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情侶
陸朝深是一個情緒很穩定的人。
不是他自戀, 也不是他單方面給自己貼的標簽,是身邊所有人都這么說。
從大一那會兒還會為了獨自在食堂吃飯而感到尷尬,到現在, 除了弟弟妹妹們之外, 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情緒起伏太大會讓自己很累,對于一個心思細膩的人來說, 成為一個淡淡的人,能規避很多不必要的傷害。
任何事情都有相應的解決方法。
陸朝深把剛才的事情強制移出大腦, 吃到一半, 面前突然多了一杯血色的液體。
是番茄瑪麗。
“先生您好,您點的特調雞尾酒已送達。”
抬眸, 麥朗正蹲在桌前, 衣領扣子還是沒扣上,瞟一眼就看到一大半。
陸朝深吃了一口甜品,把番茄湯的酸味藏好,問道:“你調的?”
“當然不是, 哥你也太高看我了,”麥朗看著他, “我只負責端酒。”
“飯吃了嗎?”
“早吃了, ”麥朗說, “和酒吧的那幾個哥哥姐姐吃的。”
“挺好的啊,找到新工作了。”陸朝深看起來有些餓,說完就繼續吃,沒有想要繼續聊下去的意思。
麥朗沒多想, 主動說道:“我下午太無聊了,就去問Knetu能不能給我找點事情做,他說我可以去酒吧前臺幫幫忙。”
“所以你就去換了這身….”陸朝深看著他的衣服, 意有所指。
“哦,這個啊。”
衣服太緊,只能再往上扣一格,麥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本來不想穿這個的。”
陸朝深扯了下麥朗胳膊上的皮圈,沒忍住捏了兩下。
“這個也是?”
“他們說戴這個會顯得更大一點。”
麥朗使了點勁,讓它變得硬邦邦的。
“硬不硬?”麥朗挑了挑眉問。
陸朝深沒依著他,說:“人在用力的時候,肌肉都是硬的。”
麥朗不服氣:“但我的更硬啊。”
陸朝深微微勾起嘴角,沒說話。
麥朗蹲了一會兒,蹲累了,跑到陸朝深身邊坐著,趴在桌上,枕在臂彎里。
藍色的瞳孔里映著陸朝深吃飯時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
餐廳里所有的聲音都主動繞過了他們這一桌,形成了一個封閉的無聲區。
麥朗總感覺現在安靜得不正常,但很快又反應過來,陸朝深好像一直都是這樣,吃飯斯斯文文,慢嚼細咽的。
陸朝深呢,確實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剛才,麥朗和女游客互動畫面,在他的腦袋里出現又被刪掉,反反復復好幾次。
陸朝深平靜地擦了擦嘴。
一分鐘忘不了,那就兩分鐘,三分鐘,直到不會有任何情緒為止。
“你還要待在吧臺嗎?”陸朝深問。
“看情況,”麥朗說,“你要回酒店了?”
陸朝深點點頭:“下午拍得有點累,想回去休息。”
原來只是因為太累了才這樣。
“好,”麥朗放心了,隨即改變主意,“那我也回去。”
出了溫室,冰島進入藍調時刻,主題酒店離溫室有一段距離,麥朗換掉工作服,主動幫陸朝深拉著從車上拿下來的行李。
Formar到酒店只有一段林間小路,溫度驟降的風徐徐吹著,不過已經夠用了,陸朝深現在非常冷靜,仿佛坐了時光機回到了一個時之前,沒有回去找麥朗,然后什么事情沒有發生。
對,就是這樣。
陸朝深想通了,開始關心起麥朗。
“下午看了嗎,視頻數據咋樣?”
“還沒呢,”麥朗說到這個,嘆了口氣,“我不敢點開,太緊張了。”
陸朝深很能解這種心情,說道:“放寬心,不用焦慮,我以前寫視頻腳本和寫劇本的時候,比你還嚴重,很怕自己的作品不被別人喜歡,有段時間甚至整夜整夜地失眠。”
現在回想起來,那段日子真的是跌宕起伏。
麥朗的表情變得有些嚴肅:“那你怎么調整的呢?”
陸朝深沒回答,問道:“你有沒有發現,就算上一期丹麥的攻略做得那么好,也有人說你?只不過比以前少很多了。”
麥朗點點頭:“一直都有人那樣說。”
“但我真的覺得,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陸朝深說,“有人討厭,有人喜歡,大家口味各不相同。”
過高的期待,本身就是一種無形的暴力,不管是對別人還是對自己。
“明白。”麥朗說。
“況且,創造力本身就是一種可貴的東西。”陸朝深說。
“我的也算嗎?”麥朗問。
陸朝深反問:“怎么不算呢?”
麥朗慢慢地被說動了:“那我酒店就去看看。”-
來農場之前,Knetu就已經給他們看過酒店的照片了,新開發的主題酒店確實不錯,依舊是獨棟式的,很有自己的特色。
唯一的缺點就是離溫室太遠了,車開不進去,路上又沒有其他的代步工具。
走了二十多分鐘,陸朝深感覺自己又老了一歲。
門口有一個小小的花園,里面的品種加起來比他們在冰島看到的所有的種類都還要多。
屋里提前開著暖氣,色調溫暖,大部分家具都是木質的,還有藤編的椅子,風格偏復古,陸朝深把行李放在客廳,到處轉了轉。
桌子上擺著一封信,陸朝深打開看了一下,越看越不對勁。
麥朗在房間門口站了一會兒,問“哥,你咋不進來?”
“等一下,我看看還有沒有其他房間。”
麥朗心里咯噔一聲,“這兒只有一個房間。”
陸朝深把信歸位,外面的布局還看不出來,但臥室就很明顯了。
精巧的小夜燈,配對的拖鞋和牙刷杯,床頭的墻壁上掛了一個用亞麻還是某種草類編織而成的番茄形狀的裝飾,里面還有一個愛心圖形。
麥朗輕咳一聲,“要不我們…”
陸朝深的心被刺了一下。
在路上的時候,他本來打算徹底翻篇的,不過現在看來,今天這一頁有些太沉重,卡在中間不動。
翻不過去了。
“好啊,換一個吧,”感性終究占了上風,陸朝深的語氣和平日里無異,“給Knetu打個電話?”
麥朗愣了神,其實他想說的是“要不我們就住這兒”,剛才只不過是想征求陸朝深的意見。
但是
好吧。
Knetu很快趕了過來,陸朝深搶在麥朗前面,主動上前交流,發音標準,沒有任何障礙。
麥朗緊緊握著手機,只能在旁邊干聽著,以下是小麥翻譯家帶來的“分房事變(無刪減版)”。
Knetu:“遇到什么問題了嗎?”
陸朝深:“很抱歉這個時候讓你來,我們住這個酒店,可能不太合適。”
Knetu撓了撓頭,表示不解:“不好意思,我以為你們會喜歡。”
陸朝深笑了笑,解釋道:“酒店很棒,但我和Mikel想換一個房型,最好是有兩個房間的,據我的觀察,來這里度假的多數都是以家庭為單位。”
這話是事實,麥朗的視線墜落到地上,眼神光暗淡了下去。
Knetu看了眼麥朗,掩飾住臉上的意外:“Oh,原來是這樣。”
陸朝深:“明天我們依然會拍這個房子的視頻,只是不住這里而已。”
Knetu:“沒關系。”
陸朝深又問麥朗:“可以嗎?”
麥朗笑不露齒,表示同意。
趁著Knetu在,陸朝深把今天拍攝的事情,還有其中遇到的問題一次性都說完了,順便了解一下后續的拍攝計劃。
麥朗偶爾插幾句話,還是被陸朝深強行帶著的。
到了新的屋子,等Knetu走了之后,麥朗終于沉不住氣了。
“哥,你不喜歡剛剛那個房間嗎?”
“那是情侶酒店,”陸朝深也不避諱什么,直接說出來,“這種標準的房型才是我們要測評的。”
對啊,那是給情侶睡的。
可是
麥朗感覺有塊石頭堵在嗓子眼,吞不下去,也吐不出去。
憋屈死了。
“好像也對。”麥朗尷尬地笑了笑。
陸朝深從他手中拿回行李:“準備一下吧,我們等會兒拍個一鏡到底。”
門一關,聲音把一塊蛋糕被切成了兩半。
回到房間,陸朝深躺在床上,望著燈發呆,閉上眼。
炫影在眼中殘留,老實說,他有點后悔。
有一個不得不承認的事情是,他吃醋了,并且還在賭氣,這種占有欲已經完全超過了普通朋友的界限。
陸朝深捂著臉,不停地在內心審視著自己的所作所為。
會不會太刻意了?
情侶酒店又怎樣,他和麥朗已經睡了一路了。
矛盾,具有特殊性,陸朝深找的借口,邏輯自洽,但從動機來講,完全不符合常。
“多大人了啊,”陸朝深自言自語地說,“還在計較這些東西。”
正想到一半,麥朗突然在門外喊:“哥——”
陸朝深打開門,麥朗拿著平板立馬沖進房間,“快看我的視頻!!”
陸朝深很快調整好狀態,接過平板,沒去看麥朗的臉。
合情合,熱度再次破了賬號的記錄,其中,第二期視頻“小鹿國度”還入選了B站最新的每周必看。
“不錯不錯,還進了每周必看。”
陸朝深不是很懂這個欄目的入選標準,但視頻的反響確實非常好,評論區擠進了很多不是麥朗粉絲的自來水用戶,畫風也轉變了很多,麥朗也有勇氣互動了。
@心德拉101:「兩個帥哥待在一塊兒就是養眼啊,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他們一起去給小男孩兒唱生日歌的時候,心里真的溫暖,果然,世界的美好不分地域 [欣慰] 」
@麥朗Mikel 回復:「謝謝!」
@我的嘴很硬」:「我愛那個草原上的那兩個背影!」
@麥朗Mikel」回復:「我也很喜歡」
@暫時全程:「本人是丹麥留子,網上說的那些歧視現象確實存在,但大部分人都很好很熱情,感謝up傳遞的正能量」
@麥朗Mikel 回復:「愿世界Peace&Love」
除了這些,麥朗把夸陸朝深的都通通贊了一遍。
@地球上只有一個:「最后那個小美人魚的鏡頭真的絕了,配合著BGM我差點看哭啊」
@小瓶蓋兒回復:「 [大哭] 攝影肯定看過小美人魚5555」
@啞洗洗回復:「同為編導生我真的跪了,好強大的鏡頭語言,隔著屏幕都難感受到悲慟孤獨,求新朋友出教程!!!!」
評論區幾乎全都是夸的,翻了很久都找不到一個惡評,但即使是這樣,陸朝深也不敢多看。
“好多人夸你啊哥,”麥朗臉上居然有一種很強烈自豪感,“你簡直就是我的神。”
陸朝深笑著,擺了擺手:“不要把功勞攬我頭上,換一個專業的人來都是一樣,重要的是你,視頻因為你才變得獨特。”
不可置否的是,在視頻制作上,陸朝深除了提供專業性指導,其他的都只能算是建議。
麥朗的學習能力強,不盲目接受改動,有自己的想法和創意。
拋開鏡頭來說,之前的視頻熱度那么高,除了看臉和身材的,最重要的,其實是情緒。
陸朝深忘不了第一次在哥本哈根看麥朗視頻的時候,蓬勃旺盛的生命力溢出了屏幕,看完心里很明朗,其視頻內核,可以說是互聯網獨一份的。
這個看起來很幼稚,心年齡比實際年齡要小幾歲的人,每次都能精準地把握視頻風格,將有限的素材進行最優組合,發揮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而且工作效率也很高,稍不注意,人家就把視頻做好端到你面前了。
麥朗接受了陸朝深的贊揚,很自然地坐到了床上,嘻嘻哈哈的。
“那我可以得到獎勵嗎?“
陸朝深有種很不祥的預感。
“你要什么獎勵?”
麥朗脫了鞋,在床上攤成大字,手和腳擺來擺去,就差把那句“我想和你睡”說出口了。
陸朝深沒說話。
見對方還沒什么反應,麥朗坐起來,拉著陸朝深的手腕。
“哥~”
陸朝深內心正發動著世紀大戰,雙方打得死去活來的那種。
“Luka哥,朝深哥,我的好哥哥,我真的不想一個人睡。”
麥朗眼神充滿著渴望與乞求,雙手合十。
“好不好嘛,ball ball you(球球你了)”
第32章 白馬
求也不管用, 麥朗就繼續拉著他的手腕晃啊晃,持續了兩分鐘的軟磨軟泡后,陸朝深被弄得頭疼, 另一只手對他做了一個冷靜的手勢, 說:“停一下停一下。”
麥朗真就停了,有些委屈地望著他, 也沒把手收回去,大拇指有節奏地揉著, 感受規律起跳的脈搏, 力度很輕,但陸朝深還是察覺到了。
最開始還會覺得這是小孩子行為, 待了一段時間, 一切都變了味。
“讓我想想。”
麥朗只能在內心喊冤:為什么今天還要想一想!
陸朝深安靜了一會兒,世紀大戰也打完了,贏的那方是險勝,打得傷痕累累, 質問著奄奄一息的輸家。
何必這樣呢。
陸朝深回應,對啊, 何必呢。
反正再過半個月就要分開了, 這段機緣巧合之下的合作關系也將走到盡頭, 兩個人的關系,干干凈凈的,一眼就能看完所有的結局。
無非是,之后回錦城了偶爾會見上一面, 頻率肯定是以幾年一次為單位,敘舊的時候,可能還會為自己曾經做的種種事情感到尷尬, 關系也不會有現在這樣親昵。
如果他按照正常的劇本和麥朗相處下去,收好一些沒有必要的心思,故事也是完美的,他寧愿安于現狀,不去冒那個風險,面對太多的未知數。
在北歐的這段柔軟的時光,會變成在平淡生活里建起的一座海市蜃樓,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就是這樣,奇妙又脆弱,頑固又淺薄。
過了這么久,想主義的毛病還是改不掉。
想到這兒,陸朝深把自己說服了,突然很輕地笑了一下,搞得麥朗云里霧里的。
麥朗手上不禁用了點力氣,又問:“可不可以嘛。”
“可以是可以,”陸朝深瞄了眼麥朗的手,“但我想知道你為什么不想一個人睡?”
“就是”
麥朗被自己匱乏的語言系統給擊倒,嘶了半天。
“哎呀,反正我不想一個人睡,我們在冰島一直都是一起睡的,我們不能打破規則。”麥朗據力爭,用盡畢生所學,“兩個人睡更暖和,而且你想啊哥,這個房間給我倆睡,另一間就拿來拍一鏡到底,多好,天衣無縫。”
“不一定要兩個人睡才暖和吧,可以開暖氣,”陸朝深繼續刁難,“而且那么多房子,夠睡的,大不了再重新找一個拍素材,Knetu肯定不會介意。”
“這不一樣。”麥朗說。
“哪里不一樣?”陸朝深問。
“因為我是小麥,”麥朗不走尋常路,說,“小麥需要長在陸地上。”
陸朝深指了指自己:“我是陸地?”
麥朗小雞啄米式點頭。
一個無厘頭但又無法反駁的由。
陸朝深終于繃不住,笑出聲了。
“你怎么這么”
“對啊,我很聽話的,”麥朗主動接話,“我睡地板也行。”
“我怎么可能會讓你睡地板。”陸朝深徹底失守,捏了下他的臉,頭往門口那兒偏了偏,
麥朗如刮彩票中十萬大獎:“真的?”
“過時不候。”陸朝深說。
麥朗拖鞋也沒穿,風風火火地光腳沖出去再把行李箱搬進來,前后只用了十秒。
陸朝深略遲疑,問:“收拾得這么快?”
