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忤逆【修】
夜幕沉沉, 銀輝從窗樞外灑進來,庭霜院中滿地?亮白光斑,沉寂的壓得人喘不過氣的低壓在整個?院中彌漫。
容瑟瓷白的臉龐沾上些許銀輝,卷翹的?睫羽撲簌幾下?, 一雙被月光浸染過的?瞳眸, 浸浸然全是戒備疏離。
他本能?感?覺到危險, 想要遠離望寧, 身體卻在對方強大的氣勢壓迫下動彈不得。
“這是第幾次將本尊的話當耳旁風?”
男人?的?聲音又低又緩地?響在頭頂, 似貼著耳廓灌入,一字一句如雷震天。
第一次:他留青年在庭霜院,青年避之不及,為了躲他,擅自去宣令堂接任務,遠離宗門。
第二次:背著他由劍修轉為修陣, 他日日迫使其看劍法心決,依然堅持不改決定。
第三次:他明言不允許青年離開?他的?視線,青年轉頭一天不歸, 又突然出現在他的?房中。
第四次:他警告青年不要挑戰他的?底線,擅自破除留蹤陣,青年又趁夜深人?靜,悄無聲息畫符箓偷偷破陣。
……
天生身負萬年罕見的?圣靈根, 望寧修行之途一向順風順水, 生來凌駕萬人?之上?,從來沒有人?敢這樣一次次挑釁他的?權威。
唯獨容瑟。
青年是他的?首徒,本該是最依賴他的?人?, 卻一次次對他的?話充耳不聞,一次次避他如洪水猛獸。
明明在閉關之前, 青年看他的?眼?神?里全是仰慕,似眼?里僅容得下?他一個?。
不過短短的?幾個?月,等他再度出關,青年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不僅對他萬般疏離,眼?里亦尋不到他的?半點?影子。
望寧的?臉半陷在半明半昧的?陰影里,輪廓凌厲分明,黑眸深處涌動幾分清晰可見的?薄怒:“一次次忤逆本尊,當真以為本尊舍不得動你?”
容瑟長長的?眼?睫顫抖著,嘴唇無聲地?張闔幾下?,怎么會舍不得?
望寧從不當他是徒弟,前世不是抽取他的?靈識,強行破開?他的?空間,冷眼?看著他被驅逐出宗門,對他的?解釋一句不聽的?么?
容瑟心里很清楚,修無情道?的?人?,情感?淡薄,不偏不倚,所以他沒怨過望寧。
站在望寧的?角度,他前世的?所作?所為無可厚非。
容瑟不過是覺得望寧如今的?質問,未免有些荒誕好?笑。
望寧擅自在他身上?下?陣,令他時時刻刻在掌控之下?,難不成他還要感?激涕零?
他一定會離開?宗門,留蹤陣遲早要破除,早一些破與晚一些破有什么區別?
在望寧身邊的?時時刻刻,都令他感?到窒息。前世他處處小心翼翼遷就附和望寧,今生他不愿意費一點?精力在望寧身上?。
幾縷汗濕的?黑發勾繪似的?粘黏在側臉上?,容瑟微微別開?眼?,勉強發出聲音,聲線清冽如溪水,語速不急不緩:“容瑟不敢妄想。在陣修身上?布陣是大忌諱,弟子不過是不想犯禁。”
四下?里一片寂靜,清雅的?青竹香氣彌漫空中,在兩人?之間流竄。
望寧眼?簾微低,看著青年近在咫尺的?秾麗面容,語氣聽不出什么波動,卻讓人?心頭直發寒。
“容瑟。”他一語拆穿青年的?謊言:“在陣法方面,本尊比你懂得多。”
要找借口,合該找有說服力一些的?。
容瑟瘦削的?肩背猛地?一顫,呼吸急促了些,垂在身側的?手指僵硬地?蜷動了一下?,濃密羽睫投下?的?陰影蜿蜒在尾睫上?要墜不墜的?。
儼然是被望寧一語中的?,但仍舊一副堅決不改變主意的?模樣。
似乎恨不得能?與他沒有半點?牽扯,離他遠遠的?,愈遠愈好?。
胸腔里縈繞不去的?焦躁又紛紛上?涌,橫沖直撞地?叫囂著沖出軀體的?桎梏。
望寧緊盯著青年近在咫尺的?白皙修長脖頸,幽深如寒潭般的?眸底,蔓延開?噬人?的?黑霧。
他高大身軀往前傾壓,與青年平視,將青年困在他與書案之間:“你還是在佛堂里的?樣子,本尊看得順眼?些。”
“…!!…”
容瑟后腰抵在書案邊沿上?,身體陡然僵硬,全身血液宛如凝固一般,腦子頃刻一片空白。
他抖著睫羽,對上?男人?漆黑深邃的?瞳孔,臉上?的?血色剎那褪盡,露出一股伶仃的?霜白。
…什么意思?
佛堂里的?事是一場意外,望寧幫他,不是當時他藥性發作?迫在眉睫,迫不得已為之…么?
容瑟腦海里一團糟,咬了咬舌尖,硬逼著冷靜下?來,手抓住書案邊沿,要扭轉身脫離望寧威壓的?壓迫范圍。
望寧大步往前迫近一步,封住他的?去路,大手緊錮住對方勁瘦的?腰肢,揮臂拂開?書案上?的?物件。
在噼里啪啦的?書卷墜落響聲中,他反手將容瑟按躺在書案上?。
烏發如瀑布一般從書案上?傾瀉而下?,青年仰面躺在案面上?,領口的?衣襟微微松散,露出一小片瑩白如玉的?胸膛。
望寧…來真的?!!
無盡的?恐慌攫取住心神?,后腦抵在書案上?,絲絲縷縷的?涼意襲上?周身,容瑟雙手抵在男人?的?胸膛,扭轉身連忙要逃離開?。
望寧大掌輕松合抓住他的?一雙手腕,按壓在頭頂緊緊的?禁錮。
在青年顫動緊縮的?瞳眸之下?,不容拒絕地?勾住青年腰間的?絲絳,一點?點?解開?。
“…不。”
容瑟胸膛彈跳般起伏一下?,又被望寧壓下?來的?寬闊胸膛,死死壓制在書案上?。
絲絳墜地?,領口的?衣襟一點?點?扯開?,肌肉紋理分明的?白皙胸膛露出來,銀輝照到青年身上?,他受不住般搖頭掙扎,雙腿難耐地?踢蹬了幾下?,膝蓋立即被帶著薄繭的?大掌按住。
望寧牢牢地?掌控著青年,聞著空氣中愈發濃郁的?青竹香,體內亂撞的?浮躁緩緩平復下?去。
“容瑟。”望寧居高臨下?注視著書案上?艷色勾魂奪魄的?青年,聲音愈發地?低啞:“好?生受著,長長記性。”
容瑟腰肢下?榻,全身使不上?力,發絲在劇烈掙扎中貼服在側頸上?。
看著男人?寬大的?手掌向他凌亂敞開?的?衣襟探過來,他仰起秀美的?脖頸,上?翹的?眼?尾像是染了胭脂般嫣紅,眼?底滿是清凌凌的?水光。
“師尊…”他輕聲開?口,第一次對男人?服了軟。
望寧的?手陡然停滯在青年的?衣襟上?,不再往里進一寸。
—
佛蓮之事,不知是誰走漏風聲,邵巖在路上?耽擱了幾日,從云渺宗回到季云宗,宗門上?下?正議論?朝天。
邵巖沒有多想,先去主殿向顏離山復命。
顏離山沉著臉,神?情嚴肅:“他們的?尸身現在何處?”
