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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當年過往

    春意漸濃, 日頭稍暖。

    可寺瀟山最近的日子,愈發難過。

    雖因考慮拍攝進度的事情他撤銷了指控,可脫離萬氏后, 沒了萬氏公關的幫助,他完全無法控制輿論的發酵。

    《天漢天子》這部劇在網上的風評急轉直下, 徹底淪為行業笑柄,大有未映先撲的勢頭。

    雖說罵點不在他, 可這種情況下都別提爭奪影帝, 這部劇的口碑能不能保住都要另說。

    寺瀟山恨得牙癢,走投無路之際,他又收到了宴會的邀請函。

    寺瀟山伸向邀請函的手有些遲疑, 探在上空中幾秒后,他呼吸急促, 下定決心般地直接將火漆封口撕開。

    最后一次!就賭最后一次!他繃緊牙關, 暗自發誓!

    *

    在松市,元宵作為春節年俗中的最后一個節令,被當地人稱作小年,是要放一天假的。

    萬柯搖帶著蔣風花和萬千里趕回松市時, 江小魚正騎在黑背獒犬的身上,滿臉嚴肅地訓話。

    “貓是怎么說的!”小黑貓大聲:“說了上完廁所要沖水,不能增加爸爸的清潔負擔,你們是怎么做的?!不沖水就算了還拉在便池外邊!”

    半耳貍機靈, 眼珠子一轉就打小報告:“小貓警光!貓懷疑是狗!”

    狗聽不懂貓話,但一看它那猥猥瑣瑣的架勢,哪能不知道它在誣陷狗?

    “貓胡說!才不是狗!老大!霸王龍沒手, 肯定是它!”

    霸王龍靠在輔助車上,眼神迷茫, 大力不干了,怒喵道:“把你指著霸王龍的爪收回去!才不是它!貓都會替它沖水的!”

    江小魚被它們吵得頭疼,兩爪一拍地說:“不許吵架!”

    他騎著的黑旋風被他拍得一個機靈,小黑貓心里抱歉,摸摸毛,接著抬頭苦口婆心講:“貓也不是要怪你們,但是你們看看,爸爸每天都這么辛苦地打掃衛生,怎么還能增加他的負擔呢?”

    今天放假,清潔工作是他收拾的,所以才發現了亂拉的現象。問了葉青徐才知道,這種情況時有發生,只不過他沒抱怨罷了。

    貓狗們被小黑貓喋喋不休地講話說得紛紛耳朵耷拉愁眉苦臉,有只小狗一臉做錯了事的表情站了出來:“老大,對不起……狗昨晚沒忍住,沒到地點就拉了。但是狗就這一次嗚嗚嗚——”

    見它哭得傷心,江小魚從黑旋風身上跳下來,走到它身前拍腦袋:“知道錯了不再犯就行。”

    “狗不會再犯了嗚——”

    一爪抵住想要湊近黏糊的狗頭,江小魚板起臉再次說:“貓也不追究之前都是誰了,以后大家互相監督,不要再這樣了!”

    半耳貍舉爪提問:“老大,舉報有獎嗎?”

    江小魚吃了一驚,沒想到還能有這種操作,隨即毛臉狐疑,覺得這種風氣是不是不太好?誰知毛絨絨們聽言氣氛高漲,紛紛表示要舉報有獎。

    小黑貓抓抓臉,在一眾期待的眼神里弱弱喵道:“那行吧……舉報正確的話單獨獎勵罐罐吃。”

    貓狗們激動地叫著往江小魚身邊擠,小黑貓被黏得受不了,一爪撕開一個一腳踢開一只,正煩惱之際萬柯搖推開院門笑著喊:“兒子!”

    江小魚一個機靈,矯健地一躍而起,毫不猶豫地向萬柯飛撲過去。

    萬柯搖蹲下身,將他穩穩接近懷里,將臉靠著小黑貓的臉側使勁揉蹭,心里熨帖發軟:“想大爸爸了嗎?”

    江小魚摟著他的脖子,軟乎乎嗯了一聲,又問:“奶奶和爺爺呢?”

    知道問奶奶,蔣風花的努力沒有白費。萬柯搖重重親了一口貓腦袋,關上院門說:“奶奶和爺爺先回家了,過幾天再來。”

    萬柯搖在松市的那塊地基,有著葉青徐的頂尖設計和專業的施工團隊,起得非常快。年前就可居住了,一直通風散味至今。

    那里離市中心近,蔣風花領著傭人進去布置了,滿懷期待小孩有時加班太晚不能回家可以直接過去歇息。

    “你爸呢?”萬柯搖小心避開一群貓狗,往屋子里走。

    “爸爸在工作。”江小魚說:“好像接了一個市政的設計。”

    萬柯搖將江小魚放回房間,見小黑貓也掏出書本準備學習,他鷹目微暖,給小孩放上些吃食說:“晚上爸爸給你包湯圓,喜歡吃什么餡?”

    要是以往,江小魚肯定會說隨便。如今的小黑貓聽言,舔舔爪墊翻開一頁紙,頭也沒抬說:“鮮肉!”

    萬柯搖揚著劍眉笑:“好,爸爸給你包去。”

    葉青徐剛和甲方視頻會議溝通完設計需求,倒是不知道萬柯搖已經到家了。聽見敲門聲,他還當是小孩呢:“進來。”

    門開了,有涼風鉆進暖屋里,葉青徐抬頭,卻見門口空無一人。

    一只手舉著一株紅玫瑰晃了兩晃,葉青徐知曉是誰,抿著笑:“你幼不幼稚?”

    萬柯搖也不講話,拿著玫瑰走進來,蹲在葉青徐的面前,兩手扶人膝蓋上,抬頭說:“老婆,你親我一下。”

    葉青徐雙眼微瞇,看他像只討賞的大狗般就差搖尾巴了。他揪住萬柯搖后腦勺的頭發將對方的臉抬起來,隨后低頭吻了上去。

    一吻畢了,葉青徐氣息不穩:“回來怎么不告訴我?”

    “這不是想給你驚喜嗎?”萬柯搖大肆肆地擠在人旁邊,將玫瑰插進桌上的花瓶里:“不是說今年不接設計了嗎?”

    葉青徐雖不是大富大貴,可也不缺錢財。年前的國際設計會他得了獎,當時就和萬柯搖說一年都不工作了,要專心帶孩子。

    “看見感興趣的地了。”葉青徐沒說自己對于小孩可能就要結婚的焦慮,只能多賺些錢,給小孩裝在身上充當底氣。

    萬柯搖這人在這方面馬虎得很,否則也不會錯過葉青徐這么多年。他便就當葉青徐是興趣使然,又黏著人親來親去。直到氣氛不對了,葉青徐才一個巴掌拍人臉上:“你夠了!大白天呢!”

    萬柯搖喜滋滋地接了巴掌,安靜陪著人待了會,這才從懷中掏出幾封信件遞過去:“李壽海的遺物。”

    葉青徐捏著東西有些沉默,好一會后才拆開查看:

    青徐,展信佳。

    不知你在國外過得怎么樣……對不起,我這話太過虛偽……可我真的不想傷害你……

    幾封信大多都是他的道歉,葉青徐心里越看越冷,不覺他有什么值得原諒。看清當初的事情始末時,更是讓葉青徐氣得直接笑出聲:“好一個癡情備胎!你的忠心和愛意要用我兒子的命去為你鋪路!”

    李壽海當年偷竊葉青徐小孩的動機出奇得簡單:他喜歡寺瀟山,而寺瀟山求他幫助自己,不要讓萬葉二人在一起。

    心上人這般要求,不僅沒能讓李壽海痛徹心扉,反而讓他做出承諾,答應會幫他達成心愿。

    葉青徐恨得牙癢,簡直不知道這是個什么品種的畜生。

    好在李壽海并未告知寺瀟山葉青徐懷孕的事,李壽海自己在信里說,他和葉青徐親如兄弟,他并不想真的傷害葉青徐。他那樣做,也是為了避免寺瀟山繞過他,去請旁人來對付葉青徐。

    或許是報應,在葉青徐出國的幾年后他便得了癌癥。他寫了幾封信,里面解釋緣由并留下了李壽平的家庭住址,乞求得到葉青徐的原諒。

    可他病發太快又一直不知曉葉青徐在國外的住址,信件未被寄出就孤獨而死。而他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寺瀟山,也在他死后毫不留情地將他留給自己的房屋直接給賣了出去。

    這人虛偽自私,又可笑至極,簡直讓人瞠目結舌。

    葉青徐氣得身子都在發抖,恨不得沖去李壽海的墳墓,將人挖出來鞭尸。

    “早些年我知曉他死了還切切實實傷心過……”不知帶著什么情緒的淚水從臉頰劃過,葉青徐崩潰道:“我真的……我真的當他是親人啊……”

    萬柯搖何嘗不恨?

    葉青徐的恨意中或許夾著傷心和難過,可萬柯搖的恨,徹徹底底。

    這人幫助寺瀟山挑撥離間,偷竊自己的兒子沉默多年,得癌癥死去都是便宜他了!

    “青徐。”萬柯搖嗓音顫抖:“不哭了啊……小魚在呢。”

    他讓葉青徐不要哭,可他自己臉上的淚水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高大英武的面容上劃出一道道痛苦的淚痕。

    他的小魚,因為這樣的理由,被偷走,被虐待,被剪去尾巴,靠著流浪貓狗給予的食物才能長大。

    這個平日里時而暴躁易怒、時而無賴厚臉的男人,此刻哭得像個失去了心愛之物的孩子。

    葉青徐本來傷心,被萬柯搖這一搞,搞得他哭也哭不下去,笑也笑不出來。好一會,他才拍拍萬柯搖劇烈起伏的寬闊胸膛,無語道:“別哭了,給孩子做飯去。”

    萬柯搖高大的身軀哽咽:“小、小魚要吃鮮、鮮肉湯圓。”

    葉青徐哭笑不得:“那就去買肉,走吧,別哭了。”

    一無所知的江小魚正愁眉苦臉地盯著題目思索,習慣性地就想嘬爪。爪子塞進嘴里了想起爸爸的叮囑,猶豫放下,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又偷偷嘬了一會。

    好在亱蓮電話來得及時,打斷了他的壞習慣。

    “魚寶寶,元宵快樂。”

    江小魚黑臉翻紅,爪子拍在書上留下濡濕的爪印:“不許這樣喊!”

    亱蓮語氣無辜:“為什么?”

    “都、都這么大了!”

    “再大也比叔叔小這么多呢,不是寶寶是什么?”

    江小魚不依,炸毛道:“那也不行!不許喊!”

    亱蓮笑著又逗了會,這才正經語氣說:“我昨日參加了一個展會,遇見了一個人。”

    江小魚見他不再開玩笑,放松下來揣著手重新趴回桌上:“什么人啊?”

    他以為是親戚,朋友之類的,沒曾想聽見亱蓮說:“是你們警界的前輩,叫吳泊。”

    江小魚愣了一下,之前他被金戈狠狠科普過一些領導的姓名,此時在腦中思索一會,想起這人是誰:“啊,我在小冊子上看見過,是和陸風煙差不多一個等級的領導。”

    亱蓮見他心里有數,便說:“陸風煙與他雖然職級相同,可吳泊的人脈和任職經歷是陸風煙不能相比的。況且陸風煙還受過他的提拔,某種程度上也得喊對方一聲師父。”

    警界前輩帶后輩的情況很常見,江小魚也不覺奇怪:“那你遇見他,然后呢?”

    亱蓮修長的手指夾著邀請函,半斂眸光注視著上面的地址:“他邀請我參加一個晚會,這不稀奇,畢竟對方從政壇退下拼搏商場了。可這個地點……我記得你之前與我說過那個犬只行為矯正中心?”