麥朗有些得意:“我就沒有把東西拿出來過。”
合著這小孩兒根本就沒有打算一個人睡。
吵吵鬧鬧一陣子,麥朗開始收拾歸納兩人雜七雜八的生活用品,陸朝深不是很喜歡用酒店和民宿的東西,什么剃須刀沐浴露洗發水啊,基本上都是自帶,麥朗每次收拾的時候就感覺自己在作畫,牙刷牙膏要放一起,一次性浴巾要放在順手的地方,如果不是住不了多久,他甚至還想把他和陸朝深的衣服拿出來掛在同一個衣柜里。
麥朗在浴室活動,不能在客廳和陸朝深說話,他不說,陸朝深也不會說,這片區域本身就屬于未開發狀態,一來二去,顯得更安靜了。
陸朝深把器材收出來擺一邊,累了就躺在藤編椅子上,表情很嚴肅,心里想著森*晚*整*明天拍攝的事情。
麥朗收拾完出來,看了陸朝深一眼又一眼,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總感覺有些反常。
“哥,”麥朗突然出聲,“我是不是惹你不開心了。”
陸朝深正在頭腦風暴,心不在焉,沒聽清楚,“什么不開心?”
麥朗已經有十之八九能確定了,重復問:“我說,我是不是惹你不開心了。”
陸朝深這會兒聽清了,沉默了會兒,思考著該怎么說。
他總不能回答吃醋了吧。
“剛才跟你開玩笑的,”陸朝深也不逗他了,溫聲說,“你說得對,冰島晚上這么冷,睡一起也暖和。”
“我今天真的只是太累了而已。”
“好吧。”麥朗繼續收撿,陸朝深說什么就是什么,他從不懷疑。
但懷不懷疑是一方面,他是真察覺到了陸朝深情緒有點異常。
“我還以為你心里有事。”麥朗說。
“你說的也沒錯,我心里確實有事,但也全都是裝的你的事,”陸朝深半真半假地說,“Knetu這次給的任務蠻復雜的,工作量至少是之前的兩倍。”
麥朗選擇性把陸朝深的話放進耳朵,聽到那句“我心里全都是你的事”,當即一陣風吹散烏云,樂呵呵地跑到陸朝深這邊來。
“我來寫吧,”麥朗說,“你今天先去休息,”
麥朗本想借著工作的事情和陸朝深繼續聊聊天,沒想到一談工作,更沒什么好聊的。
這種沒有太多話的狀態,一直維持到了上床睡覺。
陸朝深背對麥朗,夢回到在哥本哈根的第二天,也是腦袋里想了太多事,把精力都耗完了。就算他有入睡困難癥,也耐不住這樣造,困意一下子席卷大腦。
閉上眼睛沒多久,身邊一陣動靜。
麥朗翻了個身,像蟲子一樣扭過來。
“哥,你冷嗎?”
陸朝深什么也看不到,只覺得耳邊又酥又癢。
“有點。”他胡亂說。
話音剛落,陸朝深背后貼上一片堅實溫暖的胸膛,一只手穿過了他腰間,心跳通過骨骼和血管,聽得一清二楚。
“那我給你暖一暖。”
麥朗根本不覺得這樣的行為有什么奇怪的。
適應了幾秒,陸朝深怕這小孩兒又會多想,說:“這樣好多了,快睡吧。”
陸朝深強裝鎮定地輕拍著麥朗插過來的手,“之后幾天都很辛苦。”
麥朗也摸了摸他的手指。
“好。”-
麥朗以為陸朝深睡前的這句話,是為了安慰他而隨便說的,沒想到是真的忙得不可開交。
Knetu給他們的任務,從性質上看,算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外包視頻”。
和品牌廣告還不一樣,雖然Knetu說了很多次,不用過于專業,別太辛苦了,能做到一個簡單的科普效果就行,他更多看中的是麥朗的網紅效應。
但陸朝深在工作上是個徹頭徹尾的完美主義,力求把所有的部分都做到最好。
畢竟Knetu給的錢真不少,再怎么樣也不能對不住自己的良心。
Formar番茄農場采用蜜蜂授粉的方式,縱觀整個平臺,很少有博主的視頻涉及這個領域,所以這部分不再采用昨天場景鏡頭和空鏡頭,需要麥朗出場。
為了最小程度地打擾蜜蜂授粉,這次只進了五個人。
陸朝深推著攝影機進了溫室,換了一身養蜂人專用服,扭頭叮囑跟在他身邊的麥朗:“等會兒動作不要太大,說話小聲一點,忘詞了就打手勢。”
“我都記著呢,不會忘。”麥朗隔著防蜂網,看著陸朝深的眼睛,“哥,拍完你可以陪我去騎馬嗎?”
陸朝深眼下只想著工作的事情,想都沒想就同意了。
“乖,等這個結束之后,我們的工作就完成一大半了,到時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陸朝深撣去麥朗制服上的塵土,“但我提前說好,我不會騎馬。”
他小時候跟著爸媽去馬場,馬術的教練給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不要站在馬屁股后面,否則會被馬蹄踢死。
一遍不夠,再三告誡,從此,陸朝深對馬這種具有恐怖的摧殘力的動物避之不及。
“到時候我教你。”
麥朗說完,立馬恢復到工作狀態。
臺詞這部分,麥朗做的調研很成熟,在拍之前就已經和專業人員對過了。經過那么多次拍攝,兩個人的配合也越來也默契。
然而,想要把這部分拍好,難度不小,不僅要把蜜蜂震動翅膀的“嗡嗡授粉”的景象記錄下來,還要安排專業講解,以及除了授粉之外,所有的工作準備,比如放置蜂箱,觀察蜂群的健康狀態和監控動向之類的。
這一拍就是四天半,終于在第五天下午,Formar的所有視頻素材都已經拍攝完成。
Knetu光是看了素材都十分滿意,請他們吃了一頓大餐,讓他們在農場最后所剩無幾的時間里好好享受。
回到餐廳,麥朗從里面拿了兩個甜筒,都是粉紅帶一點深紅,不過顏色的深的程度不一樣。
“喜歡吃酸一點的還是甜一點?”麥朗問。
陸朝深知道麥朗很喜歡吃甜食,便說,“酸一點的吧。”
麥朗把顏色淺一點的那個給陸朝深,然后等著他先咬一口。
“好吃嗎?”麥朗問。
“還行,”陸朝深說,“味道挺特別的。”
麥朗也咬了一口自己的,說,“我的這個只吃得出來一點番茄味。”
“那要不要嘗一嘗我的?”陸朝深終于問。
就算兩個人關系好,但吃對方的冰淇淋他還是拿不準,但麥朗那個意思很明顯,就是想試一下他的味道。
麥朗張嘴,借著陸朝深的手,咬了一口。
“有點酸啊,”冰淇淋入口即化,麥朗被酸得皺了皺眉,“你嘗一下我這個,要甜很多。”
麥朗把冰淇淋懟在他嘴邊,陸朝深猶豫片刻,還是舔了一下。
兩人你一口我一口的,身邊突然多了一匹白馬。
Knetu站在白馬旁邊,沖兩個人笑了笑。
“Here you are. (這是你們的)”
Knetu把牽繩遞給麥朗,什么也沒說就走了。
留下兩個人,一個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像很興奮,一個一臉懵,并遠離馬屁股。
麥朗搓了搓白馬的脖子,解釋道:“這馬是我找Knetu要的,很溫順,可以騎到酒店旁的馬廄,這樣我們就不用走路了。”
陸朝深問:“只有一匹怎么辦?”
麥朗說:“你不是說你不會騎嘛。”
“然后呢….”
“等等,我先上去。”
麥朗踩著馬鐙,一跨就騎上去了,熟練得像一個王子。
“Luka先生,”麥朗指著自己前面的空位,“請您上來。”
陸朝深往后退了一步,“我坐你前面?”
麥朗聳了聳肩,表現得很無奈:“也只能坐著了。”
陸朝深:“那也不行”
“怎么不行,你不是想要代步工具嗎?”麥朗說,“我看你每天走這段路都這么累。”
“而且你說了,要陪我騎馬。”
陸朝深啃著了一口甜筒的外皮,內心想著,我沒說是這個陪。
他想中的陪,是看著麥朗騎馬,再拍照,然后自己坐下喝茶喝熱咖啡看書。
“我其實可以自己走”
一對視,麥朗又是那副委屈模樣,雖然一看就是假的,但沒辦法,陸朝深很吃這套。
溫室到酒店的小路暫時還不對外開放,四下無人,不好食言,陸朝深只好咬緊牙關,扶著麥朗的手,被輕輕松松拉上馬。
上馬之后又覺得好像也沒什么,馬背上的空間有限,但兩個人之間依舊保持一定的距離。
“坐穩咯。”
麥朗施法,白馬緩緩前進,如一葉白舟,在冰島溫度最適宜的時候駛入林蔭,沒有蟬鳴,沒有灼人的光線和過熱的氣流。
時針指在了最愜意的時刻。
騎到一半,麥朗把左手的韁繩放在他手里:“哥,你先拉著一下。”
隨后手伸長,把手機舉在他面前。
麥朗想來一張自拍,但距離還是有點不夠,再加上在馬上有點抖動,也沒帶云臺,只能又往前挪,兩個人緊貼在一起,手機把他們裝下的同時,陸朝深也徹頭徹尾地坐在麥朗的懷里。
前胸貼后背,從肩胛到尾椎骨,每個位置都有不同的異物感。
陸朝深抓緊馬鞍和韁繩,看著麥朗按下鏡頭,屏息凝神,十分不自在。
得虧是周圍沒人,不然他打死都不會上來。
“誒?”麥朗拍完把手機收回去,沒忍住埋頭聞了聞陸朝深的頭發。
“哥你換洗發水了?”
陸朝深被麥朗搞得雞皮疙瘩起一身,差點氣息不穩:“我昨天用的酒店給的,Knetu給我說他們的洗發水很好用。”
麥朗沒有移回去,不知道為什么,洗發水混著陸朝深自帶的體香,是真的很好聞。
視線再往下移,到了陸朝深唯一露出的耳朵和一小節脖頸,心越跳越快。
陸朝深突然喊他:“小麥。”
“我在。”麥朗如夢初醒。
“你把你褲包里的手機拿出來,”陸朝深說,“有點硌人。”
麥朗被梗了一下,差點從馬上翻下來。
“啊我現在手沒空,不太方便。”
“要我幫你嗎?”陸朝深問,“太硬了,有點難受。”
“不用不用不用不用,我來我來我來我來。”
陸朝深:“”
麥朗心虛地往后面挪了一點位置,后悔今天選褲子的時候為什么不選布料稍微硬一點的牛仔褲。
陸朝深:“沒事兒,這下OK了。”
到了酒店,兩人下馬后,麥朗突然蹲在了地上。
“你咋了?”陸朝深也蹲下來問他,“不舒服嗎?”
“我肚子疼,”麥朗頭低著,耳根紅透了,“現在還不能起來。”
大概蹲了有十多分鐘,麥朗腿都要蹲麻了才稍微好點,看了眼自己的褲子,慢悠悠地站起來,把白馬牽回去。
陸朝深問:“你肚子什么時候好起來的?”
麥朗不敢直視陸朝深的眼睛,結結巴巴地回答:“你你走了之后就就好了。”
第33章 離島
麥朗再三強調自己沒事之后, 陸朝深的擔心中仍帶有一絲懷疑。
他還是頭一次見肚子痛的同時還會伴隨著耳根緋紅的癥狀。
后來在為期兩天的田園度假生活中,麥朗再也沒犯過病,和Formar里的冰島友人們混得老熟了, 上午到溫室摘番茄, 中午就去餐廳里幫幫忙,榨番茄汁, 偶爾遇到兩個粉絲,順手簽個名合個影。
有余力的時候, 還會帶著陸朝深去馬廠里重溫, 但僅僅只走在前面拉繩子,美其名曰:更好地傳授馬術。
陸朝深騎了五次, 也沒學到個啥。
到了離別之際, 麥朗向Knetu承諾,這個月之內,一定把視頻做好發給他。
Knetu對這件事情已經完全放心,拍了拍他的肩膀, 留下一句:“Wish you two a stable and happy relationship! (祝你們感情穩定哦)”
陸朝深提前去取車了,麥朗看了眼人離開的方向, 雖然他心里清楚, 這一切都不過是旁人的一句玩笑, 但臉還是不知不覺地紅了一點。
“We will (我們會的)”麥朗對Knetu說-
告別番茄農場和Knetu,麥朗主動提出要開車。
陸朝深上下打量著這位新人:“容我質疑一下其安全性。”
“放心吧,這一節路我肯定沒問題,”麥朗說, “接下來都是康莊大道。”
“成語用得不錯,”陸朝深系緊安全帶,“那出發吧。”
麥朗激動地拍了一下車喇叭:“Lets go!”
兩天后, 他們將乘坐飛往挪威的航班,而到目前為止,冰島還剩下最后一個景點需要他們打卡,那就是大名鼎鼎的飛機殘骸。
陸朝深對此有所耳聞,來冰島玩,如果在各大平臺搜相關的旅游詞條,出現頻率最高的要么是黑沙灘,要么就是黑沙灘上的飛機殘骸。
他潛意識里認為,去過Malifela之后,再看黑沙灘就沒有什么新鮮感了。但開著開著,車兩邊的景象不是內部的蠻荒地帶,在冰島夏季的獨特變奏中,步入遼闊草原組成的綠色油畫,
陸朝深確定了一下:“我們是去飛機殘骸吧。”
“是啊。”麥朗說,“喏,前面那個有橙色涂漆的就是。”
陸朝深戴上框架眼鏡,問道:“我怎么覺得有點不太像呢?
“這倆是雙胞胎,”麥朗說,“那個網紅打卡點太多人了,而且我們已經開始去過比黑沙灘更好看的Malifela,我查了好久,意外發現冰島居然還有一個差不多的飛機殘骸。”
陸朝深:“聰明。”
下車,陸朝深對著飛機殘骸用百度識圖查了查。
資料顯示,飛機的型號名字叫做道格拉斯DC-3,隸屬于冰島的海軍基地,1973年,這架飛機在執行任務途中因燃油耗盡,不得不在附近的空地進行緊急迫降。
幸運的是,這起事故中沒有造成人員傷亡,機組成員全部生還。由于無法被修復回收,最后被永遠遺棄在迫降地點。
道格拉斯DC-3的機身外殼,在常年的風吹日曬中脫落了一小部分,但沒有黑沙灘的那一架嚴重,原材料缺失遮擋,開始生銹,空氣中沾染著金屬變異的味道。
陸朝深曾經在一本叫做《魚沒有腳》的書中讀到過,冰島在沒被開發之前,是一片荒蕪之地,年景不好的時候,幾乎無法居住,而這架失事飛機所在的地方,曾經是整個國家最糟糕的地區——凱夫拉維克。
「山很暴躁,每一個坡都能致命,凄厲的風帶著刺骨的寒氣,生活的艱辛、疾病與火山爆發幾乎洗清了這里所有的生命。」
整個國家,只有這里的居民最接近死亡。
但現在,已經全部變樣了。
殘骸周圍全是能沒過腳掌的野草,有一邊機翼與地面接觸,嚴絲縫合中也不可避免地擠進了一些泥土,引擎上布滿了苔蘚,剛到的時候,上面還停留著一些灰色羽毛的小鳥。
對比Malifela那樣的熔巖綠洲,飛機殘骸逐漸和大自然融為了一體,數年后,在腐朽中陪著冰島日升月落,逃離荒蕪,迎來春天。
麥朗繞著殘骸走了兩圈,沒發現“不準攀爬”的標識,便拉著陸朝深上去一探究竟。
同名為飛機殘骸,但道格拉斯DC-3的破損程度不高,其中,駕駛艙的座位還是完整的,能坐進去,前面的玻璃也消失了。
在封閉狹小的駕駛艙中,透過扭曲的框架,能看到外面的綿綿山巒,野草長風,也不失為一種全新的機長視角。
耳邊響起熟悉的咔嚓聲,陸朝深回過頭,麥朗正拿著一個不要需要有太多操作就能拍好的小相機。
“你就維持剛才那個姿勢,不用管我。”麥朗說。
陸朝深說:“我剛剛在神游。”
“神游也很帥啊,”麥朗一口氣拍了20張一模一樣的,企圖在土里淘金。
“這次我不打算把在這里的圖片和視頻發出去了。”麥朗說。
陸朝深下意識地帶入工作,“為什么?”
