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如初
經歷了一天的顛沛流離, 陸朝深在九月的最后一個周末抵達錦城。
一個多月的外出旅行,剛好幫他躲過了一年中最熱的時段,整個城市在被秋老虎撕咬得體無完膚后, 南下的冷寒氣流開始發力, 發瘋。
氣溫大跳水,一秒入秋。
飛機還在緩沖階段, 陸朝深在劇烈的抖動之下開了機,打開微信。
麥朗在三個小時前發了一條消息。
小麥:「【圖片】」
小麥:「白人飯真的好難吃」
還有一條撤回的消息。
照片是一盤看起來毫無食欲的白人飯:不加處的培根上面蓋著一塊小小的番茄片, 配上烤吐司, 還有一碗蔬菜沙拉。
他記得麥朗在挪威的時候還挺喜歡吃這個的。
陸朝深按照約定先回復:「我到了,馬上下飛機」
現在正是挪威的睡覺時間, 麥朗沒有立刻回復, 微信里的信息又多又雜,陸朝深干脆把他掛在了置頂。
拿到托運行李,陸朝深恍惚了一會兒。
沒有分開是不會有所察覺的,他感覺自己已經被麥朗養成一個巨嬰, 一個人做什么事情都不習慣。
戒斷反應有點嚴重。
指示牌上變回了熟悉的中文,每個人都在匆匆忙忙地趕行程, 不認識的面孔又讓人覺知親切。
和初到哥本哈根的狀態很相似, 只不過一個是進入夢里, 一個從中醒來。
錦城的機場是近幾年新修的,地面光滑得能映出人推行李箱的身影,唯二的缺點就是太大了,而且離他家很遠。
以前他幾乎沒有出過遠門, 陸雅這次專門請了假來接他。
負一樓的信號一般,某個牌子的手機信號更一般,打了三次, 出了電梯,兄妹二人的才成功對接。
陸雅指揮道:“從C出口出來到地下停車場,然后往右拐(轉)。”
陸朝深回頭后看了眼,確定是C出口,又走到右邊的柱子旁,沒看到人。
“人在哪兒呢?”陸朝深四處張望。
電話那邊沒有說話。
剛想繼續往前走,柱子的背后突然響起一些窸窣的腳步聲,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大哥!!!”
“哇哈哈!”
“蹦瞎卡拉卡!!”
“@#¥%嘰里呱啦!”
一下子蹦出了四個怪物。
陸半夏直接大步流星往他身上撲,一個踉蹌,手機差點被嚇掉。
四個人把他圍成一個圈,笑聲在停車場里面顯得格外大聲,陸安迪在旁邊打Beatbox,陸芷配合著鼓點居然在原地跳起了舞
還有一個呢?
往旁邊一看,陸雅正蹲在地上,快要笑昏過去了。
身心靈都受到了絕大沖擊,陸朝深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閉上眼:“我本來心臟就不好。”
“是Andy出的鬼點子。”陸芷先告狀。
陸安迪摸了摸腦袋,總覺得有點尷尬,不敢看他的眼睛。
青春期的男生,個子像打了激素一樣,長得飛快,上次在走廊對他大吼大叫的叛逆小子,現在又高了點,目測已經到了他耳朵的位置。
陸朝深主動破冰,看向他,開玩笑說:“這是一場蓄意已久的報復。”
“沒有,”陸安迪扭扭捏捏的,“大哥,我這次真的在改了。”
“確實是真的,”陸雅作證,“他老師開學第一周就夸了他。”
美中不足的是,前兩周打籃球比賽的時候摔了一跤。
“傷口現在已經好了。”陸安迪搶森*晚*整*先一步說。
“但差點和人打起來,”陸雅說,“不過好在最后把脾氣忍住了。”
不錯,掃黑除惡初具成效。
嘻嘻哈哈地上車,回家路上,陸朝坐在副駕駛,聽弟弟妹妹們嘰嘰喳喳地嘮嗑。
父母離開之前,他們只去過一次日本,那個時候陸半夏還沒出生,過了這么久,對于出國這件事情十分陌生,再加上北歐離家那么遠,看到了陸朝深朋友圈發的那些照片,難免會感到好奇。
她們問什么,陸朝深就答什么,分享經歷的同時,北歐之旅的每一幕都在腦海里重現。
Elias的民宿,環保活動的皮劃艇,皇家鹿苑,游輪上的酒吧,藝術家Ava,黃金圈,停泊在Malifela的房車,火山,在斯奈山半島接待他的Hayley和易先生,Knetu的番茄農場,挪威的峽灣,木屋,看午夜太陽。
從哥本哈根到雷克雅未克,再到特羅姆瑟。
句號畫在了朗伊爾城一整晚的聊天。
說到最后,陸朝深有一種什么都結束了的感覺。
“對了大哥,”陸芷主動提起了麥朗,“Mikel這次怎么沒和你一起回錦城?”
車內安靜了。
“他為什么要和我一起回來?”陸朝深問。
“你們不一直一起嗎?”陸芷說,“我看微博超咳我還以為他會繼續來錦城旅游。”
“人家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們只是合作伙伴,”陸朝深看了眼各懷鬼胎的四個人,“問答環節到此結束,現在該我了。”
歸來的陸大領導開始挨個審查四人的近況。
他不在的這段時間里,陸芷從海南的畢業旅行,經歷暴曬之后回來,又因為開學軍訓站了兩周,皮膚都黑了一個度。
陸芷倒是挺喜歡的,說這是很健康的小麥色。
“小麥色”
陸朝深不可避免地想起,在羅弗敦給麥朗擦防曬霜的時候,手摸過他的臉和脖頸,滾動的喉結還有注視著他的眼睛。
大腦再次被入侵,陸朝深開了點窗戶透氣。
有完沒完啊。
“下一位。”陸朝深嘆了口氣。
在代大家長陸雅發話之前,陸半夏主動自薦:“大哥,我開學考試科科都是滿分。”
四年級的題雖然很簡單,很多家長都不以為然,認為三個一百分是所應當的,但陸朝深不認同這種苦難式的打壓教育,無論是什么年齡階段,都要多夸。
陸朝深想了一些好聽的話,給予很多鼓勵。
“我這都不算什么,”陸半夏說,“大姐才是最牛的,她最近在學拳擊。”
陸雅很配合地抽出一只手,展示了一下手臂,作為補充說明。
“拳擊?”
陸朝深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覺得非常匪夷所思,但陸雅從小到大都喜歡做一些和自己人設不太符合的事情。
瘋起來的時候非常可怕。
“學了有九節課了。”陸雅說。
“挺好的啊,強身健體,”陸朝深說,“但是別去打比賽,容易受傷。”
“嗯,”陸雅說,“單純娛樂而已。”
“你咋突然想去學這個了?”陸朝深還想問一問。
“欸,壓力太大了,”陸雅扶了扶眼鏡,文靜優雅的臉上居然有一股狠勁,“早知道要開那么多組會,就不去讀研究生了。”
陸朝深問:“能堅持讀嗎?”
陸雅回答:“當然可以。”
“反正怎么開心怎么來,不想讀隨時退學就是了,”陸朝深說,“有哥給你兜底。”
開心最重要。
陸雅點頭:“牢記大哥的教誨。”
最后,陸朝深做了一個小總結,他本以為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里,家里會亂成一大鍋,但情況出乎意料地好。
車路過他們以前最常去的山姆超市,陸朝深臨時起意,決定帶他們進點貨。
五個人,每個人的口味都不一樣,一進一出,陸朝深的卡里余額減少四千。
大包小包提回家,陸雅提前點了奶茶,買回來的吃的全部堆在桌子上。難得不用做飯,陸朝深拍了一張照片,發給了還在睡夢中的麥朗。
陸芷伸長脖子瞄了一眼,朝陸雅使了個眼色,偷偷摸摸地笑。
場面過于安靜,陸安迪戴上手套,冷不丁地冒一句:“別偷看大哥手機啊。”
陸朝深正看麥朗的朋友圈看得入迷,“什么看什么手機?”
受到兩道眼神威脅,陸安迪塞了只雞腿在嘴里,不說了。
之前因為吵架,他不知道這件事情,后來和好之后才發現,大哥每次一發朋友圈,兩個姐姐就準時蹲點,對著九宮格天天討論。
他問為什么,兩人也不說,只會得到一個籠統的回答:“人家好不容易交了新朋友,我們不能高興一下嗎?”
陸安迪疑惑:“大哥的兄弟不挺多嗎?”
陸芷心想,這和普通的兄弟能一樣嗎?
請問一下,真的會有直男把另一個直男的臉捧在手心拍照嗎?
況且,這張照片的定位還是在一個月前的雷克雅未克,后面有幾張合照更是曖昧得要死,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如果發的是live動圖,說不定下一秒已經親上去了。
陸芷啞巴吃黃連,又不能給弟弟說這些,只能再次應付:“算了沒什么,你還小,不懂這些。”
陸安迪之前還不解,但現在能解到一點了,好像確實不一樣。
反正他不會看著自己的兄弟一直笑。
·
吃完飯,陸朝深回到自己的房間,發現里面所有的東西都被收拾得干干凈凈。
三年前他買下了這套房子,主臥原本是留給父母的,后面弟弟妹妹們都長大了,需要私人空間,于是陸朝深就把自己的房間騰了出去,自己住進了主臥。
他倒是不覺得他們會有團聚的一天,只是喜歡給自己的計劃留一些遺憾,好像這樣才是圓滿的。
發了會兒呆,陸朝深去泡了個澡。
躺在溫水中,他打開B站,回看前幾日發生的真假網黃風波,麥朗視頻下的評論區已經干凈了,不過又有一個新的問題。
事發后,許多粉絲都出來辟謠,雖然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但造謠評論已經全部被刪除,澄清貼卻越來越多,因此,點進評論區的人看到這些只會更好奇,然后就吸引了更多的人去觀望。
重新打開“X”,陸朝深抱著麥朗被外網造謠的最壞結果去搜索假冒賬號,發現已經被凍結了。
由是什么違反了相關管條約和規定,總之除了ID,其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網上關于那張假照也沒多少,肅清得太快,像是某位大佬出手干預的結果。
這個疑惑在第二天得到了解答。
陸朝深醒來的時候,收到了麥朗發的一堆消息和照片。
大多都是教堂和博物館之類的人文景觀照,麥朗的技術提升了不少,至少看起來很正常。
被幸福感和安全感包圍了很久,陸朝深又躺了回去,睡夠之后再和麥朗聊起這個事情。
小麥:「放心吧哥,你走了之后我就看了后臺啦,事情已經解決了」
陸朝深:「那就好,你怎么處的?」
小麥:「我姐幫我搞定的,她說讓我不用多想。」
小麥:「 [強壯]×3 」
發完這條消息后,麥朗看著手機上的“對方正在輸入中”轉了好久,放下手機,先把昨晚被弄臟的內褲給洗了。
洗完回來,陸朝深回復他:幸好有你姐姐在,那你要不要再做一個正式的澄清?
ML:「emmm還沒想好」
Luka哥:「這樣吧,看后續情況而定」
ML:「好嘞,我姐也是這么說的 [憨笑] 」
Luka哥:「 [大拇指] 」
Luka哥:「你昨天撤回的是什么消息?」
ML:「也沒啥,我發錯照片了」
麥朗撒了一個謊。
他昨天吃飯的時候實在是無聊,不經過思考,發了條“想你的手藝了”。
自從發現自己喜歡陸朝深后,麥朗對文字的敏感程度迅速提升,很快就意識到這句話怪怪的。
并且這種奇怪的感覺一直持續到了晚上,麥朗內心燥熱難耐地睡下,然后順成章,做了一個很不可描述的夢。
醒來時,整個睡褲都是臟的。
他不是一個對這方面很渴求的人,這種事情在他上高中之后時常有過,但都不會配合著夢產生。
昨天還是第一次。
麥朗在床上抓耳撓腮的,很想扇自己一巴掌。
簡直大逆不道!!
他居然夢到自己和陸朝深親嘴了!!
還還伸了舌頭!!
第42章 來電
陸朝深離開后的第二天, 挪威敞開懷抱迎接西風,云層厚積,奧斯陸持續了好幾天陰雨綿綿。
一個人, 去哪里都不好玩。
剛開始, 麥朗還能強迫著自己把奧斯陸的景點打卡完,后來任務完成, 就索性在酒店里宅了三天。
陽光匱乏,麥朗像是失了魂, 整天沒精打采的, 除了吃就是睡,偶爾去酒店里的健身房跑跑步, 其他時候就剪視頻。
每天只能靠著微信, 隔好幾個小時的時差,和陸朝深聊天續命。
即使兩個人的對話經常是斷層的。
有時候他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生活在一部電影或者小說里,天氣都會隨著他的心情改變。
再這樣下去會得抑郁癥的, 麥朗想。
今天好不容易出了點太陽,麥朗決定不再頹廢, 隨便套了一件衣服, 下床, 把窗簾全部拉開。
沐浴在微弱的陽光中,麥朗兩只手交叉,左右搭在胳膊上。
抱住棒棒的自己。
陸朝深不在,頭發也沒有的必要, 麥朗站在陽臺上啃著蘋果,任憑它張牙舞爪,在風中凌亂。
他恨不得明天就去錦城找陸朝深, 這幾天也一直都有這股沖動的想法,但智告訴他,不能這么做,合作已經正式結束,就算以朋友的身份去找陸朝深玩,也要問對方多久有空。
心情又低落了一會兒,麥朗只能安慰自己,又不是永遠見不到了。
樓下,電車從眼前路過,行人到站下車,載著一年中少許的溫暖,緩緩離開。
奧斯陸也即將步入秋天。
他昨天翻了很久的后臺,國內國外的平臺都仔細看了一遍,這一次,他不只看夸陸朝深的話,更多的是關注什么天仙配,絕配啊,兩人已經在一起了吧,好磕愛磕之類的評論。
看得他心暖暖的。
麥朗切換成小號,挨個點贊,看久了,會有一種逃避現實的錯覺,仿佛他們真的是一對情侶。
啃完蘋果,麥朗開始剪冰島剩下的和挪威專題的視頻。
筆記本里響起熟悉的聲音,陸朝深的臉龐出現在電腦屏幕上,麥朗望著屏幕,又走了神。
陸朝深長得好好看,聲音也好好聽。
那晚的夢一直在影響他,明明連戀愛都沒有談過,為什么能夢到那樣真實的場景和體驗呢?
負罪感過于深重,麥朗立刻在網上隨便搜了一本佛經,念了幾遍咒,試圖讓心清凈下來。
不知道是因為一直在心里暗示還是真的有奇效,竟真的好了許多。
天氣預報說,明天奧斯陸又會下雨,麥朗果斷不再續房費,走之前,去了一趟芬蘭的羅瓦涅米。
他也不知道去的意義是什么,芬蘭的視頻要等到冬天才會開始籌劃,本想著提前來采采風,但到了之后又沒了那個心情,只想早早結束,然后回家。
十月份的圣誕老人村,幾乎沒有游客,少了積雪的裝飾,和一般的北歐小鎮無異,麥朗到了村里,直奔一個賣紀念品的小屋,在里面呆了足足有三個多小時,出來的時候,手里提了一大堆廢紙。
紀念品商店的老板對他說:“Good luck!(祝你好運)”
麥朗說了聲謝謝。
但愿幸運之神能夠眷顧他。
訂好回紐約的機票,麥朗發了條僅陸朝深可見的朋友圈。
文案是:希望美夢成真。
無任何配圖。
沒多久,陸朝深在聊天框拍了拍他。
Luka哥:「什么美夢,說來聽聽?」
麥朗小狗回魂,眼睛又亮了起來。
ML:「 [委屈] 」
這個表情最能代表著他此時的心情,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旁人看來莫名其妙的,思考片刻,又撤回了。
Luka哥:「怎么了?不開心嗎?」
麥朗沒說真話:「沒有訂到回家的機票 [大哭] 」
Luka哥:「這樣啊,那我等會兒幫你看看,萬一有轉機的票呢?」
要是真看就露餡了,麥朗連忙又撒了一個謊。
ML:「謝謝哥,不用了,我還要在芬蘭待兩天再走」
Luka哥:「好吧,我怎么記得你好像是冬天才去芬蘭?」
ML:「現在只是提前去采采風」
麥朗還想問,到時候你會和我一起去嗎,打出來了又不敢發出去,就晾在輸入欄里。
對方也正在輸入中,麥朗干脆刪掉了,等陸朝深的消息。
Luka哥:「Mikel Brooks」
Luka哥:「你的英文名全名,是這樣拼的嗎?」
ML:「對」
麥朗不想把話題給斷了,繼續發消息。
ML:「我和我姐的中文名跟媽媽姓,英文名跟著爸爸姓」
Luka哥:「我知道,你給我說過的」
麥朗問他為什么突然說名字的事情,陸朝深也不告訴他。
沒聊多久,因為陸朝深要去接弟弟放學,續命時間到此為止。
麥朗依依不舍地關掉手機,不管怎么樣,生活要回到正軌上了。
·
幾天后,人在美國,剛下飛機。
ML:「滴滴滴滴」
ML:「哥,我到家了」
ML:「【定位】Upper East Side of Manhattan(曼哈頓上東區)」
紐約和北歐的時差又不一樣,陸朝深無法立刻回他,麥朗已經習慣了。
他這次回國,沒有通知家人,回家放了東西,衣服也沒換,悄悄咪咪地去了麥茜的公司。
助Tom說麥茜今天沒有會議,麥朗直接沖進辦公室,大喊一聲:
“姐!”
