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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自駕

    屏幕上, 一輛藍色的跑車連續刷了十次,評論區干凈了一些,但不多。

    看來下次要安排一個管員才行。

    陸朝深連忙發了一條消息過去。

    Luka哥:如果不想播的話, 就先下播吧

    很快, 麥朗在直播間最后說了兩句后,立刻下播了。

    幾分鐘前, 一條叫做“XXX說自己最喜歡的旅游博主”的熱搜,橫空出世, 雖然沒擠上第一, 但討論熱度相當高。

    陸朝深看了一下,他不是很了解最近的娛樂圈, 這條熱搜也其實沒什么好稀奇的, 起因就是在國內的一檔旅行類綜藝里,節目組邀請了一位當紅流量明星作為飛行嘉賓,出席了最新一期的視頻錄制。

    節目中,幾個人圍在一起討論的時候, 這位流量明星說自己很喜歡看旅游類的vlog。

    為了節目效果,有人讓她列舉自己最喜歡的旅游博主的視頻, 很讓人意外的是, 那人直接把麥朗的名字說出來了。

    原話是:“我看了很多旅游類vlog, 自己平時在假期也會去旅游,B站上有個叫做Mikel的博主做攻略做得最詳細。”

    節目組也是很配合,還把麥朗的照片貼出來了,這件事情剛好撞上麥朗直播, 所以才會突然多了那么多人進來。

    陸朝深沒想到的是,微博的風氣居然這么差,一時間有點自責, 不該讓麥朗在微博上直播的。

    房間沒什么動靜,陸朝深收起平板,打算去看看麥朗現在是個什么樣的狀態。

    “小麥,我進來了哦?”

    里面沒有回應,陸朝深覺得麥朗應該不想說話,只敲了一下門就進去了。

    屋內比較暗,只有桌前的一盞臺燈亮著。

    麥朗正站在床邊,緊身的背心被換成了一件連帽的衛衣,手放在著脖子后面,不知道在干什么,

    陸朝深剛想開燈,視線聚焦后,手卻停住了。

    麥朗估計是想換短褲但沒來得及,兩條筆直健碩的腿曝光在陸朝深的眼里,一覽無余。

    整個下半身,有且僅有一條黑色的內褲。

    這一次的視覺沖擊遠比那條海邊的視頻還要大,陸朝深看了一眼立馬關了門。

    “不好意思,你先換。”

    “誒,”麥朗喊了一聲,“哥,你先別走。”

    “怎么了?”陸朝深在門外問。

    等了幾秒,麥朗說:“你先進來嘛。”

    再次進屋的時候,麥朗手里攥著一件衣服,剛好把襠部擋住了。

    “哥,”麥朗喉結上下滾動,“那個你幫幫我。”

    嗯?

    陸朝深心跳加速:“幫你什么?”

    暖氣被關了,但屋內依舊儲存著穩定的熱量,麥朗的臉上的紅暈還沒完全褪去。

    “能幫我取一下嗎?”麥朗說。

    “取啥?”

    “這個銀色的鏈子,”麥朗說,“太難搞了。”

    陸朝深腦袋關機重啟,應了一聲,走到麥朗背后,把鎖扣一扭。

    “拿著吧,”陸朝深把鏈子遞給麥朗,“下次把話說完整。”

    麥朗不明所以,以為陸朝深是在說直播的事情。

    “我知道我把這次直播搞砸了。”

    “誰給你說的?”陸朝深拍了下麥朗的肩膀,“你這次做得很好了。”

    麥朗自責:“我中文說得還不夠好。”

    “我不是那個意思。”陸朝深想解釋發現又解釋不通,“反正我覺得你沒問題,只是今天運氣不太好。”

    麥朗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一秒,陸朝深剛想出去,麥朗上前一步,把頭擱在了他的肩膀上,兩只手松懈地垂著。

    也顧不上穿沒穿褲子了。

    陸朝深身上有一種很讓人安心的木質香。

    麥朗想起大學打排球的時候,要是輸了比賽,關系好點的隊員就會擁在一起,抱著團互相安慰。

    這場直播肯定沒有輸掉比賽那么嚴重,但是累得各有千秋。他發現自己面臨這些事情的處能力很差勁,就像陸朝深說的那樣,中文學得還不夠好,有時說話也詞不達意。

    什么都要靠陸朝深。

    “哥,我覺得直播好累啊。”麥朗說。

    陸朝深感覺麥朗想把整個人都往自己身上靠,但又沒足夠的時間去思考這些行為背后的動機,只能用力站穩的同時配合著對方,撫摸著麥朗的背,像是在順毛。

    “沒關系,這段時間咱就不直播了,好好玩。”陸朝深說,“這次是我的問題,沒有考慮周到。”

    “怎么可能是你的問題,”麥朗繼續埋著頭,想了想,冒出一個陸朝深從來都沒聽過的成語。

    “懸河注火。”

    “啥?”陸朝深問,“什么意思?”

    “我在字典上看到的,”麥朗說,“意思是,用一整條河的水去澆滅一處很小的火。”

    “哦,”陸朝深裝著明白裝糊涂,“然后呢?”

    “你不用刷那么多禮物給我,”麥朗說,“完全沒有必要。”

    剛才情急之下,陸朝深沒改昵稱,沖動消費了一把,不知道麥朗最后到手多少。

    陸朝深溫聲說道:“我覺得很有必要。”

    “多少錢我還你。”麥朗還不甘心。

    陸朝深知道直接說“不用還”肯定沒用,于是應付了一句“決定在你”。

    “下次直播的話,我陪你一起。”陸朝深說。

    麥朗瞬間活過來了點,語氣上揚:“真的?”

    “嗯,”陸朝深肩膀被磕得有點痛,捏了捏麥朗的脖子。

    “行了,先去把褲子穿上吧,明天去逛超市。”-

    在雷克雅未克連續吃了三天的網紅美食,麥朗快要被滿大街的黃油味悶吐血了,陸朝深其實也在吐的邊緣,但一直沒說出來。

    麥朗刻意選的帶廚房的民宿,結果也沒用上。

    借著這次自駕前的大選購,麥朗在陸朝深旁邊求了好久:“哥,你能不能再做一次,我很想念你的手藝。”

    陸朝深按了按眉心。

    這小孩能不能好好說話,把賓語補充完整?

    但又想到麥朗在房間里那副落魄小狗的樣子,又實在是不忍心。

    “好好好,”陸朝深妥協,“到了下一個地方就做。”

    Prís是冰島最大的超市,內部像一個物流倉庫,中午人少,麥朗這次進去沒有著急著推車,腳一跨就坐在了框里。

    陸朝深沒當回事,遷就著麥朗,慢慢地推著車往前走。

    不同于上次在哥本哈根買零食,這次主要是買自駕會用到的物資,冰島地廣人稀,商店不密集,由于氣候,交通,地位置等諸多因素,物價比丹麥還要高上不少。

    陸·大富豪·朝深:“倆雞蛋要52塊?”

    “哥你看錯了,”麥朗在購物車里很悠閑,“是52冰島克朗,平均三塊一顆。”

    “那還行,”陸朝深算了一下匯率,挑了一盒67元9顆的小番茄,還有12塊錢一根的黃瓜,把東西甩在麥朗身上,順便在備忘錄總結了一下物價,之后發攻略好用。

    總的來說,都貴得離譜,奶制品相對便宜,但保質期太短,他們也喝不了多少。

    水果更是貴出天際,陸朝深買了一盒草莓嘗了嘗,很是失望。

    “看起來那么大一個,一點都不中用。”

    麥朗偷偷看了陸朝深一眼,有點不服氣,繼續在購物車里玩手機。

    結賬的時候,麥朗拿了幾瓶啤酒。

    “Megils小麥飲料”陸朝深拿起來看了眼,調侃道:“酒量這么差還喝你兄弟呢。”

    麥朗沒有要還回去的意思:“酒量太差了也不行,需要鍛煉一下。”

    “那少拿一瓶吧,”陸朝深說,“別到時候又喝吐了。”

    麥朗聽話地放了回去。

    這一趟買了不少物資,雜七雜八的,全部堆在了后備箱。

    行李也提前收拾好了,今天依舊是大太陽的一天,兩個人都很興奮。

    陸朝深怕興奮過頭遺漏了重要物品,謹慎地排查:“充電寶帶了嗎?”

    “帶了。”麥朗邊檢查了自己的包邊說,“你的充電寶也在我這兒。”

    陸朝深一個接一個盤:“隨身WiFi呢?”

    “帶了。”

    “還有無人機那些,別少胳膊少腿的….”

    麥朗把后備箱的包打開給陸朝深看:“放心吧,真的都帶了。”

    “行,”陸朝深也懶得管了,直接上了車。

    麥朗關掉后備箱,突然蹦得和扣殺的時候一樣高。

    “Yohoo!出發!”-

    冰島只有一條主要的高速干線,官方命名為“一號公路”,因為環島而建,所以也被稱為環路(Ring Road)。全長831英里,連接東西,縱貫南北。

    黃金圈,則是其中一條知名自駕路線,位于雷克雅未克的北部。

    這個名字的來源有多種版本,大家廣泛認為,是因為三個景點的路線在圖上構成了一個環,比如最著名的黃金瀑布。

    還有其中的辛格韋德利國家公園,陸朝深查了點資料,它是冰島議會(Althingi)的誕生地,也是世界上最早的議會之一,被學者稱呼為“珍貴的黃金”。

    寓意很簡單,通俗易懂,陸朝深單手扶著方向盤,在麥朗耳邊打了個響指:“之后剪冰島專題視頻的時候,可以在文案中加入一些適當的科普。”

    “好。”麥朗說。

    路上信號不夠好,麥朗打不了游戲,想起可能需要點什么素材,在包里搗鼓了好久,把陸朝深平時用得最多的相機拿了出來,固定在兩個人的座位之間。

    畫面正對著前方,在右下角,陸朝深握在方向盤上的一節精瘦的手指也被拍進來了。

    順著手指,麥朗轉移視線,開始明目張膽地觀察著陸朝深。

    今天溫度適中,陸朝深穿了一件黑色高領毛衣,衣領剛好卷在喉結處,再往上,下巴周圍有一些非常淺的胡青,稍微離遠一點,就會和肌膚融入到一起,看不出來。

    陸朝深直視前方:“我臉上長痘了嗎?”

    “沒呢。”

    麥朗沒想到陸朝深會突然說話,手握成拳頭,抵在嘴邊,咳了一聲,也不知道是真咳還是假咳。

    車里的音樂停住了,麥朗打開車窗,頭探了一半出去。

    風瞬間跑了進來,在車里撞來撞去的,吹得呼呼作響,麥朗的微卷毛隨著風亂舞,陸朝深額前的發絲也被吹起來了一些。

    在丹麥的市郊外,森林隨處可見,奧斯陸的街頭上也會逐漸有落葉飄落,但到了冰島,周圍就只剩下了一望無際的苔原和草地。

    沒了樓房的遮擋,路邊看起來很平坦,天地平行之間,有一片開闊的水域,不知道是海還是湖 。

    麥朗問:“這應該不是峽灣吧。”

    “這是辛格瓦德拉湖,”陸朝深回答,“峽灣的’灣‘是海灣的’灣‘,現在已經進入冰島內部了,沒有海。”

    “明白了!”

    麥朗依舊吹著風,繼續觀察著這個十分新奇的世界。

    他是第一次來冰島,但陸朝深已經去過一次西藏,眼前的景象,其實有一些相似之處。

    除去這片湖,從遠處看,還有一些落差很小的山,綿延不斷,像是冬季吹來囂張狂妄的風,過于猛烈,帶動海浪也浸入陸地。

    地殼從此微微褶皺,起起伏伏,產生最后的余響。

    麥朗關上一半窗戶,想起了上次在直升機上看峽灣,陸朝深也給他解釋了一遍。

    “我就說吧,你高中的時候成績肯定很好。”

    陸朝深從腦子里挖掘出古早的回憶,“除了數學,其他都還行吧。”

    “你呢?”陸朝深又問。

    “我啊,成績一般,尤其是地球科學,怎么學都學不懂,”麥朗說,“但幸好只是選修,不然我連大學都申請不上。”

    陸朝深:“選修?我怎么記得你們地是必修來著?”

    “地球科學和地在我們那里是不一樣的,”麥朗說,“國內高中的地學科,包含了所有的內容,但是美高把它分為了兩類,地就是Geography,學得比較簡單,氣候啊河流什么的,也要學人口和經濟產業相關的知識。”

    “那地球科學呢?不應該差不多嗎?”陸朝深問。

    “當然不一樣,”麥朗說,“地球科學Earth Science,學的就是很系統的原了,什么地質學啊之類的,超級難。”

    陸朝深開玩笑:“這不也上了大學。”

    麥朗頓了一下,說:“運氣好而已,我是因為會打排球。”

    “懂了,是不是類似于國內的藝考?”陸朝深問。

    麥朗:“也不算是吧,很多排球強校,比如我的母校Stanford(斯坦福),每年招生季都會舉辦選拔的訓練營,要是被教練看上了,學術分過關就能拿到offer。”

    “Stanford….斯坦福。”陸朝深說,“學霸啊你。”

    麥朗調了一下座椅的傾斜度,躺了下去:“不是你想的那樣。”

    至于后面的排球職業比賽,麥朗沒有繼續說了,他也不好問。

    “累了就睡一會兒吧,”陸朝深遞給了麥朗一個眼罩,“到了目的地還得錄視頻。”

    麥朗很聽話地戴上了,睡之前拖長聲音:“好——”-

    大概開了一個多小時,山開始離得近了一些,導航提示,前方即將抵達:辛格韋德利國家公園。

    陸朝深停車,熄火的時候,車內安靜得只剩下麥朗的呼吸聲。

    “我們到了。”陸朝深嘗試叫醒某人。

    麥朗沒反應。

    陸朝深把手伸到脖子那兒撓了一下,麥朗瞬間縮了縮。

    片刻,麥朗摘下眼罩,眼睛沒適應光線,又閉了一會兒。

    “現在到哪兒了?”麥朗迷迷糊糊地問。

    陸朝深幫他解開安全帶:“到黃金圈的第一個景點了。”

    收拾好一堆拍攝器材,陸朝深拿著麥朗準備好的攻略,走進了一個小小的裂谷。

    整個公園處于亞歐板塊與美洲板塊的交界處,沒有特別的邊界線,所以,撕裂與擴張是這里的主題。

    透過無人機從高空傳來的畫面,冰島的傷口在萬年前形成,一道道裂谷橫在中央,經過冰川融水的洗滌和風的饋贈,傷口也結了疤,上方的坡地裸露出來一些石塊,鑲在土里,留下明顯的斷裂的痕跡。

    麥朗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如果換做是兩年前的他,肯定會想,地殼運動的時候,冰島會不會痛。

    聽起來很幼稚,很天馬行空,很不符合他在別人面前的形象。

    但無論如何,生長邊界的擴張,一定會伴隨著疼痛。

    裂谷的底部還算平整,在土層沉積的縫隙里,日光照耀,這條傷口終究長出了一片小小的針葉森林。

    地面也不再是單一的綠色,一些紅棕色摻雜其中。

    麥朗俯下身,觀察著這些顏色別致的苔類植物。

    陸朝深也跟著一起蹲下來,相機放大聚焦,還能看到植物微小的葉片。

    “他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陸朝深說。

    麥朗猜道:“什么名字,火焰地皮嗎?”

