自在地動了動,想要躲開,這時一塊雕琢得細(xì)致精美的和田玉平安佩從后帶在她脖子,她驚訝回眸。
趙珩慢條斯理地系好編織成金剛結(jié)、串有七寶珠玉的繩鏈,對她說:“祝我們梔梔往后平安喜樂,萬事順?biāo)!?br />
宋知意微微支起身子,新奇地拿起胸前的平安玉佩看了看,那是不可多得的美玉,觸手溫潤,光澤剔透。
她笑盈盈地圈住趙珩,歡喜應(yīng)道:“嗯!”-
兩日后,趙珩去見了皇帝,提起欲要親自前往塞北迎回明珠公主的尸骨。
皇帝嘆氣,憂心問:“你這身子剛好,豈能奔波?”
趙珩默了默。
皇帝日漸感覺精力大不如前,也有意讓太子監(jiān)國,處理朝政,可念及慘死的發(fā)妻和女兒,到底還是松了口:“你此去需要多多注意,務(wù)必平安順利歸來。朕再多派些人手,隨你同去。”
趙珩應(yīng)下告退。
時已深秋,馬上就要入冬,塞北環(huán)境惡劣,冬季更是狂風(fēng)呼嘯,嚴(yán)寒無比。
宋知意憂心地給趙珩收拾了好些衣物用具,他下午就要出發(fā),且言語間沒有要帶她一起去的意思,她縱然有心,也不愿給他添麻煩,怕耽誤他啟程時間。
趙珩臨出發(fā)前,不放心地囑咐知意:“我此去快則三四月,慢則一年半載,或許趕不回過年了。你若在宮里待的不痛快,只管回家,誰有異議,等我回來收拾她!
宋知意不甚在意地笑笑,“我又不是小孩子,如今皇貴妃不在,沒誰欺負(fù)我。你只管放心吧!
“嗯!壁w珩不舍地親了親知意含笑的眉眼,作別離去。
他這一走,宋知意感覺整個東宮都變得空蕩蕩的,做什么都少點(diǎn)滋味。她先是在院子里坐了會秋千,又給日漸茁壯的橘子樹們施肥澆水,以為忙活了很久,誰知,半個時辰都不到。
宋知意又摸出胸前的平安佩看了看,既然趙珩給她送了定情信物,她也要回贈一物才是。
可送什么好呢?
宋知意皺眉思索著,身后忽然傳來一道急促的腳步聲。
她不解轉(zhuǎn)身,竟看到去而復(fù)返的趙珩!
趙珩跑得太急,氣息有些紊亂,一步步走到知意面前,卻又遲疑地慢下來。
他本已出了皇宮,到了繁華的臨安街,馬上就要疾馳出京都城門。
蕭瑟秋風(fēng)拂面如刀割,此行要奔赴的是一個悲痛而殘酷的現(xiàn)實(shí),哪怕在路上,便已倍感辛酸孤獨(dú),越發(fā)地想念知意,他自私地想要她能陪著他,只是詢問出了口,猶豫再三,小心翼翼。
“塞外的冬日常有狂風(fēng)呼嘯,鵝毛大雪,或許也會面臨迷途險(xiǎn)境,刀光劍影,你愿意——”趙珩思及知意為王兆擋的那一箭,話語倏地頓下。
他勉強(qiáng)笑了笑,斂下快要脫口而出的私心和不堪,終究不忍她嬌弱單薄之身為他去受罪,轉(zhuǎn)為道:“知意,你等我回來,我這次也會平安順利的!
宋知意奇怪地皺皺眉,上前兩步握住趙珩冰冷僵硬的手,話語柔軟也堅(jiān)定:“不論刀光劍影的險(xiǎn)情,還是苦寒惡劣的環(huán)境,我都愿意和你去!
第84章 084 你冰雪聰明,豁達(dá)向上,永遠(yuǎn)不……
她說, 她愿意。
趙珩所有反復(fù)忐忑的思緒都在這一刻戛然而止,天地間一片靜寂,眼前仿佛只剩下熾熱誠摯的姑娘, 他再難克制, 用力把她擁入懷里,轟然跳動的心聲接踵而來。
砰,砰,砰。震得知意心口跟著鼓動,她心軟地拍拍趙珩彎下來的背脊, “我不怕山遙路遠(yuǎn),也不懼冰天雪地, 只是有些擔(dān)憂自己會拖累你的行程!
“不會, 不會。”趙珩輕輕放開她, 一個輕柔的吻落在她動人心弦的眉眼, “你冰雪聰明,豁達(dá)向上, 永遠(yuǎn)都不是拖累。我只怕你會跟著我吃苦遇險(xiǎn)!
“不怕。”宋知意眼眸晶亮地?fù)u搖頭,心跳得飛快, 好似有什么破土而出, 當(dāng)下也不再多想耽誤時間。
二人回殿內(nèi)簡單收拾好路上必備的行囊便準(zhǔn)備出宮。沒想到的是, 王兆背著個包袱出現(xiàn)在眼前。
王兆早已畫了地形圖, 快馬先一步送到了黑鷹他們手里,但住在東宮享用衣食無憂的生活,她總是不安, 想力所能及地做些什么,報(bào)答太子和太子妃:“我去給你們帶路,會更快些, 更準(zhǔn)些!”
宋知意覺得她說的在理,看向趙珩,眼神詢問。趙珩思忖片刻,應(yīng)了下來。
一行人快馬出城,沿著官道向北而去,至夜間便就近宿在客棧,喂馬備糧,翌日天亮再啟程。
隨著沿途景致不斷變化,冬日悄然降臨。
終于在一個大雪紛飛的蒼茫午后,他們抵達(dá)汀泉州。
這是邊關(guān)最不起眼的一座小城,自戎狄戰(zhàn)敗后便歸屬大晉朝所管轄,可惜積弱已久,生民窮困,素有“拋尸亂葬崗”之別稱。
知州大人名徐仲,是個清瘦的中年人,在城門口迎接到太子一行,誠惶誠恐地行禮,帶路回自己府邸安置,路上邊交代道:“那賊人去京都前,把圈養(yǎng)的十幾個孩子都丟下山崖喂狼了,又一把火燒了牧場,絲毫痕跡也沒留下。更難辦的是崖底群狼環(huán)伺,毒蛇猛獸橫行,黑鷹大人至今還在惡戰(zhàn)那些毒物,每日都有受傷的兵士送回,公主的尸骨……毫無線索!
趙珩臉色一沉。
要辨別時隔五年后不知樣貌身形的一具尸骨本就十分艱難,如今又有惡狼毒蛇阻撓,若無防護(hù)之法,只怕再多的人下去,也是無辜送命。
趙珩掀開車簾吩咐道:“你立即派人去傳信,叫大家先回來,受傷的兵士由孤出資重賞,務(wù)必好好醫(yī)治。”
徐仲一愣,反應(yīng)過來連忙抱拳為眾人謝恩,再回頭差使一名手下快馬前去傳話,只是不禁猶豫問:“那公主的尸骨,我們還找嗎?”
趙珩痛心地闔上雙眸,長久一默。
找,要平白搭上一條條無辜的性命去找一具再也活不回來的尸骨嗎?
不找,明珠飽受折磨,慘死雪夜,最終尸骨還要荒涼地長眠在異鄉(xiāng)的山林,做孤魂野鬼嗎?
趙珩難以抉擇,因?yàn)椴徽撃臉樱細(xì)埲讨翗O。這時攥成拳頭的大手覆來一抹溫暖,他睜開眼,看到知意朝他投來的心疼目光。
“或許明珠不在山崖底下,還好好的呢?”宋知意始終抱有一絲好的期望。
趙珩卻清楚地明白,那樣孤苦無援的境況,誰能從天而降救下明珠?她傷痕累累地摔下山崖,沒有銅墻鐵壁之軀,光是摔傷,便已幾近粉身碎骨,再有毒蛇野狼,是活不下來的。
可他不忍打碎知意眼里的光,回握住她的手,勉強(qiáng)笑了笑,“那在尚未找到解決野狼毒蛇的法子前,先在附近找找!
王兆不知想起什么,忽然說道:“那些狼和毒蛇是為了練就奇獸的,崖底下有個馴獸師專門飼養(yǎng),再兇狠的野狼和毒蛇在他指揮下也會老老實(shí)實(shí)地聽話,若是能找到他……”
宋知意驚喜地看向王兆,“找到他是不是也能更清楚明珠墜崖后的下落?”
王兆臉色煞白,遲疑地點(diǎn)點(diǎn)頭,聲音卻弱了下去:“但那個馴獸師比領(lǐng)主還要?dú)埲炭膳,領(lǐng)主折磨人不過是鞭打辱罵,不給吃喝,可他,他終日與惡狼奇獸為伴,手里盤著毒蛇,會喝人血,吃人肉,還會剁手跺腳……”
這樣冷血?dú)埧岬娜,甚至可以稱之不是人,即使找到,恐怕也很難為他們所用。
趙珩顯然意識到了這一點(diǎn),但他不會放過任何可能,“待會你將此人的外貌身量特征細(xì)細(xì)描述出來,由落眉畫像!
王兆惶惶搖頭,慚愧道:“殿下,我沒見過馴獸師,只是有回聽領(lǐng)主醉酒提過幾句,說他年歲十六七,一頭銀發(fā)如白雪……別的就不知道了!
趙珩眉心一蹙,倒也不再多逼問什么,十六七歲卻有一頭白發(fā)的少年郎,已是罕見特征。趙珩挑簾命何宗保安排人全城留意搜查。
待一行人回到徐仲府邸,稍作歇息,膳食已備好在前廳。
連日趕路奔波,總算能坐下好好吃頓熱乎飯,宋知意別提多滿足,盡管貧寒的汀泉州并沒有什么佳肴美饌,尤其如今入了冬,氣候嚴(yán)寒,桌上除了羊肉牛肉等,幾乎看不到一點(diǎn)綠色的蔬菜。
徐仲原本十分忐忑,生怕招待不周,惹怒太子和太子妃,卻沒想到,瞧著嬌生慣養(yǎng)的太子妃吃得格外香,看起來矜貴冷清的太子也十分和善仁厚。
膳后,外邊竟已黑天了。
大雪不停,狂風(fēng)呼嘯。趙珩直接將鶴氅披在知意身上,然后在她面前半躬了身,“上來,我背你回去!
宋知意有點(diǎn)難為情。
徐府是一座二進(jìn)的老院子,比起東宮狹小得多,回廂房的路也不算遠(yuǎn)。
在她猶豫時,趙珩微微蹙眉,索性一把將她撈上后背。
宋知意驚呼一聲,連忙勾住趙珩脖子,擔(dān)憂說:“舟車勞頓,你也累了,我又不是什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嬌女,放我下來自己走吧?”
趙珩沒說話,只是把人往上提了提。
宋知意輕輕嘆了聲,乖巧不再亂動。
北行這一路,她有好幾次察覺趙珩夜晚會因腿疼而驚醒,封太醫(yī)沒有跟來,他只說是氣候嚴(yán)寒所至的腿疾復(fù)發(fā),想來從宮變奪權(quán)至今,他都沒有歇過哪一刻。
宋知意心疼地伸出一雙捂得暖融融的手,想摸摸趙珩的臉。
風(fēng)雪拂面,冰寒徹骨。
她剛貼上去,竟被凍得打了個哆嗦。
“快收回去!壁w珩催促,“我不冷。”
“你騙人!彼沃獠皇,用柔軟的臉頰貼了貼他的側(cè)臉。冰寒襲來,她冷得牙齒快打架,卻執(zhí)拗地不肯松開。
趙珩無可奈何,只好加快步伐回到廂房。房內(nèi)燒著幾盆火紅的炭,雖比不上宜春殿暖如春日,好在有了幾分溫度。
趙珩放下知意,只見她瘦了一圈的臉蛋冷白似雪,他脫下她飄了層殘雪的鶴氅丟在一旁架子,語氣格外嚴(yán)肅:“下次不許這么胡鬧!”