    江小魚有些遲疑,但想起之前已經和亱蓮說過,便直說:“對,案件中有個關鍵人物最終的消失地點就在那里,那個地方……”他沒明說,但暗示了亱蓮那個地方不太對勁。

    亱蓮語氣帶著憂愁:“那就奇怪了,這封邀請函上的地址便是那里。”

    “你說啥?”小黑貓瞪大眼睛,兩爪一抬坐起身來。

    第122章 斗犬

    夜色的霓虹透過勞斯萊斯的車窗, 在內部投出一片夢幻而迷離的光影。

    奢華的真皮座椅上趴著一只純黑色的小貓,他身旁坐著的男人,面容完美宛若神邸。

    亱蓮身著一套剪裁得體的白色西裝, 修長的雙腿隨意交疊,指尖輕觸, 騷擾著江小魚的耳朵。

    “穿著習慣嗎?”他問。

    江小魚的耳朵后撇躲開男人的指尖,再扭頭舔舔脖子上的領結, 又伸腳撓了撓身上的黑色小西裝, 語氣苦惱:“還行吧,有些緊。”

    他跟著亱蓮來參加這次的臥底行動,想探清那家機構里究竟是什么樣的場景。

    亱蓮微笑, 指尖伸進衣領,將小黑貓的領結稍稍松開些許。

    耳麥里傳來警方的叮囑:“亱先生, 請您注意安全, 跟從江警官的指揮。”

    “好的。”亱蓮彎起眼睛:“我會聽江警官的話的。”

    江小魚和亱蓮相處久了,知道這不害臊的老東西又在調侃自己,反手抱住亱蓮的手掌就開始咬。亱蓮也不與他計較,待要進入機構大門時, 才捏著他的后頸皮將貓提進懷里。

    機構大門前,一排豪車整齊地列隊等候,每一輛車都要等到身份核實后才能獲準進入。

    亱蓮微微蹙眉,聽見耳麥里接著傳出聲音:“亱先生, 我們剛剛收到Lin的信息,說機構里有信號屏蔽,到時我們無法再與你溝通, 只能麻煩你配合江警官動作。”

    江小魚貼在亱蓮的耳邊擠著聽,貓臉上還有些緊張。亱蓮捏著小黑貓的尾巴, 嘴角勾起笑意:“我知道了。”

    耳麥既已失去作用,亱蓮便取出來放在一旁,揉搓著江小魚的尾巴說:“記得扮成普通貓的模樣哦,江警官。”

    或許是江小魚太過緊張,他竟沒注意到男人揉著自己尾巴的動作越發放肆,反而毛臉嚴肅在想,普通貓是什么模樣?

    順利進入機構內部,江小魚松了口氣,可精神依舊緊繃。亱蓮捏捏他蹲在自己肩頭的爪子,低頭說:“別緊張,適量看看我放松些神經。”

    江小魚被他講得下意識抬頭去看男人的眼睫,琥珀色的瞳孔在夜色中美得令人心迷,不自覺地,他不安的心沉靜下去。

    “蓮之!”熱情的大笑聲接近,江小魚狀似好奇地扭頭看過去。

    國字臉中等身高的男人,江小魚在此前的資料中就已了解過,便是剛退下不久的警界高官——吳泊。

    吳泊看見亱蓮心有驚喜,他抱有期待,試試看想要將這尊大佛拉入伙,沒曾想真的將人給盼來了。

    “吳叔。”亱蓮刻意拉近了關系。

    吳泊笑著答應,理所當然地無法忽視他肩頭的黑貓,心有機警問:“你還養了貓呢?”

    亱蓮握住吳泊伸過來的手,彎起眉眼說:“不是我養的。”見吳泊臉上雖然笑著但眼神中略有警惕,亱蓮語氣含有苦惱,補充說:“我愛人養的,他出差了放在我這里,耳提面命要我照顧好。”

    吳泊的注意力被拉回,含笑問:“愛人?是萬家的那個?”

    自打年后,江小魚的事情便在槐城權貴中流傳甚廣,吳泊知曉也不奇怪。

    亱蓮點頭:“沒錯。”

    吳泊笑得真心實意些許:“哎呀,這可真是極好,你們兩家也真是門當戶對了。”他抬手似乎想要摸貓,江小魚的爪子有瞬間的僵硬,反應過來后裝出一副膽大貓的模樣,主動嗅嗅吳泊的手,接著一臉嫌棄地將頭埋進亱蓮的脖子側邊,一副不想理人的模樣。

    吳泊哈哈大笑,亱蓮也微笑說:“這貓認人得很。”

    “認人才好!”吳泊意有所指:“不認主的畜生養了干嘛?”

    亱蓮彎著眼睛沒有附和,吳泊見身后又來了客人,招呼身邊侍者說:“好好招呼亱先生,為他安排最好的觀賞臺。”接著回頭對亱蓮講:“吳叔先失陪一下,待會就來尋你。”

    亱蓮說:“您忙。”

    吳泊上前迎接下一位客人,亱蓮帶著江小魚跟在侍者身后往機構中心走去,兩人沒注意到,遠處有道目光一直注視著他們。

    寺瀟山看見亱蓮時,先是震驚于這人的長相和氣度,他浸染擁有無數俊男美女的娛樂圈半生,從未見過這般美如冠玉的男人。

    第一反應是嫉妒他的外形,聽見人討論他的身份后,又心生巴結之感,再看見他肩頭的黑貓時,腦中卻有什么東西敲了一下。

    寺家爺爺長久侍奉萬千里,所以他自覺與萬柯搖稱得上一聲青梅竹馬。他雖很少接觸萬千里,但通過爺爺零星含糊的詞語,心里也有模糊的概念,知曉萬千里與常人有異。只是萬家權勢非他能比,那些不科學的話他也從未說出口,也自知不能說出口,會招惹麻煩。

    他與蔣風花和萬柯搖關系尚好時,曾多次攀關系賴在萬家的客房居住過,見過萬家有只體型很大的卷毛黑貓,與亱蓮肩頭的那只長得十分相像。

    寺瀟山想起萬柯搖剛認回的兒子江小魚,心中突然有所懷疑……他看向吳泊,抬腳朝對方走去。

    *

    這個機構正中心的那棟建筑,風格很像古羅馬的角斗場。

    侍者領著亱蓮來到看臺的中心位置,隨后彎腰說:“請您稍作休息,我去為您取些酒水。”

    江小魚蹲在亱蓮的肩頭,頂著一眾好奇的視線,真當自己是貓一般在亱蓮的身上爬來爬去。見人看自己,他直白地看過去,發出一聲迷惑的喵音。

    有不少女士忍不住笑,站過來含蓄:“您的貓真可愛,膽子好大,不怕人呢。”

    亱蓮禮貌回應:“社會化訓練做得好。”

    江小魚適時去蹭亱蓮的臉頰,一臉親人模樣。亱蓮略微側頭回吻他的腦袋,一副主寵情深的場景。

    他的這番舉動十足地吸引女性的視線和關注,太招人好感了,一時間,他的身側停了許多的女性。

    有人認出亱蓮,打了討好的心思走過來摟住其中一位女性的腰部對亱蓮笑著說:“亱先生太有魅力了,把我老婆都看呆了。”

    女人紅著臉捶男人胸口,亱蓮彎起眼睛:“是我的貓可愛。”

    江小魚去咬亱蓮的耳朵,感覺自己心里有些生氣,但也說不上來在氣什么。

    亱蓮吃痛,將貓抱進懷里笑著說:“剛夸呢,這就開始不耐煩了。”

    眾人發出善意的笑聲,捧著亱蓮吹了幾句,就聽一聲鑼鼓敲響,吳泊站在角斗場中心,仰起頭,張開雙臂說:“歡迎各位來賓,今日來此的有舊人有新人,大家歡聚一堂觀此盛會,吳某不甚榮幸。”

    文縐縐講了一些話,吳泊話鋒一轉揚起手掌示意亱蓮的方向:“今日來賓中最具分量的一位,讓我們歡迎亱氏的董事長,亱蓮之先生。”

    聚光燈落在亱蓮身上,亱蓮彎起眉眼,舉起手中酒杯,對著下方回禮。

    人群議論四起:“亱氏?是那個亱氏?”

    “是亱蓮之,不會錯,槐城亱家的老四,在外化名叫亱蓮的。”

    “天哪這可真是大人物,吳廳長的背景果然深不可測……”

    吳泊心里得意,不管亱蓮入不入股,他今日在此露面,就可為機構造一波勢了。

    “接下來,容許我為大家介紹一下晚會規則。”吳泊一抬手,看臺上出現不少舉著托盤的侍者,上面放著一本本宣傳冊子。

    江小魚精神一振,爪子扒拉亱蓮的耳朵。亱蓮示意,取了一本翻開帶著小黑貓一起看。

    吳泊給了眾人一些翻閱時間,接著說:“咱們的舊會員已經參與幾次,想必對流程不再陌生,下面讓我為新會員介紹一下情況……”

    吳泊所說的話江小魚無心去聽,他看著宣傳冊上的內容,心里一片冰涼。

    這個機構果然打著犬只行為矯正的幌子,私下從事斗犬賭博。這都不能稱作私下,如此大的規模,引來全國各地的權貴參與,真正的光明正大到令人感到可怕。

    “今日只是個賽前小熱身,大家隨意下注,贏了有獎,輸了不罰。”吳泊笑著高呼,頗具表演欲望地揚手一揮指向右邊,隨著他的動作,一束聚光燈打向虛空處,一只身形高大的卡斯羅被訓犬師牽著走上前來。他再次揮臂指向左側,聚光燈再次打亮,一只羅威納同樣被牽著上前。

    江小魚有些發抖,他盯著場中,在身旁女性的驚呼聲中跳上欄桿,裝作興奮一般在欄桿上來回轉悠。

    亱蓮眉眼帶出微笑的弧度:“小貓頑皮,感興趣呢。”

    有人附和:“不礙事,貓是肉食動物吧,估計被氣氛感染想要捕獵吧哈哈哈。”

    也有人說:“這次的沒意思,兩只普通狗而已,之前有回是高山獒犬和斑鬣狗對咬,那才叫帶勁。”

    江小魚有些焦躁地在欄桿上來回走動,一邊想要找出吳西嶺,一邊將心落在場中,心里帶著點莫名惶然。

    人群紛紛開始下注,在江小魚的提心吊膽中,吳泊笑著來到亱蓮的身邊,比賽正式拉開帷幕。

    一聲尖銳的哨響,兩只兇猛的惡犬在飼養員的鞭笞下沖入了斗獸場中央。它們眼中燃燒著嗜血的火焰,裸露在外的獠牙閃爍著寒光。

    它們的身軀在半空中硬生生地撞在一起,發出沉悶的撞擊聲。緊接著,尖利的牙齒就死死地咬住了對方的皮肉,鮮血頓時噴涌而出,在泥土上綻開一朵朵殷紅的血花。

    它們糾纏在一起,鋒利的爪牙撕扯著血肉,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聲。斷裂的犬齒和碎裂的指甲飛濺到空中,伴隨著它們凄厲的嚎叫聲。

    身上的皮開肉綻沒讓它們退縮,反而愈戰愈勇,勢必要拼出個你死我活。

    這血腥而殘忍的畫面令在場的觀眾們興奮得口喊聲震天,他們興奮地揮舞著拳頭,為這野蠻而殘暴的斗獸而歡呼雀躍。

    而對于那兩只拼死搏斗的犬來說,這不過是它們悲慘命運中微不足道的一個片段罷了。

    江小魚的雙眼噙滿淚水,眼眶因悲傷和憤怒而泛紅。他渾身發抖發出一聲凄厲的貓叫:“別再打了……求求你們,放過它們吧!”他的兩只爪子摳在欄桿上,不尖利的指甲卻在金屬欄桿上留下兩道深深的抓痕。太過用力,那里的皮膚也被硬生生地拉扯開,滲出絲絲血跡。

    怎么能這么殘忍!怎么能歡呼于生命的相殘?!你們是人嗎?這是人能做出來的事情嗎?

    江小魚氣得渾身發抖,幾乎要站立不住。

    亱蓮注意到了他的狀態不對,顧不上吳泊再次邀請他下注,臉上笑意不在,幾步上前將貓抱進懷里,捂住江小魚的眼睛低聲說:“別怕。”

    亱蓮白玉般的面上褪去溫和的面具。吳泊的心里咯噔一下,敏銳察覺出他的不喜,眼珠子一轉帶著些揣摩問:“亱老弟,怎么了?”他接觸過亱家人,完完全全的老錢底蘊,即便冷心冷情,面上也是一派笑意。它們的溫和來源于自身教養,禮貌是他們時時覆面的偽裝,可這時的他卻冷下眼眸,淡淡說:“吳廳長,它們嚇到我的貓了。”

    吳泊心里一驚,臉上的笑意停了一瞬,似乎在思考什么,沒過幾秒,他舉手示意場中暫停。

    訓犬員沒遇見過這種突然暫停的比賽情況,斗犬們也未接觸過,畢竟它們的戰斗一旦開始,至死方休。

    兩只狗的血液和撕裂的肉散落一地,即便被訓犬員控制住也依然齜牙向著對方吼叫,臺上有人發出噓聲:“搞什么啊?怎么不打了?”

