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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1章 長輩交談,案件問詢

    江小魚坐在后排, 某種意義上來說算得上是他家長的兩個人,一個開著車,一個坐在副駕駛。

    金戈耙了一下頭發, 瞥了眼后視鏡里乖乖低頭看著資料的貓崽子,對一旁的葉青徐問道:“葉先生和我們小魚是怎么認識的?是遠房親戚嗎?好像從沒聽他說過還有這么個親戚在呢。”

    葉青徐從亱蓮給的資料以及自己調查得知的情況里知道江小魚身邊有著金戈這么一個人, 他很感激對方在那時救了自己的孩子,笑得很禮貌道:“不是親戚……小魚有個朋友和我相識, 經他介紹我認識了小魚, 然后小魚現在住得屋子是由我負責庭院設計的。”

    金戈心里納罕這守財奴一般的貓崽子竟舍得請人做設計?但到底沒在別人面前拆小崽子的臺,而是笑瞇瞇地說:“那可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我見葉先生和小魚長得這么像, 還以為你們兩個有什么血緣關系呢,原來只是湊巧長得像嗎?”

    他這么說著, 卻沒見葉青徐反駁。男人忽略了自己的問題, 而是彎了彎眼睛對著后排的江小魚問:“小魚,我請你們去吃西餐好嗎?市中心新開家了法式餐廳,據說味道很不錯。”

    江小魚放下資料連連擺手:“路過菜市買些菜就好了,出去吃多貴啊!”法式餐廳, 一聽就不是他能消費得起的地方。再說了,雖然葉青徐現在是住在他家里,他也的確不打算收他房租,但也不能總是這個樣子讓葉青徐請客請吃的, 沒有這樣的道理。

    葉青徐聽了也不勉強,開著車載著兩人去了菜市場。他實在不是個會下廚的料,也沒來過這種地方, 跟在江小魚身后一步一履,既像只看護著小雞崽的母雞, 又像是個隨手就要掏錢包付錢的財神爺。

    金戈遙遙跟在他們身后,趁著兩人買菜的間隙里找人調了下葉青徐的資料:四十五歲不到的年紀,海歸,多個國際設計大獎,海外永久居留權等等履歷,是個非常優秀的人。金戈點了根煙吸了一口,心想這可真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但看著兩人如出一轍的面龐,他若有所思地瞇了瞇眼睛。

    江小魚的廚藝很一般,畢竟他的吃飯宗旨是能填飽肚子就行,但葉青徐卻跟吃著什么山珍海味一般,胃口極好。

    飯后金戈笑著叼著煙問葉青徐:“我還是第一次來這附近,葉先生一起走走消消食伐?”

    江小魚正準備收拾碗筷,聽聲忙道:“那你幫我遛下狗吧,讓它們拉完臭臭再回來。”

    金戈笑著罵了聲沒大沒小,隨后接過七七八八幾條狗繩,和葉青徐一起出了院子。

    今年的夏天不短,立秋已過了不少日子卻依然很熱。金戈拉著狗心里有些燥,正在愁怎么開口時便聽見葉青徐說:“金先生,謝謝你這些年來對小魚的照顧。”

    金戈十分詫異,煙叼在嘴里都沒想起來吸,問:“您和江小魚的關系似乎沒到能和我說這種話的地步吧?”站在什么角度啊?能替江小魚感謝自己照顧他?

    葉青徐先是有些歉意地彎了下眼睛,隨后表情很認真道:“你是他師父,照拂了他這么些年,我也不瞞你,小魚是我的孩子。”

    金戈心沉了一下,心道果然,面上卻驚訝問:“這是怎么說的?我從小魚九歲時便認識他了,他的父母我也是見過的,怎么會變成了你的孩子呢?如果真是你的孩子,那他住福利院時您又在哪里呢?”

    江小魚此刻不在這里,若他在,定會驚訝于以往大大咧咧不修邊幅的金戈臉上,這冷酷譏諷的神情。

    “是我不好,是我太蠢,以至于錯過了這個孩子的這么些年。”葉青徐笑得苦澀,掩去了過往沉痛的部分,將李壽海偷了他的孩子交給李壽平撫養的事情說了出來。

    金戈問:“這個李壽海人呢?他為什么要偷孩子?”

    “我還在調查李壽海這么做的原因,但他死了已經有些年了。”葉青徐臉上有著不加掩飾的恨意:“若他還活著,我定要他……”那句“生不如死”沒說出口,但金戈也有所感,他問:“那孩子的母親呢?”

    葉青徐的表情很坦然:“我們沒在一起,當他不存在就行。如今我找到了小魚,只想好好照顧他。我要照顧好我的孩子。”

    金戈哂了一聲:“這小子別扭得很,就算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不會對你輕易敞開心扉的。”

    葉青徐說:“我知道,但我會努力,一直到他接受我的那一天。再此之前,還請金先生暫時不要將內情告訴小魚,我怕他一時接受不了,會更加難過。”

    煙燒到了嘴巴,金戈呔了一口吐掉,想到變形人的情況,他問:“葉先生,您對貓有什么看法?”

    葉青徐愣了一下,不太明白他這句話是什么意思,隨后想起江小魚那一院子的貓狗,忙說:“我,我以前沒養過,但既然小魚喜歡,那我當然也會照顧好它們的。”

    金戈留了個心眼,試探著說:“小魚這孩子是喜歡它們,就像是能和它們溝通似的經常對著貓狗自言自語,你看見后不要覺得奇怪。”

    葉青徐笑著說:“那當然,只要小魚喜歡就好。這些狗讓我牽吧,這孩子天天為了遛狗起得也早,往后我得幫著他遛。”

    金戈略微蹙了眉沒再說什么,只是心里思量著,看葉青徐的樣子不像是接觸過變形人的,也不懂貓言狗語,所以江小魚的變形天賦到底是來源于家族遺傳還是真的基因突變?又或許,是他媽媽那邊?

    *

    江小魚對于金戈和葉青徐的談話一無所知,自從有了新的懷疑方向,他便開始著手調查。

    張龐龐的手還未痊愈,兩人干脆打車去了萬氏寰宇。到了富麗堂皇的大樓下,恰巧碰見了從保姆車上下來的楊菓。

    一群娛記蜂擁而至,楊菓笑盈盈地站在門口處回答著問題。

    “是的,目前已經在影視化的籌備過程中了。”

    “非常感謝大家支持,我也十分期待。”

    “新專也會有的,只是目前沒有檔期,計劃在明年準備完畢。”

    他看起來心情竟然不錯,絲毫沒被前幾日的家中異常所影響的樣子。

    張龐龐站在一邊冷哼了一聲:“人模狗樣,裝得倒是好。”

    江小魚抿著嘴拍了拍張龐龐的胳膊,低聲道:“先進去吧。”

    兩人帶著調查令,萬氏不得不配合警方工作,在提出和楊菓進行問詢時對方猶豫了下:“請稍等,我需要咨詢上級部門,安排問詢室。”

    不多時,三個身著正裝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領頭的一個人朝江小魚和張龐龐頷首示意,語氣客氣卻又帶著三分疏離:

    “兩位警官,很抱歉讓你們久等了。我是萬氏法務部的經理,請跟我來。”

    江小魚和張龐龐對視一眼,跟著三人走進大樓。

    楊菓進了詢問室時臉色望著不是太好,他被法務領著落座,語氣有些尖銳:“我不知道你們想要了解什么,但你們的舉動已經影響了我的工作!我會向有關部門投訴的!”

    江小魚不為所動,沉聲說道:“楊先生,你有義務和責任配合警方工作。”

    張龐龐也板著臉,敲了敲桌子直入主題問:“楊先生,蔣飛死亡當天你在哪里?”

    楊菓的視線本在江小魚身上,這人長得挺好,若不是他穿著警服,他還以為他是公司新招進來的藝人。聽見張龐龐的問話,他挪開視線,注意到了張龐龐手上包扎的傷口時蹙了下眉,隨后淡定道:“那天我在里德歐有商業演出,中午一直在休息室里休息。”

    江小魚問:“我們查了通話記錄,蔣飛當天有給你打電話。”

    “是啊,那天本來就是公司的喬遷宴,又有商業演出在,他打電話問我情況,掛了電話后我就沒他的消息了。”楊菓好像有些不耐煩,搶先開口說:“警官,我那天中午一直待在休息室里,我記得那里是有攝像頭的,你們直接去調監控就知道了,我一直沒出去又怎么會和蔣飛的死扯上關系?”

    江小魚很平靜地看著他,問:“蔣飛的具體死亡時間并沒有向外披露,你是怎么知道我們要問的是中午?”

    楊菓臉色僵了一瞬間,很快恢復過來說:“這不是大家都在說嘛,發現尸體的時間是下午,那他的死亡時間肯定在此之前啊。對了,蔣飛早上還出去辦事了,和我打電話說來里德歐的時候正好是上午的商演結束,所以他的死亡時間大概就在這個區間內唄。”

    張龐龐做著記錄,江小魚接著問:“蔣飛上午去做什么?”

    楊菓說:“誰知道他去做什么?就說出去辦事了。”

    “你認識洛溪嗎?”

    聽見這個名字,楊菓的神色明顯有些不自然,他在椅子上挪了幾下位置,想了想似乎覺得沒必要隱瞞,恢復鎮定說到:“認識,他是蔣飛的戀人。”

    “蔣飛在死亡當天的上午去了洛溪家中,對此你知情嗎?”

    像是在掂量著警方目前知道了多少,楊菓抿了抿嘴,隨后神色認真道:“蔣飛確實和我說了他要去找洛溪,但關于洛溪的事情涉及到了公司的保密協議,我無法過多透露,我可以保證,我和洛溪某種程度而言是同事關系,平日里并無過多交集。至于他和蔣飛,我只知道他們是戀人,其他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他一口氣說完,又露出些苦惱的神情補充說:“那天……蔣飛給我打電話的時候說他把洛溪給捅傷了……我不清楚他和洛溪到底發生了什么矛盾導致了一死一傷,但這事真的和我無關。”

    張龐龐冷哼了一聲:“你說的這事和你無關,是指洛溪被捅傷啊,還是蔣飛被捅死啊?”

    楊菓神色鎮定:“當然是都無關。”他仗著蔣飛死亡時自己有著完美的不在場證明似乎有恃無恐。

    江小魚雙指交叉擺在桌上,他的聲音很靜,卻不下于在楊菓耳邊炸了一聲響雷:“楊先生,您正在籌備的這副影視劇中涉及到了不少的打斗戲份吧?沒有請武替之類的嗎?”

    楊菓壓下心驚,鎮定地彎著眼睛笑道:“沒有這個打算呢,我是個追求完美主義的人,對于自己的作品一直要求親自親為。我相信通過自己的努力訓練和專業團隊的輔助,完全可以拍出令觀眾滿意的動作戲,所以沒有計劃要請武替。”

    江小魚輕輕點頭,話鋒一轉:“那就祝楊先生旗開得勝,盆滿缽滿。”

    楊菓此時已經有些冒汗,又耐著性子應付了一些問題,在兩人傳喚下一位時,他推開門手腳發涼地給趙鵬找電話:“那個替身呢?讓他嘴巴閉緊點!”

    出萬氏寰宇時,天有些暗了。

    張龐龐圓潤的臉上神色有些冷:“這公司的保密工作做得可真好。”這么大的公司,查了和蔣飛相關的所有人,竟然連一絲一毫的東西都沒能問出來。

    有雨落了下來,江小魚掩了掩額頭,平靜道:“娛樂公司,保密性不好怎么混?”

    他兜里的電話響了,拿起來一看是葉青徐:“葉先生?”

    “小魚,你快下班了嗎?我從市中心往家去,路過警局接你吧?”

    江小魚拉著張龐龐躲雨,聞言說:“不用了,我在里德歐附近辦案呢,待會自己坐車回去。”

    “那正好!我就在里德歐附近買吃的,雨下大了,你位置傳過來,我去接你。”葉青徐的語氣里有著明顯的興沖沖。

    江小魚囁喏著張了下口,看了眼張龐龐包裹著繃帶的手指,低聲說:“好,那就麻煩你了。”

    葉青徐幾十年沒回松市,對這里的路標不了解,他也不關注娛樂圈,自然不知道萬氏寰宇在松市落了分部。

    可就算他知道,就算他知道會在那里遇見那人,他也是會去的。因為下雨了,而他的孩子在那里等著他。

    第052章 小狗出院

    雨愈下愈大了, 跟倒豆子似的。有聰明些的人帶了傘,早早撐著沖進了雨幕里。

    而根本不看天氣預報的貓崽子只能縮在廊檐下,等著被雨水堵在路上的家長來接。

    “你的手不礙事吧?”黑貓崽子問一旁的橘貓崽子。

    張龐龐受不了江小魚的嘮叨一般擺擺手說:“沒事兒, 哎呀胖爺真是服了,你都問了多少遍了, 就算淋到雨也沒事的。”

    江小魚抿了抿嘴巴沒說話,只是依然怕他的繃帶被打濕, 又將他往里推了推。

    有車停在了階梯下, 張龐龐夸張地“豁”了一聲說:“又來了個土豪,這可是加長幻影啊!”

    亱蓮家的地庫里也有這輛車,江小魚不免多看了眼, 發現一個侍者模樣的人從萬氏寰宇里沖了出來,撐著傘彎腰候在車邊。

    隨著車門向后滑開, 一個中年男人緩步走了出來。

    黑色的雨傘將高大的身軀籠罩其中, 男人的面龐英俊冷肅,那是萬柯搖。

    張龐龐又“哇”了一聲:“這成功人士的氣度,這上位者的氣場,這可真裝B啊。”

    男人似乎感應到了兩人的視線, 他緩緩轉過頭,朝著江小魚的方向看了過來。那雙如鷹隼般犀利的眼眸與江小魚四目相對,眼神交匯的一瞬,江小魚只覺得一股凜然的寒意陡然升起, 可沒等他怔愣太久,他便聽見有人在雨中喊他:“小魚,待那別動, 我打傘接你。”

    就在這聲音露出的剎那間,萬柯搖臉上冷漠的表情一滯, 若寒冰消融。他看向后方,葉青徐撐著傘朝著樓梯上跑來。

    一上,一下。

    兩人目光交織之時,時間就此停止。

    “葉先生?”江小魚見葉青徐停了腳步忍不住奇怪喊他。

    葉青徐回神,垂下頭與萬柯搖擦肩而過,直到走到江小魚身邊,才重新抬起頭,沖他露出一個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路上堵車來得慢了,這是你同事吧?來來,這把傘給你。”

    說著,他把傘遞給張龐龐,將江小魚攬到自己傘下。兩人并肩而立,在雨中往停在樓梯下方的車子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江小魚的錯覺,他感覺葉青徐有意無意地將他擋在了內側,路過萬柯搖身邊時,他好像聽見對方喊了葉青徐一聲,可雨聲太大,或許是他的聽覺出了問題吧。

    短短幾步,淋濕大半。

    上了車葉青徐拿出毛巾遞給兩人:“先擦一擦。”

    張龐龐接過毛巾擦著頭發,臉上有些興奮:“叔叔,不對不對,您是江小魚的哥哥還是爸爸?”

    葉青徐抿著嘴沖張龐龐笑了一下,隨后為江小魚挽著濕了的袖口:“就當我是小魚的叔叔吧。”

    張龐龐聽著這話奇怪,叔叔就叔叔,‘就當’是什么意思?

    而江小魚此刻也沒能思考葉青徐話里的深意,因為男人幫著他擦拭的動作實在是讓他手足無措:“葉先生,我自己來就好的。”

    葉青徐停了手中動作,目光溫柔慈愛地看著江小魚胡亂擦臉,好一會才回頭問張龐龐:“小同志,你住哪邊?”