“不聽不聽!彼沃庖桓蹦隳苣臀液蔚膵煽v,拉著他去烤火暖手。
趙珩板著一張臉,無聲對峙,可惜僵持不過片刻,心墻便不可控制地坍塌下來。
這一路,宋知意從未抱怨過什么,每逢天黑能走到客棧,她便會很高興,吃著又冷又硬、干巴巴的糕點(diǎn),說是別樣的美味,睡著硬邦邦的床,還能窩在他懷里玩笑說他的陽.物可比這硬多了……
她怎么就這么招人疼呢?
趙珩終于屈服地抱住知意,郁悶說:“你可真傻!
宋知意也不反駁,笑盈盈回:“常言道,傻人有傻福。你言下之意不就是說我是福星咯?”
趙珩一愣,隨即也笑了,只不過是被氣笑的。他松開她,認(rèn)真道:“是,我們知意是小福星,現(xiàn)在乖乖去睡一覺,就當(dāng)是為我暖暖被窩,好嗎?”
宋知意明白他還有事要忙,聽話地點(diǎn)點(diǎn)頭。
趙珩等她閉上眼睛睡著了,才重新披上鶴氅出門。
黑鷹等人已經(jīng)回來了,剛在側(cè)廳吃晚飯,見太子進(jìn)來,連忙起身行禮。
趙珩拍拍他們肩膀,示意他們坐下繼續(xù)吃,他則問徐仲要來紙筆書信一封,命駐守在清州大營的將領(lǐng)送幾桿火.槍來。
山林里的野狼攻擊性強(qiáng),提刀握劍與之搏斗終究不是良策,兩軍交戰(zhàn)所用的火.槍或可一試。
另一邊黑鷹填飽肚子,隨意擦了下嘴巴,起身走到趙珩面前,有些嘆氣:“殿下,我們今日找到一堆殘骸尸骨,可惜辨不清到底是不是公主的,就一起收撿了回來,交給仵作他們拼湊比對。山崖下白骨皚皚,這么找下去的話,我估計(jì)一年兩年,或許更久!
“這幾日你先帶人去城外搜尋一個年歲十六七的白發(fā)少年吧。”
“白發(fā)少年?”
趙珩見黑鷹語氣遲疑,神情微變:“你見過?”
黑鷹仔細(xì)回想一番,確定地點(diǎn)點(diǎn)頭:“見過,就在山崖下。那日我們剛殺死幾頭野狼,也不知怎的,冬眠的蛇竟一股腦跑出來,傷了我們好幾個兄弟,我一路追去,可惜那人消失在山洞,遍尋不得!
趙珩臉色凝重地站起來,“就是此人,務(wù)必找到他!
第85章 085 哪怕是哄哄他,她也不肯嗎?……
后半夜, 鵝毛大雪漸漸停歇,窗外狂風(fēng)卻肆虐不止,凄厲哀婉的呼嘯聲如困獸咆哮, 盡管徐仲已挑選了最好的廂房, 那陳年破舊的窗扇依舊是被拍打得噼啪作響。
宋知意蒙在被子里,睡得不太安穩(wěn),下意識摸摸身側(cè),可惜除了兩個暖融融的湯婆子,什么也沒有。
趙珩還沒回來么?
宋知意不安地拉下一節(jié)被子, 探出半張小臉,惺忪目光往外環(huán)繞一圈, 很快看見靜坐于案前的男人。
屋內(nèi)僅點(diǎn)了兩盞燭火, 此刻隨風(fēng)搖搖晃晃, 他輪廓深邃的側(cè)臉映襯在這樣忽明忽暗的昏黃光影里, 多了抹難言的悲戚氣息。
宋知意皺了皺眉,起身掀開被子, 冰寒感瞬間撲面襲來,她冷得直哆嗦, 匆忙披上狐裘, 穿鞋下地。
來到趙珩身后才發(fā)現(xiàn), 墨跡早已干涸, 而他凝神看著一幅人體尸骨畫出了神。
宋知意有些被嚇到,從后抱住趙珩試探著喚了聲:“夫君?”
趙珩神思一頓,迅速把圖紙反扣放到另一旁。他動作僵硬地轉(zhuǎn)頭看了看知意, “我吵醒你了嗎?”
宋知意搖搖頭,心想你孤零零地坐在這兒,跟冰雕似的, 哪里會吵到人呢。她貼著他的頸窩,親昵地蹭了蹭,“我們先去睡覺吧?”
趙珩似是嘆了聲,把知意拉到懷里坐著,摸摸她冷冰冰的小臉,“我不困,你乖乖去睡!
宋知意望著他眼下兩團(tuán)淡淡的烏青,隱約猜想他此刻一定在為他妹妹的下落而寢食難安,或許外邊也沒有好消息傳來。
宋知意心里酸酸澀澀的,不是個滋味,索性埋進(jìn)趙珩懷里撒嬌道:“你不困,就不能陪我睡一會么?外邊風(fēng)聲跟鬼哭狼嚎似的,我有點(diǎn)害怕,你不在,我睡不著……”
話未說完,人已經(jīng)被趙珩抱了起來。
趙珩把知意放在床上,自己也脫了外裳和鞋襪上來,緊擁著她柔軟溫暖的身子,愧疚地喃了句:“抱歉,是我考慮欠妥!
方才,他去看了黑鷹等人收撿回來的尸骨,一閉上眼,便是幼妹臨死前絕望的哭泣求救。
他只顧著自己不愿睡,不愿面對無能為力的幻境,卻忽略了,知意一向認(rèn)床,在異鄉(xiāng)冰寒的冬夜最需要他。
或許此行他本就不該放縱私心帶知意來受這份罪。
他的愛,難道只是仗著她的真誠善良,一味索取,以填補(bǔ)心中深不見底的空缺嗎?
唇上覆來一抹溫軟。
趙珩微微一怔,垂下眼眸,入目即是知意繾綣輕柔,似一縷春風(fēng)朝他包裹而來的含情眼。
他總說她稀里糊涂,于感情一事不開竅,可此刻才震驚發(fā)現(xiàn),原來不知何時,她眼里也有了欲語還休、萬般勾人的情愫。
這個發(fā)現(xiàn)幾乎瞬間令趙珩心底的熱意涌動至心頭,他猛地翻身將知意欺壓在身下,侵略性十足的親吻鋪天蓋地襲來。
宋知意醞釀許久的寬慰還未說出口,被迫化作一聲聲嬌.喘輕吟。她完全沒想到只是安撫地親一下,就會演變成這個兇猛失控的走向。
可她也沒有抗拒和生氣。
如果這樣能讓趙珩心里好受些的話,她愿意,愿意回應(yīng)他,迎合他……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趙珩掠奪了她唇瓣的柔軟和馨香,依戀地伏在她胸口,感受著她急促紊亂的心跳聲,沒了下一步動作。
“你,你……我很愿意的!彼沃鈩幼髑酀?fù)嵘馅w珩的腰背,只是羞得嗓音發(fā)顫。
趙珩便輕輕吻了吻她的心口,而后才起身把她攬?jiān)趹牙铮吐暷剜骸跋扔浿,留到回了京都,再還我,好不好?”
“?”宋知意懵了一下,這種事還能延緩記著呀?
趙珩受不住她那天真又蠱惑人心的眼神,極力克制著錯開視線,可惜身體最直接且劇烈的反應(yīng)掩飾不住。
…………
兩人眸光交匯,呼吸灼熱,不約而同怔住。
趙珩狼狽地往后退避開,輕咳一聲,極力只作尋常語氣地說:“你累了,快睡——”
一雙柔軟滑膩的小手握上來,他渾身一僵,眼眸再度黯下來,“知意,你是想要了我的命嗎?”
宋知意無辜地?fù)u搖頭,“你的命貴重?zé)o比,我不敢要。我只要你開心快樂!
開心,快樂。那是多么奢侈的東西。
饒是如此,趙珩還是克制不住地靠近她,艱難開口:“你的快樂輕而易舉,只要穿上一條漂亮裙子、吃了一道合心意的糕點(diǎn)、回家見到爹娘兄長一面……可我不同!
趙珩頓了頓,無奈又無力,“我這樣的人,是很難快樂,很難滿足的。你今夜委曲求全,只會促使我心中貪欲肆意生長,對你的索取和要求日漸嚴(yán)苛,終有一日,你會給不起我,會怕了我!
宋知意沉默了一會,羞赧地放開手。
趙珩無聲再靠近她一點(diǎn),哪怕隱忍得發(fā)痛,也不想再分開,只是貼著,什么也不做。
他不想從知意臉上看到任何失落和躲避的表情,語氣變得有些小心翼翼:“但你別怕,也別擔(dān)憂,我想給你的東西也很多,往后我會克制好的,就像我的脾氣,你相信我!
宋知意雙腿微抖,苦惱地嗔他一眼,“你說的我都明白,可你親也親了,摸了也摸了,我便是塊冰,也要被你融化了,你隱忍得難受,那我也沒好到哪里去嘛!”
趙珩后知后覺,探手摸了摸,濕軟得不像樣。他再看知意嬌羞泛紅的臉頰,心跳如雷,恍然間明白了什么。
宋知意主動貼上來,軟聲開解道:“有些事我是不如你透徹明白,但男歡女愛不就是你情我愿么,我說了愿意就是愿意呀,我們?yōu)槭裁匆紤]太多還未發(fā)生的事情呢?”
宋知意始終信奉活在當(dāng)下,及時享樂,畢竟天長日久的,誰也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意外,往后趙珩有了別的妃嬪,會不會變心,管那么多做什么,此刻開心就是好極。
殊不知,趙珩看透她這番豁達(dá)的心思,竟反而更添幾分惶恐。
她拿得起放得下,隨時都有應(yīng)對意外的灑脫,可他不能。
他只有她了。
趙珩再不克制,深深入了進(jìn)去,不安地催促她:“你再說一遍,永遠(yuǎn)都不會離開我,永遠(yuǎn)都只喜歡我。不,你要用你的父母兄長起誓!
宋知意撐脹得難受,語氣委屈又不解:“我們一定要在這種時候說嗎?”
“一定。”趙珩力道兇狠地撞,不知想起什么,忽然抱知意起來,“我們白紙黑字寫好!
宋知意驚嚇得摟住他,他步子很急,很大,每走動一下都帶來前所未有的陌生觸感。
他是不是忘了,他們還是嚴(yán)絲合縫地契合在一起呢!
趙珩抽出一手去取白紙,還要研墨,宋知意柔弱地懸掛在他身上,渾身發(fā)顫,竟絲毫感受不到冷了,她急得要哭:“趙珩!你是不是發(fā)了什么癔癥?你可是權(quán)傾朝野的太子,我當(dāng)然不會離開你了,我以后還指著你當(dāng)……唔!”
趙珩抱著她就那么坐了下來。
宋知意借著昏暗的光看到小腹似乎被頂?shù)猛蛊鹨坏篮圹E,不會要壞掉吧?她嚇得小臉一白,下意識要掙脫開趙珩。
焉知這一舉動瞬間惹得趙珩臉色大變。
他牢牢掐著她的腰往下按,神情逼迫:“你跑什么?躲什么?不是才說了愿意嗎?”
宋知意難受得眼淚唰一下飆出來,這一刻,突然就明白了趙珩方才說的“給不起”、“但你別怕”到底意味著什么。
最了解他的人終究是他自己,可他也不能這么反復(fù)無常!
這,這誰能不怕?
“我說的愿意不是現(xiàn)在這樣,你放開我!”宋知意后悔得要死,早知如今,剛才招惹他干什么!