邵巖撫著花白的?胡須,惋惜地?連連嘆氣:“在云渺宗,等過兩日找弟子去接回來。”
季云宗的?人?不能?流落在外,無論?如何,要給逝者體面。
顏離山顯然與邵巖想到同?一處,擺擺手道?:“罷,此事交給你去辦,有什么需要直接找內務堂。”
撫恤金什么的?,不能?少。
邵巖頷首應下?,想到在宗門里聽到的?議論?,直白問了出來。
顏離山沒有隱瞞,從長明寺送來觀禮靈貼、佛蓮出世、妖獸潮侵襲…事無巨細,娓娓道?出。
邵巖眉頭緊鎖,憂心忡忡道?:“幽冥…”
“是殘魂。”顏離山接下?他的?話:“仙尊親自確認無誤。十四年前仙尊在甘北捉拿下?幽冥,本體一直封印在季云宗,但有一縷殘魂逃了出去,估摸著是受到佛蓮的?吸引,想吞了佛蓮生成靈體,再鬧事端。”
對望寧的?實力,邵巖自是信得過的?。他接著問道?:“殘魂是不是被打散了?”
顏離山搖搖頭:“跑了。”
邵巖表情一滯,有些沒反應過來:“跑了???”
不是有仙尊在場么?
一縷殘魂能?跑得掉?
看出邵巖在想什么,顏離山解釋道?:“仙尊與殘魂斗爭中途離去,殘魂趁機溜走。估摸著仙尊是…別有用意吧。”
望寧做事一向有分寸,邵巖沒懷疑,幽冥一事暫且在他心里放下?,又與顏離山說叨幾句,轉身離開?主殿。
行至半途,遇到聞訊來接他的?溫玉。
溫玉拉著邵巖的?衣袖,好?一頓撒嬌,弄得邵巖又好?氣又好?笑:“容瑟不替為師帶信,你是不是不記得自個?兒有個?師父?妖獸潮侵襲這般嚴重的?事,都不傳音與為師知曉?”
溫玉大呼冤枉,將仙門百家聯合制止她報信的?事細細說了。
邵巖氣的?臉色鐵青:“一幫人?都老大不小了,居然還沒有一個?小輩拎得清!”
不過。
邵巖語氣低了下?來:“昭昭她當真又…?”
對于顏昭昭,邵巖是有幾分喜愛之意的?,萬萬不愿意相?信她會如此糊涂。
溫玉冷著臉蛋:“千真萬確,正是她故意拖住我,以致于沒注意到師兄被季衍衡抓走,仙尊聽到師兄失蹤,沒去追幽冥殘魂。”
邵巖疑惑:“萬寶閣的?閣主也?在?”
“聞也?大師與萬寶閣有交易,他是長明寺的?貴客。”想到天陰女的?下?場,溫玉沒有多說,一言帶過。
邵巖恍然大悟,怪不得容瑟又中了絲繞,幽冥為何能?從仙尊手下?逃脫,亦與顏離山的?說辭不謀而合。
“容瑟還好?嗎?”邵巖關心問道?,上?次在浮鏡中見到他,狀態似乎不太對勁。
“師兄沒事啊。”溫玉搖搖頭,想到什么,四處張望一周,小聲嘀咕道?:“不過,今日怎么好?像沒有看到師兄?”
溫玉取出空間里的?傳音石,剛喚一句“大師兄”,余光不經意瞥到不遠處頻頻眺望的?纖弱身影。
察覺到她的?視線,對方受驚似的?抖了抖,往樹蔭下?躲了躲。
溫玉臉色頃刻拉長,不耐煩地?“嘖”一聲,正要放言驅趕,傳音石閃爍幾下?,沒什么溫度的?冷漠嗓音傳了出來。
帶著點?微不可察的?暗啞。
“有事?”
溫玉一驚,手中的?傳音石險些丟飛出去:望…望寧仙尊?!
62 取名
不是大師兄的傳音石嗎?怎么說話?的人會是仙尊?
溫玉無措地與邵巖相覷一眼, 一時震驚在原地,不知?該怎么回話?。
望寧語氣沒?什么起伏的重復:“何事?”
“仙、仙尊。”溫玉手忙腳亂地對著傳音石行了個禮,結結巴巴的,話?都?說不利索:“我有些擔心大?師兄, 想、想問問他怎…”
邵巖攤開手, 示意溫玉將傳音石給他, 溫玉剛要遞過去, 又聽到望寧低啞的嗓音響了起來:“他沒?事。”
言罷, 彈指掐斷了傳音。
溫玉倒吸一口涼氣,音量不自禁地拔高:“大?師兄…正與仙尊在一起?!”
樹下走出里的身影一頓,驚愕地抬起頭,嬌媚的臉上滿是難以置信,攥著裙擺的纖白手指死死蜷緊,用力到指節根根泛白。
—
庭霜院。
黑夜褪去, 遠處東方的天空一片亮白,像一張鋪展開的白紙。
從窗柩爬進來的天光照亮房中的角落,地面上散落一地的書卷宣紙, 一張明黃的符箓反面壓在一冊書卷下,隱約可見上面用朱砂勾繪的紋絡。
朱紅書案上,一條白色的發帶逶迤,一端垂吊在半空中。
而在離書案不遠處的桌上, 幾碟微冒著熱氣的吃食原封未動, 青年垂眸坐在桌邊,烏黑的發絲散落如?水。
聽著身上男人低沉的聲音,放在膝上的修長手指攥了一下, 面色微微發白。
碰——
傳音石磕碰書案,發出悶沉的碰撞聲。
容瑟濃密的眼睫抖了一下, 聽到男人低緩的嗓音響在頭頂:“下不為?例。”
容瑟抿了抿被咬出幾個深淺不一牙印的緋紅唇瓣,口中的話?轉了幾個彎,終究沒?有說出來。
望寧深黑的眼瞳掠過發帶,落在青年的身上:“再有下次,本尊絕不輕饒。”
容瑟指節無力抓握幾下,又失力般地松開。
他明白望寧的意思,他如?果再敢偷偷解除留蹤陣,下一次不會半途罷手。
容瑟偏開頭,長睫遮掩下的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泛著攝人心魄的幽冷光芒。
寬長的云袖滑下,露出一截白皙修長的手腕,他捏著湯勺,安靜地一點點進食。
青年全身都?很?白,瑩潤的肌膚很?容易在上面留下印記,手腕上被圈錮出的一圈紅痕很?是顯眼,像是被人強按著一寸寸摩挲留下的痕跡。
鮮紅殷麗,糜艷勾人。
—
邵巖辦事很?有效率。
與內務堂敲定關丁安等人的后事事宜,派了峰下的弟子去接了幾人的尸身回宗。
一下損失幾名修為?天賦都?不錯的內門弟子,季云宗上下氛圍有些低迷,邵巖本想與顏離山好生聊一聊顏昭昭的事,一并耽擱下來。
等宗門內外安定下來,為?溫玉的鍛造的靈劍到關鍵時期,邵巖一刻不敢分心。
溫玉緊張又期待,連修煉都?靜不下心來:“師兄,你覺得我的靈劍取什么名兒?好?”