    “你這個答案應該是小學生才能想出來的。”陸朝深笑了笑。

    “這種紅棕色的苔原名叫馴鹿地衣。”

    中文水平也就那樣的麥朗:“為什么叫馴鹿地衣呢?搞不懂。”

    “顏色像馴鹿吧。”陸朝深說。

    繼續深入腹地,來到一處斷崖,水流聲充斥著整片區域。

    據不完全統計,冰島一共有大大小小的瀑布一萬多個。

    在陸朝深的印象中,瀑布這種景觀一般存在于植被茂密的山林間,而黃金瀑布的特別之處就在于,它完全|裸露于地表,周圍沒有任何植被,像是來到了一個陌生的星球。

    赫維塔河在這里形成上下兩道,瀑布的水勢湍急浩蕩,水流會以每秒約140噸的速度下落,轟隆隆注入峽谷,落差達50多米。

    激起的水霧飄在空中,和陽光重合在一起,變成了太陽的影子,散射出金光,

    麥朗感嘆地直搖頭:“真,黃金瀑布。”

    “確實震撼。”陸朝深說。

    離開前,瀑布上方出現了一抹彩虹,麥朗拉著陸朝深,在彩虹前拍了一張自拍。

    欣賞完公園里的所有景點,陸朝深繼續操作著無人機,把這一片都拍了個遍,直到無人機電量告急,這才準備收拾回到車上。

    去往間歇泉的路很開闊,麥朗充當臨時司機,趕在日落之前,到了最后一個目的地。

    這里比國家公園里的人還要多,間歇泉只是一個統稱,一般的地表開口,比如小水池、裂縫或孔洞,只要可以間隙性的噴泉,都可以算是。

    周圍還會有硫磺等礦物沉積,伴隨著一股臭雞蛋味,各種顏色,很好辨認。

    其中,最著名的蓋歇爾間歇泉,原名“Geysir”,意思為,“迸發出的水”。

    泉眼冒著熱氣,所有人都在拿著手機錄像。

    “如果裂谷是人身上的傷口的話,”麥朗把腦子里的想法說了出來,“那間歇泉是什么?”

    陸朝深還真的思考了一下,什么會過段時間就會噴點東西出來

    “哥,”麥朗以為陸朝深沒聽到,輕輕扯了扯他的衣服,“你覺得呢?”

    陸朝選擇沉默。

    麥朗剛想說什么,一陣巨大的聲響從身邊傳來,水柱噴涌而出。

    “我知道了,”麥朗自言自語地說,“有點像在喝水的時候看到什么搞笑的視頻,然后沒憋住,全部吐出來了。”

    陸朝深:“…”-

    天黑,抵達民宿。

    這是一個很有些荒涼的小鎮,人不多,偶爾能看到同樣是來冰島旅游的世界各國的友人,把車停在同一片草地上。

    民宿是獨棟設計,周邊都亮著小燈,輸入密碼入住,門前有個小小的院子,很適合坐在外面吃飯聊天,抬頭就能看到星星。

    空氣冷冽,但很溫馨。

    麥朗這會兒精力特別旺盛,一下車就把車上的蔬菜瓜果都搬進了冰箱里,搬得氣喘吁吁,又搶著幫陸朝深收拾衣服。

    “別著急,”陸朝深哭笑不得,“知道你餓了。”

    麥朗舉手:“我想吃醬香肉絲。”

    食材有限,調制品也有限,陸朝深兩個鍋并用,一邊燒著買來的五花肉,一邊炒菜。

    麥朗就站在旁邊看著,看起來像是在學習觀摩,實際上已經快要被香暈了。

    “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嗎?”麥朗問。

    “你只需要洗碗就行了,”陸朝深也不客套,雖然他知道,就算他不說麥朗也會搶著干的,“先把這個菜端出去吧。”

    蒸好飯,麥朗準時舀了兩大碗。接下來還是熟悉的流程,麥朗嘗第一口之后就開始不停地夸,用盡畢生所學,什么五花肉肥而不膩啊軟糯可口啊,絕世大廚啊廚神再世啊。

    陸朝深聽著,心里想著哪兒有這么夸張,但也很開心。

    說了一大堆吹捧的話,麥朗突然停了下來。

    “哥,你以后還會結婚嗎?”

    “什么叫還?”

    搞得他已經是大齡剩男似的。

    還沒過30嘛…也不算吧。

    “我身邊像你這樣年紀的男人都已經結婚了。”麥朗說。

    “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陸朝深早已經對愛情脫敏了,回答道:“不想結婚。”

    “一個人挺好的,我有弟弟妹妹們就夠了。”

    “那就好。”麥朗夾了一塊紅燒肉到陸朝深碗里,“不對,也不算好。”

    “什么好不好的,”陸朝深開玩笑質問,“難不成你想讓我一輩子單身啊。”

    “是也不是,”麥朗一口一坨紅燒肉,吃得很滿足,“要是結婚會讓你快樂,那你就結,取決于你自己。”

    但他也不希望陸朝深把自己完全奉獻給家人,他像讓他有一個相對自由的生活。

    麥朗無法精確地把這種感受表達出來,怕說出來又變了味兒,只好說:“我在想,等我們之后分開了,我還能不能來你家蹭飯。”

    “隨時歡迎。”陸朝深說。

    “那你到時候結婚了怎么辦?”麥朗問。

    陸朝深沒懂麥朗的腦回路:“和結婚有什么關系?”

    “當然有關系啊,”麥朗說,“你要是沒結婚,我就可以隨時來吃你做的飯,如果你結婚了,還得問你方不方便。”

    陸朝深臉上掛著笑:“這都不是問題。”

    “要是能吃一輩子就好了。”麥朗說。

    麥朗說的這個“一森*晚*整*輩子”,應該用了夸張的手法。

    比如遇到玩一個喜歡的游戲說要玩一輩子,吃到一種好吃的零食說要吃一輩子,還有學生時代里,互相承諾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而不是真正的一輩子。

    一輩子好長,但很多東西又轉瞬即逝。

    陸朝深還是接了麥朗的話,沒有過度糾正。

    “好,”陸朝深說。

    “只要你想,就可以吃一輩子。”

    第23章 高地

    雖然麥朗也在時不時地給陸朝深夾肉, 但他感覺,這一盤紅燒肉還是他吃得比較多。

    不到二十分鐘,盤里的菜被一掃而光, 麥朗去收拾廚房的時候, 想了想,故意先把手打起泡泡。

    “哥—”

    麥朗往后仰了仰, 朝外面喊。

    陸朝深剛把桌子擦干凈:“咋了?”

    “你幫我戴一下圍裙唄,”麥朗說, “我這衣服才換, 手上沒空。”

    陸朝深看了眼麥朗手上的泡泡,沒多想, 從下面的箱子里找出一次性圍裙。

    “轉過來吧。”

    麥朗很聽話地轉了過來, 微微低頭,等著陸朝深給自己套上。

    “腰那里要系緊一點,”麥朗說,“不然很容易散開。”

    麥朗垂眸, 一動不動,陸朝深能感覺到對方的視線, 于是便三下五除二, 快速搞定。

    “加油洗。”

    麥朗點點頭, “嗯。”

    很乖一小孩兒。

    此情此景,陸朝深是真的很想上手揉一揉麥朗的頭,但還是忍住了。

    這次選的房子有兩個房間,吃飯之前, 麥朗把陸朝深的行李拿到了走廊中央,兩個房間剛好對著,陸朝深也不知道哪個房間是自己的, 就隨便選了一個。

    換做剛認識那會兒,他是不在意和不和麥朗一起睡的,但是現在他得好好考慮一下了。

    最好是不要睡在一起。

    不管陸朝深再怎么騙自己,每次麥朗離他特別近的時候,他都會心率過速。

    這是事實,也是證據,不可否認。

    想法和猜測像死結一樣亂成了一團,陸朝深也不知道從哪個地方開始,只能把它歸咎于,太久沒有和家人以外的人近距離接觸過,所以才會產生某些陌生的反應。

    但問題又來了,今天白天在房間里看到麥朗沒穿褲子的時候,為什么心也跳得那么快?

    明明隔得也不近。

    越想越不對勁,陸朝深自動屏蔽,當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

    洗完澡,躺在床上,陸朝深打開微信,看看弟弟妹妹們的情況。

    今天早些的時候,陸安迪給他發了很多條消息,當時他正在和麥朗買東西,所以沒來得及回。

    陸安迪:「大哥,對不起,我錯了,你還在生氣嗎?」

    陸安迪:「我向你道歉,我不應該那樣兇你的。」

    陸安迪:「大姐給我說,你再也不會回來了,是真的嗎?」

    陸朝深還沒想好該怎么說,微信頂部突然顯示,自己被@了,點開一看,消息來源于他們五個兄妹的微信群。

    陸半夏:「開庭了開庭了!!!@所有人」

    陸芷:「呼呼哈嘿,我已經在萬寧遠程就位」

    陸雅:「大哥的代律師已上線」

    陸安迪:「被告方在這兒 [哭泣] 」

    陸半夏:「我們的原告呢,為何不見了?@大哥大 」

    陸芷:「大哥現在正在和他旅游搭子旅游,應該沒空看微信」

    遠在錦城的陸半夏對著天花板大叫一聲,他失算了!

    之前還專門和大姐討論了時差問題,沒想到陸朝深還是沒看微信!

    陸半夏:「沒關系 [微笑],我們提前開庭,本次由我來擔任大法官。」

    陸半夏:「代律師@大姐大,你可以說話了。」

    陸雅:「收到。」

    陸雅:「上個月,被告人安迪,在違反校規校紀還被老師請了家長的情況下,對過度勞累且被老師說教了一個小時的大哥出言不遜,語氣兇狠,口無遮攔,具體的話不過多贅述,總之就是讓大哥傷心至極,遠走他鄉,至今未歸。」

    陸雅:「根據陸家新編法規第12條,任何人不得在任何情況忤逆大哥。任何人都必須完全尊敬大哥。所以這次的案件,陸安迪需要受到懲罰。」

    陸芷:「好樣的大姐!我贊同!」

    “陸半夏拍了拍陸芷剛買回來的谷子說真好看。”

    陸半夏:「哈嘍,聽眾不能發言。」

    陸芷:「行。」

    陸半夏:「很好,被告@陸安迪,以上控訴是否屬實」

    陸安迪:「 [大哭] ×5 一切屬實,我愿意接受懲罰 [哭泣]×3 」

    陸半夏:「我宣布,陸安迪犯了謀害大哥罪,但由于態度良好,判處洗碗刑30次,拖地刑2周零一天」

    陸安迪:「WTF?這謀害罪是什么啊」

    陸芷:「這位法官的學歷是……」

    陸雅:「@小小弟 語文越學越差!換成傷害罪!!」

    陸半夏:「肅靜肅靜!!法官學歷六年級@小妹」

    陸朝深把對話欄中打了N行的“哈哈哈”給刪了,在床上足足笑了5分鐘。

    至于陸安迪,他打算明天有空再想想怎么辦。

    其實來冰島的這些日子里,他也有反思過自己。

    當初,在跟著齊顏詩去了美國之后的第三年,某一天,陸安迪突然被送回來了。

    陸朝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能把站在門口凍得發抖的小男孩抱回家。

    回來之后,陸安迪一句話也不說,發完呆就哭。

    陸朝深還記得,那個時候陸半夏還很小,時不時會拿著零食去找陸安迪,陸半夏只知道自己很久都沒有見過面的哥哥突然回來了,但又不知道為什么,哥哥老是不自己。

    陸安迪在五兄妹當中是性格最不好的一個,陸朝深沒有刨根問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如既往地,默默地愛著這個半路離家又歸來的弟弟。

    以至于什么事情都慣著他。

    陸朝深長舒一口氣,剛好借著這次機會,好好挫一下他身上的戾氣。

    想了一會兒,陸朝深準備睡覺,門被輕輕地敲了敲。

    “進來吧。”

    麥朗也洗完澡,開門之后,從門邊探出頭。

    陸朝深偏了偏頭,表示詢問。

    麥朗手上抱著一大床被子,問:“今晚我能和你睡嗎?”

    陸朝深瞪大眼睛:“你床壞了?”

    “不是不是不是,”麥朗憋著笑,差一秒就破功了,“我那個床太臟了,房東沒弄干凈。”

    “怎么會呢?”陸朝深問,“我記得你給我看的這家評分還不錯。”

    “真的啊哥,評分不錯是因為這個鎮上住的地方太少了。”麥朗說,“不信你可以去看,床上有一大片黃色的痕跡。”

    麥朗確實沒騙人,床上確實臟了,但是柜子里有新的床單。

    從拿出一大堆床單到把它們塞回去,麥朗只花了一分鐘的時間就放棄了。

    重新弄多麻煩,還不如和陸朝深一起睡。

    民宿里的單人床不比游輪上的豪華大床,睡兩個一米八好幾的男人可能會有些擁擠。

    但麥朗肯定不會騙他,就算是假的,他也會愿意讓麥朗和他一起睡。

    “被子也臟了嗎?”陸朝深問。

    麥朗把被子披在身上,變成了一個斗篷:“沒…應該沒臟。”

    “那就好,”陸朝深扶著額頭,往里面騰出來一個位置。“來睡吧。”-

    第二天,麥朗比陸朝深先醒。

    昨天奔波了一天,這一覺睡得很香甜,麥朗撐著床坐起來,忍不住往旁邊看了看。

    陸朝深雖然沒有系統性地健過身,但骨架不小,是正常的成年男子體格。

    此時此刻,陸朝深整個人蜷在厚厚的被子里,沒有裹緊,透過間隙的一片相對的黑暗中,能看到修長的脖頸。寬松的睡衣之下,露出的小片胸膛。

    盯了兩分鐘,麥朗收回視線,等待著早上那把火慢慢消下去。

    食材有限,早餐只能吃預制食品,麥朗依著記憶,從昨天的購物袋里找出了兩個雞肉漢堡。

    雖然不會做飯,但陸朝深教過他用微波爐。

    放進去加熱了一會兒,陸朝深已經洗完臉出來了。

    桌上擺著熱牛奶,陸朝深拿起來喝了口,身體暖暖的,問:“今天我們去哪?”

    “內陸高地,”麥朗說,“往東邊走一點。”

    麥朗瞄了眼陸朝深的敞露出來的鎖骨,一時緊張,沒算好時間,提前關掉了微波爐,拿出了雞肉漢堡,不是很燙,但咬下去發現有一半是涼的。

    “是不是沒熟?”麥朗問。

    陸朝深迅速解決:“他本身就是熟的,涼的也能吃。”

    昨天他們已經游遍了大熱門的黃金圈,今天,則要前往一個很冷門的地方。

    SafeTravel是一個專門用來記錄冰島天氣和路況的app,總的來說,冰島除了南部靠近雷克雅未克那一片區域,其他地方的路況都不太好,路線中有相當一部分路程是沒有鋪設瀝青的土路。

    尤其是內陸高地。

    相比于其他熱門景點,這個地方幾乎沒人來,沿著公路逐漸爬升,車也隨著路面越來越晃。

    麥朗在車上被抖得沒法睡,手抓著車窗旁邊的扶手,“好無聊啊。”

    陸朝深打開了廣播劇:“聽聽呢?看能不能聽得懂。”

    “我中文真的有那么差嗎?”麥朗真心發問。

    陸朝深笑了笑,“逗你玩的。”

    有了上次的經驗,麥朗不好直接盯著陸朝深看,只好拿著手機假裝拍照,然后在屏幕里看他。

    原因無他,陸朝深今天的心情好像非常不錯。

    除了那天說了兩句很真摯的話,其他時候麥朗都感覺陸朝深整個人是淡淡的,穩穩的。

    而今天不一樣,陸朝深是有了點情緒,還是積極正面的。

    廣播劇是陸朝深平時最愛聽的某云社,里面的人正在討論動畫片。

    麥朗耐不住性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問:“哥,你小時候喜歡看什么動畫片?”