可惜悔之晚矣。
趙珩臉色陰沉,撂下筆墨,不敢置信地盯著知意,“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他語氣冷沉,宋知意眼淚汪汪,哪里還敢說話,只不斷去扳他死死掐在腰上的鐵掌。
豈不知越扭動就越折磨。
趙珩眼睜睜看著知意躲避洪水猛獸般地想要離開自己,寒心無比,他偏不想放開,抱起她抵在桌案前,也不問了,連續(xù)不停的力道發(fā)了狠。
狂風(fēng)拍打在窗扇的噼啪聲停了,屋內(nèi)卻又起。
宋知意支離破碎的哭叫聲尤其可憐。
這一弄,就是天明。
最后回到床上,趙珩再一次問身下哭成淚人的姑娘:“好知意,你哪怕就跟我說一句,往后不管發(fā)生什么事,不管我變成什么樣,你眼里心里都只能看得到我,只能與日俱增地愛我,每天都在我身邊,成不成?”
宋知意強(qiáng)忍著戰(zhàn)栗不停的身子,抽泣一聲,心里存著一股子悶氣,咬唇倔強(qiáng)地別開臉。
不說,不說!
如他所言,要是應(yīng)了這么霸道無理的要求,他日后還不定要變成什么可怕模樣。
沉默的每一刻,趙珩的內(nèi)心便不可遏制地陰鷙一分。
他扳回她的臉,親吻她咬緊的唇,動作時而輕緩溫柔,時而粗暴無比,磨著她,逼著她。
宋知意更是氣悶,甚至覺得有些荒唐,一開始她們不是情意綿綿,心心相惜,怎么就變成這樣了?
都怪趙珩這個反復(fù)無常的壞男人!偏偏他手段過人。
忽然一下重?fù),宋知意受不住地蜷縮了身子,泉水如柱。
“要么你弄死我好了!”她別開濕漉漉的臉,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趙珩一顆心徹底沉了下去。
知意是個脾氣柔軟能屈能伸的性子,極少鬧過什么,現(xiàn)在置起氣來,他竟拿她毫無辦法。
可他僅僅是要她一句話,便是哄哄他,她也不肯嗎?
第86章 086(修改結(jié)尾) 你就該當(dāng)孤家寡人……
趙珩頹然地伏在知意身上, 鼻尖縈繞著獨(dú)屬于她的軟香,大刀闊斧的動作終于漸漸平緩下來。
宋知意急促無序的喘息也跟著平復(fù),輕咳一聲清了清沙啞的嗓音, 推推他, 郁悶道:“你出去!”
趙珩不語,一口咬在她鎖骨。
那力道不輕也不重,知意疼得“嗚嗚”兩聲,頓時不敢再招惹他了。
晨光熹微,窗外亮潔的雪色映照進(jìn)來。
二人雖是緊密相連, 姿態(tài)親昵,偏偏誰也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也不知靜寂了多久, 趙珩微微起身, 只見宋知意已累得就這樣昏睡過去。
他眼神幽暗地盯了她半響, 她呼吸均勻, 睡顏恬靜,他最終還是無可奈何地抽身出來。
此行冬青和梅香都沒有隨從, 趙珩穿衣妥帖,命徐府的婢女送來熱水和干凈的棉巾, 再有木炭、被褥等物。
婢女們想要進(jìn)來侍奉, 卻被他攔住。
趙珩臉色冷淡地吩咐她們放下即可退出去。待外人走了, 趙珩擰濕棉巾, 仔細(xì)擦干凈知意身上的各種水漬,抬腿分開,檢查一番。
比上回還要腫得可憐些。
趙珩的眼神卻一黯再黯, 心底莫名涌現(xiàn)出一抹名為占有的快慰和舒爽。他惡劣地?fù)芰藫埽瑥椓藦棧托Φ溃骸吧禇d梔, 你便是抵死不從,人不還是我趙珩的?”
宋知意不舒服地呢喃了聲,眉心輕輕皺起來。
只看一眼,趙珩心頭又浮現(xiàn)出一股子不忍和心疼,終究輕柔仔細(xì)地敷了厚厚的藥膏,給她換了套厚實(shí)的寢衣,為她揉捏酸痛的雙腿,再換被褥,添炭火,讓屋子更暖和些。
誰又能想到,養(yǎng)尊處優(yōu)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會親力親為的做這些?
天光大亮,屋外傳來黑鷹的詢問:“殿下?”
趙珩最后給知意掩好被角,起身出來,合上門,邊問:“有什么消息?”
黑鷹神情欣喜:“方才駐守在山崖上的兄弟報(bào)信說看到那個白發(fā)少年了!”
趙珩立即道:“那便清點(diǎn)人馬,再探崖底。”
只不過火.槍還沒送來,但趙珩擔(dān)心錯失線索,已等不起,徐仲聽聞就叫守城軍先拿了弓弩來。
汀泉州貧瘠窮困,以至少有斗爭,軍中武器也是落后于邊塞大營,那弓弩每次只能放一只箭,射程有限,還需時刻背著箭筒,若遇野狼圍攻,多有不便。
何宗保很是擔(dān)憂地勸了句:“殿下,不妨您留在府里,屬下和黑鷹帶人前往!
臨行前,皇帝可謂千叮嚀萬囑咐,明珠公主的尸骨實(shí)在找不到,可以舍棄,但務(wù)必要確保太子殿下平安,否則他就要人頭落地。
然而趙珩心意已決,根本不為所動,準(zhǔn)備妥當(dāng)后只是多看了眼徐仲,問:“你妻兒可在?”
徐仲一下子沒反應(yīng)過來,愣愣地點(diǎn)頭:“在,在后院,不知您有何吩咐?”
趙珩回身遙望了眼廂房的位置,“等太子妃醒后,勞煩她們?nèi)ヅ闼f說話!
徐仲驚訝不已,完全沒想到太子竟是如此細(xì)致體貼,厚愛太子妃,這便立馬叫了個婢女去傳話,邊道:“應(yīng)該的,您放心!
趙珩“嗯”了聲,佩劍闊步出門。
他身后的雪地里,留下一串沉穩(wěn)有力的腳印。
牧場外的山崖距離徐府有些位置,一行人騎快馬約莫一個時辰才抵達(dá)。
時值隆冬,昨夜大雪,放眼山下,一片茫茫厚雪覆蓋,下崖的鎖鏈和藤蔓也都結(jié)了一層冰霜。
趙珩爬到崖底,一雙算得粗糲寬厚的大手已是凍得通紅,快要失去知覺。
他不敢想,嬌養(yǎng)深宮從未吃過一點(diǎn)苦的幼妹,是怎么孤零零地死在這片蒼茫冰寒的密林,肉身被毒物啃咬,尸骨零散無蹤。
趙珩痛心地闔了闔眼,一滴清淚幾乎瞬間落下來,很快被他抬手拭去,他轉(zhuǎn)身問話時又是一張嚴(yán)肅的冷峻臉龐,“白發(fā)少年是在哪里發(fā)現(xiàn)的?”
先前親眼看到白發(fā)少年的暗衛(wèi)已經(jīng)追過去,留下稟話的暗衛(wèi)指了個方向,在前帶路。
趙珩心情迫切,可惜松軟的積雪覆蓋了枯枝雜草,一腳下去也可能是蟄伏的毒蟲蛇蟻,還要防備隱匿在草叢山洞里的狼群,因此他們走得格外艱難緩慢。
終于在繞過一顆百年老樹后,前方隱約傳來打斗呵斥聲。
趙珩目光一緊,加快腳步,只見密林間飛速閃過一抹銀白,十六七的少年背影挺拔而清瘦,身手矯健,攀著藤蔓縱身一躍便飛到了對面山壁下的棧道。
暗衛(wèi)們被中間相隔的天坑一阻,紛紛頓下腳步。
趙珩迅速從身后背的箭筒里抽出短箭拉弓,在少年即將進(jìn)入山洞前,箭矢“錚”一聲落地,正中少年腳跟。
“少俠留步。”趙珩聲音冷沉,在幽靜密林間發(fā)出回響,“我來此只為尋找一人下落,無意傷你,你若助我,不論榮華還是富貴,開口即可。”
白發(fā)少年微微一頓,旋即轉(zhuǎn)身過來。
那是一張清俊冷白的臉,瞳仁漆黑發(fā)著野狼一般的幽光,在這冰天雪地,他只著一身單薄的粗布衣,外罩一張雪狐皮,瞇眼打量而來時,透出幾分似人非人的邪肆。
半響,少年開口,尚未完全成熟的聲線冷漠無比:“我若不助你,你又能耐我何?”
趙珩不緊不慢地笑了笑:“那孤只能舉全國之力,掘地三尺,置你于萬劫不復(fù)!
少年重重地哼一聲,抱臂別開臉:“你要找誰?”
趙珩:“去歲十一月初八的深夜,從赫連石的牧場丟下來一位十二歲的少女,你可有印象?”
白發(fā)少年抱臂的手指不禁蜷縮起來,抿唇默了片刻才道:“要我告訴你,你得先答應(yīng)我一月后將黃金萬兩放進(jìn)這個山洞!
何宗保橫眉一怒,這野蠻少年未免太目中無人,竟敢用指使的語氣跟太子說話,“你……”
趙珩抬手?jǐn)r下何宗保,“好!
白發(fā)少年這才正臉瞧了對面生得俊美無雙的男人一眼,他目光暗暗在趙珩深邃的五官上停留片刻,縱身躍過天坑,留下一句:“跟我來吧!
趙珩即刻跟上去。
何宗保擔(dān)心有詐,帶人緊隨其后。
白發(fā)少年帶他們來到一處淺淺的洞坑,附近時不時有幾聲野狼嚎叫傳來,他回憶道:“去年那個可憐鬼被秋五一家三口給瓜分了,你們挖挖這個坑,或許還能找到幾塊骨頭!
怕這伙人不知道秋五,少年難得好心解釋:“秋五是我養(yǎng)的一頭雄狼,秋天生,上頭還有四個兄長,他排行五,所以取名……”
話沒說完,趙珩臉色鐵青,已狠狠將少年撞開,徒手去挖那堆積厚厚一層雪的洞坑。
何宗保等人紛紛上前幫忙,不多會,白雪里便顯露出一根森森人骨。
趙珩大力挖掘的動作猛地一僵,目光死死盯著那根人骨,身形踉蹌,下一瞬,無力跌坐在雪地。
“殿下!請您節(jié)哀!”黑鷹趕忙扶住。
趙珩耳畔“嗡”一聲,不斷回響著幼妹昔日喚他“哥哥”的音容笑貌,已聽不見任何聲音,只知爬過去把人骨撿起來,再挖,尖銳的枯枝劃破手掌,殷紅鮮血嘀嗒淌下來,也渾然不覺痛楚,直到洞坑里刨出黑泥,再也挖不出尸骨。
可他懷抱著不過是寥寥十二根。
需知,一個完整的人需有二百零六塊骨頭。
趙珩雙目通紅地看向那白發(fā)少年:“還有的呢?”
白發(fā)少年瞥了眼那些骨頭,聳聳肩,語氣隨意:“秋五去年生了兩個兒子,幼崽正是貪玩好動的年紀(jì),說不準(zhǔn)叼去玩了,誰知道呢?”
趙珩怒而拔劍,利刃冷光反照出他陰鷙的眉眼,白發(fā)少年見狀,也不知攀爬住什么,縱身一躍,身形靈活地穿梭在巨樹間,瞬息便沒了身影。
何宗保欲帶人去追,怎料,前方忽然冒出來一群體型健碩的野狼。
“速速布陣保護(hù)殿下!”何宗保大喊。
黑鷹吃過白發(fā)少年的虧,急忙要扶趙珩起來,“殿下,我們得趕快走,那少年不光會驅(qū)使狼群,還會引毒蛇出洞,十分危險(xiǎn)!”
趙珩卻不動,掏出一塊方布把尸骨好好包裹起來,字句冰寒:“明珠尚未找全,亡魂難安,我焉能走?”
他把“幼妹”背在身上,執(zhí)劍起身,神情狠戾,并入誅殺狼群的暗衛(wèi)行列。
劍劍正中野狼要害,腥臭的血順著刃面蜿蜒,頃刻染紅雪地。
黑鷹眼看趙珩殺紅了眼,咬咬牙,干脆揮手一起上,待他們把這狼群滅個干干凈凈,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
看樣子,還有一場暴雪要下。
若是天黑前他們上不去,就算不成為狼群的口糧,也會活生生被凍死在這。
何宗保不敢忘記皇帝下的死命令,硬著頭皮攔在還要前往尋找尸骨的太子跟前,勸道:“殿下,我們現(xiàn)在毫無線索,天也快黑了,不妨明日再找吧?”