“Gosh”
門打在墻上哐哐響,麥茜氣血上涌,“能不能敲一下門?”
麥朗退出去,象征性地敲了兩下,重新進門:“我剛回來你就兇我?”
“Shut up(閉嘴),”麥茜說,“你多久回來的,怎么也不提前說一聲?”
“剛剛到,我說了你們也沒空來接我。”麥朗把門關上,他已經等不及分享那個驚天大秘密了。
麥茜:“”
“姐,我有一個大發現。”麥朗說。
麥茜問:“又是關于你喜歡的那個男人的?”
“是的,”麥朗點頭,“那天跟你打完電話我就試探了他,他說他不排斥和男人交往。”
麥茜思考思考了一會兒:“你喜歡的人,不會是你的攝影師吧?”
麥朗點點頭:“就是他。”
“這不已經成了嗎?”麥茜無語,“他肯定對你也有點意思。”
上次在羅弗敦討論了這件事情之后,兩人就沒再聊過了,麥茜本以為弟弟的初戀就這樣夭折,直到上次Tom告訴她麥朗被造謠的事情,才看了一下麥朗賬號。
短短一個月時間,麥朗的攝影技術進步了不少,從發的那些照片看來,兩人經常互拍。
麥茜好歹也在服裝領域深耕那么多年,自己又是模特出身,對鏡頭的敏感程度很高。
毫無疑問的是,麥朗拍的照片不一般,男人拍的照片更不一般。
鏡頭是不會說謊的,她敢打包票,那個男人的心思絕對不純。
“怎么可能?”
麥朗簡直不可置信,仿佛在聽人說夢話。
“怎么不可能?”麥茜反問,“你那些視頻我都看了,人家對你這么好你都看不出來?”
其實還有已經建立起來的cp超話,里面已經匯聚了大量糖點總結。
“他人很好,對誰都是這樣的。”
麥朗低著頭,用修整潔的手指甲刮著自己的指腹。
陸朝深對他更好一點,只是因為他們的關系更近。
游輪上那個外國男人喊他去喝酒就答應了,Cora找他要聯系方式也馬上就給,還在Whatsapp上聊了那么多的天,連陸朝深寫過什么劇本都知道。
“你要這要想確實沒辦法,”麥茜說。
“要不這樣,你直接表達心意。”
麥朗頭都要搖成撥浪鼓:“不行不行不行。”
“”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陸朝深,屬不屬于他,他并不知道。
他只知道要是弄丟了,可能就找不回來了。
“哎,”麥朗悲傷無以復加,還是只有剪視頻才能慰藉自己的心。
“我回去了姐,還有事情要做。”
麥茜實在安慰不來,默默地轉了一筆錢過去。
沒什么其他好的辦法,麥朗只能將唯一的希望寄托于走之前定下的約定了。
他的初步計劃是等到視頻全部處完之后再去錦城玩,但具體時間未知,陸朝深也同意了。
Luka哥:「加油,我在錦城等你。」
ML:「好!!!!」
有了陸朝深這句話,麥朗火力全開地著手工作,但由于工作量過大,等他反應過來自己立的Flag是多么不現實的時候,已經遲了。
于是,大半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
他想發給陸朝深看,但又怕對方覺得煩,所以就擅自把冰島和挪威的專題先放進草稿箱了。
上傳進度條拉滿了,麥朗設定好日期,準備今晚就出發!
到了飯點,麥朗出房間吃飯,被媽媽麥萍給逮住了。
“媽,”麥朗要被嚇死了,“你怎么在這兒。”
“我為什么不能在我家,”麥萍說,“你終于舍得從你的房間里面出來了?”
“媽~”麥朗開啟撒嬌大法,“我工作上有急事。”
“那也不能這樣搞啊,”麥萍說,以后要得頸椎病腰椎病。”
“好嘞,我知道了,”麥朗說完又要回去收拾東西。
“你又要往哪兒走?”麥萍問。
麥朗回答:“我去一趟錦城,找朋友玩。”
“先別收拾了,”麥萍說,“去外面吃飯,你姐姐剛好今天也有空。”
母上大人的命令全家人都不敢違抗,麥朗只好含淚改簽機票,推遲一天。
吃飯的時候,麥朗心血來潮,和家人拍了很多照片,父親Matthew很喜歡,問麥朗為什么突然拍這么多。
麥茜替弟弟解釋:“職業病犯了。”
“對,”麥朗笑了笑。
其實是因為陸朝深。
他學會了很多修圖技巧,修完后選了幾張最好看的,在去錦城之前,發了幾張給了陸朝深。
手機提示音響起,在黯淡無光房間里顯得尤為突出,陸朝深一個人呆在床上,點開了照片。
一家四口,每個人都笑得很開心,很溫暖。
屏幕亮度沒調節好,陸朝深的眼睛被刺得有點痛。
這段時間,陸雅因為讀研,在學校附近租了一個房子,平時除了練拳擊很少回來,陸芷同,忙著享受大學生活,陸安迪和陸半夏都在寄宿制學校。
家里一下子就冷清了很多,尤其是周一到周五。
陸朝深回復:「你拍得真的很好看,進步顯著」
小麥:「嘻嘻,是你教得好」
小麥:「對了哥,你這幾天忙嗎?」
陸朝深:「不忙的」
小麥:那就好,我過兩天就來錦城找你玩
陸朝深:「!!」
陸朝深:「幾號的飛機?」
過了很久,麥朗才發來一條信息。
小麥:「后天下午五點」
大致和陸半夏放學的時間重合,陸朝深準備到時候去機場接他。
陸朝深:「行,到了給我打電話。」
小麥:「嗯嗯!錦城見!!」
感嘆號已經無法表達麥朗的心情了,從紐約到錦城,他從未感覺到時間有如此難熬過,全靠那點信念撐著,心里想著到了之后打電話的第一句話說什么好呢?要不要去重新換一套衣服?見面了能抱幾下呢?
想來想去,麥朗決定直接去陸朝深家門口,制造一個驚喜。
打車到陸朝深的家里,麥朗被門口的保安給攔住了。
保安看他是外國人,把翻譯打開:“你好,進入住宅區需要人臉刷卡進入,如果是訪客,需要打電話給業主。”
計劃失敗。
麥朗火急火燎的,只好打電話給陸朝深。
幾秒鐘的時間,他終于聽到了那個心心念念的聲音。
“小麥。”
麥朗心跳得飛快,千算萬算,沒算到居然是這種情況,提前想好的話全部忘干凈。
“能聽到嗎?”陸朝深問。
“能。”
“哦,我還以為又是信號不好,”陸朝深那邊傳來關車門的聲音,“你下飛機了嗎?”
“我下了。”
麥朗說得支支吾吾的,陸朝深又問:“你怎么了?”
事到如今,就像是在考場使勁回憶記得不牢固的知識點一樣,肯定是想不起來了,麥朗放棄了所有的鋪墊,順應本能的反應,說出了那句早就想說的話。
“哥,”麥朗的聲音還帶了點委屈。
“我想你了。”
說完后,電話那頭只有一陣很輕的呼吸聲,恰好此時一陣風吹過,樹葉的沙沙的聲傳入聽筒,也從身后流進另一只耳朵。
麥朗下意識地回過頭,街道旁的銀杏樹在秋天中進入沉睡,微微晃動著,每一片葉子都乘著風,被一只看不見的手給托起。
輾轉,翻動,最后落在了那一襲熟悉的黑色風衣上。
葉子挨著那人的肩膀,親昵地依偎,久久掉不下去,身旁牽著的小孩,跳起來朝他揮了揮手。
麥朗愣住了。
陸朝深在漫天的落葉中,看著他,沒有立刻掛斷電話。
聲音從二十米的距離來電,跳躍至麥朗的耳邊。
“我也是。”陸朝深說。
我也很想你。
第43章 相親
掛斷電話, 麥朗還握著手機發呆。
今天到崗的保安認識陸朝深,見到他后就直接開了門。
陸半夏又蹦又跳地跑過來,主動打招呼:“麥朗哥哥你好!”
麥朗從失語的狀態中恢復過來, 收好手機, 蹲下來和他說話,“你好啊弟弟,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大哥給我說的。”陸半夏說。
麥朗和陸朝深的視線相對,又連忙移開, 發現這兄弟倆是真的很像。
特別是那雙眼睛, 有著和陸朝深的一樣的臥蠶,雖然還小, 但也能看得出來是絕對的帥哥坯子。
礙于有別的人在場, 麥朗只好先壓抑著內心的喜悅,被陸半夏牽著手先往前走。
不急,等會兒回去有的是時間。
麥朗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樓房的整體風格是偏歐式的, 但又保留了些中式的端莊大氣,小區的綠化做得也很好, 也不是所有的樹木都在落葉, 常青樹居多, 有一些工作人員正在翻新門口花園里的景觀植物。
“弟弟,你的其他哥哥姐姐呢?”麥朗低著頭問。
“大姐二姐一直都在學校,平時一般不回來。”陸半夏說,“安迪哥要上延時班, 所以晚上還要再去接一次。”
那就相當于,平時只有陸朝深一個人在家,然后周末的時候在家看著弟弟們。
這樣的生活也太無聊了。
麥朗偷偷往后看了眼跟在后面的陸朝深, 心里暗自下定決心,他一定要讓陸朝深的生活變得多姿多彩起來。
明確目標,麥朗也更加堅定了,回到家,陸朝深提前給他準備了雙拖鞋。
等到陸半夏丟下書包去客廳看電視,麥朗才跟他說悄悄話:“哥,你房間在哪兒呢?”
此時的陸朝深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以為麥朗只是想參觀一下,說道:“最里面的那個房間。”
領著人進屋,麥朗所當然地把行李箱推進了他的房間。
陸朝深正疑惑著,身后的門就被關掉,“咔噠”一聲上了鎖。
麥朗再也忍不住了,迅速上前一步。
現在終于有了機會了。
“你”
陸朝深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麥朗抱在懷里,光抱著不夠,兩只手伸進還沒脫掉的風衣里,緊緊環過陸朝深纖瘦的腰,把人抵在墻上抱。
麥朗埋在陸朝深的肩膀里,因為怕被當成變態所以不敢用力吸,但他已經很知足了,哪怕只是聞到了一點熟悉的香味。
簡直不要太幸福。
“小麥唔,”陸朝深稍微把麥朗往外推了推,“別抱了,太擠了。”
接觸距離實在是太近了,算得上嚴絲縫合,麥朗今天穿的又是寬松的運動褲,陸朝深咽了咽口水,在這樣搞他就要起反應了!
手上稍微使了點力,麥朗這才把他松開。
一陣無言,兩人就這樣,在被鎖上了的房間門口,面對面站著。
麥朗摸了摸后腦勺,片刻后說道:“不好意思啊哥,實在是太激動了。”
“我們就一個多月沒見面,”陸朝深了衣服,調整呼吸,“你這么激動干什么?”
此時的場景,應該配合一句“我真的想死你了寶貝”,但麥朗肯定是沒那個膽子的,這種開玩笑的話他只敢和排球隊的兄弟們說。
麥朗沒回答,陸朝深也不接著問了,看了眼他的行李箱:“你打算住我家嗎?”
“我肯定要和你住啊。”麥朗說。
“也行。”
他家里雖然不比別墅,但屬于高檔次的大平層,一共五個房間,每人一個,不過大多數時候,陸半夏都不在自己的房間里,上幼兒園和他睡一起,稍微大了一點就粘著陸安迪,所以房子里長期空著一個房間。
但陸半夏的床好像太小了,麥朗真睡得下嗎?
回過神,他剛想和麥朗商量這個事情,發現麥朗已經把行李箱打開,手上抱著一堆衣服,正一件一件地往他衣柜里掛。
是他想得太多了,麥朗怎么可能會愿意去其他房間睡。
陸朝深認命,走過去幫忙收拾衣服,在箱子里翻了一下,只摸得到內褲和襪子。
“你這次打算在錦城玩多久呢?”陸朝深把東西放了回去。
“還不知道呢,能玩多久就玩多久,”麥朗說,“哥,幫我遞一下襪子還有褲子,旁邊有個專門裝的包。”
陸朝深又幫他裝好:“但是我個人認為錦城沒什么好玩的,可能會有點無聊。”
“沒關系啊,”麥朗看著他,“我來錦城又不是為了玩,是為了你。”
陸朝深笑了笑:“那錦城的視頻,你還打算拍嗎?”
“隨便拍拍vlog分享就行了,我自己記錄,”麥朗說,“其他的就不用搞了。”
“這樣也好,”陸朝深從柜子上邊拿出一套新的被褥,放在床上,“不需要被工作的事情給煩擾了。”
“說得太對了,我才把冰島剩下的視頻都發了,挪威的還在草稿箱里存著,過段時間發。”
“你全部都剪完了?”陸朝深驚訝道。
“嗯哼。”
麥朗一想起上個月暗無天日的時光,心里就拔涼拔涼的,忙死忙活將近一個月,就是為了趁早見到陸朝深,Dalton好幾次約他出去打球他都拒絕了,堪稱勞模代表。
麥朗:“你看斯奈山半島的那期視頻了嗎?”
陸朝深說:“你發的第一時間我就看了。”
麥朗:“你覺得怎么樣?”
陸朝深實話實說:“完成得非常好。”
完成得好是意料之中,但沒想到“好”中還帶有“妙”。
Malifela那一期是熱度最高的,麥朗按照陸朝深所說的,把視頻做成了第一人稱和第三人稱來回切換的探險游戲,讓陸朝深沒有想到的是,他臨時想出來的一些點子也被麥朗采用了。
比如在畫面出現Malifela的時候,旁邊出現的血條,第二天的熔巖場,那個像是被打了一槍的傷口,被做成了擊敗BOSS的標志。
除了這些還有非常多的小細節,這一波下來,麥朗更是吸粉無數,比他們首次在哥本哈根合作的視頻漲的粉絲還要多。
但他已經沒有那種非常興奮的感覺了。
麥朗:“等再過一段時間,我把收益匯總,然后再打給你。”
陸朝深:“不著急。”-
晚上八點,陸朝深開車去接陸安迪,麥朗和陸半夏也跟著一起。
初三的課業壓力比較大,陸安迪下課之后在操場上打籃球,陸半夏在另一邊看別人踢足球。
隔著遠遠的,陸朝深問麥朗:“你猜猜哪個是Andy?”
麥朗掃過籃球場,胸有成竹地說:“白色衛衣,紅色球鞋。”
陸朝深:“這么好猜的?”
麥朗挑眉說:“一看就知道了,畢竟你長得這么帥。”
沒什么難度。
之前他看陸朝深朋友圈的時候就看到過,陸安迪在同齡人中帥得十分出眾,長相和陸芷是一個路線的,濃顏系,渾身上下洋溢著一股青少年氣。
陸朝深夸他:“嘴巴挺甜的。”
麥朗笑了笑,腦袋里瞬間蹦出來一個悲慘小情景。
他問,那你可以親我一口嗎?保證比這還甜。
陸朝深像看變態一樣看著他,說不行。
“哎,”麥朗刪掉小情景,又問:“不過我一直很好奇,你們家所有人的名字都很正經,為什么森*晚*整*他叫安迪啊。”
“這個名字是他自己選的,”陸朝深說。
麥朗不解:“自己選的?”
“是的,他親自選的,”陸朝深回憶起以前的事,“安迪剛出生的時候,身體很不好,又愛哭,有一次,我媽抱著他,聽到一部電視劇里面喊了幾句Andy,他就不哭了,很神奇的是,后來我們只要一說Andy,他就真不哭了,那段時間我媽被摧殘得不輕,干脆取了Andy的諧音為他的名字。”
看起來很普通,但陸安迪本人特別喜歡。
“原來是這樣啊,”麥朗哈哈哈地笑了幾聲。
此時,在球場上打得十分火熱的陸安迪被笑聲分散了注意力,丟掉兩分,明明可以剃光頭的,現在成不了,陸安迪也不惱,直接不打了,滿身大汗地跑過來。
兩個人在把對方了解透之前,就只差見面了。陸朝深簡單介紹后,兩位握了握手。
沒話了,陸安迪跑過去把陸半夏抓過來,說:“大哥,我明天想帶弟弟出去玩。”
麥朗在一旁假裝驚訝,實則暗爽。
“去哪兒呢?”陸朝深問。
“思穎姐姐新開了一家游樂場,讓我們去玩,里面什么都有。”陸安迪興奮地說,“我有好幾個同學也會去。”
如果是其他人,陸朝深還真不會讓陸安迪就這么帶陸半夏去。
可惜對方偏偏不是其他人
陸朝深只能同意了,第二天一早,唐思穎提前喊了人來接他們。
“你要把弟弟看好他啊,”陸朝深對陸安迪說。
“放心吧大哥。”
兩個人異口同聲,然后飛快地拱進車里。
目送車子離開,麥朗說在旁邊煽風點火,“他都15歲了,這么大一男孩,而且你朋友那什么都有,他們也不會覺得無聊。”
他還打算這兩天就在家里陪陸朝深帶孩子呢,沒想到唐思穎神兵天降,天助他也!