    “哆啦A夢,”陸朝深回答。

    其實不止小時候,他到現在都還會看。

    “哦,”麥朗說,“那你喜歡大雄還是靜香?”

    陸朝深看了他一眼:“我喜歡哆啦A夢。”

    麥朗:“哇哦。”

    陸朝深無語地笑了笑:“我服了。”

    他也不是一天兩天不懂麥朗的腦回路了,繼續說道:“如果我有這樣一個能隨時從口袋里掏出各種新奇,又讓我特別喜歡的小東西的朋友,我絕對比大雄還要開心,做一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兒。”

    說這句話的時候,陸朝深突然想起剛到哥本哈根的第二天,麥朗遞給他的那一只耳機。

    “懂了,”麥朗說。

    “懂什么了?”陸朝深問。

    麥朗語氣飄飄:“我猜你現在很想要一只竹蜻蜓,放在車上,然后車子飛起來,就不用抖來抖去了。”

    陸朝深給予夸獎:“聰明。”

    車一直晃,到后面,麥朗已經習慣了,開始欣賞外面的風景。

    海拔持續升高,滿地的灰色沙子和黑色石頭,幾乎看不到任何植被,開了很久,整條路上沒有一輛同行的車。

    說來也怪,內陸高地和黃金圈幾乎在同一個緯度,但是去的人非常少。

    “你說為什么呢?”陸朝深問,“路不好走嗎?”

    “不單是,”麥朗說。

    因為這是一片只有夏季才會開放的神秘之境。

    如果是冬季,他們所經過的一切都會被積雪和冰川覆蓋,來冰島的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這片區域,基本上都去的社交媒體上出現的最多的藍洞和黑沙灘。

    當然了,這些地方他們也會去。

    公路破破爛爛的也不是沒有原因,冬夏兩季,冷暖交織,凍融破裂,僅剩的這一條看起來還像路的路,是無人區能夠給予旅者探索的最后的極限。

    斜坡的公路開始變得平緩,山下的事物在視野中開始越來越小,高地與高地之間,藏著一條很特別的溝地。

    “終于到了!”

    麥朗激動地下車,背著器材,拉著一臉懵的陸朝深就往前跑。

    跑了幾分鐘,陸朝深實在受不了,掙脫麥朗的手,撐著腿休息了一會兒,喘著氣,“慢點慢點,”

    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有了高原反應。

    麥朗著急得又跳了一下:“哥,你快來我這兒看。”

    沒辦法,年輕人精力就是好。

    “那你拉我一把。”陸朝深站直,累得要死,把手遞了出去,“走就行了,別跑。”

    “好,沒問題。”

    麥朗拉著他的手腕,一半的手指伸進了掌心,時不時撩撥兩下。

    陸朝深累得懶得思考,不一會兒,兩人走到了一個視野極好的空地。

    一俯瞰,陸朝深才終于知道,麥朗為什么這么興奮了。

    和下游的黃金瀑布不同,眼淚谷遠離峽灣和海洋,很安靜,黑色的大地掉進天空的碎片,干凈純潔的水從兩側的階地里潺潺流出,不是很湍急,匯聚在洼地,形成一片又一片的淺藍色流動湖。

    在一片連植被都沒有的荒蕪里,宛如夏日碧綠的天國。

    陸朝深甚至沒有拿出相機。

    眼淚谷給他的感覺,像是一個傷心的人,跑到了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偷偷地哭,但又不敢哭得太大聲。

    淚珠是晶瑩的,慢慢地流,順著臉頰,最后落在地上。

    和地上的塵土格格不入。

    偶爾像他們這樣的人經過,只能用相機,來代替遞出的紙巾。

    “如果大家都能看到這么美的地方就好了。”麥朗說。

    “那我們就多呆一呆,”陸朝深說,“多拍點照片和視頻,讓想來這里的朋友都看看。”

    麥朗轉過頭,“我也是這么想的。”

    夏季的高地,離天空很近,感覺一伸手就能摸到云。

    風帶著秘密吹遍每一處角落,在不為人知的世界盡頭,一個人拿著相機,對著遠處一言不發。

    一個人,正認真地看著他。

    第24章 露營

    陸朝深感覺自己身上要被看出一個洞。

    他屬于是那種對別人的視線很敏感的那一類人, 但他現在不確定,麥朗是在看他,還是在相機里的風景。

    雖然答案顯而易見。

    過了幾分鐘, 陸朝深突然把相機關了, 麥朗沒一點反應。

    “小麥。”

    “嗯?”

    “我很好看嗎?”陸朝深問。

    麥朗呼吸一滯,下意識說道:“很好看。”

    “我說的不是長得好不好看, ”陸朝深說。

    “我知道我知道,”麥朗反應過來, “你不喜歡我看你嗎?”

    陸朝深被一顆直球給打倒。

    無論是回答喜歡還是不喜歡, 都不是他能說出來的話。

    “也不是。”陸朝深說,“沒事, 你想看就看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 麥朗也沒了剛才那股勁兒,看也看夠了,開始干自己的事情。

    兩天前,丹麥的攻略向視頻被提前發了出來, 其中不包括在哥本哈根的vlog,也就是讓麥朗一天之內全平臺漲了10萬粉絲的那條預告片的正片。

    陸朝深已經不在意自己是否出現在麥朗的視頻里, 只是那一期的含他量實在是過高了, 發之前講了好久的道, 麥朗才暫時把vlog放進草稿箱里。

    上次的直播事故也很快就莫名其妙地消下去,沒了什么熱度,再加上這次的攻略做得非常好,全網無代餐, 風評已經順著麥朗走了。

    沒了什么煩心事,麥朗剛想做一做明天的攻略,陸朝深收起攝影機, 發了一個定位給他。

    點開一看,目的地在斯奈山半島,位于內陸高地的西北邊,快接近北極圈了。

    “你還記得我們在皇家鹿苑遇到的那對情侶不?”陸朝深問。

    “記得。”麥朗說。

    記憶非常清晰,就是在那天,陸朝深答應了和他一起去冰島旅行的請求。

    “他們聯系你了?”麥朗問。

    “之前就聯系了,他們在斯奈山半島經營了一個露營基地,邀請我們去玩幾天,不要錢。”陸朝深說,“當時你已經安排好了后兩天的行程,我就沒答應。”

    恰好今天剩下的行程是空白。

    “那你想去嗎?”麥朗問。

    陸朝深看著他,“我征求你的意見呢。”

    “你想去我就想去。”麥朗明顯不吃這套。

    “好吧。”

    終究是拗不過,陸朝深敗下陣來,“我想去。”

    “太巧了,”麥朗一副“你早說嘛”的樣子,“我也想去。”

    陸朝深扯了扯嘴角,他很少直接表達出自己的訴求,大部分時間里,他都會為別人著想。

    當了那么久的別人口中的老好人,麥朗是第一個受到了他的遷就之后,還會反過來問他“想不想”和“愿不愿意”的人。

    內陸高地方圓一百里都沒有一家餐館,這兒只有他們兩個人。中午,陸朝深從后備箱拿出一個很小的鍋和煤氣罐,在剛才觀景的地方架好。

    麥朗就還是蹲在旁邊看,陸朝深要什么給就給什么。

    無人區的風吹得很大,麥朗挪了點位置,把風擋住了。

    “我們之后租個房車怎么樣?”

    “房車啊….”

    陸朝深點火,思考片刻,問道:“你不想住民宿了?”

    “這倒不是。”麥朗說。“就是不用定酒店民宿了,想去哪兒去哪兒。”

    “行啊,”陸朝深說,“之后租唄。”

    鍋是戶外專用的,非常小,最多容得下三個攤開的雞蛋,火候合適,鍋里油滋滋地響。

    翻炒兩下,陸朝深指了一下地上的塑料,“把里面的那個火腿切一下,每塊有手指那么厚就夠了。”

    麥朗笑了兩下,“好恐怖的比喻。”

    雞蛋被炒熟,倒上點醬油,再把火腿放進去,出爐之后夾在兩塊面包里。一個簡易的漢堡就已經完成了。

    麥朗咬了一大口,聲音糊糊的,說了一句類似于“How are you”的中文直譯。

    “你今天開心嗎?”

    “很開心。”陸朝深遞出一個耳機給麥朗,“聽會兒歌。”

    麥朗沒接,只是歪了歪頭。

    陸朝深習以為常,把耳機塞了進去,順便捏了一下麥朗的耳垂。

    耳機里的歌很應景,坐在釣魚佬專用的椅子上,吃著雞蛋熱狗聊著天,討論素材和之后的拍攝計劃,就這樣,又過了幾個小時。

    陸朝深突然問:“你覺得,這次和你之前的旅行有哪些不一樣?”

    “有你在。”麥朗毫不猶豫地說。

    “這個只是表面上的。”陸朝深其實很滿意這個回答,“還有呢?”

    還有….

    那肯定有。

    所有人都很羨慕旅游博主的生活,其實只有麥朗自己知道,大多數時候都沒有粉絲們想象的那么開心快樂。

    因為很多風景只有拍出來才好看,親眼見到反而沒那么驚艷,滿懷期待的心情變得一般,遇到景區的堵車,搶不到合適的住宿,播放量下降,正義之客的口誅筆伐,低迷的收益和高額的開支,天氣不好,加上蚊蟲叮咬。

    每一樣都會讓情況變得很糟糕。

    都說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但他時常懷疑,自己真的在享受世界了嗎?

    從排球運動員轉變為旅游博主,除了爸媽和姐姐以外,沒人看好他。大家都說他浪費了斯坦福的大好資源,說他不爭氣,說他“下海”,甚至還有人讓他滾回中國。

    麥朗會做出最完美的攻略,記錄下最真實,最可靠的旅游感受,但他覺得這更像是一份工作。

    發自內心地講,做了快一年的旅游博主了,只有這次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旅游。

    “我感覺節奏慢了很多,”麥朗說,“如果你不在,我是不可能像這樣坐在一個人都沒有的地方,看風景聽音樂。”

    “那你現在開心嗎?”陸朝深問。

    “當然了。”麥朗說。

    陸朝深笑了笑:“這次的主題呢,想好了嗎?”

    “還沒想好,”麥朗說,“但是比之前清晰很多了。”

    “類似于,不趕路,感受路。”

    “嗯,”陸朝深表示認同,“非常好的一個想法。”

    時間差不多了,陸朝深和人約好了時間,他們要盡量在日落之前到達。

    冰島本身就是第一本巨大的地教科書。斯奈山半島在一萬年前曾受到了火山噴發的摧毀,腳下的每一寸土地,都由熔巖鑄造而成。

    官方稱其為,“冰與火之地”,也是電影《白日夢想家》的取景地。

    雖然周圍都是一片黑色,但內陸高地不是純粹的黑,里面融入著黃沙和灰色的土壤,有另一種頹敗的美感。

    斯奈山半島的黑更為純粹,幾百年前它們痛苦地停止流動,經歷了燙傷,地面永久地留下了沒辦法去掉的增生,坑坑洼洼的,十分粗糙,

    “這個也要拍嗎?”麥朗忍不住吐槽,“我覺得感覺這邊的路都好丑。”

    陸朝深還是第一次見有人形容地面很丑的。

    “這一塊也不全都是這樣,再往前就會好點。”

    事實也真的如此,往前開了幾公里,道路兩邊慢慢有了一些植被的蹤跡,

    一眼望去,青苔蔓生,變為薄薄的一層,蓋住了地質運動的尖叫聲,像是在一塊寂靜的巧克力蛋糕上,撒了一點安詳的抹茶粉。

    “反正你只需要看著鏡頭就行了,”陸朝深說,”固定好別讓他歪。”

    “聽話,多拍一點。”

    “嗯。”

    麥朗老老實實地守著陸朝深提前弄好的攝影機。

    由于斯奈山半島是相對熱門的景點,所以一路上車子也逐漸多了不少。

    陸朝深之前只加了女生的微信,對方給的備注叫Hayley,后續了解到,這對情侶目前在冰島大學讀碩士,閑暇之余搞了個露營基地,每年夏季都很火爆。

    露營基地在一處天然溫泉旁邊,因為地熱產生出的能量,流出的小河都冒著熱氣,河岸綠色滿地,罕見地長出了白色的野花。

    是一處很奇妙的地方。

    陸朝深停好車的時候,Hayley已經在外面等著了。

    見面,兩人一陣噓寒問暖,聊了一會兒,Hayley突然說到了麥朗。

    “你之前讓我去看Mikel的視頻,我當時還沒怎么在意,結果沒想到那一期丹麥的攻略視頻做得那么好,我跟我男朋友后續的行程都是照抄他的模板,玩下來體驗感很好。”

    突然被cue到,麥朗驚訝中感到一些驚喜,他沒想到的是,當時陸朝深和這對情侶說了那么久,并不是完全在說別的事情,自己也占了一席之地。

    麥朗小聲地說了句“謝謝我會繼續加油的”,背著手,站在陸朝深旁邊,沒再搭話。

    Hayley臉上也掛著笑,心想Mikel果然和直播里一模一樣,純情又讓人憐愛。

    當媽媽粉也是一種幸福。

    “能幫到你們就好,”陸朝深說,“你男朋友呢?”

    “他出去接客戶了還沒回來,”Hayley說,“最近人太多了,有點忙不過來。”

    陸朝深禮貌性地笑了笑,“麻煩你們了。”

    “一點都不麻煩,應該的,你給我倆拍的照好多人都夸好看,”Hayley喚醒手機屏幕,“我和我男朋友都特別喜歡這張。”

    陸朝深當時拍完之后也沒有收費,所以這次的住宿費用,Hayley也非常豪爽地免單了。

    露營基地很大一片,但都集中在一起,草地上有很多人擺著野餐布,大多是年輕男女,且情侶居多。

    趁著太陽還沒落下,有人斗地主,有人打游戲,還有些吃著燒烤喝著酒,聊著天。

    Hayley帶隊走到一個帳篷前,看起來是情侶專用的。

    所有人都不覺得奇怪,麥朗也沒看出來,只有陸朝深一個人很僵硬地站著。

    “你們可以自己弄燒烤吃,燒烤架子和炭火什么的都有,”Hayley指了一下不遠處的面包車,“食材可以在那邊買,不過基本上都是凍貨,只能講就一下。”

    又到了麥朗最喜歡的環節。

    “去買點你想吃的吧,”陸朝深對麥朗說,“我們晚上吃烤串。”

    “好的。”

    礙于有別的人在,麥朗臉上沒什么表情,顯得很穩重。

    陸朝深:“你要吃什么就給我說。”

    Hayley一臉慈祥:“你們感情真好啊。”

    “是啊,”麥朗摟住陸朝深的脖子,這話他很愛聽,臉上也有了點顏色。

    “我們感情很好。”

    第25章 嘴唇

    麥朗去買食材, Hayley留下幫著陸朝深組裝燒烤架子。

    “都說旅行是最考驗關系的,”Hayley邊說邊回憶,“我之前跟我男朋友出來旅游, 開始的時候經常吵架, 一天一小吵,兩天一大吵, 磨合了好多次。”

    Hayley沒有闡述明白到底是什么“關系”,一方面, 她提到了她和她男朋友, 另一方面,這個關系即使換做是朋友, 旅行也是一種非常嚴酷的考驗。

    想來想去, 過多解釋也只會制造麻煩,陸朝深干脆沒否認。

    “Mikel人很好,”陸朝深說,“所以我們沒有鬧過什么矛盾。”

    細數這么多天, 好像只有在游輪酒吧那次勉強算是,但和麥朗也沒什么關系, 確實是他的問題。

    “天哪太好了。”Hayley感嘆地直搖頭, 不知道該怎么形容, “是你們倆都很好,所以才會走到現在,這種關系太難得了。”

    陸朝深真心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默不作聲地笑了笑。

    但從關系的穩定程度來講, Hayley說的不無道,利他主義遇到另一個利他主義,很難會發生碰撞。

    就算各自都有棱角, 也會自覺地避開,拉拉扯扯一陣子,最終還是會換個位置,貼合在一起。

    “有分歧也很正常,”陸朝深說,“你們現在不也很恩愛嗎?”