容瑟如?玉指節抵著靈獸的腦袋,拒絕它靠近,身上淺淡的青竹香在空氣中溢散開,聲音如?初雪消融般干凈:“劍名兒?自是要自個兒?取,方才有意義?。”
靈劍是有靈氣的,名字是橫架于劍與主人之間的橋梁,不能馬虎輕便?。
溫玉一個頭兩?個大?,嘟囔道:“等我有空,去藏書閣翻一翻,挑個好聽點兒?的。”
容瑟指尖微不可察的一頓,不動聲色地問?道:“你知?道藏書閣的頂層是什么嗎?”
溫玉冥思苦想,如?實道:“不知?道。”
容瑟微垂下纖長的眼睫,收回手指:“大?長老沒?有提過?”
“沒?有。”溫玉搖頭:“不過,在我七八歲的時候,師父鄭重提醒過我,不準靠近頂層。”
邵巖當時的表情很?嚴肅,溫玉一直銘記在心,去藏書閣從來不靠近頂層。
…就連邵巖都?諱莫如?深?
容瑟掩下眸中的情緒,對頂層的禁地愈發好奇。
通往禁地的陣法,他通過日日的推算排演,已經破解得七七八八,要想真正破解陣法,需要去一趟藏書閣。
但是他身上有留蹤陣,他一有異動望寧就會察覺,要在望寧的眼皮下,偷溜去藏書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容瑟眉尖微蹙,心里隱隱升起一股煩躁。
識海里的神識冷不丁道:“你最好放棄解除留蹤陣的念頭。”
容瑟心頭微微一滯,眼尾瞥了眼對面的溫玉,面上不露半點異色:“為?何?”
在離開宗門前?,不宜與望寧正面沖突,故而他近段時間盡量忽略身上有留蹤陣的事實,但不代?表他會任由留蹤陣在他身上留一輩子。
“留蹤陣目前?為?止,對你來說,利大?于弊。”神識道:“陣上的精血既是在保護陣,同時亦是在保護你。在遭遇危險之際,能為?你抵擋致命一擊,且能一定程度上免除心魔幻境的侵擾,助你順利修行。”
…原來有這種作用。
容瑟心底沒?有一點觸動,問?道:“怎么解除陣法?”
“…”
沒?料到容瑟這般執著,神識沉默片刻:“消耗掉精血。”
換言之,遭遇一次致命危險。
溫玉看著容瑟懷里的靈獸,想到什么,說道:“師兄,小家伙是不是沒?取名兒??”
磨蹭容瑟衣襟的靈獸頓了一下,仰起毛茸茸的腦袋,黑溜溜的眼珠直勾勾望向青年。
容瑟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微一頷首:“是。”
溫玉雙目一亮,躍躍欲試道:“師兄不打算為?它取一個嗎?”
容瑟斂目不語,收下靈獸完全在他的規劃之外,他從沒?將其劃歸為?個人所有,名字一事自是沒?有想過。
靈獸拱著身子,長尾巴一下又一下掃過容瑟瑩白的手背,似在表示溫玉的提議甚合它心意。
容瑟淡淡問?道:“你想要名字?”
靈獸連連點頭,軟唧唧地叫喚兩?聲。
容色思慮片刻,在溫玉與靈獸屏息以待的注視下,淡緋的薄唇輕啟:“大?頭。”
大?…什么玩意兒???
溫玉一雙漂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啊???”
靈獸舉著倆前?爪子,當場石化。
“怎么,不好聽?”容瑟長指微蜷曲,捋了下靈獸的尾巴,沒?覺得哪里有問?題。
靈獸全身一抖,發出一聲尖利的叫:“唧——!”
溫玉閉目扶額,指了指炸毛的靈獸:“你看看它的反應,像是好聽的樣子么?”
容瑟沉默一兩?息,聲線如?冰似水:“不喜歡便?算…”了。
最后一個字沒?說出口,靈獸咬住他的袖擺,制住他后面的話?。
容瑟抬起眸子,眼底溢著星星點點的光芒,頗為?篤定地對溫玉道:“你看,它喜歡。”
溫玉:“……”
不是,有沒?有底線啊,這都?喜歡???
她低咳兩?聲,想再掙扎爭取一下,容瑟放在桌邊的傳音石掐著點兒?般的亮起。
溫玉小聲提醒道:“師兄,仙尊的傳音。”
容瑟蜷了下手指,眼中的星芒散去,收起傳音石,抱著靈獸轉身離去。
溫玉皺著眉,看著他瘦削的背影,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仙尊近幾個月召見師兄的次數比以往多出很?多,基本上師兄離開庭霜院超過一個時辰,空間的傳音石便?會開始閃爍。
似恨不得師兄時時刻刻在眼皮底下一般,無端叫人覺得壓抑。
“大?師兄。”溫玉忽然?出聲:“要不要去山下逛一逛?”
容瑟側目看過去,溫玉笑顏如?花,晃了晃手中的三張出山宗令:“師父嫌我打擾他煉劍,打發給我的。聽說山下有燈會,繁燈千里,師兄陪我去瞧一瞧,好不好?”
分明是邵巖沒?空理會她,又擔心她無聊,給她開了幾張下山的宗令,讓她能自由出入宗門。
溫玉兩?指抵著下頜,輕“唔”一聲,又補充道:“叫上時云一起。”
時云記在容瑟的名下,算是容瑟的半個徒弟,溫玉愛屋及烏,對時云頗有幾分親近之感。
對于溫玉,邵巖一向大?方縱容,容瑟同樣不例外,他從來不會拒絕溫玉的要求。
青年點點頭,輕輕開口:“好。”
溫玉取出傳音石向時云傳音,話?甫一落音,時云毫不猶豫拒絕:“不去。”
溫玉氣惱地磨牙:“大?師兄同去。”
“…”
時云想也不想改口:“馬上到。”
溫玉:“……”
溫玉氣鼓鼓收起傳音石,對上容瑟看過來的目光,解釋道:“我看他一直在找你,給了他一個傳音石,方便?聯系。”
容瑟的重心放在破陣上,倒是對時云忽略良多——盡管在他眼中時云是顏離山的棋子,但截止目前?為?止,對方并沒?有做出任何傷害他的事。
“多謝。”容瑟道。
溫玉擺擺手:“我好歹算他的師叔,照顧他一下應該的。”
容瑟又問?了幾句時云的近況,溫玉剛說完,時云的身影急急忙忙奔近來。
一段時間不見,時云長得強壯不少?,古銅色的皮膚沁著汗水,身上的傷口結痂脫落,健碩的肌肉將外門弟子的粗布衣衫撐得滿滿當當。
粗黑的長發用黑色發帶潦草的綁在腦后,露出輪廓英挺分明的五官,耳廓處的疤痕橫貫而過,看著十分悚目駭人。
時云呼喘著粗氣,寬闊的胸膛急促地起伏著,漆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緊盯著面前?的青年,汗水劃過眼皮都?不眨動一下眼睛。
像是生怕一閉眼,青年又見不到蹤影。
容瑟半闔下眼睫,不自在地微別開臉,避開男人灼熱的視線。
溫玉又好氣又好笑,彎下指頭,指了指自個兒?:“你眼里只有師兄,有沒?有看到師叔我也在啊?”