“不一定所有的行程都要拍成視頻嘛,你來北歐的目的是旅行,又不是為了給我當策劃和攝影師。”麥朗后悔道,“早知道你那么累,我就不接Knetu的活兒了。”
大不了后面他自己再多接一些廣告。
“但是我也很喜歡做這件事情,”陸朝深說,“這和旅行完全不沖突。”
他喜歡創作,但更喜歡記錄。每一個不愿意開口說話的瞬間,他都希望鏡頭能成為自己的代言人,向這個浮躁又灰暗的世界,吐露自己的情感和顏色。
麥朗沒有被完全說服:“話是這么說,但是我還是想讓你感受到旅行是什么樣子的。”
“你放一萬個心,”陸朝深說,“我在哥本哈根的第一天就感受到了。”
麥朗本來打好了腹稿,被陸朝深說得亂了陣腳,也不打算說了,怪不合適的。
比起旅游博主,他更希望自己是以陸朝深非常要好的朋友的身份出來玩,這樣,他們的關系也不會被某些粉絲說成“營業兄弟”或者是其他只能用金錢捆綁的合作關系。
看著麥朗欲言又止的,陸朝深問,“想什么呢?”
麥朗不答,低頭笑了笑。
“沒想什么。”
他只是在想,
要是時間再慢一點就好了-
晚上,重回雷克雅未克。
麥朗提前預訂到藍湖酒店的豪華大床房,出門就能泡到溫泉。
藍湖靠近火山,邊緣都是黑色的玄武巖。天然的地熱能,炙烤出溫熱的泉水,藍色的水面晃動著,像一塊薄荷味果凍,仿佛跳下去還會被彈回來。
室外的涼氣夾雜著溫泉升騰出來的蒸汽,又濕又冷,池子里一個人都沒有,麥朗隨便穿了條泳褲,“咕咚”一聲,進入水中。
藍湖溫泉的水溫分布不均,每挪動幾步,就能感受池水深淺和涼暖的變化。
陸朝深凝固在溫泉邊緣,身體有大半浸在水中,只露出肩膀以上的部分,經過一天的勞累,呼吸來自北極的清涼空氣,他感覺整個人又活了過來。
麥朗走過來的時候,發現陸朝深頭上半濕的頭發被撩了上去,微分碎蓋變成了一個大背頭。
“哇。”
麥朗眼前一亮,“哥,你這個發型好帥,有霸道總裁的范兒了。”
陸朝深問他:“那我平時是什么范兒。”
回答他的是一陣手機的閃光。
光線充足下的陸朝深簡直帥得不可方物,麥朗邊拍邊說:“平時的話,就是一位脾氣很好的大佬中的大佬。”
“其實我是小佬。”陸朝深說。
“那我就是小佬的小弟。”
麥朗欣賞這自己的佳作,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從池底掏了一坨泥巴,黑乎乎的,還有點臭雞蛋的味道。
陸朝深微微皺眉:“你要做什么?”
“我要美白。”
麥朗說著,將泥巴涂滿整張臉,抹上脖子,其他地方因為泡著水,涂不了,導致麥朗最后只有上半身的一小部分是黑色的,像一個小土匪。
陸朝深笑著,偷拍了一張。
藍湖這么出名也是有原因的,水里豐富的硅、硫等礦物質可以幫助治療一些皮膚疾病,但是美白就不一定了。
土匪小麥的嘴巴只能小幅度地動:“哥,要不今晚你也發個微博吧。”
“我就算了,”陸朝深婉拒,“要發你發。”
“真的嗎?”麥朗成功把話套到手,“這張沒在泳池里的也可以?”
陸朝深看了一眼照片,表示能接受,說:“我現在暫時還么有拒絕你的想法。”
“好誒,那我今晚就發微博。”
陸朝深看著麥朗那開心樣,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對了小麥,你有沒有想過在抖音上注冊一個賬號?”
陸朝深還記得上次發生的直播事故后,一直都想和麥朗商量這個事情,只不過這段時間一直忙著長視頻的制作,沒找到機會。
“抖音?我之前有想過,但短視頻對于更新頻率要求太高,我一個人應付不過來。”麥朗說,“而且就算注冊了我也不知道該發些什么,只會被越來越多的人說是網黃。”
陸朝深:“你什么都沒露,怎么會成網黃?”
麥朗:“因為大家都說,網黃其實是一種感覺。”
“那都是照片的問題,”陸朝深說,“不信我們現在來拍兩組?”
麥朗把手機雙手奉上,“哥哥有請。”
一分鐘后,麥朗站在溫泉里,下半身沒入水中,臉看向側面。
陸朝深對著這具雕塑般的身體拍了又拍,直到兩個人都被風吹冷了,才繼續躺進奶藍色的果凍里。
陸朝深將兩張風格相差最大的照片來回翻看,“看出差別了嗎?”
麥朗說:“有。”
一張是能c天r地的大猛男,一張是清純絕色小奶狗。
陸朝深不禁說道:“我要是有你這身材,絕對天天發到網上炫。”
“什么?”麥朗心跳飆升,“原來你還是喜歡肌肉的?”
這句話問的意思有點奇怪,陸朝深說道:“什么叫,我還是喜歡肌肉?”
“就是字面意思啊,”麥朗摸了摸鼻子,“我之前讓你摸摸腹肌,你都沒什么興趣。”
陸朝深辯解:“這不一樣。”
“哪不一樣,”麥朗不解,“那你再摸摸。”
“Stop. ”陸朝深不解但大為震撼:“這有什么好摸的。”
麥朗:“如果不好摸的話,為什么粉絲們都在評論區說想摸。”
“小麥啊,她們是女生,”陸朝深平靜地輸出,“喜歡摸帥哥的肌肉很正常。”
麥朗嘀咕:“男生也可以喜歡啊”
這點陸朝深無法反駁,麥朗的男粉占比也不低,每次在評論區和女粉拼得不分上下。
“好吧,”陸朝深感覺他和麥朗暫時不在同一個緯度,只好哄著他,“那我也喜歡。”
麥朗樂了:“你說的哦?”
陸朝深:“嗯。”
“早說嘛。”
陸朝深還沒有搞清楚來龍去脈,下一秒,麥朗從水里拉著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腹肌上。
陸朝深:“你這是?”
“你喜歡就隨便摸,我不介意的,”麥朗宛若男菩薩在世,“所有男生里面,不對,應該是所有人里面,我都只給你一個人摸。”
陸朝深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一秒,兩秒,三秒
麥朗后知后覺,慢慢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些啥。
陸朝深眼神中蕩起一絲笑意,還是不說話。
求你了哥,快說句話吧。
麥朗被盯得脖子通紅,甚至蔓延到了鎖骨以下,“哥我我的意思是”
陸朝深調侃道:“嗯,你的意思是?”
“啊”
麥朗慢慢地把陸朝深的手放開,只覺得渾身熱得難受,害羞到極點。
想破腦袋也解釋不通,麥朗徹底放棄,隨后一頭栽進水里。
又過了一會兒,麥朗從水里起來的時候,嘴巴鼓鼓的。
“你喝?”陸朝深語無倫次了。
麥朗眼睛一彎,仰頭,吐出一口空氣。
“”
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兩個人在擠在一塊笑了半天。
麥朗趁亂,又從水下摸索過去,攬住陸朝深的腰:“哥,你猜猜我剛剛在模仿什么?”
陸朝深笑得喘不過氣,沒注意到麥朗神出鬼沒的手。
回答:“間歇泉。”
“Bingo!終于答對了一次。”
笑夠了,兩人對視一眼,剛才的尷尬還沒有徹底消除,麥朗又忙起來,拿起手機翻來翻去,然后翻到了定好的機票。
剛想退出去,陸朝深說:“后天就要去挪威了。”
“對,”麥朗不是很愿意提起這個事情,“哥,之前你說以后我隨時都可以去你家吃飯,現在還算數嗎?”
“當然算了,”陸朝深說。
“那我想要一個你家的地址,”麥朗靠得更近一點:“可以嗎?”
“有什么不可以的,”陸朝深攤了只手,“手機給我吧。””好。“
陸朝深在麥朗的備忘錄里寫了一個自己家里的地址。
“等你有空來錦城了,就來找我玩。”
這句話有很多種含義和情感,是客套話還是真心話,就看當事人怎么解了。
回想起那天陸朝深說的計劃,麥朗感覺心又在被人用力揉捏。
一天天的,心情跟探案緝兇一樣,反轉又反轉。
為什么這個世界上會有那么多離別啊。
他很想把難過表達出來,但又覺得太幼稚,只能安慰自己,又不是徹底散了,起碼以后還能見面,不算太差。
“我肯定來,”麥朗伸出小拇指,“拉鉤拉鉤拉鉤。”
陸朝深任著他來,小拇指相勾,大拇指挨在一起,擠壓出所有的空氣和隔閡,刻下一個新的印章。
他上次做這個動作,還是在哄五歲的陸半夏不要哭的時候。
但愿這次許下的誓言,不只是為了安慰對方。
移開手指,陸朝深輕聲說:“一言為定。”
第34章 木屋
挪威, 英文名“Norway”,意思為“通往北方的路”。
絕大部分人第一眼看到世界地圖的時候,都會覺得, 冰島最為偏遠, 但只要仔細觀察緯度位置就能發現,挪威——這個盤踞在亞歐大陸邊緣的國家, 才是盛行風帶上被吹拂的遺地。
挪威有近35%的國土都位于極圈以內,南北狹長, 形如其名, 海岸線曲折千里,直至北極。
本次旅行的最后一站在挪威北部, 距離雷克雅未克的直線距離不遠, 但因為沒有直達的航班,所以需要先在奧斯陸轉機,然后前往博得城,下機之后還要租車, 再北上,開往瓦倫格峽灣中的世界最美群島——羅弗敦群島。
整個過程十分艱辛, 但麥朗制定的計劃幾乎完美, 節奏不急不忙, 換乘不會等待太長的時間,一下飛機就能領車。
在路上,麥朗時刻注意著陸朝深的狀態,幾乎沒讓他提過重物, 取票值機等各種雜七雜八的手續,自己一個人全攬了。
不知不覺中,麥朗來的增益效果很顯著, 陸朝深的臉上沒有出現過任何疲倦的顏色,該睡睡,該吃吃,中途他看不下去,想替麥朗分擔一點也找不到機會,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麥朗去上廁所的時候守著行李。
年齡互換,他反而成了那個需要被人照顧的小孩。
下飛機到博得城,麥朗開心極了。
陸朝深說:“你好像很開心。”
“當然開心了,”麥朗挑起左眉,“我完成了一部很完美的作品。”
陸朝深完全不懂,猜道:“冰島的視頻剪好了?”
“不是。”麥朗嘴角一揚,額上還半戴著陸朝深的墨鏡,“暫時保密。”
在一道疑惑的目光中,麥朗意氣風發地出了博得機場。
“…”
陸朝深跟了上去,不打算和小麥朋友計較-
博得城已經處于極圈之內,這里的陽光比冰島更加充足,尤其是在斯奈山半島經歷了幾天的陰雨天之后,世界的曝光度都提高了不少。
北部的海岸線也十分支離破碎,因此擁有了一條漫長曲折的海岸公路。
麥朗搶著要開車,但又開得不是很認真,每次到平直的馬路且沒有車的時候,眼睛就會頻次不定地往旁邊瞟了又瞟。
雖說沒有太嚴重的安全隱患,但還是不可取。
“小麥同學。”
陸朝深正安安靜靜地在副駕駛上工作,提醒道:“請你專心開車。”
麥朗被現場抓包,輕咳一聲,“我剛剛看你點開了附件里的一張海報,就很好奇,郵箱里面有什么東西。”
“我說給你聽就不行了,”陸朝深說,“這是一個大生意,你要做嗎?”
麥朗:“什么大生意?”
“你記不記得之前那個讓你上熱搜的綜藝?”陸朝深問。
麥朗說:“記得。”
不僅記得,還很討厭。
就是那群人害陸朝深花了那么多錢刷禮物。
“他們想讓你去參加下一期節目的錄制,”陸朝深說,“當飛行嘉賓,地點就在特羅姆瑟。”
麥朗想都沒想:“我不去。”
陸朝深猜到了,把郵件扔進垃圾桶,“沒關系,不想去咱就不去。”
“哥,你不問為什么嗎?”
陸朝深問:“為什么。”
“主要是你下周就走了。”麥朗的心情突然斷崖式下降,“本來就沒什么時間,我還要耽誤幾天,不舍得留你一個人玩。”
陸朝深愣了一下,沒說話。
透過車前屏幕上的倒影,麥朗看著他,問:“哥,你舍得讓我去嗎?”
“哎,”陸朝深輕笑一聲,“不要明知故問。”
麥朗盡力解著這句話,意思應該是:明明知道我舍不得你去,干嘛還要問。
自我攻略成功,麥朗的心情又直線上升,“好的,我知道了。”
隨后認真開起了車。
上次在直升機上沒好好欣賞挪威的峽灣地貌,現在沿著山與海之間的邊界行駛,又是一種不一樣的體驗。
一提起夏日的海邊,人們就會想到,沙灘,椰樹和沖浪。
但在這里,來自低緯的大西洋暖流深入北極洋域,得天獨厚的水熱條件創造著新的生命體,限定詞變成了,森林,木屋,和漁船。
海岸公路被層層森林包圍,兩側的光景不斷變幻,有時是海崖峭壁,牽動瀑布突然出現,傾瀉而下,有時則是傍著而建的彩色木屋,連綿其中。
開了三個多小時,車子接近峽灣的盡頭,導航提示,前方即將到達羅弗敦群島。
路上視野開闊,望向不遠處的海面上,能看到有森*晚*整*一些橋梁和細長的海上公路,將許多個大大小小的島嶼連接在一起,由點成片,抱團漂浮著。
南北兩面則被巴倫支海包裹,一直延伸至更廣闊的海域。
挪威的公路由于地原因,車道很窄,且多為雙向兩車道,彎道多、隧道也多,現在到了海上,路變得更窄,麥朗握緊方向盤,開得很慢,生怕下一秒就開到海里。
車窗外的景象像是被拉條了一樣,陸朝深收起電腦:“要不換我來開?”
麥朗果斷放棄,停在路邊,更換司機。
“你是在哪兒考的駕照?”陸朝深問。
“紐約州,”麥朗知道他想問什么,“我們那邊難度挺低的,和國內不是一個level(等級),筆試20道選擇題,答對14道就能過,路考的難度也簡單。”
“我的天?”
那陸朝深當初苦練學車一個暑假又為了什么。
“長見識了,”陸朝深一陣后怕,“你要是提前說,我就不會讓你來開了。”
“我想著為你分擔一點,”麥朗說,“這不沒出事嘛。”
“出事還得了啊,”陸朝深哭笑不得,“倒車入庫和側方停車什么的呢,會考嗎?”
麥朗搖了搖頭。
反正他是不會承認自己是因為國內難度太高而不去考的。
陸朝深一眼看穿,嘆了口氣,“以后都還是我來開吧。”
麥朗自知駕駛水平有限,說道:“特殊情況你來開吧,我沒開過這種兩遍都是海的小路。”
“這地方能有小路就不錯了。”
陸朝深看了眼目的地,和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中間隔了十多個島嶼。
于是,他們只能像闖關一樣,從這個島跳到那個島,過橋穿島,有的島之間還沒有路,只能繞圈圈。
除了主島莫斯克內斯島,其他小島的面積都不大,而目的地所在的漢寧斯韋爾島,則是島群中的第二大島嶼。
島上沒有橙色的木屋點綴其中,也沒有其他的設施和建筑,稱得上平平無奇,但每年都有很多慕名而來的游客。
這里唯一的亮點,就是面前這個足球場。
停好車,陸朝深操控著無人機俯拍。
球場屬于非專業級小型那一掛的,沒有看臺,面積不大,卻占用了島上所有的平地。
現在的季節正是開放球場時候,但又沒多少人,進入內部,只有幾個看起來十幾歲左右的孩子在里面踢著玩,球場四面都有足球網,大家都在小范圍活動。
“之前就聽說挪威人民很愛踢足球,現在算是有所謂耳聞了。”麥朗說。
“所以他們還在這里修一個球場,”陸朝深說,“這算是世界上緯度最高的球場了吧,人類真的是一種很奇妙的生物。”
麥朗點點頭,又問道:“哥,你會踢足球嗎?”
