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我要看國家如何懲治你!
月光清明如水, 可松市警方的心情卻不太妙。
隨著大部隊突圍進機構中,眼前的景象讓他們呆愣在原地。預想中的斗犬賭博場景并不存在,映入眼簾的只有一場正兒八經的犬只選美比賽。
深更半夜, 狗在選美!
警員們面面相覷,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金戈臉色陰沉, 眉頭緊鎖。他與實驗犬培育機構那邊的警備取得聯系,得知對面竟然也撲了個空。
“媽的被耍了!”金戈繃緊牙關, 江小魚都能看清他太陽穴處的青筋突突直跳。
“兩個地方都是煙霧彈?”江小魚將槍收進槍托, 有些擔心金戈的狀態。
金戈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著自己的情緒,可語氣中仍然能聽清怒火:“我就說這線索怎會來得如此容易。吳泊那老東西老奸巨猾, 早早便做了兩手準備,連吳西嶺都被他騙了去!
“媽的!媽的!媽的!”他抬手捏著自己的鼻梁, 發出連串的怒罵聲, 甚至忍不住情緒,狠狠踹了路邊的垃圾桶幾腳。
經歷昨夜那場夢境,江小魚在此時卻無比冷靜,篤定道:“賭會一定會在今天舉行。”
透過金戈之前對吳泊的描述, 再結合江小魚自己親眼所見的種種細節,他漸漸勾勒出這個人的真實面貌。
吳泊是一個心思縝密、布局嚴謹的狡猾對手,與此同時,他也有一種盲目的自負和狂妄, 總以為自己能夠運籌帷幄,將一切盡數掌控。
尋常的不法之徒,若是得知警方正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 多半會選擇偃旗息鼓,以求保全。然而吳泊這種人, 越是面臨挑戰和壓力,他內心的亢奮和戰意就越是高漲,他在體制內待了這么些年,屠龍者終成惡龍,他對警方的舉動了若指掌,躍躍欲試地想要一較高下。
甚至于,他看不起警方,蔑視法律,覺得自己凌駕他們之上。
這種情況下,兩條虛假的線索對準了同一個日期。3月3日晚上八點的賭會時間必不會錯,吳泊此刻一定會在別的地方召開賭博。
金戈兩手攥著垃圾桶的兩側,用力之大甚至能聽到骨節發出咔咔的響聲,但或許是被江小魚沉靜的氣質感染,他逐漸冷靜下來,直起身說:“你說的沒錯,地點是假的,但時間一定是對的。”
陸挽暉帶著其余警員搜查完機構內部,快步趕回兩人身邊:“場內干凈,所有證據都被銷毀,看起來真就是個養犬基地。隊長,現在怎么辦?”
他喊的是隊長而不是師父,這也正常,畢竟行動中這樣稱呼符合常理。
金戈沒回他,而是和刑偵那邊的行動負責人再次取得聯系:“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出所有可能的場所,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揪出他的老巢。”
他在部署行動規劃時,江小魚一直再看自己腕間的手表,等待一個消息。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金戈忍不了如此等待,掏出槍就想沖進機構中再次尋找。
陸挽暉見他神情不對,擋住他的去路說:“里面已經有人手了,若是有線索我們會發現的!
金戈揮開他的手,牙關咬緊從唇縫中溢出聲音:“所以呢?什么都不做就在這里干等著嗎?等到找出地點時賭會都已結束了!”
“你需要留下來部署行動!标懲鞎熽愂鍪聦,可此時情緒上頭的金戈哪里是他能留得住的?
就在兩人僵持甚至要擦槍走火之際,江小魚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想到了一個地點。
“慎行堂!彼f。
金戈推搡著陸挽暉的動作一滯,像是沒聽清,問:“你說什么?”
江小魚越想越覺得有可能:“慎行堂!那個度假山莊,完全可以供人取樂!
那里也是金鈴死的地方,金戈靜了兩秒:“你說得對,那個地方對吳泊有特殊的意義,從前那里就是他組織社交聚會的地方!彼剡^味來,掏出對講機聯系部署:“分一批人馬往郊外的度假山莊去,對,慎行堂!”
他的眼中重新發出光彩,攬住江小魚的肩膀大力拍了兩下,隨后等不及般沖上車。
陸挽暉站在原地,默默盯著金戈的背影,自言自語又仿佛是說給江小魚聽:“其實我一直沒有融入過你們!