    張龐龐報了一個地址,但不是警局宿舍,這讓江小魚有些奇怪。因為辦案處雖然設立在松市,可卻是受國家機關直接管轄的,成員也是天南海北調過來的。除了江小魚和金戈,其他變形人基本都是外地的,一般都住警局宿舍才對。

    “你在外面租得房嗎?”江小魚問。

    張龐龐動了動手,雖然胳膊濕了但手上的紗布都是干燥的,聽見江小魚問,他回:“不是,我爸媽給我買的。”

    江小魚納悶:“你是北方人吧?怎么會隔了這么遠在這邊買房呢?”

    張龐龐笑:“我在這工作啊,我媽擔心我住不慣宿舍就干脆買了個房子,反正又不貴,以后有變動再賣就是了。”

    江小魚瞳孔地震,心想什么叫不貴?松市的房價近年來水漲船高,已經直逼隔壁的直轄市桐城了!就連江小魚原先租的那個什么都沒有的破爛平房房租都漲了幾倍!當然亱蓮家的那個屋子不算,那是個做慈善的……

    江小魚震驚,原來張龐龐還是個有錢人家的!

    葉青徐聽著兩人講話,默默緊了緊握著方向盤的手。他多年沒回國,這才想起來在國內,父母是會為孩子準備獨立生活的房屋的。

    他想著江小魚那一院子的貓貓狗狗,心里下了個決定。

    將張龐龐送回去后兩人又往家里趕。雨停了,空氣里帶著很濕潤的涼意。江小魚把車窗摁了下去,將臉搭在窗檐上深深吸了一口:“真舒服。”

    葉青徐的余光一直看著江小魚,見他這有些孩子氣的舉動,心下有股暖流涌過:“餓了嗎?晚上想吃什么?”他倒是有心想做些吃的,只是自己的手藝實在是爛,做片三明治都能折騰的盆摔碗打,于是在心里計劃著去找找好吃的小店。

    江小魚掏出手機,有些心不在焉地說:“昨天買的東西還沒用完,回去我隨便炒兩個菜吧。葉先生,能麻煩你調個頭去寵物醫院嗎?那邊發信息說狗的狀態好多了。”

    葉青徐忙說:“當然可以,你不用這么客氣,想做什么直接告訴我就好。”

    江小魚抓了抓頭發,依然對他這討好的態度十分不習慣,呆呆應了一聲:“哦……”

    進了寵物醫院時醫生正在吃飯,看見人來了忙起身道:“江警官你來啦。”

    “你好,狗狗可以出院了嗎?”

    “可以,它的狀態都穩定了,回去仔細照顧著,按時來打針吃藥就行。”

    江小魚跟著他進了看護室,那只狗趴在籠子里,腕間還扎著點滴。聽見人聲,它有些緊張地動了動腳想往角落里縮,江小魚彎著腰透過縫隙低聲安慰道:“嗨,你還好嗎?還記得我嗎?”

    小狗嗅了兩下鼻子,似乎從江小魚的身上聞到了熟悉而親切的氣息。它原本緊繃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濕漉漉的眼睛望向江小魚,尾巴輕輕搖了搖,發出幾聲軟軟的嗚咽。

    江小魚見狀,嘴角不由得揚起一抹溫柔的弧度。他緩緩伸出手指,隔著籠子輕輕撫摸小狗的頭。小狗似乎很享受這種親昵,瞇起眼睛,用腦袋回蹭著江小魚的手指。

    葉青徐看著眼前的場景,只覺心里軟軟:“它很喜歡你。”

    江小魚不好意思地收回手,眼睛如小狗般濕漉漉地說:“我也很喜歡它。”

    葉青徐的心化了一片,他壓下心中酸楚,轉身問醫生:“它打完點滴就能出院了嗎?費用多少?我這邊先結吧。”

    江小魚忙拉著他:“你別,這怎么還能麻煩你,我付就好。”

    葉青徐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這只狗也有我救得一份,我們一人一半吧。”

    葉青徐的態度堅決,一旁的醫生也說:“也算我一份吧,救助流浪動物,醫藥費給成本價就行。”

    世上有許多糟糕的人,也有許多美麗的人。江小魚碧璽般的眼眸亮閃閃的,輕輕“嗯”了一聲。

    撈起小狗的當天,它渾身裹滿泥漿看不出來樣子,這時從籠子里出來了江小魚才完全看見了它。

    米白的底色,身上是大大小小的黃褐色和黑色斑塊,嘴巴和眼中都是白色,蝴蝶狀的黃褐色毛發完全覆蓋著兩片大而下垂的耳朵,體型較小,眼神溫順。

    “這是什么狗?”江小魚沒見過,和他以往撿得流浪狗長相完全不同,不像是田園串串。

    醫生安撫著小狗,為它做著出院前的檢查,聞言說:“這是比格犬。”

    葉青徐蹙了下眉:“我記得比格犬是實驗用犬?”

    江小魚有些默然:“是用作藥物測試的那種?和小白鼠一樣?”

    醫生點點頭:“是那樣,而且檢查發現這就是一只實驗犬,一般來說會被妥善安置和處理的,不知道怎么會跑到臭水溝里去了。”

    江小魚壓下心中的警覺和異樣,將小狗抱在懷里。它嗚嗚了兩下,伸出舌頭舔了舔江小魚的鼻子,惹得江小魚笑著躲避:“很癢。”

    葉青徐神色溫和:“走吧,我們回家吃飯了。”

    *

    新的小狗來了兩天,很快便和原先的小流浪們混在了一起,它身上的傷還未好全,大家也都很照顧它。

    “黃白塊,過來吃藥。”江小魚的命名規則簡單粗暴——根據花色和特征定,畢竟這么多的貓貓狗狗,哪能每一只都正兒八經地取名字。

    黃白塊是個女孩子,脾氣溫和,忍耐力也很強,除了撿到它的當天它嗚咽著喊痛,后面江小魚從未聽它喊過一聲疼,即使是換藥被擦拭酒精時。

    “怎么這么乖?告訴我你疼也是可以的。”江小魚嘟囔著替它裹好紗布。

    黃白塊小小汪了一聲:“老大,狗不疼的。”這才兩天,它便跟著其他狗們喊上老大了。

    江小魚笑著揉了揉它的腦袋,看見葉青徐端著飯盆說:“院子里的貓狗都喂了,我們去建材市場再走走,將剩下的東西都買了吧,然后抓緊時間喊施工隊過來,總不能讓它們一直待在屋子里。”

    前兩天下了雨,院子里地爛,幾十只貓狗都乖乖待在屋里并不亂跑,擔心自己弄臟會讓老大為難。

    “好,那我們吃完早飯就去吧。”江小魚起身接過葉青徐手上的東西:“麻煩葉先生了,下次我喂就行的。”

    “說了不要和我客氣,它們很可愛,我也挺喜歡做這些的。”

    兩人吃完便準備出門,在鎖院子門時江小魚聽見身后有聲狗叫:“貓警官!”

    一道清冷好聽的聲音也隨之響起:“阿布,小聲一點,會影響到別人的。”

    江小魚有些驚訝,轉身問道:“洛溪?你們怎么在這?”

    第053章 在葉爸爸眼前變身

    洛溪聽見江小魚的聲音便松了狗繩, 拉布拉多甩著棒槌一般粗的尾巴,興奮地撲上了江小魚的腰使勁蹭著。

    “貓警官,你住在這里嗎?”

    江小魚揉了揉它的大腦袋, 低低“嗯”了一聲當做回應,隨后又問了一遍洛溪:“你們怎么在這呢?”

    可能是因為白天的光線有些刺眼, 洛溪清秀的臉上戴著一副茶色墨鏡,看起來很時尚。他輕輕拽了下狗繩示意拉布拉多冷靜, 笑著說:“這邊有個馬術俱樂部, 我是這里的會員,今天沒事便帶著阿布來騎馬。”

    這倒真是。

    江小魚的家后面隔著一條河就是寬闊的跑馬場,他有些疑惑, 洛溪的眼睛不好也能騎馬嗎?但轉念一想,這種地方, 肯定是有指導員之類的人進行看護的, 再說了,誰規定了盲人就一定不能騎馬呢?

    他擔心戳到人的痛處便自覺沒提,洛溪卻好聲道:“你是不是疑惑我一個瞎子怎么還能騎馬?”

    江小魚反手捏了捏后頸,略感尷尬地和安靜待在他身邊的葉青徐對視了一眼, 隨后說:“我沒有那個意思……”

    洛溪輕笑:“沒關系的,事實上確實不太方便,必須有人牽著馬陪同才行。今天是周末,江警官沒事的話要和我一起嗎?阿布看到你簡直是激動得快不行了。”

    江小魚看著熱情的狗子又狠狠摸了兩把:“今天不行, 我要和……”他不知道該怎么定義自己與葉青徐的關系,也沒法開口喊他叔叔。托亱蓮的服,他現在對‘叔叔’這個詞語屬實是有些過敏, 一想到便覺得耳朵燙……糾結了幾秒,他決定還是按以前的叫法, 便說:“我要和葉先生去建材市場買東西。”

    葉青徐聽他這么喊,告訴自己這事急不得,若江小魚真的喊他叔叔伯伯的,他也不見得會開心,畢竟他想要的是他喊他爸爸。如此想著,他心里倒是沒了太多的難過,勾了勾嘴角對著洛溪打了聲招呼:“您好。”

    “您也好。”洛溪淺笑。

    幾人都有事,便也沒再過多地聊下去,告別江小魚后,拉布拉多領著洛溪往后邊的跑馬場去。

    “阿布。”拉布拉多聽見洛溪慢悠悠地喊了他一聲。

    他悶頭走,不太想回話。

    “阿布~”洛溪揚著聲調拉長了嗓子喊他:“還在生我氣嗎?理一理主人好不好?”見拉布拉多還是不理自己,他又輕又短地笑了一聲:“我有點傷心,我們阿布見到了帥氣的警官就這么熱情,對待主人卻愛答不理。就因為我想要和你睡一起便被你打了。”

    拉布拉多木著腦袋不想理他,狗臉上氣呼呼的,但還是習慣性地拽了下頭部的方向,示意洛溪注意避開腳下的下水道井蓋。

    洛溪笑得無奈。

    今天實在是個好天氣,風又輕又柔,他取下面上的墨鏡,自言自語道:“那兩人長得可真像。”

    *

    一回生兩回熟,江小魚在建材市場里走著,手上拎著好幾袋小吃。

    “葉先生,我真的吃不下了……”他苦著臉看著葉青徐還要給他買吃的,摸了摸圓滾滾的肚皮說:“再吃下去午飯就一點都不能吃了……”

    葉青徐笑著看他動作,蜜色的手掌蓋上江小魚的小肚子給他揉了揉:“我看看,嗯,是有些鼓鼓的。”

    江小魚呆站在原地,被對方的動作給嚇到了。

    可葉青徐是很自然的,稍觸即退。他的神色里是長輩對待晚輩的慈愛,仿佛江小魚是被他沒輕沒重地投喂過多了的小崽,黑白分明的眼神里帶著絲歉意道:“我下次注意,一樣少買一些。”

    聽見江小魚傻傻地“哦”了一聲,他笑意更濃,眼角的細紋也舒展開來:“走吧,我們找找有沒有你喜歡的東西。”

    葉青徐興致勃勃,仿佛致力于要找到江小魚喜愛的事物,不停地指著東西詢問他的看法,幾番下來江小魚就有些累了,垂頭喪耳看起來焉嗒嗒的。

    葉青徐按下興奮,很體貼地拉著小孩走到路邊的長椅處:“你坐著休息會,我去和店家談價錢,明天就讓他將材料都送過去。”

    江小魚聽言打起精神:“我和你一起吧。”

    他起身的動作還未做完,便被葉青徐扶著肩膀摁了回去:“乖乖待著,等我回來接你。”

    男人的動作瀟灑利落,沒待江小魚反應過來便轉著身離開了。

    江小魚坐在椅子上,手里捧著一杯葉青徐給他買的冰涼涼的芋泥奶茶。這還是他第一次喝這種東西,他吸了一大口,被涼得瞇了下眼睛:“真好喝……”他淺淺笑了一下,像只吃到了美味食物的饜足貓崽,沒能注意到自己的胳膊上已經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紅疹。

    葉青徐經過這些日子對江小魚的審美也有了些了解,雖然小孩嘴上說著只要價格合適就可以,但他明顯是更喜歡一些原生態的、柔軟的東西。

    店家看著葉青徐點著材料清單,開口提醒:“這個價格有些貴哦。”他對這人有印象,之前來時都在挑性價比很高的東西。

    “嗯,我會先付款的。”葉青徐笑了笑:“別擔心價錢,你明天把東西都運過去就行。”

    有錢不賺王八蛋,店家聞言也沒再提醒,反而說:“你要這個的話不如再加點錢看看別的?有個更好的相變材料,冬暖夏涼很適合做這些貓窩狗窩之類的。就是你做的范圍要是太大的話,會很貴。”

    “拿給我看看,錢不是問題。”葉青徐說。

    這么些年來,他悶頭工作是有著些寄情的意思,現在他倒是慶幸自己那么努力了,不然哪來的底氣養小孩呢。

    *

    葉青徐談完后出來找江小魚,看見小孩垂著頭乖乖坐在椅子上他心里暖得不行。

    怎么會有這么可愛的小孩呢?那么有禮貌,經歷過那么多悲傷的事卻依然善良。

    他的孩子已經二十二歲了,葉青徐心里悵然。真想科技快些發展,好讓他能乘坐上時光機器回到生下江小魚的那一刻,他要將他緊緊摟在懷里,不讓他再錯過那些年的時光。

    葉青徐低頭揩了一下眼角的淚水,清了清嗓子走到江小魚身邊說:“都談好了,我們回家吧。要不,中午還是在外面吃吧?我聽助理說有家新店很不錯……”

    他不懂年輕人的風潮,這幾日上網瘋狂挖掘著現代青年的生活方式:“我們一起去打卡吧,我見現在的小孩都喜歡這樣。”

    葉青徐笑著說完,卻沒能得到回復,他有些奇怪地拍了下江小魚:“小魚,聽見我說話了嗎?”

    可入手接觸到的溫度灼人,葉青徐心中頓時咯噔一下,他連忙扳過江小魚的肩膀,仔細端詳起他的臉色。

    只見江小魚面色潮紅,呼吸很沉很重,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樣。

    葉青徐的目光急切地在江小魚身上掃視,發現他的脖頸和手臂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紅疹,像無數個小火點,在白皙的肌膚上肆意蔓延。

    “小魚!小魚!你怎么了?”葉青徐的聲音染上了幾分驚惶,他輕輕拍打著江小魚的臉頰,試圖喚醒他的意識。

    但江小魚毫無反應,身子一軟,像斷了線的木偶一樣癱倒在葉青徐懷里。

    “天啊!”葉青徐臉色煞白,他咬緊牙關,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寶寶你撐住,爸爸帶你去找醫生。”

    葉青徐用力撐起江小魚,半抱半摟著將他帶向電梯,好在有安保看見了過來幫了他一把。他飛快蓋上車門,來不及對人說聲謝謝便一腳油門踩了下去。

    建材市場在江邊,離著市區醫院要跨大橋,堵著有段不小的距離。

    葉青徐瘋狂按著喇叭,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攫住了他的心。他不敢想象,如果江小魚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自己該如何面對。好不容易才找回血脈相連的兒子,難道上天要再次殘忍地奪走他嗎?