“會一點,”陸朝深說,“但很久都不踢了。”
這句話麥朗耳朵都已經聽起繭了,每次只要涉及到一些很日常的娛樂活動,陸朝深都會說玩過,所以之前到底有多忙呢?
結論可想而知。
“先等我一下。”
麥朗環顧四周,跑了一大圈,找到一個球場上的熱心居民,發揮著自己的各種優勢,然后借到了一顆球。
“要不要來試一試?”
麥朗把球放在腳背上,一個兩個地顛著,“反正來都來了。”
“就我倆?”陸朝深指了指自己。“那我肯定踢不過你啊。”
“來嘛,我也不會踢,”麥朗顛累了,腳踩著球,“我們就踢一顆。”
養精蓄銳那么久,陸朝深脫掉大衣,決定陪麥朗玩一玩,“來吧,記得手下留情。”
兩個人踢足球,無非就是一攻一守。
剪刀石頭布,三局兩勝,陸朝深輸了,所以第一輪,他做守方。
選了一塊沒人的地方,陸朝深活動了一下身體,準備好后,沖麥朗勾勾手。
麥朗被點燃:“我要來咯。”
腳向右一撥,做了一個快速的假動作,然后突然變向將球帶向左側,草地被瞬間劃出一道痕跡,陸朝深也不示弱,一個側身跨步,封住進攻路線。
兩人迅速接近,球在腳步之間滾來滾去,一會兒跑到這邊,一會兒跑那邊,麥朗瞅準空當,一個加速想繞過去。
陸朝深反應更快,一腳將球微微移開。
好機會!他剛準備把球踢出去的時候,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麥朗悶哼一聲,突然倒地,還很刻意地再滾了一圈。
“臥”陸朝深差點罵臟話,忍住了,趕忙跑過去,“摔著沒?”
“好像是這兒。”
麥朗眉頭緊鎖,給人一種很受傷很嚴重的感覺。
陸朝深心急如焚:“哪兒?”
麥朗把褲腳撈起,指著小腿:“就是這里。”
“沒看到呢,”陸朝深看了一眼,感覺不對勁,抬頭,剛好對上麥朗憋笑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麥朗裝不下去了,一秒破功,“其實我沒有摔著哈哈哈哈哈。”
虛驚一場,陸朝深無語凝噎,準備起身,麥朗連忙拉住他:“哥,你剛才犯規了。”
“騙我還不夠,”陸朝深戳了一下麥朗身上的癢癢肉:“我絆你了?”
他剛才什么都沒做啊,甚至連腳都沒有碰到一起。
麥朗拿手擋住:“但我確實摔了,你說是不是。”
陸朝深看著他:“那你想怎么辦?”
“這樣吧,”麥朗站起來,拍了拍身上沾著的假草,“罰你一個點球怎么樣?”
陸朝深無力吐槽,忍不住笑了:“我真的覺得我倆踢球和過家家一樣。”
“來嘛,”麥朗跑到定點,喊道:“一顆定勝負。”
“行吧行吧。”
陸朝深站在線后,微微下蹲,重心隨之下移。
等了幾秒,麥朗朝著球一個飛踢,然后——
球踢空了….
陸朝深站直身體,忍不住嘲笑道:“你是真不會還是假不會啊。”
“假的假的,我要認真了!”
麥朗笑了兩聲,這次找準了位置,蓄力一發射門。
陸朝深腳一擋,嘭的一聲,球飛得老高,重重落在地上,彈了好幾下。
“技術不行啊。”陸朝深直搖頭。
麥朗踢得渾身冒汗,觀察了下周圍,才敢把衣服撩起來,“我說我是故意射歪的的,你信嗎?”
“我信。”
陸朝深有點被這話搞得心猿意馬,連忙打住心里的其他想法,“但是你哥已經累了。”
聽到陸朝深說累,麥朗也不鬧了,在原地摸高,蹦了十幾下,發泄無處可用的精力。
跳夠了,麥朗跑過來拉著陸朝深的胳膊,“那我們走吧,回民宿去。”
“我們今晚就住這個島上嗎?”陸朝深問。
“不是,”麥朗在耳邊說起了悄悄話,“就在主島的旁邊,新修的,老板說我們是他們的第一位客人。”
抱著期待,拉著行李,來到一個叫做Renie的漁村。
Renie坐落于羅弗敦群島的主島,同時也是整個島群的交通樞紐,對比其他島嶼來說算是四通八達了,岸邊停著很多老舊的漁船,有些直接被抬上了岸,空氣中散著些魚腥味。
陸朝深能量被耗得差不多了,島上的馬路就那么長一點,快要走通了的時候,麥朗往右拐進了一條小路。
小路很窄,直達島嶼的邊緣,并且連著一個很短的石橋,通往旁邊的一個非常小的島嶼。
這個小島的邊上圍著一圈白色的柵欄,甚至可能連名字都沒有,陸朝深暫時稱它為迷你島。
縱觀整個迷你島,除了一棵樹和一些認不到的野生植物,只有一座木屋。
“當當當當——”麥朗興奮地給陸朝深介紹,
“這就是我們今天住的地方,峽灣小木屋!
第35章 鱈魚
陸朝深在旁邊配合著他的歡呼, 鼓了鼓掌。
—— 一個簡易的入住儀式圓滿完成。
小木屋只有一半在島上,另一半通過豎直的柱子踩進海里。
冬季用來排雪的三角形屋頂,此刻盛滿了陽光。
那棵唯一的樹緊挨著, 根系全長入土地, 沒有出露地表的部分,也不知道向下攫取水源的時候, 會不會喝到滲進來的海水,會不會覺得咸。
陸朝深習慣性將相機對準零碎的天, 樹年紀輕輕, 正開枝散葉,撐起了一片小小的陰涼地。
風吹過, 樹影婆娑。
走進木屋, 里面的家具全都是嶄新的,墻壁和地板都干干凈凈,沒有任何味道,淡得像白開水。
一共兩個門, 其中一個起著觀賞的作用,開門就能看到大海。
在屋里站了一會兒, 麥朗身體一斜, 靠在陸朝深身上, 問:“喜歡嗎?”
陸朝深應了一聲“喜歡”,瞥見麥朗打完球后亂掉的外套衣領,幫忙了。
轉眼對視,見麥朗沒什么反應, 陸朝深以為只說一個“喜歡”還不夠,便又說,“我很喜歡, 非常喜歡。”
麥朗沒想到陸朝深會突然加兩句,很明顯地頓了一下,片刻后,像不倒翁那樣正回來。
“噢。”
就說一個字?
陸朝深一只手從后繞過麥朗脖子,手指夠到下巴,輕輕撩撥一下,“又在想什么呢,這個回答不合你心意嗎?”
看著陸朝深的眼睛,麥朗又變得緊張,打完球降下來的體溫,又慢慢地升上去了。
“沒有…”
麥朗的眼睛往別處看,稍稍冷靜,說,“你喜歡就好,我剛剛在想明天的事情。”
兩人在打直球這方面都差不多水平,麥朗次數多,但從雙方的反應來看,陸朝深的“殺傷力”似乎更大。
陸朝深搞不清楚為什么會這樣,也不想去思考反應的邏輯和原因,只覺得這樣的麥朗特別有意思。
“哥,”麥朗看他不說話,指了指浴室,“我先去洗澡了?”
“去吧。”
陸朝深笑了笑,放開麥朗,“洗完出去吃飯。”-
極晝期間,太陽不會像往常那樣升到最高點后下落,而是沿著接近水平的軌跡,繞地平線旋轉一圈。
雖然沒有夜晚,但人的生物鐘并不會因此完全改變,一日三餐,正常進行,并且要保證足夠的睡眠。
挪威時間來到晚上九點,黃昏靜止,夜色闖進不來,天空依然大亮。
麥朗洗完澡出來,身上涼快了不少。
兩人在主島上找了一家餐廳解決完晚飯,回去的時候,麥朗又去小超市里,買了一個專業級遮光布。
羅弗敦家家戶戶必備物品,聽說能完全遮住陽光,在極晝的晚上也能睡得很好。
麥朗回房間安裝,陸朝深拿著平板,打開海邊的那個門,坐在門口刷著微博。
那條有他藍湖溫泉照的博客評論區底下,有不少粉絲留言,想讓陸朝深單獨再開一個賬號,多發一點照片,這么一張不夠看,并小聲譴責麥朗私藏照片。
一路看下來,也有讓麥朗再開一個“情侶賬號”的
事到如今,陸朝深已經完完全全脫敏,大家愛磕多磕吧。
如果現在都接受不了,等到麥朗把游輪和冰島旅行的視頻發出去,那樣的評論只會多不會少,豈不是要尷尬死?
翻著翻著,其中有一個ID叫做“吃糖上癮”的用戶,最為活躍,陸朝深點開主頁一看,頭像和某人的微信頭像一模一樣。
陸朝深截圖發給唐思穎:這是不是你?
唐思穎那邊還沒睡,發了一句:「哈哈哈哈哈哈哈,就是本大俠!」
陸朝深:「信不信我明天就把你的真實身份曝光出去?」
唐思穎:「哇,好你個陸朝深,怎么能這樣呢!!」
唐思穎:「人家Mikel都沒有刪評,我們這是圈地自萌(求放過)。」
人在無語的時候是真的會笑出來的,陸朝深打了一堆又刪了,最后發了一句:「你們倆才更適合做朋友,都是小孩,肯定有更多共同話題。」
唐思穎:「 [憤怒] ×3 」
唐思穎:「 [憤怒] ×10 」
唐思穎:「 [禿頭小紅人發火的表情包] ×50」
麥朗掛好遮光布,從黑黢黢的房間出來,找到陸朝深的時候,無意間看到滿屏的表情包。
“你弟還沒睡呢?”麥朗挨著他坐下問。
陸朝深回復了一個“別熬夜了早點睡”,關掉手機。
“是我朋友,我弟是不可能這么晚睡的。”
“對哦,”麥朗猜測,“是之前在奧斯陸約你吃飯的那個女生嗎?”
“就是她,”陸朝深說,“你可別學她當夜貓子,要健康生活。”
麥朗做宣誓的手勢:“我保證聽話。”
陸朝深摸了摸麥朗剛洗完澡蓬松的頭發:“對了,這個小木屋的視頻素材,你還要嗎。”
“要的要的,”麥朗說,“我本來就打算單獨做一個關于小島木屋生活的視頻,雖然這個現在不是我修的,但可以累計一下經驗,找到屬于這類視頻的風格,為之后打基礎。”
陸朝深問道:“你還真打算自己搞一個?”
“真的啊,我昨天問了房東,開銷確實很大,但是錢可以慢慢攢嘛。”麥朗想起了什么,又說,“我在我姐姐那兒還存了一點錢,不知道現在還有多少。”
陸朝深一臉錯愕:“等一下?”
說出去也不怕笑話,兩個人一起同吃同住玩了這么多天,居然連對方的家庭背景都沒搞清楚。
“你啥時候多了一個姐姐出來?”
麥朗回答:“三十多年前,我姐姐出生,我就多了一個姐姐。”
陸朝深直接笑出聲來。
麥朗趁機抱著他的胳膊,問:“我沒給你說過嗎?”
陸朝深調動在哥本哈根的記憶,“你只說過你的媽媽是混血,爸爸是美國人。”
“好像是。”麥朗摸摸下巴,“沒關系,現在你知道了,我們一家一共四口人。”
陸朝深:“怪不得。”
麥朗問:“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你平時喊‘哥’喊得那么自然順溜,”陸朝深笑著說,“原來真的是個弟弟。”
“哥哥是哥哥,姐姐是姐姐,”麥朗說,“你們倆不一樣。”
陸朝深說:“都不是親生的,當然不一樣了。”
麥朗很小聲地說了一聲:“還是不一樣。”
陸朝深自然是沒聽到這句話的,又問:“所以你平時的錢都放你姐那兒?”
“差不多,我自己留了一點,”麥朗說,“旅行賺的錢和打比賽贏的獎金都存在她那兒了,我姐說她利息比銀行高,想用錢的時候,連本帶利一起拿回去。”
“錢生錢?”陸朝深問,“你姐在做生意嗎?”
“嗯,服裝方面的,”麥朗說,“聽我媽說,她現在好像什么都在做,我姐超級無敵女強人,反正比我厲害多了。”
“不能這么想,”陸朝深說,“你也很厲害。”
麥朗停了一下,隨后松開陸朝深的胳膊,改為環抱住他的肩膀。
“謝謝哥,我發現你特別喜歡夸我。”
陸朝深被抱得緊緊的,問:“我有嗎?”
“有啊,“麥朗又往他身上拱了拱,”你是除了我爸媽以外,夸我最多的人了。”
茫然了一瞬,陸朝深回過神,不知道接什么話,只好點了下麥朗的鼻子。
麥朗靠著他,打了個哈欠。
“困了?”
“有點。”
“要不你先去睡覺吧。”
“你不陪我一起嗎?”
“還早呢,”陸朝深說,“我現在不困。”
“不早了,馬上十二點了,”麥朗說,“你剛剛才說不能熬夜,你要以身作則。”
陸朝深猶豫道:“可是不通宵,怎么能體驗極晝呢?”
“原來你是在想這個啊,”麥朗站了起來,向陸朝深伸出手,“通宵只能展現出極晝的魅力的千分之一,精彩的還在后面,現在不好好休息,后面根本沒有精力玩。”
陸朝深被說服了,被麥朗拉進了小小的房間-
第二天,黃昏之后,日出無縫銜接。
Renie漁村世世代代靠捕鱈魚而生,近年來發展了旅游業,海釣,自然而然也成為了其最熱門的項目之一。
今天陽光很烈,出發之前,陸朝深抹了一點防曬霜在臉上。
麥朗在旁邊看著。
陸朝深把防曬霜遞給他:“你要抹一點嗎?”
麥朗點點頭,但沒接。
陸朝深又抬了一下。
“我沒用過。”麥朗故意說,“你幫我抹吧。”
現在距離漁船出發只有二十分鐘,時間有點趕,陸朝深只能任他擺布。
“把眼睛閉上。”
麥朗閉眼,微微俯身。
陸朝深擠了一些在手心,均勻地往他臉上抹。
麥朗輕輕地說了一句:“黏糊糊的。”
“頭仰著。”
麥朗照做,把脖子完全袒露出來,喉結突然動了動。
“以后你一個人去別的地方旅行,最好也備一支防曬,”陸朝深說,“曬不曬黑倒無所謂,皮膚不能曬傷了。”
麥朗:“好。”
手上還有些抹不完的,陸朝深拉著他的手搓了搓。
“走了走了,等會兒來不及了。”
開船前五分鐘,倆人匆匆忙忙趕到。
今天帶隊出海的人,是一位叫做Sam的老爺爺。
在抵達魚群密集的海域之前,大家在船上聚在一起,聽Sam科普一些關于Renie漁船和海釣的知識。
Sam說一句,麥朗就在陸朝深耳邊翻譯一句。
“這里的主要魚種是鱈魚,每年冬天的時候才會來挪威沿岸產卵,但是夏天也會有,只不過要少一點。”
“不影響,”陸朝深說,“反正我不會。”
Sam還說了一些釣魚技巧,比如說跟著海鷗走準沒錯,為了生存,它們會在魚群上空盤旋,如果能看到有一兩只俯沖入水,那就是魚群聚集的直接信號。
這個方法同樣適用于觀鯨。
來到近海,漁船停下,Sam拍了拍手掌,示意大家可以開始釣魚了。
陸朝深揚了揚下巴,“請吧,小麥同學。”
麥朗沒著急動:“剛剛Sam說,今天釣到的魚是可以拿回去的。”
“嗯,”陸朝深認真地聽著,“拿回去,然后呢。”
麥朗看著他,眨了眨眼睛,旁敲側擊:“小木屋的廚房還可以用。”
“明白了。”
陸朝深笑容溫柔,說道:“只要你能釣到,晚上回去做給你吃。”
“就等著你這句話。”
麥朗立馬戴上手套,瞬間變回正常的畢業沒多久的靠譜男大學生,熟練地選假餌,拋線。
海釣時間有限,兩兩一個釣臺,用的也不是傳統的魚竿,陸朝深對此一竅不通,在旁邊負責記錄和拍照。
海面一點動靜都沒有,陸朝深拍完就四處轉轉,找Sam聊天,溫習一下口語。
聊了十多分鐘,漁船上的人們突然以麥朗為中心,傳來點動靜。
緊接著,爆發出一陣驚呼和贊嘆聲。
“哥!!”