    “松開它們!媽的老子就要贏了你給拉開?!”

    看臺上有老會員靠近,問:“吳廳?這是怎么回事?”

    吳泊臉上帶著些歉意,笑瞇瞇說:“抱歉抱歉,亱先生的貓受到了驚訝,這邊只能先暫停比賽。”

    有上頭且不知亱蓮身份的人群開始叫囂:“憑什么停?他那貓算什么東西?”

    亱蓮沒有理會,半斂的眼睫帶著些冷然,只一下下撫摸懷中顫抖不已的小黑貓。

    有懂行的人慌忙去扯那人衣袖,小聲提醒:“你瘋了?那是亱氏的老總!”

    那人還不服氣,漲紅著臉:“亱氏算個屁?”

    旁人吃驚:“……你那公司最大的投資方巨木科技,就是亱氏旗下的啊……”

    叫囂的人聲戛然而止,像只被捏住喉嚨的鴨子,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嗆得是誰,他的臉色驟然一變,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亱……亱總,您別生氣,我……”

    亱蓮非但沒有惱怒,反而彎起眉眼,朝人露出一個風度翩翩的微笑,接著低頭柔聲安慰懷中的江小魚:“不要怕。”

    吳泊半瞇著眼睛,心里有所了然。他雖然心中不喜,可這座大山實在讓人眼饞。他嘴邊抿緊舌頭在口腔中蠕動幾許,再度揚笑開口:“是吳叔不好,讓蓮之的小貓受了驚嚇,我這便讓他們停了。”

    他一擺手,那兩只狗被訓犬師徹底帶下戰場,觀眾發出掃興的聲響,可到底沒人敢再出聲阻止。

    亱蓮彎彎眼睛,拍拍懷中的小貓說:“你瞧,它們不在了,這下不怕了吧?”

    江小魚的身軀止不住地發涼發抖,那場景太過慘烈,他忍不住去想黑旋風究竟受過多大的罪,他想起了自己的小白狗,想起來雙手被夾斷的霸王龍,想起了大力被撕裂的后背……他聽不見人群在說什么,記不起自己的任務是什么,他蜷縮起來,躲避起來,緊閉雙眼。

    可是漸漸的,有沉穩的聲音響起,一下下撫摸著自己的背脊,他告訴他:“沒事了,我在呢。”

    亱蓮的懷抱帶著令人安心的冷香和溫熱,這溫度讓他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有人與他一同面對這世界的殘酷了。那些喧囂和恐懼漸漸消失,江小魚冷靜下來,理智回籠,他記起了自己的任務,做好心理準備,抬起頭咪了一聲。

    吳泊笑了:“喲?好像不怕了嘛?”

    江小魚做出一副懵懂的樣子,趴回亱蓮的肩膀去蹭人的臉頰。

    亱蓮也重新戴上面具,笑著說:“您已讓它們停下,他自是不怕了。”

    兩人唇槍舌劍打著太極互相試探,江小魚突然在人群后方看見了一個身影,他爪子扣緊,咪了一聲:“發現吳西嶺。”

    亱蓮示意,側頭問:“是不是爪子疼?讓你亂跑,你那小爪子都是做了精心美容的,怎么能亂抓呢?”他面上帶著笑意問:“有休息室嗎?將我的貓帶去休息會。”

    吳泊見他似乎還有留下的意味,忙笑著說:“自然有。”他抬手招呼侍者:“帶亱先生的貓去休息,好好安置,吃食都準備好。”

    江小魚蹭蹭亱蓮的耳邊,低聲囑咐:“你小心。”

    他跳進侍者的懷里,跟著人來到一處貴賓休息室。等人出去后,他小心觀察四周,溜出了休息室,找尋吳西嶺的身影。

    第123章 險象環生

    春夜皎潔, 空氣微涼。

    江小魚忍住前爪傷痛,小心避開人群,繞至吳西嶺剛剛消失的方向。

    在角斗場時他的神經過于緊繃, 出來后才察覺出這里的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他聽見人聲:“這兩只狗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不管分沒分出勝負,反正也用不了了, 交給那邊弄死吧。”

    是剛剛的訓犬師,他們的語氣里帶著蔑視生命的殘忍, 仿佛那兩只狗不是活生生的兩條命, 只是兩個沒有靈魂的工具。

    江小魚抑制住內心憤怒,幾番深呼吸才能恢復冷靜思考:不要沖動,還沒有抓住這些人犯法的證據, 不能沖動!

    他的眼中火種欲燃,躡手躡腳地跟上訓犬師的步伐, 來到一處倉庫般的地底。

    這里關卡嚴密, 四處都有監控,江小魚不敢貿然闖入,探查出監控死角,他耐心等待訓犬師出去, 這才小步快跑從門縫中溜了進去。

    他抬起頭,嗅嗅空氣中的氣味,試圖分辨出方位。可犬只的血腥味太重,他完全找不出人在哪邊。正苦惱之際, 他聽見身后有聲響起:“你的膽子可真大啊江警官,小小的身軀,這樣就敢追出來?”

    江小魚的心跳驀地漏了一拍, 渾身的血液仿佛停止流動,他緩緩轉身, 見吳西嶺雙手抱胸,靠墻立著。

    “你能認出我。”他喵了一聲,說的是對方知道他的貓形。

    吳西嶺笑笑,腳后跟在地面上點了兩下:“那是自然,就憑你這比明星還要帥氣的臉龐,見了一面就不會忘記。”他說得是他的人身。

    江小魚見他能聽得懂自己說話,心中有了思量,警惕問:“你是犬形變形人?”

    吳西嶺的腳后跟抵著地搖晃兩下,大大方方承認:“沒錯。”

    “黃鸝和你是什么關系?”江小魚后退兩步,拉開距離。這人與第一次相見時的氣質相差太大,讓他徒生危險之感。

    吳西嶺略微歪頭,似乎有些詫異:“你倒是很敏銳,與黃鸝說得純良傻氣有些區別……”他雙手抱胸,兩根手指輕點胳膊,頗有些閑然自得的模樣:“黃鸝是我同母異父的姐姐,當然,黃鷺也是。”

    江小魚又問:“你的父親是吳泊?”

    吳西嶺笑出聲:“你可以這么理解。”見小黑貓的目光炯炯有神,他補充道:“丁志滿將自己的糟糠之妻送給了吳泊糟蹋,所以有了我。”明明是如此悲慘的事,他的語氣卻很輕松:“是不是很可笑?那般懦弱的女人,生下的子女卻一個比一個狠。”

    江小魚的耳朵帶著點沮喪的下撇,壓下心中的一絲難過,再問:“投毒案是你支使人做的?你是不是又聯系上了黃鸝直播群里的那些人?”

    吳西嶺看著江小魚的反應,有些感嘆世上居然真的有共情力如此強的人,竟然僅僅只從一句話中,就開始憐憫那個女人。他的目光里有些興味:“是我,你很聰明。”

    “你的目的是什么?”江小魚的耳朵聽見了細微的聲音,對于危險的超強感知讓他渾身的毛發開始不自覺地炸起。他不動聲色地繼續后退,拉開和吳西嶺的距離再問:“你想做什么?”

    吳西嶺的腳后跟一抵墻角,站直了身體。他沒有靠近,而是岔開腿蹲下身,兩手扶著膝蓋笑瞇瞇地看著小黑貓問:“江警官,你那么聰明,你猜猜呢?”

    有細微的腳掌摩擦地面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如針落進寂靜,江小魚的耳朵猛地豎起,朝著聲音的方向轉動,全身的肌肉也隨之緊繃。

    黑暗中,有水滴落的聲音。黏膩的,緩慢的,一滴,一滴,掉落在地。

    “你……想將我引過來。”江小魚一步一步往后退,直至縮進墻角再無可退。

    吳西嶺打了一個響指,兩眼亮得出奇:“Bingo!誰說你是吊車尾?你這不是很聰明嘛?然后呢?將你引過來干什么?”

    江小魚的心臟跳動劇烈,莫名的毛骨悚然感讓他的聲音開始發抖:“你恨吳泊,想讓我過來調查吳泊,你想讓警方查清吳泊的犯罪真相,將他繩之以法。”

    吳西嶺面容鼓勵:“嘛,你說對了一半。”他蹲在原地沒有靠近的意思,揪著自己鬢角的發絲笑容詭異:“我確實恨我的父親,也的確想讓他死,只不過……他所犯的罪充其量也只是無期。那可不行啊~我不僅要他身敗名裂,我還要他死無葬生之地!”

    他收了笑,臉色可怖:“我和我的姐姐們計劃太久,可她倆到底不成氣候。雌性斑鬣狗那般兇狠又能如何?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優柔寡斷,竟然對你心生好感?哈哈哈,覺得可以指望你?簡直笑話!”

    他臉上的笑容消失,喉間隱約發出屬于斑鬣狗的呼哨聲:“不過她倆說得也對,確實可以借你的力。萬千里的孫子,亱蓮之的未來伴侶,你說……你如果死在這里,他們兩家會放過吳泊嗎?”

    腳步聲愈來愈近,難以名狀的壓迫感像網般將江小魚籠起。他的瞳孔收縮成細線,背部拱起,圓短的尾巴豎立,末端止不住地顫抖。

    兩只斗犬自黑暗中出現,身形高大肌肉虬結,面部遍滿因搏斗而留下的疤痕。伴隨著它們唇邊涎水的滴落,江小魚猛地咽下口水,拔腳就往倉庫門邊跑去。

    隨著一聲清脆的機械滴音響起,大門轟然砸下,將倉庫死死封閉。有腥風自身后襲來,江小魚心中大駭,拼著本能往前一躍,強忍住爪下疼痛快步爬上一摞紙箱的高處。

    吳西嶺的雙眼在燈光暗處發出屬于獵食者的綠光,他不靠近,就那般閑庭信步地看著兩只狗繞著紙箱狠撲,悠悠道:“江警官,你死了就可以懲治壞人了,這難道不是你一直想要的正義嗎?你死了,就可以引來高層的調查,這樣的話這些狗也都能獲救了,這難道不是變相的保護弱小嗎?”

    江小魚的心砰砰直跳,在斗犬的咆哮聲中他跳至另一處紙箱。就在他跳過的瞬間,原先的紙箱被犬撲倒,有一只犬瘋狂撕咬著箱內的訓練儀器,另一只犬對著江小魚如今所處的位置再次襲來。

    “你放屁!”江小魚大喵一聲斥他,又對斗犬們喊道:“冷靜!我不是你們的對手也不是你們的獵物!我可以聽懂你們講話,冷靜下來!”

    他想通過言語安撫狂躁的獵犬,可它們像是被藥物控制住了,對待江小魚的呼喚完全沒有反應。

    他幾番跳躍,直到倉庫中再如可供他躲避的雜物。

    江小魚喘著粗氣,閃身避開又一次的飛撲,平穩落地。

    隨著吳西嶺的指示,兩只斗犬開始朝江小魚逼近,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地將江小魚夾在其中。它們的口中發出低沉的咆哮,呼吸中有腥臭氣直撲江小魚的面門。

    江小魚深吸一口氣,大腦在此刻高速運轉。兩只斗犬朝他齊齊撲來的一瞬間,他猛地向上一躍。

    腎上腺素地飆升讓他跳躍至從未有過的高度,在空中滯留的幾息間,那兩只斗犬狠狠地撞在了一起。它們似乎把對方當成了敵人,開始瘋狂地互相撕咬起來,空氣中充滿著野獸般的嘶吼和腥臭的血氣。

    江小魚顧不得爪上的痛苦和肺部撕裂般的痛感,趁著空檔,迅速跳躍至一個相對安全的角落。

    那兩只狗斗做一團,江小魚大喘幾口氣,轉身面對吳西嶺,眸中火種愈燒愈烈:“以暴制暴,以惡制惡,這不是正義,這只是你為自己罪惡尋找的借口!黃鸝也好黃鷺也罷,你們打著保護和復仇的幌子,傷害無辜而已!不要想道德綁架我!我心中有自己的正義!”