    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被葉青徐強忍著沒有落下,他扭頭看向副駕駛,卻突然怔愣。

    他難以置信地睜大雙眼,視線落在座椅上,江小魚的衣服凌亂堆在那里,而衣服的主人憑空消失了。

    “小魚?”葉青徐的聲音里滿是不敢置信和恐慌,他顫抖著伸出手,隔空探了幾下,卻見衣服中突然有了動靜,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底下蠕動。

    葉青徐的心猛地一跳,他咽了口口水,伸手探了過去。

    指尖觸及到了一團柔軟而蓬松的毛球,葉青徐小心翼翼地掀開衣服,一只通體漆黑的小貓蜷縮著身子,艱難呼吸著。

    江小魚覺得自己渾身很重,沒什么意識地睜開眼睛叫了一聲。

    葉青徐看見那雙碧綠的眼眸時只覺呼吸一窒,這只貓他看見過,就在前幾日,就在江小魚的家門口。他敲了許久的門沒有人應聲,就在這只小黑貓出現后不久,江小魚便來開了門。

    腦海中的各種猜測紛涌而至,他緩了緩心神,摸上小貓滾燙的身體。

    不能這樣去醫院……他心想,不管這是什么情況,我要帶他回家。

    他一路飛馳,臨近家門他顧不得熄火,解開安全帶后下車打開副駕駛的車門。

    小黑貓似乎被車子劇烈的顛簸嚇到了,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葉青徐心疼地輕撫他的背脊,輕聲安慰道:“別怕,我們到家了。”

    他將貓抱在懷里,六神無主地掏著鑰匙。

    小貓身上好燙,要是熱度退不下來怎么辦?我要帶他去看醫生嗎?不,不行,會被當成實驗體解剖的!他在心里胡思亂想著要怎么辦,倉惶中鑰匙落在了地上,他臉上流著淚剛要彎腰去撿,便看見一只白皙的手掌出現在了視線里。

    “這是怎么了?”亱蓮好看的眉頭蹙著,清貴的面貌有些冷肅。

    “將小魚給我吧。”他說。

    第054章 一別二十二年

    葉青徐心中慌亂, 抱緊了懷里的小貓強裝鎮定道:“我不懂你在說什么。”

    亱蓮似乎看出了他的顧慮,嘆了口氣,語氣柔和平靜:“葉先生,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我也知道這只貓是江小魚, 請相信我,我沒有任何惡意。”

    或許是因著男人先前便給予了自己江小魚的資料, 又或許是因為這男人氣質文雅清貴, 教人提不起防備的心思,葉青徐看了眼懷里渾身燒得滾燙難受嗚咽著的小貓,心碎般將他遞給對方:“我不知道他怎么了, 他起了很多的疹子,然后就變成了一只貓。”

    亱蓮將貓抱在懷里, 熟悉的冷香讓江小魚找到了依靠般, 艱難地扭著頭將臉貼在男人胸口,嘴里沒什么意識般地嘟囔著:“叔叔,我好暈……”

    亱蓮拿出手機的動作頓了一下,三指將手機合在掌心, 兩指捏了捏自己高挺的鼻梁。這動作遮擋住了男人琥珀色的雙眸,讓葉青徐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能聽見他很輕地笑了一聲,隨后撥通電話說:“讓柳溪水來一趟, 帶上抗組胺藥之類的東西。”

    人來得很快,葉青徐跑去開門,被門口人高馬大的兩個漢子嚇了一跳。

    燕飛浪他是認識的, 個頭高人也挺拔,這人竟然比燕飛浪長得還高還壯, 往門口一站跟個黑S會似的。

    “你是……醫生?”葉青徐有些不確定道。

    燕飛浪操著一口煙嗓安撫說:“放心,你別看他長得跟熊一樣,醫術水平還是很能過得去的。”

    葉青徐沒心情開玩笑,勉強扯了下嘴角,領著兩人往屋里走,路上回復了些柳溪水關于江小魚癥狀的問詢。

    亱蓮坐在床邊,聽見聲也沒回頭,說:“應該是吃了些導致過敏的東西,呼吸有些沉,但并沒有出現喉嚨腫脹。”

    柳溪水“嗯”了一聲,沒說太多的話直接開始掏藥箱。隨著一針下去,很快,江小魚的呼吸便輕了起來,體溫依然偏高,但也已降了不少。

    “這是藥,一天兩次一次一顆。等他穩定后,再帶他去做過敏原檢測。”柳溪水收拾著東西,言簡意賅地囑咐一旁神情依舊緊繃的葉青徐。

    “好,好。”葉青徐點頭,見沒什么特別情況的叮囑,他松了口氣坐在床邊。

    “這就完啦?”燕飛浪也伸著腦袋往床上看,想伸手摸貓,被亱蓮撩起眼皮淡淡瞥了一眼,只能悻悻收手轉頭怪柳溪水:“你這庸醫到底行不行?這么簡單就好了?”

    “我行不行,你試試不就知道了?”柳溪水聲音沉穩,又對亱蓮說:“爺,沒事我就先走了。”

    亱蓮應了,看了眼一旁狗子似的燕飛浪,吩咐說:“飛浪,去送溪水。”

    燕飛浪耙了耙頭發,領著塊頭比門板大的柳溪水走了。

    葉青徐神色慈愛地摸了摸身子已經放松下來了的黑貓,見他穩定了這才有功夫問亱蓮:“可以告訴我這是怎么回事嗎?小魚……怎么會變成貓呢?”

    亱蓮將不知從哪個縫隙中鉆進了房里躲在床腳處一直想要上來的彩貍老貓抱上床送到江小魚身邊,隨后示意葉青徐道:“出去說罷。”

    到了客廳,亱蓮倒了杯水遞給葉青徐,熟門熟路地仿佛這是他的家,說:“看葉先生的樣子,你家祖輩應該是沒有返祖人的?”

    葉青徐兩手握著水杯搖搖頭:“我父母去世得早,但也從未聽他們說過家里有類似的情況。返祖人……是什么意思?”

    亱蓮坐在他對面,交疊著雙腿一手搭在膝上:“有些人在成長的過程中會血脈覺醒,從而可變身動物體態。現世的研究稱呼這種現象為返祖,稱這種有變形能力的人為變形人。而擁有這種能力的人往往也能聽得懂同類的語言,和同類進行交流,就像人與人之間的講話一樣。”

    葉青徐抿了抿嘴角,恍然大悟:“怪不得這孩子總是對著貓狗自言自語……”他原先還以為是江小魚從小在缺乏愛意的環境中長大,沒有可以交流溝通的人類所以只能對貓狗講話,現在看來,他們大概是在用著自己聽不懂的語言,聊著世界吧。

    亱蓮說:“一般而言,變形人變成動物時只能與自己同科的動物進行交流,比如貓科只能和貓科,犬科只能和犬科,但小魚特別一些,貓狗的語言他都能聽得懂。”他淡淡看了看葉青徐,目光中沒有審視,只是很平靜地陳述道:“這種能力雖然有基因突變的情況,但絕大多數都是來源于家族遺傳。特別是小魚既能聽懂貓言又能聽懂狗語,自身突變的可能性很小。”

    亱蓮停了一秒,接著說:“若您的家族里沒有特殊的遺傳基因,那只能是遺傳自小魚的母族了。”他端起水杯喝了口,笑得云淡風輕:“而且是很特殊的母族,應該是有貓科變形人和犬科變形人相結合的血統。”

    亱蓮說的是母族。因為他見過不少變形人,亱家也庇護著不少變形人,但他從未聽說過男人能生孩子,自然以為葉青徐是江小魚的父親,而江小魚當然,還應該有一個母親。

    葉青徐的手有些顫抖,垂頭摩挲著杯壁不言語。

    亱蓮饒有興味地看著,心想不愧是父子,這副心里有事的樣子幾乎一模一樣。

    “謝謝亱先生的幫助。”葉青徐的聲音有些沙啞:“如果沒有別的事的話,麻煩您先回去吧,我會照顧好小魚的。”

    亱蓮為他驅趕的態度挑了下眉,對著那張與江小魚相似的面龐也生不出什么冷臉,彎了彎眼睛說:“那就麻煩您了。”

    麻煩來,麻煩去。

    葉青徐鎖好院門,快步走回江小魚的房間,就這么一會的功夫,床上已經爬上了數只貓狗,剛救回來沒幾天的黃白塊也在其中。

    葉青徐緩和了神色,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坐在床邊,伸手摸了摸團在彩貍老貓懷里的江小魚,又和老貓低聲說:“謝謝你照顧他。”

    老貓聽不懂人話,但對待與江小魚長得很像的這人態度親近,它蹭了蹭男人的手,兩爪抱著江小魚的腦袋給他細細梳理著毛發。

    葉青徐默默看著,他對待小貓小狗并沒有特別喜歡的意思,可當他發現自己的小孩能變成一只貓時,便怎么看怎么覺得喜歡。

    “毛怎么這么卷?”他失笑,兩指捻了捻江小魚卷曲的毛發:“小煤球一樣,邋里邋遢的。等你醒了,爸爸幫你洗澡好不好?見你上次還穿著玫粉色的裙子……還是很可愛的。喜歡穿裙子的話,爸爸多給你買一些好不好?怪不得你喜歡吃小貝殼,小貓是該喜歡海鮮的腥味的,但是你怎么不愛吃魚呢?自己還給自己取了個小魚的名字。”

    他對著一只昏睡打著沉沉呼嚕的小貓自言自語說了一通,好長一段時間里,他就這么靜靜看著,想象著自己孩子人身的樣子與他貓身的樣子做著對比:“除了頭發黑眼睛綠,真的一點都不一樣……怎么就能變成一只貓呢?”

    他輕輕絮叨著,又拿出手機在網上搜索著,變形人這種事應該是被管控起來的,網上并沒有找到任何相關的報道和記錄。

    葉青徐盯著搜索框愣了一會,隨后抿著嘴打下了三個字:萬柯搖。

    看著百科上關于萬柯搖的記錄,都是一些男人近些年來的風光履歷和生平經歷,他又搜索了下萬氏,理所當然的,沒能發現任何東西。

    葉青徐眸色沉沉,他很確信萬柯搖并不能變貓變狗,他又捏了捏江小魚粉嘟嘟的腳掌,像是再問他:“你的基因來自于萬氏的誰呢?”

    *

    萬柯搖揉著額角,聽著下屬的匯報。

    “萬總,您的偏頭痛又犯了?要不要喊家庭醫生過來?”一旁的生活助理見狀問。

    萬柯搖停了手,頭疼得很,便有些不耐煩地對匯報者說:“滾下去重做,找人問清楚楊菓那邊到底是什么情況。”他不是傻子,雷厲風行接手萬氏二十年,他自然知道楊菓不是外面展示出來的小白花樣,事實上娛樂圈里哪有什么真的干凈的人?

    “蔣飛那事要真的和楊菓有關,直接給我封殺掉,劇集籌備也趕緊給我停了,等找到合適的主演再接著啟動。”

    匯報者訕訕,有些猶豫道:“可是萬總,這劇已經投了幾千萬下去了,劇組人員都快籌備齊了,前期宣傳也是打的楊菓的名號,這個時候停了的話……”

    萬柯搖眸色驟冷:“怎么?你是在質疑我的決定?”

    匯報者在那如鷹隼般冷冽犀利的目光中臉色一僵,就差如舊社會中的奴才一般跪了下去,忙說:“萬總,您誤會了,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萬柯搖頭疼欲裂,懶得聽他辯解,直接揮手讓他滾,隨后對趕來的特助說:“把人開了。”

    特助稱“好”,扭頭瞥了下生活助理,示意他去拿藥,隨后走到萬柯搖身邊彎著腰低聲說:“老太太那邊又來電話了。”

    萬柯搖仰頭閉眼靠在椅背上,劍眉蹙著很是不耐:“又干什么?說了不回不回聽不懂話嗎?”

    他對待自己的母親都忍受不了般直接回避,他不是個好脾氣的人,年紀大了絲毫不減,暴躁得像是與全世界都有仇。特助從大學時便跟著他,如今二十多年了,唯一讓他有好臉能夠靜下心來躺在午后閑暇的時光里小憩一會的,大概只有那個叫葉青徐的人。

    可惜,兩人早早分了手,以至于在這分手后的漫長日子里,這人眉間的川字紋愈來愈深,頭痛也愈發嚴重。

    “萬總,藥來了。”生活助理端著藥盤,小心放在萬柯搖身邊。

    男人睜開眼,握著水杯胡亂將藥塞進嘴里咽了下去,止疼藥的藥效慢,他眉頭依然緊皺對著特助說:“多找幾個人查清楚楊菓的事。”

    萬柯搖心里已經有了不好的猜測,手指略顯煩躁地敲著桌子:“看看他那個替身人怎么樣,楊菓真要真出事了,讓那個替身接著楊菓的人氣直接演。”

    替身取締殺人犯正主上位,怎么想噱頭也是夠了,他道德感不高,對藝人也沒什么憐憫,賺錢而已,是黑是紅都無所謂。

    更何況,人要是作死犯了原則性的錯誤,公司怎么能保?

    兩人說著話,特助衣兜里屬于萬柯搖的私人手機又響了,萬柯搖在特助為難的眼神里“嘖”了一聲:“算了,給我吧,你們下去。”

    他接起電話,也懶得開口,聽對面說:“阿搖……你在松市還要待多久?”

    萬柯搖問:“有什么事?”

    “哎,你爸爸最近精神不好,總是團在窩里一睡就是一天,偶爾清醒了能變回人身,嘴里也總是念叨著讓你生個孩子。”

    萬柯搖神色很冷,對面見他不回,嘆了口氣說:“當年的事情是媽做錯了,我知道你去松市是因為小葉回國了……是媽對不起他,要是還有機會……你試著挽回一下吧,啊?”