趙珩一言不發(fā),面無表情地?fù)荛_何宗保。
何宗?囱酆邡,黑鷹無奈地?fù)u頭。
他們都清楚太子的性情,先皇后和明珠公主就是太子心頭那道無法跨越的天塹。
沒辦法,只能跟上去幫忙。
何宗保眼看天色愈發(fā)黑下來,快急成熱鍋螞蟻,許是急中生智,忽然就想起清晨太子出發(fā)前,對徐知州的囑咐。
何宗保頓時有了主意,大聲道:“殿下,太子妃還在徐府等您平安回去呢!”
趙珩腳步一頓,僵硬地轉(zhuǎn)過身。
知意,知意,她還在跟他置氣,她說夜晚一個人會睡不著……
趙珩終是收了劍,嗓音艱澀道:“先回去。”
何宗保總算松了一口氣,他本是試試,沒想到短短一句話,竟就能改變太子執(zhí)拗的心意。
一行人從崖底攀爬上去,夜幕徹底降臨。
徐仲帶人舉著火把在上面接應(yīng),一旁還有個出乎意料的人。
單聽那急切跑過來的腳步聲,趙珩恍惚以為是宋知意來了,黯淡無光的眼眸剛抬起,扯動唇角想笑一笑,映入眼簾的,卻是一身素衣的趙景。
趙景急切又擔(dān)憂:“三哥!怎么樣?找到睦睦了嗎?”
趙珩勉強(qiáng)牽起的唇角瞬間壓下來,“你怎么在這?”
自京安運(yùn)河出事,又勾連出皇貴妃小產(chǎn)一事的真兇,皇帝先是發(fā)落趙景入牢獄,事情查清后,就降罪庶人,入秋啟程,貶來塞北戍邊。
趙景臉色羞慚,小心翼翼地跟在趙珩身邊,解釋道:“我聽說三哥要來,就求押送的大人放我在汀泉州,左不過這也是邊關(guān)小城。三哥,你什么時候好的?為什么不告訴我?你還在怪我是不是?”
趙珩身心俱疲,無力答復(fù)趙景這些無關(guān)痛癢的事情,腳步越走越快。
趙景眼看著落后一大截,趕忙跑起來,追上去,“三哥,我錯了,是我鬼迷心竅被人唆使利用了,求你看在我們兄弟一場的份上,原諒我吧?”
趙珩不語,趙景又道:“母后在天有靈,也一定想看到我們兄弟互相扶持依靠——”
“住口!”趙珩語氣冷厲,“當(dāng)年你明知長春宮那個毒婦欲要加害母后和明珠,卻裝作不知,姑息養(yǎng)奸,你還有臉喚母后?”
趙景臉色一白:“原來你都查到了……”
趙珩冷笑:“趙景,我只是一時騰不出手來收拾你。”
言罷他再不停留,闊步離去。
趙景望著趙珩夜色里決絕堅(jiān)毅的背影,惶恐不安的臉色漸漸變作狠毒和無情。
好,既然三哥不愿拉扯他一把,那就別怪他了!
“趙珩,你看看這是什么?”
趙珩迫切想要回去安置好幼妹的尸骨,想要見知意,想要抱抱她,他根本沒有功夫耽誤在趙景這里。他最后一次回身,本欲命黑鷹把趙景綁了。豈料夜色里,他看到一塊萬分熟悉的和田玉平安佩。
趙景攥著那塊玉佩,得意大笑:“走啊,你走啊!你以為急著趕回去還能見到心上人嗎?”
趙珩臉色一變,疾步回去一腳踹翻趙景,從趙景手里奪回那塊玉佩,一字一句逼問:“你做了什么?”
趙景只是笑:“我一個無權(quán)無勢的庶人還能做什么?是人家不要你了,把這東西當(dāng)什么晦氣玩意兒丟出來,正好給我撿到呢!
“胡言!”趙珩猛地一拳砸在趙景臉上。
趙景被揍得歪了臉,鮮血從嘴角流下來,不笑了,用盡最惡毒的語言陰狠道:“你這個克母克妹的禍害有什么資格打我?你說我胡言,只管回去看!別以為魏國公嫡女是因?yàn)槟銡埣仓夭〔艗仐壞,如今你不殘疾了,照樣沒有哪個女人真正在乎你!你就該當(dāng)孤家寡人,永失所愛——”
“住口!住口!住口!”
趙珩勃然大怒,拳頭雨點(diǎn)似地落下來。
雪花飄零,寒風(fēng)刺骨。他踉蹌起身,翻身上馬,朝城內(nèi)徐府疾馳而去。
何宗保和黑鷹反應(yīng)迅速,一人制服趙景,一人快馬跟上去。
趙珩這一路幾乎已失去知覺和理智,只知揚(yáng)起馬鞭促使駿馬跑得更快,待他回到徐府,那小小的宅子,跑回廂房卻快要耗盡全身力氣。
宋知意可以跟他鬧脾氣,也可以不理他,唯獨(dú)不能——
他推開門,屋內(nèi)殘留著一抹熟悉的軟香,可惜,空無一人。
徐夫人帶著婢女慌神跟過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說:“殿下,太子妃和王兆姑娘、落眉姑娘出門了,還沒回來,我們叫人去找,沒找見……”
趙珩愕然轉(zhuǎn)身,質(zhì)問還未出口,倏地眼前一黑,高大的身子轟然倒地,氣昏了過去。
第87章 087 他的知意到底身在何處?……
屋檐下飄了一層厚厚的積雪, 覆蓋住冷硬的青石板,趙珩便是重重摔在其上,砸得雪花紛飛繚亂。
他眩暈的視線一片漆黑, 意識昏沉模糊, 整個人輕飄飄的,像是飛上了云端,絲毫感受不到身體重摔帶來的劇痛,直到耳畔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
“夫君,夫君, 你怎么了?”
趙珩極力撥開眼前漫無邊際的漆黑,隱隱約約看見宋知意焦急擔(dān)憂的眉眼。他心神為之一震, 失而復(fù)得的巨大欣喜撲面而來, 急急抬起胳膊, 早已凍得失去知覺的手掌覆來一抹溫暖。
宋知意似乎把他扶了起來, 輕柔的話語滿是心疼:“我只是出門買個冰糖葫蘆,你怎么就變成這樣了?摔得疼不疼呀?”
趙珩青紫的薄唇緩緩扯出一個僵硬的笑, “不疼。”他想要把知意抱進(jìn)懷里,奇怪的是, 無論怎么伸出手臂, 也無法觸碰到她, 明明掌心的溫暖是那么真切。
趙景的話又不由自主地回響在耳畔。
——“沒有哪個女人真正在乎你!
——“你就活該孤家寡人, 永失所愛!
“知意,你還在生我的氣嗎?”趙珩聲音微微發(fā)抖,急切地開口, “昨夜是我不好,對不起,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 你就原諒我一回,成不成?”
“我才沒有生氣呢。”宋知意彎唇笑盈盈的模樣。
趙珩一眼不眨地緊盯著她:“那你為何丟掉我送你的平安佩?”
宋知意奇怪地皺皺眉,從胸前掏出一塊瑩白溫潤的玉佩來,困惑道:“這不是好好的戴著么?我?guī)讜r丟掉了?”
趙珩恍然摸了摸衣襟,他記得翻身上馬時把玉佩放在這里的,可惜怎么也摸不著了,他慌亂的動作逐漸沉溺在知意溫柔似水的笑容里,停下來,癡癡地問:“那你抱我一下,好不好?”
“當(dāng)然好啦。”宋知意傾身過來。
趙珩只覺她身上熟悉的軟香近在鼻尖,他埋在她頸窩深深嗅著,內(nèi)心漸安,想要回抱住她,偏偏,還是碰不著,握不住。
她就似一陣風(fēng),一縷云,無處不在,又遍尋不得,頃刻間蹤影全無。
“知意,知意,宋知意?”
趙珩嗓音低啞地呼喚著,睜開猩紅雙目,猛地驚坐起來。
屋內(nèi)僅有幾盞殘燈隨風(fēng)搖晃,光影晦暗不明。他孤坐于床榻,身側(cè)空蕩蕩。
黑鷹端著藥湯進(jìn)來,見太子醒來,大喜道:“殿下,您方才真是快嚇?biāo)牢覀兞恕!?br />
趙珩反應(yīng)慢半拍地看向黑鷹,窗外大雪紛飛,他一時竟有些分不清,到底方才是個美夢,還是現(xiàn)在才是一個噩夢。
良久,趙珩聲音沙啞地開口:“太子妃呢?”
黑鷹臉色有點(diǎn)微妙,聲音不自覺地弱了下去:“徐夫人說,太子妃醒來后得知外邊傳來疑似發(fā)現(xiàn)明珠公主的密報(bào),便與王兆落眉帶著人前往查看,后來便沒了蹤影,屬下給落眉發(fā)了信號,暫無回應(yīng),不過您放心,何宗保已經(jīng)帶人去找了!
趙珩聽聞這番話,神情一變再變。
所以知意不是因?yàn)樯鷼鈷佅滤,而是去找明珠了?br />
可他目光停留在放在桌案的尸骨,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一個活生生的明珠,她能找到什么?
他再憶及趙景的話,痛心攥拳,狠狠砸在被子上,“傻知意,傻知意!她只怕是被趙景利用了!”
趙珩一把推開黑鷹遞過來的藥湯,勉強(qiáng)撐起精神,掀被下地,急問:“趙景在何處?”
“我們綁回來關(guān)在柴房了。”黑鷹眼看勸不住,急急忙忙拿了鶴氅跟出去。
柴房內(nèi),趙景被嚴(yán)實(shí)綁在木樁上。寂靜深夜,門突然被踢開,巨大聲響驚醒他,他看到臉色陰沉的趙珩,得意一笑:“三哥,我沒騙你吧?”
趙珩快步走過去,一把揪住趙景衣領(lǐng),氣息凜冽地逼問:“她人呢?你把她帶去哪了?”
趙景無所謂地嗤一聲,還是那句話:“我如今只是一個無權(quán)無勢被貶來戍邊的庶人,有什么本事帶走太子妃?”
趙珩怎么會聽不出這話的言外之意?他幽幽放開趙景,抬手示意黑鷹:“動刑!
“是!”此地簡陋,刑具無他,黑鷹拔.出锃亮鋒利的短刃。
趙景驚懼地瞪大眼睛,“我好歹還是父皇的骨血,你豈敢動私刑!”
話音剛落,一刀已不深不淺地扎在腿上。
趙景疼得咬緊牙關(guān),冷汗直冒。
趙珩不喊停,黑鷹便一直扎。
暗衛(wèi)出身,都是訓(xùn)練精良,最懂得如何下刀的。
趙景那細(xì)皮嫩肉的哪里挨得起,不過四五下便尖聲喊道:“你向父皇寫信為我求情,我立馬告訴你宋知意下落!”
趙珩目光霎時一冷,黑鷹的手腕便狠狠一轉(zhuǎn),“你還敢跟殿下談條件?”