    吳西嶺像是聽到了可笑的東西,抱著腹部笑得直不起來身。

    江小魚的精神高度緊繃,他瞅到了一處通風口,正當他打算溜之大吉時,吳西嶺停了笑。

    “你的嘴皮子很利索。”他擦擦眼角的淚水:“只可惜啊……”

    隨著他的話語,江小魚被地上升起的透明裝置罩住。

    “一開始也沒打算讓你死在狗嘴下,畢竟那估計留不了全尸,又怎么能夠讓你的家人看見?”吳西嶺手上拿著一個遙控器:“還是用毒氣吧?尸身完整一些呢。放心,毒氣會抑制你變身的能力,你會用貓身死去的,也算我做善事了~”

    噴氣裝置發出一聲滴音,蓄勢待發將要啟動,江小魚使勁砸著玻璃,可一只貓的力量根本無濟于事。

    *

    亱蓮支著臉側,雙腿交疊斜靠著座椅,狀似在聽吳泊講話,實則目光一直看著腕間的機械手表。

    那是一個智能裝置,可以接收到江小魚脖間領結里的定位信號。小綠點在表盤轉動,隨后停在一處許久。

    亱蓮心想大概是小家伙發現目標了,正在觀察吧。可隨著綠點的不住跳動,代表著江小魚的心跳也愈發劇烈。亱蓮察覺不對,再也聽不下去了,他驟然起身,面上習慣性地戴著溫和冷靜的面具:“吳叔,我去趟洗手間。”

    吳泊說:“好,我讓人領著你。”

    “不必。”亱蓮彎起眼睛,轉身直走。

    吳泊擔心讓人跟著會讓亱蓮心生被監視的不快,恰巧這時有個明星走了過來,他便將注意力從亱蓮身上拉了回來。

    出了斗獸場,亱蓮再也掩不住心里焦急,跟著表盤的指示大步飛奔起來。

    表盤中屬于江小魚的心跳傳遞愈發劇烈,亱蓮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飛速趕至信號所在位置,倉庫大門緊閉,亱蓮顧不上被人發現,尋準高處的一處通風窗口,一拳砸了上去。

    一拳未破,又是一拳。

    鮮血自拳間涌出,亱蓮瞳中的金色燦如烈日。再次重重一拳,玻璃伴隨鮮血破裂開來。

    吳西嶺吃驚于這人力量的強悍,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見一道身影從窗中躍進屋里。

    亱蓮屈腿下落,原先板正的發絲凌亂,鮮血順著指尖滴落在地:“螻蟻而已,你竟想傷他。”

    他的氣勢太甚,眼中的殺意駭人,讓吳西嶺的呼吸停滯一瞬。

    “亱蓮!”江小魚捶著玻璃,神情焦急地指著頭頂上的噴氣裝置。

    亱蓮瞬間知曉,盯準吳西嶺手中的遙控器,朝他發起猛攻。

    拳腳相撞,吳西嶺根本不料這人的力量會如此強大。幾招之下便落了下風,被一拳砸倒在地,手中的遙控器也應聲摔落。

    亱蓮見狀就要去搶,卻敏銳察覺出危險側身閃避一躲。

    吳西嶺化作斑鬣狗,喉間發出嘶吼朝著亱蓮再次飛撲。

    可即便是變身后的吳西嶺,也依然不是亱蓮的對手。在一個巧妙的閃避之后,亱蓮抓住機會,一腳踹在了斑鬣狗的胸口。

    吳西嶺發出一聲哀嚎,身軀如斷線的風箏般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墻上,掙扎幾下,失去動靜。

    亱蓮沒有去管倒地不起的吳西嶺,而是立刻沖到玻璃囚籠前。他手指飛快地按動著遙控器,很快就找到了打開機關的方法。

    “咔嚓”一聲,玻璃門應聲而開。

    江小魚踉蹌著沖出囚籠,狠狠撲進亱蓮的懷里。

    亱蓮的心臟止不住地急跳,巨大的恐慌感經久不消,他瘋狂親吻著小黑貓的耳朵和臉側,聲音因后怕而痛苦顫抖:“你嚇死我了!”

    江小魚的眼角被淚水染濕,他說不出話來,無法形容自己面臨死亡時的恐懼。

    害怕再也看不見兩個爸爸,害怕再也看不見爺爺奶奶,害怕再也無法和院中的貓狗嬉戲,害怕再也見不到亱蓮。

    他趴在亱蓮的胸膛里嚎啕大哭,爪子痛極了,心害怕極了。

    亱蓮又何嘗不怕?他半膝跪地,眼角有著失態的淚水。

    “沒事了,沒事了,我來救你了。”

    小黑貓哭得哽咽,許久后才在亱蓮顫抖地安撫里平靜下來。

    亱蓮小心兜著他的屁股站直身體,舉目四望,發現那只斑鬣狗已不見蹤影。

    “他跑了。”江小魚嗓子還啞。

    “沒關系。”亱蓮的心跳恢復平緩,語氣冷靜下來,眸中結出一層寒霜:“我會抓到他的。”

    他仰起頭,閉上雙眼,抬起那只鮮血淋漓的手掌,將額邊散落的碎發盡數捋至腦后。

    鮮紅的血液順著他的指縫蜿蜒而下,在他白皙的臉側劃出幾抹妖異的痕跡。那抹艷麗的紅色與他冷峻的面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野性。

    江小魚吸著鼻頭,用腦袋去給他擦拭臉上的血跡:“疼不疼啊?”他的嗓音里帶著哽咽和自責:“我是笨蛋,這怎么可能不疼?”

    亱蓮輕笑,再次親吻江小魚沾著血水的臉側:“你不是笨蛋,你是我的寶貝。”

    待江小魚徹底平靜下來后,他開始擔憂怎么收拾現場。

    “怎么辦……埋伏失敗了……”

    亱蓮撕開襯衫一角裹住掌心,安慰道:“無礙,已經知道這個機構從事非法經營,剩下的無非是確切證據而已。吳泊已經露出了狐貍尾巴,何懼揪不出他整個身形?”

    江小魚想想也是,即便吳泊發現他們來勢不對,他也不敢貿然對亱蓮動手。

    小黑貓松了口氣,在倉庫中探查起來。

    “我之前四處躲避時就發現,這里應該也是吳西嶺的辦公地,可能會有一些線索……”江小魚爪間疼得麻痹,已經感覺不到痛了。他四處扒拉著尋找線索,突然注意到了辦公桌上擺放的一張照片。

    他盯著照片里的一行人,涼意自腳涌至頭頂。

    “怎么了?”亱蓮詢問,拿起相框看了一眼:“吳泊、沈齊和沈挈、楊菓、怎么還有陸風煙?”

    照片中十幾人,光是亱蓮認識的就有這些。江小魚喉間拔干,念出自己認識的幾人:“蔣飛、丁志滿、還有寺瀟山……”

    過往案件中的好些嫌疑人,竟然都出現在了同一張照片里。

    第124章 Lin

    如此大的動靜怎會不驚動機構里的守衛?

    容不得江小魚多加思考, 他指揮著亱蓮將照片取出來,又翻出個筆記一樣的小冊子裝進亱蓮西服的內口袋,這才重新縮回亱蓮懷中, 裝出一副顫抖受驚的樣子。

    也算不得裝,畢竟冷靜下來后爪中劇痛涌上, 他實實在在地疼了。

    亱蓮盯著他爪縫中的絲絲血跡,眼里心疼不已。小黑貓也注意到了亱蓮被襯衫衣角包裹著的鮮血淋漓的手掌, 眼眶周圍的毛發本就哭濡了, 如今又有要濕的架勢。

    亱蓮低聲安慰幾句,用無礙的那只手將他兜住,面對從四面八方涌入的守衛。

    即便身形略有狼狽, 他也依然風度翩翩,就那么立在那里, 淡淡看吳泊問他:“亱老弟, 這是怎么回事?”

    吳泊已從寺瀟山的口中察覺出了些許異常,他的目光下移,落在亱蓮懷中的黑貓上,笑著問:“你這貓怎會在此?”

    雖然知曉小家伙瑟瑟發抖的模樣是裝出來了, 可亱蓮仍舊難忍心中暴虐的情緒,反問道:“你問我?”

    這人一慣溫和的面具上此時是不加遮掩的冷冽,吳泊竟有些不太習慣,臉上的笑意頃刻一僵。

    這時有守衛湊到他的耳朵, 小聲與他說了什么。

    亱蓮冷言:“雖說我這貓頑皮,可你的員工竟敢放狗傷他?要不是我感知不對過來營救,你要怎么賠我?”

    吳泊瞬間知曉吳西嶺在打什么主意, 他已從寺瀟山的口中隱約猜出亱蓮懷中的這貓便是萬家的孩子,也是一個小警察。但不管亱蓮帶著警察進來是為了什么, 只要萬千里的孫子在自己的場地里出事,他定難逃其咎。他心里發狠,面上卻帶笑,一副告罪模樣低頭說:“這真不好意思,我這兒的員工差點傷了你和你的貓,我已讓人去追,定會給你一個交待的。”

    媳婦貓這倒打一耙的本事看得江小魚瞠目結舌,反應過來后把毛臉貼人胸膛上,夾著嗓子可憐兮兮地喵了一聲,示意自己很害怕。

    亱蓮端起受傷的手撫著貓,就那么靜默站在那里。

    初春涼夜中,氣氛沉到吳泊的臉上開始冒汗。

    大概多了一分多鐘,眼見吳泊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亱蓮這才微微一笑,給了彼此臺階下:“那便麻煩吳叔了。”

    “應該的,應該的。”吳泊咬碎了牙齒往肚子里咽,有些后悔招了這么一尊大佛進來。

    官場上盤根錯節那么些事兒,他想著這么大的利益市場,能再拉個保護傘下場何樂而不為?卻不知這傘早就有了主人,早已給別人撐上了!

    吳泊看著亱蓮的轎車緩緩駛出視線,眼底冷若冰霜:“掘地三尺,也要把那畜生給我找出來!”

    一出機構大門,亱蓮便指揮司機:“去醫院。”

    江小魚先被處理完傷口,趴在病床上翻著照片背后的線索和上級打報告:“吳西嶺的辦公室里有線索,他留下了下一次的賭會時間。”

    金戈追問:“什么時候?”

    “3月3日。”

    金戈看了眼日歷:“那就在兩個星期后。洛阿布那邊也取得了進展,過兩天便會通過訓犬師的身份埋伏進去,屆時我們再做部署。”

    江小魚的爪子被裹得跟粽子似的,依次點過照片上的面孔,問:“師父,吳泊應該已經知曉警方在查他了,那這賭會,他還會繼續開嗎?”

    金戈的聲音聽起來帶著莫名的篤定與冰冷:“當然會,他這人自大且藐視法紀,哪怕是最后一場,他也定會開下去。況且今晚的前會他既已召開,為了安撫胃口大開躍躍越試的觀眾,下一場的賭會他也勢必要按時舉行。”

    吳泊如今就是即將被架在火爐上烘烤的羊。不開,他會被等待開席的觀眾活吃,開了,他會被架上法律炙烤。

    可法律是他蔑視已久的東西,比起那不要人命的、不溫不火的法律判決,他肯定要更在乎觀眾一些。所以這場賭會,他為了維持信譽,一定會依期舉辦。

    江小魚將爪子停在照片中一人的頭頂,語氣里帶著自己都不知的低沉:“你很了解他。”

    金戈靜了一下,隨后笑著說:“廢話,他可是警界大人物,師父也和他打過許久年的交道。”

    閑聊一般,江小魚問:“師父,你女兒叫什么來著?”

    “金鈴啊,你那貓腦子也摔了啊?墓碑不是都見了幾次了?”

    “是金鈴還是金林啊?”

    金戈像是沒意識到問題所在:“什么金林金林的?你腦子真摔到啦?又變成不認人的小癡呆了?”

    江小魚沉默,竟沒理會他的挑刺。

    金戈說:“行了,今晚辛苦你了。目前事實明晰,剩下的就是找尋證據,你受傷了就好好休息,等局里接下來的部署吧。”

    電話匆匆掛斷,江小魚不知在想什么。亱蓮手上纏著紗布,坐在他的身旁問:“怎么如此低落?”