陸朝深沒忍住笑了一下,“誒,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那我們今天要去玩嗎?”麥朗問。
“當然了。”陸朝深說-
在國內城市旅游,有一個特別大的優勢,那就是交通便利。
就拿錦城來說,地鐵四通八達,出名的景點都在線路圖上擠一塊兒,根本不需要開車
作為土生土長的本地人,陸朝深覺得這些景點商業化太嚴重,沒什么多大意思,但麥朗逛得很嗨,在寬巷里正常地走著,換到沒人的窄巷子里解放天性,拿著相機跑過來跑過去,一身使不完的牛勁。
川劇變臉看了,采耳體驗了,陸朝深拍了一些照片發朋友圈,又帶麥朗去了天府廣場,順著大路一直走,來到了錦城比較出名的人民公園。
麥朗放眼一看,發現不遠處有幾根繩子綁在一起,下面吊著很多張粉紅色A4紙。
“那邊怎么這么多人?”他問。
陸朝深不太敢離得太近,說:“相親角。”
麥朗不太懂:“什么意思?”
“相親總知道吧。”
“啊。”
“那個地方全是相親的,只不過當事人不露臉,先展示個人信息。”
陸朝深很想趕快逃,但耐不住麥朗非要去看,只能硬著頭皮跟著過去。
周六,又是天氣好的時候,相親角里人山人海,麥朗長得帥,但是看起來年齡太小,再加上是外國人,所有人的眼睛都不免被他第一時間吸過去了,但隨后又轉移到了他身旁的陸朝深身上。
就再也移不開了。
大家一看,誒?這位男子長得又高又帥,雖然沒有旁邊的那位高,但勝在成熟穩重呀,一看就氣質非凡,脾氣很好的樣子。
慢慢地,陸朝深身邊開始不停地刷新出過來搭話的大爺大媽。
大爺1號:“小伙子,找對象嗎?”
又來了。
陸朝深訕笑:“呃叔叔您好我就隨便看看。”
麥朗晴天霹靂,笑容凝固了。
緊接著,大媽1號擠過來:“小伙子你看看我家妹仔唄,雖然不咋會做飯,但有錢啊,在公司里當經呢。”
大爺2號:“哎哎哎,小伙子體制內的嗎?”
陸朝深回答:“不是,自由職業。”
大爺2號很明顯嘆了口氣。
大媽1號見縫插針:“自由職業多好啊,可以在家帶娃做飯什么的都方便,乖乖我給你說,我女娃真的很有錢哦,要不加個微信試一試?”
大爺2號很明顯不想放棄:“有錢也不如體制內好啊,我家妹兒就是,你倆剛好互補噻。”
“撒子意思哦,”大媽2號不樂意了。
眼看著兩位又要爭吵起來了,陸朝深連忙勸阻,“嬢嬢叔叔你們別吵哈,這個東西看緣分的。”
兩位自然是不會吵起來的。
“吵著耍嘞。”大媽2號招招手,“那這樣嘛,你都加一個?”
陸朝深不擅長拒絕別人,只好先加一個,之后說明情況了之后再刪掉。
處完一切之后,陸朝深才注意到杵在旁邊的麥朗。
麥朗雙手插進兜里,看起來有點不太爽。
正等著陸朝深主動找他說話,結果突然又有一個電話給陸朝深打了過來。
唐思穎:“我滴好深深。”
陸朝深:“誰是你嬸嬸。”
“噗,”唐思穎笑了起來,“你要是把我笑死了,你那兩個弟弟沒人管啊。”
陸朝深:“那還是別了,怎么了,他倆出什么事了嗎?”
“沒有啊,人家獨立自主玩得很開心,”唐思穎說,“我看你朋友圈也玩得很開心啊,你和麥朗逛到哪里了?”
陸朝深:“在人民公園。”
唐思穎:“晚上來酒吧喝酒唄。”
陸朝深:“我瘋了,我還去喝酒,喝了晚上誰接他倆?”
“店里的員工可以送他們回家,”唐思穎說,“我都把加班紅包發給員工了,不能反悔了,你最好是來哈。”
看著陸朝深在電話里有說有笑的,麥朗還沒從剛剛的醋意中緩過來,聞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好濃的醋味。
陸朝深掛掉電話,問麥朗:“我朋友邀請你去酒吧喝酒,去嗎?”
麥朗:“是唐思穎嗎?”
陸朝深點點頭。
“我去!正好很久都沒有喝過了。”
麥朗一下子就沒了醋意,要不是這位大俠,他今天就沒法單獨和陸朝深出來玩了。
“我本來不想讓你去的,”陸朝深說,“但酒吧也算是成都一大特產,你體驗一下也不錯。”
“No problem(沒問題),”麥朗拍拍胸口,“是時候展示我鍛煉已久的酒量了。”
有了之前的經驗,陸朝深是不太相信的麥朗說的話的。
由于要喝酒,兩個人隨便在小吃街吃了點,等到時間合適,出發去唐思穎發來的定位地點。
錦城絕大多數的酒吧都在市中心的玫瑰坊,這里夜夜笙歌,經過長時間的發展,已經形成了成熟的產業鏈,酒吧周圍幾乎都是賓館和鐘點房。
陸朝深大學的時候追求刺激還來喝過幾次,后面就越來越無感,但偏偏身邊又有幾個愛瀟灑的朋友,所以對這里還算熟悉。
晚上十一點,兩人來到吵吵鬧鬧的Concert live,進去之前,麥朗突然從后面拉住了陸朝深的食指。
陸朝深回頭望著他。
酒廳里的聲音被隔音簾給罩得模模糊糊,麥朗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來了。
“你今天”
“能能不能不要和別人喝酒。”
第44章 決定
兩人一前一后擋在入口處, 人群流動受阻,陸朝深動了動被握住的食指,說道:“今晚都是熟人, 也不會有人特意邀請我喝酒。”
意思是, 如果有人邀請,他還是會去嗎?
麥朗沒問出口, 默默地跟在陸朝深后面。
仔細想想,這其實是一個很沒有營養的問題, 但他還是問了。
自從熟絡之后, 他老是向陸朝深說一些帶有撒嬌意味的話,而且無論他提什么要求, 陸朝深都會答應。
只是有時候可能記性不太好, 總要忘一些事情。
Concert Live的過道很窄,人又很多,兩個人貼著慢慢走,藏在衣服之下的手始終沒有松開。
和游輪上的那種場面混亂的迪吧差別很大, Concert Live的分區做得很好,客人可以選擇坐在中后排喝酒聽歌, 玩酒桌游戲, 也可以后半場在前排的區域蹦迪, 和歌手互動。
舞臺背后是一大片發紅光的幕簾,上面已經擺好了樂器,表演還沒開始,里面有些亮度, 不至于太暗,臉是看得很清楚的。
因此,麥朗又不可避免成為了焦點人物。
走著走著, 有一兩個膽子大的人找麥朗要微信,麥朗都一一回絕了,由都是自己有對象,不太方便。
雖然是編的,但陸朝深莫名且暗戳戳地爽了一把。
直到有一個穿著打扮都很精致的男生走了過來,對麥朗遞出了手機,亮出了微信二維碼。
麥朗本想以同樣的由拒絕,但男生很主動,說了幾句流利的英文,直截了當,大概的意思是,想和麥朗認識認識,看完Concert Live的表演還可以一起轉場去另一個酒吧喝酒。
總之干什么都行。
陸朝深微微挑眉,上下打量了一下麥朗。
實在是怨不得那么多人來搭訕,麥朗的長相和身材都太具有迷惑性了,在游輪上時就能看得出來,換到國內,大家都含蓄許多,最多要個微信,但藏在人類原始性中的審美取向依舊占主導,酒吧里魚龍混雜,什么人都有。
麥朗以這樣一個典型的“玩咖”形象出現在酒吧里,不乏讓一些想要尋歡作樂的人多想。
這個洋人帥哥,肯定是一個完美的床伴。
男女通吃的那種。
但這次,男生的意圖過于明顯了,麥朗一時間有點尷尬,轉眼一看,陸朝深也只是一副看戲的樣子。
麥朗心中突然燃起一股無名火,對男生客氣地笑了笑,說道:“Sorry, I’m not gay(不好意思,我不是男同)”
很粗暴的由。
男生被拒絕了也不意外,說了聲“No matter(沒關系)”,瀟灑離去。
麥朗松了口氣,正想往前走,陸朝深突然把手抽了回去。
“到了。”陸朝深平平地說。
唐思穎訂的卡座是全場位置最好的,作為東家已經提前到場,身邊還有幾個熟悉的面孔,都是他們上大學時玩得很好,但后來又不經常聯系的朋友。
陸朝深很快就把剛才的事情拋在腦后,只剩下麥朗獨自愕然。
一個留著清爽短發的男人起身走了過來,主動迎接他們。
“喲,卡總。”兩人單手抱了一下,“好久不見。”
唐思穎在一旁說:“人家卡總現在成老宅男了,一般都不出來的,今天給你一個面子。”
蔣徹沖唐思穎吹了聲口哨,然后收獲了一個白眼,又轉頭對陸朝深單眼wink,“想我沒?”
“想了,”陸朝深假裝捂了捂鼻子,“但我真覺得你可以少抽點煙,”
蔣徹聞了聞自己身上:”有嗎?”
唐思穎埋汰道:“卡總已經成功從煙蟲進化成煙鬼了。”
“別卡總卡總的了,”蔣徹說,“我現在是無業游民。”
“酒錢還是得A啊,”唐思穎開玩笑說。
蔣徹:“算你狠。”
陸朝深笑了笑,把麥朗喊過來。
“給你們介紹一下,我的好朋友,麥朗,混血兒。”
麥朗配合著打招呼微笑。
三人入座,蔣徹喝了口酒,主動提到麥朗:“剛剛小唐已經給我們提前介紹了,說你今天會帶一個混血帥哥過來,沒想到真的是大帥哥啊。”
類似的話,麥朗耳朵都已經聽起繭了,表面上和陸朝深的朋友客套著,實則只疑惑一件事情。
不知道是他太敏感了還是回事,為什么陸朝深剛才突然就把手松開了?是因為聽到了“gay”這個詞嗎?
難道是在避嫌?
特別是那個叫蔣徹的男人,看起來和陸朝深關系很好。
麥朗已經完全沒有了喝酒的心思,但還要繼續維持一下表面功夫,看臺上的樂隊演唱,時不時和陸朝深的朋友喊兩聲“干杯”。
唯一能讓他提起一點興趣的,就是陸朝深教他玩本地土著的酒桌游戲。
“這個游戲叫做十五-二十-十五。”
陸朝深展示出兩只手,說起游戲規則。
麥朗點點頭,看起來很專心,其實根本就沒在聽。
因為現在的陸朝深真是好不一樣。
短短的半個多小時,陸朝深不知道已經喝了多少杯酒了,麥朗猜應該身邊都是熟人,所以也放下了防備,越喝越上頭,話也變得多起來,說話時,臉頰一片潮紅,嘴唇也是,上面沾點酒殘留的香氣。
看起來特別好親。
哪怕扣子系到了最上面,平時風雅的形象在這一刻粉碎了一地。
“嘖,”陸朝深瞇了瞇眼,以為麥朗聽不到,一眨眼的時間,便湊到他耳邊,繼續講解。
麥朗被撩得受不了,聽得半知半解的。
“還是不懂嗎?”陸朝深問。
麥朗僵硬地搖了搖頭。
“沒關系,玩玩就知道了。”
游戲規則很簡單,麥朗確實玩兩局就學會了,陸朝深的運氣背了一些,連著輸,輸一次喝一杯,喝下第五杯的時候,舞臺上的音樂改變了,節奏激情又歡快。
升降臺下降一半,前面瞬間多出一塊空地,全場開始歡呼。
“去蹦迪咯,”唐思穎說。
“你們先蹦,”蔣徹干了最后一杯,“我出去抽根煙。”
陸朝深扯了扯麥朗的衣服,沒有什么交流,直奔舞池中央。
麥朗并不想去,但又怕陸朝深像上次那樣半途被人拐走,只好也跟著去。
后半場的蹦迪時間開始,就隔了十幾秒,陸朝深已經走到了中央,麥朗想跟上,但人實在是太多,但舞臺又太小,堵得水泄不通。
麥朗身邊也有很多人同他說話,不管英語好不好都來說兩句,麥朗就裝作聽不懂,隔著幾個身位,看著陸朝深。
臺上的音樂切換,陸朝深把袖子挽上去半截,跟隨著節奏微微擺動著身體。
動作不大,但很會扭。
很性感。
一種不經意的,隨性的性感。
再看下去就要流鼻血了,麥朗連忙移開視線。
然而,就在這頃刻間,陸朝深的身邊又出現了一個和他搭話的長發男人。
WTF這又是誰啊!!
麥朗捏緊了拳頭,并不是要打誰,只是默默地表達自己的無能狂怒。
長發男人手里拿著一瓶沒開過的酒,抬了一下。
麥朗舌頭頂了頂臉頰窩,正等著看長發男人被拒絕的好戲的時候,下一秒,陸朝深居然點了點頭?!
長發男人手一使勁,擰開酒瓶,輕輕托起陸朝深的下巴,給他喂了一些。
酒太烈了,陸朝深喝了第一口就擺了擺手。
高分貝的音樂不斷敲打著耳膜,也有人還想拿喝過的酒繼續灌他,陸朝深果斷拒絕。
但麥朗已經不想看了,轉身出了酒吧。
出去的時候剛好碰到上完廁所的唐思穎。
唐思穎看他表情很不對勁,問道:“咋啦Mikel?”
麥朗勉強扯出一點笑容:“我出去透透氣。”
“哦哦那行,等會兒再回來繼續玩兒啊。”
“嗯。”
唐思穎一臉不明所以,看了看在舞池中央的陸朝深,又看了看麥朗。
好玄乎-
麥朗坐在門口打了兩個小時的游戲,最后一把結束,他看了眼時間,凌晨三點。
返回Concert Live,蔣徹和唐思穎已經扶著陸朝深出來了。
唐思穎:“我第一次見他喝這么多。”
蔣徹:“難不成失戀了?”
“我只是醉了,”陸朝深在迷亂中無語,“不是聾了。”
蔣徹:“知道了知道了。”
門口散伙,唐思穎喊了司機把所有人都送了回去。
到家的時候,麥朗還是不想說話,將陸朝深扶到床上,放下去,手不禁用了點力。
陸朝深皺了皺眉:“輕點。”
麥朗依舊沉默,幫他脫掉鞋子和外套,蓋好被子,在酒精的作用下,陸朝深很快睡著了。
晴朗的夜晚,時常起風,吹走了遮住月亮的云,窗戶的縫隙中跑進幾絲月光,麥朗就坐在床上,安安靜靜地看著陸朝深。
眉目,鼻梁,嘴唇,都看得格外清楚。
上次這樣看陸朝深的時候,還是在斯奈山半島,當時的他并不明白為什么。
但現在知道了。
麥朗沒喝多少酒,所以還算清醒,他也清楚自己接下來要做什么。
一只手撐在陸朝深身側,麥朗緩緩俯身,兩個人的距離在不停地縮短。
最終,額頭相抵。
鼻尖碰到了鼻尖。
陸朝深躺在一片黑暗中,像是被刺激了一下,輕扭了一下頭。
眼皮以一種不可察覺的幅度動了動。
麥朗猝然睜開眼,心抽了一下,起身坐在床上愣了很久。
這樣做不對,麥朗自責地想,陸朝深也不喜歡這樣的近距離的接觸。
那不然為什么會在他擁抱時把他推開,會把手指抽回去。
“對不起。”麥朗很小聲地說了一句。
答案其實很明顯,只是麥朗不愿意接受罷了。
他記不得自己是什么時候喜歡上陸朝深的,但他知道,包容,不能和喜歡混為一談。
陸朝深不喜歡他,陸朝深只是包容他,遷就他。
這樣的結論很不好聽,麥朗還是逼著自己,去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他突然就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運的人。
明明已經在陸朝深身邊了,卻始終開心不起來。明明大費周章,只為見到自己想見的人,但在悄無聲息中觸碰到了糾結與痛苦。
想了很久都想不通,麥朗情緒上頭,鼻子有些發酸,被堵住了,呼吸變得困難。
“哥,”麥朗有些哽咽地說,“我真的”
我真的好喜歡你。
但你不喜歡我。
第45章 出發
醉酒后的這一覺, 陸朝深睡得很淺。
不知道是做夢了還是真實發生過,他現在的腦子很混亂,就像緝拿真兇時, 眼看快查明真相了, 但前提是要把散在地上七零八落的線索給全部清楚才行。
喝酒前提前定好的鬧鐘響了,陸朝深困意全無, 把剩下為了防止真的睡過頭而定的連環奪命鈴聲全部按掉了,準備起床做早飯。
麥朗還在睡, 但沒再像以前那樣貼著他, 中間隔了一段很體面的距離。
不那么生疏,不至于親密。
陸朝深的心沉了沉。
昨晚的記憶有些模糊, 他只記得最后是唐思穎和蔣徹把他扶出去的, 招呼也沒來得及和朋友們打一個,然后跌跌撞撞地倒進了麥朗的懷里。
麥朗把他帶上車,估計是真以為他醉了,所以比平時要安靜。
但其實, 陸朝深的意識還留存了一半。
司機師傅貼心地開了副駕駛的車窗,車內的空氣被風洗刷得很清新, 麥朗也不說話, 陸朝深靠在他的肩膀上睡著了。
下車后, 陸朝深因為太累了而不想睜眼,幾乎把所有的重量都放在了麥朗身上。
麥朗先架著他進了小區,期間還喊了他兩聲,不過他沒應, 回到家里,進屋,幫他脫了鞋子和外套。
然后跪坐在床邊一動不動。
陸朝深明顯能感覺到自己臉上有道赤|裸裸的目光。
這小孩今晚想干什么?
