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粉絲想看的,陸朝深建議把參觀博物館做成一個單獨的視頻。
麥朗很擔心:“我怕我到時候發揮不好。”
“怎么會呢?”陸朝深問。
“我有可能會結巴,詞窮,”麥朗說,“這個博物館對于我來說有點太特別了。”
陸朝深取出內存卡,換上了一張新的。
“沒事,你放心說,”他雖然疑惑,但表示理解,“反正有后期配音。況且你現在又不是一個人。”
不得不承認,在中文的文化語境里,這些詞是很少出現在生活視野里的,文化的多樣性和差異性在這里凸顯。
但不一樣的是,麥朗是混血啊,算是半個美國人。
陸朝深問:“你小時候在哪里上的學?”
“上高中之前都在上海讀書。”麥朗說完又反應過來,“但是這個和性別教育沒關系,國內這方面教育做得很不錯了,至少上海是這樣的,那些東西我都懂。”
“噢噢,”陸朝深習慣性地逮住漏洞,“那就是單純的不好意思嘛。”
麥朗吃癟,又不說話了。
這應該不算害羞吧。
為了更好地了解博物館,陸朝深提前拉著麥朗一起觀看了一個關于丁丁博物館的紀錄片。
紀錄片拍得很詳細,涵蓋了陸朝深對于這個博物館的所有疑惑。
起初他也有些膈應,但看完之后徹底沒有了任何的感覺。
博物館的全職經理是一個年輕的冰島人,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在負責。建館是以絕對的科普和收藏為初心,采訪中,這位經理還說過,博物館只有一個原則,那就是杜絕無意義的瑟情。
這一點陸朝深很贊同,大多數人看到這個博物館的第一反應,要么是覺得獵奇,荒謬,甚至還有少部分的厭惡和不適。
但在他這里,這是完全是有意義且正確的。
展現這個世界的方式有很多,他只是選擇了一個獨特的角度。
看完后,陸朝深問麥朗:“你覺得怎么樣?”
麥朗也看得很認真,思考片刻,說:“我覺得,這個博物館很有參觀的價值。”
“那就好,”陸朝深很欣慰,打算繼續逗一逗他,“現在怎么不害羞了?”
麥朗頓了頓,看起來是底氣不足:“我沒有。”
陸朝深笑了笑,沒揭穿。
確定好這次視頻的主題,陸朝深想了一下大概的文案和視頻內容。
“你待會兒就正經介紹就行了,把它打造成一個偏科普向的視頻,說不定還能沖上b站的每日必看。”
內容的完整度肯定達不到那個紀錄片,但視頻是面向粉絲的,以麥朗的視角解讀這個博物館才是看點。
麥朗點點頭,在網上提前買好了門票。
冰島的公共交通還算便利,勉強能達到及格線,畢竟修建有太多的阻礙,也不好要求太高。
除了大巴,雷克雅未克市內還有一種共享滑板車,不過價格很貴,和國內18塊錢一個月的共享單車像是兩個世界的產物。
博物館附近剛好有個停放點,到了之后,陸朝深怕麥朗緊張,一直在加油打氣。
“你的大部分粉絲都是沖著你來的,所以不用局限于單一攻略向視頻,大膽地開拓自己,”陸朝深說,“雖然不一定每個粉絲都能沿著你的腳印去旅游,但情緒價值也是價值,就算去不了,她們也會開心的,把內容做得有意義,也是我們的目標。”
“好。”
麥朗聽著,突然就覺得很安心。
一切準備就緒,錄制開始。
“hello,everyone,歡迎來到mikel的頻道。”
“我們現在來到的是全世界僅有的,也是最特別的博物館。”
麥朗說完,離鏡頭很近,像是在說悄悄話:“它的名字叫做,丁丁博物館。”
狀態很好,就像是一個很活潑很好玩的男大學生。
“bytheway(順帶提一嘴),這個博物館要提前在官網買票,每天的名額都是有限的。”
進店之后,陸朝深拿出云臺穩定器,跟隨麥朗移動。
“在每一個標本的后面,都有動物們的詳細信息,比如這個,這是一只來自美國的黑熊,身高,身長,體重,甚至連出生地都詳細都記錄在這里。”
“博物館所有的動物都是自然死亡之后進行解剖的,不存在人為獵殺。”
“還有各種鼠類的動物,需要用放大鏡才能看到。”
博物館不算大,但是幾乎涵蓋了所有常見的動物,天上飛的,海里游的,地上爬的。
最中間,麥朗站在一個巨大的玻璃筒的面前,兩只手大打開都沒法完全夠著。
“這個是他們的鎮館之寶,大家可以猜一下,是哪個動物身上的?”