    實在懶得再聽下去,萬柯搖掛了電話。藥效起了作用,頭疼慢慢褪了,可他的心臟卻密密麻麻地痛了起來。

    挽回?挽回什么?他都不知道當年葉青徐為什么發了那么大的火,不知道他為何一副天塌了的樣子,心如死灰地出了國。

    “我不會原諒你,也不會原諒我自己,萬柯搖,就這樣吧,我們結束了。”

    葉青徐說得凄涼,好像是他做了什么無法原諒且不可挽回的事,他不給自己解釋的機會,也不向自己說明到底發生了什么,說完這話便瀟灑出了國。

    他自己什么也沒帶走,卻帶走了萬柯搖的靈魂。

    一別二十二年,萬柯搖以為自己放下了,可那天在樓梯上看見葉青徐時,他的天變了。

    第055章 攤牌

    江小魚醒得時候天已經黑了, 一盞昏黃的夜燈亮著,四下安靜,只余蟲鳴時不時地吱哇幾聲。

    他的腦袋還略有昏沉, 撐起無力的身子時四肢還有些打擺子,剛晃悠了幾下便被一直守在床邊的葉青徐給抱住了。

    “好些了嗎?餓不餓?對不起, 是我不好,沒能想到你可能會對某些食物過敏。”

    葉青徐的臉上有著愧疚, 眼眶微微發紅, 溫和的手掌放在小貓的腦袋上,從頭到尾,輕柔地撫摸著小貓的身體。

    江小魚胡亂咪了一聲, 在男人溫暖的懷抱里伸了個懶腰,好一會兒, 意識才突然回籠。他僵了身子, 隨后猛地跳出了葉青徐的懷抱。

    “我完蛋了!”小黑貓瞪著眼睛驚喵了幾聲:“我竟然在人前變身了……”他渾身炸毛,圓短的尾巴也豎了起來,如臨大敵一般看著葉青徐。

    葉青徐連忙伸著手想要去安撫:“你在說什么?我、我聽不懂你講得貓話,你變回人告訴我好嗎?你別害怕, 我是絕對!絕對!不會將你能夠變成貓形的事情說出去的。”

    葉青徐的語速很快,即使很慌張也不難聽出他的話語中帶著的關心意味。只是此刻江小魚的腦中一團亂麻,他怎么也沒能想到,只是一次普通的外出, 竟然會讓自己在葉青徐面前暴露了身份。

    他有些驚慌地在床上挪了幾步,心臟跳得很快。

    “你……”他喵了一聲,隨后意識到對方聽不懂, 有些懊惱地舉著爪子往自己臉上拍了一下,停了口在心里責怪自己:“不應該讓他住進來的……”不讓對方靠近就不會有一同出門的事情發生, 不一起出門就不會被發現自己能夠變身的事實,明明他是一個警惕心很高的人,怎么最近總是做出這種不帶腦子的事情。

    他是這么想的,但他卻料不到,有時候本能這種東西的存在是十分神奇的。從血緣上涌出的親近,那是理智想要克制,卻也無法做到的。

    葉青徐見他如此慌張,心疼得不行,他蹲下身將頭貼在床邊,盡量放柔了聲音說:“小魚,你別害怕,我會保護你的,我真的不會說出去。這不是你的問題,是我的錯,是我太沒距離感了。”他的眼睛很紅,責怪著自己太過心急,明明打算慢慢對小孩好,等自己做得足夠好,能夠讓他生活得更好了,才有底氣站在小孩面前說我是你的爸爸。

    可他現在做得這叫什么事啊?讓自己的小孩如此害怕。他看著眼前的小家伙渾身都在發抖,連站都站不穩,覺得自己的心里澀得像是被苦水泡了一宿。

    江小魚上次在人類面前暴露身份時被剪掉了尾巴,兒時經歷過的恐怖回憶紛涌而至,他的心亂得不行,往后退了幾步想要逃離這里,卻被床沿絆了一跤,摔了個四腳朝天。

    葉青徐看他驚慌失措的樣子只覺心都要碎了,他顫抖著伸出手,想要去抱江小魚,卻被他一爪子撓開了。

    “別碰我!”小黑貓凄慘地哀嚎一聲,努力地想要爬起來。他的眼神里滿是恐懼和戒備,仿佛透過葉青徐,看見了那個拿著剪刀如惡鬼般冷酷的女人。

    他努力了好幾下,這才連滾帶爬地躲到了床頭,縮成一團瑟瑟發抖。他似乎完全失去了理智,只剩下了最原始的恐懼。

    葉青徐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小魚,你冷靜點,我知道你的情況,我不會傷害你的。”他急切地說,聲音都在發顫:“我不是壞人,我會保護你的!求你別怕我,別躲著我……”

    可江小魚根本聽不進去。他早已陷入了極度的驚恐中,除了逃跑外什么也顧不上了,他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想要朝著門口沖去。

    然而剛生過病的身體又攤上了極度驚惶的精神狀態,他沒能跑下床便四肢一軟又摔倒了。他只能把自己蜷成一個顫抖的球,將僅剩下的一截尾巴牢牢抱在懷里。

    葉青徐不敢再碰他,只能蹲下身哽咽著小聲哄著:“是爸爸對不起你,都是爸爸的錯。要是當年我能警覺一些,就不會讓你被人偷走,吃了這么多的苦。”

    在極度害怕的時候,聽覺是會被無限放大的,所以當江小魚聽清了他講的話時,有些難以置信地抬起了頭,問道:“這是什么意思?”

    葉青徐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淚水,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道:“我是你爸爸,你是我生下來的。”

    江小魚的腦中一片空白,甚至忘記了顫抖,黑色的貓臉上滿是迷茫,他聽見那個叫葉青徐的男人說著自己完全不能理解的話。

    “當年,我懷著你的時候被人捉住關了起來,逃出來后在一間小診所里生下了你。我、我被人背叛了,他將一個死嬰抱給我看,對我說我生下的孩子已經死了。他叫李壽海,是李壽平的堂兄,他將你抱給李壽平撫養,導致我們父子分離了這么多年。是我太蠢了,如果我當年能夠疑心多一些,也不會讓他將你掉包了去,是我錯信他人,害你過了這么多悲傷的日子。”

    葉青徐斷斷續續地說著,沒什么語序更是沒什么邏輯,江小魚聽著覺得他瘋了。

    但可能是這男人哽咽著的樣子實在凄慘,江小魚竟然不怎么害怕了。理智恢復了些后,他怔怔喵了一聲:“你是男的?男的怎么能生小孩呢?”

    只可惜葉青徐聽不懂貓話,但他看見了黑貓臉上的茫然,有著父子感應一般知道他在問什么,伸出手掌擦了一下如雨般落在臉上的淚水說:“我是三葉族人,一個非常古老的種族,我們這族血脈的男人有一定的概率可以懷孩子。”

    他將手臂的衣袖撩了上去,露出內側的一個三葉草形狀的胎記道:“這是我們的印記,我的父親有,我的爺爺有,只有直系血親才會有概率遺傳,我那天看見你肩胛骨處有這個胎記,便開始懷疑你的身份。”

    后面有了亱蓮的證實,他自己也再次去做了親子鑒定,“你真的是我丟失了二十多年的孩子。”他又笑:“老天待我還是不薄的,讓我找回了你。”他又哭:“可老天怎么能這么對你?對你這樣殘忍?”

    他想起亱蓮的調查資料上說江小魚小時候遭遇過家庭暴力便心如刀絞:“我剛知道的那幾日就想,我要殺了他們,那些混蛋怎么能這么對待我的孩子?可李壽海早就死了,我也找不到那個李壽平,我不知道該找誰去報復……”

    哭泣和悲傷是會傳染的,江小魚看著男人哭得不能自己,想要開口講話時才發現自己的視線也已被淚水模糊了。

    他慌忙抬起爪子,笨拙地想要擦拭眼淚,卻適得其反,把淚水抹得滿臉都是。

    葉青徐努力鎮定下來,他深吸了一口氣:“我不祈求你會原諒我,也不奢望你能認我,我只求你不要害怕,求你讓我留在你的身邊,讓我能夠照顧你。”

    他的目光中滿是真摯與祈求,但江小魚的心中恐懼與迷茫交織,如同一團亂麻,根本理不清頭緒。

    男人對著他試探著伸出了手,江小魚僵著身子,克服不了心中矛盾的情感,他選擇了逃避,他跳下床,飛快地跑了出去。

    夜色灰灰,月亮也沮喪于云層深沉,發不出一絲光亮。

    江小魚跌跌撞撞地沖出院門,將葉青徐受傷的眼神拋在腦后,任由四肢帶著自己機械性地奔跑。

    心中紛亂的情緒如同洪水決堤,淹沒了所有的理智與冷靜。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等到他實在跑不動了停下腳步時,這才發現自己回到了亱家的宅前。

    亱家一貫睡得早,此時哈士奇在狗屋里打著呼嚕睡得很香,江小魚失魂落魄地待在原處,不明白自己怎么會跑來了這里。

    他抬頭看著偌大的亱宅,夜燈淺淺,只有一間房間依然透出了亮堂的光。那是亱蓮的書房,這個時間里男人往往還在處理工作沒有歇息。

    說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思,江小魚沒有過多思考,單憑著一個沖動一股本能,四肢再度抬起,對著書房的方向沖了進去。

    飛快爬上樓梯,卻在書房門口的小洞前停了腳步。他吐著舌頭散了會熱,待平穩呼吸后這才偷偷將頭伸了進去,盯著房間里的動靜瞧。

    隔了一段距離,他看見亱蓮俯身在桌上提筆寫著什么。江小魚悄悄看了會,隨后垂著腦袋有些喪氣地縮回了頭,蹲在門洞處不敢進去。

    燒得迷糊之際,他隱約記起鼻尖聞見了一絲冷香。亱蓮應該也發現自己是只貓了吧?畢竟都這樣了,再發現不了的話得是多么笨的人?更何況男人那么聰明,他應該早就有所察覺了吧?只是他人好,所以一直沒有點明。

    但自己卻一直很無恥地自欺欺人,想著對方沒有發現,于是用貓身享受著對方對自己的付出,更是在遇見麻煩時下意識地想要找對方幫忙。

    就像現在這樣,他完全沒有理由的,就想要依賴對方。

    他陷入了自我厭棄里,好一會兒,才耷拉著耳朵準備轉身離開。

    “去哪?”他聽見身后有人打開了房門,亱蓮似乎在笑,打趣著說:“你的主人舍得放你過來了?”

    江小魚鼻子酸澀,忍不住轉身對著他喵了一聲:“根本沒有什么主人!你都發現了為什么還要裝作不知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傻子?到底是我傻還是你傻?你干什么要這個樣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能變成貓了?看著我的表現你是不是覺得很可笑?”

    他只猜亱蓮知道了自己能變成貓,卻沒能想過亱蓮可以聽得懂貓話,更不會去想亱蓮也是個變形人。

    男人臉上的笑意收了些,很沉靜地斂著眼眸,看著小小的一團,煤球一般的小貓臉上滿是淚水,心像是被針戳了一下,莫名涌起了一些疼痛。

    肆意妄為,將一切當做樂趣,戲看了人間三十多年,敗在了一只不太聰明的貓崽身上。

    良久良久,他認命一般嘆了口氣:“合該是我栽了。”

    第056章 原來是只大老虎

    云頭吐月, 月上高樓,黑沉沉的天總算有了些光亮。

    江小魚在換衣室里,接過亱蓮遞來的襯衣默默穿好。男人的身形比他要高大上不少, 襯衣穿在身上松松垮垮跟個裙子似的,他不怎么自在地扯了扯衣角, 又將褲腳卷了好幾下,這才拎著褲腰從換衣室里走了出去。

    “大了一些。”亱蓮靠在墻邊, 看他出來后言語中帶著些笑意道。

    貓身的時候似乎可以肆無忌憚地罵人, 換成人了就跟個鋸嘴葫蘆一樣,坐在沙發上抱著膝蓋不吱聲。

    亱蓮給他端了杯熱牛奶:“青嬸和陳叔都給你喂過牛奶,你對牛奶應該不過敏。”

    江小魚接過, 有些僵硬地說了聲:“謝謝。”他小小抿了一口,摸了摸手臂上依然泛紅的疹子問:“所以我不受控制地變回貓身是因為過敏嗎?”

    亱蓮在他對面坐下, 聲音很輕:“大概率, 這是一種身體的保護機制,大腦會不受意愿控制地選擇對自己最好的方式扛過去。”

    江小魚摩挲著杯壁,好一會才問:“你不問我,接近你的理由是什么嗎?”

    亱蓮“唔”了一聲:“起先是為了查季妄安的案子?”

    江小魚點點頭, 將奶杯放到一旁的茶幾上。

    亱蓮彎了彎眼睛:“那我就了解了。”

    江小魚抬起頭,有些急切地說:“就這樣嗎?你不怪我嗎?”

    “為什么要怪你?那是你的工作。”亱蓮的嗓音淡淡甚至是有些冷:“季妄安犯了錯,理應受到法律的嚴懲。”

    江小魚怔怔看著他,隨后又抱起了雙腿, 將臉埋在膝蓋上低聲說:“可他畢竟是你的弟弟,我以為你會怪我用貓身接近你,還將他送了進去。”

    亱蓮說:“怎么會呢, 我像是那么不明事理嗎?”他笑得無奈:“我在你的心里,是個會包庇犯罪的人嗎?”

    親弟弟他尚且不會如此做, 更何況不是一個媽生的。

    江小魚聽他這么說,連忙抬起臉:“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知道你是個很好的人,你不會那樣做的。”

    亱蓮聳了聳肩,不置可否。忽然,他撐著下巴靠在一旁,語氣里帶著些不知道是疑惑還是促狹地問:“我知道江警官起先接觸我是為了查案,那么在季妄安的案子之后呢?你接觸我是為了什么?”

    江小魚臉頰涌上熱意,視線盯著羊絨地毯的一角,仿佛那里倒反天罡長出了一頭羊。

    他想說自己是害怕小黑貓突然消失了會讓大家難過,可他知道那是借口,這種話他說不出口。

    “我……我也不知道,你的身邊很舒服,我、我就是想待在你身邊。”他結結巴巴說完,這才意識到自己講了些什么。他緊張地舔了舔嘴唇:“不是,我瞎說的。”

    誠實可愛到嚇人,亱蓮輕笑:“撤回也沒用,叔叔都聽到了。”

    江小魚的心臟驟然漏跳了一拍,漲紅著臉反駁道:“我沒說!還有,不要稱自己是叔叔!”

    “好吧,當你沒說。”亱蓮笑起來時眉眼彎彎,目光中是令江小魚臉紅耳熱的寵溺:“可我比你大了一輪還不止,不是叔叔又是什么呢?”

    江小魚不敢看他,兀自抱著腿嘀咕:“反正你才不是叔叔。”怪得很,讓他現在聽見‘叔叔’這個詞語渾身都不自在得緊。

    “好,叔叔記得了。”

    這老東西一邊這么說,一邊還是老樣子這么做,江小魚有些氣急敗壞地抬起頭,卻撞進了對方比窗外月光還要柔和的目光里。

    江小魚猛然泄了氣,和一只初生般的什么都不懂的貓崽似的,不自信般小聲問:“所以你真的不生我氣?”

    “當然。”這么有意思的人和事,他又怎么會生氣呢?

    江小魚抱著膝蓋,手指搓了搓卷起的褲腳輕聲說:“謝謝你。”

    “不用謝。”亱蓮起身:“把牛奶喝完,我送你回去還是就在這邊歇息?”

    江小魚瞥了眼墻上的掛鐘,這才驚覺再過兩三個小時就要天亮了,有些懊惱道:“對不起,讓你這么晚了還沒休息。”

    亱蓮揉了揉他的發絲,心里暗吟和貓身的觸感完全不同嘛,又細又軟還不打卷,他說:“不用和我說抱歉,也不用和我說謝謝,我所做的事定是我想做的事,由我的主觀意識所決定,與你沒有關系。”

    江小魚感受著頭頂上溫熱的掌心,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酸,好一會才像是找話一般想起來問了:“你是怎么發現我是貓的呢?應該是在今天之前就發現了吧?”

    他還以為是自己哪里做得露餡了,殊不知是從第一句話便被男人知曉了。

    亱蓮收回手:“你真的想知道?”

    男人的語氣有些飄忽,令江小魚有點茫然,他抬起頭,少見地看見男人帶著點不好意思般摸了摸鼻子說:“我說了你可不能生氣。”

    “你說,我不生氣。”江小魚放松了身體,很認真地盯著男人承諾。

    “唔,這個嘛……從第一次見面我便知道了你是個披著貓皮的人。”

    江小魚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怎么會!我一開始做得舉動沒有太出格吧?”他努力回想著自己當時的表現,覺得自己沒什么地方能夠露出馬腳啊……

    亱蓮笑得無奈:“我問你,你不怕我?你躺在我腳下喵喵咕咕就說,為什么要怕你?因為你是殺人犯?”

    江小魚愣了,是這個樣子的……他想到了一種可能,呆了臉說:“你能聽得懂貓話?你也是變形人嗎?可是不對啊,我查過檔案,你們家里并沒有登記在冊的變形人……所以你只是能聽得懂貓話嗎?”

    亱蓮松了一下襯衫的袖口,緊接著開始解襯衫紐扣:“我既能聽得懂貓話,也是一個變形人。至于警方的檔案系統……這個嘛,或許是有一個更深層次的系統?以你們目前的警務等級接觸不到這些。”他心想,哪怕是你的師父也接觸不到。

    江小魚心不在焉地聽著他的解釋,目光全被男人的動作給吸引了,他強裝鎮定,可臉上已經快紅得滴血:“你,你做什么解衣服扣子!”