時云敷衍地朝她的方向轉了一下腦袋,又快速轉回頭去,直勾勾地凝視著青年,粗獷的喉結上下滾動,粗噶醇厚的聲音一字一頓。
“仙…大?師兄。”
63 交易
容瑟微微頷首, 懷中的靈獸扒拉著他的衣袖,歡快地蹭著,似恨不得粘青年身上。
溫玉又一度氣笑,向容瑟告狀:“師兄, 你看看他們, 一個兩個都沒良心。”
靈獸是, 時云同是。
時云沉默片刻, 像完成任務一樣的補上話:“溫師姐。”
溫玉再一次糾正:“師叔, 溫師叔。”
時云像是沒聽到?一般,嘴巴緊閉,堪比蚌殼。
溫玉面露無奈:“到?底是誰教你這么叫的?”
輩分不是全亂了嗎?
容瑟摸靈獸毛的手頓了一下,淡淡地開口:“我教的。”
他以后要離開宗門,但是時云要留下來,自是與他平輩, 叫溫玉師姐,沒什么不對。
溫玉:“……”
怪不得不論她怎么教時云,對方都死活不改口。
溫玉妥協:“算了, 愛怎么叫就怎么叫吧,我沒那么多講究。”
一個稱呼而已,她懶得多去糾結。
—
遙遠的天際上,萬道霞光灑落而下, 穿過參差的云層, 投落下重重的云影。
護山守衛查看過宗令,順利放行。
三人?來到?山下,大街小巷的燈樓已經搭建完成, 長達數十里的長街,燈樓高?達數丈, 有的比城墻還高?。
樣式各異的好看花燈懸掛其上,燭燈招搖,滿地灼灼光輝。
家家戶戶傾巢而出,四周人?頭攢動,伴隨著此起彼伏笑談聲,熱鬧非凡。
容瑟踩著交相輝映的燭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穿梭,眼底沒有映出半點燈火的影子。
長長的烏發滑落肩背、頸項,身上淺淡的青竹香飄散開去。
幾個擦身而過的年輕人?鼻翼收縮,心頭重重一跳,急促地喘一口氣,下意識回頭看去。
眼簾中甫一映入一道清冷脫俗的身影,龐大的陰影傾覆過來,密不透風地擋住他們的視線,山一般的壓迫感逼的人?透不過氣。
男人?身軀高?大,五官英挺,耳廓上橫貫一道悚目的疤痕,漆黑無波動的眼珠宛如死物一般。
對上他的眼睛,幾人?身體止不住哆嗦了幾下,慌里忙張地跑開,不敢再多看。
待幾人?的身影淹沒在人?潮里,時云又亦步亦趨跟上青年,漆黑的雙目一動不動注視著對方精致的側顏,眼中一片炙熱。
他身上的汗差不多風干,古銅色的皮膚在燈照下,又顯得黑了一些?,健碩的身軀宛如一座小山一般,幾乎完全擋住容瑟的身影,不給?周圍人?半點窺探的空間。
走出好一段距離,時云才發現?溫玉沒有跟上來:“溫師姐…”
容瑟側回頭,溫玉停在一個燈架前,正來回地打?量一盞老虎花燈。
花燈不大,用木頭雕刻而成的雙面鏤空老虎形狀,內里點著燭,火光從鏤空的縫隙中照射出來,瞧著很是生動。
“姑娘,需要小人?取下來么?”
攤主是個青年人?,一身粗布衣衫,掩不住儒雅的書卷氣,聲音溫和?低沉:“都是小人?親手做的,姑娘若是喜歡,不妨買一盞吧。”
溫玉面上閃過一絲驚訝,打?量攤主兩?眼,攤主面皮略黑,容顏清俊,身材高?挺,但是偏瘦,衣衫下空蕩蕩的,像是剩下一副骨架。
攤主拱手朝溫玉溫淡一笑:“不瞞姑娘。小人?賣花燈,是為籌上京趕考的路費,若姑娘覺得花燈有哪處不合心意,可以少給?一些?錢亦無妨。”
溫玉連連擺手:“花燈這么好看,折價未免可惜了你的好手藝。我再挑兩?盞,麻煩你一并幫我取下來。”
攤主走到?燈架前取花燈:“等燈節快結束之際,姑娘可以將?花燈放進古河里,順著水流飄走。”
溫玉眼睛一亮,明顯來了興趣:“放花燈?”
攤主點點頭:“放燈前許個愿,聽說很靈的,姑娘可以去試一試。姑娘心善,愿望一定會實現?的。”
溫玉勾起腰間的儲物袋要付錢,忽的想起她空間里全是靈石,根本沒有人?間的銀子。
溫玉尷尬地干笑:“不好意思,我…”
一陣清雅竹香飄上鼻端,流水般的云袖微抬,一支瑩潤的手從袖中探出,放下一錠銀子在攤主面前。
“夠么?”冷玉般清冽的聲音響起,仿若山澗清泉緩緩流淌。
青年直立燈架前,烏發如墨,發絲綴著一層淡淡的光暈,半張臉陷在繁復的花燈光影之中,清冷似冰峰之上一抹終年不化的雪。
攤主一眼陷進秾麗的艷色之中,直愣在原地,久久沒有反應。
時云無波動的眼珠微微轉動,轉落到?攤主身上,瞳色一點點轉黑。
像是被陰冷的怪物纏上,攤主脊背一涼,四肢百骸里的血液近乎凍結。
“公子,這太?…”攤主忙不迭低下頭,吐詞磕磕絆絆的,不小心看到?青年根根似玉石雕琢而成的手,前一刻的驚怕又變得局促,耳后紅了一片。
容瑟濃密的睫羽撲簌兩?下,語氣很淡:“借你的吉言。”
攤主的話中聽。
溫玉會心一笑,伸出花燈的吊桿推回銀子:“師兄給?你,你收著便是,提前祝你高?中。”
攤主嘴巴張了又張,一個字吐不出來。
人?潮很快淹沒三人?的身影,他緩緩抬起頭,觸及攤案上的銀兩?,心頭又一陣亂跳。
攤主深吸口氣,扯過一片衣角擦了擦手,小心翼翼收起銀子,貼身放好。
—
長街之上,人?來人?往。
時云視線又落回青年身上,不挪動分毫。
溫玉提著三盞花燈,姣好的面容上滿是興奮:“師兄,挑一個,等燈會結束,陪我去放。”
容瑟對放花燈興致不大,淡淡瞥了眼,隨手挑了一盞蓮花燈,花瓣深粉,栩栩如生。
溫玉復遞了一盞給?時云,又提著燈去看別的攤位。
人?間的能?工巧匠頗多,小小的花燈,能?做出上百種花樣來。
除花燈外,還有由花燈引申出來的詩會,攤主在燈上寫下謎題,由文人?雅士作詩解謎。
人?群中不時爆發出雷動的掌聲,叫好稱贊之聲,不絕于耳。
溫玉看得流連忘返,眸子充滿好奇,等她逛完一圈,燈會接近尾聲,不少人?花燈都放了。
溫玉急急忙忙趕向古河。古河綿延千里,燈會上的百姓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密密麻麻匯集到?古河岸邊,圍站成兩?條長長的人?龍。
溫玉找到?了個人?較少的河段,學?著周遭的百姓,取下花燈吊桿,放逐花燈。
她雙掌合十許愿:“希望靈劍鑄造成功!”