    “確實還不錯。”Hayley把最后的鋼烤盤安裝好,拍了拍手,“這樣就可以了,你們慢慢享用,我男朋友要回來了。”

    陸朝深站在原地,Hayley的男朋友從車上下來,手里提了一大袋子東西,應該是吃的,除此之外,還給Hayley帶了一頂針織帽。

    兩人見面,一陣膩膩歪歪,男生給Hayley戴上,捧著她的臉,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

    陸朝深移開視線,麥朗很快把燒烤食材買了回來。

    “哥,你看。”

    麥朗把手機遞給陸朝深,上面顯示著一張照片。

    是溫泉之外的一片湖泊。

    “有沒有感覺有什么特別的?”麥朗問。

    陸朝深看了一眼,手指捏合,把照片放大,說道:“湖中有個小島?”

    “嘿嘿,還是你懂我,”麥朗對著照片想象,“你說,我能在上面建一個房子嗎?”

    “如果你能買下這塊地就可以,”陸朝深分析,“不過最好換一個地方,冬天這里會被冰川淹掉。”

    “說的也是,”麥朗說,“我之前在網上看到一個視頻,有對情侶在瑞典買下來一片小島,在上面修了一個小房子,每年都會去那兒生活兩個月。”

    陸朝深把麥朗買來的食材分了個類,語氣友好:“你之后有了對象也可以試一試。”

    “哦”

    麥朗沒想到陸朝深會這樣說,腦袋斷網了一會兒,勉強組織好語言。

    “也不一定是對象嘛,你也可以一起。”

    陸朝深笑了笑,“等你裝修好了,我來做客。”

    氣氛突然有些焦灼,這個回答并不是麥朗最想要聽的,但還是接了陸朝深的話。

    “一定。”麥朗說-

    冰島種植蔬菜的條件有限,唯獨不缺羊肉。

    麥朗掐量掐得很準,買來的分量剛好夠兩個人吃,羊肉串被串好冷凍起來,上面抹了很厚的一層調料,應該能遮住膻味。

    “烤燒烤應該比較簡單吧。”麥朗從保鮮袋里拿出兩個觀摩觀摩,“你烤過嗎?”

    陸朝深抬眼看著他,“你想烤?”

    麥朗腦補了一下畫面,不知道是誰突然給了自己勇氣。

    “我想試試。”

    “可以試,不過我要溫馨提示一下。”

    陸朝深提前在心里預測了一切可能會發生的事情,烤燒烤操作起來確實很簡單,但里面其實暗藏玄機,只是不會出什么大的岔子。

    所以,要怎么樣做才能既烤得好吃,又不傷麥朗的自尊心呢?

    “燒烤看著簡單,但是想要烤好吃是很難的,火候,調料,時間,每一樣都很重要,”陸朝深說,“不同的食材有不同的標準。”

    “啊?”麥朗有些拿不準了,“那”

    “不過也沒關系,你可以大膽地烤,”陸朝深對自己的計劃很滿意,淺淺的笑容在臉上掩飾不住,“我在旁邊輔助你。”

    麥朗還是有點猶豫:“那烤不好怎么辦?”

    “不會的,”陸朝深肯定地說,“相信我。”

    陸朝深既然說了不會有問森*晚*整*題,那就是真的不會有問題,麥朗重拾信心,上碳點火,時間合適的時候,陸朝深用手探了探上方空氣的溫度,指揮道:“先把羊肉串放上去吧。”

    “得嘞。”

    麥朗學著燒烤師傅,有模有樣地烤著。

    接下來,陸朝深讓翻面他就翻面,看起來是他在烤,臉上都冒了點汗,實則只需要動動手,不需要動腦。

    用來調和味道的香料也是陸朝深來加的。

    整個過程,陸朝深言簡意賅,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仔細觀察的話,都會以為完全是麥朗一個人做的,而陸朝深就真的只是起一個輔助作用。

    烤完,麥朗先拿起一串,吹了吹,然后遞到了陸朝深嘴邊。

    陸朝深咬了一口。

    毫無疑問,非常好吃。

    陸朝深斟酌了一下用詞,豎起大拇指。

    “很有做大廚的潛力。”

    “真的假的?”麥朗開心慘了,也嘗了一口。

    陸朝深果真沒騙他。

    烤出來的羊肉很嫩,肥瘦相間,沒什么膻味,牙齒咬破時爆出油汁,香味直沖腦門。

    烤上頭了,麥朗還想繼續把剩下的也弄了。

    “剩下的我來吧,”陸朝深禮貌地拒絕,“你去忙去自己的事情。”

    接下來幾天的行程,都將以露營基地為圓心,在整個斯奈山半島范圍內展開。

    任務量不小,麥朗回到帳篷,開始研究攻略。

    晚上有不少的人在烤燒烤,氛圍暖乎乎的,到處都是烤羊肉的氣息,大家離得不遠,又都是年輕人,陸朝深能感覺到不少的人時不時把視線投射過來。

    有些比較自來熟的,還會來搭一搭話。

    趁著假期,大家來斯奈山半島的目的都是沖著那幾個熱門景點,說不定明天還能一起做個伴一起去。

    烤完之后,陸朝深讓麥朗拿了幾串,給正在吃飯的Hayley那兩口子送過去。

    麥朗回來的時候,繞過桌子,跑到帳篷里面拿了兩瓶在雷克雅未克的小麥啤酒。

    “哥,”麥朗拿著啤酒瓶晃了晃,“今晚我能喝酒嗎?”

    “當然可以。”陸朝深看了眼麥朗手上的杯子,又說:“但每次只能倒一半。”

    麥朗立刻倒了半杯:“遵命。”

    有了酒之后,麥朗吃得很慢。

    “趁熱吃,”陸朝深提醒,“涼了就不好吃了。”

    麥朗喝酒只喝一小口,然后再啃一點羊肉:“我看網上說,配合著下酒菜,小口小口地喝,就不容易醉。”

    “酒量很大部分是天生的。”陸朝深不知道麥朗為什么對訓練酒量有這么強的執念,只能適當地勸一勸,“盡量少喝點,喝多了會損害肝臟。”

    “沒關系,就這一次,之后我就不喝了。”麥朗說著,重新拿了一個杯子,“你要喝嗎?”

    桌上擺著一個提燈,暖黃色的光照在麥朗的臉上,眼神好像是清醒的。

    不管怎么說,陸朝深這次不會再拒絕了。

    “我陪你喝。”

    幾個回合下來,麥朗的話開始越變越少。

    陸朝深問:“有感覺了嗎?”

    畢竟要是在這里吐了的話,可不好弄。

    “太小看我了,”麥朗擺擺手指,仿佛能駕馭一切:“放心吧,還早著呢。”

    后面,陸朝深就沒再喝了,其實他倆都喝得不多,陸朝深喝得更少些。

    事實證明,真正醉的人會說自己沒醉,而沒醉的人會說自己醉了。

    小口喝酒確實能緩解醉的速度,那酒量就那么點,終究還是要醉的。

    天完全黑下去,陸朝深看麥朗喝得暈乎乎的,又試探道:“要不要進去睡覺。”

    麥朗什么都沒說,直勾勾地看著陸朝深,看了好一會兒。

    酒精把這份熾熱助長得更猛烈,半晌,麥朗突然把椅子移得更近了一點。

    “我現在還不是特別想睡覺,就想看一會兒星星。”

    “哥,”麥朗的語氣像是即將要索求什么。

    “我想借你的腿躺一躺。”

    朋友之間借個腿躺一下,應該沒什么吧。

    陸朝深拿他沒轍,揮了揮手。麥朗笑了一下,倒頭躺在了陸朝深的腿上。

    天很干凈,沒有一點雜質,麥朗的眼睛里映著天上的星星,亮晶晶的,陸朝深也抬頭看了一會兒,一只手放在麥朗的身上,另一只手卻找不到位置,只能抬起又垂下。

    像是在做一個艱難的抉擇,陸朝深突然嘆了口氣,揉了揉麥朗的頭發。

    觸感很舒適,微微卷但又不是很硬,陸朝深的手指輕輕地繞了幾根,交纏在一起。

    下次肯定不會再讓你喝酒了,陸朝深心想-

    不知過了多久,麥朗用力睜開了眼睛。

    他被冷醒了,周圍漆黑一片,只有少數的帳篷還亮著微弱的燈。

    此刻正困到極致,他其實根本沒喝多少酒,腦袋也沒有在酒吧時那樣痛。

    抬眼,陸朝深側著臉,胸膛規律地起伏,已經睡著了。

    麥朗輕手輕腳地起身,晚上太冷,他想讓陸朝深起來回到帳篷里睡覺,但又不忍心吵醒他。

    怎么辦呢?

    酒精催促著情緒上頭,麥朗靠近,下意識地想把陸朝深抱起來,但記憶又在提醒他,陸朝深應該不是很愿意。

    走到彩虹街時刻意拉開的距離,拍合照時的一動不動,戴針織帽時突然別開的臉。

    就連吃飯之前摟住脖子的時候,對方都沒給出什么反應。

    想了想,麥朗竟有些失落,大概是因為陸朝深不計較這些,所以才沒做出什么十分抗拒的動作。

    像是在遷就他。

    空氣凝滯了幾秒,麥朗呼了一口氣,沒關系。

    他是一個樂觀的人。

    “哥,”麥朗用啞聲喊了一下。

    陸朝深睡眠非常淺,加上太冷了,很快就皺著眉頭,睜開朦朧睡眼。

    “進去睡吧。”麥朗小聲地說,“外面太冷了。”

    陸朝深緩了緩,點點頭,撐著躺椅起身,腳下突然一軟,被麥朗及時接住了。

    太困了,意識完全是混亂的,陸朝深進帳篷之后神游般地脫下外套和鞋子,在麥朗的引導下躺進了睡袋里。

    拉好帳篷,麥朗感覺時間慢了下來。

    一個小小的密閉空間里,只有他和陸朝深。

    很有安全感。

    睡到深處,陸朝深肯定不會像早上那樣自然醒來,麥朗裝作睡不著,打開手機看了看,時不時又把目光落在陸朝深的臉上。

    即使光線不那么充足,麥朗還是覺得陸朝深很好看,哪哪都好看。

    現在看的話,特別是嘴唇。

    心快要跳到嗓子眼兒了,麥朗突然腦子一熱,也不知道自己干嘛,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指。

    大腦給自己下達的指令是,探一探陸朝深的呼吸。

    聽起來很奇怪,似乎是因為現在喝了酒,處于一種半瘋的狀態,所以做什么都是合的。

    他絕對不是想要觸碰陸朝深看起來就很柔軟的嘴唇。

    嗯,肯定不是。

    更何況都沒有碰到。

    感受著食指上溫熱的氣流,麥朗手舉累了,收手躺下,俯下身,想離近一點看。

    越湊近,麥朗心跳得越快,甚至呼吸都開始急促,直到能聞到陸朝深身上獨特的香味。

    陸朝深動了動,翻了個身。

    一瞬間,麥朗猛然驚醒。

    失敗。

    觀察失敗。

    第26章 路口

    今天是陰天。

    冰島的景點很容易受到天氣的影響, 下雨和不下雨幾乎是兩個地方。不過陸朝深已經很知足了,連續放晴了好幾天,就算他很討厭陰雨天氣, 但也不是一個貪得無厭的人。

    以前在家的時候, 每次一下雨,他就會把房間里的燈全部打開, 營造出一種很亮的環境,這樣能稍微緩解一下郁悶的心情。

    但現在換了一個環境, 身邊多了一個人, 陸朝深沒了那種不適,反而覺得很平靜。

    帳篷里很暗, 陸朝深起身借著手機的光, 找自己的外套,無意間把麥朗弄醒了。

    “哥,幾點了啊。”

    麥朗坐起來,發著呆, 看起來很困。頭上的小卷毛也亂了,不知道是被他揉亂的還是睡亂的。

    “九點過。”陸朝深看著他說。

    麥朗一般八點就會起, 如果起不來就說明睡得很晚, 昨晚的記憶剩了點在腦子里, 陸朝深記得他最后是在椅子上睡著了,然后被麥朗塞進了睡袋。

    “沒睡好嗎?”陸朝深問。

    “嗯,熬夜了,”麥朗打了個哈欠, “沒睡夠。”

    陸朝深在麥朗邊上找到了外套,“你再睡會吧,我們今天晚點出發。”

    “不行, ”麥朗搖了搖頭,“還有好多事情沒弄。”

    “什么事情?”陸朝深問。

    “就是那個。”麥朗困得像是在說夢話,“呃….”

    陸朝深嘴角輕輕上揚,耐心地問:“哪個?”

    麥朗皺著眉頭,想強制喚醒自己的神志。

    “你有沒有把今天要完成的事情記在備忘錄里?”陸朝深問。

    麥朗頓了頓,然后閉著眼睛躺下,在枕頭底下摸了摸,把手機遞了出去。

    “都記在備忘錄里面了,手機密碼是六個1,日期是今天的,點開就是,麻煩你了哥。”

    麥朗拖著尾音,越說越小聲,然后直接睡了。

    陸朝深接過手機,心里涌上一種很微妙的安全感。

    麥朗有一個很好的習慣,就是每天晚上睡覺之前,在備忘錄里做好之后的各種計劃。

    和攻略不一樣,備忘錄里的東西沒有那么正式,有一次陸朝深不小心看到了,麥朗給他說了這個事情,當時他就覺得特別新奇。

    里面幾乎涵蓋了所有的大大小小的代辦事項,比如“買一支新的牙膏”,“想一想怎么回復7月12號B站視頻熱評第一的評論”,“問一下Luka哥的意見,要不要接相機的廣子”,甚至還有“記得剃胡子”這樣的小事情。

    這個習慣從來沒有斷過,就算是喝得大醉的那一天,麥朗也在去酒吧之前寫好,現在想起來,只要是陸朝深記得的事情,麥朗都已經按時完成了。

    打開備忘錄,陸朝深很有禮貌地沒看其他的內容,視線集中在今天那一欄。

    標題叫,“斯奈山半島的小事幾樁(2)”,筆記最后編輯于凌晨四點。

    這么晚嗎?