    “嗯?”亱蓮彎著眼睛笑得有些惡劣:“江警官不好奇我的變形是什么嗎?我想讓你看看呢。”

    江小魚的腦子里一片混亂,心跳如擂鼓,幾乎要沖破喉嚨:“我不看!肯定是貓有什么好看的!還一定是只白色的丑貓!”他想起小流浪們對那只純白鴛鴦眼的獅子貓的評價,昧著良心嘴硬道:“我不看,肯定很丑!”

    可亱蓮卻沒停了動作,他將襯衫解了拎在手上,寬闊的肩膀,結實的胸膛,以及線條分明的腹肌完全暴露在了燥熱的空氣中。

    白皙的肌膚在暖黃的燈光下,襯托得那些凹凸有致的肌肉發著光一般。江小魚的目光不受自己控制地落在了亱蓮赤裸的上身上,心跳得太快,以至于讓他產生了錯覺,覺得它已經完全不能再跳動了。

    亱蓮似乎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唇角勾起一抹促狹的笑,他慢條斯理地將手中的襯衫丟在江小魚的腿邊,拉長了好聽的聲音刻意說:“準備好了嗎江警官,可不要被嚇到哦。”

    江小魚倏地紅了臉,慌亂地移開視線:“不、不要變了,我知道就行了。”他急急忙忙起身,悶著頭朝門外走,就在他手摸上了門把手之際,他聽見身后傳來了一陣衣料撕裂的聲響,伴隨著“嘶啦”幾聲,仿佛有什么東西突然膨脹,將束縛著身體的布料生生撐破。

    江小魚詫異地回過頭,卻見到了令他瞠目結舌的一幕,亱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頭白虎。

    體型龐大,足有兩米多長,肩高達一米五左右,全身覆蓋著雪白的毛皮和黑色的花紋,四肢修長,爪子鋒利。沒被褪去的褲子變成了幾塊破碎的布料,松松垮垮地掛在白虎健壯的后腿,搖搖欲墜。

    最令江小魚心悸的,是那雙如烈日般灼人的金色眼眸。

    他實在怔怔,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軟了雙腿,順著房門滑坐在地。

    白虎緩緩地、優雅地踱步到江小魚面前,低下巨大的虎首,與他平視。一人一虎四目相對,空氣似乎都凝結了。

    江小魚屏住呼吸,任由白虎燙人的鼻息噴灑在自己的臉上,聽見低沉磁性的聲音從白虎口中傳出:“江警官,我長得很丑嗎?”

    被鼻息掠過的地方涌起了一片酥麻的顫栗,江小魚覺得自己過敏的皮膚又開始發癢。

    白虎越靠越近,當他濕漉漉的鼻尖貼近了江小魚的鼻頭時。

    我們的江警官變成了斗雞眼,幾秒鐘后,很沒出息地變成了一只貓,昏了。

    亱蓮哭笑不得地用鼻頭頂了頂小貓的身子,見他兩眼一閉真的暈了,無奈地說:“你哪里是小貓崽?分明是只小老鼠,又喜歡躲又喜歡藏。”

    他低下頭,鋒利的犬齒試探著下口的角度,將小黑貓叼在嘴里,閑庭信步地出了屋子。

    *

    江小魚第二天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他睡得全身的毛都炸開了,亂七八糟地胡亂支棱著,活像一只蓬松的刺猬。他迷迷糊糊地睜開惺忪的睡眼,懵懂地眨了眨,一時間還沒搞清楚自己身在何處。

    直到他看見了粉色的房頂和滿屋子少女心爆棚的裝飾,江小魚這才意識到自己正身處老管家特意為他打造的“公主風”貓屋里。

    他緩了好一會兒,猛地翻身跳腳炸成了一只河豚,氣得大喵道:“混蛋!裝模作樣的老混蛋!大騙子!不要臉!”

    他氣得團團轉,爪子摁住一個貓抓板瘋狂撓著。撓著撓著,他感覺比起氣憤,自己更像是不知所措和不好意思……他又開始了自我勸導:“我騙了你,你騙了我,我們扯平了。”

    這么想著,爪子有一抓沒一抓地又撓了幾下,這才冷靜下來,抖了抖圓圓的兔子尾巴,轉身……就看見了一個嚴肅的狗頭。

    哈士奇不知何時將頭伸進了貓屋里,它看見了江小魚剛剛狂抓貓抓板的樣子,瞪著三白眼嚴肅汪道:“小貓瘋了!”

    “你才瘋了!”江小魚又羞又惱地一爪拍在狗臉上,哈士奇委屈地縮回狗頭沖著身后邊跑邊叫:“狗哥!小貓壞!打狗!”

    江小魚有些尷尬地張合了幾下爪子,唾棄自己道 :“江小魚你是笨蛋嗎!和只狗計較什么!”

    他將頭伸出貓屋,鬼鬼祟祟張望了一下四周,見人都不在,便做賊一般順著墻角跑得溜快打算回家,誰曾想剛出院門不遠,就看見葉青徐手里提著吃食往山上走。

    看見江小魚,葉青徐眼眶微紅,強笑道:“爸爸……很擔心你,亱蓮給我打電話說你在這邊,我就帶了吃的過來了。我怕你又過敏,就買了些之前吃的東西,你餓不餓?要是不想見我的話,你拿進去吃,我、我會看看房子盡快搬出去的……”他說出這話心如刀絞,沒怎么注意到有眼淚順著臉頰已經滑了下去。

    他胡亂提著吃食抹了兩下臉:“我給你放這兒了,藥也在里面你記得吃,警局那邊打電話來我幫你請假了,你好好休息,身子還沒好。”

    他說完再也克制不住,轉身就準備走,剛走兩步便聽見一只貓叫,然后,他感覺有只貓爪很輕地拉住了自己的褲腳。

    第057章 父子相處

    江小魚腦子一熱拉住了葉青徐, 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便被男人抱了起來瘋狂親吻著臉頰。

    葉青徐又哭又笑將淚水涂了江小魚滿臉,江小魚兩爪豎著身子僵著被他一手摟住, 隨后他聽見葉青徐說:“爸爸帶你回家吃飯。”

    江小魚就這么維持著投降的姿勢,腦子發僵地想:他說他是爸爸呢。

    爸爸。

    江小魚對這個詞語不僅感到陌生, 更多的是感到害怕。比起賈木琴,李壽平其實打自己的次數不算多, 也沒拿著剪刀剪他的尾巴, 但江小魚就是更怕他。

    因為他笑著打死了小白狗,笑著將小白狗烹食,將小白狗的肉扔到江小魚面前對江小魚說:“不吃你晚上就沒別的吃了。”

    江小魚寧愿餓死也不會去吃的。

    他沖了上去, 狠狠咬住了李壽平握著狗腿骨的手。那是他第一次反抗,雖然下場是被打了個半死。

    他以為父母就是這樣的, 壞得不行。可偶爾他也會疑惑, 他們對待李成龍時完全是和對待自己不一樣的態度,父慈母寵,他們表現的好像只有他們三個才是一家人,而自己只是個賴在他們家里的寄生蟲。

    現在江小魚才明白, 原來自己真的不是他們的孩子,他們不是自己的父母。

    葉青徐的懷抱很暖,可能是長期接觸家居設計的緣故,帶著好聞的木頭氣。

    江小魚昂著腦袋看他, 他的皮膚是很健康的小麥色,帶著陽光的溫度,低頭看自己時眼里明明是哭著的, 但情緒卻是幸福的,就連眼尾的細紋都像是在說著滿足。

    真奇怪, 江小魚想,真的好奇怪。

    到了家里,葉青徐把小黑貓放在院中的小桌上:“坐會,爸爸去將吃的放碗里。”他見江小魚沒有變回人的意思,想起來亱蓮說的這小家伙變成貓時和人相處會自在一些,便打算直接將他當貓崽喂。

    見男人進屋,江小魚一直緊繃著的身子總算放下了。一旁有貓擔心地跳上桌,蹭過來問:“老大,你還好嗎?”

    它們昨晚見到了江小魚沖出家門的樣子,十分擔心。

    江小魚回蹭了貓兩下,又舉著爪子摸了摸直起身子搭在桌上的狗腦袋說:“貓沒事。”

    彩貍老貓年紀大了,不太能跳到高處,便安靜蹲在地上看他:“寶寶,那個人類是你的父親嗎?”它活過那么些年歲,到底是懂得多一些。

    江小魚有些沮喪地趴在桌上,對待貓貓狗狗非常誠實:“貓不知道。”

    小流浪們也不知道,它們對待父親這一角色沒什么印象,因為在自然界中,父親基本不會帶崽,它們是被母親拉扯了一段日子才能長大的。

    葉青徐端著碗出來時發現貓狗們圍著小桌,心里倒是有些羨慕,不知道它們在和小魚說什么。

    他小心避開腳下的毛絨絨,將泡著湯的飯碗放在桌上,摸了摸江小魚的腦袋輕聲哄一般說:“吃吧,多吃一些。”

    從昨天過敏到現在快中午,他只喝了一杯牛奶,此時屬實是有些餓狠了,也沒顧得上不好意思,低頭便大口吃了起來。

    葉青徐笑得溫柔,坐在一旁挑著打包盒里的雞,將骨頭仔細去了丟給守在一旁的小狗們,隨后將肉放進了江小魚的碗里。

    江小魚不怎么自在地扭了下屁股,背對著葉青徐繼續吃。葉青徐笑了一下,只是默默接著給江小魚夾菜。

    吃了一會,小肚子鼓鼓了江小魚這才擺擺頭,示意自己不吃了。葉青徐看著還剩下許多的菜問:“要不要再吃幾顆肉圓?”

    江小魚甩甩頭,再次表示拒絕,隨后將菜盒往葉青徐那邊推了推。男人面露驚喜:“是要爸爸吃嗎?”江小魚點點頭,他便一臉失措和幸福地說著:“好,好,爸爸吃。”

    吃不完也不用擔心,這么多小狗,一狗一口也能解決了。

    吃完飯江小魚避開和裝修施工隊交談的葉青徐,鉆進屋子里給金戈打電話,電話接通時他似乎聽見了陸挽暉的聲音,再問誰啊?

    金戈隨口回了句:“江小魚。”接著便掩著電話走出了會議室。陸挽暉眉目中老大不爽,狐貍精,打個電話還要出去接?有什么不能聽的?

    一陣貓叫,那當然是不能讓他聽得。

    江小魚有些猶豫不知該怎么開口:“師父……我被人發現身份了。”

    金戈抽著煙不怎么在意地說:“發現就發現吧,我會聯系后勤部門讓他們去安排保密協議的。”他們雖然能變形,但從根上也是人類,相處久了不可能不被親近的人發現端倪。對待這種事有專門的后勤部門去處理,如果發現者違反了保密協議,是要吃官司的。

    就連李壽平和賈木琴,當初也是簽了保密協議的,如果將江小魚的異常告知社會,會有更加嚴厲的刑法等著他們。

    江小魚聽他這么說,一直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一些,想起來問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葉青徐是我……”

    “爸爸”這個詞他說不出來,改了口問:“葉青徐和我的關系。”

    金戈說:“那肯定啊,你倆長得完全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誰看了都要疑心的好嗎?就你沒什么大腦,還真以為是巧合啊?”

    江小魚不服氣:“可確實是有兩個長得很像的陌生人啊,再說了……確實有李壽平和賈木琴的存在啊。”雖然他們是非常差勁的父母,但在江小魚心中,他們也確實是養過他。他們搶先占了江小魚父母的身份,以至于讓他根本沒能想過,自己不是他們生的。

    金戈冷哼一聲:“這就能說得過去了,怪不得他們舍得那樣對你。”他一直以為是李家夫妻接受不了江小魚變形人的身份,所以待他不好,現在想想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他思到這也有些懊惱:“也是我疏忽了,多想一些早讓你和那倆人做個親子鑒定,說不定能早日找到葉青徐。”也就不會讓江小魚又在福利院里待了這么些年。

    “不是你的問題。”江小魚寬慰道:“這誰能想得到呢?”金戈當年家破人亡自顧不暇,又怎么能怪他在那樣悲傷的日子里,沒能想到自己的事情呢?

    師徒倆一時無話,好一會江小魚才聽見火機打響的聲音,喵了一句:“您少抽點吧,真的對身體不好。”

    金戈笑瞇瞇地吸了口煙:“都是偽科學,那么多長壽老煙槍呢。”

    江小魚說不過他,氣呼呼地掛了電話。剛掛沒一會,便收到了金戈的信息:好好休息,蔣飛的案子證據找得差不多了,要將影響因素降到最小,正在和萬氏寰宇那邊進行接洽。

    這種情況是正常的,畢竟即使是犯人,也依然擁有一定的隱私權。更何況是楊菓這種公眾人物,本身對未成年就有一定的示范作用,處理不當的話社會影響很不好。

    江小魚仔仔細細盯著短信瞅了一會,聽金戈的意思,這個案子基本上已經確定嫌疑人就是楊菓了,可他依然有著疑惑,覺得不像是這么簡單,他好像遺漏了非常重要的細節。

    思考不出結果,反而被手機突然響起的鈴聲嚇了一跳。更別提當他看清了屏幕上的來電屬于亱蓮時,直接就飛機耳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鬼鬼祟祟地看院子,見葉青徐還在指揮著施工隊,有些心虛地爪子一拍摁了接聽。

    “好些了嗎?聽陳叔說你已經回家了?”

    江小魚有些忸怩,左爪踩右爪,小聲嘀咕說:“回了。”

    對面笑得很輕:“身體呢?好些了嗎?”

    “好了。”還是有些癢,但大腦不昏沉了。

    “嗯,明天讓葉先生帶你去做過敏原檢測,查一下到底是什么導致的。”

    江小魚有些猶豫喵道:“不用這么麻煩吧……長這么大也就這次才過敏,再說了……做檢測很貴的。”

    亱蓮也是對這摳門的小家伙感到好笑:“要不叔叔再給你轉些錢吧?”

    江小魚漲紅了臉:“不需要!還有之前的那些打賞我也還給你!”既然都已經攤牌了,那他自然不能再當做理所當然。

    “叔叔也不要,叔叔給叔叔的小貓的。”

    江小魚氣急敗壞:“都說了不許說自己是叔叔!還有,小貓才不是你的!”

    亱蓮裝模作樣:“好傷心,我的小貓沒了。”

    江小魚將臉埋在爪子里,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悶聲悶氣喵道:“你真討厭。”讓貓心里亂七八糟的。

    不過他顯然是自我調節很快,很快抬起頭認真說:“我不要你錢。”

    “為什么呀?”

    “非親非故的,為什么要花你錢?”小黑貓嘀咕。

    “怎么就非親非故了呢?”亱蓮的語氣委屈:“江警官怎么這么狠心?我們都互相看過了對方的身體,叔叔還給你洗過澡呢,怎么就沒關系了呢?”

    江小魚耳朵紅得滴血,嘴硬道:“老混蛋你講得什么話!貓才沒有看過你身體!”