“有天玄石,靈劍鍛造出意外的概率很低。”容瑟不緊不慢提醒。
“圖個心安嘛。”修行之人?,自是不信愿力一說。溫玉慫恿道:“師兄你許一個,凡事當?有始有終。”
青年微闔下眼,長睫在眼下投下一片弧形的陰影。他淡色唇微啟,正要開口,余光不經意瞥過臨河的酒樓,又微微頓住。
酒樓臨河而建,四樓靠窗的廂房,窗扉大敞,青衫男子嘴角含笑,隔著長遠的距離,向青年舉起杯。
溫玉咬牙切齒:“季衍衡!”
一侍從從酒樓走出,徑直走到?三人?面前,畢恭畢敬對容瑟道:“容仙長,閣主請仙長去酒樓一敘。”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溫玉斷然拒絕:“師兄,不能?去!”
時云看看溫玉,又看看劍侍,似明白什么,手掌驟然緊握成拳,渾身的肌肉鼓脹緊繃,一副隨時準備撲上去廝打?的模樣。
容瑟眼尾瞥向時云:“放心,不會有事。”
溫玉不松口,她信不過季衍衡:“不行…”
不等她說完,容瑟緩步跟上侍從,走向酒樓。
燈會結束,酒樓里的看客們漸漸散去,四樓廂房門開著,季衍衡倚靠在窗沿上,笑瞇瞇地看著侍從后面的青年。
“沒想到?,一時興起看個燈會,能?有意外之喜。”季衍衡揮退侍從,倒上兩?杯酒,推一杯到?對面,示意容瑟坐下:“容仙長不怕本閣主再捉你一次?”
容瑟不看一眼,直立在廂房門口,手中兩?張符箓流光閃爍:“季閣主大可以試一試。”
他身中兩?種藥季衍衡尚且不能?對他做什么,何況他現?在完好無損。
一語中的,季衍衡喉頭哽咽住,一口氣不上不下。
容瑟捏著符箓的指節蜷了一下,微微仰起臉龐,廊道光線暈在他白皙的臉頰上:“季閣主,來做個交易,如何?”
季衍衡微瞇起眼,有種微妙的主客顛倒的錯覺,不像是他逼著對方來,而是對方一直在等著他找。
季衍衡雙目攫取住眼前的青年,臉上表情不變,眼里一絲笑意也無:“交易?”
季衍衡啄飲一口清酒。酒液滑過喉嚨,他輕吐出一口氣:“什么交易?”
風輕輕吹起衣角,容瑟音質冷冽:“季閣主一定會感興趣。”
萬寶閣網羅三界奇珍異寶,季衍衡什么好東西沒見過,就連三界難得一遇的天陰女,他都嘗過滋味。
季衍衡似笑非笑地輕嗤:“萬寶閣可不是收破爛的,什么都…”
“上云秘境。”容瑟一字一頓:“所有。”
季衍衡舉著酒杯的手僵立在半空中。
兩?次栽在玄靈龍蛇上,季衍衡自是調查了玄靈龍蛇的來歷,對于上云秘境他并不陌生。
上云秘境中的資源,完全夠一個修士大半生甚至一生修行所用,容瑟竟全部?用來做交易?
在修真?界,上至仙門百家,下至不入流散修,為了爭奪修行資源爭得頭破血流的不在少數,季衍衡還是頭一次見有人?將?資源往外賣的。
聯想到?他與青年的幾次不愉快過節,季衍衡很難不懷疑里面有坑等著他跳。
他銳利的眼眸直視容瑟,發覺對方不是開玩笑,面上的表情陡然變了變。
“為什么找萬寶閣?”
容瑟微斂下目,思索一兩?息:“你夠無恥。”
季衍衡手中的酒杯墜地:“???”
64 梅開二度
酒杯滾落地面, 碎裂成好幾塊。
季衍衡瞠目結舌地看著門口的青年,萬寶閣與?三界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哪怕是一宗之主,對?他都客客氣氣的, 要給幾分薄面?, 便是真對他心有不滿, 亦不敢當面?罵。
容瑟倒好, 是一點都不避諱。
季衍衡的臉色一會青一會兒綠的, 十分精彩,不知是氣的或是惱的。
“仙長的態度不像是真?心?要與?季某合作。”季衍衡兩頰肌肉鼓脹,咬牙切齒,反而像是找了個借口來涮他的。
容瑟纖長眼睫撲簌了一下,修長的頸部線條隱入衣襟,烏黑如墨的青絲服帖地逶迤在雙肩, 聲音清泠泠的如山泉流動:“不,我是夸你。”
季衍衡厚顏無恥,心?狠手辣, 背信忘義,睚眥必報,不肯吃一點虧。
到他手上的東西,別人要是搶奪, 怎么都要割一層皮下來。哪怕是面?對?季云宗。
“……”
季衍衡氣的發笑。
他緊盯著容瑟衣襟領口處露出的一段瓷白修長的脖頸, 喉嚨泛起一陣又一陣的干渴,脫口而出道:“仙長夸人的方式好生別致。季某忽然?有些好奇,仙長身上的春纏是怎么解的?”
腦海里閃過青年在馬車里的艷色, 季衍衡眼神發暗,直盯著容瑟的唇瓣。
“是樓下寸步不離跟著你的毛頭青?”
他掃了眼樓下直勾勾盯著酒樓面?容兇狠的男人, 如同齜牙低吠的惡犬,似乎隨時準備撲上來咬斷他的咽喉。
“或者…”季衍衡仰頭大口呼吸幾下,語氣帶著怪異:“是你的好師…”
“季閣主。”容瑟微微側頭,薄如蟬翼的睫毛掃下一片陰影。
他避開對?方餓狼一樣的眼神,兩根修長手指夾著兩張閃著流光的符箓豎立在身前,白皙的側臉平靜如常:“慎言。”
“……”
季衍衡氣息一滯,磨著后?牙槽靠回窗柩上,皮笑肉不笑道:“開個玩笑,仙長何必較真?。”
春纏是皇宮流出來的,季衍衡常用,對?其藥性比誰都清楚,容瑟身中絲繞,又加上春纏,僅憑自身根本不可能解藥性。
想到青年不知與?哪個男人勾纏過,季衍衡心?下不禁一陣扼腕,到嘴邊的鴨子不僅飛走,他還是成全了別人一樁美事。
“看來交易是談不成了。”容瑟眼底的一片冷然?,聲冷如千年寒冰:“告辭。”
“等一等!!”眼看容瑟轉身要走,季衍衡神情一變,終于收起漫不經心?的姿態。
上云秘境中靈寶無數,他此時放走容瑟,才是真?正?的放走到嘴的鴨子。
容瑟側眸看向?他,淡色的唇隨著呼吸微張:“季閣主還有何話說?”