    江小魚勉強咧開嘴笑了一聲,同樣裹著紗布不怎么利索的前肢往亱蓮腿上一倒:“貓想回家了。”

    *

    今夜的突發狀況太多,等到車子停在江小魚的家門口時,時間已近凌晨一點。

    兩位父親一直沒睡,站在院門前朝著遠處張望。見車停了,葉青徐松了口氣和萬柯搖對視一眼,笑著上前準備接貓:“電話也打不通,不是說只是參加個普通宴會嗎?怎么會弄得這么晚?”

    案情都是保密的,即便是家人也不知曉。

    亱蓮抱著貓下車,臉上帶著歉意:“手機落在家中,又出了點事,耽誤久了些。”

    萬柯搖注意到了亱蓮受傷的手和江小魚包裹嚴密的前爪,臉色不好,直覺不對。

    葉青徐倒沒想那么多,將貓抱進懷里語氣心疼問:“怎么搞得?”

    江小魚自和金戈通了電話后就心情低落,此刻落進爸爸溫暖的懷抱里,不知怎的就眼睛發酸,將臉埋進葉青徐的頸間,說不出話來。

    “寶寶?”葉青徐有些慌地摸摸小貓的身子,捏著他的后頸皮將他的臉抬起來,才發現毛臉上滿是淚水。

    “是不是爪子疼啊?”葉青徐被他默默流淚的模樣弄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心里發疼,眼眶也開始泛紅。

    萬柯搖攬住葉青徐的腰肢,低聲安慰道:“帶孩子先進去睡吧,我馬上就來。”

    葉青徐也顧不得和亱蓮打招呼,點點頭抱著貓進了院子。

    只剩兩人,萬柯搖冷然問:“什么情況?”

    亱蓮眼睫低垂,沒在意萬柯搖的態度:“今夜是出去辦案。”

    什么案子能讓警方要求亱蓮這樣的背景幫忙?萬柯搖縱橫商場多年,到底不是吃素長大的,頃刻間明白這不是一般的案子。

    他不在乎案情,只在乎小孩的情況,揪著亱蓮的衣領將人壓在車旁,咬牙問:“他的手是被誰傷的?又怎么哭得這么傷心?”

    亱蓮只簡單和他說了前半句的情況,后面的事他心中有所猜測,卻不能提:“有些受了驚嚇,您照顧好他。”

    這還用他說?萬柯搖磨牙,松開亱蓮的衣領說:“行了,你滾吧。”

    *

    葉青徐抱著江小魚回到房間,太晚了也不好洗澡,小心給貓擦拭干凈,柔聲問:“爪子還疼不疼?”

    江小魚吸吸鼻子,沒什么精神地搖搖頭。

    葉青徐沒逼問,低頭吻吻小貓的爪子,低聲安慰:“那我們睡覺好不好?有什么事都睡醒了說?”

    江小魚不說話,葉青徐給他拉過小被子蓋上,起身準備關燈。

    剛一站直身體,就被貓爪子拉住,語氣顫抖:“爸爸……”

    葉青徐趕忙將他抱在懷里哄:“怎么了?”

    “不要丟下貓一個……”

    葉青徐被他說得心都要碎了,眼角的淚水怎么都止不住:“爸爸不走,爸爸就在這呢,爸爸帶著我們小魚哪兒都不去。”

    萬柯搖趕回來看見這一幕,高大的身軀顫抖一瞬,腳步都差點不穩。

    “大爸也在呢,咱們一起睡。”

    兩個人抱著貓回到自己的房里,把枕頭拼在一起將小貓放在中間。

    或許是精神實在困倦,江小魚默默哽了沒多久就睡過去了。

    葉青徐拍著小黑貓的身子,滿臉擔憂地和萬柯搖對視一眼。

    萬柯搖低聲勸慰:“沒事,估計是工作上受委屈了,我明天托人問問。”

    葉青徐點點頭,將被子拉起來,把小貓的肚子蓋住。

    江小魚做了個夢,夢見他還在福利院的時候。

    有一天,金戈拎了兩袋子零食過來看他,笑著說:“明天我要帶你師娘她們去山莊里野炊,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

    他那時內向沉默,怎么會去打擾別人一家相處?便搖頭拒絕了。

    金戈也沒勉強,揉揉小孩的頭說:“那再過幾個月,等到你生日了,我接你出來見見金鈴,她和你一樣呢,只不過她出生時就是那樣了。”

    江小魚那時候太小,內心也封閉,那段總體黑暗的記憶被他鎖在腦海深處,他也沒能去深想金戈的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后來,他沒能等到見金鈴,因為等金戈再次出現在福利院時,金鈴已經死了。

    沒過多久,師娘也死了。金戈沒說過,但報紙上報道過,江小魚聽人議論過。

    一個女人跳樓自殺了。

    那段過往對江小魚來說,實在是模糊且痛苦的,等到記憶再次清晰些的年紀,金戈已經變成了如今這番模樣。

    大大咧咧的,邋里邋遢的,一天有二十四個小時,恨不得二十五個小時都待在警局里。

    他是完完全全的江南人,標標準準的前后鼻音不分,Ling還是Lin,他是真的分不清楚的。

    江小魚睜開眼,窗外陽光大好,刺得人要落淚。

    第125章 寺瀟山下線

    今年的春天暖得格外早, 院中的玉蘭開始發芽,米粒大的花苞墜在枝頭上。

    江小魚躺在樹下的秋千里,看似懶洋洋的, 實則,也的確沒在思考。

    葉青徐和萬柯搖蹲在他的不遠處休整花壇。

    葉青徐偶爾抬頭看過去, 神色里難掩擔憂。父子連心,即便小貓早晨起床時一副沒事的樣子, 葉青徐也本能察覺到了他的心情不好。

    萬柯搖依著葉青徐的吩咐將月季花苗從盆里小心移出, 眉眼沒抬直接安慰:“放心吧,我搖了人過來。”

    葉青徐接過他手里的花苗,略微休整枝丫準備地栽, 聞言問:“誰?”

    話音沒落,就聽院口有人按鈴。

    葉青徐起身拍手去開門, 蔣風花提著籃子里的萬千里, 笑著與他打招呼:“早啊,媽媽又來打擾你們了。”

    過完年后,蔣風花自稱母親愈發熟稔,葉青徐仍舊不太習慣, 含糊應了招呼:“您也早。怎么不提前說一聲?我再去買些菜回來。”

    蔣風花環顧一眼便瞧見了樹下的小黑貓,臉上帶著真切的笑說:“這么客氣做什么?我吃什么都一樣的呀,不用特別招呼。你等會兒,我和小魚講講話, 再與你一起出門買菜。”

    她拎著老貓走到樹下,脫了手套去摸江小魚的身子:“哎喲,我們乖乖這是在做什么的呀?”

    江小魚來了些精神, 睜開眼睛蹭蹭她的手:“奶奶。”

    “哎~”蔣風花心里軟軟地應了,又心疼摸著他裹著紗布的前肢:“這是怎么搞得呀?是不是你大爸爸沒輕沒重搞的?奶奶就知道他不靠譜的呀, 他哪里會帶小貓崽的呀他?!”

    江小魚抿著嘴笑,剛想說不是的,就聽萬柯搖大聲嗯了一聲:“對,他大爸多不靠譜啊?多壞啊?什么都是他大爸搞的!”

    他講話抑揚頓挫怪得很,惹得江小魚咧著毛嘴笑,鬼使神差地陷害人:“就是大爸爸。”

    蔣風花聽了嗔怪一聲,舉手就要去打萬柯搖,萬柯搖抬手擋著大喊冤枉。兩個大人如此作態,無非是想逗孩子開心,江小魚忘了片刻煩惱,嘿嘿笑了兩聲,低頭喊萬千里:“爺爺,你吃過了嗎?”

    老貓兩腳站在籃子里,兩爪搭在秋千邊,直起身想要跳到江小魚的身旁。

    葉青徐見小貓笑了,心下松了口氣,哪里敢讓萬千里這么大的動作,忙過去說:“我抱著您吧。”

    萬千里嗯了一聲,蜷進秋千里,將小貓攬在懷中給他舔舐毛發:“乖崽,和爺爺說,是不是被欺負了?”

    江小魚鼻子泛酸,扁著嘴搖頭。

    卷毛老貓說:“有事要告訴家長,什么事爺爺都能替你解決。”哪怕是拼了半生清譽和一身老命。

    江小魚有些鉆牛角尖,在昨夜開始猜測金戈便是Lin時,他的心中徒然生出一股將要被拋棄之感。

    他與金戈相識多年,雖說過程中有過齟齬,可毋庸置疑,他們是沒有血緣關系的親人。

    他考警校,他做警察,目的是為了保護流浪動物這并不作假,可很大程度上,也是由于金戈。

    金戈是個很優秀的警察,無人可否認這點。他破案無數,年紀輕輕便任處長,他救過自己,在大學沒畢業時就想過要收養自己,只是他當時的年紀和社會身份均不允許領養,只得作罷。

    那段日子里他也曾笑嘻嘻地講過:“對于變形人的新規定出來了,不需要什么年齡限制,只要成家就行。我和華月明結婚了,我可以領養小孩了,等小鈴出生,我就將你領回去。”

    他曾是個滿腔熱血的正義警察,是江小魚懵懂時的榜樣。所以江小魚有些無法接受和相信,那個人會在泥潭之中,做出同流合污的事情。

    萬千里見小貓一直沉默不語,將他往懷中又摟了摟,閉上眼睛說:“不管發生什么,家人一直都在。你不是一個人,一只貓了,你永遠有退路,也永遠有后盾。”

    樹梢上的花芽明明只有一丁點大,卻已有想要開放的勢頭。

    江小魚終是忍不住,將腦袋埋進老貓的懷里久久都未出來。

    蔣風花帶著萬千里有多住幾日的意思,葉青徐給他們收拾著房間,要出門時那母子倆也沒讓葉青徐跟著,萬柯搖說買菜而已,去那么多人干嘛?

    卷毛老貓在秋千上睡熟了,江小魚想要下去看書,便弱弱咪了一聲:“爸爸,貓要下去。”

    葉青徐直起身,抬起手腕擦擦額角的汗,脫去手上的園藝手套說:“等會,爸爸給你鋪個窩。”

    秋千下有一石桌,上有一暖絨絨的貓窩。江小魚團進去,開始翻看吳西嶺的筆記。

    他存了一些心思,并沒有將東西第一時間交上去,打算先自己探查一番再說。

    裹著紗布的爪子翻紙不太方便,江小魚弄得艱難,看見筆記上寫:雌性斑鬣狗通常比雄性更大更強壯,具有明顯的體重和體型優勢,可惜黃鷺是個空有蠻力卻沒腦子的蠢貨,倒是廢物黃鸝,有些難搞……

    筆記中的零星片語可以看出,吳西嶺對于這兩個姐姐有著嫉恨。恨那個女人拋棄自己,只帶著黃鸝和黃鷺遠走高飛。

    “婦人之仁,終究成不了大氣!殺了丁志滿就覺得滿足了?不敢動吳泊?那我便逼著你們動手!”

    黃鸝后期綁架江小魚和蔣風花一事或許有著吳西嶺的推動,可逝者已逝,再多的內情都已不要緊了。

    他接著往下翻,想在里面找尋Lin的線索。

    “黃鸝說警方內部有個代號叫Lin的人幫了她,這個Lin……是誰?”

    接下來的字跡模糊教人實在看不懂,一連翻了好多頁,見吳西嶺下了自己的結論:“我懷疑Lin便是現在的辦案處處長金戈,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能否合作?他想做什么?”

    “無法合作,但我們目的一致。”目的兩個字被大大圈出,后面的記錄大多是他的一些實驗數據,最后的一章寫著一個日期。

    “官官相護,正義不得伸張,3月3日,在最后一次賭會中,若警方不能將吳泊繩之于法昭然于眾,我將親自動手,哪怕只能取他性命!”

    吳西嶺伺機良久,所求的并不是要吳泊簡單死去,而是要他身敗名裂,所作所為昭見天理。

    看來吳泊犯下的罪孽并不止組織賭博和非法盈利這些,還有著更大的罪惡埋藏其中。吳西嶺說Lin和他的目標一致,那便是說……金戈也要將吳泊所犯的罪孽揭開,那會是什么?