“先暫時不說,”麥朗故作神秘,“今晚我們在微博直播揭曉。”
視頻正式發布的時候,會在屏幕上設置好選項,和粉絲產生互動,這一招是陸朝深臨時讓他加的。
一切看起來都很順利,麥朗在介紹中不斷穿插正經的科普和自己的感受想法之類的,大概十分鐘左右,動物展區已經瀏覽得差不多了。
接下來是人類的展示區。
陸朝深能看得出來麥朗開始變得有些緊張,但不是很明顯。
“這個是...一位老人生前簽署的自愿捐贈協議,去世后就被收藏在了博物館里,這也是整個博物館中第一份人類樣本。”
“誒,這個也很有意思,”麥朗指向一個玻璃瓶,里面沒有任何東西,只有透明的溶液,
“elvesoficeland...翻譯過來就是冰島的精靈。”麥朗仔細看了看標簽。“我們都知道,店里的所有的器官都泡在了福爾馬林里,這個精靈的也不例外。”
“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我也不知道,畢竟誰都沒有看過到精靈。”
之后就是各種人種,麥朗看起來還算正常,有條不紊地介紹,不過這一節只能放到youtube里面。
直到在一個玻璃柜前停下了。
“呃..”
麥朗想了半天,吐出幾個字:“這些銀色的柱體...嗯..”
陸朝深定睛一看,玻璃柜里擺放了一些長度和大小都差不多的銀色小柱子。
這個他很熟悉,剛才在紀錄片里是著重介紹過的。
“嗯...”
麥朗徹底卡殼,這次沒有上臉,而是脖子。
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透了,麥朗很無措,向陸朝深拋來求助的目光。
陸朝深反應過來,也顧不上鏡頭穩不穩了,輕聲笑了笑。
原來是這個。
柜子里的東西不重要,重要的是玻璃柜上貼的合照。
一張排球運動員的合照。
陸朝深沒有停止錄像,推進鏡頭,照片上的簡介清晰可見。
“照片上的成員屬于冰島的排球國家隊,”陸朝深在幕后解圍,“合影拍攝于2008年,他們首次代表冰島在北京奧運會上斬獲了一枚銀牌,對于整個國家來說,非常有紀念意義。”
“大家現在看到的柜子里的東西,就是這些排球運動員們,一比一復刻出的模型。”
陸朝深說完,悄悄地把鏡頭轉向有些拘謹但又聽得很認真的麥朗。
至此,博物館的視頻素材已經收集完成。
麥朗先出了門,清爽冷冽的空氣灌入領口,給脖子降了降溫。
剛才陸朝深在幕后講解的時候,他突然能理解到,為什么有人這么喜歡拍照了。
人天生會被美好的事物給吸引。
陸朝深侃侃而談的樣子很有人格魅力,明明只是事先看過一遍,他卻沒法這樣精確而又流利地表達出來。
看起來大大方方,毫不扭捏。
肩膀搭上了一只手,麥朗回過頭,陸朝深已經收拾好相機,對他說:“你剛才的表現很棒,滿分100分的話,我給你120分。”
“哥,”麥朗沒有立馬回應,而是對著陸朝深很認真地說,
“我想學攝影。”
陸朝深笑著問:“怎么突然想學攝影了?”
麥朗心直口快:“我想拍你。”
“拍我?”