季衍衡挑眉:“交易尚未開始,仙長就?要放棄?”
容瑟微垂下眼,偏冷的聲線,宛如擊玉般冰涼:“修真?界不止一個萬寶閣。”
與?季衍衡談不攏,找下一家便是。
季衍衡再一次哽咽住,緊咬著牙,眼神帶著一點憤怒和懊惱:“你的條件。”
他本質上是生意人,斷不會放著送上門的肥肉不吃。
清雅竹香飄散在周遭,容瑟從眼尾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開口:“先發靈誓。”
“……”
梅開二度。
季衍衡黑眸危險的微瞇,敢讓他發兩次靈誓的人,容瑟是獨一個。
容瑟安安靜靜站著,白玉般的臉龐在廊道的燭光下愈發驚心?動魄。
季衍衡微微愣住,用靈力托過瓷酒壺與?酒杯,捏著把手倒上酒,仰頭一飲而盡。
“可以。不過,季某有個問題,秘境中的資源仙長完全能收為己?用,為何要拿出來做交易?”
在修真?界,還有人嫌自個兒修煉資源太?多的?
容瑟微斂目,黑眸像是一灘深不可測的寒潭,問識海的神識:“在未完全繼承秘境的情況下,能強制奪取秘境歸屬么?”
神識給出肯定的回答:“能。以你目前的修為,即便是完全繼承秘境,要強奪秘境亦不是沒有可能。”
畢竟修真?界弱肉強食,殺人奪寶是很常見的事。
意料之中的答案,與?容瑟所猜的一模一樣。
容瑟鴉羽般的睫毛微微顫動,清冷的嗓音聽不出半點情緒:“留不住。”
季衍衡微微皺起眉頭,面?上的疑惑表現得恰到好處,秘境已經認容瑟為主,怎么會留不住?
容瑟沒有多解釋。
上一次在主殿里的說辭,穩不住顏離山多久,他如果?想要離開季云宗,必然?會被逼著交出秘境中的靈寶乃至整個秘境的歸屬。
容瑟自認目前無法與?整個宗門抗衡,上云秘境他注定帶不出季云宗。
—
近半個時辰,容瑟從酒樓中走出。
古河邊放河燈的百姓們陸陸續續散去?,河兩岸安靜下來,銀帶一般的河水緩緩流淌著,水面?上的花燈隨著水流起起伏伏,像是漫天星河落在了里面?。
美不勝收。
時云第一時間走近前來,渾身肌肉緊繃,漆黑的眼睛幽暗如夜火,盡數落在他身上,似要灼傷他。
“師…”時云剛說一個字,容瑟的目光直接掠過他,落到四周,姣好的眉尖微蹙:“溫玉呢?”
時云一眨不眨盯著他,盡可能吐字清晰:“附近有…宗門弟子…求救,師姐在…半刻鐘已…前去?救援。”
容瑟低眸看向?腰間懸掛的身份令牌,上面?隱隱有一道流光竄動,正?是感應到附近同門求援信號的反應。
“哪個方向??”容瑟問道。
時云指向?長街盡頭的密林,容瑟遙遙望了一眼,手腕翻轉,指間的符箓變換,使出一個空間折疊移動陣法,消失在原地。
密林深處伸手不見五指,細微的銀輝穿透密密麻麻的樹影,映照著林中的花草樹木,顯得影影綽綽。
密匝匝的樹葉簌籟地響,間或夾雜著兵器相接的鏗鏘聲。
容瑟循著聲音追蹤過去?,兩個季云宗的弟子正?與?一黑袍人在打斗。
兩名弟子氣息急促,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不一,汩汩沁著鮮血,明顯是處于劣勢。
容瑟環顧一圈,沒看到溫玉的身影,正?要抬步離去?,余光不經意掃到黑袍人的臉部——黑巾嚴實包裹下一雙眼睛全黑,看不到丁點眼白。
赫然?是魔傀!
魔傀出手利落,招招攻擊要害,毫不留情,一記橫掃逼退兩名弟子,在兩人未不及反應,又反手攻擊上去?。
兩弟子瞪大眼睛,心?里涌起深深的絕望:難不成他們要命喪于…
鐺——!!
一道金光從頭頂籠罩下來,形成一個銅鐘形的屏障,不偏不倚擋住魔傀的致命一擊,發出清越響亮的鐘響。
兩人神情錯愕,下意識仰起頭,兩張閃爍金光的符箓飄在他們頭上空,鐘罩正?是用符箓結的陣。
“退后?。”清冽悅耳的聲音傳來,兩人順著看去?,白衣勝雪的青年指尖靈力閃動,瑩白的臉龐驚人的秾麗。
兩人呼吸一滯,驚呼道:“…大師兄?!”
容瑟沒理會他們,指尖微動,要啟動第二道陣法,魔傀偏頭,面?部對?著他一兩息,轉身沖進深林之中,幾個跳躍之下不見蹤跡。
兩弟子松出口氣,力竭倒在地上:“大師兄,你怎么…”
“有看到溫玉么?”容貌昳麗的青年居高臨下反問,淡淡的青竹香飄散空中。
兩弟子聞了一下,心?頭重重一跳,紛紛紅了臉,結結巴巴地道:“不、不知道,溫師姐應該是去?追其他的黑袍…”
還有魔傀?
不等兩人說完,容瑟長指撫了下沒有回應的傳音石,繼續往密林深處走去?。
走出約摸半刻鐘,一道帶著驚怕的叫聲響在前方:“…不準過來!滾開!”
容瑟向?聲源處走過去?,半人高的山撾里,宣木后?背抵著土壁,雙手合握住一把劍,顫顫巍巍的指向?對?面?,艷麗的面?龐蒼白如紙。
在他不遠處,一個魔傀手持短刃朝著他步步逼近。
宣木怎會在密林里?
疑惑一閃而過,容瑟四下里掃了一遍,沒看到溫玉,轉身要走。
宣木色厲內荏地與?魔傀對?峙,眼睛四處亂飄著,眼角無意捕捉到一抹白影,猛地轉過頭來,如溺水之人抓到浮木一般,欣喜地高喊道:“大師兄!救救我!”
魔傀咻地“看”向?容瑟,無波動的眼睛讓人頭皮發麻。
容瑟步履未停,青絲邐迆肩背,似完全沒有打算施以援手。
宣木著急地咬了咬嘴唇,不甘心?的又喊道:“我知道溫師姐在哪里!!”