麥朗手里逮著不知道是什么品種,且大概有半條手臂那么長的魚,沖陸朝深喊,“我釣到了!”
陸朝深抓拍一張照片,走過去又拍了一張。
“厲害啊小麥,你是我們船上第一個釣到魚的。”
“嘿嘿,主要是我爸很喜歡海釣,小時候經常被他抓著去海上釣魚,久而久之就學會了。”
麥朗把擺來擺去的魚放進桶里,“而且這片海挺肥的,換他來,可以釣到更大的魚。”
陸朝深笑了笑,說:“我還是覺得你更厲害。”
麥朗:“那我可以得到獎勵嘛。”
陸朝深看了眼時間,說:“你加油,晚上回去隨便點菜。”
第二劑雞血打進去,麥朗很快又釣起來第二條。
魚釣上來之后,立刻被拿去被船員加工處,旁邊的游客看得很是羨慕。
陸朝深依舊待著Sam的身邊。
Sam問他:“Cant you fish (你不會釣嗎)”
陸朝深點點頭: “No, Ive never fished before.(對,我從來沒有釣過)”
Sam看著麥朗說: "Then you can ask your young boyfriend to teach you. Hes so good at it.(那你可以讓你的小男朋友教教你呢,他的技術那么好)”
陸朝深聽到了“young boyfriend”這個單詞,神色復雜,不知道該怎么說。
Sam注意到他表情,以為陸朝深有什么難言之隱,于是便拿給他一些殺完魚之后不用的內臟邊角料,去喂海鷗。
大家各司其職,其樂融融,一片和諧。
到了最后,麥朗一共釣了十多條魚,數量太多也吃不完,于是自己留了兩條,剩下的全分給了船上的游客還有Sam,成為了全船偶像。
海釣船啟程回漁村,麥朗提著袋子,巡視一圈,看到了站在船尾的陸朝深。
海上的風很大,催動海浪托起漁船,有些顛簸,陸朝深戴著墨鏡,巋然不動,看不出任何情緒。
鷗鳥成群結隊地在他身邊環繞飛行,但又沒有靠近,黑色大衣的下擺被吹起,看似單薄纖瘦的身體,在這一刻又變得莊重。
像一幅色彩淡雅的油畫。
麥朗腦子里蹦出初中語文老師教的一句詩,好像是什么只可遠觀而不可
似乎是感受到了背后灼熱的視線,陸朝深回頭,剛好看到定在原地的麥朗,正目不轉睛地望著他。
陸朝深招招手,麥朗收起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想法,主動迎上去:“哥,我剛剛想給你拍照的。”
這句莫名且帶著點心虛的解釋讓陸朝深感到不解。
“拍吧,”陸朝深看了眼麥朗的手機,“需要我擺什么姿勢嗎?”
麥朗咽了咽口水。
“你轉過去就行。”
第36章 柜門
“轉過去?”陸朝深側著身說, “不用拍臉嗎?”
“只拍側臉。”
麥朗看著屏幕的陸朝深,心跳得很快,腦袋里突然涌入很多莫名其妙的場面。
他感覺自己最近越來越不對勁了。
不管是陸朝深的一句話, 還是一個不經意的動作, 都能讓他起生反應。
追根溯源,這種不對勁的感覺初次發生在Formar農場里教陸朝深騎馬的時候。
當時他還很單純地認為, 是因為挨得太近加之年輕氣盛所導致的。
一次兩次可以解,但不能有第三次。
他從來沒有談過戀愛, 但他不是真的傻, 基本的常識還是有的。
所以到底是為什么呢?
他承認自己很喜歡陸朝深,但但
但怎么可能會是這種喜歡。
拍完后, 麥朗坐在凳子上坐了很久。
陸朝深看著陸陸續續離開的游客:“我們得下船了。”
麥朗:“我再休息一下。”-
回到小木屋, 陸朝深在廚房做他點的魚,麥朗算好時間,姐姐麥茜現在應該結束了白天在公司當總裁的職場生活。
這種事情他也只有問姐姐了。
點開微信,記錄顯示他上次和麥茜聊天的時候還是在每月15號的“分紅日”。
ML:「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等了三分鐘, 麥茜回了消息。
Michelle:「Still up (還沒睡呢)」
ML:「沒有,我們這邊現在大白天。」
ML:「你在干嘛?」
Michelle:「【圖片】」
麥茜隨手拍了一張很模糊的照片, 勉強能看到上面照片中的時尚雜志。
Michelle:「無事不登三寶殿, 說吧, 有什么事情?」
ML:「 [電話小圖標] ×2 」
很快,手機鈴響,麥朗沒著急接,揣在兜里, 跑到屋外的樹底下才接通。
麥朗:“姐?”
麥茜:“嗯哼,缺錢了還是想存錢了?”
“都不是,錢剛剛夠用, 還存不了。”
麥朗壓低聲音,繼續說:“我想問你一個問題,關于你男朋友的。”
麥茜:“Say it(說吧)”
“我想問”
麥朗咬牙,一口氣說出來:”你怎么喜歡上你男朋友的?”
“我怎么喜歡上”麥茜察覺到蹊蹺,“你怎么突然想問這個?”
“我就問問而已,”麥朗很小聲說,“我想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
電話那頭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一向酷颯拽炫的麥茜,此時捂著嘴巴,十分震驚。
要知道,她這個被同時稱為Gay圈和直女天菜的弟弟,從高中開始,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在愛情方面單純得像個小學生,一天除了打排球就是打游戲,到了大學就多了一個健身的愛好,僅此而已。
起初,她以為麥朗是身體某方面出了問題——這也不怪她多想,畢竟比他條件還要差很多的男生已經在大學里面玩出了花。
為了不傷弟弟的自尊心,有年春節回上海過年,老爸Matthew帶著麥朗去看了中醫,整個事情才真相大白。
原來真的只是麥朗不想談而已。
麥茜:“等一下,等一下,讓我緩緩。”
麥朗沒說話,等姐姐冷靜。
過了一會兒,麥茜輕呼一聲,問:“你是不是耍朋友了?”
還沒等麥朗回話,麥茜已經腦補了一系列萬字狗血故事,開啟連環轟炸:“男的女的?”
“什么時候的事情?”
“已經上床了嗎?”
“有沒有做安全措施…”
“停停停停Stop。”
麥朗心虛地朝門口望了一眼,發現陸朝深還在廚房沒出來,松了口氣,把手機音量調到最小。
“你在說些什么啊姐,能不能先回答一下我的問題。”
“OKOK。”
畢竟是初出茅廬,麥茜也耐住性子。
“如果你喜歡上了一個人”麥茜想了片刻,“我覺得,你會時時刻刻想要和他黏在一起,不舍得和他分開,會給他最好的,不管是物質上還是精神上的,會認真聽他分享所有事情,會包容解他,會心疼他的悲慘過去,會想去探索他。”
麥朗越聽越耳熟:“探索是什么意思?”
“這個分為生和心兩方面,”麥茜說,“你先告訴我,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麥朗猶豫了一會兒,一句話三回頭,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可能吧,我也不知道。”
“Oh my god! ”
麥茜至少在電話那頭連續呼喚了好幾次上帝,問:“男生還是女生?”
這關系到她接下來的科普內容。
麥朗說得結結巴巴:“…男男生哦不對,應該是男人。”
麥茜還是有些意外的,繼續調查:“那你是top還是bottom(1還是 0)?”
麥朗:“什么意思?”
“你連這都不知道,還喜歡男生呢?”麥茜哈哈地笑了一聲,“我在電話里不好給你解釋啊,這樣吧,我等會給你發一些資料,不懂再來問我。”
“姐!”麥朗發出和蚊子聲音一般分貝的怒吼,“我現在不需要知道這些!我只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他。”
“好好好好,”麥茜又笑了一下:“要弄明白這個問題,你就往我剛剛說的那些一個一個去套,如果我剛才說的大部分內容都符合,那你確實就是喜歡。”
“好吧,”麥朗心里已經有了一點答案,“那我先想想。”
麥茜提醒道:“還有最后一個點,你要搞清楚他是不是straight guy(直男),如果是的話,姐勸你還是移情別戀吧。”
麥朗唉聲嘆氣的:“我知道了,先掛了昂姐。”
按掉電話,麥朗把手機往樹上一拋,又穩穩接住,陷入良久的思考。
和姐姐溝通了十多分鐘,不僅沒得到想要的答案,反而更疑惑了。
更要命的是,麥朗突然想起住在黃金圈那一晚…
啊啊啊啊啊!
真想給之前問陸朝深要不要結婚的自己兩巴掌!
一股肉香從小木屋飄來,陸朝深已經把他點的菜做好了,一盤清蒸魚,一盤煎魚。
沒有大米,主食暫且用買來的面包應付一頓,陸朝深坐下,對著熱騰騰的魚攤攤手:“開動吧。”
麥朗腦袋里想著怎樣才能無傷知道陸朝深的取向,沒說什么,先給陸朝深夾了一塊,然后自己再吃。
入口,清蒸魚肉軟嫩鮮香,還沒有任何腥味兒,另一道煎魚地外面有一層金黃酥魚皮,如果能有一碗米飯就好了,他保證連湯帶汁干三碗。
嗚嗚嗚嗚,好吃得讓人流淚。
麥朗真的想哭出來。
陸朝深看著他一聲不吭的樣子,還有些不習慣,問:“不合胃口嗎?”
“沒有!”麥朗的反應很激烈,“很好吃!特別好吃!”
陸朝深虛了虛眼睛。
“真的。”麥朗說。
“有什么不開心的事情要說出來,”陸朝深嘗了一口,味道還是一樣的好吃,看來不是他手藝的問題,“不要憋在心里,知道嗎?”
麥朗:“知道了。”
陸朝深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繼續吃飯。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麥朗感覺再說點啥也不好,于是想了一會兒,還真想到一個問題。
“哥,我做下一部分攻略的時候,發現一個無法解決的漏洞。”
陸朝深問:“什么漏洞?”
“明天,有個游玩項目很特殊,必須在午夜十二點的時候抵達,走完路程要六個多小時,”麥朗說,“所以我們必須在下午五點左右出發,但是那段路又很難開,都是森*晚*整*靠海的窄窄路….”
陸朝深:“然后呢?”
麥朗說:“然后你就要開很長一段時間的車,并且還是人最疲憊的時間段。”
“這點你放心,”陸朝深說,“我能開。”
“我知道你可以開長途,”麥朗說,“我只是不想讓你那么累。”
陸朝深頓了一下,不得不說,麥朗的嘴很甜。
如果年齡再小點,他應該屬于那種陸朝深過年發壓歲錢的時候,會偷偷往紅包里多塞幾張的乖小孩。
“別擔心我,”陸朝深說,“到時候我開累了,會想辦法休息。”
麥朗問:“要不我們請一個司機?”
“我覺得不用,”陸朝深說,“就我們倆在車上,挺好的,我不是很想讓別人來開。”
麥朗把頭埋著,不想讓陸朝深發現自己現在特別開心。
“好吧。”
麥朗在桌底下用腳勾了勾他的小腿,“那你累了,一定要給我說。”
陸朝深眉梢淺淺一彎,點點頭。
他正值壯年,只是看起來不像而已,怎么會因為開個長途而累呢?
“所以你現在和悶葫蘆一樣,就是因為這個事情?”陸朝深問。
好機會!
“也不完全是。”麥朗說,“我能問一個比較冒昧的問題嗎?”
陸朝深:“請講。”
麥朗鼓起勇氣:“如果有一個人追求你,你愿意和他談戀愛嗎?”
陸朝深:“看情況。”
“那如果對方是一個男生呢?”
“唔。”
陸朝深差點把飯噴地上。
麥朗看他的反應,心里頓時涼了大半截。
“為什么突然問這個?”
“其實也沒啥,”麥朗臨時編了一個謊言,“我有一個朋友,他那天翻到我在ins上發的照片,對你很感興趣,他想問你,如果他追求你的話,能不能給他一個機會。”
陸朝深擦了擦嘴,開始不緊不慢地著魚刺。
要是換做以前,他肯定會斬釘截鐵地拒絕,然而,今非昔比,他不想把話說得太死,就算知道想象的事情幾乎不可能發生,他也要給眾多可能中的那萬分之一,留一個體面的機會。
“我不是很在意這些,”陸朝深半真半假地說,“遇到喜歡合適的就行。”
“哦。”
不在意這些?“這些”是指性別嗎?
麥朗吃完飯,把筷子含在嘴里,恨不得馬上又打電話給麥茜求證。
“他長什么樣呢?”陸朝深問。
麥朗:“啊?”
陸朝深:“他不是想追求我嗎?我至少得知道他長什么樣子吧。”
“額.可以的,當然可以。”
麥朗急中生智,把遠在美國的好兄弟Dalton的照片翻出來。
“你看看吧。”
陸朝深拿過手機一看,照片上的男人和麥朗完全是兩個風格,留著一頭板寸,嘴邊叼著根煙,胳膊上全是文身,身形要比麥朗稍微瘦弱一點點,有點像黑|幫老大。
論顏值,兩個人風格相差太大,不好比較。
但陸朝深還是覺得麥朗更勝一籌。
翻了兩下,陸朝深把手機還給麥朗,“感謝你朋友的喜歡,但他不是我喜歡的類型,麻煩你幫我轉告一下。”
“好吧。”
麥朗假裝一副很可惜的樣子,把滿是齒印的筷子放下,點開WhatsApp,給Dalton轉了點小獎金。
ML:「Thx bro(謝謝你兄弟)」
ML:「 [玫瑰] ×10」
紐約第一直男Dalton:「???」
第37章 極晝
麥朗收好手機, 感覺前途一片光明。
待在羅弗敦的第三天,陸朝深的鬧鐘在凌晨的四點十二分響起。
之前在冰島,因為后面的時間不夠, 行程太緊, 他們沒有去體驗北歐的一大特色活動——觀鯨,現在來到了羅弗敦, 正巧撞上了鯨魚出沒的高峰期。
作為一個保護海洋生物的支持者,陸朝深一直以來都拒絕海洋生物表演, 但是呢
不拒絕海洋生物非要表演。
麥朗買的小型觀察艇體驗票, 艇上有十幾個人擠在一起,比海釣的漁船小很多, 方便近距離和鯨魚互動。
凌晨的海上, 風很急,卷起又咸又濕的空氣往船身上瞎撲,每個人都穿了船長事先發下來的防風服。
陸朝深有感而發:“沒想到在海上還挺冷的。”
耳邊還有風呼呼的聲音,麥朗坐在后面一位, 問:“哥,你剛剛說的啥?”
陸朝深比剛才說得更大聲:“我說, 還挺冷的!”