“嗯,拍你。”
中氣十足的回答。
陸朝深也沒多想,便說:“好啊,我之前已經教過你了一些了,之后有機會多實踐就行了,技術會慢慢好起來的。”
麥朗毫不含混地“嗯”了一聲,放在班里就是那種很聽話的學生。
出了丁丁博物館,剩下的游玩項目幾乎都挨在了一起。
之前還在丹麥的時候,陸朝深就有過這種感覺,走在街上像是來到了另一個維度的世界。
彩虹街比照片上還要好看,陸朝深默不作聲地稍微把距離拉開了一點。
麥朗沒有察覺到,突然問:“哥,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你問。”陸朝深說。
麥朗:“你怎么看待性少數群體?”
“沒有看法。”陸朝深實話實說。
除了違反法律和道德,他向來對所有事情都有極高的包容度,性取向這種事情根本不值得一提,因此他很不理解一些反同人士的言論。
你可以恐懼和厭惡,甚至在生活中可以遠離,避之而不及,但如果因為討厭而不斷在網上發表打壓和歧視的言論,屬實是沒有必要。
這些年發生的事情讓他覺得,任何人都有可能在某些時刻成為某種意義上的“少數”,很多人都不明白這個道理。
“你呢?”陸朝深問。
“理解且支持,”麥朗說,“上大學的時候,身邊也有朋友是gay和les,而且還有好多男生給我表白。”
說到表白這件事情,麥朗的臉上并沒有任何厭惡,但同時也非常隱蔽地劃分好了界限。
你可以表白,但是和我沒有關系。
因為我不是。
陸朝深調侃:“看出來了。”
“嘿嘿,”麥朗看了眼陸朝深,“我打包票,你在大學里肯定很受歡迎。”
那個時候的陸朝深是什么樣的呢?
會不會也是現在這般成熟穩重,像大家長一樣靠譜。
“嘴巴還挺甜,”陸朝深默認為商業吹捧,“走吧,先拍幾張再說。”
彩虹街可以說就是一個打卡地,不長,地上的粉刷漆甚至已經掉了點顏色,街道旁邊有很多精美的小店。
麥朗之前接到的那家戶外羽絨服也在這里,店的名字叫myjuk,里面除了羽絨服,還有大量的羊毛制品,比如羊毛衫,羊毛做的外套,手套和帽子,所有的的保暖用品都有。
冰島也算是騎在羊背上的國家,據說整個國家的羊的數量和人口一樣多。
麥朗提前聯系了店家,進了店之后,很快就拿到了衣服。
“白色的是我的,”麥朗一手提了一個大大的紙袋,“另一套黑色是你的。”
陸朝深往袋子里摸了摸,滿意地點點頭:“這個材質還不錯,之后再試試保溫效果。”
背后的墻上掛了很多羊毛針織帽,麥朗選了一頂黑色的,很巧的是,上面還印了一個類似“m”的logo。
陸朝深以為他要戴,剛想拿起相機,麥朗突然靠了過來。
下一秒,一雙大手撐開了針織帽,陸朝深很快就感受到了被羊毛裹挾的溫暖,帽子做工很精良,戴的時候完全感受不到任何被扎的感覺。
麥朗的手挨著他的耳邊,沒放開。
耳朵有點燙。
額前的碎劉海被壓了下來,發絲擋住了一部分視線。陸朝深只能看到麥朗外套上的拉鏈,小齒排列整齊,像拼圖一樣被拉鏈頭合到了一起。
陸朝深怔了怔,微微抬頭,上方的燈光照在臉上。
寧靜的眼睛第一次變得非常靈動。
麥朗怕把手放開,陸朝深抬頭的姿勢會變,只好一只手托著他的臉,另一只手拿起手機。
用算不上美觀的鏡頭語言,隱晦地表達自己也說不上來的想法。
他顧不上那么多,這個樣子的陸朝深,經得起任何角度的審視。
“哥。”
麥朗看著陸朝深,語氣沉沉的,聲音很輕。
“一定有很多人夸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