容瑟瘦削的背影一頓。
下一刻,一縷青竹香飄過鼻端,宣木眼前掠過一道白影,手腕一輕,手中的劍脫手。
容瑟背對?站在他前面?,頭也不回:“閉上眼睛。”
宣木微微一怔,連忙閉上雙眼。
失去?視覺的依仗,其他感官反而變得敏銳。宣木聞到空氣中溢散開一股淡淡的血腥氣,一彈指間,與?平常人截然?不同的凄厲慘叫響徹密林。
宣木單薄的身體害怕似的抖了兩抖,聽到青年淡如清泉般的嗓音:“睜眼。”
宣木屏住呼吸,小?心?地睜開眼睛——魔傀消失在林中,青年單手持著劍,垂在身側另一只手一滴一滴淌著血,一道橫貫手掌的傷痕鮮血淋漓,觸目驚心?。
“師兄,你的手…”宣木滿臉慌亂,上前兩步要去?捧他的手查看手傷。
劍刃銀光在空氣中閃爍,長劍橫亙在他脖頸間,不讓他靠近一步。
容瑟反手橫劍,微垂下頭,側顏在昏暗的光線中泛著瑩潤的白暈:“帶路。”
宣木視線緩緩下移,落在他白皙細膩、仿若美玉一般的手腕上,眼里精光四溢。
他似嚇到般低下頭,遮掩住眼底的波瀾,口中乖巧地應答道:“好,師兄隨我來。”
65 真細
密林里一片靜謐, 疏暗的光線從繁茂的枝葉縫隙間透下零星的斑點,兩道一高一矮的身影一前一后的在林中?穿行。
宣木撥開交錯擋路的枝丫,余光禁不住地往斜前方瞄去。
青年流水般的長發散落肩背,如玉的肌膚在昏暗的樹影遮掩下, 仍舊白皙得奪人?眼球。
帶血的劍尖對著地, 周身的疏離清冷幾乎化為實質, 拒人?千里之外。
“你在看什么?”清冽的嗓音冷不丁回蕩在密林中?。
宣木仰起頭, 對上青年略垂下的眼眸, 長長的眼睫在眼底落下一層陰影,黑白分明的眼中?沒有半分溫度,似能看穿人?的心底一般。
宣木連忙斂下睫毛,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語氣?頗為懂事體貼:“師兄手上的傷在流血,不處理一下么?我會一些…”
容瑟鴉羽似的眼睫輕輕顫了顫, 垂眸瞥了眼傷手,面上神?色極淡,似受傷的不是他一樣。
“不必。”
找到溫玉比較重要。
宣木眸中?的光芒微微閃了閃, 容瑟…很?排斥他?
為何?
明明曾經三番兩次幫他,應該對他有一些好感才對。
像是被容瑟冷淡的態度震懾到,宣木兩腿打了個顫,外衫凌亂, 衣擺上沾著泥, 顯得有些狼狽。
“師…”
腳下不小心踢到一塊石頭,他一個踉蹌往前撲去?,青竹香盈滿鼻端, 兩支手臂不偏不倚從?背后環住青年勁瘦的腰肢。
“放開。”冷玉似的嗓音在頭頂響起,宛如是涓涓細流融入肺腑。
宣木松開手臂站起身來, 忙不迭地賠罪,好似做錯什么大事一般。
四周環境昏暗,看不清他的臉,但不難想象他的神?情有多慌亂無措。
容瑟略顯蒼白的面龐,宛若一尊細細雕琢的玉石像,看不出半點情緒:“離遠點。”
宣木連連應好,沾著泥污的手指著前方,略輕稚的聲線有些不穩道:“師、師姐在前面。”
容瑟輕轉一個劍花,順著宣木指的方向走去?,混雜的血腥氣?與青竹香在空氣?中?散開。
宣木立在原地,不動聲色聞嗅兩下,借著周遭昏昧的光線,一點點掠過?青年長發遮掩下若隱若現?的腰身,放肆的張開手臂比劃了下。
真細。
他以?少年之軀尚可環住大半,若是長成?成?年男人?,怕是一支手臂便可以?整個圈住。
宣木深黑的眸子暈開一團濃墨,幽深似不見底的湖面。
他緩緩放下手臂,一瘸一拐跟上前方的人?,識趣地繼續為青年指路。
走出約摸一炷香,宣木停在一處空曠的山壁前,低眉順眼說道:“我之前正是在附近看到的溫師姐。”
容瑟環視四周,灰蒙蒙的山壁之上,幾道身影極速的來回跳躍,似在激烈纏斗。
“——這都不死??!”咬牙切齒的聲音從?山壁間傳來,其中?一人?赫然是溫玉。
六個魔傀在圍攻溫玉!
以?一對多,魔傀的進攻又迅猛密集,溫玉明顯有些招架不住。
容瑟啟動三張符箓,在溫玉周身結下一個防御陣,擋住兩個魔傀背后的偷襲。
溫玉似有所感地回過?頭:“…大師兄?”
“別分心。”容瑟橫著劍刃在手掌上又劃上一道傷,一躍上山壁,攻向魔傀。
宣木眼眸微微一瞇,容瑟…在劍上抹血?
大約一刻鐘功夫,宣木聽到熟悉的凄厲慘叫,隱在陰影中?的艷麗臉龐閃過?深深的詫異。
不等他從?震驚從?緩過?神?,兩道身影從?天而降,溫玉拂去?額頭的虛汗,氣?喘吁吁道:“魔傀難纏又難殺,還是師兄你有辦法。”
“巧合罷了。”
容瑟長長的衣袖垂下,遮掩住流血的手,眼角無意捕捉到一簇搖曳的火光從?一隱蔽的山洞洞口冒出來,里面隱約有人?影在晃動。
“山洞里有人??”
溫玉臉上的喜悅褪下去?,掃興般拉下臉色,縱身躍到山洞前,走了進去?。
不一會兒?,她氣?急敗壞的聲音從?洞中?傳出來:“…好心當成?驢肝肺!你愛用?不用?,真以?為我稀罕管你?!”
容瑟躍上山洞前,抬眸向洞中?看去?,山洞里點著干柴火堆,噼里啪啦燃燒著。
溫玉背對洞口,手中?握著兩瓶傷藥,里側是靠著石壁的顏昭昭。
顏昭昭氣?息紊亂,身上有不少血跡,看起來像受了不輕的傷。
“用?不著你假好心。”顏昭昭虛弱的冷哼一聲,嬌俏的容顏一片無血色的慘白,腰側懸掛的玉佩垂到地面上:“惺惺作態。”
“少自以?為是,我是為宗門其他人?而來。”同門之間,不能不幫。
溫玉一肚子的火,要是知道求援的人?里顏昭昭,她絕對不會管:“要是我沒及時趕到,你早變成?魔傀的刀下亡魂。我沒計較你一而再的算計我,你反倒是擺上譜了?”
溫玉陰沉著臉,甩袖要離開山洞,一轉過?身,便和站在洞口的青年撞個正著。
顏昭昭同樣看到了容瑟,冷著臉嗤笑:“該來的人?不來,不該來的人?全部到齊。真是沒用?。”
她吃力的往石壁上靠了靠,眉眼間充斥著不耐煩,不知道是在罵誰。
容瑟最是愛多管閑事,恐怕接下來又會是一頓大道理教導,顏昭昭耳朵都聽起了繭子。
顏昭昭心里面一陣厭煩,眼底里卻忍不住流露出幾分得意,容瑟嘴上說著不會再管她,一聽說她受傷,不還是屁顛顛的湊上來?
顏昭昭故意往容瑟后面暼去?,對后一步到山洞的宣木招招手:“過?來,我讓你帶的草藥呢?”