麥朗聽到了之后, 身體下意識地微微往前傾。
然后又止住了。
不行不行, 不能這樣。
要注意分寸。
麥朗恢復到正常坐姿,把外套拉鏈放手里捻了捻,遲遲沒動,思考著該怎么辦。
觀察艇開了一會兒, 正當大家都快要被吹傻了的時候,不遠處的海面上,幾只至少有觀察艇十倍大的座頭鯨露出頭呼吸, 下一秒,水汽從鯨魚腦袋上呼吸孔中噴發。
至此,小艇上的游客被分為了三個不同的派別。
第一陣營,一堆人對著鯨魚大呼小叫,不斷歡呼著,又是招手又是尖叫的,“Oh my god”此起彼伏,偶爾夾雜著一句“我靠”。
第二陣營,一個安靜的帥美男子,正架著攝影機拍攝,十分專業。
第三陣營嘛…
正黏在那位帥美男子的后面。
時間拉回三分鐘前,麥朗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趁所有人不注意,把外套拉開,悄悄挪近,不像之前那樣往死里貼,保持了一個比較禮貌的距離,然后從后面用衣服把陸朝深給裹了一半。
帶來一點溫度的同時,也能擋掉大部分的風。
“這樣好點了嗎?”麥朗的聲音從后面傳來。
陸朝深點點頭,哈欠連天。
“其實還好,身子挺暖和的,只是臉被吹得有點冷,你也注意,別感冒了。”
“沒事,”麥朗在他耳邊笑了笑,“我不怕冷。”
遠距離觀察了一會兒,陸朝深被捂熱和了,胳膊肘輕輕懟了一下麥朗,示意他到鏡頭面前。
“要不你也學學他們,對著鯨魚驚嘆兩句?”陸朝深問。
麥朗:“我可不可以不說omg。”
那是他姐的口頭禪。
“肯定可以啊,”陸朝深說,“只要不說臟話就行。”
麥朗有些不舍地從后面離開,換了個位置。
隨著觀察艇慢慢接近,人群變得安靜下來。
座頭鯨雖然是高度遷徙性的海洋哺乳動物,每年都會游到世界各地,不是待在這里的老熟人,但它們對游客的到來好像并不稀奇,透過蔚藍的海水,還能看到鯨群中的一只幼崽。
其中有只膽子大的,游到了觀察艇旁邊,間隔非常近,麥朗伸出手,蹭著海水,摸到了鯨魚滑滑的皮膚表面。
這一幕剛好被陸朝深抓拍到了。
返程的路上,麥朗直接把照片發到了網上。
文案是:一位偉大的攝影師拍出了一張偉大的神圖!(好耶)
陸朝深第一個點贊-
按照旅行計劃,他們將在下午五點離開羅弗敦,去看那個只有午夜12點才能看到的景點。
回到小木屋,行李的任務交給麥朗,陸朝深就窩在沙發上看哆啦A夢。
昨晚嚴重缺失睡眠,陸朝深沒看幾集就困得睜不開眼,平板沒關,又懶得回房間,直接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陸朝深發現自己正躺在麥朗的腿上,身上多了一條帶有熟悉體香的毯子。
屋內滿是暖陽的余光,窗戶半打開,微涼的風吹進來,簾子也跟著動。
這一覺沒有做夢,睡得很安心。
“哥你醒啦?”麥朗正在打游戲,垂眼看著他,“睡好了嗎?”
陸朝深點點頭,蹭著麥朗的腿坐起來,緩了一會兒,問:“我睡了多久了?”
麥朗:“四個多小時吧。”
陸朝深:“這么久啊”
“對啊,”麥朗“嘶”了一聲,錘了錘自己的腿,“我腿好像都酸了。”
“真不好意思,”陸朝深笑了笑,“要不我給你揉一揉?”
“啊,不用,”麥朗收攏腿,“其實也沒那么嚴重。”
其實是怕癢星人。
看著麥朗躲躲藏藏的,陸朝深實在是沒忍住,在他大腿捏了一下。
“啊啊啊!”
平板和聲音瞬間飛出去,麥朗抱著沙發上的枕頭跳開五米遠,沙發差點被晃散架。
陸朝深幫他把平板撿起來,笑得停不下來。
“哥!”
麥朗光著腳站著,不敢靠近,“我真的很怕癢。”
“好了好了,”陸朝深把雙手背在背后,“不弄你了。”
麥朗縮著身子,坐回沙發上,陸朝深把他攬著,又開始笑。”小麥,”陸朝深滿眼笑意地捏了捏他的臉,用錦城話說了一句:“你真的很乖。“
麥朗聽不懂他說的話,繼續打游戲。
“哦對了哥,”麥朗想起自己在干的一件大事,“我在油管和B站上發布了游輪專題和那個博物館的視頻。”
陸朝深問:“反響如何?”
“現在還不知道。”麥朗說,“我把所有的賬號都退了。”
“還是怕數據不好嗎?”陸朝深問。
“不是因為這個。”麥朗看著他說,“剩下幾天,我不想被工作上的事情打擾,也不想寫腳本剪視頻,就想和你好好玩。”
陸朝深剛才還笑得開心,現在一陣啞然,不知道該怎么說。
畢竟返程的機票都已經買好了。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陸朝深起身伸了一個懶腰,安慰他:“還早啊,這不還有將近一周的時間嗎?”
一周也太短了。
麥朗點了點頭,只能盡量不讓自己去想這些事情。
行李已經被打包好放在了角落,陸朝深洗了一把臉,時間緊迫,即刻出發。
告別羅弗敦群島,出來時有一條便捷的高速公路,剛好正對著溶在云朵里的太陽。
落日時刻,一路飛馳。
這次的目的地在挪威北部最大的城市——特羅姆瑟,整個城市被一道深水海峽分成了兩部分,中間的海峽大橋連接著島嶼和大陸。
城市不大,房屋和森林生長在一起,但和人口稀少的羅弗敦相比,特羅姆瑟算是熱鬧非凡了,極晝時間,居民都跑出來活動,街上多了許多煙火氣。
穿過海峽,陸朝深在一座叫Storsteinen的山腳下的停車場泊車。
麥朗從后備箱拿了一根在冰島買的登山杖:“哥,記得多穿一點,等會兒要爬一小段山路。”
陸朝深看了眼高聳入云的山:“你確定是一小段嗎?”
“不會全部都爬的,”麥朗說,“我們要坐纜車上山。”
“纜車?”陸朝深表示不信任,“你現在不恐高了。”
麥朗:“應該不恐了。”
一句很假的話。
陸朝深查了一下纜車的購票信息,他們現在退票也來得及,只需要收10%的手續費。
“要不就別坐纜車了,”陸朝深提議道,“我們坐接駁車上去也行。”
“那可不行,”麥朗說,“不坐纜車就看不到那個景點了。”
“但是你”
“沒關系,我可以克服的,”麥朗推著他往前走,“而且現在也沒有接駁車。”
陸朝深實在想不到有什么樣的景點非要坐纜車才能看到,但無論他怎么說,麥朗都硬要上去。
他沒辦法,只好從車里拿了一個眼罩。
這個時間段坐纜車的人很少,檢票環節忽略不計,一路通暢,兩人很快就走到了纜車的入口。
麥朗捂著心口深呼吸,嘴里一直碎碎念:“我可以的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陸朝深哭笑不得:“我們現在還有一次反悔的機會。”
“不,”麥朗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我愿意挑戰自己。”
纜車是那種很簡單的雙人座位,像一個秋千,上面的線看起來還挺結實的。
坐上去后,麥朗突然說了一句:“這個纜車很安全。”
陸朝深忍住不笑:“嗯,我知道。”
離開站臺,纜車帶著他們緩緩爬升,視野逐漸開闊,麥朗堅持不下去了,戴上了陸朝深提前給他準備好的眼罩。
“哥,”麥朗憑著感覺對著陸朝深說,“到最高點的時候可以——”
麥朗話還沒說完,突然愣住了。
原本因為害怕和緊張而握成拳的手,突然被另一只手緩緩解開,手指緊貼著手掌。
他的手被牽住了。
“我在網上查的,”陸朝深輕聲說,“牽手可以緩解恐高。”
麥朗心跳得飛快,猶豫一下,把對方的手也牢牢握住。
陸朝深問:“好一點嗎?”
“嗯好點了。”
“我建議你可以試著把眼罩取了。”陸朝深說。
坐纜車不看風景,將毫無意義。
“現在有多高?”麥朗小心翼翼地問。
“后面只會越來越高,”陸朝深說,“早點睜眼早點享受。”
似乎是真的有什么魔力,麥朗沒一開始那么怕了,把臉湊了過去。
“哥,你幫我取。”
麥朗看不到,所以把握不好距離,兩人的距離就一指之隔。
陸朝深看了眼麥朗的嘴唇,片刻后,幫他摘掉了眼罩。
麥朗緩緩睜開眼,看了一下,現目前的高度其實沒有多高,純屬自己嚇唬自己。
抬頭,一片粉紫色的天映入眼中。
和網絡上飽和度拉滿的高p照不同,這是真正意義上的粉紫色,像是有人在天上打翻了顏料,本應該呈現在畫上的粉玫瑰,現在變成了云。
麥朗感嘆:“好美。”
此情此景,很適合對著遠處大喊一聲。
“好-爽-啊!”
麥朗喊完,像是給自己打了氣,兩只懸空的腳一晃一晃的,亢奮得很,“哥,你要不也嚎兩聲?”
“這我就不參與了,不想當大猩猩,”陸朝深笑了笑,“你剛剛說到最高點可以干什么?”
麥朗從包里取出耳機,給陸朝深戴上,放了一首歌:“秘密。”
音樂響起,陸朝深瞄了一眼歌名。
Everything goes on(一切照常進行)。
旋律非常有激情,雖然電子搖滾不是他愛聽的曲風,但這首歌竟意外地好聽。
“有沒有覺得很熟悉?”麥朗問他。
陸朝深有點印象:“是不是英雄聯盟的一個宣傳曲?”
“回答正確,”麥朗打了個響指,“是霞和洛主題曲。”
霞和洛,是游戲當中的一對情侶,名字來源于古詩,“落霞與孤鶩齊飛”。
Everything goes on的副歌部分有一句歌詞重復了好幾次,陸朝深認真聽了一下,翻譯成中文大概是:無論發生什么,生活都會繼續。
這句話單獨拎出來,很像一碗毫無意義的雞湯,但在特定的場景,和特定的人一起聽的時候,感受又完全不一樣。
麥朗沒切歌,一直循環到了第三遍,纜車即將抵達最高點。
整個特羅姆瑟盡收眼底,寬闊的海峽變成了一條窄窄的通道。
“我們到了,”麥朗望向太陽,“看那邊。”
陸朝深順著麥朗說的方向看過去,云海之上,太陽沒有任何遮擋,正肆無忌憚地發光發熱。
金橙色地光束沖破了唯美的晚霞,照亮了湖泊,雪山,森林,以及特羅姆瑟的一切。
地軸周期性傾斜,太陽墜在地平線上,落不下去。
午夜太陽。
只有極晝才會有的現象。
大多數人去北歐,是為了極光,雪橇和冰川。
在漫長的極夜里,和家人或者是朋友待在一起,確實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
但陸朝深不太一樣,在無數次失眠的夜晚中,他常常在想,要是有這么一個地方就好了。
不管什么時候,睜眼都能看到太陽。
時隔七年,他終于在遙遠的北國,實現了那個原本觸不可及的愿望。
高空的風清新又冷冽,麥朗看著他微紅的眼眶,一言不發,不禁再次握緊了他的手。
“風太大了,”陸朝深吸了吸鼻子,笑著說,“這是我在北歐旅行中,最喜歡的一個景點。”
人生過了那么久,沒有哪個瞬間能比現在更幸福。
陸朝深單手拿著相機,按下快門,一縷光線正好照進麥朗瞳孔中的萬千大海。
藍色和金色交匯在一起,纏綿,流動,閃爍。
以前身邊總有人問他,到底是喜歡男人還是女人,這個每次都被陸朝深隨便應付過去的問題,終于在今天,有了唯一解。
陸朝深覺得,自己應該是光性戀。
他真的太愛陽光了。
也太愛,和陽光般溫暖又閃耀的人了。
第38章 北角
下了纜車, 兩個人在終點處的椅子上緩了緩。
一個在平復意猶未盡的心情,另一個則是因為腿太軟,暫時無法行走。
麥朗突然長嘆一聲。
“哎——”
“年輕人, 少嘆氣。”
麥朗往后靠在椅背上, 手伸得很長,繞過陸朝深的背, 摩挲著他的肩膀。
“我剛剛只是在感慨。”
“感慨什么?”
“我也不清楚,”麥朗暗示, “可能是因為太美好了吧。”
陸朝深笑了笑:“也不會覺得恐高了?”
麥朗說:“嗯還是會有一點, 但我現在已經恢復好了。”
“那就出發去爬山。”陸朝深說著,就要起身。
“哥, 等一下, ”麥朗連忙拉住他,“你確定你不需要再休息一下嗎?”
陸朝深聽到這話瞬間燃起一股勝負欲。
“不需要了,現在就走。”-
終點距離Storsteinen山頂不遠,登山路程大概有三公里左右。
大部分路都十分陡峭, 稍微平坦的地方全是碎石塊,大小不一, 雜亂地堆積在地上, 不穿上專業的登山靴, 一般人的腳還真不一定受得了。
事實證明,兩個在體力方面的差距,不是一點半點。
陸朝深一手拄著登山杖,喘著氣, 沒忍住科普兩句:“冰磧地貌,名不虛傳。”
麥朗蹲在一塊大石頭上,已經等了一會兒了。
“要不要我背你?”
“不用, ”陸朝深擦了擦額頭上的一些汗,坐著休息,“這路不好走,你背著我你會更難受。”
“離山頂還有多遠?”
“七百米,”麥朗看了眼地圖,“但都是陡路。”
“行,問題不大。”陸朝深還能接受,“堅持就是勝利。”
“要不,這一段我們就不拍拍素材了吧,”麥朗說,“反正也沒有帶云臺穩定器。”
陸朝深搖頭:“不帶穩定器是對的。”
麥朗:”昂?“
陸朝深拿著攝像機,科普一些攝影知識,“適當的畫面抖動,可以增加登山路的那種崎嶇的感覺,觀眾會有更多代入感,但也不要太抖了。”
麥朗“喔”了一聲,“學到了。”
回去就記在備忘錄里。
陸朝深補充了一句:“還有,之后你要是去別的地方去爬山,也可以給新來的攝影師這么說,道都一樣的。”
在解到這句話的全部意思之后,麥朗的表情像是被凍住了。
新來的攝影師?
麥朗看起來有點失落,片刻后才悶悶地說:“我不會找其他攝影師的。”
陸朝深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可能是因為爬山太累,陸朝深的喉嚨全用來吞吐著新鮮空氣,一直沒說話。
麥朗也沉默著,走一會兒又停下來陪他,一黑一白兩個小點在坡上慢慢移動,最后終于登上山頂,進入本地最著名的Fjellsta餐廳。
Fjellsta修建于Storsteinen山頂上的一片綠草地上,視野很好,比在纜車上時的視野更開闊。
特殊時間,店里只有稀稀拉拉的一點游客,菜品也只剩下面包蘸土豆泥魚湯,陸朝深累得沒什么胃口,喝了一口咖啡。
麥朗端著菜回到座位上,主動說了第一句話。
“你回去之后有什么打算嗎?”
陸朝深認真地想了想,說道:“準備下一個劇本吧,但我最近也沒什么靈感,十一月份可能去瑞典參加電影節,具體還要看家里情況。”
“差點搞忘了,你是編導專業的。”
說起這個,麥朗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對了哥,你還記得那個在游輪上找你要聯系方式的女生嗎?”
話題轉得太快,陸朝深回憶了一下,說:“Cora?我記得她。”
“她后來還有在找你聊天嗎?”麥朗問。
陸朝深說:“之前聊了一些專業上的事情。”
時間拉回到半個多月前,當時Cora自稱是他的粉絲,他本來是不相信的,一般來說,國際上有什么口碑比較好的電影或者電視劇,觀眾都不會去關注編劇,只有相關專業的編導生才會。
后來兩個人交流了一下,發現對方還真是。
Cora在全美公認的最強電影學院AFI(美國電影學院)就讀,按照最初的人生規劃,他應該還會去那里進修兩年。
AFI和他母校的實力不相上下,有這樣的粉絲,陸朝深感到受寵若驚。
因為到目前為止,他一共有三個劇本算是真正的爆火。
第一部《伯爵夫人:contessa》,也就是Cora最喜歡的那部電影,里面是西方人比較愛看的元素,比如鮫人和狼人還有吸血鬼什么的。
國內沒什么水花,但幾乎是環大陸風靡。
第二部未來奇幻劇集《星光隧道:Starlight tunnel》,主打一個勵志熱血,群像CP大亂燉,其中的親情線特別感人,不少影迷在豆拌上發布過千字長評。
現在上架到了國內外的所有流媒體平臺,電影版正在翻拍中。
第三部中式民俗恐怖劇集 《骨灰惡化》,靈感來源于家庭變故之后做的各種噩夢,目前被改編成了恐怖游戲,已經被許多游戲博主給測評過。
除此之外,他還寫過大大小小幾十個原創劇本,作為獨立創作者,在業內有些知名度。
“你怎么突然想到她了?”陸朝深問。
“你剛剛不是說到寫劇本的事情嘛,”麥朗說,“我就在想,在游輪上都能遇到你的粉絲,你又不拋頭露面,應該火爆到一種程度了吧,所以我也很想看一看。”
“小麥,別被旁人所制造出來的假象給騙了,我寫的不一定有你想象中那樣好。”陸朝深說,“況且,一個故事的劇本大多數時候都是好幾個編劇一起創作的。”
只不過他大多數時候都是主筆。
麥朗撇了撇嘴角:“那我豈不是沒機會了?”