    筆記一共寫了十多條,都是一些很普通的購物清單,雖然不知道今天為什么要買那么多物資,但其中有四條更讓陸朝深感到疑惑,放在一塊兒完全不是一個次元的產物。

    1.租房車(一定要租!一定要加滿油!)

    2.把剩下的小麥啤酒送人

    3.給平板充電,把電影下載好

    4.重溫一下哆啦A夢

    第二三四條都很匪夷所思,陸朝深只能去完成第一條。

    麥朗強調了“一定”要去租房車”,由沒寫太多,陸朝深只好去問一問Hayley。

    Hayley有些驚訝:“Mikel昨天已經來問過我了,他沒有和你說嗎?”

    陸朝深:“沒有,他還在睡覺呢。”

    Hayley:“難怪,他昨天買完食材就說要預留一輛,但是還沒有正式租。”

    陸朝深:“那我可以現在租。”

    Hayley:“當然可以。”

    露營基地和之前那家叫Potos的租車公司有合作,手續比上次還要簡單。基地里停了最后一輛房車,他們原先的達西亞四驅就暫時放在Hayley這兒。

    提到房車后,陸朝深上去看了看,然后很嚴謹地拍一個車內的視頻,避免后續還車有糾紛。

    房車小而精致,五臟俱全,廁所,小廚房,在最后面的上下鋪,兩張床一大一小,Hayley稱這絕對是體驗感最好的一種車型,后備箱有超級大的空間。

    雖然不知道麥朗為什么要選擇租房車,可能是昨天在內陸高地上隨口一說,心血來潮想要付諸實踐,但陸朝深向來相信麥朗的決定,就算不知道完整的出行計劃。

    試了一下車,Hayley拿了一張紙質地圖過來,叮囑道:“如果要去偏遠的地方,記得提前下載好離線地圖。”

    “謝謝,”陸朝深把紙質地圖放在中央扶手箱里面,順帶問了句,“附近有商場對吧。”

    Hayley:“有的,要買什么東西盡量在那里買齊,那兒算是斯奈山半島最大的一個補給站了。”

    “好。”陸朝深說。

    麥朗的購物清單上,基本上都是易儲存和高熱量的食物,看來今天的目的地很不一般。

    加滿油,回到營地,陸朝深想把原先車上的東西轉移到房車去,麥朗背著一個大背包在帳篷門口等著,疲憊中帶點萎靡,比原先好很多了。

    “你寫在備忘錄里的,我能做的都已經完成了,”陸朝深把手機還給麥朗,“現在出發嗎?”

    麥朗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把攻略發給陸朝深后,跑到房車后面的床上繼續睡了。

    關掉音樂,拉上窗簾,打開通風,做好一切準備,陸朝深驅車,前往一個叫做Malifela的地方。

    出了露營地,起初還有手機導航,后面沒了信號,只能換上車載GPS配合離線地圖一起用,一路走,陸朝深在一個T字形路口停下了。

    地圖顯示要繼續往前走,但前面實打實地沒有了路。

    外面已經開始飄著點小雨,陰天光線不好,視野極其有限。

    麥朗設計的路線肯定沒有問題,路口有一個黃色路牌,陸朝深在路邊停好車,下去看了看。

    路牌往左往右都有具體的地點,往前也不例外,箭頭處寫著一個很醒目的單詞——Malifela。

    可是前方為什么沒有路呢?

    更奇怪的是,在這個單詞下面,還有一句像是用記號筆寫上去的話。

    字跡寫得有些潦草,陸朝深試著把上面的字跡認出來:“Attention…Monsters may appear aheadFor your safety… keep an eye on those who look like humans around you”

    —請注意!往前走將有不明生物體出沒,為了您的生命安全,請您時刻觀察周圍,遇到像人非人的生物需立即逃離哦!

    “搞什么啊。”

    荒郊野嶺的,陸朝深即使知道是惡作劇,也不免一陣頭皮發麻。

    下一秒,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嘿。”

    聲音很熟悉,陸朝深回頭,是麥朗。

    “哥,你怎么了?”麥朗在陸朝深眼睛面前左右晃了晃。

    這一下搞得他整個人頭暈目眩,陸朝深臉色有點發白,表面上看起來沒多大問題,其實已經走了有一會兒了。

    “沒事,我看看這個路牌。”陸朝深說,“你睡夠了?”

    “嗯,”麥朗了自己的發型,說道:“車停了我就醒了,看你也不在車上,就下來找你。”

    “好吧,剛才差點嚇死我了,”陸朝深有點慍惱,但極力克制了下去。

    “我嚇到你了?”麥朗問。

    “不全是,”陸朝深指著路牌說,“你看看上面的字。”

    麥朗擦掉路牌上面的雨水,片刻后,說道:“原來是這個啊,有人弄的惡作劇。”

    陸朝深很無語:“到底是誰這么無聊?”

    麥朗說:“這一片區的地貌很特殊,被很多游戲拿去做場景采樣點,所以有時會有某些的不智的玩家亂涂鴉。”

    “這些人真是”陸朝深氣笑了,順了順呼吸,“所以真的要往前走嗎?”

    “當然要啦,”麥朗頑皮地笑了,“哥你不會真信了吧。”

    “不是這個問題,”陸朝深說,“主要是前面也沒路了。”

    “沒關系,往前開就是了,”麥朗拍拍胸脯,“這輛車很能造。”

    “行,”陸朝深說,“但這個字得想辦法擦掉。”

    如果換做是其他地方也就算了,但這是冰島的偏遠地帶,沒信號沒補給站,要是在里面迷個路什么的,后果無法想象。

    麥朗回到車上,拿了一圈帶顏色的膠帶出來,剛想把字遮住。

    “等一下,”陸朝深突然想到了什么,“先拍一段視頻。”

    麥朗:“怎么拍?”

    陸朝深盯著路牌思考,大學時學習和實踐過的無數個鏡頭在腦海里翻覆,畫面分鏡已經有了雛形。

    “我現在也不確定,”陸朝深說,“但可能會是一個爆點。”

    雖然沒法做到專業團隊那樣完美,但他有信心拍出自己的特色。

    “去把魔術腿和三腳架拿過來吧,”陸朝深說,“上面自帶的水平推移器也要,還有那個編號是三的黑色箱包,記得輕拿輕放。”

    麥朗在這方面不是專業的,比起廚藝,他很愿意學習,在這方面的進步也很快。

    從起初連攝影器材都認不齊,到現在已經能夠獨立使用很多他以前從來都沒有見過的東西。

    包括但不限于,束光筒,柔光箱,標罩,偏振鏡,色片,米菠蘿

    攝影真的是一門復雜深奧的學問。

    由于人手不足,陸朝深需要不停地來回調整,指導麥朗的動作和臺詞,移動相機的位置,麥朗只知道陸朝深非常忙碌,一看就是專業大神。

    一個簡單的片頭素材花了他們不少時間,快要結束的時候,陸朝深分享了自己的想法。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玩過類似的游戲,或者看過一些設定,”陸朝深看著取景器,“比如外網很火的s.c.p基金會收容所,死亡擱淺,還有一個叫的后室(backrooms)的都市怪聞。”

    “哦~我懂了,后室我知道,”麥朗說,“現在的場面還真有點像。”

    陸朝深:“我想以這個路牌上的話為切入點,把這一部分視頻做成游戲探索的樣式。”

    “好啊,”麥朗說,“我聽你的。”

    回答得太干脆,陸朝深問道:“你還有沒有其他意見?”

    “沒了,”麥朗很乖巧地說。

    “我就聽你的。”

    第27章 電影 愛卿?

    拍完片頭, 陸朝深單獨做了一個放在片尾的小花絮:麥朗拿水果刀把字刮掉,再用黃色膠帶遮住,并提醒大家, 遇到這樣的事情不要慌, 仔細考證,也不要去做這些無聊的事情。

    “完事。”

    陸朝深已經能想象到視頻發出去之后的反響了。

    “接下來, ”麥朗突發中二病,指著前方的迷霧說, “讓我們繼續往前探索吧!”

    繞過路牌往前開, 地上已經徹底沒了路,甚至連一點車轱轆痕跡都沒有。

    霧色越來越濃厚, 視野范圍被縮小到了20米以內, 麥朗坐在副駕駛上,開始干起了老本行,在車上操控著無人機,從上方記錄房車行駛的畫面。

    天氣變化帶來的效果非常明顯, 昨天天氣晴好,就算地面是黑的, 但也能看到周圍連綿的山和清晰的道路。

    起碼讓人覺得, “我們依舊在地球上”。

    而現在, 小雨夾大霧,看不到小丘起伏,看不到苔蘚植被,看不到天空云彩, 只能通過無人機傳導的畫面略知一二。

    在一片茫茫的黑色沙漠中,一點白色正勻速移動,如果要拍一部科幻電影或者帶有恐怖詭異氛圍的作品, 這個地方簡直就是天然的取景地。

    陸朝深準備停車:“要不要下去走走?”

    “好啊,”麥朗開玩笑說,“我還以為你不敢呢。”

    “我不敢?”陸朝深收回剛才的話,他雖然確實膽子小,但是這個他完全不在怕的。

    “當我和你一樣小呢?”

    “騙你的哥,”麥朗趕快下車逃跑,“是我不敢。”

    外面風很大,兩個人都換上了在Myjuk拿到的代言沖鋒衣。

    陸朝深穿的是黑色款式,和周圍的環境很適配,站在風中,和黑沙融入到一起,襯得臉比往日還要白一些。

    麥朗則完全相反,戴上了陸朝深買的白色針織帽,跳脫在一片黑色中,非常顯眼,一舉一動,都能蕩起一片看不見的漣漪。

    車子留在原地,活動范圍有限,不能走太遠,只能在附近溜達兩圈,順便拍拍照什么的。

    兩個人肩膀相靠,慢慢地走著。

    整個世界變得虛無又單調,目光所及之處只有三種顏色,三種事物。

    黑沙,灰霧,白天。

    天地之間突然變得過于遙遠,看不到明確的邊界線。

    距離這里最近的教堂都有足足有千里,冬季時通往家的路會被冰雪掩埋和破壞,若是有人在這種地方迷路,難免孤獨又惶恐。

    亦或許,虔誠的禱告剛剛升入半空,就會像死去的候鳥一樣落下,散成和霧一樣的灰色荒謬。

    麥朗拿著一個小音箱,放了一首很輕快的歌。

    “有沒有一種感覺,我們現在好像在月球上。”

    “有,但月球表面或許沒有那么平。”陸朝深說。

    “那是因為我們從宏觀的角度去看的,”麥朗說,“局部應該還是像這樣,光禿禿,平坦坦,像是”

    麥朗想不出來能拿什么做比喻,“一塊黑色巧克力?”

    陸朝深被麥朗的比喻逗笑了,不假思索地說:“你有時候說話真的很可愛。”

    “啊?”

    麥朗迅速解了這句話,咧嘴笑了。

    “有嗎?哈哈。”

    “嗯,有的。”

    陸朝深本來剛說完就有點后悔的,但是沒辦法,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

    但麥朗確實很可愛啊。

    各種意義上的。

    麥朗壓了壓嘴角:“我們倆現在是可愛的月球人。”

    “你穿的比較像太空服,”陸朝深笑著說,“我是月球的管者。”

    麥朗停下腳步,思緒延伸。

    管者?Ruler?(也有“統治者”的意思)

    陸朝深剛要繼續往前走,麥朗突然一只手背到背后,做了一個單膝下跪的動作,腿沒挨著地。

    “親愛的月球管員殿下,”麥朗化身忠誠的騎士,“我是地球派來的宇航員1號Mikel,樂意為您效勞。”

    眼前這樣莫名其妙的行為也不是一回兩回了,陸朝深假戲真做,把他扶了起來。

    “愛卿,”陸朝深用一種溺愛孩子的語氣,“平身吧。”

    愛卿?

    麥朗的眼睛亮了一下。

    是那個意思嗎?

    一朵小小的煙花砰的一下在麥朗心里炸開,還飄落著一些彩帶。

    “我應該回答什么呢?”麥朗試探性地問。

    陸朝深看起來非常正常,“你應該說,微臣退下了,或者說,微臣有要事要說。”

    麥朗不知道陸朝深口中的“微臣”是什么,但聽得懂后半句,隨便選了一個:“微臣有事想講。”

    陸朝深:“說。”

    天空透不出一點陽光,麥朗看了一下時間,說:“我們得走了。”

    小情景劇結束。

    陸朝深上車,問道:“這個地方離Malifela還有多遠?”

    “最多五公里吧。”麥朗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快到之前,地上會有一些會反射光線的小柱子。”

    陸朝深很難想象出還能有什么景點能比眼前的更獨特。

    繼續出發,房車開啟了遠光燈,沒過多久,前方出現了一些等距分布的小柱子,正閃爍著光點。

    “跟著它們走,”麥朗看了眼地圖,“我們馬上要到了。”

    朦朧中,前方慢慢地不再是一片平地,一抹黑色拔地而起,沒入灰色與白色之中,像是有一個龐然大物在盡頭處等著。

    麥朗打開車窗,拿著平板上的圖片和實物比對了一下。

    “Jesus(我的天)”

    “是Malifela嗎?”陸朝深問。

    “就是它!”麥朗歡呼著,“我們到了!”

    陸朝深的好奇心也快蹦了出來,油門一踩,提了點速。

    這個角度看得隱隱約約,可以初步斷定為是一座山,又或者是一只巨型大象的腳掌,這一點倒是挺符合路牌上所謂的不明生物。

    如果他們身處于一個冒險類的打怪游戲中,那么現在就是進入最后一關打BOSS前的跑圖。

    不斷接近,視野越發明了,眼前的巨物也開始顯現,陸朝深感覺,面前隨時都有可能會浮現出好長一截血條,然后地動山搖,不明生物會從地底爬出來。

    事實上,這個想法很天馬行空,但也有一定的考據。

    昨晚在做攻略時,麥朗改掉了原本前往迪帕隆黑沙灘的計劃,決定繞一圈,來見識一下這座網上說得神乎其神的山。畢竟黑沙灘隨處可見,離雷克雅未克不遠的維克小鎮也有。

    但在冰島那么多的山脈中,Malifela,是最特殊的。

    萬年前,她就一直矗立在這里,周圍沒有任何同類,有一種很純粹,很絕對的孤獨。

    在電子地圖還未被開發出來之前,Malifela擔負著指引方向的重任。

    更巧的是,它還是一座火山。

    整個山體有一半都被云霧遮住了,但只要能看到的,全都覆蓋著厚厚的苔蘚,據說很多知名甜品品牌都以Malifela為原型,推出了很多抹茶口味的蛋糕。

    Malifela的周圍很多半人高的石丘,上面也覆蓋著苔蘚,像是她的孩子。

    麥朗不知道復雜的地質原,只好搬出在網上查到的資料。

    “有個很有趣的說法,冰島人將這座山視為,地精的祖母。”

    “很美好的一種比喻,”陸朝深說,“Malifela如果是祖母,那這些石塊就是地精本身。”

    SafeTravel提示,這里將在兩個小時之后下大雨,盡管天氣惡劣,但此時此刻的Malifela也很值得記錄。

    兩個人都拿著相機,下了車。

    剛剛從無人機的視角,亦或是在車上看的時候,感覺這里只有一望無際的黑和單一的苔蘚。

    一旦落在地上,湊近一看,就會發現,原來是站得太高,看得太遠,在這樣極端的氣候和環境下,依然存在一些奇妙的生命體。

    黑色的荒原中,苔蘚分門別類地生長,有些葉子和白發一般,有些呈螺旋狀,涵養著水分,還有一些叫不上名稱的植物,長著像海星,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然后被拾荒者撿走,或者等待下一次冬天,徹底長眠。

    麥朗走到了剛才那個石丘旁,近距離觀察,在一層厚厚的苔蘚中,一塊凸起的石頭后面長出了幾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小綠葉。

    “矮柳屬,”陸朝深看著小綠葉,若有所思,“一種耐寒的小型植物。”

    “哇,”麥朗驚嘆,“這你都知道。”

    陸朝深蹲在地上,托著下巴,看著麥朗:“我編的。”

    “How could you(你怎么能)”麥朗把手機抵在胸口,假裝中箭。

    陸朝深一臉無辜,逗他玩:“畢竟我不是植物學家。”

    “你說對了一半,它們肯定是一種植物。”麥朗說著,將雙手做成護火苗那樣,罩住了那塊石頭和小綠葉。

    “而且還是耐寒植物。” 陸朝深溫馨提示。

    “耐寒也不代表不怕冷。”

    麥朗臉上浮現出笑意,護了一會兒,興許是沒人說話,他又自嘲道:“哎,我怎么還這么幼稚。”

    陸朝深還想說,護這一會兒,沒有什么太大的作用,到了冬天,全部都會壞死。

    但麥朗的行為和他在哥本哈根劃皮艇時跟天鵝打招呼有著異曲同工之處。

    天真浪漫?