    聯想起金戈性情大變的時間節點,江小魚不禁開始懷疑,吳泊與師娘和金鈴的死是否有關。

    他想直白問金戈,卻又擔心不僅不能得到解答,反而還會引起對方的警惕。他回想起在周旭的案件中,金戈當時大致說著:“沈挈他們那種富家子弟,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還有金戈剛開始時對待亱蓮的態度,也大有這些權貴沒一個好東西的意思。如今細思起來,那不是普通人對于上層階級的偏見,更像是一個受過傷害的人對于那種階層的抵觸和不信任。

    “陸風煙在其中又扮演了怎么樣的戲份?”

    年前爺爺派來的人還未將陸風煙的調查資料發給自己,江小魚的一張黑毛臉愁到不能再愁,“這張照片里涉及幾個高官,幾個商賈,甚至還有明星……”

    他自言自語思索,忍不住就想嘬爪,可爪子被包裹住了,他便不自覺地開始咬紗布。

    葉青徐移栽完一株月季,抬頭恰巧看見,好氣又好笑地過來說:“壞習慣!不要嘬爪了,等爸爸給你拿東西。”

    江小魚訕訕停了動作,這才發現紗布都被他咬開了一個口。他還想問葉青徐要弄什么,就見對方拿著一個奶嘴一樣的東西回來了。

    葉青徐干凈利落地掰開小貓的嘴巴,噗的一聲將安撫奶嘴塞進江小魚的口中。

    江小魚神情茫然,含著奶嘴耳朵一抖,滿臉懵懵:“ ⊙.⊙”?

    他動動口,下意識地嘬了一下,然后……嘬上癮了。

    葉青徐忍笑,拍拍手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樣,打算再嘗試一下網友推薦的什么貓薄荷糖果,勢必要將小貓嘬爪的壞習慣徹底改掉!

    *

    萬柯搖帶著蔣風花來到萬氏寰宇的大樓,蹙著眉頭,再三和蔣風花確定道:“你確定要親自出鏡?”

    蔣風花嫌他啰嗦:“有什么不確定的?這事兒我不來誰來?”

    萬柯搖嘆了口氣:“萬氏可以把握輿論走向,可你仍會被罵的。”

    “罵就罵,我又不在乎那些人。”蔣風花說得無畏,“只要小孩和青徐能獲得安慰就行了,旁的有什么要緊?”

    見勸不動,萬柯搖再次嘆氣。

    一個小時后,一則視頻刷爆網絡和社交平臺,迅速沖上榜一熱搜,短短幾分鐘里,視頻的播放量就達到了數十萬。

    視頻中,華發如霜的蔣風花女士神情莊重,舉止優雅得體。她面對鏡頭,緩緩開口:

    “大家好,我是蔣風花。

    我要舉報寺瀟山此人違法亂紀。

    我掌握了確鑿的證據,證明寺瀟山長期偷稅漏稅,數額巨大;早年間他偷盜我的財物,更是偷竊我的孩子,更有甚者,他惡意炒作陷害詆毀同行,擾亂演藝圈的正常秩序。

    作為一名受害者,我深感憤慨。

    我已經向公安機關、稅務部門、影視總局等相關單位提交了詳細的證據材料。我希望有關部門能夠盡快立案調查,嚴懲不貸,以儆效尤,凈化社會風氣。”

    憑借萬家的背景,蔣風花根本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只要一通電話,一劑命令,誰敢不去查寺瀟山?

    可查歸查,很多事情的處理是不會被公之于眾的。

    就連楊菓殺人的事情為了顧忌社會影響力都至今未宣,萬氏寰宇對外也只說是楊菓的身體不好,永久退出演藝圈。

    蔣風花這般做,將自己暴露在公眾視野之中,被寺瀟山的無數粉絲謾罵,被輿論聲討,無非是想給葉青徐一個交待罷了。

    要人死不難,可要人死得身敗名裂,那就要公之于眾了。

    寺瀟山一覺睡醒,天都塌了。

    視頻中的蔣風花有多無畏,寺瀟山恨得就有多牙癢。憤怒沖頭的他甚至來不及思考,直接發了條社交動態罵了回去:我敬你是長輩,多番忍讓你對我的打壓,你卻誣陷我?!我什么時候偷了你的孩子?

    他對其他罪責避而不談,卻盯著偷孩子這事大喊冤枉,畢竟在他的意識中,他是真的不清楚李壽海做了什么。他只是要求對方幫自己而已,至于怎么幫?做了什么?那關他什么事?!

    粉絲也聞風而動,盯著蔣風花,從她的各個方面從頭噴到尾,言辭難聽至極。

    蔣風花說著不要緊,可她到底是一輩子要頭要臉的人物,眼眶都泛紅了,只一昧地低頭看小貓的照片安慰自己。

    與此同時的寺瀟山卻是方寸大亂,將蔣風花罵了一通后他氣是爽了,可后怕一股股涌上心頭,冷汗冒出根本不能停歇。

    蔣風花是什么背景?他敢這個樣子罵?

    寺瀟山頭發凌亂咬著指甲,顯然已有崩潰的架勢。他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給吳泊打電話求救:“吳廳,你救救我,我可是你的忠實會員啊,你不能見死不救!”

    吳泊自身難顧哪里有功夫理他?警方已經注意到他了,只不過他的上頭還牽著大佬,哪怕被捉,他最多也就是坐牢而已,這個不需擔心。

    可能賺就賺,他有恃無恐,早已計劃好了下一次賭局,打算賺了最后一筆就逃之夭夭,登上出國的貨輪。

    這計劃當然不能被寺瀟山這種小跳蚤影響。

    “小寺啊,你冷靜點。事情都這樣了,要不你就早早自首嘛,你們娛樂圈里不是最擅長輿論引導了?坦誠一點還能扭轉風向的吧?”

    那可是萬氏寰宇!娛樂圈的領頭羊!坐擁全銀杏國最大的直播網絡,他媽的怎么扭轉風向!

    寺瀟山越想越覺后怕,感覺自己剛剛的那通動態發得不好,抖著手要上去刪除信息,卻發現他的賬號已被凍結控制完全無法操作了!

    “啊!”他崩潰地對著吳泊大喊:“我告訴你,我們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你要是不救我,我就把你的那些破事全都抖出去!”

    他與吳泊相識多年,替他為官場和娛樂圈牽橋搭線,自然知道吳泊做了哪些事。

    斗狗賭博算什么?比得上強.奸和殺人放火嗎?他要是爆料出來,一個高官一個坑,統統都跑不了!

    果不其然,吳泊說:“小寺,你說你,年紀不小了怎么還這么激動呢!我哪里說不幫了?我馬上就去找人,你先穩住輿論,我去聯系網安那邊,讓他們以影響社會風氣為由先把視頻給禁了!”

    寺瀟山小人得志,以為吳泊怕了:“行,那你快點。”

    “哎,你就等著吧。”

    *

    哪怕萬氏的動作再快,他也只能控制自家的直播軟件,控制不了娛樂圈粉絲扎堆的另一平臺。

    在寺瀟山公關的運作下,無數的粉絲對著蔣風花謾罵,其言辭激烈直沖頭條,甚至一連推送了幾個手機通知,讓不怎么關注這些的葉青徐都刷到了。

    他放下手中的園藝鏟,看著視頻里的蔣風花有些怔怔。

    對寺瀟山,他無疑是仇恨的。

    對方占據著萬柯搖竹馬的名頭,享受著蔣風花信任的目光,大搖大擺地在他們的關系里挑撥離間,甚至還讓小魚和自己分離這么多年,他無法原諒,可也無法對他做什么。

    挑撥離間是道德問題,偷竊孩子他沒有實質的證據,他再恨,再憤怒,也出不了那口惡氣。

    可如今他看見了,原來萬柯搖和蔣風花也是恨的。他們收集證據已久,只待此刻將他一舉擊垮。

    評論區里失去理智的粉絲對蔣風花的辱罵難聽到葉青徐無法直視。他收起手機,恰巧此時那兩人回來了。

    “你又何必親自出面。”葉青徐的語氣有些沉。

    實質性的證據既已掌握,交給誰做不是做?干什么要親自遭這個罵?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蔣風花豎起手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遙遙望望趴在貓窩里看累了睡著的小貓,示意葉青徐跟她進屋,別吵到孩子。

    進了屋,她一提裙擺對著葉青徐就要跪下。

    葉青徐拍了萬柯搖一巴掌趕忙去扶:“您這是做什么?”

    蔣風花被他半拖著,眼眶泛紅說:“是我對不起你,你大度但我不能當做那些傷害沒發生過。我知道你心里對我有怨,換做是我,可能想殺人的心都要有的。我不能祈求你的原諒,我做的這些也有我的目的。你若是覺得出了口氣,那我便也達到目的了。”

    葉青徐閉了閉眼睛,深深嘆息:“出氣也是對著寺瀟山,我怎么會因為你被罵而覺出氣?”

    他實在是個光風霽月的人,相比之下越發襯得蔣風花過往不堪,她嗚嗚哭了:“是我對不起你和小魚。”

    這么大的年紀,前為小魚甘愿以頭撞地,后有此番遭遇,葉青徐怎會不動容?

    “你……”他的語氣哽咽:“以往的事都過去了,總是記得那些過往又有什么用?人要朝前看,往后,咱們一起把小魚照顧好吧,那些都過去了。”

    蔣風花瘋狂點頭,倒在葉青徐的懷里一度無法講話。

    萬柯搖也紅了眼,抬頭抹了下眼角,看見小貓要下桌,啞聲笑說:“行啦,咱們也都別哭了,小魚醒了。我要趕緊準備午飯了。”

    蔣風花連忙擦臉,葉青徐也別過身咳了下嗓子:“我去把小魚抱進來。”

    蔣風花說:“哎,那我也去抱老頭子。”

    江小魚苦惱爪子上裹著紗布做什么都不方便,那邊趴在窩里的黑旋風走到桌下說:“老大,狗馱你。”

    它在這里待了許久,再堅硬的心也逐漸融化,開始融進了貓狗的圈子里。

    江小魚咧咧嘴,正要往狗身上跳,就聽葉青徐喊:“不許動!舉起手來!”

    江小魚一呆,下意識地豎起兩只爪爪。

    葉青徐抿著嘴笑,快步上前將他抱在肩頭,埋在貓身子側面沉沉吸了口貓味:“中午吃什么?讓奶奶給你做小肉圓好不好?”

    小黑貓說好,他蹭蹭爸爸的臉,又看看滿眼泛腫的蔣風花:“奶奶,你的眼睛怎么了?”

    蔣風花抱著老貓,語氣帶笑:“春天了的呀,奶奶有淚溢癥,一到換季就容易這樣。咱們小魚可要注意保護眼睛哦,可不能像奶奶這樣的,曉得伐?”

    小黑貓軟乎乎應好,又看看爸爸眼角的紅意,心里直覺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

    是冬雪消融的聲音,是梢頭花芽欲開的景象。

    比起這邊的其樂融融,冰釋前嫌,寺瀟山那邊可就不好過了。一個上午,他就坐在沙發上咬著指甲,連助理催促拍戲的聲音也沒搭理。

    他的賬號被控制,雖說有自己的公關在運作,可他之前發的那些言論是刪除不掉了。更可氣的是,他眼睜睜地看著質疑自己的輿論愈來愈多,而辱罵蔣風花的言詞肉眼可見地被頂了下去。

    “你們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全都是罵我的?”他打電話對手下人發火。

    “山哥,這……這根本控制不住啊,我們用來反擊對面的水軍全被封了……”

    就在他們講話的過程中,那些辱罵蔣風花的賬號全部被一一封禁。

    開玩笑,這可是萬將軍的妻子!即便是萬氏寰宇那邊不出手,上頭也不能讓這種事發酵!

    這是網絡平臺都不敢抗的國家力量,誰敢再出頭?