麥朗這一看就是十多分鐘, 陸朝深剛開始只是裝睡,后面實在擋不住困意,在醒著和睡著的邊界線上搖擺。
這種狀態不知道持續了多久,額頭忽然覆上一片溫熱,陸朝深被弄醒了。
突如其來的接觸讓他下意識地扭頭避開。
陸朝深沒敢睜眼,等意識再次回流的時候,麥朗在旁邊吸了吸鼻子。
或許是感冒,又或許是哭了。
但這都不重要。
他聽到麥朗喊了他一聲,并且還對他說了一句話。
前面他聽得很清楚,最后是那四個字是啞聲。好像說的是,“很喜歡你”,但陸朝深聽得又不是很清楚,因為從論上來講
很喜歡他?
從挪威回來那么久,陸朝深認真復盤了一下他和麥朗的相處模式,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盡管他一直在往最壞的方向去想,但他們之間發生過的很多事情,已經超出了普通朋友該有的界限——至少陸朝深現在是這么覺得的,甚至可以被當做陸芷愛看的耽美小說素材。
人總是這樣,后知后覺,時時刻刻動搖。
麥朗會不會也有一點喜歡他。
陸朝深輕嘆一聲,只是他不解,為什么麥朗在拒絕那個精致男生的時候,用的由偏偏是,“I’m not gay”。
為什么一定要強調一遍取向,為什么在說完之后,還要看他一眼。
是在暗示什么嗎?
沒人知道麥朗在想什么。
綜上所述,這種想化的“雙向暗戀”是有可能的,但也不太可能。
畢竟他后半夜一直在做夢,極有可能是夢里的場景。
所以昨晚也是他這么多年以來,第一次放縱自己,好像這樣做就能把堵在心里那股難以啟齒的感情給紓解掉。
可喜歡這種事情是沒辦法在短時間之內改變的,麥朗回國之前,他做了很多心建設,盡管見面之后就被徹底摧毀。
他想摸麥朗的頭發,親吻麥朗帶著笑容的臉頰,想一輩子待在他身邊。
陸朝深不知道該如何處現在的局面,對于他來說,每一個結論都需要確切的證據,這樣才會有足夠的安全感。
要怎么搜證呢?直接問麥朗喜不喜歡男生嗎?
有點不太禮貌。
想到這兒,陸朝深忍不住發散,想起在朗伊爾城的海邊小房子里,麥朗刷的十個視頻里,一個女生都沒有。
但也沒有男生啊?
而且就算是真gay,也不一定喜歡他。
“唉。”
陸朝深輕嘆一聲。
道路如此曲折,前途會是光明的嗎?
閉眼賴床兩分鐘,陸朝深拖著疲憊的身子起床,和往常一樣喊陸安迪和陸半夏兩兄弟起床,但兄弟倆的房間門是大打開的,床上的被子被裹成了一坨。
廚房里傳來水龍頭沖洗的聲音,陸朝深走過去一看,廚房亮著燈,陸安迪一頓忙活,鍋里正燒著白粥,陸半夏端著一盤已經炒好了的西紅柿炒蛋出來。
“大哥!你看安迪哥做的早飯。”
“這么厲害。”陸朝深說。
“遺傳了你的廚藝,”陸安迪比了個耶,“可以吃了。”
“我只是你哥,怎么遺傳廚藝給你?”陸朝深笑了笑,幫著拿碗和筷子。
“三雙?”陸半夏問,“麥朗哥哥不需要嗎?”
陸朝深說:“他還在睡覺。”
“哦,”陸半夏還是不放心,又問,“那要不要去喊他一下?”
陸朝深停頓兩秒:“沒事,我去問問。”
再次回到讓他不安的房間,陸朝深坐到床上,拍了拍麥朗的肩膀。
麥朗眼睛緩緩開了一條縫,翻了個身,看到陸朝深的時候愣了好久,像是見到了上帝。
“你要起來吃早飯嗎?”陸朝深輕聲問。
麥朗沒反應過來,不回答,伸手摟陸朝深的腰,借著臂力靠過來,頭埋在陸朝深的懷里,拱了拱。
動作行云流水,全靠肌肉記憶,
“我想再睡一會兒。”麥朗口齒不清地說。
又在撒嬌。
麥朗抱夠了后松手,繼續睡去了。
陸朝深對于這種行為束手無策,除了摸摸他的頭,別無他法。
吃完飯,陸朝深才看到唐思穎在凌晨一點發的消息。
唐思穎:「別蹦了深哥」
唐思穎:「你家Mikel喝到一半就出去了,后面一直也沒回來,卡總出去抽了好幾次煙都看到他在那兒打游戲」
陸朝深回復:「怎么回事? 」
唐思穎秒回:「你怎么現在才看手機。」
唐思穎:「我問過他,他沒說,我估計是你在前面蹦迪和別的男人喝酒,沒帶著他。」
和別的男人喝酒…
陸朝深:「你說得我很像一個渣男。」
唐思穎:「報意思,我已經說得很委婉了。」
昨晚在卡座,麥朗全程都只盯著陸朝深一個人,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不對勁。
唐思穎:「反正你甭管,是你帶來的朋友,你全責哈」
陸朝深:「行,確實是我的鍋」
唐思穎:「你知道,我懷疑他是不是吃醋了」
陸朝深:「為什么會這么說?」
過了一會兒,唐思穎那邊發了一條長語音,陸朝深還沒來得及點開聽,對方就撤回了。
唐思穎:「算了我太困了,睡醒了聊。」
陸朝深:「」
今天是周天,到了下午,陸朝深一個人送弟弟們上學,回來的時候麥朗還在睡,他沒事情可以做,就坐在床上看書。
一直看到六點,麥朗終于醒了。
“哥,現在幾點了?”
“六點35。”陸朝深說。
麥朗“哦”了一聲,撐著床起來。
陸朝深捏了捏他的臉:“我今天聽我朋友說,你昨晚玩到一半就出去了?”
“嗯。”麥朗想到這個就很委屈,又往陸朝深身上縮了縮。
他現在也不想糾結陸朝深喜不喜歡他了,昨晚EMO了那么久,是時候給自己一點獎勵了。
只要陸朝深不拒絕,臉皮厚點又怎么樣。
“不好玩。”麥朗語氣悶悶的,“沒人陪我玩。”
麥朗這樣一說,陸朝深更自責了。
“對不起啊小麥,”陸朝深主動靠過來說,“我昨晚沒履行我的承諾。”
還是和別人喝酒了。
似乎是覺得這樣說還不夠,陸朝深又說:“那瓶酒沒開過,那個男的說他只是想活躍一下氣氛,我當時沒怎么想就答應了。”
麥朗的眼睛睜了睜,他沒想到陸朝深會這么直白主動。
“沒沒關系”
麥朗很違心地這樣說了,其實是有關系,他現在是紐約小醋王。
“喝完我就后悔了,他居然大庭廣眾之下捏著我的下巴喂我,”陸朝深臉上一副無語的表情。
“就是,”麥朗打抱不平,“他太過分了。”
麥朗有些迷糊了,想了一下,問他:“那你是不是,不喜歡和別人和你有過多的肢體接觸。”
“確實是不怎么喜歡,”陸朝深說到這兒,轉過頭看著他,“但也分人。”
麥朗明知故問:“分哪些人?”
陸朝深:“比如,你就不一樣。”
“真的嗎?”麥朗一瞬間把昨晚的事情就忘干凈了。
“你自己說說,我什么時候嫌棄過你?”陸朝深問。
嫌棄….
麥朗認真分析著,既然陸朝深不喜歡肢體接觸,卻不嫌棄他,那說明就不是在做出讓步。
可就算是遷就包容他,那陸朝深為什么不對別人也這樣?
說明什么,說明自己對于陸朝深來說肯定是獨一無二的!
哈哈哈哈哈!
當幸福來敲門,麥朗滿血復活,并全盤接受。
看著麥朗那樣,陸朝深也忍不住笑了笑,正準備打開臥室的電視點播電影,突然接到一個電話。
是陸安迪的班主任。
陸朝深接了電話,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杜老師你好。”
“嗯,我現在在家。”
“啊?”陸朝深的神色突然變了,“打架?”
“好,我馬上來。”
“怎么了?”麥朗問。
陸朝深立馬起床換衣服,說:“Andy在學校和別人打架了,還很嚴重,我現在去學校接他。”
麥朗彈射下床,“我陪你一起去。”
·
兩人急急忙忙趕到學校的時候,對方的家長已經到場了。
陸安迪一個人站在一邊。
陸朝深克制著自己的情緒,保持冷靜,陸安迪的變化他們所以人都有目共睹,所以一般情況下,他是不會和別人打起來的。
接著,陸朝深向杜老師和目擊整個打架過程的同學問清楚了事情經過。
杜老師:“大概是這樣的,晚自習下課之后,咱班上的幾個男生就約著去操場打籃球,但在打的時候,陸安迪和小A同學不小心起了沖突。”
兩個人又都是十五六歲的人,吵起來沒多久,就直接動手打起來,拳拳相向。
不過大部分拳頭都落在了小A身上,鼻子都腫了。
陸朝深問陸安迪:“老師說的屬實嗎?”
陸安迪沒說話,點了點頭。
確認好弟弟沒受傷之后,陸朝深給小A的家長道歉。
小A爸爸表面大度,但語氣也不客氣:“我聽其他同學說,安迪的爸爸媽媽常年不在家,可能在某些方面欠一些管教,身為哥哥,應該要做好帶頭作用。”
陸朝深這邊虧,對方話再難聽,爹味再沖,他也只能受著。
“確實是…”
陸朝深話還沒說完,陸安迪突然紅著眼睛大吼一聲:“你才他爹的欠管教!”
“安迪!”陸朝深制止他,結果陸安迪剛剛還好森*晚*整*好的,下一秒突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嚎啕大哭起來。
小A爸爸被吼懵了:“這小孩兒怎么還罵人呢?”
“那你怎么不問問你兒子說了什么,”陸安迪邊哭邊說,“你問他啊!”
杜老師問目擊者同學:“他說什么了?”
目擊者同學連忙還原現場。
“小A他罵陸安迪死媽了,陸安迪就說他確實沒有媽媽,他只有哥哥。”
杜老師眉頭一皺:“然后呢?”
“然后小A就說,你哥也去死算了。”
陸安迪哭得更厲害了,直接蹲在了地上,麥朗連忙拿出一張紙,給他擦眼淚。
陸朝深大學時去教培機構兼職過一段時間,對這些事情習以為常了,初中的有些口無遮攔的孩子確實很喜歡說“死媽崽”和“死全家”之類難聽的字眼。
杜老師很明顯不知道這件事,又問小A:“是真的嗎?”
小A同學心虛地應了一聲。
“那也不應該動手啊。”小A爸爸說。
陸朝深的表情沒什么變化,冰冷的語氣中帶著一股強勢:“這位同學后續的治療費用我全給,但也請他務必寫一份檢討書,向我弟弟道歉。”
“沒問題,”杜老師提前堵住了小A爸爸的話,“惡意辱罵同學違反了班規,寫檢討書是應該的。”
“嗯,那就這樣吧。”陸朝深對杜老師說,“安迪我先接回家,這周暫時不上課了。”
“實在是不好意思,”杜老師道歉,“之前我們問安迪原因,他也不說,既然是這樣的話,安迪的處分我盡量幫他取消。”
“沒關系,麻煩老師了。”
陸朝深一秒都不想在這里多呆,拉起陸安迪的手。
“餓了沒?大哥帶你去吃海底撈。”
“餓了。”
陸安迪哭完也覺得有點丟人,擤了擤鼻涕,不敢抬頭,麥朗倒是覺得哭沒什么,攬著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走之前,麥朗趁所有人不注意,悄悄地朝那兩父子比了一個握拳示威的姿勢。
不過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不太像是會教訓人的樣子。
上車后,陸安迪躺在后駕駛座上聽歌。
陸朝深從后視鏡看了一眼,又對麥朗說:“你幫我看一看機票。”
“你要出差嗎?”麥朗問,“去哪里?”
陸朝深說:“瑞典。”
麥朗發愣,不可置信地看著陸朝深。
陸朝深勾了勾嘴角:“一共四張。”
第46章 秘密
麥朗沒搞清楚現狀:“為什么是四張?”
“把你也算進去了, ”陸朝深說,“難道你不想去?”
“想啊,”麥朗說得很大聲, “我肯定要和你一起去啊, 我的意思是,除了我們三個還有誰。”
“唐思穎。”
“哦哦。”
麥朗兩只腳一晃一晃的, 盯著手機,在訂機票的界面反復上下滑動, 也不點進去, 看起來很認真,但也不知道在翻些什么。
進海底撈, 陸朝深在座位上點菜, 麥朗跟著陸安迪去打調料。
調味臺上花里胡哨,麥朗很少吃火鍋,對這些一竅不通,只能按照提示的配方來。
一旁的陸安迪直接拿了四個碗出來。
麥朗不懂:“怎么拿這么多?”
“我和大哥一人一個, ”陸安迪熟練地開始打蘸碟,“另外兩個是湯底料。”
“還能自己調湯底?”麥朗問。
“是啊, 海底撈的一種吃法。”陸安迪說。
麥朗拿出手機, 觀察著陸安迪的配方, 快速打了幾個關鍵詞在備忘錄里。
“你們經常來這里吃嗎?”麥朗問。
“以前經常來,”陸安迪說,“大哥還在上大學的時候,有學生優惠, 平時考完期中或者是期末,他就會帶我們來海底撈。”
上大學?
那個時候的陸朝深會是什么樣子呢?
麥朗回頭悄悄看了陸朝深一眼,結果歪打正著, 陸朝深也正托著下巴,看向他。
突如其來的對視讓陸朝深有點慌了神,正準備看手機的時候,手機收到了麥朗發的消息。
小麥:「好巧啊。」
陸朝深沒忍住笑了。
陸安迪在旁邊端著調料,看了他們一眼,決定等會兒一定要認真吃飯。
四宮格的湯汁燒開,陸安迪把兩碗調料倒進去,四種不同風味就做好了。
服務員幫他們打番茄湯,麥朗喝了一小口,問陸朝深:“哥,你覺得這個番茄湯和Fromar農場的比起來,哪個更好喝?”
“都好喝,”陸朝深說,“Fromar的更鮮,畢竟是現摘的,這碗更香,用料更符合我的口味。”
很端水但又很客觀的評價。
陸安迪一直吃,也不說話,麥朗見陸朝深應該沒打算教育他,便順帶問起了因為高興過頭而忘記問的關于去瑞典的事情。
“主要是因為電影節。”陸朝深說,“前兩周,瑞典電影節的主辦方又和我的版權代人聯系了,說這次有導演想和我談合作。”
“好誒,”麥朗往他碗里夾了一塊肥牛,“我記得你之前不是已經拒絕過了嗎?”
陸朝深說:“當時考慮到陸芷要高考了,抽不開身,但這次不一樣,舉辦時間定在了周中,我想著就一天,去看看也好。”
陸安迪讀的學校是當地最好的私立學校之一,打架斗毆這種事情屬于嚴重違反校規,遣送回家反思一周肯定是少不了的。
本來他還有點猶豫,這么一鬧騰,干脆借著這個機會,把陸安迪帶著一起去散散心。
“還有一點,你不是還要去拍瑞典的秋季專題視頻嗎,”陸朝深看著他說,“我想和你一起。”
麥朗怔了怔,心里放起了煙花,這次不僅炸開了彩帶,還有好多好多的愛心氣球和粉紅泡泡。
內心隱隱激動片刻后,麥朗說:“謝謝哥,但我不打算拍了。”
“時間不夠嗎?”陸朝深問。
麥朗搖搖頭,說,“是因為瑞典沒啥好玩的,五天時間綽綽有余了。”
對于一個去過冰島內陸和挪威北部的人來說,這話不假。
同屬于北歐五國,瑞典的四個鄰居都有各自的招牌和特色,尤其是挪威,互為鄰國,且都位于斯堪的納維亞半島,自然景觀大致趨同,但挪威的緯度跨度更大,還有最著名的峽灣。
很多人都評價,瑞典的景點較為平淡,所以在北歐旅行圈中,幾乎被當成了旅游的中轉站。
周一上午十點,唐思穎和陸朝深他們匯合,四個人組成瑞典旅游臨時小分隊,除了陸朝深,每個人都激動得不得了。
在北京中轉后,次日下午四點,落地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
麥朗在飛機上臨時做了一個計劃,淡季旅游什么都很方便,到了市區,四個人乘坐公交車去住的地方。
車上沒有其他乘客,有唐思穎和麥朗在,陸朝深也不著急拍照了,看著窗外金黃的一片發呆。
去了大半個北歐,他并不覺得瑞典像網上說的那樣平平無奇。
瑞典的秋天真的美得超乎他的想象。
目標公交站臺離民宿還有段距離,四人走進一個附近的公園,中間有一大片湖泊。
路邊全是正在落葉的樹,在腳邊,除了有野花之外,顏色鮮艷的蘑菇隨處可見。
和挪威茂密的森林不同,瑞典的每棵樹都長出了自己的樣子,還比較社恐,樹與樹之間有一定的距離,所以落下的金黃色葉子只在各自的領地里飄,還不會重疊。
在屋檐上,在公園里的長椅上,在湖心中浮著,等待沉入水中。
在地上,模糊了小路的印跡,蓋住發黃的草坪,在路邊的車上,一起停靠在下午六點的街道,聆聽白晝的尾聲。
陽光從天上傾瀉下來,照在同樣色系的樹葉上,和周圍融化在一起。
世界的濾鏡,變成了明晃晃的橙黃色。
瑞典的秋,不是悲秋的秋。
公園里周圍人很少,麥朗瞧見一個樹葉堆,從里邊兒隨便抓了一把落葉,向上撒,把另外兩個小孩也吸引過來。
“哇塞!”