趙景臉色煞白,尿與血一起流了下來,再也忍不住,聲線嘶啞道:“出城往西三里地的財(cái)神廟……”
趙珩面無表情地掩鼻,轉(zhuǎn)身快步離去。
黑夜里很快傳來駿馬疾馳的嘶鳴聲,一聲比一聲烈。
他怕去遲了,怕知意被那伙賊子傷害,怕母親和幼妹的噩耗再次重演,一路飛奔。
然而待趙珩趕來財(cái)神廟,只見飄雪覆蓋著幾具蒙面黑衣人的尸首,再摸脖頸,早已冷透。
這財(cái)神廟破舊狹小,里里外外,連財(cái)神塑像都翻遍了,也不見宋知意的身影,哪怕是王兆落眉,甚至于她的一根發(fā)簪首飾都尋不見。
趙珩渾身熱血瞬間冷凝下來,七魂丟了六魄,僵硬地出了財(cái)神廟,一時間,急促焦躁的步伐竟不知該往哪里去尋。
天地蒼茫,夜色如墨。
他的知意到底身在何處?-
城西一個遠(yuǎn)離人煙的農(nóng)家小院外,宋知意與王兆互相依偎著行在竹林小道。
抵達(dá)汀泉州那日,她說或許明珠公主還活著,趙珩派人去找白發(fā)少年,便也一同叫落眉畫下明珠公主的畫像,由府衙的人在城內(nèi)外問詢。
本是希望渺茫的嘗試,意外的是,當(dāng)真有人瞧著畫像覺得似曾在哪見過,言語間還提及一個生著白發(fā)的古怪少年。
這消息不知真假,但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宋知意也不想錯失。
她與落眉等人找到那個似曾見過畫像的獵戶,重金酬謝之下,獵戶粗略指了個方向。
誰料半路上遇到一群黑衣人,落眉帶領(lǐng)侍衛(wèi)們與之搏斗,宋知意拉著王兆退避逃跑,走散了。
眼瞧天色越來越黑,王兆抱著知意胳膊有些瑟瑟發(fā)抖:“我們還能找到回去的路嗎?”
宋知意看看四周,竹林空曠,只有前面一座小院子,她第一次出遠(yuǎn)門,身在異鄉(xiāng),不知落眉她們現(xiàn)在如何,也有些怕,但安撫王兆的聲音還算鎮(zhèn)定:“此處與獵戶所描述的頗為相似,我們先去問問,落眉她們解決了黑衣人,也會尋過來的!
路上她粗略留了記號。
王兆惴惴不安地回頭望了眼,風(fēng)雪聲掠過耳畔,有些嚇人,她不敢再多看,與知意朝著前邊那個有光亮的院子前去。
豈料還沒靠近院門,不知從哪跑出來兩頭發(fā)著綠光的野狼,兇惡地盯著她們。
王兆臉色煞白,死死攥著知意后退,慌亂道:“這是馴獸師養(yǎng)的,一定是他養(yǎng)的!我們快逃!”
宋知意極力穩(wěn)住心神,示意王兆不要慌亂,壓低了聲音說:“我們跑不過狼的,若是如你所說,這必定是那個馴獸師的住處,那明珠是不是就在里面?”
“太子妃,我們還是保命要緊吧?”野狼一步步逼近,王兆雙腿發(fā)軟,本能地想轉(zhuǎn)頭跑,哪里還想得到那么多。
倏地,野狼揚(yáng)起前蹄朝她們撲過來。
王兆尖叫一聲,宋知意連忙護(hù)住她往一側(cè)躲避,預(yù)想之中被撲倒啃咬的疼痛卻未傳來。
院子里響起一道少女清脆的呵斥聲:“秋大秋二,快回來!”
秋大秋二聞言,似有靈性一般,被迫停下兇猛的撲咬,回頭望著少女,發(fā)出一聲不悅的低吼。
宋知意心有余悸地抬眸朝院子看去,微弱光影下,那少女的五官面容清晰映入眼簾,與趙珩有三四分相似。宋知意雖從未親眼見過明珠公主,但記得畫像,也看過先皇后的畫像,只一眼,似曾相識的感覺襲上心頭,她激動得心跳快了幾分,連忙拍拍王兆。
王兆嚇得反應(yīng)遲鈍,待轉(zhuǎn)頭去看,也震驚得呆住了:“這,這,這是羊圈那個姐姐!她還活著!”
果真!宋知意欣喜地站起身,想要朝院子跑去。
兩頭剛安分下來的野狼瞬間又蓄勢撲過來。
少女急得搖鈴,再次呵斥道:“回來!”她看向柵欄外莫名出現(xiàn)的姐姐,擔(dān)憂提醒道:“你別過來了,快走吧!”
宋知意搖搖頭,停在原地急切問:“你是明珠公主,是趙睦嗎?我是你嫂嫂,是隨你兄長趙珩前來尋找你的!”
少女微微一怔,似乎全然想不起來,茫然地看了知意好幾眼,語氣遲疑:“真的嗎?”
“千真萬確!你兄長以為你墜崖不在了,正帶人在山崖底下尋找你的尸骨,你能不能出來,跟我回去見見你兄長?”宋知意試著往前走了兩步,野狼不斷嚎叫,逼得她不得不停下步子。
少女無奈地握著柵欄,這個姐姐面容姝美而溫柔,眼里流露出來的關(guān)心和急切是那么真摯,令人情不自禁地想相信她,跟隨她而去,可少女只能搖頭說:“我沒有鑰匙開門,出不去。”
宋知意不知想起什么,緊張問:“院子里還有旁人在嗎?”
少女回望一眼,“溯哥哥不在,除了狼和蛇,沒有人了。”她踩上碎石塊,努力站得更高些,問知意:“姐姐,你說我叫趙睦,還有兄長,可我一點(diǎn)也記不得,你能再跟我說說別的事情嗎?”
宋知意深深蹙眉,隱約覺得趙睦墜崖后一定又發(fā)生許多事,知意只能簡略地把當(dāng)年先皇后遇刺前后的原委說給她聽。
少女的表情越來越迷茫,忍不住爬上高高的柵欄,她體型嬌小瘦弱,宋知意在一旁看得膽戰(zhàn)心驚,想要上前扶她,可每走動一步,野狼的嚎叫就更近一分。
少女拼盡全身力氣,終于爬到柵欄頂端,翻身想要跨越出來,怎料一個腳滑,竟直直從那高高的柵欄頂摔下來。
“小心!”宋知意急得跑上去。
秋大秋二似有所覺,紛紛跑回去接住少女。
眨眼間,少女墜落在野狼松軟的背上。
宋知意后怕地拍拍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口,小心扶住她下地來,少女朝知意感激一笑,“好了,現(xiàn)在我出來了,我們走吧?”
溯哥哥說她無父無母,每日將她關(guān)在這陰森森的院子里,與不會說話沒有感情的狼蛇蟲蟻為伴,她真的怕極了,也好想去見見家人。
秋大秋大眼看少女走了,兇神惡煞地追上來,少女只好搖鈴,“不許跟來!”
宋知意見那兩頭狼還算是聽趙睦的話,松了一口氣,拉著趙睦快步離開,再牽起愣在原地的王兆。
前方卻不知何時靜靜地立了一個白發(fā)少年。
他手里提著兩只野雞,并一包桂花糕,面容如冰霜一般,陰毒地盯著宋知意,那眼神似乎要把宋知意給生吞活剝了。
“秋大秋二,還不滾過來咬死她!”
第88章 088 所以他是做了一個失而復(fù)得的美……
秋大秋二聽命, 眼神瞬間變得兇惡,張開大嘴露出尖銳獠牙,徑直朝宋知意撲過去。
只是才到知意身前兩步, 卻被迫停下來。
趙睦想也不想便擋在了知意面前, 震驚又不解地看向白發(fā)少年:“溯哥哥,這是我的家人!她不遠(yuǎn)萬里是來找我的!你為什么要這樣?”
姬溯扯唇冰冷一笑:“暮暮,你忘記我說過什么,你又答應(yīng)過我什么了嗎?”
趙睦渾身發(fā)寒。
她是忘記了很多事情,但唯有一件事深入骨髓——溯哥哥救她于生死危難, 大恩難報(bào),她必須乖乖地聽溯哥哥的話, 否則他就會放任毒蛇和野狼把她吃掉, 把這條命還給他。
但趙睦還是不想退開。
姬溯看向她的眼神頓時變得與看向宋知意一般的陰毒和失望, 狠聲威脅道:“我數(shù)到三, 你再不過來,我就叫秋大秋二把你也一起吃了!”
趙睦害怕地?fù)u搖頭, 懇求道:“溯哥哥,我只是跟隨家人回去見兄長一面, 你不放心的話, 可以和我一起去——”
“一。”姬溯冷漠地打斷她, 緊接著, “二!
趙睦不禁瑟瑟發(fā)抖,小小的身體倔強(qiáng)地僵立原地,在姬溯數(shù)到三時, 她心跳都停了一拍,合上雙眼等待死亡降臨。
這時候,一道身影毅然護(hù)在她身前, 柔軟的嗓音異常堅(jiān)定:“別怕!”
趙睦顫微睜開眼,宋知意緊握著她不斷冒冷汗的手,同時強(qiáng)行壓下心底恐懼,挺直腰板看向那白發(fā)少年:“少俠切莫誤會,你救了我妹妹的性命,我全家必有重謝。你要高官厚祿還是榮華富貴,盡管開口!
姬溯嘲諷地嗤笑,“這似曾相識的話語我好像在哪聽過。可惜不論高官厚祿還是榮華富貴,我通通不稀罕!
姬溯遙遙指向趙睦:“她的命是我救的,要么,她死,把命還給我,要么,她過來,我大可放你走!
趙睦的臉色一寸寸變得蒼白,猶豫地看了眼宋知意。她真的不記得家人和身世了,雖然也很想回去,但代價(jià)若是失去性命、連累無辜,她于心不忍。
趙睦想抽回手,“姐姐,你快走吧?死在這里太不值得了!
宋知意并不放開,低聲無奈說:“不,我走不掉的。一旦我放你回到他身邊,他必定會下令野狼把我和王兆生吞,再帶你亡命天涯,東躲西藏,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必須把你好好的送回你兄長身邊。”
盡管昨夜知意才和趙珩鬧得不愉快,盡管知意打定主意不想理會趙珩,可大是大非面前,她拎得清孰輕孰重。
宋知意緩和語氣,試圖再勸說那少年,哪怕是拖延時間,等落眉她們趕來,“少俠,這是我親妹妹,我務(wù)必要接她回家團(tuán)聚。煩請少俠體諒思親迫切之心,我們不妨回去坐下,好好談?wù)劙桑俊?br />
“誰和你談?你思親不思親又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姬溯漸漸沒了耐心,丟下野雞和桂花糕,“秋大秋二!”
他一聲令下,秋大秋二立即再度朝宋知意逼近。
宋知意護(hù)著趙睦和王兆二人步步后退,一直退到了院門處,摸出隨身攜帶的短刃,再掄起一旁的干柴。
姬溯吹響一個獨(dú)特的音哨,身后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王兆回頭,也不知看見什么,臉色煞白,尖叫一聲,竟險(xiǎn)些嚇得當(dāng)場昏死過去。
宋知意背脊一寒,幾乎不必看也猜到了,她緊緊拉著趙睦和王兆往一旁躲開,并飛出手中短刃,想要劃破檐下的兩盞燈籠。
她的手法還從未有這樣精準(zhǔn)過。
燈籠墜地后,蠟燭和油芯頃刻點(diǎn)燃紙糊。她們身后那遍地的毒蛇和毒蝎被火光暫時阻了前進(jìn)的路。
姬溯覺著有意思,慢悠悠地再吹響音哨。
那些毒物頓時越過火光群起而攻。
宋知意心底一沉,有種不好的預(yù)感,只怕今夜無法活著回去了。她能做的只有鼓足勇氣,不斷揮著手中干柴擊退令人畏懼的毒蛇毒蝎,盡力護(hù)住趙睦。
秋大秋二也沒閑著,看準(zhǔn)時機(jī)便猛地?fù)湟н^來。
忽而“叮鈴”一聲響。
趙睦努力晃動手中唯一的鈴鐺,那是姬溯教給她為數(shù)不多的控制野狼的法子。
可惜秋大秋二只是停了一瞬,它們的主人終究是姬溯。
“暮暮,我最后給你一次機(jī)會!奔菰诖瞪谇,冷冰冰地開口,“你現(xiàn)在滾回來,我保你待會少受些折磨!”