    應該能這樣說。

    “我倒不覺得你幼稚,”陸朝深說,“如果被護的是我,我肯定會好受一點。”

    麥朗看著他,問:“真的嗎?”

    陸朝深;“只是我覺得。”

    麥朗不護著小綠葉了,起身走到陸朝深面前,雙臂展開,突然抱了他一下。

    兩個人粘在一塊兒,麥朗以輕微的幅度晃了晃。

    “有沒有感覺,好受一點了?”

    陸朝深挨上麥朗溫暖地胸膛,笑著嘆了口氣。

    “有。”-

    日落時間看不到夕陽,準時下起傾盆大雨,世界陷入混沌。

    兩個人待在房車里,陸朝深隨便煮了兩碗泡面,麥朗還是吃得津津有味。

    冰島的天氣就是這樣,瘋癲程度首屈一指,對此,SafeTravel的智能播報安慰道:“在冰島,如果你不喜歡當下的天氣,請等待5分鐘哦。”

    于是乎,房車保護著他們,停留了半個多小時。

    雨依舊沒停。

    陸朝深有些擔憂地問:“還要繼續等下去嗎?”

    麥朗:“嗯哼。”

    陸朝深:“那沒有停怎么辦?”

    麥朗想了想,說了一句:“Thedda Reddast。”

    陸朝深沒聽懂,跟著念了一遍:“Thedda Reddast。”

    “是英語嗎?”他問。

    “這句話是冰島人經常說的一句俗語,”麥朗說,“大概的意思是,沒關系,會解決的。享受當下,遇到了問題再想辦法。”

    “哦~ ”陸朝深明白了,“所以”

    “所以,”麥朗眼睛閃閃的,“我們今晚可能要在這里過夜了。”

    “確定嗎?”陸朝深環視一圈,“在這里?”

    “是的。”麥朗點頭說,“出發之前不是買了那么多物資嗎?就是為了應對這種情況。”

    陸朝深恍然大悟,還是麥朗想得周到。

    房車上現在什么都有,廁所能正常使用,飲用水和食物充足,電池和充電寶也是滿格,種種條件足夠支森*晚*整*撐他們在野外過夜。

    外面也只是下雨,看不到路而已,又沒有刮風,待在房車里并不會有任何事。

    除非Malifela突然噴發了。

    “而且,雨停了就走也太可惜了。”麥朗故作神秘地說,“明天有一個很大的驚喜。”

    陸朝深應了一聲。

    既然無法改變,那就明天再說。

    房車的中央有一個卡座,吃完飯,兩個人對著坐,開始各自處各的事情。

    和待在家里好像沒有什么區別。

    過了十分鐘,麥朗走了會兒神,想起白天時,陸朝深說的“愛卿”。

    以他的中文水平,只記得“卿”是“你”的意思,雖然知道,陸朝深不可能說出那樣直白的話,但他還是想知道是什么。

    麥朗偷偷摸魚,在手機里查詢“愛卿”的意思。

    以下來源于谷歌查詢結果:“愛卿”是古代皇帝對大臣的尊稱,帶有親切、信任的意味,常見翻譯:My Beloved Minister。

    下面有額外的補充詞匯:“愛妃”是古代皇帝對寵愛的妃子的稱呼,帶有親昵和寵愛的意味,常見翻譯:My Beloved Consort。

    鬧了個大烏龍。

    麥朗查完之后,心中頓時涌上一種急切,甚至帶有一點急躁的情緒,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反正就是坐不住。

    麥朗手指敲了敲觸控板,問道:“哥,我們要不要看電影?”

    備忘錄里的三大未解之謎之一,已經被當事人主動提出來了,陸朝深問:“看什么電影?”

    “恐怖電影,”麥朗說,“你敢看嗎?”

    梅開二度。

    “敢啊,”陸朝深硬撐著說,“有什么不敢的。”

    嗯,敢是真的,怕也是真的。

    自年幼起,他就是一個膽小但又好奇的人,恐怖電影小說全部都沾一點,每次都被嚇得睡不著覺,但又實在是想看。

    “這么厲害嗎,”麥朗說得意味不明,“我是又怕又愛看。”

    陸朝深在心里無聲附和:巧了,我也是。

    為了營造恐怖的氛圍,麥朗關掉了房車里所有的燈,把房車所有的窗簾給拉上。

    電影開始,兩個人坐在床上,平板放在中間,兩邊擺著好多包零食和飲料。

    麥朗下載的是一部經典的恐怖片,名叫《死寂》,時常伴有突臉的畫面。

    氣氛非常緊張,陸朝深死要面子活受罪,只能通過增加閉眼時間和眨眼頻率來減少恐懼,妄想達到無法選中的狀態。

    麥朗呢,好像,似乎,大概真的是一只膽小鬼。

    人本來是坐著的,看到后面干脆直接躺在他身邊,抱著他的胳膊,縮在被子里,被嚇到了還會哇哇大叫。

    但陸朝深怎么感覺麥朗的反射弧好像有點長?

    每次畫面出現后總要延遲一下,動作和表情才跟上。

    電影結束后,兩個人都沉默了。

    麥朗聲音很小地說:“哥,我后悔了。”

    陸朝深問:“這個時候怎么不說Thedda Reddast了?”

    “哎呀,”麥朗像是在撒嬌,“我有點怕,今晚我們能不能睡一起?”

    陸朝深表面很矜持,其實內心求之不得。

    那自然是太好了。

    “能。”

    第28章 熔巖

    關掉平板, 房車變回一片漆黑。

    陸朝深躺了下去,沒動。

    老實說,他還是有那么一點被嚇到了, 就算知道什么都不會發生, 長久以來缺失的安全感依舊制造著不安,這和年齡沒什么關系。

    但再怎么害怕, 都不能表現出來。

    車里開著暖氣,麥朗了一下被子, 上半身光溜溜的。

    “哥, 我不會把你擠著吧。”麥朗問。

    “不會。”陸朝深說,“你要不還是穿個衣服?暖氣是定了時間的, 不是整夜都開。”

    “我不冷的, ”麥朗鉆進被窩,側著身體面對著他,“而且這個被子很厚。”

    現在已經凌晨一點過,麥朗定了個8點19的鬧鐘, 狀態絲毫不受恐怖片的影響,閉上眼睛, 很快就進入了睡眠。

    兜兜轉轉, 今天該陸朝深睡不好了。

    后半夜他做了一個噩夢, 一直半夢半醒,要說麥朗這小子不害怕吧,中途醒的幾次,麥朗都把他牢牢抱住, 要說他害怕吧…

    為什么能睡得這么香?

    房車里的暖氣按時關閉,夏季的冰島,晚上溫度也就十度左右, 但陸朝深一點沒覺得冷。

    肌膚觸碰,頸間掃過呼吸的氣息,粉絲們經常在評論區提到的胸肌大腿肌肱二三頭肌,陸朝深在這一晚上都替他們提前摸過了,只不過是被動的。

    周身都被溫暖包裹,身體還有些燥熱。

    陸朝深望著天花板出神,他想起陸半夏很小的時候,半夜經常會突然夢哭,無緣無故地嚎啕大哭,而且聽不見任何人說話,比之前任何一個時候都要哭得厲害。

    陸朝深每次都困得唱不出任何安慰的歌謠,沒辦法讓哭泣停止,于是強忍著把人抱在懷里,雙手輕輕拍著陸半夏的背。

    自己卻經常沒蓋好被子,然后被冷醒。

    醫生說陸半夏是情緒方面出了問題,后來的生活就可想而知,陸朝深干什么都如履薄冰,好在他的努力沒有白費,陸半夏的夢哭終于在三年級的時候消失了。

    同樣是半夜醒來,今時不同往日,車外還在下雨,落在地上和車上,噪點很舒適,很助眠。

    這是陸朝深第一次不那么討厭雨聲,也是他第一次覺得,原來被噩夢驚醒還能如此安心。

    陸朝深側過頭,抽出一只手,在碰到麥朗臉頰的那一瞬間又收回去了。

    在去冰島之前,他一直把麥朗當做自己的弟弟看待,不知不覺中好像又發生了一點變化,從日落時分看到凱夫拉維克機場的飛機起飛,到坐在內陸高地上吃著自制的雞蛋火腿漢堡,再到現在,在無人區的黑色荒原中車泊,看電影,過夜。

    每一個美好的瞬間,麥朗都在他身邊。

    陸朝深無法定義這種變化是什么,面具戴了一層又一層,但本能的反應是客觀存在的,無法改變。

    他騙不了自己。

    因為他掩蓋不住自己過速的心跳聲-

    8點19,麥朗被鬧鐘震醒,由于一直側著身,手壓在底下有點酸麻感。意識清醒后,才悄悄咪咪地把放在陸朝深身上的手和腿拿開。

    拿到一半,陸朝深也醒了。

    一對視,麥朗連忙坐起來拉了下被子,往襠那兒掩了掩。

    氣氛有點尷尬,麥朗的喉結上下滾動,小心地問:“哥…你昨晚睡得還好嗎?”

    “還行。”陸朝深目前的狀態很像一個病秧子。

    看樣子就是沒睡好。

    “我半夜做了一個噩夢。”陸朝深說。

    “噩夢?”

    麥朗用手心試了一下陸朝深額頭的溫度,沒有發燒,“是因為昨晚的電影嗎?”

    “有一點關系吧。”陸朝深說,“你猜我夢到誰了?”

    麥朗猶豫片刻,指了指自己。

    “聰明,”陸朝深繼續說,“你要不要猜一猜為什么?”

    麥朗眼神飄忽不定,昨晚做了什么他還是有點印象的,總不能實話實說吧。

    《死寂》當中的超級大反派——瑪麗肖,殺人方式很特別,只要你尖叫出來,舌頭就會被挖掉。

    麥朗聯想到自己,說道:“因為我吃了你的舌頭?”

    “吃舌頭?”

    很奇怪的一句話。

    陸朝深的表情很微妙,沒有責怪的意思,但是麥朗好像能感覺到一絲非常不明顯的調戲。

    也不能這么說。

    “不是不是,”麥朗嘖了一聲,臉頰升溫,越說越亂,最后干脆閉嘴。

    “逗你玩的,”陸朝深移開視線,轉移話題,“快把衣服穿好,我去熱三明治。”

    “對不起啊哥,”麥朗很愧疚,“我不應該拉著你看的。”

    “你要這么說,我會更不好意思,”陸朝深看了他一眼,把三明治放進微波爐。

    “做噩夢和我怕不怕看,想不想看都沒什么關系,我睡眠一直都這樣。”

    怕不怕看?

    麥朗抿著嘴,想笑又不敢笑。

    昨晚看電影的時候,他時不時會注意著陸朝深的表情,斷斷續續觀察了兩個小時,心里也就有了答案。

    麥朗一想到昨晚的事情就有些幸災樂禍:“那我們以后再一起多看幾部?”

    “我都行,你喜歡就好。”陸朝深有些沒底氣地說,“把窗簾拉一下,天晴了。”

    麥朗拉開窗簾,探了個頭出去。

    車外黎明破曉,日光四溢,昨日的景象不復存在,經過一晚上的雨水沖刷,空氣中灰蒙蒙的霧連同雜質一起沉淀,Malifela的全貌被徹底展現出來,山體呈現為一個近似等邊三角形的形狀。

    地面上明顯多出了很多道車輪留下的清晰痕跡,還有車子不停地經過,最終指向Malifela的北坡。

    陸朝深問:“今天怎么多了這么多人?”

    “應該都是去看大驚喜的。”麥朗說完反應過來,一拍大腿,“等一下。”

    陸朝深:“嗯?”

    麥朗看著手機,眼睛瞪大,急急忙忙吃完三明治。

    “出發出發!我們要繞到Malifela后面去。”

    看麥朗那個架勢,陸朝深開玩笑道:“這位地精祖母不會要爆發了吧。”

    “這倒不至于,”麥朗說,“我們跟著前面那輛車吧,今天來這個地方的人絕對只為了一個事情。”

    陸朝深知道麥朗又開始賣關子了,沒說話,默默地跟在前面那輛車的屁股后面。

    Malifela進入了休眠期,自然是不會噴發的,更何況要是這位地精祖母要是生氣了,他們也不可能就敢直接住在山腳。

    但在北面緩坡的上方,居然奇跡般地升起了滾滾灰白色煙霧。

    繞了半圈,北坡已經完全展現,陸朝深仔細觀察,一片小型的熔巖場正蟄伏在Malifela的身上,像是被子彈射了一槍,開了一個黑色的洞口。

    “抹茶巧克力蛋糕爆漿了。”麥朗說。

    前方一下子聚集了好多人,隔得遠遠的,游客在拍照留念,在安全地帶還有一些顏色統一的帳篷,穿著統一服裝的人正在記錄,考察,取材,看起來像是科考隊。

    “我只能說,”麥朗搭了一下陸朝深的肩膀,“哥,你運氣真的太好了。”

    陸朝深還是第一次見巖漿,“你的運氣也很好。”

    “我昨天聽專家在冰島地質官網預報,說有可能會在Malifela的北坡看到小型的巖漿活動。”麥朗說,“沒想到今天還真有。”

    離近一點后,唯獨那個孔狀的裂隙非常明顯,其他的反而沒有太清晰。

    熔巖上方的空氣被熱浪攪動,巖漿呈現鮮艷的橙紅色,從火山口內噴涌而出,向下形成多條明亮的分支,再經過冷卻,變成了有著氣孔的黑色玄武巖。

    整個場景雜亂又混沌,堪比戰爭現場。

    “誒,那豈不是這些苔蘚和小綠葉也被燒沒了?”麥朗有點惋惜。

    “巖漿噴發,短時間內會確實摧毀周圍所有的植被,但火山灰經過累積,也會給土壤帶來礦物質和有機質。”陸朝深安慰道,“苔原就會繼續蔓延,生長。”

    Malifela除了北坡有熔巖場,南坡還發育著冰川,到了冬季就會爬上去,夏季再融化,融水滋養,兩者孿生相長。

    一年四季,四個模樣。

    毀滅,重塑,過程艱難痛苦,同樣也會生生不息。

    “你要是我的地老師就好了,”麥朗笑了笑。

    “冰島的地知識還多著呢,要是想學以后慢慢學。”陸朝深幫麥朗了領口,“拍照去吧。”

    欣賞歸欣賞,怎樣讓粉絲也看到最真實的場景,才是他們現在最需要做的。

    不過陸朝深也堅信,這兩天囤下的素材,將成為麥朗博主生涯中濃墨重彩的一筆。

    關于沖鋒衣的廣子,甲方說明了不需要太多細致的鏡頭,只需要穿著就行了,但陸朝深不打算草草了事,畢竟后續麥朗還會拿到銷售額的一點提成。

    昨天已經拍完了大部分,無非就是突出防水,抗風,保暖三個性能,下雨的場景剛好一次性滿足。

    除此之外,陸朝深還打算再贈送一組素材。

    麥朗196的身高在排球運動員中算不上出眾,穿上鞋子兩米多點,拋開核心力量和專業技能等其他因素,麥朗其實更適合做模特。

    比如現在,麥朗高挑的身姿背后就是漆黑和亮橙交融的熔巖場,妥妥的末日廢土風男主,戴個墨鏡什么的,分分鐘拍出大片感。

    拍完后,陸朝深招招手,麥朗跑過來,接過他手里的相機。

    “我給你拍一拍。”麥朗說。

    陸朝深問:“你確定?”