唐思穎在葉子落下之前轉圈圈,陸安迪也加入一起。
陸朝深看得很想笑:“你倆小心別暈了。”
“本王需要你們給我和安迪拍張照。”
拍完了,麥朗又提議玩什么抓葉子的游戲。
麥朗:“撒完葉子之后再去接,最后比誰接得多。”
陸安迪:“好幼稚啊。”
唐思穎:“你就說你玩不玩吧。”
陸安迪:“玩。”
游戲開始,三個人一起把葉子往上拋,然后望著天跑來跑去,用手接住一片,又一片。
陸朝深沒那么多精力,站在旁邊錄起了視頻。
雖然極晝已經過去了,太陽帶來的熱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此時此刻,穿著保暖的衣服,依然有種在享受夏天余溫的錯覺。
身子暖烘烘的,很開心。
最后一回合,麥朗為了接一片葉子,居然直接撲到了地上。
“Got it(接到你了)”
麥朗一身狼藉,衣服全是泥。
陸安迪問:“喜歡這片葉子直接撿不就行了嗎?”
“不一樣的,”麥朗又問,“你們有多少片?”
陸安迪數了數,看了看麥朗手上的,差距明顯。
“沒你的多。”
唐思穎:“哈哈哈哈——”
陸安迪打斷:“但我不是最少的。”
“你這話說的,我肯定跑不過你倆啊,”唐思穎說,“但我應該可以跑得過你哥。”
陸朝深笑著搖了搖頭。
麥朗走到他面前,把剛才那一片最大,最完整的葉子,遞給了他。
“哥,給你的,”麥朗頓了一下,說,“秋天的第一份禮物。”
陸朝深接過,伸手幫麥朗摘掉頭上沾的一點葉子碎片。
“謝謝你的禮物。”陸朝深很溫柔地笑了笑,“我很喜歡。”
“咳,”陸安迪拉起行李,說道:“大哥,我們該走了。”
唐思穎正開心呢,被這么一打攪,皺著眉嘖了一聲,小聲教育他:“誒,你懂點事行不行。”
陸安迪:“我很懂事啊。”
陸朝深把葉子夾在了包里的書封里收好,對麥朗說,“走吧,回去把你衣服給洗一洗。”
至于究竟是為什么,他不想糾結了。
回到民宿,分房間的時候,出了一點小問題。
整套房子一共兩層樓,二樓有一個房間,帶獨立衛浴,肯定要留給唯一的女生唐思穎。
一樓還有兩個房間,剩下三個男生面面相覷。
到底誰和誰睡一間呢?
陸安迪去溜了一圈回來,說,“我睡那個小的房間吧,你們太高了,睡不了,另外一個房間的床很大,剛好夠你倆睡。”
麥朗故作自責,問:“能睡得習慣吧。”
“他沒那么嬌氣,”陸朝深說。
陸安迪被陰陽了一下,拿著行李進去了。
分房結束,麥朗到廁所換衣服之前,陸朝深喊住他:“小麥,回國的機票你訂了沒?”
“還沒呢。”麥朗在那邊喊,“你可以拿我手機先看一下!”
“行。”
陸朝深拿起麥朗的手機,解鎖之后,屏幕上顯示著麥朗的備忘錄,應該是他剛寫的,還沒來得及退出去。
掃了一眼,陸朝深剛想劃開,視線又自動返回。
里面有一個文件夾非常特殊,陸朝深一眼就看到了。
文件的名字,叫做“Luka”。
是我嗎?
陸朝深突然變得很緊張,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像是守株待兔的人在遠處看到了一只兔子的蹤影,不敢輕舉妄動,生怕下一秒,兔子就會跑開。
廁所里傳來洗刷衣服的聲音,陸朝深看著那個文件夾,猶豫不決。
雖然偷看別人的隱私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情,但沒有人在別人的手機里看到自己名字時,還能忍得住不看的。
肯定沒有。
陸朝深的良心終究抵不過好奇心,點開了那個文件夾。
第一條幾分鐘前編輯的,標題是“還沒想好標題”。
「好羞恥啊wok,我腦袋應該抽了,還說什么秋天的第一份禮物,哥應該不會覺得尷尬吧。」
「但是我送了一片最大最好的葉子給他,希望他能喜歡(看樣子應該是喜歡的嘿嘿)」
陸朝深呼吸一滯,在心里罵了自己幾句,然后繼續往下翻了一點。
標題:“飲食習慣(9)”
「Luka很喜歡喝海底撈的番茄湯,不要芹菜的那種」
「油碟蘸料:蔥,香菜,熟蒜末,麻醬,耗油,花生碎,還有一點鹽」
「湯底的配方我沒記住,找時間去問問安迪」
類似這樣的還有好多好多,翻到最下面,有一條備忘錄的標題叫做“表白計劃”。
表白計劃
表白計劃?!
陸朝深驀地睜大了眼,立馬把屏幕切出去。
無論如何也不能再看了。
廁所里的水聲停了,麥朗處完之后,上半身沒穿衣服就出來了。
“有合適的機票嗎?”麥朗問他。
陸朝深看起來很正常,心臟正劇烈跳動,“周四下午有。”
“那就好,”麥朗說,“訂嗎?”
“訂吧。”
“OK,我馬上搞。”
麥朗套了一件緊身的黑色高領毛衣,陸朝深的視線不可避免地被吸引了過去。
一個多月過去了,麥朗的身材還是保持得那么好,原本健碩壯實的身體被包裹得嚴嚴實實,只有起伏的肌肉線條。
明明什么都沒露,但感覺又什么都露了。
陸朝深看得心里有點躁火,背靠著床頭,假裝玩手機平復心情。
“哥,”麥朗突然上床,在他耳邊打了一個響指,“我給你說個事情。”
陸朝深腦袋有點發懵。
“你說。”
麥朗瞟了一眼陸朝深還沒熄屏的手機,意外地看到自己居然在陸朝深的微信置頂上!
嘭嘭嘭,煙花違規亂放。
“額就是”麥朗一時間腦子轉不過來,“怎么說呢嘖”
陸朝深快要緊張死了。
“哦,”麥朗拍了個掌,想起剛才要說的話,“我之后想長期留在國內。”
陸朝深松了口氣,問:“為什么?”
“前段時間我們不是開放了72小時免簽嗎?”麥朗說,“我姐說之后可能還會延長時間,她推薦我之后可以分一點精力在海外平臺上,做一些中國旅游的視頻。”
這是有關麥朗事業的事情,陸朝深調整好心情,大膽預測:“我也覺得你姐姐很有眼光,China Travel(旅游中國)到時候必定是個爆火詞條。”
“嘿嘿是吧,”麥朗開心地說,“除了這個,還有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原因。”
陸朝深心里有預感麥朗會怎么說了,但還是問了一嘴:“什么原因?”
麥朗:“你猜猜?”
陸朝深的注意力被徹底轉移走,嘴角止不住微微上揚,“我可以選擇不回答嗎。”
“猜一猜唄,猜對了有獎。”
陸朝深不動。
見陸朝深還是不說話,麥朗來到他的面前,腿分開跪在他腿的兩邊。
眼前的視線幾乎被麥朗美好的身體和英俊帥氣的臉龐給擋完了。
沒轍。
“因為”陸朝深隨便含糊了一句,“國內更方便?”
“這不是主要原因啊。”麥朗覺得陸朝深肯定不會說了,打開翻譯,輸入三個字,點擊語音播放。
一道字正腔圓的聲音念出聲。
“Because— of —you (因為你)”
陸朝深笑了笑,他就猜麥朗會這么說,又故意問:“為什么是我?”
麥朗看了他一眼,突然湊了上來。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突然離得很近,正當陸朝深感覺麥朗可能會親上來的時候,麥朗又跪坐回去了。
“我就想和你待一塊兒,我還想在錦城定居。”
麥朗說著,看了一眼陸朝深的嘴唇。
“一起去玩,一起旅游,一起拍視頻。”
永遠永遠在一起。
第47章 舅舅
性格很害羞, 但說話方式又直球,大多數時間里都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
麥朗就是這樣一個可愛的矛盾體。
陸朝深見招拆招,一臉遺憾地說:“我也想啊, 不過我以后要是有了對象, 或者結婚了,可能就不能經常和你一起去旅游了。”
麥朗垂眼, 問:“以后是多久?”
“難說哦,反正我不會主動去找別人的, ”陸朝深看著麥朗因跪著而繃緊的大腿肌肉, 故意逗他。
“等有緣人看上我吧,遵循一個先來后到的原則。”
麥朗抬起頭看他, 眼中的那抹藍色如流光般幻動。
“先來后到是什么意思?”
陸朝深懷疑自己是不是說得太明顯了, 反問:“還能有什么意思?”
“應該不是誰都可以吧。”麥朗說。
“當然不是了,”陸朝深說,“我是那種來者不拒的人嗎?”
麥朗搖頭:“不像。”
陸朝深開始編故事:“我去算過命,八字先生說我桃花運很好, 誰第一個和我在一起,誰就是我的正緣。”
“正緣就是一輩子都不會分開的那種嗎?”麥朗問。
“嗯。”
麥朗望著天花板, 長嘆一聲。
“年輕人, ”陸朝深捏了捏他的臉, “嘆什么氣。”
麥朗笑了笑,突然向前,湊得比剛才還近。
陸朝深呼吸也跟著一起屏住了。
麥朗兩只手撐在他身側,緩緩俯身, 整個人趴在了他的身上。
十秒鐘過去,麥朗見陸朝深沒有排斥的反應,便放心地貼貼。
就算是這樣, 陸朝深也不會覺得他煩嗎?
那如果親上去呢?
“哥,等你找到了喜歡的人,記得給我說一聲,”麥朗喃喃道,“不管是誰,我都會給你寄一封信。”
陸朝深胸前貼著麥朗的耳朵,不敢輕舉妄動,只好答應他。
否則心跳聲會止不住地泄露出去。
房間安安靜靜的,陸朝深的手卻又忍不住把玩起麥朗的小卷毛。
他們現在這個姿勢,這般場面,要是被別人看到了,絕對會被人誤解。
但兩位當事人并沒有什么其他的反應,也沒人知道他們為什么會這樣做,連陸朝深自己也很迷。
非常奇怪。
麥朗知道嗎?
或許吧-
來到瑞典的第二天,一年兩度的電影節在斯德哥爾摩的BIO RIO影院召開。
唐思穎和陸朝深早早地出發了,電影節有嚴格的準入限制,臨時小分隊兵分兩路,麥朗睡到自然醒,帶著陸安迪去市區里先玩一玩。
BIO RIO影院有些年頭了,里面的裝飾都很復古,像是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的產物,紅色沙發椅排排坐,每個座位上有個小圓桌,隔兩個位置放著盞臺燈。
瑞典電影節雖然不如其他電影節全球知名,但極大程度上提高了瑞典本土電影的曝光度,很多在瑞典電影節展示過的電影,在戛納電影節或者柏林電影節等國際大牌影展上也得到了認可,甚至是獲獎。
陸朝深這次來,除了談合作之外,還想欣賞一下優秀的獲獎影片。
臺上的主持人宣布開始,電影節分為展示和評選兩部分,上午是女性導演單元,唐思穎作為評委之一,被邀請到了第一排,陸朝深也沾了點她的光,坐在了核心圈邊緣的位置。
歐洲的電影審美和國內差別很大,其中有一部叫做Fatal attraction的電影,中文名翻譯致命誘惑,講的是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吸血鬼女孩之間的故事。
這些題材在國外經久不衰,陸朝深邊看邊寫影評,雖然他寫過類似的,但故事的內核完全不同。
評選環節結束后,唐思穎提交了意見表,提前退場。
里面不好說話,唐思穎發微信給他:「我先走咯。」
小麥收割機:「唐大導演怎么不繼續看了?」
唐思穎:「害,已經沒有需要我打分的電影了,后面的家庭倫情感題材不是我擅長的類型,我以后也不打算拍這種。」
小麥收割機:「好,那你先去找他倆吧」
唐思穎:「你大概還有多久?」
小麥收割機:「3個多小時左右,我和制片人談完合作給你們發信息。」
唐思穎發了一個“收到”,跟著導航走到了碼頭處。
麥朗在四人的臨時小群里發了幾張和陸安迪拍的照片,定位在騎士島,離BIO RIO不遠,
從地圖上看,斯德哥爾摩漂浮在一大片破碎的陸地上,由14個主島和若干個沒有被完全開發的無人荒島組成,它不如傳統島群那樣規整,像是一塊完好的玻璃板,邊緣被敲出了裂口,些許大小不一的玻璃碴從中分離。
斯德哥爾摩建在梅拉倫湖的入海口,瀕臨波羅的海,包含14座島嶼和一個半島。人文景觀與自然環境的融合,是這座城市的獨有特色——城市面積中30%是河流湖泊,30%是公園和綠地。這意味著,從斯德哥爾摩的任何一個街區,都能步行到達公園綠地和水環境。
天晴時,在島上溜達,海水平靜,海鷗就像泡在澡堂里一樣,閑適地漂浮著,隨著波浪一起一伏。
城市左側的梅拉倫湖和右側的波羅的海交匯,水體分割,水道相接,要到達騎士島,需要專門購買輪渡的票。
騎士島的開發程度很高,連邊上都被砌上了磚石,中心有一座很大的教堂和騎士雕塑,陸安迪和麥朗正在門口的廣場上喂鴿子。
唐思穎走過來,和他們一起蹲著,三個人形成了一個“山”字形。
麥朗沒看到陸朝深,有些失望,于是分了一點面包給她。
“唐導怎么一個人來的,Luka沒和你一起嗎?”
唐思穎毫無顧忌地說:“你的Luka哥還要和人談合作。”
麥朗看了眼正在和鴿子友好互動的陸安迪,在手機里打字,然后示意唐思穎看手機。
麥朗:我們去那邊聊聊嗎?我想問你一些事情,這里不方便。
唐思穎:Lets go.
兩人走到騎士島的邊上的觀景小平臺,隔著一道海水,正對老城區五顏六色的小高樓。
唐思穎主動說:“你想問什么問題啊,不會是關于陸朝深的吧。”
麥朗被識破后,一臉天真:“你怎么知道。”
“直覺。”唐思穎笑了笑,“你想問什么?我考慮一下,如果可以說我就告訴你。”
畢竟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該保護的隱私還是得保護。
“哦。”麥朗認真想了想。
“我就是想多了解了解他,但又不敢當面問,因為我想問的問題太多了。”
嗯?
唐思穎把十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遠方。
除了愛人,她想不到該還有哪種關系的人,會對自己的“好朋友”有這么多的探索欲。
如果連這都是假的,那到底還有什么是真的!
“你們倆”唐思穎還是沒有說出口。
麥朗看了她一眼,又說:“你隨便說吧,只要是關于他的,我都想聽。”
“比如他上大學的時候。”
“大學能說的那就可太多了,”唐思穎說,“這樣吧,你把我當人工智能,你問什么我就編輯答案回答你。”
麥朗嘗試著問她:“第一個問題,他上大學的時候長什么樣?”
“稍等。”
大學畢業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唐思穎在手機里勉強行當時的朋友圈里找到了一張和陸朝深的畢業照。
“看吧,”唐思穎遞給他,“我們專業為數不多的帥哥,當時我們班都以為他是學播音或者表演的。”
麥朗端詳著照片:“看出來了。”
那時的陸朝深有一股撲面而來的少年感,雖然在他看來,每個時期的陸朝深笑起來都很好看,但和現在還是有巨大的差別。
同樣的五官,以前沒有那么多的內斂和溫煦,更多的是開朗,明亮,和朝氣。
“顏值是他身上最不值錢的東西,他的能力很強,非常出眾,當時他還以學校的名義給央視拍了一則宣傳片,”唐思穎回憶道,“我們倆之前經常一起拍視頻,不管是大大小小的課程作業,還是參加各種比賽,經常被學院的老師們拉出來當做教學范本。”
“你也很厲害啊,”麥朗說。
唐思穎哈哈地笑了兩聲,“那肯定的,不過我還是覺得有點可惜。”
麥朗問:“因為家庭嗎?”