從前是不知道變形人的存在,現在是不清楚他們的過往。他是個站在門外的人,門里的師徒情深與他沒有任何關系,可他卻妄想擠進。
甚至于,連他站在門外張望的這個權力,也是因為門里人與自己父親的關系。
更可笑的是,他搞錯了方向,以為是門里的徒弟搶了自己的東西。
他垂著腦袋望著地,這下是說給江小魚聽:“對不起啊。”
江小魚本就是個共情力非常強的人,此時此刻,他竟開始同情起了這個人。不知道他從小的生活環境如何,會造就了他如今的這般個性。
他抿了抿嘴,路過陸挽暉身邊時大力拍了他一下:“你有很多的往后可以做出彌補,現在還是想想抓捕工作吧!
陸挽暉仍舊站在原地,從注視金戈的背影到看著江小魚的遠去。
直到他看見金戈不耐煩地從車里探出頭喊:“你們兩個搞快點!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呢?”
江小魚回頭沖著陸挽暉招手:“讓你快點!”
陸挽暉笑了,抬腳跑向他們。
*
去慎行堂的路上收到警方傳來的信息:“已經和那片的警區取得聯系,證明慎行堂在前幾日便被包場,今夜更是有無數名流豪車上山,初步確定賭會的真正召開地點便是那里!
金戈再次部署行動計劃時,江小魚仍舊再等信息,可直到上山前他都沒能等到。
他嘴唇微顫,摸著冰冷的槍托緩解自己急躁的心情。
金戈卻以為他在緊張:“挽暉你照看著他點。”在金戈的眼里,這個貓崽子始終是需要人照顧的。
明明和江小魚一般大,卻值得成為托付對象的陸挽暉點點頭,側頭對江小魚說:“待會你跟緊我!
車速很快,前頭部隊取得進展:“放哨人員已被控制。”
金戈聚精會神地盯著山上,低聲說:“Go!”
一聲令下,警員們紛紛出動。
江小魚貓著腰,跟在陸挽暉身后快速前進。路上制服了幾個想要通風報信的人,進入山莊內部時江小魚被瞬間鼎沸的人聲震得停了幾秒鐘的思考。
燈紅酒綠籌碼亂飛,斗犬的嘶吼聲伴隨著賭徒們的歡呼聲,簡直不像人間的場景。
一聲槍響,陸挽暉大喝:“警察!不許動!”
剎那間喧鬧聲戛然而止,可緊隨其后便是驚恐的尖叫聲炸起:“怎么會有條子!”
賭徒們如受驚的兔子般四散奔逃,籌碼和現金拋得滿地都是。斗犬也被突如其來的騷動驚擾,狂亂嘶吼著與人群的尖叫聲交織在一起。
整個山莊陷入一片混亂,斗犬圈內,幾條兇猛的惡犬掙脫束縛,朝著人群狂吠撲去,瞬間引發了一陣更加凄厲的慘叫。
江小魚在一片混亂中艱難穿行,試圖尋找金戈的身影。
“看見師父了嗎?”他朝著陸挽暉大聲喊。
陸挽暉一個手刀干凈利落地敲在逃跑賭徒的后頸,頭也不回大聲回道:“往那邊!他看見誰追過去了!”
江小魚握緊手中的槍朝著陸挽暉所指方向疾速追去,燈光閃爍,被斗狗撕咬的賭徒發出哀嚎,恍然讓江小魚重回昨夜的夢境。
絕對,絕對,絕對不能讓夢中的場景發生!他振奮精神,跟著槍響跑了數百米,在一間屋子里發現了對峙的金戈和吳泊。
金戈受了傷,一手捂住腰腹一手拿槍對準吳泊。一只斑鬣狗倒在血泊里,吳泊臉上有著被撕咬的痕跡坐倒在地。
不知兩人說了什么,金戈此刻的憤怒顯然已經到達頂峰。他握著槍的手顫抖,手指搭在扳機上隱隱欲扣。
“金戈,冷靜!不要被他帶動情緒!”江小魚雙手持槍對準吳泊,緩慢而謹慎地移至金戈身邊,接著他松開一手按在金戈的手掌上:“他死了是一了百了,可那些罪責誰來承擔?”