趙睦哽咽著搖頭,她不敢回去,更怕身前拼命護(hù)著自己的姐姐命喪于此。
姬溯見狀,眼底最后一絲動容和憐憫也消褪個干凈。
他能馴服這世上所有最兇猛狠決的野獸,從無敗績,族長也曾說過,他是唯一一個天賦異凜的馴獸師。
偏偏,如今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都養(yǎng)不熟,馴不乖。
養(yǎng)人果真不如養(yǎng)畜牲好玩啊。
姬溯痛恨地瞪一眼趙睦,無情吹哨,誰知忽地耳畔掠過一陣疾風(fēng),箭矢穿透竹林徑直而來,他猛地回身,不及反應(yīng),一只利箭便已穿肩而過。
不遠(yuǎn)處,一片把黑夜照得亮如白晝的火光隨著快馬奔襲而來。
為首男子一身與夜色融為一體的玄色鶴氅,身量挺拔高大,拉弓射箭的動作是那么行云流水。
眨眼間,一只利箭正中快要撲倒知意的秋大身上。
宋知意抬目望去,看到趙珩,一顆快要徹底絕望無助的心瞬間安定下來,奮力招手大喊:“我們在這!”她安撫地抱住趙睦,“別怕,你看,那就是你兄長!”
熟悉的瀕死感早已令趙睦的視線被淚水模糊,她聽到知意的話,使勁兒揉了揉眼睛,看清那男子冷峻眉眼后,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親切感驟然襲來,無意識地喃了句:“哥哥……”
火光漫天,趙珩快馬直奔宋知意而來。找不到人,他要急瘋了,就在快失去理智那一刻,落眉的訊號發(fā)了出來。
宋知意這個笨蛋,竟然敢僅憑一個獵戶的話,孤身進(jìn)竹林去找人!
趙珩本是又氣又恨,然而下馬牢牢抓住宋知意的手那一瞬,心尖只剩無窮無盡的心疼、失而復(fù)得的欣喜。
他大力把宋知意抱進(jìn)懷里,感受著她溫?zé)岬纳眢w,急促的心跳聲,恨不得把她揉入骨血,他聲音甚至有些難以掩飾的哽咽:“傻知意,你快急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宋知意怔了怔,趙珩放開她,垂下泛紅的眼眶,上上下下檢查一遍她有沒有受傷,話語多了幾分嚴(yán)肅的教訓(xùn):“我妹妹她根本就……”
他頓了頓,不忍說出那具不完整的尸骨,只萬分嚴(yán)肅道,“今夜是趙景設(shè)的一個陷阱,你怎能輕信?怎能親自前往涉險(xiǎn)?你若是出個好歹,你叫我怎么辦?你是不是因?yàn)樽蛞沟氖虑楦音[脾氣,故意叫我急上一急?你是不是厭了我……不想跟我做夫妻了?”
一連串的問話砸下來,宋知意呆了一下,趙珩握在她身上的雙手都在發(fā)抖,她心疼又無措地?fù)u搖頭,“生氣歸生氣,可我從來沒有像你說的那么想。而且,我真的找到你妹妹了呀!
趙珩狠狠一怔。
宋知意連忙把躲在身后的趙睦拉出來,雙眸亮晶晶,語氣欣喜:“你快看!”
夜色濃郁,風(fēng)雪不停。
趙珩遲疑的目光落在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知意身邊的小姑娘。
她一雙含著淚水的眼睛有驚疑,有畏懼,有不解,然而那與母親七八分相似的面容映入眼簾,趙珩幾乎不需確認(rèn),心頭已有股強(qiáng)烈的直覺告訴他,這就是走失的睦睦。
所以知意孤身涉險(xiǎn),當(dāng)真找到了他已經(jīng)死去的幼妹?
趙珩震驚得僵在原地,長久做不出反應(yīng)。
在這個驚慌失措、變故橫生的夜晚,他本以為失去了幼妹,還要再失去心愛的女人,他本以為能找到平安無事的知意,已是天大的萬幸。
卻不料,老天跟他開了個古怪的玩笑,現(xiàn)在失去的竟然都奇跡般地回來了。
趙珩反而心生惶恐,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變得那么不真切,恍惚以為做夢。
所以他是又做了一個美好卻虛幻的夢嗎?
等睜開眼,恢復(fù)清醒,其實(shí)知意沒有找回來,幼妹的尸骨靜靜放在桌上,他仍是孑然一身,孤寂清冷。
第89章 089 三生有幸,恰好被她照耀溫暖……
第八十九章
哪怕這只是一個美夢, 趙珩也甘愿沉溺其中,永遠(yuǎn)都不要醒來。
他不敢置信的目光緩緩回到知意身上,在知意燦若星辰的期許眸子里, 他再看向趙睦, 蒼白干澀的薄唇嗡動了下,試探著喚了聲:“睦睦?”
趙睦回過神,本能地點(diǎn)點(diǎn)頭,也試著喚了聲:“哥哥?”
一聲午夜夢回不斷縈繞哭訴的“哥哥”那么真切地響在耳畔,趙珩幾乎潸然淚下, “抱歉,哥哥來遲了。”
趙睦沒來由地一陣心痛, 盡管她大腦一片空白, 關(guān)于兄長和母親的記憶半點(diǎn)也想不起來, 可她能感受到面前的青年帶來的親切和溫暖, 似乎是她絕望中一直奉為求生信念,在堅(jiān)持, 在渴求的。
趙睦揉了揉濕潤的眼睛,搖搖頭, 有些話不由自主地說了出來:“不遲, 不遲的, 哥哥你別哭, 我很好!”
趙珩小心翼翼地握住趙睦瘦弱單薄的雙肩,俯身擦了擦她簌簌而下的眼淚,像小時候那樣摸摸她的頭, “好,哥哥不哭,睦睦也別哭。”
“嗯!”趙睦努力憋回眼淚, 因?yàn)楹ε露l(fā)抖的身體在兄長的寬慰下漸漸平復(fù)。
趙珩震撼欣喜的內(nèi)心卻如驚雷,久久不能平緩,他極力闔了闔眼,無聲地?cái)肯聼釡I,想要向幼妹介紹知意,想要告訴幼妹從此以后她多了一個家人,可轉(zhuǎn)眸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知意兩眼汪汪,已哭成了個淚人。
趙珩心頭頓時一慌,急急給知意擦眼淚,“你怎么也哭了?是不是哪里受傷了?”
宋知意抹著眼淚搖頭,彎唇露出一個沁甜的笑:“我看到你們兄妹團(tuán)聚,心里好高興好高興,眼淚不知怎的跟著掉,你別擔(dān)心,我也好著呢!”
趙珩啞然失笑,心軟得一塌糊涂,他牽過知意的手,鄭重而認(rèn)真地對趙睦說:“這是為兄危難困苦之際不離不棄、是為兄將要珍惜呵護(hù)一生的愛妻,她一直牽掛著你,往后也是與為兄一般疼愛你的家人!
趙睦點(diǎn)點(diǎn)頭,也笑了:“方才姐姐跟我說過了!
“嗯?”趙珩眉心微微一蹙。
趙睦下意識改口:“嫂嫂!”
宋知意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跟趙珩解釋:“睦睦墜崖后忘掉了很多事情,她喜歡怎么稱呼就怎么稱呼吧!
趙睦羞愧地垂下腦袋:“我努力想想,肯定能記得起的!”
“無妨,我們一家人能團(tuán)聚,已是萬幸了!壁w珩目光沉痛地看著幼妹,那些不好的事情,或許忘掉是上天最好的安排,何必再想來徒增煩惱。
黑鷹和落眉等人放火揮退了毒蛇和毒蝎,秋大秋二也已被擒拿,姬溯中了一箭,更是跑不掉。
黑鷹壓著姬溯來到趙珩面前,一腳踹翻姬溯的膝蓋讓他跪下,憤道:“這小子,在山崖下騙我們說公主被野狼吃掉了,還假模假樣弄了幾根骨頭,害得殿下痛心疾首,險(xiǎn)些病倒!”
姬溯不以為然地冷嗤,目光狠毒地盯著宋知意,若非這個女人橫生枝節(jié),他此刻早已回來帶著暮暮遠(yuǎn)走高飛!
姬溯的目光最后不甘地停留在趙睦身上。那痛恨的眼神似乎恨不得把趙睦給生吃了。
趙睦嚇得有些發(fā)抖,宋知意立即把趙睦護(hù)在懷里,趙珩也上前一步,高大挺拔的身軀如巍峨的山擋在妻妹身前,他居高臨下地睨著這桀驁不馴的少年。
“孤說過,你膽敢使詐必舉全國之力,置你于萬劫不復(fù)!
方才那一箭之所以射在姬溯肩膀,是因?yàn)橼w珩還想通過這少年之口找到幼妹其余的尸骨,如今幼妹活生生地回到身邊,他不會再憐惜這個心機(jī)深沉,想要害死妻妹的少年。
姬溯生來便冷血?dú)埧幔静粦炙,只仰頭重復(fù)說:“人是我救的,她的命就是我的,你們有什么資格奪走我的寵物?”
“呵。”趙珩慢慢蹲身下來,一巴掌重重抽在姬溯臉上,威嚴(yán)的語氣擲地有聲,“我的妹妹是大晉朝尊貴無比的公主,不是你圈養(yǎng)的寵物。你這等陰毒怪物,再有千百年也不配碰她一根頭發(fā)絲!
姬溯被打得歪了頭,側(cè)臉一個鮮紅的巴掌印赫然顯露,鮮血慢慢從嘴角滑下來。他憎惡地瞪向趙珩,憤而想要掙脫開鉗制在身上的鐵掌,想要再次召喚附近的野狼和毒蛇。
可惜嘴巴被布團(tuán)死死堵住,撼動不得分毫。
趙珩已經(jīng)起身,冰冷下令:“將此人壓入大牢,院子里害人的毒物通通燒掉!
黑鷹領(lǐng)命,當(dāng)即用麻繩捆綁起姬溯交給侍衛(wèi),帶人在院子四周倒火油,準(zhǔn)備點(diǎn)火。
宋知意則帶趙睦還有王兆先行上馬車,趙睦最后看一眼姬溯。
他被強(qiáng)制按壓,匍匐在地,向來冷漠涼薄的眼里閃爍的隱約還是痛恨和不甘心,隔著夜色與火光望過來時,令人不寒而栗。
趙睦飛快放下車簾,后怕地依偎在宋知意懷里,宋知意溫柔撫著她的背寬慰說:“別怕,以后再也不會有人傷害你了!
馬車行駛離開,掉在地上的桂花糕被車輪碾壓成了粉末,新雪覆蓋,了然無痕。
姬溯久久望著馬車離去的方向,收不回目光。
他身后,熊熊大火燃起,與之燒掉的還有一個會哭會笑,知冷知熱的少女-
一行人回到徐府,早已過了子夜,附近時不時有幾陣鞭炮聲響起。
徐仲夫婦焦急得候在門口,見到太子和太子妃平安歸來,才重重松了一口氣,更沒想到的是,公主居然活著找回來了。
徐仲喜極而泣,連忙吩咐夫人:“快叫廚房傳晚膳,今夜除夕,恰逢大喜,該好好慶賀一番!”
徐夫人應(yīng)下,馬上去了。
宋知意恍惚一怔,喃道:“原來今夜已是除夕了。”
汀泉州貧瘠,年味自然比不得京都,她們連日牽掛趙睦的下落,也絲毫沒有心思記著日子,想著過年。
趙睦倒是記得今天是除夕,因?yàn)樗莞绺缫辉缇驼f了,要出去打野雞,給她買愛吃的桂花糕……趙睦很快揮開這些紛亂的思緒,遺憾說:“可惜還沒回家!
趙睦不記得往事,以為京都有一個溫暖的家。可宋知意記得,她想起皇宮的皇帝,以及那些心思各異的妃嬪們,并不覺得遺憾,擁著趙睦笑盈盈說:“只要我們平安團(tuán)圓地在一起,在哪過年都一樣!”