“有啊,怎么沒有?”陸朝深說,“你可以等我不在的時候去看看。”
“好吧,”麥朗吃了一口面包,“也有可能我已經看過了。”
結合《伯爵夫人》的出圈程度,還真有這種可能,不知道麥朗看到他寫的這些劇本的時候,會是什么樣的反應。
陸朝深:“說說你呢,之后怎么打算?”
“和以前一樣唄,”麥朗說,“等你離開了之后,去挪威南部待幾天,然后回家休息一段時間。”
陸朝深:“不去瑞典和芬蘭了?”
“這兩個國家要等秋冬季去了。”麥朗說,“到時候去追極光。”
陸朝深有點羨慕:“挺好的。”
“還有一個新加的計劃,”麥朗說,“我想抽一點時間,來錦城找你玩。”
陸朝深沒說話,戰術性喝咖啡。
平心而論,他不太希望以后和麥朗再有過多來往。
有一個無法否認的事實是,他喜歡麥朗,并且這種難以啟齒的感情會時常失控,讓他做出了很多不符合自身形象和年齡的事情。
也不知道從多久開始,他會把疲憊掛在臉上,會吐露出自己的情緒,會任性,會吃醋,會展現出堅不可摧的盔甲背后,柔軟的一面。
如果麥朗是他伴侶,他這樣做心安得,但問題是,他們之間根本不可能。
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陸朝深最終確定了這一結論。
拋開取向這個最重要的決定性因素,如果麥朗真的對他也有好感,是絕對不會主動把追求者的事情告訴他,更不可能會因為沒牽上線而感到可惜。
哪有媒人會愛上新郎的?
最可怕的是,麥朗經常會做出一些各種擦著朋友與戀人的邊界線的行為,讓他猜不透心思。
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他需要及時止損,懸崖勒馬。
但就算他是一個相對冷靜的人,也沒有那么容易做到。
人與人之間的羈絆很強大,哪怕只是相遇,也能產生巨大的能量,反彈掉所有想要切斷它的刀。
他早在冰島的藍湖溫泉時就已經答應了麥朗,所以不能食言。
陸朝深叉了一塊面包,在魚湯里畫著圈圈,像是一個淺淺的句號。
“隨時歡迎。”-
拍完山頂的素材,坐專車下山,已經是凌晨兩點了。
當晚,他們住在特羅姆瑟市區,海水倒映出整個城市的光影。
極晝時期的特羅姆瑟相比于首都奧斯陸更具北歐特色,可惜時間比較緊張,沒辦法在這里好好體驗。
出發之前,陸朝深想給弟弟妹妹選一些禮物,在市區的最大的紀念品店——Tromso gift and souvenir里逛了一會兒,發現一無所獲。
陸雅現在是一名碩士研究生,依舊喜歡洋娃娃;陸芷只喜歡追星和紙片人;陸安迪癡迷于球星和球鞋;陸半夏唯二的愛好就是打游戲和看書。
店里除了一個北極熊玩偶可以送給陸雅,一本非常厚重的全英文《北極動物百科全書》送給陸半夏,老三和老四根本選不到合適的。
麥朗想到一個辦法:“北角有個很大的紀念品商店,而且都是小孩子喜歡的,要不去那里看看?”
陸朝深想了想,最后還是把玩偶和書給放回去了。
為了保證挪威專題視頻的完整度,他們匆匆忙忙地趕往倒數第二個目的地——北角。
挪威北部本就人口稀少,離開特羅姆瑟后,房屋和森林逐漸被陸地收入囊中,地圖上的多條支路線慢慢收攏到主干道,最后匯聚成一條不太平整的公路,通往北緯71度,歐洲大陸的最北端。
行到無垠的平坦苔原,相比于他們之前去的一些“無人區”,這里算是人氣爆棚,車在北角入口處的收費亭小堵了一會兒。
收費亭一邊一個,他們走的右邊。
麥朗對著鏡頭說道:“進入北角是需要收費的,只適合夏天來,不僅安全,天氣好,還能享受到門票折扣。”
隨之鏡頭一轉,對準收費亭(售票員沒有入鏡)。
麥朗:“Two people, thanks(我們有兩個人,謝謝)”
售票員往車內看了一眼,笑著說:“We currently have a ticket discount!Couples or family purchasing can get a special rate.(我們現在門票有折扣哦,情侶或者家庭有特殊優惠)”
售票員口音很重,陸朝深沒聽清,買票的事情全權交給麥朗。
身后的還有車子在等,麥朗猶豫了一秒,拉起陸朝深的手,十指相扣,拿起來像售票員展示:“That’s great ! Two tickets, please.(那太好了!請給我們來兩張票吧)”
拿到票之后,陸朝深看了眼被麥朗扣住的手,滿臉疑惑。
鏡頭沒關,麥朗繼續說道:“大家要注意一下,有時候售票員是不會說有情侶折扣的,只有家庭套餐,如果有粉絲朋友是兩個人及以上去游玩,記得主動給售票員說哦。”
錄制結束了,陸朝深在包里找東西,麥朗才有些不舍地松開手。
“劇情需要。”
陸朝深愣了一下,說:“嗯。”
麥朗偷偷觀察著他的臉色,說:“哥,今天的視頻我想一遍過。”
“沒問題,”陸朝深說,“你需要準備多長時間?”
腳本和臺詞都爛熟于心,麥朗搖頭:“不用準備了,隨時可以開始。”
還是一樣的流程,從景區停車場開始,麥朗邊走邊講,介紹這里歷史文化和地知識。
北歐的大部分景點,個性當中又存在很多共性。
比如,都有著很濃厚神學氣息。
北角的英文原名叫“Nordkapp”,全稱是“北方的岬角”。
作為古老意義上的“世界盡頭”,這里難免會被當做“圣地”之類的場所。
從高處俯瞰,北角和它的名字一樣平平無奇,只是一塊從大陸末端向北延伸出來的三角形區域。
既不神圣,也不可怕。
但很英勇。
直面著來自極地東風帶的強風,無人機根本飛不穩,傳來的畫面也是相對潦草的。
而北角卻像一艘巨大的戰艦,一聲呼嘯,撞入洶涌的大海。
冬季時,方圓百里的海水不會結冰,積雪成為了最后的冒險家,蔓延至這里,抵達終點,指向北極。
然后融化成上升氣流,獻給挪威的天空。
一路向北,兩人來到北森*晚*整*角的地標——一個巨大金屬地球儀,旁邊矗立著七個青銅圓盤像,很罕見的是,這里居然有非常多的小孩子。
麥朗站在中央,對著鏡頭科普:“大家現在所看到的這七個雕像叫做’地球之子‘,是一個挪威作家,帶著來自世界各地的七位兒童齊聚北角,共同創作的粘土浮雕,這些圓盤就是他們的紀念碑。””每年的夏季,全世界很多游客帶著孩子慕名而來。“
“除了這些,北角最特殊的就是它的地位置,從我這里出發,往北極點走,離最近的一片大陸足足有720公里的距離,并且全都是海洋。”
“大家平時在網上看到的各種‘世界的盡頭’,其實都算正確,只不過要放在特定的時代條件下。”
陸朝深在后面問:“所以現在哪里才算世界的盡頭呢?”
“從地位置講肯定是北極點了,”麥朗說,“但是要論人類居住的最北端,那就應該是….”
麥朗說到一半不說了,換了一句:“我們下一期揭曉。”
錄制結束,麥朗舉手歡呼:“任務完成!”
終于到專屬于他們的二人時間了。
陸朝深笑了一下:“這次賣關子賣得好啊。”
“Biubiubiu——”麥朗比了一個打槍的手勢:“一箭雙雕。”
陸朝深捏了捏他的下巴,突然,腦中靈光乍現。
“你是不是說這里有賣紀念品的?”
“有啊,就在停車場后面,”麥朗說,“要去看看嗎?”
“我一個人去就行了,你在這里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陸朝深把手上的東西給他,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
二人時間結束。
麥朗被拋棄后,一個人站在起碼有百米高的海崖邊。
之前還能看到漂浮的島嶼,但現在,只有一望無際的大海,非常空虛,非常孤獨。
麥朗正一臉傷感地發呆,面前突然伸出了一只手。
手上有一面杯蓋大的銅牌。
陸朝深已經買完回來了。
“送給你的。””地球之子”原本的七個銅牌,分別象征著希望,和平,愛 ,未來,自然,團結和友誼。剛好對應他想送給的人:四個弟弟妹妹,唐思穎,麥朗,還有他自己。
其他人的可以回去再分配,但麥朗的,他在看到紀念品的那一瞬間就已經想好了。
盡管大概率是壞的結局,他還是想把那個不可能的希望,寄托在這個小小的銅牌上。
麥朗接過還留有陸朝深手里溫度的銅牌,看了眼上面的文字,讀了出來。
“Future。”
未來。
在某一瞬間,麥朗突然有種清明的感覺,像是一道難題有了初步的解題思路,有東西在大霧中顯了形。
“謝謝哥!”
麥朗把紀念品收好,開心極了,想沖上去把陸朝深抱住,但又強行忍下來了。
“上面的字有什么特殊寓意嗎?”
陸朝深自然是不會直接說的:“你自己猜猜。”
麥朗琢磨著,“未來”還能有什么寓意?
他問:“是‘你希望我有一個美好的未來’嗎?”
陸朝深搖搖頭:“只猜對了一半。”
第39章 種子
離開北角后, 麥朗發了一張航班的截圖過來。
終點是Longyearbyen,朗伊爾城。
“這是在挪威境內嗎?”陸朝深問。
“嗯是也不是吧,屬于挪威管轄, 離挪威很遠。”
這段行程是他臨時加的, 本來不打算去,但規劃好時間發現, 去也來得及。
這樣做沒有別的目的,只是想在有限的時間里, 讓陸朝深多去一個地方, 再增加一個屬于他們的記憶錨點。
“朗伊爾城是人類迄今為止居住地中,最接近北極點的地方, 很多人的北歐旅行都在那里結束, ”麥朗嘴角噙著笑,“也是我們挪威專題的最后一次拍攝。”
“聽起來好傷感。”陸朝深說。
麥朗不說話,表面笑嘻嘻的,心里都快要碎了。
他是真舍不得。
但又有什么辦法呢?
重回特羅姆瑟機場, 朗伊爾城雖然歸挪威管轄,但不在本土大陸上, 而是位于距離北角將近有1000公里的斯瓦爾巴群島, 中間隔著一整片巴倫支海。
過去只有兩種方式, 要么坐破冰船,要么就去特羅姆瑟乘坐每兩天才會有一次的航班。
在飛機上,陸朝深閑得沒事干,看起了航空公司發布的關于朗伊爾城的宣傳片。
和北角一樣, 朗伊爾城也有個特殊的稱謂,叫做“離宇宙最遙遠的地方”。
由于屬于北極地區,具有相當豐富的研究價值, 朗伊爾城駐扎著來自世界各地的科考站,其中也包括中國。
只要在遵守挪威法律的前提下,去朗伊爾城不需要簽證,但來的人依舊很少,大部分都是短住居民。
因為實在是太冷了。
即使是在夏季,戶外溫度也在零攝氏度左右徘徊,下飛機之前,兩人提前換好了在特羅姆瑟臨時買的羽絨服。
從暖氣中脫離出來,冰冷的空氣灌進鼻腔,深吸一口氣,感覺能把身子從內到外徹底凍住。
朗伊爾城的規模和一個小鎮差不多,因此麥朗沒有租車,選擇徒步旅行。
峽谷之間有一片相對寬敞的山埡口地帶,朗伊爾城順著地形,呈帶狀修建于此,除了鎮中心的兩個酒店,幾乎沒有什么大型建筑,
路邊全是醒目的彩色小房子聯排在一起,兩人邊拍素材邊玩,期間還去朗伊爾城唯一的超市里,見識一下一百多元(人民幣)一斤的凍豬肉。
從頭走到尾,兩個多小時就逛完了。
讓陸朝深感到很新奇的是,朗伊爾城里有各種膚色的人,說的語言也不只有英語,很像世界末日的那種幸存者基地。
前方只有茫茫的雪山,陸朝深正準備折返,突然被麥朗拉住了。
“還要往前走嗎?”陸朝深問他。
麥朗指著不遠處:“你看前面。”
陸朝深看過去,麥朗所指的地方在一座凍土山體上,一個灰色的長方體建筑深嵌其中。
“像是某種科研基地。”陸朝深說。
“走吧,去看看。”
麥朗說著,毫無征兆地,直接牽起了他的手。
手確實挺暖和的,免費的暖寶寶,不要白不要,陸朝深被拉著往前走,干脆也不放開了,腦袋上飄出一個大大的問號。
才過去幾天啊。
這小孩的膽子變得越來越大了。
麥朗防寒措施做得很充足,一張帥臉只露出了一雙更帥的眼睛,緊盯著前方,視線連偏都沒偏一下。
有點像個木頭。
走到長方體建筑面前,陸朝深很快就看看清楚了全貌。
建筑入口的結構很堅固、方正簡潔,整體像是一個斜坡狀的隧道,上方墻面裝飾了冰藍色玻璃,鑲著微型金屬片,仿佛北極光下冰川的裂痕。
松手之前,麥朗在他的掌心輕輕撓了一下。
陸朝深看了他一眼,無話可說。
麥朗不在意這些,說道:“這是世界上唯一的種子庫,號稱地球的諾亞方舟,里面收納了超過100萬種農業作物種子,我們在平時所見到的植物物種都有備份。”
“像是科幻小說里才會有的東西。”
陸朝深雖然不知道修這個的主要用意是什么,但長見識了。
“我們能進得去嗎?”
“沒辦法進,”麥朗說,“種子庫每年能進去的人,一只手都可以數得過來,專家說頻繁進出會帶入水分,影響種子的質量。”
“看起來也不像是一般游客可以進的地方,”
陸朝深聯想以前看過的末日廢土電影,又問:“你說,這個會不會真是為世界末日做準備的。”
“萬一呢?”麥朗很天真地笑了笑,“但是我覺得,如果真的爆發了什么喪尸病毒,也不用跑到這么偏僻的地方,反正我是待在家里也行。”
麥朗說到一半,往前打了一發組合拳:“所有喪尸都打不過我。”
“你….?”
陸朝深要被笑死了。
“你還有心情打喪尸,是我直接投懷送抱算了。”
“為什么?”麥朗自問自答,“是因為身體不行嗎?”
陸朝深被嗆了一下:“知道其實也沒必要說出來。”
“這有啥,我說了我可以——”
麥朗斟酌了一下用詞,接上沒說完的話,“我可以…罩著你啊。”
陸朝深眼睛微睜,有點驚訝。
好純潔的用詞。
看來麥朗中文水平進步了不少,還發現了詞與詞之間的細微差異。
簡單地在外面拍幾張照片和素材,打卡完畢,回到最開始的地方,麥朗提前約了一位司機,接他們去民宿。
以麥朗的習慣,最后一次預訂的民宿肯定不普通。
出了朗伊爾城,斯瓦爾巴露出了它的真實面目。
海邊分布著一些星星點點的房屋,在紅教堂附近看到的北極狐,現在也多了起來,還有一些不知道是野生還是家養的馴鹿,正躺在地上曬太陽。
陸朝深看著窗外的景象,一言不發。
出來旅游了這么長時間,他真心覺得玩夠了,北歐風情體驗了十之八九,想去的地方都去了一遍,不管是大眾還是小眾的景點,一個也沒落下。
所以接下來要去哪兒,他并不關心,只想和麥朗再多待一會兒-
二十多分鐘后,車在一個海邊的小房子前停下了。
陸朝深打開電子地圖一看,這里居然比朗伊爾城還要再往北一點。
背后的雪山融化了一半,黑色白色一片一片地摻在一起,像是幾只虎鯨跳躍其中。
“你是怎么找到這些地方的。”陸朝深問。
“這里,”麥朗把陸朝深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邊,“用心找的。”
陸朝深:“”
麥朗“嘿嘿”一笑,給司機師傅說了兩句就下了車。
因為只住一晚便要離開,進屋后,東西沒怎么收,行李箱半打開放在地上,開了暖氣,兩人不約而同地上了床。
然后玩手機。
一般情況是各玩各的,麥朗玩洋抖的時候,刷十個視頻,五個搞笑視頻,五個美食吃播,居然連一個美女都沒有。
很不正常啊。
開竅開得這么晚嗎?