    “過分,江警官始亂終棄,明明不僅看過叔叔的人身還看過叔叔的虎身,看完就翻臉不認了。”

    江小魚根本講不過他,又羞又惱,爪子慌亂摁了幾下屏幕,將那讓貓要爆炸的嗓音給停了。

    葉青徐正巧進屋,看見小黑貓盯著手機屏幕明顯慌忙,有些擔心地問:“怎么了?手機壞了嗎?沒關系的,不要急,爸爸帶你去買。”

    簡直是前有豺狼后有虎豹,江小魚受不了這兩人的輪番轟炸,撇著耳朵夾著尾巴逃了。

    葉青徐彎著眼睛看小黑貓四爪扒拉跑得飛快,掏出手機下單:“這個也買一個吧,這個也不錯,可以讓寶寶裝午飯,還有這個。”

    一朝當了爸爸的人根本停不下購物的手,亂七八糟買了一堆東西,等江小魚發現時屋子里已經沒有能落腳的地了。

    不過那已經是后面幾天的事情了,而第二天,等江小魚情況穩定后,葉青徐便帶著恢復人身的江小魚去醫院做了檢查。

    坐在車上時還能明顯看出江小魚的不自在,葉青徐也體貼地沒給小孩太多壓力,舉止收斂著些說:“我去掛號,你坐在這等我。”

    江小魚臉上的紅疹依然沒褪,他本來就白,就很明顯。這時見很多人跟看什么珍稀動物一般地看著自己,他便也生不起太多講話的心思,胡亂點了兩下頭便低頭不去注意看著自己的人群。

    其實不怪人家看,畢竟這兩人長得又帥又像,一個還臉上滿是疹子,自然讓人好奇。

    葉青徐摸了摸他的頭發,將一個手機盒子放在他懷里:“正好,趁著這個時間你可以把新手機設置一下。”

    江小魚忙抬頭,卻對上了男人與自己相像卻又完全不同的溫柔眼眸。他抿了抿嘴角,到底沒能將拒絕的話說出口:“謝謝……”

    “不用和爸爸說謝謝。”葉青徐眼里很亮,轉身便去掛號了。

    這是第二個和自己說不用說謝的人……江小魚紅著耳尖,摸了摸手中的手機盒。

    不得不說雖然收到了貴重的禮物很不好意思,但這個手機確實是將江小魚有些局促和尷尬的注意力拉回了些。

    他買的手機很便宜,沒接觸過這個牌子的手機,擺弄了一會剛開了機,便聽見一旁有人喊他:“江警官?這么巧?”

    他抬頭,是萬柯搖。

    第058章 這就是爸爸嗎?

    萬柯搖身邊還跟著一個人, 看樣子是助理之類的,手上拿著報告單。

    “萬先生,您好。”江小魚禮貌地打了聲招呼。

    萬柯搖打量了下江小魚身上的紅疹, 挑了下眉問:“過敏?”

    江小魚點點頭,萬柯搖又問:“江警官一個人來的嗎?不方便的話讓我的助理去幫你跑一跑?”

    江小魚剛要拒絕, 便聽見身后傳來葉青徐的聲音:“走吧小魚,去找醫生開檢查單。”

    葉青徐的臉上本如綠茵般柔軟, 卻在看見萬柯搖時如冬雪過境, 荒蕪了下去。

    萬柯搖站在原地未動,眼神卻一直盯著葉青徐,見這人看見自己時瞬間就冷了下來的臉, 他開口問:“怎么葉先生一看見我,小臉兒就繃得跟銅鑼似的?”

    都四五十歲了還小臉, 葉青徐不想理他, 拉著江小魚的手說:“走吧,渴不渴?要不要喝點水?”

    江小魚頂著萬柯搖探究的視線,如芒在背,不太自然地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紅疹說:“不渴, 走吧。”

    兩人走后萬柯搖依然站在原地,目色很沉教人看不出心思,許久他吩咐助理:“去查一下這兩人是來看什么。”

    助理訝異地“啊”了一聲:“這不太好吧,這是公立醫院, 醫生得保護病人隱私的。”萬柯搖冷冷瞥了他一眼,助理連忙改口說:“我知道了,立馬就去。”

    *

    血液檢測的結果要兩天才能出, 在此之間江小魚的過敏反應已經逐漸消退,除了身上還有些紅痕外, 其他基本不太影響了。

    這兩天家里搞裝修,原先的那張小折疊床在葉青徐知道江小魚能變成貓后就已經失去了作用,被葉青徐改造成貓窩了。而江小魚變成貓后小小一只,只占著一個枕頭就很安穩,葉青徐便腆著臉和兒子睡在了一起。

    起先江小魚還有些不自在,可或許真的是父子天性,他團在葉青徐身邊熟睡時覺得很安心。又或許是男人身上的木質香很柔和很溫暖,讓江小魚對于和他睡一張床這件事情接受得很好。

    江小魚睡眼惺忪地從枕頭里鉆出來,下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隨后抖了抖耳朵,躍下床的瞬間,變成了人形。

    屋子的隔音做得很好,出了屋子江小魚才聽見外面叮叮當當熱鬧得不行。

    施工隊應該是想要和葉青徐長期合作的,領頭的漢子態度很熱絡,見到江小魚后笑著對葉青徐說:“這是你兒子吧?長得真像。”

    葉青徐聽見這話,臉上原先生分且禮貌的笑容多了些真誠:“是吧,大家都這么說。”

    江小魚有些尷尬地反手捏了下后頸:“沒事的話我就先去上班了。”

    葉青徐忙說:“還沒好全呢,要不再休息兩天吧。”

    “警局那邊在跟案子,不能再耽擱了。”江小魚打了聲招呼,又用腳撇開湊過來呼嚕著撒嬌的貓,猶豫了一下說:“家里就麻煩你了。”

    葉青徐聽言,隨即笑開:“怎么能說是麻煩呢。”

    他目光慈愛,江小魚忍不住扭開了視線,沒講幾句話便準備出門,葉青徐忙跟上說:“等下,爸爸送你。”

    “不用這么麻煩的。”

    但江小魚推拒不了,被葉青徐推著上了車。

    施工領頭有些納悶地抓了抓頭,覺得這父子倆的相處方式挺奇怪的。他自己也有個兒子,相處時不說雞飛狗跳,但肯定是少不了巴掌和爭吵,父子嘛,打打鬧鬧才是好關系。這兩個人看著是挺和諧的,但是未免太客套了些。

    將江小魚送到警局,又將一個超大的便當袋塞進江小魚懷里,葉青徐說:“新找了一家店,你嘗嘗好不好吃。”他也想自己做飯,但嘗試了兩天,打碎了江小魚全部的瓷碗后他不得不承認,他在某些事情上確實是沒有天賦的,越努力,越不幸……

    “你晚上幾點下班?爸爸來接你。”

    “不一定……”

    “那你要下班了再打爸爸電話,然后等爸爸過來。”

    江小魚抿了抿嘴角低聲應了“好”,隨后在葉青徐送小孩上幼兒園般的目光里,步履僵硬地進了辦案處。

    近期出了不少事,辦案處里的警員大多數都出了警,只有金戈帶著這兩個受傷的貓崽子留守。

    沒人在,張龐龐又變成了貓形,圓鼓鼓的肚子明顯已經超出了正常范疇,但他還在往嘴里塞著小餅干。見江小魚進屋了,他像是被噎住了一般用爪子捶了兩下胸口,又拉過一旁的奶茶嘬了一大口,這才舒了口氣問:“你叔叔送你來的?”他從窗戶看見了,江小魚是從上次的車上下來的。

    江小魚點點頭,也沒去說明他和葉青徐的關系,而是盯著橘貓的爪子問:“你手好了嗎?”

    橘貓翹起一只爪趾,那里明顯短了一截:“差不多了吧,紗布已經可以去了。”所以他才能變回貓形,受傷后好些日子都打著繃帶不能變身,可給他憋壞了。

    “你過敏好了嗎?”張龐龐又塞了一個小餅干進嘴,隨后把餅干盒推向江小魚:“來一個,這還是你叔叔上次買的呢,怪好吃的。”

    江小魚撿了一個放進嘴里,甜香酥脆,確實不錯:“我也差不多了,明天去取了報告,以后注意一些就好了。”

    當事人還沒看見過敏原報告,萬柯搖那邊就已經拿到了。

    “對天南星科植物中的蛋白質過敏?”萬柯搖重復翻著檢查報告,蹙著眉頭自言自語:“這么巧?”

    他也對這類東西過敏,所以日常里從不吃芋頭類的東西。

    特助跟著萬柯搖久了,此時站在一旁面露猶豫問:“小李查了,說葉青徐帶著江小魚做檢查時,對醫生說兩人是父子。”

    萬柯搖心中風云變幻:“這孩子多大?”沒等特助回答,他便看見了檔案上的年紀:22歲。

    “我們分手也才22年。”他垂下眼瞼,神色陰沉得嚇人,他沒有想過這是不是葉青徐給自己生的孩子,畢竟葉青徐是個男人,這個他再了解不過。

    “那時我們關系的尚好。”萬柯搖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眼底卻掩不住深深的受傷,“你竟然背著我和別人生了孩子。怪不得,怪不得,你當時走得那般決絕。”

    他攥著檢查單的指節因過于用力而泛白,指甲陷入肉里,似乎這樣就能緩解內心的痛楚。萬柯搖閉上眼,腦海中閃過與葉青徐相愛時的點點滴滴。

    他們曾水乳交融難舍難分,也曾海誓山盟一生一世,如今看來,只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

    午飯時,金戈也依然帶著兩只貓崽子在分析案情。短短幾天,變回人身的張龐龐看起來竟又胖了不少,金戈抽著煙嫌棄:“你媽才來照顧你幾天啊,你都快胖成球了。”

    江小魚捧著葉青徐給他帶的果汁喝了一口,神色間竟然有了些開玩笑的意味:“不是都說橘貓容易胖嗎?”

    金戈愣了一下,隨后稀罕地瞥了眼江小魚,又伸頭去江小魚的飯盒里瞅了瞅:“你爸做得啊?這么豐盛呢?看不出來啊,葉青徐看著不像是會做飯的啊。”

    江小魚不知怎的耳尖有些泛紅,他乖乖讓金戈揀了快粉蒸肉過去,低聲說:“他不會做飯,這是他買的。”

    這肉入口即化,金戈“豁”了一聲:“一吃就是周記的口味,這可不便宜。”

    張龐龐也湊熱鬧伸頭過去揀了一個:“啥爸爸?小魚有爸爸?”

    金戈白了他一眼:“誰沒個爸爸?”

    “哎呀我不是那個意思。”張龐龐把肉塞進嘴里忙說:“就是,那個,小魚家里不是那種情況嘛。”

    張龐龐講話吞吞吐吐,但江小魚知道他要說什么,畢竟在此前的日子里,有個賭徒父親和家暴母親的標簽跟了他二十多年。

    他抿了抿嘴角,突然沖動道:“我有爸爸了,李壽平才不是我爸。”

    張龐龐吃驚地看著不同于往日的鋸嘴葫蘆般能有多低調就多低調的江小魚,連忙道:“啥啥?那個人渣不是你爸?這到底是什么情況?”

    江小魚也不清楚具體,畢竟和葉青徐相處的這些日子里,他本身還帶著逃避的心思,自然不可能主動去問。這時被人問起,他只能抿了抿嘴角說:“他說我是被人偷去的。”

    “我靠!人販子?”張龐龐驚喊。

    金戈也不吃了,默默點了根煙說:“你爸前幾天聯系過我。”

    江小魚愣愣抬頭:“葉青徐嗎?是給我生病請假嗎?”

    “一方面,還有件事不知道他和你說了沒有。”金戈點了點煙灰:“他聯系了一個非常知名的律師,準備起訴李壽平和賈木琴,說是要讓傷害自己小孩的人得到嚴懲,已經在籌備階段了。畢竟葉青徐的確是你血緣關系上的父親,那當年你怎么會被那兩人抱回了家中收養?如果真如葉青徐所說的你是被人偷了去的,那這事兒真要查,那兩人是要吃牢飯的。”

    張龐龐一邊吃瓜一邊罵:“我去!原來還有這回事!胖爺就說呢!咱們小魚條順盤靚又有愛心,怎么可能會是那種人渣父母能生出來的?基因變異也不帶這樣的吧!他喵的,下次刑偵那邊再敢拿你的家庭背景嘴碎說你憑什么能過審當警察,胖爺噴死他丫的!”

    江小魚聽著張龐龐義憤填膺地怒罵,眨了眨眼睛,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該去想刑偵的那些人,還是該去想葉青徐起訴的事情。他對待李壽平與賈木琴并沒有多少感情了,說怕不至于,畢竟他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只能挨打的小孩了。說恨可能也算不上,事實上若不是最近頻繁地被人提起,他幾乎已經想不起來這兩人所做的事了。

    而他此刻的心里,竟然是有著一些開心的?不是開心于壞人可能會被嚴懲,而是開心于,葉青徐想要為自己討回公道。

    他扒拉著飯盒里種類豐富的菜,心里胡亂思索著:爸爸是這個樣子的嗎?會為自己準備食物,會接自己上下班,會為自己不平,會為自己流淚,會又悲傷又幸福地看著自己。

    他感到很不真實地悄悄想:

    我真的有爸爸了呢。

    金戈倒是心有寬慰,他又抓了個江小魚還沒打開的便當盒,一邊腆著臉蹭飯一邊想:看樣子葉青徐是個不差錢的,總不能讓江小魚以后在大熱的天里連空調都舍不得開。這貓崽子在苦了這么些年后,終于是有人心疼了。

    *

    葉青徐接到江小魚的電話說他要下班了時,連忙收拾著手上的事情準備去接小孩。

    他開著車,熟練地打著方向盤,心里一時想著氣溫降了些,待會直接帶小孩去吃豬肚雞。一時又想著,這車是回國時隨便買的,坐感一般,還是得換個好一點的。他最近天天看怎么養小孩的視頻,知道社會上的攀比心是很重的,更何況是小孩所處的機關單位,更是個看重背景的地方。

    換個好一點的吧,以后接送小孩能讓人看見,讓人知道小孩家里是有錢的。

    他在等紅綠燈,目光不自覺地瞥向后視鏡時,發現有輛車好像一直在跟著自己。

    第059章 父輩爭吵

    葉青徐眉頭緊鎖, 裝作不經意地調整了一下后視鏡的角度,又過了兩個紅綠燈,這才確信, 對方的確是在跟著自己。

    他剛回國沒多久,除了萬柯搖, 他想不出來還能是誰。葉青徐心中一沉,找了個偏僻角落停了車, 果然身后那車跟著自己的動作也熄了火。

    車上無人下來, 葉青徐心里煩躁,他抬起腕間的手表看了看時間,思即小孩還在等著自己接, 便打算速戰速決。

    他冷著臉走過去敲了敲車窗,車窗打開后, 一股煙味撲面而來, 果不其然是叼著煙的萬柯搖。

    葉青徐語帶嘲諷:“我竟不知道萬先生如今喜歡做這種鬼祟的事情,尾隨別人?”

    在萬柯搖的記憶里,這人看著自己時眉目間總是崇拜的,嘴上喊著“學長”, 講話也甜得不行,一別數年,他竟然會如此般陰陽怪氣地同自己講話了。

    憑什么?萬柯搖壓下心中怒火,先背叛的人明明是他, 他憑什么對著自己如此冷臉?

    他本就是個急性子,脾氣差耐性也差,哪里能忍得住這人這般?萬柯搖動作有些粗魯地用兩根手指摘下嘴間夾著的煙, 大力推開車門,將煙丟在地上, 帶著濃重的煙味沙啞開口:“我干什么?你還能不知道我想干什么?”

    這話意有所指。

    多年未見,這人骨子里的流氓樣似乎還是沒變。葉青徐下車時的勇氣突然退了,強裝鎮定道:“不要再跟著我了,不然我就報警了。”

    萬柯搖嗤笑一聲,眸子幽深:“你報,隨你報,你看看警察是抓我還是抓你這個沒心肝的!”