吳泊拿布按壓著臉上的出血口,還有心情與金戈挑釁:“什么罪?警官,管管你的徒弟,講話是要講證據的,怎么能隨意誣陷人呢?槍是你開的,狗是你殺的。對了,還要感謝你救了我呢。”
他這話說得意有所指,是說當年的金戈自己沒有看住金鈴,才讓她遭遇了不測。指責是因為金戈自己的疏忽,才導致了金鈴的死亡。
“你住口!”金戈勃然大怒,趁他情緒激動注意力不在,江小魚猛地一個手刀砍在他的手腕,在槍將要落地之時果斷接住提在手中。
“都不許動!”他大聲呵斥想要上前奪槍的金戈。
吳泊哈哈大笑,正想說什么,卻聽江小魚開口:“吳泊,你真的覺得你的罪惡可以被簡單帶過嗎?”
吳泊似乎沒想到這小警察敢這么樣問,捂著毛巾挑眉道:“你的主人沒有教過你,大人講話不要插嘴嗎?”
江小魚沒被帶著情緒走,再次反問:“你是覺得你的保護傘能夠救得了你嗎?”
吳泊失笑:“什么保護傘?救什么救?我是退休為了營生才開設的賭場,坐牢嘛,我也認。”
反正頂天了也就幾年而已。
江小魚說:“是嗎?故意殺人,貪污賄賂,這些你都不認嗎?”
吳泊在體系內待了多年,熟知一切運轉,有恃無恐地怪叫:“小實習,都說了講話要講證據!
“江小魚!你把槍給我!”金戈被他那一副你們拿我無可奈何的篤定給激怒,顧不得腰間的傷口就要過來搶槍。
“陸挽暉!攔住他!”江小魚的余光瞥到了門外的陸挽暉,沖他大聲喊道。
陸挽暉不愧是警校第一,利落地飛身撲過將金戈控制在地。
吳泊戲看著眼前的場景,頗有欣賞般望著金戈發出絕望的哀嚎。
就在這時,江小魚腕間的手表嗡嗡震動,他抬手只看一眼,便笑了:“吳泊,你故意殺人,貪污賄賂的證據找到了!
吳泊佯裝驚恐:“你說什么呢?”隨后哈哈大笑:“你這孩子怕不是失心瘋了!
只要他的保護傘不倒,就根本不存在什么證據。
“就在剛剛,他被抓了。”江小魚沒說他的名字:“陸風煙蟄伏調查他多年,假意同流合污,才能在今晚徹底揪住了他的小辮子。抓捕行動已經結束,犯罪證據被全數收繳,換句話說……你完蛋了!
吳泊像是被他逗樂了,丟下捂著傷口的毛巾,手掌一個勁地拍地大笑:“你想詐我?這編得也太離譜了!
可他笑著笑著,他笑不出來了。
因為他發現,眼前這個長得過分帥氣的小生臉上,沒有表情。平平淡淡的,干干凈凈的。
他意識到了,他是說真的,他是在陳述事實。
笑容僵在臉上,沒過一秒,他閃身就起,目標瞄準江小魚手中的槍。江小魚從未覺得自己的反應如此靈敏過,變形人的天賦發揮作用,他飛身一腳直接將吳泊踹倒在地。
若亱蓮在此,便會發現江小魚這動作和他上次踹吳西嶺時一模一樣。
吳泊哀嚎一聲摔倒在斑鬣狗的身邊,劇烈動作后的江小魚心臟噗通直跳。他咽下口水,握槍再度靠近,見吳泊已經喪失了行動力氣,這才上前用膝蓋壓在他的背部,掏出手銬將他制服:“吳泊,你被捕了!
金戈仍舊被陸挽暉控制著,半側著臉對著這里。
輪到他笑了。
他笑得那樣大聲,笑得那樣暢快,動作大到壓著他的陸挽暉身子都微微顫抖。
“吳!泊!”他一字一句咬牙道:“我要看國家如何懲治你!我要看法律如何制裁你!我要給金鈴和華月明燒紙,讓她們早早在黃泉路上等著吃你!”
他說著說著眼角有淚淌下去,他癲狂的大笑,他無比的狼狽?尚χχ,他也笑不出來了。是大仇得報后的松懈,也是逝者再也不復存在的茫然。
處理完現場的警員紛紛持槍趕來,夜場的霓虹在眼前閃爍,金戈的眼前一陣陣地發白。慢鏡頭一般,他深深呼吸,在陸挽暉急切地呼喊中閉起眼睛。
*
驚蟄,蟲鳴復蘇。
冬天披著涼衣徹底離去,空氣中有了屬于春的味道。
窗外的梅樹開得熱鬧,不知從哪來的黃鸝鳥落在枝頭嘰嘰喳喳。
金戈看著病房里的一行人,只覺自己十分地想要抽煙。
“江小魚!”他喊。
江小魚捧著花瓶出來,放在床頭柜上直身問:“干什么?”