打開B站,游輪專題和博物館的視頻已經全部放出,陸朝深的首頁就是麥朗的視頻。
他不想看,但又實在是管不住手指頭。
糾結了一下,終究是戰勝不過自己的好奇心,陸朝深悄悄戴上耳機,抱著一種“沒關系再怎么樣又不會死掉”的平常心,悄悄地點開了視頻底下的評論區。
出乎意料的是,關于他倆的cp言論依舊存在,但沒有到他想象中火熱的程度,取而代之的是關于他自己的
以下為含“陸朝深”量超過50%的評論。
@米米111:「我嘞個大豆豆,新朋友的聲音完全戳在我xp上好嗎(舔屏舔屏)愛聽請多說」
@期盼吃慕斯蛋糕:「清冷+博學+熟男,簡直tm的人間尤物!」
@Wlo峰風封瘋 :「兩個人都吃上好的了」
@DBAD :「視頻很好看,我很喜歡,但我真的不知道該羨慕誰」
@叫金華:「一人血書跪求新朋友(新老公)開一個個人賬號or情侶賬號」
@zzhang2001:「兩人血書跪求新朋友(新老公)開一個個人賬號or情侶賬號」
@Vincenlala:「三人血書…」
只可惜后面就拍不了了,陸朝深笑了笑,默默地在心里給粉絲們道個歉。
從最開始到現在,麥朗的賬號數據可以算是青云直上,油管更不用說,訂閱漲幅比國內的賬號猛多了,再努力一陣子,躋身上層旅游博主是沒問題的。
當然了,還是有一些零星的調侃。
@只是想象:「Mikel的反應真的要笑死我了,都網黃了還這么純情」
說的應該是在丁丁博物館里麥朗卡殼的場景。
@草木有哥子回復 @只是想象:「能不能不要玩這個梗(疑惑)有點爛俗了,Mikel條件優越不代表下海」
@只是想象回復@草木有哥子 :「又不是我想說的啊 [笑哭] 自己去小藍鳥上面看,賬號@Mikle1111top」
什么鬼?
緊接著,這層樓里突然多了很多條類似于,“我也刷到了”,“臥槽好勁爆”,“不愧是天賦異稟”等莫名其妙的言論。
陸朝深越看越不對勁,把手機擋了擋,然后下載了網友所說的小藍鳥,名字叫“X”,是一個國外的社交平臺,類似于國內的微博。
但是發布的內容沒有任何限制。
復制粘貼,顯示結果出來,陸朝深瞬間瞳孔地震。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賬號的頭像是麥朗的自拍,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打錯的,賬號的名字叫“Mikle”,一股偽劣氣息撲面而來。
置頂推文的文案既露骨又黃暴,然而,更過分的是那兩張配圖。
第一張是麥朗的腹肌照,第二張,居然是….
陸朝深切屏,立刻把手機關了。
想都不用,這絕對是假的,很明顯,對方隨便找了一張圖片,把麥朗的臉p上去了,或者是用了其他人工智能之類的技術。
但又很具有迷惑性的是,第二張圖片的身材和身形都有些符合。
甚至是尺寸。
壞了,麥朗這下真變成網黃了。
第40章 再見
事態過于緊急, 陸朝深感覺自己腦袋里被倒了一大桶沒有經過分類的垃圾。
麥朗還在旁邊樂呵呵地看搞笑視頻,看到他面色凝重,瞬間收回去幾分。
“哥你怎么——”
陸朝深抬手把手指放在麥朗的唇邊, 示意他暫時噤聲。
要不要說呢?
麥朗不看后臺的初心就是不想被工作上的事情干擾, 而且有了上次直播事件的前車之鑒,讓麥朗知曉可能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他還要一邊安慰受害人,一邊處風波, 總之十分棘手。
所以最好的方案是不說。
陸朝深權衡利弊, 選擇在離開之前,獨自把問題解決了。
“沒事, ”陸朝深把手指移開, “你繼續玩你的。”
麥朗一臉茫然。
“我——”
陸朝深摸了摸他的臉:“乖,聽話。”
麥朗不說話了,紅著臉刷視頻。
陸朝深了一下思路。
如果要想證明照片是假的,第一步得先找不同。
兩個人的身材都十分相似, 除了
但問題是,他不可能把麥朗的褲子脫了比大小啊。
兩者之間, 還有其他不一樣的地方嗎?
陸朝深找了一張麥朗的生活照, 放大后發現, 麥朗的小腹上居然有一顆痣,只不過位置比較靠近私密部位,褲子拉高一點就看不到了。
但冒充者是沒有那顆痣的。
大膽猜想,小心求證。
這種事情容不得馬虎。
陸朝深心里有點忐忑, 問道:“小麥,你肚子上是不是有顆痣?”
“我沒怎么關注過,”麥朗想了一下, “應該是沒有吧,記不得了。”
“你真的不知道?”陸朝深再三核實,“確定嗎?”
麥朗搖頭,問:“怎么了?”
陸朝深有點慌了,難道這真的是麥朗的圖片?那照片又是從哪里來的呢?
一個連換泳褲都要害羞的人,怎么會發這種照片出去?
見陸朝深半天不沒反應,麥朗把墊高的枕頭放了一個下來,然后平躺在床上,像是要即將被送進手術臺上。
“你隨便看吧。”麥朗說。
他雖然不知道陸朝深為什么要這樣做,但肯定有一定的道,他猜測,這個痣應該有什么特殊含義。
陸朝深坐在床旁邊,猶豫了一下,掀開了麥朗的上衣。
腹肌非常好看,非常性感,但沒有看到那顆痣。
肯定是被褲子遮住了。
陸朝深扒拉著帶有英文字母的內褲邊,稍微往下扯了一點。
麥朗捂著臉,瞬間繃緊了身子。
陸朝深俯身,手指劃過淺麥色的皮膚,絲毫沒注意到手腕旁邊逐漸膨脹的異樣感,仔細查找著。
最終,蒼天不負有心人,陸朝深在麥朗小腹的右下方,找到了那一顆痣,頓時卸下千斤重擔。
幸好是假的。
鐵證如山,接下來,該想想怎么辟謠了。
“哥”麥朗的脖子連著耳根紅成一片,顫聲道:“好了嗎?”
“OK了,感謝配合。”
陸朝深把手放開,下了床,出門給唐思雨打了個電話。
身為大導演,唐思穎處過的類似的公關危機多的去了,比他更有經驗。
唐思穎了解事情經過后,說道:“這種事情,說實話有點難辦,因為你再怎么自證,也會有人造謠這顆痣是臨時點上去的,或者是發照片之前把本來的痣p掉。”
陸朝深有些著急地“嘖”了一聲:“難辦啊。”
唐思穎:“這樣,你先上他的后臺把評論刪了,后續我再想辦法。”
只能這樣了。
陸朝深:“那麻煩你了,回國給你的電影包場。”
唐思穎:“我要十個!”
回到房間,陸朝深話還沒說出口,被眼前的景象給嚇到了。
麥朗趴在床上,頭埋在枕頭里,一言不發。
“你怎么了?”陸朝深問。
麥朗耳朵的紅暈還沒消,側過臉看了眼陸朝深,然后繼續把臉埋進枕頭里。
陸朝深走到床邊,摸了摸他的背:“你肚子又開始痛了嗎?”
麥朗搖了搖頭,內心激烈斗爭,應該沒看到吧,應該沒察覺到吧。
如果有的話,陸朝深不可能只是這幅樣子。
陸朝深試探性地問:“那我能不能登一下你的賬號?”
麥朗腦袋還是暈的,想都沒想就點頭同意了。
房間內不好操作,陸朝深坐在小房子門口的搖搖椅上,登錄賬號,找到了那條評論。
剛才他一時著急,沒注意到其他回復,好在智的是絕大多數,謠言擴散得并不嚴重,關于痣的問題,經常關注麥朗微博的粉絲也注意到了,在評論區底下做了一些辟謠。
甚至還有更高級的,有粉絲通過照片上的酒店用品,定位到了照片的拍攝地,居然是在墨西哥中部某個城市,并且通過比對照片中人的身高和墻的位置,推算出實際身高,只有一米七幾,照片的原主人接著也被找了出來,是一個真網黃。
陸朝深心里贊嘆:好厲害的粉絲,自愧不如。
輿論這部分暫時沒什么問題,但那個社交平臺上的邪惡詐騙犯也得完蛋。
他打算等走了之后再和麥朗在微信上商量這件事情,想想怎么正式辟謠。
畢竟麥朗說不看后臺就是不看后臺。
刪評處之后,陸朝深暫時松了口氣,發現海景也挺好看的,于是沒回去,在外面曬著太陽。
過了會兒,麥朗突然鬼鬼祟祟地出來,也悄悄地拿了個椅子,坐在他旁邊。
陸朝深問他:“你肚子不痛了?”
應該是有什么隱疾。
“沒問題了。”麥朗偷看了陸朝深一眼,“哥,你剛剛說要登我賬號干什么來著?”
陸朝深:“翻你以前的視頻,看到一條惡評,想幫你刪了。”
“惡評沒關系的,”麥朗說,“我不在意。”
“我不想讓人平白無故地攻擊你。”陸朝深說。
更何況是造謠。
“好吧,那你為什么….”麥朗聲音越來越小,“要看我的痣。”
“這個嘛,”早料到麥朗會問這個問題,陸朝深提前想好了由,“和東方玄學有一定的關系,我有一個專門學過這方面的朋友給我說,一個人如果在腹部有痣,那就是有福氣的表現,腹嘛,就是福。”
他瞎編的。
“真的嗎?”麥朗一聽這個就來勁了,“那有沒有那種,可以很快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的痣?”
陸朝深微微晃神,半晌后說:“應該是沒有的。”
麥朗也覺得沒有。
海浪規律地拍打在岸邊,落日在海面上拖了一條很長的倒影,一片金光閃閃。
“哥,”麥朗突然喊他,“我們再聊聊天吧。”
他發現,只要不看搞笑視頻,一安靜下來,就會想陸朝深明天要離開的事情。
以后可能不會再有這樣的時光了。
“好啊,反正現在極晝,陽光照著也睡不著,”陸朝深說,“聊吧,聊什么都行。”
麥朗:“那我先開個頭,”
陸朝深:“盡管說。”
“假設,我說假設,”麥朗說,“你以后會喜歡上什么樣的人?”
“這個很難說,”陸朝深把“喜歡”這個定義繞了一下,回答得很隱晦,“我個人比較喜歡積極向上,陽光開朗的人。”
麥朗壓了壓嘴角,半開玩笑地說:“那你喜歡我嗎?”
“你小子。”
陸朝深按捺住自己的心,冷靜下來,“你倒是說一下,誰不喜歡你?”
麥朗不接話了,他知道陸朝深對他喜歡也只是朋友之間的喜歡,無論怎么問,都改不了既定的事實。
想著想著,麥朗發現越想越難過,于是馬上換了一個話題。
聊了一會兒,麥朗干脆把客廳的沙發搬了出來,兩個人穿著厚衣服,蓋著被子,擠在一個窩里。
似乎又回到了他們在哥本哈根相遇的第一晚的時候,在餐桌上互相初步了解對方的時候。
探索欲一直在增長。
談到夢想,陸朝深一不留神,問出了那個他一直想問但沒問的問題。
“你以后還會走排球職業這條路嗎?”
問完,空氣凝固了幾秒,陸朝深幡然醒悟,這是麥朗的傷心事。
“你不想說也沒事,”陸朝深立馬挽救,“我隨口問問。”
麥朗一臉疑惑:“問啊,怎么不能問?”
“你都給我說了你家里的事情了,”麥朗把他摟住,看起來很樂觀,“剛好提醒我了,我好像一直都沒給你講過我退役的原因。”
陸朝深看著他:“洗耳恭聽。”
“哎,其實真沒什么,”麥朗一臉輕松地說,“年輕的運動員退役,無非就是成績不好或者受傷。”
不幸的是,這兩個他都沾了。
“應該不算吹牛吧,當時我和我們隊被所有人寄予厚望,一直贏,在男排聯賽里幾乎沒有對手,”麥朗說,“但是偏偏在決賽的時候,我把腿扭傷了。”
陸朝深張了張嘴,在想怎么安慰。
“最后上替補還是輸了比賽,恰好當時也快要畢業,我就不想打了,”麥朗說,“家里人就一直在開導我,讓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旅游博主也是一時興起。最開始起號,有不少粉絲來安慰我,網上也有很多關于我的悲慘經歷。”
有不少人說,他是天選主角。
“我當時太想拿到冠軍,但也只是當時。”麥朗笑了笑,“排球對于我來說只是一種選擇,那個獎杯不是我的夢想,人生還那么長,隨時可以重來。”
陸朝深怔住了,但這番話從麥朗嘴里說出來真不奇怪。
“你和你的家人,真的是很棒的人,”陸朝深由衷地說。
麥朗補充:“我們都是。”
陸朝深笑了笑,沒說話。
不是所有人都擁有和過去釋懷的能力,也有人永遠都無法走出來。
麥朗把相冊打開,翻出了一些原來打排球的照片。
“帥嗎?”
“帥。”
“和現在比呢?”
“現在更帥。”
麥朗嘿嘿一笑:“哥,給我看看以前的照片唄。”
陸朝深也把相冊打開。
于是,話題被進一步擴大,從童年到學生時代,從最愛的電影到最喜歡的游戲角色,從瑣碎小事到宏觀敘事,什么都聊。
彼此都想在離別之前,在腦海里多留一些關于對方的記憶。
兩個人在外邊一坐就是一整宿。
“最后一個問題,”麥朗靠在陸朝深肩膀上,說,“我們以后會一直是好朋友嗎?不斷聯的那種。”
“會的。”
陸朝深回答。
·
第二天一早,兩人快馬加鞭地趕回首都奧斯陸。
由于兩個地方距離太遠,他們在登機前半個小時才到機場的安檢處。
麥朗沒辦法跟著進去,不知道是不是昨晚聊太多了,詞匯量都被消耗干凈,有好多話都說不出口。
要分開了。
不想分開。
看著欲言又止的麥朗,陸朝深笑了笑,微微張開了手。
最后一次擁抱,已經遠遠超過了正常朋友的范疇,麥朗恨不得把他揉進自己的身體里,但不敢用力。
兩人站在人群的中央,場面過于煽情,
陸朝深沒忍住吐槽:“我們現在這樣很像是徹底散伙了。”
麥朗心想,這不就是散伙了嗎?又要回到一個人的狀態了。
但在旁人看來,只會認為是一對很恩愛的異國戀情侶分居兩地。
“我們很快就會見面的。”
陸朝深在他耳邊安慰,“忙完了就來錦城玩,想玩多久玩多久。”
“好。”麥朗感覺自己快哭了,“那等飛機起飛了,你給我發一條消息。”
陸朝深點頭:“我落地了也給你發。”
廣播通知最后一次響起,麥朗才放開他,揮手告別。
出了機場,麥朗連忙來到后面的空地,站了很久。
忽然,手機收到一條消息。
Luka哥:「飛機要起飛了」
Luka哥:「再見」
麥朗抬起頭,看向天。
下一次見面是多久呢?
轟鳴聲劃破天際,飛機在麥朗的眼中停留了幾秒。
他突然就深刻解到,陸朝深在冰島看飛機起飛時眼里閃爍的淚花了。
原來是這樣。
一萬次共情中,這一次最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