“多方面的。”唐思穎說,“你應該也知道,他家那一次徹底垮臺,他媽先去了美國,過了一個多月,他爸也突然消失了。”
麥朗還記得陸朝深在旅途中極少出現的失態,但他十分不解,于是問:“他爸為什么不回來呢?”
“誰知道呢?”
說到這兒,唐思穎就不想說了。
陸朝深從一個積極陽光的人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也不是說現在不好,只是沒那么活躍了,少了一點他這個年紀該有的生命力,什么事情都是淡淡的,穩重得過分。
很多人都形容陸朝深像天上的月亮一樣,忽遠忽近,但只有唐思穎知道,其實不是這樣的。
不過是一顆太陽將自己燃燒殆盡后,強忍著不爆炸,在嗚咽中化成灰燼,投射出最后一點看似清冷的余光。
但是自從遇到麥朗之后,唐思穎發現陸朝深變了很多。
這種變化一般人是看不出來的。
“我覺得吧,他肯定很喜歡你。”唐思穎說,“說實話,他很少發朋友圈,我還是第一次看他發這么多關于別人的照片。”
麥朗走神了一會兒,唐思穎說的“喜歡”肯定是朋友之間的喜歡。
我也很喜歡他。
麥朗在心里小聲地說。
“而且我記得他不喜歡肢體接觸,”唐思穎說,“怎么到你這兒就是又摟又抱的,我真的傻眼。”
麥朗心虛地笑了兩聲,說:“之前他還和我說,他以前經常和朋友睡一張床。”
“不可能,”唐思穎一票否決,“絕對不可能,我給你說,就算是和蔣徹,他倆也是雙人床,他肯定是騙你的。”
聽唐思穎的語氣,這話絕對不假。
麥朗咽了咽口水,事實遠比他說的還要嚴重,他們不僅睡一張床,他還經常抱著陸朝深,做各種應該算是越界的行為。
“好吧我應該記錯了。”
麥朗本來就按捺不住自己的思念之心,這么一說,他更想陸朝深了。
距離上次看到陸朝深已經過去整整五個小時,麥朗點開和陸朝深的聊天框,他之前因為不想打擾陸朝深工作,所以一直沒發消息。
現在快結束了,應該不忙了吧。
ML:「 [探頭] 」
ML:「哥,發個定位給我唄,等結束了我來接你。」
電影節中場休息,陸朝深本來還有些困,看到麥朗發的消息后,嘴角微微上揚。
陸朝深:「好。」
陸朝深:「【定位】斯德哥爾摩電影院(BIO RIO)」
兩個小時很快過去,最后一部電影結束,陸朝深來到了業界大佬云集的電影市場區,版權代人已經提前跟他說過了相關事宜,這回想找他合作的制片人有好幾個,第一個是一個叫做“崔顯金”的韓國人。
兩人握了握手,崔顯金說:“Ive heard so much about you(久仰大名)”
陸朝深以微笑示意,然后開始拉拉扯扯。
眾所周知,小韓在影視行業方面一直都很厲害,按來說不缺優質的劇本,
早些年,他海投了很多劇本,最后都杳無音訊,而這次,崔顯金恰好看中了他以前寫過的一部叫做《都市戀愛規則怪談》的情感劇本。
陸朝深好奇地問他想買下劇本的原因。
崔顯金講了一大堆由,還涉及到了他本人的戀愛經歷,陸朝深沒察覺到異常,結果聽到了最一句話。
“When Lance introduced it at first, I was truly amazed—how could there be such an excellent script!(Lance第一次給我說的時候,我就被驚訝到了,怎么會有寫得這么好的劇本!)”
“Thanks, ”陸朝深眉頭微蹙,“butLance(謝謝,但Lance?)”
崔顯金眼睛瞪得圓圓的:“Yeah.”
陸朝深問他:“Which Lance?(哪個Lance)”
崔顯金很明顯也被陸朝深的反應給驚訝到了:“Is there anyone else named Lance around you, besides your uncle(你身邊除了你的舅舅,還有其他人叫Lance嗎)”
舅舅?
陸朝深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氣管像是被人緊緊攥住了,一陣眩暈般的窒息感涌上大腦。
崔顯金:“Are you OK(你還好嗎?)”
“No matter, I am fine(沒關系,我很好)”陸朝深臉色發白,婉拒了他的手,強撐著和他溝通。
陸朝深之前沒指望這個劇本能賣出去,再加上他現在腦子里一團亂麻,所以崔顯金即使開了一個不是很高的價格,他也答應了。
后面幾個跟他談合作的導演或者制片人,想要買的都是他以前寫過的劇本。
陸朝深越想越不對勁,本來還抱有一絲僥幸心,但在后繼交流的過程中,他聽到了好幾次“Lance”。
可以是Louis,可以是Lucas,甚至還可以是La森*晚*整*wrence。
但為什么偏偏是Lance。
陸朝深走出BIO RIO,呆滯地站在街頭。
今天穿的衣服還不夠厚,街上駛過的車輛,帶著不算寒冷但依舊刺骨的風,吹得人如墜冰窟。
那個所謂的,叫做Lance的舅舅。
是陸謙。
是他的父親。
第48章 過去
在陸朝深的記憶里, 那段生活并不一直是暗無天日的。
破產后,家里的資產全部被法院扣押變賣,為了維持生計, 陸謙在家附近找了一份工作, 早十晚八,雖然工資不高, 但加上齊顏詩帶走陸安迪前留下的一筆錢,勉強夠一家人的吃穿用度。
可能是經歷了太多變故, 又長期處于一個低水平但穩定的狀態, 所有人都被迫,慢慢變得樂觀起來。
為了迎接新生活, 陸謙還專門買了一個哆啦A夢的存錢罐。
平時省下來的零錢就存在里面, 日復一日,情況也隨著越來越沉的存錢罐,不斷變好。
正當一切即將步入正軌的時候,積極的旋律在一個忙碌的周五戛然而止。
陸謙一聲不吭地消失了。
他的房間被打掃得干干凈凈, 空蕩蕩的,僅剩一個發黃的煙灰缸和一沓不多不少的現金。
這一下十分突然, 陸朝深想盡辦法, 但電話一直打不通, 微信也聯系不上,他只好跑去陸謙之前打工的地方打聽下落。
老板一臉驚訝地說:“你啷個不曉得嘞,你老漢兒切外地打工切了撒(你居然不知道?你爹去外地打工去了呀)”
陸朝深在原地愣了很久。
他不知道該相信誰,盡管他一直在麻痹自己, 但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沒有發生意外,也不是什么難言之隱。
就是逃了。
甚至連一張紙條都沒有留。
他嘗試著發短信給那個打不通的手機號,或許是陸謙一直視而不見, 亦或許是號碼早已經被銷掉了,所以從來沒有收到過任何回復。
最后一次聊天記錄,停留在了陸謙離家后的第三個春節。
【爸,今年你回家嗎?】
如今,整整七年過去了,經歷的絕望和苦難往往會促使悲觀,讓人不得不往最壞的方面想。
他對父親早已經沒了任何留戀,但有些事情必須要說清楚。
陸朝深轉身回到BIO RIO,重新找到崔顯金。
“Sorry to interrupt you. Could you get in touch with Lance right now. I cant reach him at the moment(很抱歉打擾你,我想問問你現在能聯系Lance嗎?我這會兒聯系不上他)”
崔顯金往樓梯口看了眼:“Sure, but isnt he on the second floor(當然可以,但他不就在二樓嗎?)”
二樓?
陸謙就在二樓?
陸朝深腦子一空,對崔顯金說了一句中文的“謝謝”。
陸朝深的心情十分復雜,說不上是什么感覺。
驚訝,過了保質期的恨意,
在樓梯口躊躇了很久,最后還是上去了。
會場二樓人很少,擺著一些自助餐食,有服務員幫著倒酒端杯,一般都是金主和投資人,手上的資源遠遠凌駕于他們這樣的編劇。
掃視一圈,陸謙正坐在窗邊的一個咖啡桌旁,旁若無人地玩著手機。
直到陸朝深走近看清他手機上一家三口的壁紙時,陸謙才注意到他。
陸謙的表情瞬間僵住了,發怔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朝深”
陸朝深一句話也沒說,坐到了他對面。
他曾在腦海中設想過無數次和父親重逢的場面,但沒想到地點會是在遙遠的斯德哥爾摩,更沒想到會通過制片人的介紹,以一種如此戲劇性的方式再次見面。
過去這么久,陸謙的臉上只是多了幾道皺紋,毫無當年的滄桑模樣,梳了一個大背頭,戴著昂貴的腕表,身材相比之前管得更好了,把高定西裝撐得很有型。
手指上還有一枚嶄新的戒指。
典型的成功男士打扮。
陸朝深的出現比他消失得還要突然,看著好久沒見的大兒子,陸謙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來,是為了兩件事情,”陸朝深想速戰速決,“第一件事情,關于劇本,以后不要幫我找關系了。”
“為什么?”陸謙問。
“你隨便動動嘴皮子的功夫,扼殺的可能是無數個新人編劇的夢想,而且我現在也不缺錢了。”
陸謙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知道了。”
“第二件事情,”陸朝深從包里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他。
“密碼是你生日。”
陸謙地心被狠狠擰了一下,問:“這又是什么意思?”
“沒有什么意思,還給你的。”陸朝深說。
“里面是你這兩年打給我的錢,一分不少。”
“收著吧,錢越多越好,”陸謙嘆了口氣,“萬一以后有急用呢?”
“用不著,”陸朝深說,“我一個人可以養活家里人。”
知道他不會接,陸朝深手懸在空中舉了一會兒,便放在了桌上,又說:“還有,你轉我的那個銀行賬戶已經注銷了,不用再一直轉賬,這個世界上還有比我們更需要這筆錢的人,錢要是多得沒地方放,我建議可以捐給山區的留守兒童。”
陸謙看著銀行卡,呆滯地說:“我以為你會解我。”
陸朝深沒忍住笑了一下,“我以為我已經很解你了。”
“我知道,我當時做得不好,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們,”陸謙面露慚愧,“我實在是沒有辦法,這些錢雖然是來得晚了點,但也是我爭取了好久才換來的。”
“所以,”陸朝深依舊冷靜地說,“我變成了你的外甥。”
陸謙啞口無言。
陸朝深看著窗外,盡量分散一些注意力。
其實他說完這兩件事情就應該走了,也不知道找陸謙說這些有什么意義,但還是沒忍住問:
“我可以問問是什么原因嗎?”
如果換做是幾年前,他一定會沖上來狠狠揪著陸謙的衣領,質問他,說不定還會給他來兩拳頭。
為什么都不肯回家看一次,為什么要在一切都在變好的時候消失,為什么要在這個家最脆弱的時候離開,為什么現在連父親的身份都不肯承認。
但七年太長了。
很多東西都失去了它本該有的意義,久到陸朝深對這件事沒有痛覺,甚至會覺得,這是人生當中非常不值得一提的一小部分。
一陣持續了很久的沉默,陸謙還是沒說話。
“算了。”
陸朝深不想在這樣的地方多待,準備起身離開的時候,陸謙拉住了他。
“爸爸已經有新的家庭了。”
陸朝深停住了,他雖然完全不在乎白天那件事情,但眼眶還是不可控制地紅了。
生性地,且違背了主觀意愿地。
片刻后,陸朝深很輕地嘆了一聲。
“不重要了。”
陸謙無視他這句話,繼續說道:“我給你找的這些關系全都靠現在這個家里,我夫人不介意我把錢給你們,但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
陸朝深替他回答:“只能把全部心思放在你的新女兒上。”
“朝深,”陸謙的聲音沉了沉,“你體諒一下爸爸,好不好?”
“好。”
陸朝深點點頭,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眉毛向內擰起,嘴唇微微顫抖。
“我體諒你。”
“你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家人,新的孩子,你要讓她在一個溫暖和愛的環境長大,我非常解。”
但你也是我的父親。
“你相信爸爸,”陸謙對他說,“再等幾年,小言長大了,我就可以——”
“已經過去了,真的,”陸朝深拒絕道:“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只是覺得,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那就承擔起該有的責任。”
“同樣的錯誤,最好不要再犯第二次。”
陸謙無法反駁他的話,收回了那只想要拿出錢包的手。
里面塞著一張一家七口的全家福照。
他能說什么呢?
說當時在餐館打工的時候,我接受不了那樣的落差,不止一次想過輕生。
說我的行為確實可恥,可恨,吃不得一點苦,只愿意走捷徑。
說我這幾年時常后悔,但無能為力,在暗自打聽到你們過得還算好的時候,心里的罪惡感才減輕了一點。
說我很想把你們接回來,但新的家庭不允許我這樣做,否則我拿不出可以補償你們的錢。
但如陸朝深所說的那樣,都過去了,都不重要了。
“就這樣吧。”陸朝深調整好心情。
“走了。”
沒有激烈的爭吵,沒有完全撕破臉皮,沒有留下任何的聯系方式,然后見完這輩子的最后一面。
因為各有苦衷,所以各自逃跑。
最想的結局。
第49章 練習
在騎士島又待了一個多小時, 麥朗坐不住了,提前給陸朝深發了消息。
ML:「哥,你們結束沒有哇」
ML:「下一個地方是沉船博物館」
二十分鐘后。
Luka哥:「剛剛結束」
麥朗噌的一下站起來, 秒回:「我們馬上就來!」
Luka哥:「我看那個博物館離我挺近的, 我們直接去那里回合吧。」
麥朗沒想到陸朝深會這樣說,又蹲了回去了, 發了一個“好”。
他有一種很不祥的預感。
然而,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內, 真就發生了一系列讓麥朗覺得很古怪的事情。
走到沉船博物館, 陸朝深已經在門口等著了,手上還拿了四張票。
麥朗立馬跑了過去。
“你們的票。”陸朝深遞了三張給他。
麥朗看了一眼陸朝深微微發紅的眼角, 問:“談得怎么樣?”
“很好啊, 劇本全賣出去了,錢包鼓鼓的,”陸朝深說笑著,“今晚吃飯我請客。”
“我聽到了什么!”
唐思穎拉著陸安迪姍姍來遲, “我要去吃瑞典肉丸!”
陸安迪也踴躍發言:“我都可以!”
陸朝深邊笑邊答應,渾然不覺身旁投來的悄悄打量的視線。
因為和陸謙見面耽誤了點時間, 沉船博物館即將閉館, 四人開啟極速游玩模式。
整個博物館依著巨大的船身而建, 光是船尾的龍骨就有六層樓高。
場館設計很簡單,混凝土和原木地板拼接,由于燈光的布置,環境比較暗, 給人一種沉入海底的森然,在第一層,還能參與復原船上場景的游戲。
麥朗身任導游一職, 給他們講“瓦薩號”的故事。
“當時的瑞典面臨著海上強國——丹麥的威脅,國王為了增強海軍力量,下令建造了這艘船,結果建好之后,船剛行駛沒幾百米,一陣微風吹來”
麥朗講著講著,情不自禁地看向陸朝深。
然后卡殼了。
盡管陸朝深掩飾得很好,但他依然發現了一絲不對勁——陸朝深今天玩手機的時間格外地多。
“一陣風吹來怎么了?”陸安迪問。
唐思穎友善地抗議:“這位導游可以敬業一點嗎?”
“好的,”麥朗繼續講,“一陣微風吹來,船晃幾下后便連人帶船沉了。”
陸安迪:
唐思穎:
“真是這樣嗎?”陸朝深收起手機問。
“真的啊,史實可查,”麥朗被回應了,有些開心地說,“故事雖然聽起來很滑稽,但船的本身很壯觀啊,不是嗎?”
瓦薩號當年沉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為船上太多華而不實的東西了,打撈后經過保存,放到現在成了一件件藝術品。
甲板上有好幾十門大炮,各種手工雕刻的人物花紋,瑞典在文藝復興晚期流行的巴洛克藝術風格,被展現得淋漓盡致。
很不錯,值得紀念。
找不到合適的機位,陸朝深決定帶他們去頂樓拍照。
輪換期間,麥朗在旁邊悄悄地問唐思穎:“你有沒有覺得”
“有,”唐思穎點點頭,“我也感覺。”
“我們說的是一個東西嗎?”麥朗問。
“必然是一個東西,”唐思穎說,“不然你看他臉干什么?”
麥朗被嗆到了。
一方面,他是感覺陸朝深肯定經歷了什么事情,所以看起來像是哭了一樣,另一方面,陸朝深從不會在旅游的時候玩這么長時間的手機——雖然也沒有特別長,但比起之前肯定是多了。
問題就出在,兩件事情聯系不到一起。
他現在很想知道陸朝深在和誰聊天。
昨天,放在草稿箱的挪威專題視頻被發出去了,數據可喜可賀,再創新高,麥朗猜測可能是因為小島木屋那期視頻,太過溫馨治愈了,里面有很多他們在小木屋的日常,比如他倆的對話,陸朝深做飯的過程,還有陸朝深躺在他腿上睡覺的畫面,也是他瞞著陸朝深放進去的。
有關陸朝深的畫面的時長,在整個北歐系列的視頻中達到了峰值,
很多人都在夸他倆,因此,麥朗后臺也收到了很多不一樣且非常邪惡的私信。
@匿名用戶1 :「想要一個Luka的聯系方式,有償」
@匿名用戶2 :「加Luka的vx有沒有門檻?」
@匿名用戶3 :「要不要試試多人 [勾手] 」
@匿名用戶4 :「幫我問問他,缺不缺錢? 」
麥朗通通回復:不行,不行,都不行!!