    “我確定,”麥朗說,“相信我嘛,你都教了我那么多了,再拍丑了我就是笨蛋。”

    這張照片會被發到朋友圈,陸朝深還是幫忙調整好亂七八糟的參數,走到了麥朗剛才站的地方,

    沒擺什么pose。

    距離比較遠,麥朗突然大喊一聲:“哥!你多笑一笑!你笑起來真的很好看!”

    引得旁邊的人也往這邊瞧了瞧。

    陸朝深對著鏡頭彎了彎眉眼,陽光打在臉上,半邊少年風采。發絲隨著風吹起幾根,不像是一個年近30的壯年男子。

    該用什么形容詞呢?

    有少年感的爹?

    麥朗還是只想得到“好看”這兩個字,并且也最貼合。

    照片最終獲得了陸大神的認可。

    麥朗陽光燦爛,看著他,“哥,怎么樣,算驚喜嗎?”

    陸朝深不知道麥朗說的“驚喜”。是照片,還是熔巖,亦或者,是麥朗本身。

    但無論是哪樣,都不影響他的答案。

    “算。”陸朝深點頭。

    麥朗會給他帶來驚喜,一直都是。

    巖漿濺起,一陣崩裂聲中,兩人相視一笑,對視的時間似乎超過了五秒。

    地脈深處擠壓出滾燙的血液。

    撲通,撲通。

    心臟和世界共同跳動。

    第29章 海豹 I feel for

    離開熔巖場, 路上開始有了些信號。

    Hayley在一天前發來問候:「哈嘍,你們還好嗎」

    陸朝深回復:「好著的,剛剛在Malifela的北坡看巖漿。」

    Hayley的消息透露出驚訝:「你們居然在那里過夜了?」

    陸朝深:「嗯, 過夜和巖漿都是小麥的計劃, 他說運氣好才能看得見、」

    Hayley:「這個和地質活動周期有關呢,應該是運氣非常非常好才能看見」

    Hayley:「你們接下來怎么打算?我們準備去看紅教堂和海豹沙灘。」

    這句話把陸朝深點了一下, 前天在燒烤的時候,那幾個年輕人跑來和他說話, 陸朝深好像答應過他們, 有機會一起去后續的景點玩。

    陸朝深沒有立馬答應Hayley,把手機遞給麥朗:“你知道她說的這兩個地方嗎?”

    麥朗往上瞄了眼, 看到陸朝深發的“小麥的計劃”, 突然笑了笑。

    “怎么了?”陸朝深問。

    “沒怎么,”麥朗收斂住表情,“這是斯奈山半島最后剩下的兩個熱門景點,我們可以和他們一起去。”

    陸朝深專心開車:“那你幫我回一下。”

    麥朗“哦”了一聲, 心徹底飄起來,比在過山車最高點俯沖下來那一刻還要爽。

    他先用自己的手機發了一個美國女人雙手比OK的表情包給陸朝深, 然后再收藏, 發給了Hayley。

    “陸朝深”回復道:好巧啊, 我們也要去,待會兒在紅教堂匯合!-

    斯奈山半島被稱為冰島的縮影,除了黃金圈特有的,你能在這里找到冰島所有類似的景觀。

    平直的公路隨著坡度起伏蜿蜒, 盡頭處,放置著一座紅頂白墻的建筑物。

    童年里模糊的畫面在此刻被調節得清晰,陸朝深越看越眼熟:“這好像那個測視力的紅房子。”

    “就是它, ”麥朗說,“名字叫做,英加霍爾教堂。”

    停好車,Hayley的小部隊還沒有到,熱門景點也只是相對而言,人很少,陸朝深提著攝影機先進去了。

    英加霍爾教堂,建于18世紀,是世界上第一座用混凝土修建的鄉村教堂。

    這是陸朝深能百度到的信息。

    不同于哥本哈根和雷克雅未克市區內美輪美奐的教堂,里面陳設很簡單,沒有雕刻精美的穹頂和花紋,只有一些給信徒使用的椅子。

    左邊的墻上貼著一個科普欄,只有一行字,有多種語言。

    勒伊夫·埃里克森(Leif Erikson)與“祝福之地”。

    “Mikel大神,”陸朝深舉著攝影機,“你知道這個的由來嗎?”

    “那必須的,”麥朗就等著陸朝深問,開始解答。

    “Erikson是發現北美大陸的第一位歐洲人,比哥倫布早了近500年,據說他探險之前曾在這里停留祈禱,尋求平安。”

    “冰島那么大,為什么偏偏選擇這里呢?”陸朝深問。

    “我看的傳說哈,不一定是官方說法,”麥朗說。

    “有一些冰島人相信,英加霍爾教堂及其周邊地區受到“隱形人”(Huldufolk)的守護,這個隱形人呢,有點類似之前在博物館里看到的精靈,都屬于特色的民俗產物,通常住在冰川和巖石中,是一種超自然的存在,偶爾會保護人類。”

    教堂用和房屋類似的混泥土修建,也是因為其被賦予的“安全庇護所”的象征意義,特別是在冰島冬天惡劣的環境中,不僅可以提供禱告的地方,還是一個實實在在的避難所。

    陸朝深看著麥朗,感到不可思議的同時又覺得合,問:“你是從哪里知道這些的?”

    麥朗:“嘿嘿,一個在冰島大學的教授在YouTube私信我的,說不定Hayley還認識,”

    “那個教授應該是在民俗文化的相關領域做研究,她發給我了一本叫做《冰島歌謠與民間傳說》的書,屬于北歐神秘學的一個系列,她問我,如果要去英加霍爾教堂,能不能加一些相關的科普進去。”

    麥朗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不錯啊你,”陸朝深說,“那等你下次去中國,也多多科普咱們的傳統文化。”

    麥朗傲嬌一下:“那你得陪我一起。”

    其實他之前做過一期福建媽祖文化的專題,奈何自身中文水平有限,讀文獻什么的確實痛苦,后面也就放棄了。

    “看你表現了。”陸朝深笑著說。

    拍完素材,出去的時候,教堂旁邊的觀景臺已經站了很多人,Hayley和她男朋友站在一群人的前面,正在拍照。

    麥朗之前租車的時候加了Hayley男朋友的微信,只知道對方姓易,所以就備注的易先生,Hayley還是知道一個英文名。

    走過去,都是陸朝深所認識的面孔,幾個人又圍在一塊兒聊天。

    “陸哥,你們昨天去哪兒了?”有人問他。

    陸朝深:“我們去看火山了。”

    “臥槽,火山。”有人驚嘆。

    “還會噴發嗎?”

    “我們是不是已經錯過了?”

    易先生安慰道:“沒關系,明天法格拉爾火山口也會有巖漿活動。”

    “你們今天是導游?”陸朝深問。

    “業余的,”Hayley話說一半,又對小年輕們說,“旅游這方面,他們比我倆懂得更多。”

    麥朗就站在旁邊,嘴角微微勾起,挑了挑眉。

    前天搭話的時候他在帳篷里做攻略,所以大家唯一知道的就是,陸朝深身邊有一個又高又帥還不是很愛和人交流的外國小鮮肉。

    Hayley和易先生會心一笑,彼此心知肚明。

    紅教堂的背后有一條柏油路,連向不遠處的海豹灘,大家邊走邊聊天,穿過一片紫色的魯賓花叢,一個小小的白色毛球正從里面探出頭。

    “好可愛~”

    小部隊靠近了又沒有靠得太近,生怕把小白毛球嚇跑。

    “我之前在網上刷到過,這一片可能會看到北極狐。”

    “它看起來胖胖的。”

    陸朝深和人堆分離,隔老遠拍了一張。

    “哥,你怎么不過去看看?”麥朗問。

    “我怕把它嚇跑了,”陸朝深說完又悄悄地問:“它會咬人嗎?”

    “不會,它們很膽小的,”麥朗說,“而且就算咬人你也不用怕。”

    “為什么?”陸朝深問。

    “我在哥本哈根不就給你說了嘛。”

    麥朗攬過陸朝深的肩膀,在他耳邊說,“我會保護你的。”

    “嗯。”

    陸朝深不正面回應。

    在柏油路上走了幾分鐘,很快來到海豹灘。

    顧名思義,就是有海豹的海邊。

    但這里更多的更多是海鷗,成群結隊地飛,累了就停在黑色的礁石上休息,像是飄落了幾片雪花。

    走到一座天然的石橋上,陸朝深指著腳下說:“這是海蝕地貌的一種,海蝕拱門。”

    海豹灘位于西風帶的迎風面,常年狂風大作,他們今天運氣比較好,沒有驚濤駭浪,海水緩慢侵蝕著基巖,少部分頑強又堅韌,成為了孤獨的隱士,佇立在淺灣之中。

    陸朝深手指移動:“那個單獨在海里面的石柱就是海蝕柱。”

    “我好像有點印象,”麥朗說,“它們之后是不是會塌?”

    “是的,”陸朝深說,“我們腳下的這個拱門也是,”

    麥朗拽緊了陸朝深的衣服:“現在不會塌吧。”

    陸朝深:“有可能。”

    “哥你又逗我,”麥朗身體很誠實,拉著陸朝深下了石橋。

    陸朝深不承認:“哪有。”

    沿著海邊一直走,斷崖的高度不斷下降,最后與海平面相接,孕育著一片灘涂。

    從側面看,像是海岸線露出了一個缺口。

    Hayley說馬上就會遇到海豹了,讓大家提前準備好相機。

    夏季的海水溫暖,水中生長著很多藻類,綠的紅的都有,事實不出所料,海面上冒出一些凸起的石塊,幾只胖胖的海豹正躺在上面曬太陽,身上長著斑點,不知道是什么種類。

    麥朗突然從地上撿了一塊石子,蹲下,在沙灘上畫了一個笑臉。

    笑臉旁邊指出箭頭,寫下“Luka”。

    寫完,正準備拿手機拍下,陸朝深拿過他手上的沾了點沙子的石頭,依葫蘆畫瓢,也畫了一個笑臉。

    旁邊寫下,“Mikel”。

    陸朝深很滿意,把石頭放在兩個笑臉的中間。

    “拍吧。”陸朝深說-

    傍晚,回到營地,麥朗打算把丹麥的正片內容全部放出。

    此時的帳篷內,兩個人正在協商重大事件。

    麥朗在筆記本上播放視頻:“我把這次丹麥旅行的視頻做成了一個合集,除了已經發出去的攻略,一共四個視頻。”

    第一期,名字叫做《海邊的黑白鍵》,風格走的是唯美路線,除了麥朗在皮艇上展示美貌和荷爾蒙,陸朝深的鏡頭也不少,與老爺爺合奏的《眼淚》是大頭,還有在Labanchina下水之前沒穿好的救生衣,劃到一半時海上的天鵝。

    第二期,《小鹿國度》,麥朗化身陽光男大,畫面涉及在火車上拍的哥本哈根郊外,抓拍的野生鹿群,中間部分陸朝深短暫出場,兩個人坐在草原上的木椅上留了個背影,之后就是小美人魚的雕像,麥朗還把唱給小男孩唱生日歌的場景也放進去了,整個視頻看下來,溫馨又治愈。

    第三期和第四期的內容則相對簡單。

    陸朝深給的素材本身就很優質,不需要太多加工,麥朗的剪輯方式和文案臺詞也接受了陸朝深的指導,視頻本身是沒有問題的,完成度很高,隨時可以發出去。

    只是

    “真的不打算把我的鏡頭再減一些嗎?”陸朝深問。

    “還需要再剪啥啊,我預告片都放出去了,”麥朗晃了晃他的手,“你當時被紙片特效遮住,大家都很好奇那個紙片人是誰,我總不能跳過這一期,先把在游輪上的視頻放出去吧。”

    陸朝深:“游輪就算了。”

    更是重災區。

    陸朝深很無奈,當時被麥朗的創意驚喜給迷昏了頭,潛意識中覺得離視頻正式發布還太遙遠,只關注了微博發照片的事情,結果居然沒有發覺這個問題的嚴重性。

    眼看就要成功了,麥朗繼續游說他:“你只有第一個視頻的鏡頭比較多,就彈鋼琴還有劃皮艇之前我錄的一小段,剩下的三個視頻幾乎沒有,一起發出去大家也不會在意,能中和一下。”

    “讓我想想,”陸朝深搖擺不定的。

    “我明白了,”麥朗背過去,“你不想出現在我的視頻里。”

    又來了,又是這一招。

    陸朝深心又軟了:“也不能這么說吧。”

    “那就對咯,”麥朗說,“反正照片也發了,就是一次普通的和朋友一起出去玩,你長得又好看,怎么不發?”

    對啊,就朋友一起出去玩而已。

    陸朝深后知后覺,認真想想麥朗的話好像也有道,視頻沒有非常親密的舉動,站在一個客觀的角度看,反而是他太敏感了。

    “就這么定了?”麥朗問。

    “發吧。”

    陸朝深一聲令下,麥朗把視頻上傳到平臺的草稿箱。

    “哥,你說一個2400以內的四位數。”

    陸朝深隨便想了一個:“1018?”

    “好的,”麥朗操作著,“那時間設定就在明天的10:18。”

    北國系列的第一部分——丹麥的夏天,即將正式播出!

    麥朗把電腦合上,伸了個懶腰,心情大好。

    事情已經發生,陸朝深在心里默念一遍“Thedda Reddast”,把在Malifela的照片編輯了一下,準備發朋友圈。

    “要發照片了?”麥朗假借要看照片,靠在了陸朝深的肩膀上,“有我們的自拍嗎?”