說完,卻有些想念爹娘兄長了。
但知意并沒有表露出來,高高興興地拉著趙睦冰冷的小手進(jìn)屋,趙珩隨后半步,看著她輕快的步伐,冷峻眉眼變得溫柔。
一家人在徐府吃了頓簡單的年夜飯,雖沒有佳肴美饌,但也團(tuán)圓美滿。
膳后,宋知意帶趙睦去沐浴梳洗,先拿了套自己帶來的衣裙給她穿著。
徐夫人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廂房,趙睦來到陌生的地方有些不適,入睡前猶豫地拉著宋知意的手,欲言又止。
宋知意看出她的不安,便說:“我去跟你兄長說一聲,馬上回來。”
趙睦點(diǎn)點(diǎn)頭。
不一會,外邊傳來輕輕的腳步聲,趙睦一驚,警惕地鉆進(jìn)被窩里。
“睦睦 你可睡了?”是趙珩的聲音。
趙睦松了一口氣,忙應(yīng)聲:“還沒有。”
趙珩這才進(jìn)來,目光在屋內(nèi)尋找一圈,沒看到宋知意,不禁蹙眉問:“你嫂嫂呢?”
趙睦:“她去找你了。我今夜想和她一起睡……”
趙珩微微一頓,片刻語氣溫和地應(yīng):“好。”
他把湯婆子放在床上,轉(zhuǎn)身去添炭火。
趙睦撐著下巴看著這個既親切又陌生的兄長,忍不住問:“哥,你不高興了嗎?”
趙珩詫異挑眉,“何出此言?”
趙睦搖搖頭,這是直覺,她說不出個所以然,索性掠過這個話題,好奇地問:“你和嫂嫂是怎么認(rèn)識的呀?”
“這就說來話長了!壁w珩添完炭火,取過一方帕子擦著手,“那時兄長殘疾病重,太醫(yī)說大概活不過年底,父皇信了民間偏方,叫欽天監(jiān)看八字,你嫂嫂原本有一個快要定親的竹馬未婚夫,偏偏運(yùn)氣不好,被選中給為兄沖喜。”
趙睦若有所思地點(diǎn)點(diǎn)頭:“原來嫂嫂不喜歡你啊!
趙珩眉心一皺,不悅糾正道:“她怎么可能不喜歡我?”
趙睦縮縮脖子,隨后就聽趙珩無可奈何地嘆了聲,頹然說:“我配不上她,她不喜歡我也是情理之中!
今夜,知意哪怕生著氣,依然會為他的妹妹孤身涉險(xiǎn),忙前忙后。她是一個善良真誠的好姑娘。
只可惜,趙珩自知不是一個情緒穩(wěn)定內(nèi)心充盈的好夫君。
他反復(fù)無常,患得患失,需要無數(shù)次地被肯定、被回應(yīng),需要索取很多很多的愛才能填補(bǔ)內(nèi)心空缺。
做他的枕邊人,應(yīng)該很累吧?
趙珩不欲對幼妹多說,溫聲哄道:“好了,你還小,不懂這些,快睡吧!
趙睦只好壓下滿腹困惑,聽話地閉上眼睛。
趙珩出門,門外宋知意安靜地站著,他渾身一僵。
宋知意拉趙珩出來,把門關(guān)好免得冷風(fēng)吹進(jìn)去。
“你幾時過來的?”趙珩目光緊緊追隨著她。
“就剛才咯!彼沃廨p哼了聲,蹲下捧起一團(tuán)干凈的新雪,揉揉捏捏,很快變成一個可愛的雪娃娃,她眼神示意趙珩。
趙珩不解其意,雙手已經(jīng)伸出來,宋知意把小雪人放在他手心,“今夜就讓它代替我陪某個胡思亂想的男人吧!”
趙珩不自在地輕咳一聲,小心翼翼地捧著雪人,生怕它化掉。他想解釋幾句,張了張口,卻發(fā)現(xiàn)不知從何說起。
宋知意輕輕一嘆,主動說:“淮清,我從未認(rèn)為嫁給你是運(yùn)氣不好。相反,遇到你我覺得萬分幸運(yùn),試問歷朝歷代有多少能絕處逢生,東山再起的人物?你是儲君,是未來的皇帝,可你卻能放下高高在上的身份地位,如同一個尋常人家的夫君那般待我,還總愛說些離不離開、配不配得上的荒唐話。我何德何能呢?真正該不安惶恐的是我才對呀,你坐擁萬里江山,是實(shí)打?qū)嵉恼茩?quán)者,我今日擁有的一切不過是你情濃時所賜予。同樣的道理,你以后有了新歡寵妃,要給我難堪和苦頭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今日醒來后,我冷靜想想,都有些后怕昨夜那么膽大包天地跟你犟,你要是生我的氣,只需說句話,我父兄官位前程都要不!
“不會,不會,我將用一輩子向你證明,永遠(yuǎn)都不會!”趙珩再也聽不下去,俯身吻住了知意喋喋不休的小嘴。
風(fēng)雪飄來,很快被雙唇交纏的灼熱溫度融化掉。
趙珩直把宋知意親得腿軟,才放開她,他一雙幽深繾綣的鳳眸無聲地包裹著知意嬌羞泛紅的雙頰。
宋知意心跳撲通,努力平緩急促的喘息,推推趙珩:“好啦,昨夜已經(jīng)翻篇了。你快回去歇息吧,我要陪睦睦睡覺了!
趙珩嗓音沙啞地“嗯”了聲,目送知意進(jìn)屋,他關(guān)上門,再看手心冰冷的小雪人,唇角慢慢翹了起來。
他沒有回去,就靜靜地守在門外,守著里邊兩個最愛的人。
姑娘家小聲的敘話隱約傳出來,宋知意沒有問趙睦過去發(fā)生的事,只跟她說回到京都后要去玩什么。
風(fēng)雪漸大,夜?jié)u深,日夜交替仿佛只是眨眼間。
趙珩的身體幾乎已經(jīng)熬到了極限,萬分疲憊,可他不敢闔上眼,生怕醒來黃粱一夢。
直到清晨一縷稀薄的日光升起,黑暗褪下。
緊閉的房門從內(nèi)拉開,趙珩轉(zhuǎn)頭看去,一張燦若芙蕖的明媚臉龐映入眼簾。
她還在。
不是夢。
趙珩安心地笑了笑,從袖口取出兩個早已準(zhǔn)備好的壓歲錢。
宋知意嚇一跳,“你是在這待了一夜嗎?!”
趙珩不語,只是把壓歲錢放到她手上。
宋知意雙眸發(fā)光,彎唇笑了,喜滋滋道:“咱們真是心有靈犀,我剛要出來給睦睦準(zhǔn)備新年喜錢,祝她歲歲平安!
“這是給你的。”趙珩心酸又心疼,她總是這樣細(xì)致體貼,“你隨我奔赴異鄉(xiāng),在新年這樣闔家團(tuán)圓的日子,都不能與父母兄長相見團(tuán)聚,等回京再加倍補(bǔ)償你,好不好?但愿你不要怨我自私!
宋知意驚訝愣住,鼻子驀地一酸,感動的眼淚便不爭氣地涌了上來。她情不自禁撲進(jìn)趙珩懷里,蹭著他冷冰冰的胸膛呢喃道:“我才不會怨你,我高興都來不及呢!你妹妹找到了,我和爹娘團(tuán)聚的日子多的是!
趙珩垂眸看她笑眼動人,艷羨不已。
她簡直像個熱烈的小太陽,喜怒鮮明又簡單,不高興就氣哼哼地藏進(jìn)云層,高興了就笑盈盈地綻放光芒。
而他三生有幸,恰好被她照耀溫暖,沾著她蓬勃向上的朝氣和福氣,每逢絕境黑暗,總有一縷光如神明降臨。
第90章 090 把我的心給你好啦
陽春三月, 草長鶯飛。
趙珩和知意帶著趙睦回到京都皇城。
皇帝率領(lǐng)妃嬪及皇子公主們親自來到宮門迎接。短短幾月過去,皇帝肉眼可見地蒼老憔悴許多,下轎攆行走都需茍富貴時刻在旁攙扶著。
趙珩見到這樣的皇帝, 神情卻頗為冷淡, 走到近前行禮時,眉眼間才多了幾分孝順和恭敬:“大雪封路,兒臣回遲了,還請父皇恕罪!
“無妨,朕收到你們順利找到明珠的快報(bào), 已是萬分欣喜了!被实蹜阎硬灰训男木w,微微瞇著眼睛, 仔細(xì)打量太子身后的小姑娘。
那還未完全長開卻似曾相識的五官眉眼, 幾乎令皇帝一下子想到慘死的發(fā)妻, 神情便有些恍惚, 似乎想透過走失多年的女兒尋找往昔妻兒歡聚一堂的影子。
宋知意與趙睦一起向皇帝行禮問安。皇帝久未回神,她們也不敢起來。
趙睦悄悄抬眼, 看了看皇帝。
說來奇怪,這一路上她已經(jīng)問過很多皇宮與幼年的事情, 得知母后不在了, 只還有父皇, 原本十分期待想念, 可如今到了跟前,竟反而有種刻在骨子里的生疏和排斥感,與見到兄長時截然不同。
趙珩見皇帝沒有反應(yīng), 便輕咳一聲,提醒:“父皇?”
皇帝這才回過神,似乎有些局促地扯唇笑笑, 一臉和藹慈愛地扶趙睦回來,再對知意抬了抬手,連聲說:“回來好,回來好!
妃嬪們見狀也紛紛上前,關(guān)切問候趙睦,有兒女的便叫她們給趙睦問安。
皇帝看著這其樂融融的團(tuán)聚盛景,內(nèi)心感慨喜悅,笑得額頭皺紋也凸現(xiàn)出來。
當(dāng)夜在永樂殿設(shè)團(tuán)圓宴,皇帝盡興飲了幾杯酒,誰知不勝酒力,身形搖搖晃晃,趙珩只好先離席送皇帝回承恩殿休息,再命人叫太醫(yī)來瞧瞧。
太醫(yī)說并無大礙,開了一副醒酒湯便下去煎熬了。
皇帝倚靠在龍椅上,捏著眉心嘆氣,“父皇這是年紀(jì)大了,在所難免。珩兒,現(xiàn)在明珠平安尋回來,長春宮那個毒婦余孽也已肅清,你該盡早納幾位側(cè)妃,為皇家開枝散葉了!
說著,皇帝從堆放成山的奏折里抽出一份名單,遞給趙珩。
趙珩接過來,隨意翻看一番,看到魏慕甯三字時,才開口:“父皇,魏國公曾對知意下毒手,居心不良,您忘記了?”
皇帝擺擺手,語氣不以為然,“魏國公也是一時疏忽,流言一散開便找朕坦言澄清了,那是他的手下擅自做主,如今已根除,又送了厚禮到宋家賠禮道歉,宋卿都不曾計(jì)較什么,這事就此作罷吧。知意那孩子最乖巧懂事,該有容人雅量。”
趙珩勾唇一笑,笑意譏諷而涼薄。
難道乖巧懂事,就要平白忍受這奪命追殺之仇嗎?
他放下名單,冷幽幽道:“父皇,您也說了,您老了,不中用了,該好好歇著,還操心那么多做甚?”
皇帝有些愣住,酒意清醒幾分,抬頭看向素來恭敬孝順、無有不從的太子。
也不知是殿內(nèi)燭光黯淡,還是他視線泛起模糊,只覺身量修長地立在面前的太子竟是疏離、輕蔑、鄙夷、嘲諷。
皇帝不悅皺眉,加重聲音:“珩兒,朕精挑細(xì)選出這些貴女,是為牽制平衡朝中各股勢力,是為你日后鋪路!”
趙珩訝然輕嗤了聲,語氣敷衍:“這么說,兒臣該多謝父皇。”
皇帝的臉色這才勉強(qiáng)緩和了些,退一步道:“你若實(shí)在記恨魏國公嫡女當(dāng)年裝病拋下你,大可再低個位分迎進(jìn)東宮,由其他側(cè)妃磋磨她。后宮有后宮的制衡之道,她們互相提防爭寵,只要懂得討好迎合你,只要能生下皇嗣,便可用!