絕對不行!!!!
再結合昨天陸朝深說的“先到先得”…
不會吧!
不會這么倒霉吧!
麥朗欲哭無淚,他本來打算是等圣誕節再表白的,以現目前這個情況,再這樣等下去,陸朝深說不定明天就要被搶走了。
但他還沒準備好啊。
等到陸朝深回來,唐思穎直接問:“深啊,感覺你狀態有點不太對呢,是合作沒談好嗎?”
“有嗎?”陸朝深摸了摸自己的臉,“可能因為最后一場電影是BE吧,我看得難受。”
陸安迪在旁邊問:“Bee是什么東西?”
麥朗回答他:“蜜蜂。”
陸安迪:“電影是蜜蜂?”
唐思穎:“我服了。”
話題成功被陸安迪帶跑,陸朝深笑了笑,攬了他的肩膀。
三個人開始討論今晚該吃什么,接下來去哪兒玩。
對于三位已經看夠了北歐城市街景的大人來說,斯德哥爾摩沒有什么特別之處,但在只在騎士島喂過鴿子的陸安迪眼里,沒有哪樣是不新奇的。
斯德哥爾摩的老城區建于13世紀中期,到現在為止,大部分建筑都保存得十分完好。
陸安迪一個人拿著手機導航,帶著三個大人,在老城里又窄又細的街道里溜達,兩邊的樓房挨得很近,甚至會感覺到它們在注視路過的行人。
街與街之間連接著許多大小不一的廣場,陸安迪不語,只是一味地打卡。
這里拍拍,那里看看,硬生生逛了三個多小時才去吃飯。
回到民宿,麥朗偷偷跟著陸朝深進了房間。
門一關,燈還沒打開,麥朗著急地說:“哥,你今天——”
話音未落,陸朝深轉身抱住了他。
房間沒開燈,一片漆黑,他看不到陸朝深臉上的表情,
肌膚之間只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料,一顆看似強大的心臟,正疲憊地跳動著,叩動年輕的血液。
陸朝深徹底松懈了下來,埋在他的頸窩里。
麥朗想問為什么,但問不出口。
抱了一會兒,陸朝深松開他,摸了摸他的腦袋,說:“我去睡覺了,今天有點累。”
“呃好的。”
麥朗出了房間,悄悄地把門關上。
到底發生了什么?
如果真是最壞的那個結果——陸朝深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并且為之受傷,那他還有機會挽救嗎?
應該有吧…
陸朝深談對象了肯定會給他說的,既然還沒說,那就說明還有機會!!
為了弄清事情真相,包括那個微信上的“敵人”,麥朗臨時拉了一個小群,要辦成大事,肯定少不了朋友的力量。
群名叫做“助力每一個夢想”。
唐思穎:「?」
麥朗:「@全體成員,如果沒睡的話,速來客廳,召開緊急會議」
陸安迪:「額」
兩人來到客廳,聽麥朗解釋一通。
“我以為是什么呢。”
唐思穎結果沒想到麥朗還惦記著白天那件事:“我看他晚上吃飯的時候已經恢復正常了呢。”
“我真覺得沒那么簡單,”麥朗咳了一聲,“我們之前看過一部BE的恐怖電影,也沒見過他這樣。”
“哪樣?”陸安迪問。
麥朗:“哭了啊。”
唐思穎驚訝:“他哭了?”
“你們居然沒有發現,”麥朗故作不可思議,指著眼睛說,“這都是紅的。”
兩位已經不知不覺地被帶偏了。
陸安迪趴在桌子上:“我上次和大哥吵架都沒這么嚴重。”
唐思穎也說:“陸朝深幾乎是不會哭的。”
局勢瞬間逆轉。
“但也沒辦法啊,”唐思穎嘖了一聲。百分之九十九的情況下,他都不會主動說的。”
麥朗問陸安迪:“你覺得呢?”
“確實不會說出來,但他不高興的時候,話特別少,也吃不進東西,”陸安迪說,“表情和平時沒有差別。”
唐思穎問:“有誰知道他今晚吃了多少嗎?”
麥朗:“我知道。”
陸安迪:“”
“兩顆瑞典肉丸,一小塊面包,還有一些土豆泥。“麥朗說,”我記得也不是特別清楚了,反正肯定比之前的少。”
“這你都知道…我嘞個天,”唐思穎覺得這簡直太神奇了。
麥朗挑了挑眉,其實是他當時想記錄陸朝深喜歡吃什么東西,所以才有的印象。
“那現在怎么辦?”陸安迪問。
“這樣,”麥朗把他們拉過來,“我想到一個非常好的方案。”
經過一番討論后,唐思穎滿臉疑惑:“真的至于要這樣大動干戈嗎?”
陸安迪:“一定要在瑞典不可嗎?”
“首先,”麥朗對唐思穎說:“這不是一件小事,所有的開銷我來處。”
“其次,”麥朗對陸安迪說,“等你大哥回錦城了,心情都已經好了。”
“好吧。”
方案很離譜,但麥朗都這樣說了,也不好有異議,三人一致決定,如果陸朝深明天還是這樣的狀態,就按照計劃實施。
當然,至于陸朝深到底有沒有不開心,需要每隔兩小時進行民主投票決定。
來到瑞典的第四天,上午參觀瑞典皇宮和交接儀式,陸朝深在眾人的監督下,時不時打開微信聊天,搞得麥朗心里急躁躁的。
幸好陸朝深臉上沒有別的表情。
麥朗在三人小群里發消息:「你們覺得呢?我覺得是不開心的。」
唐思穎:「我怎么沒看出來呢?」
麥朗:「你們一定要相信我啊,我看到了他一直在和制片人聊天,好像是劇本的價格出了點問題。」
陸安迪:「有嗎?」
陸安迪:「應該是有的。」
唐思穎:「昨天就已經有了這種跡象…」
最后投票結果出爐,贊成比反對,三比零。
麥朗宣布:「計劃啟動啟動啟動。 」
·
斯德哥爾摩市區能玩的就那么一點,麥朗沒有規劃下午的行程,陸朝深本想著就睡一會兒,結果這一覺又睡到了天黑。
有點蒙。
居然沒有一個人喊他起床嗎?
他記得中途有一陣子,民宿里像是突然來了很多很多人,不過那些交談聲沒把他吵醒,過了一會兒又出去了。
陸朝深打開手機,看是不是沒接到電話。
沒人打,麥朗在十分鐘前給他發了消息。
小麥:「哥,你睡醒了給我說一聲。」
陸朝深拍了拍他:「我醒了。」
小麥:「Wow!」
小麥:「你現在來一下民宿的后院。」
陸朝深輕輕勾了下嘴角。
民宿的后院有一條小路,麥朗正站在路口等他。
“Hej。”(瑞典語:你好)
陸朝深以為麥朗故意說錯的,便也學著說,“Hej。”
“他們人呢?”陸朝深問。
“去市區玩了,”麥朗說,“走吧哥,我帶你去個地方。”
陸朝深點點頭,跟著他走,心里卻在質疑。
唐思穎和陸安迪不可能這么晚還去市區玩的。
但他沒問,反正不會是壞事。
很快,兩人來到了公園里的那片湖邊。
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見,麥朗的臉龐被手機屏幕的光照亮。
“就是這兒了。”麥朗收起手機,倒數三個數。
3,2,1。
突然,湖對面的黑色森林中,飛出一些五彩斑斕的光點,發著“嗡嗡”聲音,在天空中尤為明顯。
是無人機群。
陸朝深望著天空,那些顏色相同的光點聚在了一起,然后拼成了一些漢字的形狀。
第一次展示,兩個字。
希,望。
數量有限,所以無人機調整位置,變動。
你,能。
天,天。
開,心。
希望你能天天開心。
原來是一句話。
陸朝深看清楚之后,無人機再次組裝,這次是一個一個字出現的。
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陸朝深對天空錄像,轉過頭看著麥朗。
麥朗也對他笑了笑,自顧自地說了一句說出一句誰也聽不懂的火星文:“Jag tycker om dig smycket。”
陸朝深沒聽清:“你說的什么?”
麥朗笑了兩聲,習慣性地牽起他的手,然后揣在了自己的衣兜里。
“Dina hinder intel kalla, jag ska vermal dig。”麥朗說,“我剛學的一句瑞典語。”
“這句話什么意思?”陸朝深問他。
“意思是,”麥朗在他耳邊說,“你手冷嗎?我給你暖一暖。”
“有點,”陸朝深握了握他的手,說:“你說瑞典語還挺好聽的。”
“嘿嘿,”麥朗咧嘴笑,“中文呢?”
喊哥的時候,最好聽。
陸朝深自然是不會這么說的,留下一個懸念。
“那剛才那句呢?”陸朝深問。
麥朗糾結著,要說嗎?
再等一下吧。
“我剛才亂說的,”麥朗揚了揚下巴,示意他繼續看,“還有呢。”
這些無人機似乎能聽到麥朗說的話,從最后一個“邊”字,變成了“我”。
麥朗緊張到了極點,在進行下一次變形時,有幾個無人機卻沒了光。
對面傳來一聲親切的“臥槽”聲。
無人機沒停下,盡管因為故障而變得殘缺,但陸朝深還是隱隱約約看出來了。
比星星還要閃耀。
第二個字的筆畫比較多,不好下定論,后面兩個字分別是“歡”和“你”。
此時的三人小群。
陸安迪:「哦豁」
唐思穎:「@ML,你臨時加的字?」
麥朗:「嗯嗯」
唐思穎:「它那個燈管的電量就只有那么點」
麥朗:「算了沒事,反正后面的字也不重要」
唐思穎心里跺腳尖叫:怎么不重要啊啊啊啊啊
麥朗收回手機,尷尬地說:“燈沒電了。”
不知道為什么,這次意外反而讓他松了口氣。
他想給陸朝深一個完美的告白,所以還不夠。
“沒關系,特別特別好看。”
陸朝深沒有再仔細去確認最后那一個字,也沒問麥朗,選擇給雙方一定的緩沖的時間。
“今天怎么這么突然?”
麥朗選擇一個原因回答:“我感覺你心情很不好。”
陸朝深覺得匪夷所思:“你怎么看出來的?”
雖然他確實因為陸謙的事情影響了情緒,但遠遠達不到需要麥朗大費周章弄無人機群來安慰他的程度。
“你昨天抱抱了一下我我看你好像哭了,”麥朗說,“而且不只是我,還有安迪和唐導,他們也看出來了。”
陸朝深笑著嘆了一聲,覺得這個世界好奇妙。
被視作珍寶和被棄如雜草這兩件事情,居然可以同時發生在同一個人身上。
“所以,”麥朗小心試探,“到底是什么讓你心情不好了。”
“不是什么大事,”陸朝深說,“我昨天遇到我爸了。”
陸朝深他爸?
就是那個半路跑掉的可惡男人?
“他找你干嘛?”麥朗微微皺眉,嚴肅地問:“他有沒有欺負你?”
“怎么會?”陸朝深被麥朗的問題給萌到了,“只是發生了一些口角而已。”
陸朝深想了想,輕描淡寫地把昨天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WTF?”
麥朗聽得氣血上涌,“怎么會有這么壞的人啊我靠?”
“沒關系,我不在意,”陸朝深說,“已經是過去式了。”
“好吧。”
下次不要讓他看到那個混蛋。
麥朗問:“那你現在還難過嗎?”
“不難過了,”陸朝深摸了摸麥朗的臉。
“被你哄好了。”
麥朗聽到這兒話,臉頰升溫,摸了摸鼻子,嘴里嘀咕著:“被被我哄好了”
他現在的心情難以描述,高興是真的,但難過也是真的。
從第一次知道陸朝深的家庭情況,到親眼目睹陸朝深因為弟弟妹妹而不得不臨時改變旅行計劃,再到剛才的聊天中,一切的不幸都變成了被輕松帶過的一筆。
陸朝深看起來不需要任何人的愛和保護,是一個內核強大的人,但麥朗還是很想愛他。
在蜜罐和變質的酸苦瓜汁里分別泡了一會兒,麥朗想起那個還沒有被解決的“敵人”,又問:“哥,你白天在和誰聊天呢。”
“項目負責人,”陸朝深說,“怎么了?”
“沒啊,我就是想問問,”麥朗小聲地說,“走路都在和他聊。”
陸朝深看了他一眼,沒忍住笑出聲。
“我準備把這次劇本拿到的錢全部捐了。”陸朝深輕輕撓了撓麥朗的掌心,“不是有意要一直玩手機的,確實有點急事。”
“好吧,我就是怕你”
“怕你不開心,怕你玩得不開心。”
麥朗心里的石頭高高舉起,現在輕輕放下,迷迷糊糊之中,飄飄欲仙,說了一句:“看來不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嗯?”
“我沒說什么!”
靠,他怎么直接把心里話給說出來了。
“我想問你為什么要把錢給捐出去。”麥朗急忙說,“以前沒聽你聊過。”
陸朝深:“這個呢,之后再和你細說。”
“好嘞。”
兩人的手在兜里緊握著,麥朗緩緩撐開陸朝深的指縫,交叉插入。
十指相扣成功!
無人機被召了回去,在寂靜的夜晚中,陸朝深看著“意氣風發”的麥朗,發自內心地笑了笑。
當下這一刻,真的很值得紀念。
在這之前,他認為,家人的離開是一種擺脫不了的泥濘。
走在人生路上的每一步,鞋底都會沾滿一進屋就會踩得到處都是的泥巴,它不會把褲子搞臟,但需要時刻小心,稍不留神就會打滑摔倒,伴隨著成長的陣痛,心里長出一個巨大的缺口。
老實說,人的不幸有太多種原因了,陸朝深不想把它全部歸根于家庭,這樣做并不會得到任何好處。反而會深陷桎梏,無法自拔。
他向麥朗傾訴的一切,句句屬實。
很多時候,新生活的開始,或許只需要一個節點。
而現在,這場持續了七年的回南天,終于被沖散了。
世界煥然一新,指日可待。
第50章 告白
四人小分隊在公園里匯合, 麥朗不好繼續牽著陸朝深的手,改為搭著他的肩膀。
這次行動雖然有一定的瑕疵,但總體來說很完滿。
“驚喜吧, 意外吧, ”唐思穎說,“人家Mikel為了搞這個無人機群, 還特地聯系了斯德哥爾摩的專業團隊。”
麥朗在陸朝深旁邊乖巧地站著,大氣不敢出。
說什么都可以, 千萬不要提起最后那四個字啊。
“很驚喜, 很意外,”陸朝深說, “所以今天下午在屋里說話的人是團隊人員?”
麥朗點點頭:“對, 沒想到這么一個小小的表表演也要那么多人。”
“可惜啦,最后的燈沒電了,”陸安迪說,“對了, 小麥哥,那行字到底是——”
麥朗連忙說:“我記不得了。”
陸安迪一臉茫然。
“哎, 管它是什么, 好看就行了, ”陸朝深出來解圍,“走吧,時間還早,我們回去玩UNO怎么樣?”
陸安迪:“UNO”
麥朗鼓著腮幫子, 差點把魂魄也呼出去。
UNO是國外的一種大眾桌游,陸安迪第一次聽說這種游戲,唐思穎和陸朝深邊走邊給他講規則, 麥朗借著機會溜到后排,把手機亮度調到了最低。
用無人機表白的計劃最開始其實是麥茜想出來的,作為幕后金主+主謀,計劃才進行到一半,麥茜等不及發來問候。
Michelle:「完成得怎么樣了?」
ML:「 [小哭] 」
ML:「最后那幾個字出了點問題 [大哭] 」
Michelle:「有照片或者視頻嗎?給我看看 [勾手] 」
ML:「【圖片】」
過了一會兒。
Michelle:「沒有一點問題,如果對方視力是正常的,絕對懂你是什么意思。」
Michelle:「不過這不是重點,你表白了嗎?」
ML:「沒呢。」
ML:「燈沒電,我就不想說了。」
Michelle:「Jeez(天哪)」
ML:「姐,你覺得我還有機會嗎?」
Michelle:「這森*晚*整*不是有沒有機會的問題,你得先開口啊。」
ML:「我也想的嘛 [委屈],我怕他拒絕我。」
Michelle:「哎呦喂,相信我,他不喜歡你早就拒絕你了!聽我的!!」
ML:「啊啊啊啊」
ML:「那我重新再想想辦法吧。」
Michelle:「Just do it(干就完了)」
Michelle:「表白計劃建議2.0.pdf 」
麥朗把文件下載了,打了很多字又刪掉了,從小到大,他姐的決策和判斷就沒有失誤過,但當主要對象變成了陸朝深之后,麥茜的高大威武,足智多謀的形象也不咋管用了。
難道這就是戀愛腦嗎?
麥朗正思考著該怎么辦,陸安迪突然轉過頭問:“小麥哥,我們明天去哪兒玩?”