    寺瀟山就像走投無路的蒼蠅,神經質地在屋子里團團轉,指甲都被他啃出了血。任誰看見,都無法將這人與曾經風光的大明星聯系在一起。

    就在他又要崩潰之時,有敲門聲響起。

    “媽的都說了今天不拍!讓劇組那邊等著!”他抄起沙發墊朝門口摔去,卻聽門口有人沉聲說:“寺先生,吳先生派我來的。”

    寺瀟山大喜,以為是吳泊找人來救自己了,拉開門時他還做賊心虛地四處探望了一下,確定沒其他人,這才讓對方趕緊進來。

    他滿臉得救的喜悅和期盼,沒注意到那人身后,別著黑洞洞的槍口。

    第126章 小鈴死亡的真相

    深夜, 一聲警鈴劃破黑暗。

    寺瀟山的助理見他一天都未出門,敲門半天無果只得找人撬鎖。門一打開,便發現大明星倒在血泊之中, 頭頂赫然有著槍口。

    江小魚因為爪子負傷被強制在家待了兩天,對于寺瀟山身亡一事暫不清楚。

    他正看著線人傳遞來的關于陸風煙的資料。

    此人出生于窮鄉僻壤, 卻在如今直沖云霄,不可謂之不成功。他的妻子、陸挽暉的母親, 是富可敵國的蔣家人, 對他的仕途頗有幫扶,只可惜韶華早逝,在陸挽暉五歲不到的年紀便因病走了。

    江小魚在心中默默算了算日期, 發現金戈和陸風煙相識的時間是在這之后,不知怎的松了口氣。

    那張照片中的陸風煙大概三十多歲的年紀, 站在吳泊身旁, 目光卻沒有直視鏡頭,而是看著遠處,神情里似乎有著說不出來的傷感。

    照片背景是一處庭院,江小魚咬著安撫奶嘴, 面容苦惱地思索這是什么地方。

    換季了,葉青徐抱著被子去院中曬,路過愁眉苦臉的江小魚時往他手上的照片里瞥了一眼,說:“這不是慎行堂嗎?”

    江小魚一驚, 松開嘴里的東西忙問:“爸爸,你知道這個地方?”

    葉青徐把手上的被子放下,點了點照片一角的樹說:“不會錯的, 這棵樹很出名,就在慎行堂里。”

    “具體的地點在哪?”

    葉青徐講:“慎行堂在松市郊區, 是一個度假山莊,小時候我爸媽帶我去過。”他蹙著眉頭,看見了照片中的寺瀟山:“他怎么也在這里?”

    江小魚把照片反過來,打著哈哈:“一個案子里的,估計是湊巧吧。”

    聽到是案情,葉青徐也沒再多問,只揉揉小貓的腦袋接著出門曬被子了。

    二月的日子本來就短,在警方緊鑼密鼓地部署中更是過得飛快。

    中途出了點問題,洛阿布根據警方的安排埋伏進機構后卻得知了另一條時間線索。

    金戈在這兩天里抽煙愈發兇猛,江小魚都沒靠近,就能聞見他身上沖天的煙味。

    “洛阿布從其他的訓犬師口中得知了下一次賭會的日期是3月3日,但地點和江警官獲得的信息不一致。”

    江小魚抬手抵住鼻腔里的煙味,這才問:“不是在犬只矯正中心嗎?”

    金戈吐了口煙圈:“不,是在丁志滿的實驗犬繁育基地。”

    有刑警插話:“不排除其中有煙霧彈的可能性,兩個地方都要做部署。”

    “這是自然。”

    領導們在商量著行動計劃,江小魚瞥見一旁的陸挽暉,心里有些詫異。

    短短的一段日子里,這人逐漸沉默,再也不見往日張揚意氣的模樣。青色的胡渣冒出下巴,他未抽煙,卻發出一絲肉眼可見的頹廢意味。

    看來師父和他父親的事,真的對他打擊不小。

    陸挽暉察覺到了視線,拉扯起嘴角挺勉強地對著江小魚笑了一下。

    江小魚抿抿嘴,垂頭看著自己的資料,可他到底沒能忍住,低聲問他:“你還好嗎?”

    陸挽暉像是沒想到這人會關心自己,安靜了好一會,卻沒說自己怎么樣:“你是個很好的人。”

    行動部署很快結束,兩人的交談也被金戈打斷:“這次行動危險性極高,需要配槍,小魚你跟我過來,熟悉一下流程。”

    辦案處的警員并非刑警,很少會配備槍支工作,距離江小魚上次摸槍已經間隔許久。他熟悉著槍械,沒抬頭,再次問金戈說:“師父,師娘是怎么死的?”

    周圍的人都散了去,只有金戈在指導他的動作:“不是說了好幾次,自殺。”

    “那自殺前呢,因為什么自殺?”

    金戈像是不耐煩:“這不是也告訴你了,因為小鈴死了。”

    江小魚不想再被搪塞,鼓起勇氣再次追問:“小鈴是怎么死的?您不要再說什么意外了……她到底出了什么意外?”

    金戈沉默不語,過了許久,直到江小魚以為自己這次又不會得到回復時,他聽見他說:“你想當警察的初衷是什么?”

    江小魚回答得毫不猶豫:“想要保護流浪動物不被人類傷害。”

    金戈笑了:“沒錯,銀杏國并沒有針對普通動物的保護法律,它們的生命沒有一絲一毫的保障,誰來都可以踩一腳。哪怕就在警局里,就在警察面前,有人這般做了,又能怎么樣呢?最多賠一點錢,接受接受教育就完事了。好命一些的,輿論鬧大了,可能會被道德譴責吧。可又能怎么樣呢?死都死了……這就是如今的野貓野狗的生存現狀。”

    他笑的模樣,是江小魚從未見過的樣子。

    “你是變形人,你是貓,也是人,享受著國家目前的針對性政策優待,被人傷害自然是按照人類的法律走。那如果,我說一種可能,你是變形人,可你太小了還變不了人,你懵懂無知,用小貓的身軀在外玩耍,你被人當做普通的野貓,被人踩,被人踹,被撕裂四肢發出哀嚎,這個時候的你,到底是人還是貓呢?”

    江小魚思索著他說的話,心中茫然加惶恐,他隱約有了猜測,眼眶不自覺地就紅了。他想說什么卻斷斷續續講不出話:“我,我是……”

    金戈收了笑,揉揉小孩柔軟的發絲:“你是人是貓都不重要,因為傷害你的人決定一切。他說你是貓,他也不知曉你是人,便可以不負責任。”他重重拍了下江小魚的背脊,將人拍得一個趔趄:“好了,別想太多,我們馬上就要抓捕兇手了。”

    他的神色中帶著些顯而易見的興奮,利落地將槍上膛,別在腰后走出屋子,留下江小魚一人站在原地。

    江小魚垂著頭,想了許久,擦擦眼睛給亱蓮打電話。

    “小魚,怎么了嗎?”

    亱蓮那邊聽著在開會,隨著腳步聲和推開門的聲音,背景音安靜下來,他調笑問:“想叔叔了?”

    江小魚吸吸鼻子:“動物保護法什么時候才會出臺啊?”

    電話對面靜了一下,沒過太久,亱蓮柔了聲安撫說:“耐心等等,等到了五月的大會就可以出結果了。”

    一項法律的立案和實行怎會如此簡單?江小魚又怎么會不知曉?可他依然無理要求著:“能不能快點啊?你幫幫它們好不好,你幫幫它們……憑什么啊?憑什么傷害它們不用負責?憑什么它們就要死?”

    小孩的語氣里已經帶了哭腔,亱蓮抬手示意身旁的助理去主持會議,沉聲安撫:“發生什么了?告訴我好嗎?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

    江小魚抬起手使勁擦著眼睛,可眼淚越擦越多,他哽咽講:“小鈴不能變形的時候,被人當成普通的小狗虐殺了……”

    亱蓮不知小鈴是誰,但可以猜出對方應該是變形人:“我有最頂尖的法律團隊,我讓人去起訴好不好?即便對方不知道小鈴變形人的身份,也依然可以按照如今的法律以故意殺人罪起訴他的。”

    “可這事發生在好多年前,那時候……”江小魚吸著氣,努力控制住顫抖的呼吸:“那個時候都沒有針對變形人的保護法律!”

    就連如今,也沒有針對這種情況的法律。一個變形人,在動物形態時被人殺害,她到底是算人還是算動物?

    如果算人,可人家問那怎么就是人了?明明就是一只普通的狗啊!過失殺人的行為主體也要對方意識到那是人才可以,我都不知道那是人,你又憑什么說我殺人?

    如果算動物,那簡單,賠錢唄。家養的,能證明經濟價值的,按金額賠付就是了。野生的?那更簡單了。賠誰?都不知道賠誰,那就不賠。

    如果有反虐待動物保護法,最起碼,這種情況也有著最后一層保障。

    不管你殺的是人還是狗,那都是生命,你都需要負刑事責任。

    華月明承受不住這種情況,她選擇了自殺,江小魚不知金戈是怎樣過了這么多年,一個人默默承受的。

    江小魚突然知道了Lin的想法。如果兇手是吳泊,那即便是有相關的法律出臺,也奈何不了對方。

    對方有太多的借口與手段可以逃脫法律的懲罰,Lin只能借別的罪名去懲治他。

    Lin幫助黃麗實施犯罪,其目的在于曝光吳泊的罪惡。

    既然你有保護傘,那我便將事情鬧大,讓你的保護傘不得不放棄你,讓你曝于天地,讓你面對應有的懲罰。

    雖然這個懲罰比起你的罪名微不足道,但好歹,它是懲罰。

    就是這般的無力,確是Lin僅有的希望和掙扎。

    而如今,這個希望近在眼前。只要在3月3日的抓捕中,掌握了吳泊的犯罪證據,最起碼可以從側面的,給金鈴和華月明一個虛假的交代了。

    江小魚知曉了金戈的動機,可他無法認同金戈的作為。不管理由如何,金戈身為警察,卻選擇了和犯罪分子聯手。

    而他今天告訴江小魚真相,似乎已經猜到他已經知曉自己便是Lin了。

    江小魚的確猜中了一部分,卻不知道事實比真相來得還要殘酷。

    金戈回到家中,打開臥室房門,墻上密密麻麻地貼著吳泊、沈齊和丁志滿等人的信息。

    多年前,他與華月明是相依為伴的親人。華月明喜歡他,他知道,但他只當她是家人。

    兩人一起報考警校,在畢業后齊齊進入吳泊的手下實習。他們以為那是他們懲惡揚善的開始,卻不知那是一個深不可見底的黑淵。

    他與陸風煙在那時相識,情竇初開恨不得日日黏在一起,忽略了華月明。在一場吳泊組織的聚會中,華月明醉得不省人事,被人強.暴了。

    金戈自責,覺得是自己沒能照顧好對方。他想揪出那人是誰,卻被陸風煙阻攔了。

    “那人的身份不是你能撼動的。”那時的陸風煙跟腳不穩,只是吳泊手下的一個后輩,他害怕金戈被傷害,只能隱瞞真相。

    “你信我,給我幾年時間。”陸風煙承諾自己會變強,會還華月明一個公道,可事實哪能如他所愿?

    華月明懷孕了,醫生說如果打掉這個孩子,以后她再也不會有為人母親的機會。母女連心,她舍不得,她想留下這個孩子,她求金戈幫幫他。

    金戈本就因為沒能保護好她陷入自責,不假思索便同意了對方的請求。忽略陸風煙的憤怒和悲傷,他和華月明假結婚了。

    一開始的金戈并沒有什么真情實感,可隨著金鈴的出生和一天天長大,他竟真的有了一些為人父親的責任和喜悅感。

    只可惜這份喜悅持續的時間太短。

    在那次他計劃許久的度假出行中,一切都被摧毀。

    那些人渣的聚會在干什么?黃賭毒他們全都沾,陸風煙竟也在其中。陸風煙將他叫出來,與他解釋自己并未參與,只是為了站穩腳跟,他不得不來。

    金戈怎么能信?

    可情深難滅,就在兩人相處的時光之中,金鈴遭遇不測。

    金戈憤怒,可他沒有辦法。事實太過殘忍,沒有任何措施可以懲治那群人。

    他們把金鈴當做幼犬,讓狗撕咬她以此博樂。

    而吳泊當真不知道金鈴是人嗎?他自己就有一個強.暴得來的變形人兒子吳西嶺。

    是他的保護傘知道了金鈴的存在,授意對方故意所為。可金戈能怎么辦?他是警界新星,他未來可期,可再出色,他也只是個背景普通的小警察罷了。

    無力的憤怒無時無刻不充斥著他的內心。

    “十一年了。”金戈摸著照片中金鈴和華月明的身影:“我終于要將吳泊繩之以法了。”

    沈挈、丁志滿以及其他的兇手,在他們被捕和死亡的過程中他在暗中做了許多的事,用了黑色的手段去催動許多案件的發生。可那又如何?若那些人真的心正,又怎么會被釣魚執法成功?