    葉青徐眉頭緊鎖,跟看神經病一樣:“不懂你在說什么。”

    萬柯搖心煩地摸了下褲兜又想拿煙,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暴脾氣不傷害到眼前人:“你不懂?我問你,你當年為什么要和我分手?”

    說到這個話題,葉青徐也冷下了臉,勾了一下嘴角像是嗤笑:“你自己心里清楚。”

    多年未見,萬柯搖想這人想得抓心撓肺,全憑著一股氣憋了這么些年不去找他,卻在人回國后舔狗一般第一時間就跟來了松市。

    第一眼看見江小魚時,他也懷疑過兩人是不是有血緣關系,但更多是想著是不是叔侄之類的,又聽江小魚反駁說兩人只是普通關系這才松了口氣。

    可如今,他卻得知兩人就是父子關系。他苦守多年,卻得到了個這么個結果。

    萬柯搖捏著拳頭,轉身憤怒踹了一腳車門:“是,我清楚,是因為你出了軌,還和哪個不知名的賤女人生了個孩子!你要趕去養你的小家,所以才那么急著跑路!”

    這下葉青徐不是看神經病,而是跟看著一個鬼般,簡直要被這鬼東西給氣笑了:“腦子有病就去醫院好好查一查,我不兼職看病。”

    他又氣又心痛,轉身就走,沒行兩步便被人拉住手。

    萬柯搖紅著眼眶罵:“你憑什么這么對我?我為你守身如玉這么多年,你憑什么這么對我?”

    氣到極致便是冷靜,葉青徐嘲諷地勾了一下嘴角,抽回自己的手:“是嗎?我可沒讓你這么做,你大可以找你的白月光再續前緣。”

    萬柯搖像是被他這無來由的指責給弄懵了,好一會才怒道:“你到底在講什么?我什么時候有了什么白月光?明明是你的錯,憑什么反過來怪我?”

    葉青徐冷笑了一聲:“你別告訴我你對寺瀟山沒起過旁的念頭。”

    聽見這名,萬柯搖眉頭皺得如山巒般緊湊,緊接著就說:“什么亂七八糟的?阿山和我是朋友,打小一塊長大的,我倆要是真能有什么,哪里能等得到你出現?”

    這話被他說得義正言辭,葉青徐泄了氣,靜靜看了他一會,臉上不氣也不冷,淡淡說:“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我要去接我的孩子了,告辭。”

    萬柯搖被他平淡的眼神和話語激得心臟一痛,到底是沒什么好說的了,站在原地看著他走向停在路邊的破車。

    葉青徐越走越快,到最后幾乎要克制不住眼中的淚水,他笨拙地掏出鑰匙拉了好幾下才把車門拉開,就在他要俯身鉆進車里時,一股大力從身后襲來,他被萬柯搖按在車旁,同時車門被砰得一聲關上。

    “誰允許你走了!”男人的聲音暴躁:“你接個屁!不許你去接那野種!”

    葉青徐簡直不知道他怎么能說出這種話,他怒不可遏,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萬柯搖臉上。

    清脆的巴掌聲在偏僻寂靜的街道上回蕩,萬柯搖的臉瞬間偏向一邊,上了年紀也依然白皙的臉頰上浮現出了鮮紅的指印。

    萬柯搖怔住了,下意識地抬手捂住了火辣辣的臉。自從他老子早早得了老年癡呆,這么多年來已經沒人敢打他了。

    那一剎那,萬柯搖眼中怒火洶涌,額頭青筋暴起。他猛地扭頭,正要發作,可一看清葉青徐淚流滿面的模樣時,瞬間偃旗息鼓。

    葉青徐啞著嗓子,眼中卻是比萬柯搖還要憤怒:“誰都能說小魚是野種,但你不行!”

    淚水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滾落,萬柯搖從未見他哭得這樣慘過。

    萬柯搖慌了,手足無措地看著葉青徐,又伸手想要拭去他的淚水。

    葉青徐深吸了一下鼻子,一把推開他,干凈決絕地關上車門啟動了發動機。

    萬柯搖站在原地,頹然地垂下肩,就那么看著車子漸行漸遠。

    一直到初秋的天漸漸黑了,漸漸涼了,他才動了動僵硬的肢體坐回了車里。

    他挫敗地趴在方向盤上,認命般苦笑道:“原先我想著,即使你出軌了,我也還是打算和你說清楚后好好在一起。”

    儀表盤發出盈盈亮光,好一會兒,萬柯搖的大腦突然降溫了,想起來思考了。

    什么叫‘誰都能說小魚是野種,但你不行’?

    江小魚和自己有什么關系?

    他愣神。

    *

    江小魚站在機關大門口,手上提著在兩個飯桶貓的幫助下全部吃完了的空便當袋。

    張龐龐騎著小電驢出門,看見江小魚還站在這,停了車納悶問:“你咋還沒走?不是說你爸會來接你嗎?”

    江小魚抿了抿嘴角,看著逐漸黑了的天色也有些擔心了,他說:“可能是遇到事情耽擱了?又或者是堵車?”

    張龐龐直說:“那你打個電話問一下就是了,不然就傻傻待在這里等啊?”

    江小魚掏出手機,有些猶豫該不該打。

    金戈還沒回去,他又打算在辦案處過夜,被陸挽暉知道后死皮賴臉地拖著加班的刑偵處各人過來一起吃飯。

    一群人出門自是看見了江小魚。

    金戈將煙頭丟進垃圾桶,走到江小魚身邊攬著他的肩膀問:“怎么還在這?你爸還沒來?”

    江小魚側頭低聲說:“就快了。”

    陸挽暉盯著金戈攬在江小魚肩頭的胳膊,皺了下眉,問:“誰爸?江小魚的?那個賭鬼?”他絲毫不顧及人感受般就這么說了出來,好像是只要能讓江小魚吃癟,或者是說有能向金戈證明江小魚不如他機會他就要爭取。

    金戈回頭,眉頭有些緊,斥道:“胡說什么呢?”

    一旁的跟班笑嘻嘻附和:“陸哥也沒說錯啊,聽說他的坐牢媽不久前也出獄了?”

    “你放屁!你媽才坐牢!”張龐龐忍不了,已經大著膽子開口懟了。

    陸挽暉這跟班說出口的話實在不應該是人民警察能做的事,金戈眸子冷了,正要搬起領導的架子就聽見身旁一直安靜的小孩動了下腳:“他來接我了。”

    葉青徐將車停穩,有些焦急地下車就問:“等久了吧?下次直接坐屋里等,爸爸到了再打你電話。”

    他敏銳察覺眼前的氣氛不對,把江小魚拉到自己身邊接過小孩手里提著的便當包,對著金戈笑得很客套:“麻煩領導照顧我家小孩了,小魚還小,許多事要您多擔待。”

    金戈抓了抓頭發,不太會應付這些文化人講得文縐縐的話:“啊,二十二也不小了吧?咳——沒事兒,應該的,我是他師父嘛。”

    葉青徐笑,又對坐在小電驢上一直陪著江小魚的張龐龐說:“小同志又見面了,零食好吃嗎?喜歡的話明天我再給小魚多帶一些。”

    張龐龐腆著個圓臉不害臊討要:“那個餅干超好吃的,如果還能有就好咧。謝謝叔叔,那我就先走啦。”

    說罷他擰著車手把,一溜煙地就跑了。

    陸挽暉一行人看著眼前的兩人許久失聲,不需要懷疑這兩人的親子關系,像,實在是太像了。

    先前講話的小跟班也狐疑地盯著人瞅,怎么看,這個中年人也和大家嘴里說的賭徒不一樣啊?文質彬彬的,身上滿是書卷氣。

    江小魚不在乎他們的看法,聽著葉青徐與他們客套,又低頭看著他拉著自己的手,好一會,竟開口說了句:“爸爸,我們回家吧。”

    葉青徐被他這一聲喊得差點掉了淚下來,語氣激動地點頭道:“好,好,爸爸先帶你去吃飯好不好?有家我兒時就吃的老字號豬肚雞,味道很不錯,這個天吃正合適,爸爸帶你去吃。”

    他幸福地幾乎要神志不清,將小孩牢牢攬在身側,目光在微藍的夜色中很亮,對著金戈告別道:“那領導,我先帶小孩吃飯了,或許您要和我們一起嗎?”

    金戈樂見其成,笑著擺擺手說:“我吃飯快,吃完還要回來加班呢,就不打擾你們父子倆了。”

    葉青徐也就客套一下,沒真打算帶著陌生人一起吃飯,聞言順水推舟告了辭。

    兩人走后,陸挽暉這才跟著金戈的腳步動了起來,言語猶豫:“師父,這是,怎么回事?”

    金戈瞥了他和他身后的一眾跟班一眼,淡淡說:“那是江小魚的親生父親。”

    有人耐不住性子插口問:“啥?親生的?所以江小魚是被領養的嗎?”

    “不是領養,是偷竊。”金戈說:“他是被人販子偷去交給了后面的父母的。”

    是不是人販子目前還不知,但金戈也對這群持強凌弱的人有些不爽了。陸挽暉的來頭是大,可也不能這樣明目張膽地排擠江小魚把?

    他擺出笑瞇瞇地姿勢對著一群八卦的人道:“江小魚的親生父親是很厲害的設計師呢,百科上有他的資料,你們查一查。”

    *

    亱蓮今日下班早,司機開著車行至山腳時,亱蓮往江小魚家中遙遙望了一眼,見黑燈瞎火心里奇怪:這么晚了還沒回嗎?

    他拿起一旁的手機點開江小魚的對話框:還沒下班?

    江小魚正巧在吃飯的間歇中看了眼手機,見屏幕亮了他打開回:下班了,在吃飯。

    他關上屏幕,捏著筷子看著咕嚕冒泡的鍋,呆呆幾秒,隨后又拿起手機拍了張照片發給亱蓮:豬肚雞,很好吃。

    亱蓮望著照片輕笑:看得叔叔也有些想念了,過幾日上山吧,青嬸做豬肚雞也很有一手。

    也不知道他是想念豬肚雞還是什么,江小魚捏了捏有些發紅的耳垂,罕見地沒有拒絕,而是打了個好。

    葉青徐看起來很忙,不停想要往鍋里放東西,但他對于廚藝的一竅不通明顯還體現在這里,忙活了半天一個能吃的都沒有,夾給江小魚的豬肚甚至還有些脆。

    江小魚摸了摸鼻子,委婉開口說:“還是我來吧。”

    *

    蔣飛的案子隨著江小魚的回歸,調查再次加速推進。饒是已經找到了楊菓的替身,并從對方口中得出了當時在休息室里午休的非楊菓本人時,楊菓的嘴也還是硬的,心理素質不可謂不強大。

    “之所以說那是我自己,主要是擔心兩個方面。”楊菓笑得鎮定:“第一,我有替身這件事是有保密協議的,不僅是我個人的職業原因,還有公司的內部要求,提前暴露的話對于我的職業規劃以及人設塑造都會有很大影響。第二,”他抿了下嘴,神情像是為難:“雖然這么說很難為情,但如果蔣飛的死亡和我牽扯上關系,哪怕是一絲一毫,都對我的事業打擊太大了,所以當得知我的替身在案發時一直在午休室里午休,我便趁著攝像頭遮擋的半分鐘,與他換了位置。”

    他言辭誠懇:“這是迫不得已才為之的事,畢竟我是當紅藝人,能省一事不如少一事。”

    江小魚盯著他的反應心想,網上怎么會不太看好這人演電視劇呢?明明演技這么好,表演型人格拉滿。他沉聲問:“那請問,案發當天你有不在場證明嗎?”

    楊菓笑得有些抱歉道:“有的,我與趙鵬在一起。”

    張龐龐見縫插針問:“你現在的經紀人?有什么證據能證明你們兩個當天確實不在現場嗎?”

    “這個還真沒有……”楊菓目光閃避,說得很不好意思的樣子:“我們當時……在做的事情不能留證。”

    “是什么?”江小魚追問。

    楊菓似乎有些難為情,半晌自暴自棄般說:“我們在上床。”他說完連忙補充:“警方不能將這事說出去,這涉及到我的隱私權!”

    江小魚對這事不開竅,聞言倒是沒像張龐龐那樣有幾分尷尬,反而直接問:“你們上床的地點在哪?酒店?還是家里?”

    楊菓沒想到這長得不錯的小警察竟然這么直白,一時語塞,憋了口氣般隨后說:“家里。”

    “也就是說,只有你們兩個人能互相作證。”江小魚面容沉靜,冷靜地走著程序道:“如果沒有其他證據能證明您的清白,案件調查會進一步升級。我們需要您盡量配合,提供更多有力的信息,否則您會被列為重點調查對象。”

    楊菓臉色微白,還是強裝鎮定地點了點頭:“當然,在保證隱私的情況下,我會盡量配合。”

    楊菓從問詢室里出去,張龐龐嗤笑一聲:“這人還真是死到臨頭了都要顧忌著偶像包袱,句句不離隱私權。”

    雖說目前依然缺少關鍵性證據,但張龐龐已經完全認定了楊菓就是殺人兇手。江小魚雖然也覺得蔣飛的死和楊菓脫不了關系,但心里還是有著一些疑惑。

    蔣飛頭頂上的碰撞傷與手指上的碾壓傷到底是怎么造成的呢?雖說不是致命死因,但總讓人覺得有些在意。

    江小魚思考了一會,沉吟道:“我再去洛溪那邊調查一番,你盯著刑技那邊,找找兇器和相關痕跡。”

    張龐龐應了,有些頭疼地說:“按理來說作案兇器總歸是有跡可循的,可警方在楊菓與趙鵬的家里翻了個底朝天都沒能找到線索。”

    江小魚看著資料上顯示的鋸齒狀刀傷,卻突然想起來了昨晚葉青徐給他買的小蛋糕,里面附帶著一個塑料做得蛋糕刀,刀刃便是鋸齒狀的。

    他問:“萬氏寰宇在里德歐辦喬遷宴的當天,有沒有買慶祝蛋糕?”

    資料上沒特意提過這,張龐龐愣了一下,緊接著便想起來了,畢竟他去現場時對那個蛋糕的印象太深刻了,隨后一口篤定道:“有!超級大的七層蛋糕!”

    第060章 去亱家吃晚餐

    因為隔天要外出, 江小魚晚上回家便和葉青徐說:“不用準備便當了,明天要出去辦案,沒地方吃東西的。”

    葉青徐停了將菜漂亮碼進飯盒里的手, 神情有些失落:“哦,那好吧。”他看著桌上數量眾多的吃食說:“不能帶去和同事一起吃嗎?那爸爸買多了, 這些東西不吃的話,要壞掉的呀。”

    江小魚看他很是有些垂頭喪氣的意味, 莫名覺得自己做得不對, 想也不想就說:“那送山上去吧,亱家人多。”

    葉青徐想了想覺得也是,總比浪費了強, 于是笑著說:“那爸爸找個籃子裝東西,我們一起去。”

    這還是江小魚身份暴露后第一次面對亱家眾人, 他有些局促, 又有些尷尬,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遵從本心選擇了讓自己接受好一些的方式,變成了一只貓。

    葉青徐兩眼很亮, 舉著手中粉嫩嫩的貓圍兜說:“光著身子不太禮貌,穿這個吧!”