“哥德堡,”麥朗做賊心虛般地收回手機,“具體的地方還沒想好。”
“那先別想了,”陸朝深對他說,“來兩把UNO。”
四個人坐在客廳的毯子上,圍成一個圈。
經過一番指導,陸安迪還是聽得稀里糊涂的。
“UNO的游戲規則很簡單,開局,每個人手上會拿到七張牌,一般都是各種顏色的數字。”唐思穎實操上手,“比如說,我出了一張紅色的3,那么你有兩個選擇,跟一張紅色的牌,或者跟一張數字為3的牌。”
陸安迪看了眼手上的牌:“如果我都沒有呢?”
坐在陸安迪旁邊的麥朗說:“那你要摸一張,然后換我出。”
“哦,懂了,”陸安迪復盤剛才聽到的,“然后誰先把牌出完,誰就贏,剩下一張牌的時候要大喊一聲‘UNO’,否則就要重新摸七張。”
陸朝深:“完全正確。”
游戲開始,出牌順序依次是,唐思穎—陸安迪—麥朗—陸朝深。
牌可能沒有洗勻,第一輪的數字牌居多,有牌就出,沒牌就摸,沒有特殊的道具牌,場面一片和諧。
陸朝深:“黃7。”
“接下來請恭迎我們本場游戲的第一張道具牌,”唐思穎看了眼下家,表情神秘,“加兩張。”
陸安迪問:“我要摸兩張嗎?”
唐思穎問:“你手上有和我一樣的道具牌嗎?”
“有。”陸安迪說,“但上面寫的是加四張。”
“有就可以打出來,”唐思穎說,“加牌的數量,會一直累積到下一個出不起道具牌的人身上。”
陸安迪的下家是麥朗。
“騷瑞咯,”陸安迪打出:“加四。”
麥朗在桌下用腿蹭了蹭陸朝深的小腿肚,陸朝深抬頭看他,手上的牌漏出來一些。
陸朝深也有一張。
“我也有,”麥朗放心地打出道具牌:加兩張。”
陸朝深繼續跟上:“加四張。”
“Woc!”唐思穎張大嘴,“你怎么還有?”
陸安迪哈哈大笑:“思穎姐姐你一共要摸十二張哈哈哈哈。”
“誰給你說的?”唐思穎冷笑一聲,把牌夾在手指間,緩緩打出,“我再加兩張。”
陸安迪:“我還有一張哦,加二。”
麥朗:“我摸吧。”
“你沒有道具牌了嗎?”陸朝深問。
麥朗把手上那張道具牌給藏好:“沒了。”
陸安迪:“哈哈哈哈哈哈!二十張!!”
陸朝深看了他一眼:“安迪。”
安迪閉嘴了。
唐思穎湊熱鬧,問陸朝深:“你也沒道具牌了嗎?”
“沒了,”陸朝深說。
“繼續繼續。”
麥朗手上的牌多得可以拿去單開一把斗地主了,基本上離勝利遙遙無期。反觀陸朝深,因為被擋下一刀,很快成為了第一個出完牌的人。
先贏一把,陸朝深去了趟洗手間。
趁著有點個人時間,他蹲在馬桶蓋上,平復了一會兒心情。
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了,他只是下意識地冷靜,然后站在一個沒有情緒的上帝視角,觀察著一切,殊不知自己才是整個事件的主角之一。
陸朝深想了想,把拍到的所有字給拼接了起來。
證據充分,沒有懸念,沒有疑問。
就算陸朝深再怎么悲觀,都改變不了板上釘釘的事實。
麥朗喜歡他。
他也不得不承認,他很喜歡麥朗。
而且是很濃烈的喜歡。
不過還有個事情他仍不明白,麥朗最后為什么沒有把那句話說出口。
是因為他在第一時間讓出了一片緩沖地帶嗎?
還是在試探些什么?
他只是不想那么尷尬而已。
陸朝深自言自語:“我是不是應該主動一點?”
可他在這方面沒有任何經驗,身邊的人也沒有,他唯二的知心好朋友里,唐思穎眼中只有自己的宏偉事業和看別人談戀愛,蔣徹也是萬年單身浪子。
總不可能問搜索引擎吧。
思考無果,以陸朝深對麥朗的了解,這次的事情之后,肯定會有一段空白期,所他決定暫時先放一放,回成都再好好想想這個事情。
等到他出去的時候,地上的三個人已經結束了“UNO”環節,開始討論明天到底去哪兒玩。
“哥,你快來過來。”麥朗說,“我們剛剛討論出了兩條路線,你看你更喜歡哪個?”
方案一:Liseberg游樂園,單玩一天
方案二:植物園和魚市組合
陸朝深摸了摸下巴:“我感覺都”
三個人異口同聲:“不能說都行。”
“行吧,”陸朝深端水端習慣了,說道:“你們先說你們的意見。”
陸安迪舉手:“我想去那個游樂園。”
唐思穎附和:“我也想去。”
“Liseberg確實不錯,”陸朝深想了想,看著麥朗說:“但是游樂場很多項目都不適合恐高的人玩。”
“不會的,”陸安迪已經在網上搜索起了關于Liseberg的攻略,“有兒童區。”
“是的。”麥朗尷尬地笑了笑,“很多項目并沒有多高。”
少數服從多數,陸朝深不好硬唱反調,反正他去哪里都一樣的。
“那就去游樂園吧。”
三個人悄悄對了個眼神。
上鉤了!-
Liseberg是北歐最大的游樂園,位于瑞典的第二大城市——哥德堡。
北歐人口少,工作日的客流量很一般,再加上人工維護成本過高,所以Liseberg每年只會在節假日的時候開放。
陸朝深他們來得正是時候,Liseberg上一波萬圣節的裝飾還沒有完全拆除,場景布置得和童話里的反派小鎮一樣,路邊的綠化帶中長出了中世紀風格的南瓜莊園,麥田中會哭的稻草人,在舉行某種古老祭祀儀式的邪惡巫師,長相怪異的小丑拿著電鋸,時不時動一下,嚇跑像唐思穎和陸安迪這樣的小孩,嚇懵已經老大不小的陸朝深。
麥朗偷偷觀察著他,然后悄無聲息地把人摟在自己懷里。
Liseberg游樂園的面積不大,但是娛樂設施豐富多樣,而且即使是在周末,人也非常少,幾乎都不用排隊。這里還擁有全世界最高的跳樓機,油管上有不少旅游博主去挑戰過。
之前麥朗的粉絲還催他去體驗一次,如今看到了這跳樓機的真面目,他覺得比起滿足粉絲,自己的命好像更重要一點。
由于四個人對刺激項目的接受程度不同,行動變得非常礙手礙腳。
唐思穎:“玩跳樓機嗎?”
陸安迪:“我要玩!”
麥朗這下是真不能逞強了,搖頭道:“我確實玩不了。”
陸朝深:“換一個嗎?還是你們先去玩?”
唐思穎:“那要不這樣吧,我們先坐一下最基礎的過山車,如果大家對這個的反饋差不多,我們就繼續玩。”
陸朝深問麥朗:“你有問題嗎?”
麥朗回答:“沒有。”
Liseberg的招牌過山車——Balder,百分之90都是由木頭構成的,是游樂園里最不嚇人的過山車。陸朝深和麥朗選的是最后排,視野被遮擋地差不多,基本上看不到有多高。
伴隨著軌道滑行的轟隆聲,尖叫聲和吶喊聲此起彼伏。
接著,體驗感變化遵循著這個規律:失重—恢復正常—失重—還沒來得及恢復—又失重。
Balder的速度很快,從過山車下來,四個人的評論兩極分化。
陸安迪和唐思穎一致認為,Balder的刺激程度很一般,高度和速度甚至不及國內的歡樂谷。
麥朗驚掉下巴:“你們是認真的嗎?”
陸安迪驚掉小下巴:“你是認真的嗎?”
陸朝深笑了笑:“算了,沒關系,我和小麥去兒童區,你們倆去別的地方玩,注意安全,我們六點在門口集合。”
唐思穎舉起一只手,比了一個OK,也不知道是給誰看的。
“收到!”
沒了麥朗的“束縛”,兩位如脫韁野馬,直奔跳樓機和超大擺錘。
Liseberg的兒童樂園叫做Kaniland兔子島,一丁點兒大的地方,里面全是很安靜,速度很緩慢的觀光項目。
陸朝深和麥朗選了一個觀光小火車,進場后,兩個高大的成年男子與周圍的小朋友格格不入,像是兩個鋼鐵機甲的腳邊站了很多個小小的手辦。
小火車懸空了大概有十米高左右,下面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倆。
“別有心負擔,”陸朝深安慰他,“我和你一樣,也不習慣那種很高很刺激的項目。”
麥朗點點頭。
有點羞恥心,但不多。
“哥,你等會兒可不可以陪我去坐一次摩天輪。”
陸朝深看著他:“你剛剛不還在點頭嗎?“
麥朗:“我有話想和你說。”
“這里不行嗎?”陸朝深問。
他實在是不忍心麥朗虐待自己。
“人太多了,”麥朗心率緩慢上升,“不是很方便。”
既然麥朗主動提出要坐,陸朝深自然答應:“好吧。”
摩天輪這種東西,一般來說都是情侶喜歡坐的,排隊的時候,前后的人都在膩膩歪歪談情說愛,陸朝深被夾在中間,感覺有點不適應,麥朗也沒找他說話,他便拿起手機和之前的項目聯系人溝通捐款的事情。
聊了一會兒,忽然,人群中傳出一陣類似于“Oh”這樣的驚呼聲。
陸朝深抬頭,跟隨旁人的視線吃瓜,尋找核心人物,發現大家感嘆的對象
是麥朗?
麥朗不知何時已經跑到了排隊圍欄的邊緣,把手背在后面,掩飾著什么東西,但陸朝深還是發現了。
是一大束玫瑰花。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那個已經跑遠了的,落荒而逃的人好像是唐思穎?
陸朝深愣了一下,心跳陡然加快,無數的亂七八糟的念頭在腦海中飛速閃過。
麥朗的手躲躲藏藏,雖然并沒有什么效果,事情的來龍去脈也不難猜,但陸朝深只能裝瞎,強裝鎮定,在眾目睽睽之下,繼續心無旁騖地玩手機,雖然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如果人的眼神能發出光線,那么現在陸朝深的臉應該亮得看不到五官了。
跟著隊伍慢慢挪動,等他們上座艙的時候,人群中傳來一陣起哄聲。
關門,聲音被攔在門外,兩個人面對面坐著,陸朝深看窗外的風景,麥朗看手上的花,也不說話,因為都知道接下來會發聲什么——座艙里只有兩個人,而麥朗把花帶上來了,這花是送給誰的,顯而易見。
相比昨晚,沒了無人機表演作為注意力的轉移點,氣氛非常微妙,非常尷尬。
陸朝深長這么大,被要過聯系方式,被當眾表過白,收到過情書,但這次真的不一樣。
因為麥朗也是他喜歡的人。
剛才那么淡定,有百分之八十都是演出來的。
此時此刻的心情,有點像考完試等成績公布的時候,一不小心在老師辦公室瞟到自己位居第一名的好成績。身邊有同學提前祝賀稱贊一頓夸,中間可能夾著一點陰陽怪氣;有同學問“是真的嗎?”;有同學偷偷跑到辦公室再次確定,然后大張旗鼓地宣揚起哄:“哇,是真的!誰誰誰太牛了!”
陸朝深有過這樣的感受,也能精準地描述出來。
緊張,難以掩飾的激動,裝作不在意,眼中依舊滿是期待,甚至在等待的過程中有一絲煎熬。
他不會將這些情緒表現在臉上,一般人也看不透,但相比于年齡比他小很多的麥朗來說,就不一定了。
麥朗抱著玫瑰花束,坐立難安,心里默念著麥茜的話:Just do it。
他現在大部分的不安都不是來源于恐高,而是焦慮。
萬一陸朝深拒絕了怎么辦?是不是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
摩天輪靜靜地托舉著座艙,越升越高,下面的人越來越小,直到快要縮成了一個點,艙內依舊沉默。
在兩個人都不開口的情況下,總有一個人要站出來。
陸朝深迅速在心里演習了一遍要說的話,然后往前靠了靠,手肘撐在腿上,手掌托著下巴。
“小麥,說吧。”
陸朝深的語氣沒有那么穩重,更像是和同齡的朋友講話,“你要和我說什么?”
麥朗看了眼他們現在的高度。
還不夠,還差一點。
“嗯”
麥朗組織了一下語言,先把花遞給他,“這是送給你的。”
精美的黑色包裝紙里的紅玫瑰看起來剛沒摘多久,花瓣散發著很濃郁的香味,陸朝深聞了聞。
“謝謝你的花。”
陸朝深笑了笑,“你要不也聞聞?”
“不用了哥,我已經聞過了。”
總算是歡快一點了,麥朗稍微松了口氣。
座艙已經到了最后的上升階段,陸朝深把花放在懷里,說:“你繼續說,我聽著。”
“好。”
麥朗在心里背了一遍要說的話,然后一字一句地說:
“哥,你知道嗎?關于摩天輪,有一個,很浪漫的預言。”
陸朝深看著他,搖搖頭。
“據說…”
麥朗緊張得快無法呼吸了,“在摩天輪最頂點親吻的 愛人,會一輩子在一起。”
親吻?
陸朝深的心跳也快要到極值了。
麥朗喉結上下滾動,“我…”
時間不夠了,不能掉鏈子了!
麥朗鼓起勇氣,飛快地說一句:“我喜歡你。”
陸朝深怔住了。
就算知道麥朗會這樣說,但親耳聽到的時候,還是覺得很不真實。
“我對你的喜歡,不是朋友之間的那種喜歡,也不是弟弟對哥哥的喜歡,是想做你男朋友的那種喜歡。”
藏了兩個月的話終于說出來了,麥朗如釋重負。
陸朝深沉默著,手心出了好多汗,昨晚睡覺的時候,他已經想好了表白計劃的雛形,結果今天麥朗就自己主動送上門,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所以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才是最好的。
是直接說“我答應你”?還是說“哥也喜歡你”?
然而,這種顱內思考的沉默,對于麥朗來說是一種不詳的信號。
陸朝深正醞釀著一個大膽的想法,麥朗突然語氣沉沉地說:“那個哥,你不需要有什么心壓力,我知道你可能不喜歡我這種類型男生,平時只是把我當成你的弟弟。”
陸朝深插不了話,手把花束的包裝紙攥得皺巴巴的。
“不過我覺得有些話不說出來,憋著難受,我單純地表達自己的想法和心意而已,你不用著急接受,你也不用——”
話音未完,滾燙的臉頰突然傳來一陣溫柔的觸感。
麥朗的眼睛瞬間睜大。
陸朝深坐回去,抿了抿嘴。
剛才主動去親麥朗,他敢說,這是除了兩個月前說走就走去北歐旅游之外,做過的最勇敢的事情了。
與那些喜歡有著開拓精神的人不同,成長環境決定著他更喜歡穩定,喜歡已知。他會花很長的時間去筑起屬于自己的舒適圈,確保這個圈子不會再變化。
然而,自從在哥本哈根和麥朗相遇后,麥朗就成為了他生活中唯一的變量,按來說,這是未知的,不可控制的。
所以他會悲觀,會退縮,卻又遲遲不忍心掐滅心中最后的那點微弱的余火。
直到他發現,影響這個變量的最大因素,竟然是自己。
當一切都已經明了的時候,他才敢去接納,探索。
很幸運的是,在尋找真相的途中,那些撿到的所有的碎片,都成了可燃物。
醉酒后那晚聽到的那句十分不清楚的“我喜歡你”,備忘錄里的告白計劃,無人機組成殘缺的告白文字,以及站在林間,對視時的欲言又止。
火,隨即燎原。
燒掉了所謂的舒適圈和模糊的邊際線,堅硬沉重的外殼不復存在,直至今日,兩個人獨立的個體,終于站在了一起。
他不是一個擅長直抒胸臆的人,但能在自己的舒適圈盡情施展,大膽地行動。
所以,如果沒想好怎么回答。
那就親一口吧。
“不用緊張。”
陸朝深變回了能夠引導小孩的大人角色,說:“想說什么就說什么,不要害怕。”
麥朗被親懵了,下意識地“嗯”了一聲。
他剛剛被陸朝深親了?!
也就是說,陸朝深同意了?!!
摩天輪還有十幾秒就要到達最高點,麥朗如夢初醒,表白計劃還剩最后一步。
“哥,”麥朗盯著陸朝深的嘴唇,咽了咽口水,“那我可不可以”
陸朝深提前點了點頭,拉著他的手,小聲地說:“可以。”
Just do it。
這句話變成了一把鑰匙,麥朗感覺脖子上的沉重銬鏈被徹底解開,新鮮的空氣順著喉嚨灌入肺腑,為了讓自己不那么害羞,麥朗立刻戴上了衛衣帽子,遮住了自己通紅的脖子和臉,然后湊了上去。
一眨眼,兩人的距離不過一指,在四周一片晴空萬里中,制造了一片小小的靜謐之地,就像在哥本哈根的初見,開門對視時,投下的那片陰影。
不過與之前不同的是,藍色的海洋,變成了一片小小的,僅一人可見的湖泊,棕色的土壤也長出了旺盛的,名為“愛”的草木。
座艙在摩天輪的最高點停留的那一瞬,麥朗注視著陸朝深的眼睛,撫摸著他的臉——
毫不猶豫地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