金戈瞥了人群一眼,壓著嗓子擠出話來:“你把他們帶回去!”
江小魚一家那么多人,還有一行過來探病的警員,滿滿當當擠了一個房間。
江小魚扁嘴:“帶不走的,爸爸說中午要請他們吃飯的!
金戈急了:“吃什么飯?!不上班啊?快帶他們一起滾!”
“探病當然要招待啊,我爸爸還幫你暫收了禮錢呢!
“啥?!”
亱蓮離了交談的人群走過來攬住江小魚的腰肢,風度翩翩,卻讓金戈覺得裝逼。
“金警官不要激動,醫生說你的傷要靜養!
金戈在被下的手指互搓著想要吸煙,不怎么真心地回著這權貴子弟:“麻煩你擔心了哈!笨伸o了幾秒,他又認真地對著亱蓮說了一句謝謝。
他剛醒沒多久,從江小魚的口中得知了一些情況。
陸風煙埋伏多年卻沒機會下手,直到得到了亱家的幫助。
亱蓮彎起眼睛:“不必言謝!彼共皇菫榱耸裁磻蛺簱P善,只是單純見不得江小魚難過。
既然江小魚這么在乎這個師父,那便幫金戈一把吧,也可以試探亱冬青的態度。
事情如他所料,亱冬青點頭應許了,于是才有了保護傘的倒臺。
亱蓮捏了捏江小魚的腰側,在小孩紅著臉喊癢時哄道:“帶著同事們去飯店里聊吧,讓金警官好好休息!
這群年輕的警員精力強,實在呱噪,江小魚覺得亱蓮講得有道理,便走到萬柯搖的身邊拉拉人的衣角。
萬柯搖示意,一手攬著小孩的肩膀一邊笑道:“走,我請你們吃飯,位置隨便選啊。”
熱熱鬧鬧的一群人來,熱熱鬧鬧的一群人走。
安靜下來后,金戈又覺得又過于安靜了。這時他聽亱蓮說:“您可以在院中休息到康復,待您傷好,所做之事依舊會被追責!
金戈很平靜地接受事實:“我知道!彼烎~執法多起案件,為黃鸝提供幫助,他早已有所覺悟。
亱蓮說:“亱家雖可運作,可牢獄之災也不能免。只是日頭不會太長,往后您也無法再從事警察工作了。”
金戈說:“我知道的!
大仇得報,他的心中卻有一絲失意和茫然。
亱蓮掏出手機看了眼,緊接著禮貌道:“小魚找我,我便告辭了。”
金戈回過神:“好,那你去吧,麻煩你了。”
人全部退了,留下他一個。金戈的肚皮咕咕響了幾聲,他默了許久,這才嘆了口氣:“小臭貓崽子,也不知道給我丟點吃的!
“給你帶了槐城的包子!
有聲同步響起,蓋住了他的話。他抬起頭,見陸風煙笑著站在那邊,眼角的細紋帶著些歲月的痕跡,卻依然美得如初見一般。
*
萬柯搖和葉青徐帶著烏泱泱的一群人去飯店了,江小魚在等亱蓮。
見人下來了,他兩眼亮晶晶地撲了過去:“你怎么這么慢?”
亱蓮握住江小魚的大腿,一把將他抱起,走著說:“和醫生問了問情況!
江小魚兩手撐在他的肩頭,臉頰如春日的桃花:“我一來就問了,醫生說恢復得很好的,也不需要打狂犬疫苗!
亱蓮半仰著頭,笑看著他說:“你說得對!
“吳西嶺也是命大,那樣都留了最后一口氣;钤!就不能讓他死得這么便宜,必須要接受法律的制裁!”
“對!
“中午吃飯要給師父打包一份,清淡點的,不讓他吃肉!”
“行。”
“我跟你說……”
“叔叔聽著呢!眮嬌彵е宦纷咭宦坊。
日頭高照,春意漸濃。
兩人的背影緩緩遠去,兩只黃鸝鳥嘰嘰叫著為對方梳理羽毛,在漸漸模糊的談話聲中里,振翅飛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