聽完這番話,趙珩的神情一點(diǎn)點(diǎn)冷下來,連假意的偽裝也有些不耐。
當(dāng)年母后懷著身孕慘死異鄉(xiāng),幼妹走失飽受折磨,豈會沒有皇帝放縱妃嬪爭寵吃醋的緣由?
她們何其無辜!要淪為帝王權(quán)謀之術(shù)的陪葬!
趙珩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痛恨,也懶得回皇帝那話,只說出去看看醒酒湯好了不曾。
皇帝見太子還算孝順貼心,偏偏又隱約有些忤逆不尊,心里如同生了根刺,一時竟覺頭更疼了。
趙珩出到殿外,茍富貴正端著醒酒湯前來。
茍富貴清秀的面容洋溢著笑,恭敬地問候太子,再看眼透出昏黃光影的承恩殿,壓低聲音問道:“殿下,太醫(yī)說這醒酒湯服下后或許要比平常多昏睡個把時辰,奴才憂心耽誤皇上理政上朝,又憂心皇上身子不好,不知您意下如何?”
趙珩饒有興味地瞥了茍富貴一眼,琢磨出幾分言外之意,思忖片刻才說:“自然是父皇的龍?bào)w安康為重,至于朝政么……”
趙珩頓了頓,茍富貴便明白了。
趙珩回到永樂殿時,宴席將散;鼐┻@一路雖不趕行程,但到底也是舟車勞頓,身體疲憊,趙珩和知意離席后,便準(zhǔn)備先送趙睦回去歇息。
席間皇帝已欽賜了瑤華殿給趙睦居住,說是自從收到快報(bào)便命人精心修繕布置過,只不過瑤華殿距離東宮有些遠(yuǎn)。
趙睦不太想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那,出了永樂殿便拉著知意問:“嫂嫂,我還能和你一起睡覺嗎?”
宋知意還沒回話,身旁的趙珩輕咳一聲,神情嚴(yán)肅說:“睦睦,你也十二歲了,身為公主,要學(xué)著獨(dú)立些,有事差人過來稟告即可!
趙睦不太樂意,但這一路也算是摸透兄嫂的脾氣性情了,她裝聾,暫時忽略兄長的話,繼續(xù)搖了搖嫂嫂的袖子。
宋知意最是心軟好說話,又想著趙睦剛回宮,對各處生疏,忍不住應(yīng)下來。
誰知,趙珩又在一旁不輕不重地咳了聲。
宋知意皺眉嗔他一眼,“回來時王兆已下定決心,說要去太醫(yī)院跟著習(xí)醫(yī)術(shù)。睦睦可以先住在宜秋殿呀,那兒距離宜春殿最近了!
趙睦悄悄瞄一眼兄長的臉色,很識趣地點(diǎn)頭:“我覺得嫂嫂說得對,我也不是一定要跟嫂嫂睡,只要住得近些就安心了。”
趙珩這才勉為其難地應(yīng)下來。
二人安置好趙睦回到宜春殿,宋知意就困怏怏地癱在了往日常躺的美人榻上。
趙珩無奈地拉她起來,“先去沐浴。”
“等會,等會嘛!”宋知意不高興地嘟囔,她身子軟綿綿的,才使沒有多少力,竟反而把趙珩給拽到了自個兒身上。
四目相對,近在咫尺,男人灼熱的呼吸拂面而來,宋知意微微一愣,有些燥熱地想要別開臉,但是一只強(qiáng)勁有力的大掌已托著她嬌小的臉蛋扳回來。
“你故意的……”
趙珩垂眸含住她微張的紅唇,宋知意未說完的話便又化作一聲嬌軟輕吟,癡纏了沒一會,只覺被輕撫慢捻的身子軟得要滴水,情不自禁勾住趙珩脖頸,送上自己。
趙珩喘息微急,燥熱鼓動的心緒頃刻亂了。
他克制地深深吻罷,直接把宋知意給撈了起來,抱去浴房,“你不是累了嗎?”
宋知意咬唇搖搖頭,比出一根蔥白纖細(xì)的手指,小小聲說:“一兩回的力氣還是有的……”
趙珩腳步猛地一頓,低頭看她,眸色深沉。她頓時羞得捂住漲紅的臉,懸掛在半空的小腿跟著晃了晃。
接著,衣衫盡褪,花枝亂顫晃動的便成了她柔軟的身體、浴桶撒著花瓣的熱水。
翻云覆雨,鸞鳳和鳴。
一室情迷意亂。
她說一兩回,趙珩便做兩回。
事后,宋知意渾身酸軟,是當(dāng)真連手臂也抬不起來了,可憐巴巴地躺在趙珩懷里。
趙珩眉目間氤氳著饜足的溫柔,動作輕輕撥開她如墨的長發(fā),取出一塊玉佩好好戴在她脖子。
宋知意倦倦睜眼看了看,有些奇怪:“這平安佩怎么在你這?”
那夜被抱著走動著,折騰得太厲害,醒后她取下平安佩擦藥膏,后來又得到睦睦消息,等過兩日想起來,平安佩怎么也找不到了。
宋知意拿起玉佩看了看,才發(fā)現(xiàn)雖同樣是和田玉,但上面精細(xì)雕琢的紋路似乎與先前那塊不一樣了。
趙珩對上她困惑不解的目光,思及趙景發(fā)瘋的一通胡言,不想告訴她,便說:“那塊臟了,不好,我們不要了,現(xiàn)在這塊你喜歡嗎?”
“喜歡!”宋知意笑盈盈地點(diǎn)頭,像只小貓一樣在他懷里胡亂蹭了蹭,“你送的我都喜歡,只可惜我還沒想好回贈你什么信物!
往常這種時候,趙珩必定會說:傻知意,不要你送我什么。
但是此刻,他默了會,語氣略有些嚴(yán)肅地說:“那你可要好好想想了。這是獨(dú)一無二的定情信物,我只送你,你也要只送我,萬萬不許再像剪紙小像那般誰都送!
“咳…”宋知意有點(diǎn)發(fā)窘,雖然現(xiàn)在沒想好,但她哄人的好聽話是張嘴就來,“送我的心給你好啦!
“好啊!壁w珩依言親了親她溫?zé)岬男目凇?br />
分明一觸即發(fā),宋知意卻覺剛平復(fù)下來的心聲又砰砰砰地跳得飛快。
……
翌日晌午,宋知意陪趙睦去向皇帝請安,欲要提及趙睦暫住在東宮這事。
畢竟皇帝已精心賞賜了宮殿,是一番對女兒的愛護(hù),若是陽奉陰違,不領(lǐng)這份情,多少有些不給皇帝面子。
只是沒料到,皇帝昨夜飲酒引發(fā)頭疾,竟還昏沉睡著 連早朝也是趙珩代為理政。
宋知意有些驚訝,和趙睦探望一番,只好先回去了。
上午尚衣局剛來人量體裁衣,要為知意和趙睦縫制春日新衣裙,待她們回來,珠寶司也來人送了圖案樣式供挑選,御膳房的宮婢們更是跑得勤快,一日好幾趟地送糕點(diǎn)吃食。
趙珩公務(wù)格外繁忙,宋知意和趙睦吃喝玩樂有個伴,時不時出宮回家看看爹娘,倒是不覺乏悶。
時間一晃,來到四月中旬。
皇帝時;杌璩脸疗鸩粊泶玻坪醪〉酶亓诵,今年的馬球賽也不辦了,后宮妃嬪們輪番侍疾。
宋知意作為兒媳,玩歸玩,樂歸樂,那都是在自己宮殿里,在外自然得和趙睦常去請安探望,盡盡孝心。
是日清晨,承恩殿內(nèi),皇帝從夢中幽幽轉(zhuǎn)醒,難得覺著耳清目明,坐起來看了看偌大空曠的宮殿,身上陣陣涼意襲來,不由得問了句:“太子呢?”
昨夜是德妃侍疾,聞言一嘆,“皇上,這時辰太子殿下還在上早朝呢。”
皇帝動作遲緩地看了看窗外如金光一般的朝陽,有些恍惚了,“近來朝中有什么事嗎?”
德妃臉色為難:“前朝的事,臣妾怎么好多問……”說罷卻又話鋒一轉(zhuǎn),“不過有一樁倒是傳到了臣妾耳里!
“什么?”皇帝掀開被子,德妃見狀連忙親自去攙扶,蹲下給皇帝穿鞋,邊說,“短短一月,太子妃的父兄都升了官,一個在戶部,一個在吏部,都是十分緊要的位置,可見太子愛屋及烏,十分賞識啊!
皇帝表情奇怪,“朕為何不知?”
每年開春,文武百官去歲的政績優(yōu)劣會由專人考察,先在吏部斟酌出格外有功或有過的,呈上給皇帝,做些升遷或外貶的定奪。
德妃也是困惑,語氣不確定地說:“許是太子公務(wù)繁忙,忘了跟您說吧?”
皇帝一聽這話,臉色就不悅,壓著慍怒,又問:“魏國公呢?”
德妃:“魏國公官司纏身,正忙著應(yīng)付各方審問清查,前幾日屢次求見您,可惜您昏睡著,都叫太子回絕了!
皇帝臉色更難看,重重拍了下床榻,卻忘了今時不同往日,這一掌下去,先把自己給震得咳嗽不止。
德妃忙去端湯藥來,皇帝一手揮開,邊咳邊問:“朕叫他納側(cè)妃,禮部可擬定日子了?”
德妃瞧著皇帝的臉色,猶豫說道,“太子與太子妃琴瑟和鳴,沒聽說有這回事呢。”
“好!”皇帝怒而起身,一個踉蹌,幸而德妃扶住,他手哆哆嗦嗦地指向殿外,“這個逆子,竟敢把朕的話當(dāng)成耳旁風(fēng)!他以為朕病著,這江山天下就是他做主了嗎?茍富貴呢?速速去叫太子過來見朕!”
德妃撫著皇帝的背順氣,遞給內(nèi)侍一個眼神,內(nèi)侍急匆匆去了,德妃才道:“近來茍富貴和太子來往頗密,臣妾說句不該說的,太子回宮前,您龍?bào)w康健,太子一回來,竟就一病不起,實(shí)在蹊蹺。”
皇帝聞言,不知想到什么,盯著灑在地上的藥湯,整個人似風(fēng)雨孤舟,飄搖踉蹌,無力跌坐回床榻。
逆子,逆子,這個逆子偽裝出一派恭敬孝順,實(shí)則桀驁不馴,始終是為他母親痛恨著他的!
短短一瞬,皇帝渾濁的眼底已有殺意,“傳朕口諭,召齊王回京侍疾!
德妃面色一喜。
如今皇帝成年的兒子僅有她的兒子齊王,及太子,皇帝老了,病了,皇權(quán)總是要更迭交替的,值此動蕩關(guān)鍵的時機(jī),不妨搏一搏。
皇帝一動不動地坐了半個時辰,等得眼前發(fā)黑,滿腔火氣,殿外才進(jìn)來一道身著朝服的挺拔身影。
趙珩眉心微微蹙著,似乎格外焦急擔(dān)憂,人還沒到皇帝面前,聲音先傳來:“兒臣來遲,還請父皇恕罪!
皇帝昏沉的意識猛地一震,緩慢睜開眼,打量著太子那關(guān)切的面容,冷哼一聲,直接道:“珩兒,昨夜有神仙真人入了父皇的夢,道是南海有靈珠,入藥可治愈頑疾長生不老,你可愿為父皇求藥?”
“哦?”趙珩不動聲色地瞥了眼侍奉在旁的德妃,語氣透出欣喜,“有此靈藥,兒臣自然愿意即刻前往。”
皇帝反倒是一愣,詫異地深看向太子。竟連半句推脫也無?不,這逆子心里指不定怎么盤算著謀害自己!
趙珩瞧著皇帝那明晃晃的臉色,神情無波無瀾,照例關(guān)切了幾句,便告退了。
待出了承恩殿,他才涼薄地冷笑一聲。
憑這老東西也配長生不老?
真是癡人說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