    江小魚不懂,他渾身都是貓毛,怎么就不禮貌了……但或許是男人的表情太過幸福, 讓他不忍拒絕,便任由對方為自己穿上了圍兜。

    葉青徐覺得自己對于江小魚的愛意毋庸置疑,并且每一分每一秒, 都要比起之前多得多。他恨不得將這過往的二十二年在一息之間就全部補回來,讓小孩吃好穿好住好, 讓小孩擁有世間美好的一切,讓別人艷羨小孩,讓旁人不敢再欺負小孩。

    可江小魚人形時實在是不好接近,拒絕別人的好意似乎被刻進了他的骨子里,經常讓葉青徐有些無措不知道該如何相處。他小心翼翼地討好,生怕給了小孩太多的壓力,讓小孩不自在。但變成貓形時兩人的相處顯然就要自然許多,所以他很愛江小魚變成貓時的樣子,又坦率又可愛。

    葉青徐將貓抱在懷里,一路上腳步輕快得很。

    “過幾天說是要下雨,這場雨后估計就要涼了,爸爸給你買些衣服好不好?”

    他有衣服穿啊,干嗎要買?那多花錢啊?江小魚條件反射地喵了一聲表示拒絕,但葉青徐聽不懂,以為他同意了,自顧自地開心道:“好,那爸爸多買一些!”

    江小魚抬頭看葉青徐,見他萬分開心的模樣,鬼使神差地,沒忍住,將毛臉貼在葉青徐的臂彎里,發出了呼嚕嚕的聲音。

    山風漸起微涼,卻蓋不住這可愛的聲響。葉青徐只覺心頭暖得不行,低頭重重親了一下小貓的腦袋,跟喝了十罐功能飲料一般興沖沖地朝著山上快步走。

    到了亱家門口,葉青徐整理了下自身著裝,又給小貓理了理脖間的圍兜,隨后摁響了門鈴。

    門是燕飛浪開得,他正巧溜著哈士奇散步到前庭,聽見聲就直接來開了。

    “葉先生?”燕飛浪含著煙,有些含糊地問:“這么晚來有事嗎?”

    江小魚毛黑,等到葉青徐走近了,燕飛浪才看見了他懷里的小黑貓:“咦?江警官也來了?”

    江小魚不怎么好意思地咪了一聲:“打擾了。”又低頭沖著哈士奇打招呼:“你怎么濕漉漉的?”

    哈士奇還沒回答,燕飛浪倒是滅了煙接了話茬:“它腦子不好,走路都能掉水里去,好不容易才拉上來。”

    哈士奇嘴硬:“狗沒有!狗故意跳水!”

    江小魚咧著毛嘴笑,笑了幾下才反應過來不對,直愣愣地盯著燕飛浪問:“你也能聽得懂貓說話?”

    葉青徐這時也察覺出問題了,問:“飛浪你能聽得懂小貓說話嗎?”

    燕飛浪有些驚訝于葉青徐喊自己飛浪,畢竟前不久這人還很客套地稱呼自己為燕先生呢。他耙了耙頭發說:“我聽不懂貓話,是江警官說得話能讓狗聽懂,所以我才能聽得懂。”

    不僅葉青徐被他繞暈了,就連江小魚也被他繞暈了,這時腳下的哈士奇不屑汪了一聲:“小貓笨!都說了是狗哥哥!”

    這下點醒了江小魚,他兩爪搭著葉青徐的胳膊抬直了身子,不可置信地問:“你是狗嗎?”

    燕飛浪齜牙笑:“我不是狗,哦,不對,某種意義上來說狼可能也是狗?”

    葉青徐聽不懂江小魚在喵什么,但見燕飛浪和小貓有來有回地交談,一時之間有些羨慕于燕飛浪的能力,他問:“飛浪也是變形人嗎?”

    “啊,是。”燕飛浪回得不加遮掩,牽著狗領著葉青徐往屋里走:“不止我,被亱家庇護的人里好幾個都是變形人呢。”

    被亱家庇護的人?江小魚聽著這個詞有些懵,還沒來得及等他追問,便聽見一道熱情的聲音洋溢道:“哎呀,小貓咋來了呢?快讓嬸嬸瞧瞧。”

    柳青青將手中的餐盤放在桌上,蒲扇般的大手和葉青徐握了握,隨后接過葉青徐懷里的小貓舉到眼前,喜說:“胖了點,被爸爸養得很好嘛。”

    葉青徐聽到這,跟被老師夸獎了的小學生般罕見地露出些稚氣來,將手里的菜籃也放在桌上,隨后笑著說:“還是瘦了一點,我不會做飯,只能天天找飯店打包吃的喂。”

    柳青青佯裝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費那么大事兒呢?就你們父子倆這小身板,就兩張嘴的事兒,來青嬸這吃就是了!”

    這人實在熱情,葉青徐笑著稱好,又看她將小貓放了下來說:“去和哈士奇玩吧,青嬸嬸帶著你爸爸準備晚飯,待會就開吃。”

    一臉懵逼的江小魚被徹底當成了幼崽,已經被人劃分到了只能和哈士奇一起玩的范疇里,四肢不太靈光地被哈士奇用鼻子頂著往前走。

    “小貓你待會得讓狗吃菜!不然狗就會生氣!狗不原諒你出門玩不帶狗!”

    江小魚驚于腦容量不大的哈士奇竟然能一連串地說出這么多話,深感吃貨力量的強大,拍了拍狗頭說:“好,貓偷偷給你喂。”

    只是他到底是沒能和狗一起玩,因為哈士奇被燕飛浪拖去吹干了,而柳青青也和葉青徐在廚房里忙得熱火朝天。江小魚一爪摁在樓梯上,抬著腦袋盯著樓上看了半晌,這才下定決心般往樓上跑去。

    到了書房門口,他熟門熟路地從貓洞里鉆了進去,結果發現亱蓮竟然不在。

    他愣了一下,隨后想著:也對,男人是個工作狂來的,平時這個時間點確實還沒回來……說不清是失落還是什么,他走到座椅下,跳了上去。

    真皮的座椅似乎很能留得住溫度,江小魚踩在上面,覺得依稀能感受得到亱蓮身上殘留的溫度。當然,材質也很光滑,腳感踩著很好,讓江小魚忍不住對著皮面就磨起了爪。

    依著本能行動一連抓了好幾下,見皮上已經出現了幾條淺淺的爪痕,他這才有些心虛地抹了抹那個地方,紅著耳朵想:不是貓做的!

    一扭頭看見桌上有垂了紙張下來,上面有好聞的墨水味,江小魚耳朵一抖,好奇心作祟跳上了桌,這才發現是幅國畫。

    黑色如小煤球似的貓,毛卷,眼大,正在撲著一只翩翩起舞的蝶。那只蝶畫得活靈活現,讓江小魚忍不住也伸出爪子摁了上去,嘴里胡亂喵著:“誰允許你畫了!貓也是有肖像權的!”

    他說不上來心里這種酸酸甜甜的感覺是什么,和與葉青徐相處時單純的羞澀感不一樣,亱蓮給他的感覺讓他又羞又惱,讓他恨不得拿起爪子狠狠撓他幾下,再抱住他的手腕踹上幾腳。

    在男人寬大冰涼的書桌上打滾了好些下,這才將渾身的熱意退了些。他趴著身子看畫,好一會兒,他抬起頭,爪子往一旁半干的硯臺上去了,隨后抬爪,在亱蓮的落款旁摁了一個黑黑的爪印。

    也分不清自己是個什么心思,江小魚摁了爪印后竟然“嘿嘿”笑了兩聲,笑完才發現自己粉色的肉墊已經完全黑了,案臺上也被他踩了好幾個黑色的爪印。他瞅了瞅一旁的紙巾盒,叼出幾張按著擦了好幾下,雖然擦掉了濕印,但臺面卻被暈染得黑了一片。

    他有些心虛地看著案發現場抖了下尾巴,隨后跳下桌溜出書房。

    就是這么巧,江小魚剛準備下樓便碰見了下班回家往樓上走的亱蓮。

    男人穿著版型周正的灰色襯衣,頗有些禁欲的意味,可偏偏頂頭的紐扣解了兩顆,又添了點隨性的味道。

    看見站在樓梯口的鬼祟小黑貓,他精致的眉眼露出絲笑意道:“去找叔叔了?”

    江小魚的目光閃躲,有些緊張地舔了舔嘴角喵道:“不是貓做的!”

    亱蓮挑了下眉,不知道他在說什么,但見他這副一看就有鬼的模樣,心中也有思索,拾級而上時低頭說:“馬上要開飯了,快下去吧,叔叔待會就來。”

    江小魚四爪一蹬跑得溜快,飛撲下最后幾節樓梯時被葉青徐張著臂膀接在懷里。男人笑著摸了摸他的頭說:“不能隔著這么遠的距離就起跳,要是腳滑摔倒了怎么辦?”

    江小魚不好意思地撇了下耳朵,已經很習慣地將頭搭在了葉青徐的胳膊上。

    吃飯時江小魚有些納悶老管家怎么不在,蹲在高椅上盯著陳一曲往常坐的位置瞧。

    亱蓮看見了,說:“陳叔出去辦事了。”

    葉青徐倒是沒怎么注意亱蓮說了什么,目光集中在江小魚蹲坐的椅子上:“這個好,高度合適,正好夠寶寶兩爪搭在桌上吃飯。”

    柳青青笑瞇瞇地從圍裙里掏出塊糖,放在已經吃完飯了準備清理嘴角的小黑貓碗里:“是吧,飛浪特地做的,本來給哈士奇也做一個的,呃,這狗太饞了,還沒坐上就開始對著餐桌流口水,實在磕磣,于是就算了。”

    葉青徐也跟著笑:“挺可愛的。”他又側身和燕飛浪說著話,帶著些親近江小魚朋友的心思說:“回去我畫個椅子圖紙,能麻煩你幫忙做一下嗎?”

    燕飛浪大咧咧地一口應了,剛扭頭就看見亱蓮抱著江小魚對葉青徐說:“我帶小魚上去取件東西,待會就下來。”

    葉青徐笑著點頭,摸了摸江小魚垂在空氣中的小腳。

    江小魚僵著身子一動不敢動,很想扭頭沖著葉青徐伸爪示意他將自己抱回去。

    老混蛋一定是發現貓在桌上留下的爪印了!他要拿小鞭子打貓屁股了!

    他紅著毛臉亂七八糟想了一通,正在計劃著要怎樣咬人便聽見男人說:“爪子擦干凈了嗎?”

    江小魚心虛地在桌上挪了下腳:“貓爪子不臟。”

    亱蓮也沒反駁,短促笑了一聲捏著江小魚的爪子說:“那你這粉色的肉墊怎么變黑了呢?”

    江小魚被提著一只爪子,見沒法狡辯了,壓住心里羞惱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亱蓮“嗯”了一聲,笑說:“為了懲罰你——”

    江小魚提著心臟,聽他語調轉彎說:“就罰你讓叔叔捏一捏小肚子吧。”

    他說著就將江小魚抱在腿上,狠狠揉了揉小黑貓被投喂了不少的鼓鼓肚子,在江小魚忍不住要抓人時這才松了手,從抽屜里拿出濕紙巾給江小魚仔細擦著爪子:“倒是有了些活潑的模樣,比之前那般小心翼翼的樣子好。”

    江小魚忍著臉紅,問他:“你不生氣?我踩了你的畫,還弄臟了桌子。”

    “為什么要生氣?只是一幅畫而已,況且那本身就要是送你的。”亱蓮將紙巾丟進垃圾桶,把貓放在桌上捏了捏貓耳朵:“好了,和葉先生回家吧。”

    江小魚低著頭,兩爪乖乖放在身前,沒忍住問:“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

    亱蓮佯裝思考,好一會兒,在江小魚越跳越快的心跳聲中說:“因為叔叔喜歡小黑貓。”

    江小魚的大腦轟得一聲爆炸了,血液上涌,變成了無數細小的雪花噪點在眼前亂舞,他完全來不及思考這話到底是個什么意思,便被亱蓮掛了個東西在脖間。

    亱蓮說:“葉先生給你戴的圍兜也很可愛,但變身時就沒法穿了,正巧公司研發了一個新的材料,便拿著之前去季家取得玉給你做了個福牌。望你往后,”

    “歲月悠揚,開心安康。”

    回去的路上,江小魚沒什么思考般垂著頭機械性地跟著葉青徐走。

    葉青徐本來是想抱他的,但摸了摸小貓吃得圓滾滾的小肚子,覺得走一走也好。

    父子倆順著山路往下走,回到家葉青徐給江小魚在枕頭上鋪好貓窩,說:“好了,睡覺吧。”

    魂不守舍的江小魚這才抬爪摸了摸頸間,圍兜已經被葉青徐取下來了,現在只有一塊玉牌貼在他的身上,玉質細膩,有些涼。

    他咪了一聲,抖了抖熱度一直沒下去過的耳朵,團成一團躺在枕頭上,很快便心大睡了過去。

    葉青徐怕給小孩壓力,一直平躺著,看著被一點月光映照著的天花板。直到聽見了江小魚的呼吸變緩,這才側過身,眼神溫柔地湊了過去摸了摸江小魚的小肚子,隨后拉起一片小毛巾,給他輕輕蓋上。

    *

    第二天一早,江小魚準備變身時還在猶豫取不取脖間的玉牌,擔心變身時會將繩子給撐壞。又想起亱蓮說的紅繩是新材料做得,伸縮性很好,他便大著膽子變了身。

    果不其然,繩子好好貼在脖間,小小的玉牌墜在鎖骨處,與江小魚的眼睛一個顏色。

    “這個材質真厲害。”江小魚嘀咕了一聲,在心里想著,那個男人怎么能這么厲害呢?好像什么都能做得到一樣。

    出了家門,江小魚沒去辦案處,而是和張龐龐那邊打了聲招呼,直接往洛溪家去了。

    到了洛溪家樓下,他遇見了一只棕色的小泰迪,估計是樓里的住戶散養的,膽子很大,見到江小魚時還湊上來聞了聞他的褲腳。

    江小魚小心避開它,人都走遠了,又走回來沖著小泰迪招了招手說:“狗狗過來,我問你個問題。”

    小泰迪明顯愣了一下,不清楚這人講的話自己怎么能聽得懂,但它很聰明,而且不怕人,聞言就吐著舌頭問:“你要問狗什么?”

    江小魚說:“你認識樓里的一只米白色的大狗嗎?”

    說完他就想起來了,狗其實不太能理解顏色的概念,江小魚換了個問法:“它的主人是個盲人,也是住在這棟樓里的。”

    小泰迪懂了,汪道:“你是說阿布?狗當然認識它!”

    “你平時和它一起玩嗎?它有沒有對你說些什么?”

    “不玩。”小泰迪說:“它不跟狗一起玩,都是跟著自己的主人,也不怎么搭理狗。”

    又聊了幾句,見問不出什么話來,江小魚謝過小泰迪,抬腳打算進樓。

    小泰迪這時卻突然跟了過來說:“狗覺得它有點奇怪。”

    江小魚不懂其意,蹲下身摸了摸它毛發卷卷的背部問:“阿布嗎?還是阿布的主人?具體哪里奇怪呢?”

    “那只大狗。”小泰迪說著自己的感覺:“不太有狗樣,狗從來沒在外面聞見過它的尿液味,也看不見它在外面拉屎,那么大只狗卻從來不圈地盤,可奇怪了。”

    狗能通過尿液讀取尿液主人的信息,但那只大狗從來不在外面尿尿,所以自打見面以來,泰迪都沒聞過對方的信息素氣味,這根本不符合狗的生活習性。小泰迪汪道:“反正那只狗不對勁,狗感覺它和你有些像。”

    江小魚猛地停了腳步:“什么叫和我有些像?”

    “狗不知道,就是感覺你們有點像。”小泰迪說完,沒等江小魚細問,便看見了自己的主人,轉身吐著舌頭就沖手上提著菜的阿婆去了。

    江小魚站在原地,疑惑在心中揮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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