    “有的,”陸朝深有點不自在,但還是任著麥朗,“肯定少不了那張。”

    麥朗看了一眼,干脆就一直靠著了。

    陸朝深點開陸安迪的聊天框,繼上次的道歉和家庭線上法庭之后,陸安迪又連續發了三個小作文來表達自己的悔過之心,陸朝深對里面的措辭和寫法很熟悉。

    陸雅肯定指導了不少,因為她寫論文也是這個味兒。

    陸朝深本想著也發一個小作文回去,但又怕陸安迪不長教訓,所以他不打算太溫柔,還是要嚴厲一點。

    陸朝深:「大哥很早就不生你的氣了,但是犯過的錯不能再犯,希望你能說到做到。」

    錦城這會兒現在是凌晨,陸安迪也看不到,陸朝深切屏刷了會兒洋抖,突然想到了什么,打開了在丹麥做的旅行日程表。

    表上安排了大致的行程,比如哪個時間段去哪個國家。他的原計劃是在北歐待上幾個月,能這樣長時間出去玩,除了情緒上頭之外,主要還是因為陸雅和陸芷。

    兩姐妹主動提出,這學期她們一人負責接送陸半夏一周,反正都在本地上學,陸安迪也能自己回來,所以陸朝深就算在外面玩也耽誤不了什么。

    聽起來很完美,但是經不起什么考究。

    麥朗靠累了,移了個位置,故技重施,躺在了陸朝深的腿上。

    躺的位置正有點敏感,陸朝深把麥朗的腦袋往前推了推。

    “咋了?”麥朗放下手機,向上看著他。

    “我想和你商量一個事情,”陸朝深說,“我們下一個目的地是去挪威嗎?”

    “嗯哼,”麥朗說,“北歐旅行基本就是這個路線,冰島結束之后再去挪威,瑞典和芬蘭。”

    陸朝深沉思著。

    “你還想去哪兒玩呢?”麥朗又說,“我都可以和你一起。”

    “我可能去挪威看完極晝,就要回錦城了。”陸朝深說。

    “什么?!”

    麥朗瞬間瞳孔地震,從陸朝深身上起來。

    “你不是說要在這邊旅居嗎?”

    “當時有點情緒化了,沒好好想過。”

    陸朝深揉了揉眉心,聲音聽起來很疲憊。

    “我最小的弟弟才剛上初中,還有個弟弟馬上要中考了,能幫我的就只有我那兩個妹妹,一個剛上大學,還沒來得及體驗一下大學生活,另一個也要去讀研了,肯定也很忙。”

    他的大學生活是不完美的,一沒課就得不得回家,但是陸芷和陸雅沒有由承受這些,哪怕對方是自愿的。

    更何況陸安迪和陸半夏的三觀還沒完全成型,非常需要人好好引導。

    陸朝深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圣人君子,但他是哥哥,是家里的大哥。

    “其實還可以…”

    麥朗皺了皺眉,他本來想說能不能請個司機,但又堵回去了。

    陸朝深正在奉獻自己。

    同樣是出來旅游,有的人腳底生風,無拘無束,有的人,背上托著千斤巨石。

    麥朗不清楚陸朝深弟弟妹妹們的狀況,無法勸陸朝深不要這么森*晚*整*做。

    因為他的后臺收到過類似的留言,他有很多粉絲都受困于原生家庭的痛苦。

    愛和陪伴到底有多重要,他是知道的。所以他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也幫不了陸朝深。

    沉默了一會兒,氣氛不知不覺被搞得有點傷感,陸朝深笑了笑,這些事情對他來說太正常不過了。

    “也沒什么,”陸朝深也不知道麥朗是在憐憫他還是對他的離開感到惋惜,“這不還有小半個月”

    話還沒說完,麥朗把他緊緊抱在了懷里。

    “我真沒事”

    陸朝深被突如其來的擁抱整蒙了,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細數一下,麥朗在旅行當中一共實打實地抱過他三次,前兩次都是興奮的,開心的,甚至是安慰的,陸朝深都可以解。

    但這次,麥朗的情緒似乎很低落。

    “心疼。”麥朗突然說。

    陸朝深有些緊張地問:“心疼什么?”

    麥朗想了一下,還是用英文說才不那么害臊。

    “I feel for you。”麥朗小聲地說。

    我心疼你。

    第30章 番茄

    陸朝深假裝沒聽懂, 故意問:“I feel for you 是什么意思?”

    麥朗埋在陸朝深肩膀上,一聲不吭地抱得更緊了。

    過了一會兒才悶悶地說:“我也不知道。”

    這樣的擁抱剛剛好,和做了一個溫馨的夢一樣舒服。

    “好啦, ”陸朝深拍了拍麥朗的背, “開心一點,來玩游戲。”

    麥朗松開手, 看著他:“玩什么游戲?”

    “第一天你坐沙發上玩的那個,英雄聯盟手游, ”陸朝深說。

    麥朗:“我還以為你不會玩手游了呢。”

    陸朝深:“今天突然想玩一玩。”

    “好嘞。”

    麥朗極速充滿電, 打開小平板,問:“哥, 你玩什么位置?”

    陸朝深想了一下:“我輔助吧。”

    “那我就玩AD(射手)。”麥朗說。

    年輕人的情緒來得也快, 去得也快,麥朗剛才的情緒很快就被開黑打游戲的喜悅給掩蓋了。

    之前在游輪上玩《雙人成行》的時候,麥朗在開飛機那一關卡了好久,陸朝深當時以為他玩所有游戲都這樣。

    沒想到這回換了MOBA游戲, 麥朗的實力強得可怕,把把帶飛路人, 就算遇到逆風也不急, 不像陸芷和陸安迪那樣, 玩個游戲或者抽個卡,大吼大叫的,吵得樓下的人都能聽到。

    陸朝深在心里樂了半天,看來麥朗和真正的小朋友還是有區別的。

    玩了三個多小時, 下路雙人組來勢洶洶,一共才輸一把。

    游戲時間結束,麥朗繼續靠在陸朝深身上, “哥,我厲不厲害?”

    陸朝深說:“厲害。”

    “真的嗎?”麥朗刨根問底,“那你說說我到底哪里厲害?”

    陸朝深沉默了一會兒說:“技術好。”

    麥朗被夸得神采飛揚,翻閱著陸朝深給他篩選好的郵件,“可惜這里信號不是特別好,等我們到了有WIFI的地方再玩。”

    “好啊,”陸朝深說,“我們下一個地方往哪走?”

    “還不確定,”麥朗說,“我本來想把冰島北部也走一遍的,但你計劃有變,時間好像不夠了,剩下半周也不知道往哪兒走。”

    “你的郵箱里面有一封很特別的郵件,”陸朝深說,“在收藏夾里面,可以看看。”

    “F開頭的這個嗎?”麥朗問。

    陸朝深:“對。”

    麥朗點開了那個叫做“Formar”的郵件,發件人名叫Knetu,說自己是一位農學家,希望麥朗能過來看看他們的農場,并單獨做一期宣傳視頻。

    Knetu價格開得很高,并承諾提供住宿和餐食。

    “居然是冰島的農場主。”麥朗很稀奇。

    因為自然條件惡劣,冰島的蔬果都極度依賴進口,傳統農業發展的艱難程度人盡皆知。

    “我也是第一次聽說,但他們發展的是溫室農業。”陸朝深解釋,“怎么樣,感興趣嗎?”

    “我挺想去的,”麥朗說,“你呢?”

    陸朝深剛想說“我都可以”,隨即又改口道:“我也想。”

    麥朗非常滿意這個回答,立馬回復了Knetu-

    第二天一早,陸朝深去還房車,營地的工作專用大帳篷剛好亮著燈,走進去的時候,易先生已經做好了早飯,給Hayley盛了滿滿一大碗粥。

    “早啊,”Hayley看了眼陸朝深手上的房車鑰匙,“要走了?”

    “嗯,馬上出發。”陸朝深說。

    “這么快啊,”Hayley放棄了讓陸朝深留下來吃飯的想法,把原來的鑰匙拿出來,“那輛車還留著的,你們直接開走就是了。”

    易先生插了一句,“后續打算還去哪里玩?”

    “再過幾天去挪威。”陸朝深回答。

    Hayley一臉羨慕:“挪威也好啊,好好玩,我們等著你們的攻略。”

    “肯定讓你們滿意,”陸朝深笑了笑,“走了,之后回國了有時間來錦城玩,我招待你們。”

    Hayley和易先生答應他,一定會來。

    雖然他知道這基本上沒什么可能,但他還是這樣說了。

    陸朝深很喜歡給記憶留下錨點,不知道未來和麥朗分開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場景。

    出了帳篷,麥朗正在門口等他。

    還是那輛熟悉的達西亞四驅,上車,關車門,斯奈山半島的旅行生活被劃上了句號。

    麥朗說:“Knetu回我了。”

    陸朝深看了眼導航,“他說的啥?”

    麥朗點開附件,Knetu發了一份完整的方案。

    “這家農場有三成的收入都來源于旅游業,之前開設了餐廳和騎馬場,這次新修了農場主題酒店,所以第一部分就是想讓我們沉浸式體驗,要求是,我必須出境,但如果你也出鏡了,他會多給五分之一的報酬。”

    陸朝深嘴角抽了一下,這個農場主肯定是看到麥朗發的ins了。

    “第二部分呢?陸朝深問。

    “介紹農場生活的方方面面,做一個科普性的視頻。”麥朗說。

    要求很簡單明了,陸朝深說:“OK,我想想。”

    “我也想想。”麥朗說-

    Formar番茄農場在一個叫做Reholt的鄉村小鎮的邊緣地帶,開了幾個小時,車在一個白色的大門前停下了。

    麥朗打了個電話,不一會兒,一個高大男人從里面走了出來,手上還戴著手套,看起來很忙。

    陸朝深不負責溝通的事情,停好車后,麥朗把他拉著,給Knetu介紹。

    兩人握了握手,Knetu問麥朗:“Is this your partner(這位是你的搭檔嗎?)”

    Knetu在“partner”這個地方停頓了一下,有一種很不一般的詢問語氣,或許是陸朝深太敏感了,雖然知道他多半說是的是“搭檔”,但這個單詞也有情侶的意思。

    麥朗很明顯愣了一下。

    “Em Of course, hes the best photographer(當然了,他是最好的攝影師)”

    Knetu笑了笑,在前面帶路。

    這一片區域應該屬于農場外圍,看了好久的苔原,兩人再次看到一大片森林的時候,難免會有一種久違的新鮮感。

    幾人沿著一條小路走,農場內部顯現出來,里面排列著很多間整齊劃一的白色棚子。

    Knetu介紹:“These are the greenhouses(這些是溫室)”

    在眾多溫室當中,中央區域的溫室是專門用來招待游客的,里面的溫度和開了暖氣差不多,大概有25度。

    一半區域種植著一排排番茄植株,陸朝深走進觀察,這些番茄都采用無土栽培的方式,上面吊著根線,根系固定在下方的巖棉上,補光燈會在日照時間不足的時候打開,滴灌系統負責高效率輸送營養液。

    很典型的高科技現代農場。

    另一半區域就是給游客用餐的,餐廳里人擠人,Knetu告訴他們,現在是農場餐廳的高峰期,很忙,所以不能和他們一起吃飯,但是午餐已經備好了。

    Knetu把酒店地址,房號和密碼都發給了麥朗。

    “Order whatever you want to eat, Ive already informed the staff(你們想吃什么就點什么,我已經給員工們說了,千萬不要客氣)”

    “Have a nice day(玩得開心)”

    麥朗笑了笑:“Thanks very much.(非常感謝)”

    Knetu還有事情要做,把他們送到餐廳后就走了,陸朝深在心里默默點評——耿直且闊綽的甲方。

    Formar農場盛產番茄,所以吃的基本上都是以番茄為主要食材的菜品,他們來的時間剛剛好,菜沒上多久,飄著熱氣。

    陸朝深先嘗了一口番茄湯,汁水順著喉嚨流進胃里,喝得整個身體都很暖和。

    “好喝嗎?”麥朗問。

    “嗯,酸酸甜甜的。”陸朝深說。

    “我們是不是下午就要開工了?”

    “不著急,”麥朗把切好的羊排弄到陸朝深盤子里,“Knetu說我們可以先休息一天再拍。”

    “我想趁著今天的光線好,先去拍一部分。”陸朝深說,“萬一之后下雨,拍攝計劃肯定就要延后。”

    “噢噢,那我呢?”

    麥朗期待地眨了眨眼睛。

    “你啊”

    陸朝深計劃的是先拍攝記錄農場大致的運行過程,比如最基本的外觀和設施等,暫時不需要麥朗出場。

    “你下午先休息,”陸朝深看了一下時間,“丹麥的視頻今天已經發了吧。”

    麥朗:“已經上傳有三個小時了。”

    陸朝深:“等到四點鐘的時候,你看看數據,然后可以想一想游輪專題該怎么做。”

    麥朗雖然很想和他一起去,但還是聽話地點了點頭。

    “你拍完早點回來。”

    “我盡量。”陸朝深說。

    吃完飯,餐廳沒那么忙了,陸朝深挑了一個還沒采摘完番茄的溫室,找Knetu要了幾個空閑的工作人員,協助他拍攝。

    準備好拍攝器材,所有人都在原地等待他的安排。

    和工作人員溝通完畢,陸朝深指揮著全場,在拍攝過程中,他總感覺恍若隔世,既熟悉又陌生。

    記憶里上次拍這種視頻還是在大三,陸朝深被學校派去參加一個關于茶文化主題片的錄制。

    陪他一起去的那個老師,邊拍邊教學,專業知識都印在腦子里,大差不差。

    這種鏡頭雖然很復雜,對于光影和角度的要求很高,但耗時較少,只需要呈現畫面給觀眾,不需要多余的鏡頭語言。

    這一拍就是大半天,陸朝深回到餐廳領工作餐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又到了營業時間,人山人海,麥朗不知道跑哪去了,微信也不回。陸朝深在餐廳里繞了大半圈,最后在一個吧臺里找到了正在和游客說話的麥朗。

    Formar有一種特調,叫做“番茄瑪麗”,是知名雞尾酒“血腥瑪麗”的改編版,調制出來和血的顏色很像,非常受游客歡迎,因此,餐廳里專門設置了一個吧臺來做“番茄瑪麗”。

    溫室里溫度高,麥朗換了一身工作制服,上半身穿了一件黑色襯衫,領口處扣子解開兩顆,衣袖被挽上去一大半,飽滿的肱二頭肌上,套著一根皮圈。

    仔細一看,還有一條類似于背帶的東西綁在身上,把本就被肌肉撐得有些緊的襯衫,勒得更緊。

    簡直就是男女通殺的荷爾蒙擴張器,

    陸朝深沒忍住“嘖”了一聲。

    歐美人都喜歡這樣的打扮嗎?在游輪上那回也是。

    只不過這次還要欲一點。

    麥朗兩只手撐在桌子上,臉和脖子都沒紅,很清醒。

    酒調好后,兩根骨節分明的手指把酒杯往前推了推,一個女游客拿起喝了一口,也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吧臺里的所有人都笑成一片。

    一股很詭異的情緒突然沖撞著大腦,陸朝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總之心里不好受。

    陸朝深微微皺眉,沒打算去找麥朗,原地停留了幾秒鐘,轉身離開了。

    Formar的番茄湯是無限供應的,陸朝深點了一碗,灌了一小口后咂了咂嘴。

    怎么回事?明明中午喝的時候感覺還挺鮮甜的。

    現在只覺得很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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