    “抓捕吳泊后……”金戈仰面自言自語:“那個小傻子應該已經猜到了吧,對不起了,讓你做出這種抉擇。就當是師父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把自己當做功績,送到江小魚的手中。

    第127章 開槍

    抓捕前夜, 江小魚睡得不是太安穩,有呼吸不上來的壓迫感如影隨形地跟著他。

    上班時的天空霧蒙蒙的,一點都不像春日里的場景。江小魚停好車, 走進辦案處里。

    “早啊。”夜挽春與他打招呼。

    “早。”江小魚看著對方臉上的鼻青臉腫,忍不住問:“又是撞的?”

    這次夜挽春卻不提上次的蹩腳借口, 而是笑嘻嘻地講:“被陸挽暉揍的。”

    江小魚面龐的表情停了幾許,接著問:“他為什么揍你?”

    “哦, 因為我操得狠了。嘛, 不是什么大事,讓他揍唄。”

    江小魚完全僵了,不知道該作何回答。好在這時金戈走了過來, 一巴掌拍在夜挽春的后腦勺上對江小魚說:“去準備一下,待會就要實施抓捕了。”

    夜挽春哼著歌走了, 江小魚盯著金戈的臉想要看清他的神情, 卻覺得看不清晰。

    “師父……”他張了張口,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么。

    金戈卻沒給他再說話的余地,轉身就去部署抓捕工作了。

    時間過得很快,今夜無風無月, 死氣沉沉的氛圍讓江小魚心中的惶惶然不可終止。

    斗獸場中人聲鼎沸,嘶吼摻雜。殺紅眼的斗犬和激動到眼眶充血的觀眾,令江小魚分不清到底誰是人,誰是獸。

    他持著槍, 跟在金戈身后快速前進。他明明跟得很緊,卻將對方給弄丟了。

    江小魚茫然四顧,只能看見遠處站臺上獲得勝利的觀眾在搖旗吶喊, 回首眼前卻根本找不見人。

    他大力奔跑起來,通道沒有盡頭般無盡拉伸, 他聽到槍聲響起,他往來頭快速趕去。

    金戈舉著槍,對著躺在地上的吳泊說:“你被捕了,束手就擒吧。”

    吳泊捂住自己持槍的右手腕,笑得挑釁:“金戈,這么多年過去了,你怎么變得跟喪家狗一般?你要是以前就長這樣,陸風煙估計也看不上你吧?”

    他像是一點不怕,好整以暇地坐直身體,將額頭抵在金戈的槍口下,笑著說:“我還記得那小狗死時的場景,嗷嗷叫著拖著殘肢想往外跑,應該是想去找她的爸爸吧?”

    “你給我閉嘴!”金戈雙目赤紅,舉起手中的槍,猶如一頭被激怒的獅子。

    吳泊有恃無恐,又將頭往槍口下抵了抵:“我的確不清楚變形人的事情嘛,只當那是條狗,我殺了條小狗而已,這也不能怪我啊。再說這賭博,是,我賭了,那就坐牢嘛。”

    他講的風輕云淡,仿佛這些是根本不值一提的事情。他似乎篤定金戈不敢開槍,笑瞇瞇說:“有種你就開槍嘛,你不開,就再也看不見想看的場景了。”

    金戈想看什么?他無疑想看吳泊去死。

    江小魚見金戈的呼吸局促,鼻翼快速扇動,他動了幾下手指似乎就要扣下扳機。

    “師父!不要!”江小魚舉槍對準金戈,努力控制住自己的顫抖:“不要動手,讓法律懲治他。”

    吳泊不知死活大笑道:“法律是什么東西?都說了,我最多只是殺了狗而已,一只狗一百只狗,她在我眼里和斗獸場中的那些畜生沒什么區別。”

    “你住口!”江小魚咬緊牙關斥他,再次安撫金戈的情緒:“不要激動,他在故意激你。”

    “激他?我有什么好激他的?”吳泊聳聳肩:“我說的都是事實罷了。不開槍就快點拷,早些進看守所我還能睡一覺。”

    這人蔑視法紀已經到了人所不能接受的地步,他不顧金戈的面目猙獰,轉眼間就直起身要逃一般說:“金戈,你可真是個孬種。我要是你,當年我就拿槍斃了我自己。你看你這徒弟,也是個孬種,對著你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

    江小魚簡直想拿針將他的嘴巴給縫起來:“師父,你不要激動,我去將他拷起來,我們能做到的,法律不會姑息這種人的。”

    金戈側身面對著江小魚,一直看不清的面龐這時明了了。他笑得慘淡:“小魚,沒用的。”

    “不要!”江小魚終于看清了他孤擲一注的神情,他想開槍去打金戈持槍的手,卻怎么也扣不下扳機。

    電光石火之間,金戈抬起手腕,一槍命中了吳泊的胸膛。

    他開槍后飛身從窗戶處逃走,江小魚連滾帶爬地去按吳泊的傷口。鮮血從指縫中涌出,又臭又黏地扒在江小魚的皮膚上,令江小魚精神恍惚。

    耳尖涌入警笛聲,陸挽暉像是舉著槍對自己跑來了。他臉上的表情憤怒得一如既往,他大聲質問江小魚:“他人呢?!”

    一切都像是變成了慢鏡頭,江小魚能聽見自己緩慢的呼吸和鮮血在血管里緩慢爬動的聲音。

    下一秒,他失去了意識。

    在睜眼時,頭頂白熾燈刺眼。陸挽暉憤怒地問:“你為什么不開槍?你知不知道金戈釣魚執法害死了多少人?他逃哪去了?……身為一個警察,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

    江小魚看著自己手上干涸的血跡,抬頭喊出自己的不平:“我要世間真理,我要天道正義,我要犯罪者曝于烈日,蒙枉人沉冤得雪,我要亡者,在天安寧!”

    激烈的情緒在心中翻涌,他的眼前閃現出一片片的白噪點,耳鳴聲嗡嗡直響,幾乎要讓他無法呼吸。

    窒息感讓他的手腳抽搐,腦中鳴音愈來愈大,即將崩潰之際,有醇酒涓涓流進,有聲響起:“小魚,醒醒。”

    亱蓮看著小貓不斷抽搐的身體,將他抱進懷里順著胸膛安慰:“不怕了,不怕了。我在這里。”

    如溺水人吸上一口新生的氧氣,江小魚發出一聲急促的呼吸。

    他的心臟砰砰直跳,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在亱蓮的臥室里。

    “做噩夢了?”亱蓮給他順著氣,按摩他抽搐的關節:“你把頭埋在枕頭里睡,怎么會不做夢呢?”

    江小魚急促的心跳漸漸變緩,原來剛剛是夢啊……

    是了,葉青徐見他興致一直不高,尋了亱蓮過來為他開導。

    是了,他在亱家,不在審訊室里。

    亱蓮捻起絲質的睡衣袖為江小魚擦干眼角的淚水:“夢到什么了?和我說說好嗎?”

    江小魚不敢回想夢中的場景,自欺欺人般將腦袋埋進肚皮里。

    亱蓮沒去逼迫,只一下下順著他的背脊。

    許久,小黑貓將臉露出來,神情迷茫:“一個人犯了罪,可法律上,他能夠受到的懲罰與他的罪孽根本不相匹配,該怎么辦呢?”

    亱蓮安靜了幾秒鐘,才說:“人世間的律法有時難以對罪惡做出相稱的裁決,世人對此難免疑惑。可是小魚,你是警察,若你都對此持有懷疑,這個社會又該如何?”

    江小魚被他問愣了。

    “你要堅持自己的本心,不要被眼前的困惱迷住眼睛。你已走過那么多的風浪,你要相信自己終將駛向自己想去的彼岸。即便那個彼岸并不完美,可它也是陸地。”亱蓮的語氣很淡,卻讓江小魚感受到了堅定的力量:“因為事物的發展是螺旋上升、不斷進步的,沒有任何事情是一定完美的……你要的未來一定會愈來愈好,你要如此堅信。”

    他對銀杏國的法律史娓娓道來,江小魚不自覺地開始放松,將頭搭在爪子上靜默思考。他敢回想夢中的場景了,想清后他反而不怕了。

    他是警察,他會維護正義。若有人走入迷途,不管是誰,他都會將他拉回正道。

    第二天醒時,天空蔚藍。陽光從陽臺照進,如金縷衣般灑滿半個床鋪。

    江小魚在初春微涼的空氣里張開粉色的爪墊,整個身子彎成一張小弓般抻了個懶腰。

    枕頭邊有亱蓮留下的紙條:小貓警光,要加油哦。

    江小魚鼓足了氣在亱蓮的枕頭上狠狠蹭了幾下,留下氣味,這才握起爪子給自己打氣:貓一定可以!

    一路暢行,他駛進機關大門。進了辦案處,迎面就是夜挽春的招呼:“早啊小魚哥。”

    娃娃臉上笑嘻嘻的,看不出夢里鼻青臉腫的痕跡,江小魚如釋重負,揚起笑:“你也早。”

    夜挽春像是對他這副大方直白的態度有些詫異,撓撓頭沒說話。

    江小魚反倒問:“你和陸挽暉還好嗎?”

    這下是真的將夜挽春驚到了,他略微張口:“挺好的吧……”

    江小魚不像以往那般不問世事,認真問:“你喜歡陸挽暉嗎?”

    那般沒臉沒皮的人,在聽見江小魚這般問時,臉上的神情竟有一瞬間的慌亂。可很快他便收拾好,笑嘻嘻說:“怎么可能?什么喜不喜歡的,都是玩玩罷了。早就認識他了,覺得他這人挺可笑的,逗一逗而已。”

    他像是遮掩什么,推著江小魚往屋里走,岔開話題打著哈哈:“哎呀今天就要部署抓捕了,想想還有點激動呢。”

    江小魚被他一岔,心思也放在了今晚的活動上,沒能注意到拐角處的高大身影。

    金戈在兩人進屋后沒多久便趕來,他像是剛開完會,臉上的神情帶著明顯的激動。

    見江小魚一個勁地盯著他瞧,他不耐煩問:“看什么?我臉上有花啊?”

    江小魚看清了他的臉龐,遞了個吃的過去:“有的。”

    “有病。”金戈一把拽過零食塞進嘴里,含糊不清吩咐道:“都清醒著點兒,分頭行頭。”

    從已知的線索中得知晚會有兩個地點,刑偵那邊的處長趙長河說:“對方有恃無恐,想必已經做好退路。將松市的出市關卡把持嚴密,不能給對方任何溜走的機會。”

    計劃部署多日,如此只是簡單回顧一遍,很快便來到抓捕之時。

    夜挽春隨著刑偵那邊去了丁志滿的實驗基地,金戈江小魚和陸挽暉這師徒三人齊上陣,來到了犬只矯正中心。

    江小魚坐在金戈身邊,看他將槍利索上膛遞給自己。

    “師父。”江小魚撫摸著槍支冰冷的管身,在金戈挑眉不耐煩的神情中平靜說:“我會看著你的,不會讓你掉下水的。”

    他的綠眸在月色下亮得嚇人,像是有蹙火苗在里跳動。金戈竟生出一股不可直視之感,他不自在地扭過頭,暗罵了一聲:“哪里有水?你真是神經了。”

    陸挽暉沉默得很,與夢中的那副模樣相差甚遠,江小魚從口袋里掏出兩顆糖果遞給他們:“加油。”

    金戈看著他的表情像在看異生物,可他的目光下移至江小魚掌心中的糖果時,仿佛被蠱惑般默默揀起一顆塞進嘴里。

    陸挽暉也接過一顆,開口的嗓音很沙啞:“謝謝。”

    大戰在即都沒過多講話的心思,隨著最后一隊人馬抵達,金戈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在夜色下冷峻而堅定。他握緊槍柄,指節微微泛白,但卻沒在意這因緊張和期待而微微發抖的雙手。

    “走!”

    一聲令下,大地都在等待著這場風暴的洗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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