宣木乖順的走過?去?,摸出藏在胸前衣襟里的藥草,放在顏昭昭面前。
顏昭昭假模假樣的挑出兩三根,語調陰陽怪氣?地拉長:“還是你有用?。不像某些人?…”
顏昭昭的把戲并?不高明,容瑟一眼便能看穿她的想法。
他從?頭到尾沒過?問顏昭昭一句,將劍插在山洞前,又一躍下山洞:“走吧。”
溫玉撇撇嘴,跟著容瑟離開山洞。
顏昭昭手掌咻地攥緊,手中?的藥草折成?彎曲的幾段,瞳孔緊縮著,眼里的得意全變成?震驚。
看到她身受重傷,容瑟居然…丟下她不管??!
選擇性忽略自內門試煉之后,容瑟就沒有主動理會過?她一次,亦并?未覺得她幾次三番針對容瑟,有什么不對。
宣木側頭掃過?劍刃上流動的鮮血,指腹摩挲了兩下藏在袖中?不倫不類的荷包表面,眸光明滅不定。
—
密林廣闊不見邊際,遠離山洞一段距離,溫玉向宗門發出信號,讓其他人?來接援顏昭昭,便撒手不管。
她一邊警惕著魔傀的偷襲,一邊憂心忡忡地對容瑟道:“師兄,季衍衡沒有為難你吧?”
“沒有,我與他不過?是隨便談了幾句。”與季衍衡的交易不便多說,容瑟一言帶過?:“你知道山洞里是顏昭昭?”
“我追魔傀追到山洞附近,意外發現?她受傷躲在里面。”顏昭昭的態度實在讓人?火大,溫玉不想多提她,語氣?嚴肅地談正事:“師兄,魔傀不是都坑殺在銅元鎮里了么,怎么會出現?在密林里?”
“銅元鎮里的魔傀僅是很?小的一部分。”數目比起前世魔族入侵,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容瑟蹙了蹙纖長的眉尖:“不止銅元鎮,上一次我在青云山同樣遇到過?魔傀。與這一次遇到的魔傀有一些相像,靈敏度、修為、兇狠程度都遠非銅元鎮里的魔傀可以?比。”
溫玉倒吸一口涼氣?:“怎么會?”
魔傀豈不是會越來越難對付?萬一流竄到人?間…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容瑟輕輕搖首,他并?不是很?清楚。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魔族近來行事愈發猖獗,想來應該是要有什么大動靜。
最好不要影響到他的計劃。
正思忖間,前方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難不成?是魔傀又來了?
溫玉臉色一變,厲聲喝道:“是誰?!”
“溫師姐…是我。”移動的火光由遠及近,如山一般的高大軀體逐漸顯現?在兩人?面前。
時云手提著未來得及放逐的花燈,全身肌肉緊繃,皮膚上又沁出一層汗,濕淋淋的浸潤頭發,濃烈的男性氣?息撲面而來。
后面跟著容瑟之前救下的兩名季云宗弟子:“溫師姐,大…”
兩人?偷瞄了眼容瑟,局促地低下頭,囁嚅道:“大師兄。”
容瑟在宗門的名聲并?不好,不少人?打從?心底里看輕他,兩人?別扭的姿態在意料之中?。
容瑟見慣不怪,往前走了幾步,旋即又停了下來。
一股極為強大的威壓籠罩住整個密林,鋪天蓋地的滲透進林中?,壓的人?喘不過?氣?。
容瑟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卷翹的睫羽抖了抖,微仰起臉龐,看著密林上方凌空而來的高大身影,掩藏在廣袖中?的白皙手指微微收緊。
“仙…仙尊?!”辨認出來人?的身份,兩名弟子面色大變,慌張地躬身行禮。
望寧沒給一個眼神?,淡漠的雙眼穿透林中?的黑暗,落到白衣青年身上。
有如實質的目光逡巡私有物一般,在青年身上一寸寸往下移動,觸及袖下半掩的一抹刺目鮮紅,瞳眸陡然變得黑沉晦暗。
像是席卷著狂風暴雨的深海面,極致濃郁的黑涌,看得讓人?心中?發怵。
容瑟微抿了下淡色的唇,下意識背著手,往身后藏了藏。
他聽到男人?低沉的嗓音,蘊含著撕裂一切風暴的可怕平靜,直教人?頭皮發麻。
“你真是…”
一字一音灌入耳中?,容瑟感覺四肢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束縛住,不能動彈分毫,在眾目睽睽之下,不受控制地被拉向空中?。
“師兄——!!”溫玉大喊,模糊不清的視野之中?,青年落入高高在上的仙尊懷中?。
仙尊沉著一張臉,棱角分明的面孔上盡是壓抑的怒氣?,看向懷中?人?的眼神?陰翳而可怖。
“…總學不乖。”
66 屠師祖
月輪高懸夜空, 密林頂梢上?像是鋪了一層薄透銀紗。
反照在青年秾麗的臉龐上?,長長的睫毛微不可見地顫抖著,像是囚在蛛網中心?的蝴蝶。
他整個人籠罩在密不透風的威壓之下,四肢百骸里的筋脈宛如被封印住一般, 渾身一點力氣都?提不起來。
望寧雙臂緊緊禁錮著懷中的人, 周身猶如淬了一層凍人的冰霜, 平靜地垂眸看向?林中的幾人, 幽深的眼中毫無情緒波動。
“宗門的人隨后即到。”
林中的幾人面?面?相覷一眼?, 面?上?露出狂喜,救援來得比他們?想象中的快。
兩名弟子整齊的躬身:“多謝仙尊…”
話沒說完,望寧抱著懷里的青年,踏著虛空離去。
溫玉一愣,下意識動身要追,身側的一道?身影卻比她先一步沖了出去。
“——時云!?”
溫玉驚訝地睜大眼?睛, 連忙大聲喊住對方:“回來!你追不上?的!”
仙尊御風而行?,時云區區凡人之軀,怎么可能追得上?仙尊, 簡直是天方夜譚。
時云喘著粗氣,不甘心?地停下,仰著青筋根根暴突的脖頸,死?死?盯著遠處漆黑如墨的天空, 渾身肌肉緊繃, 手臂緊緊絞握,花燈細長?的吊桿應聲而斷。
咔嚓——
時云回轉過頭,漆黑的眼?珠像是暗不見底的深淵, 明明里面?沒有任何波瀾,溫玉心?頭卻止不住一陣心?驚肉跳。
好似被深淵里爬出來的怪物?攝住了神經, 僵立在原地一動不能動。
時云一個凡人,怎么會…有這么駭人的氣勢?
“他是誰?”時云一字一句問,粗噶的音質沒有一點起伏。
溫玉回過神來,一臉震驚道?:“你不知…哦對,你的眼?里只看得到師兄,其他的人事物?全都?不關心?。”
按時云的性子來說,不認得仙尊不足為奇。
時云沉默地盯著她,執拗的等著一個答案。
溫玉頭疼的輕嘆出一口氣,解釋道?:“望寧仙尊,修真界第一人,是師兄的師尊,算你…半個師祖。”
最后半句話,溫玉說的有些?心?虛,畢竟不是什么人都?有資格和仙尊攀關系。
“師、祖。”時云拳頭緊握,斷裂的吊桿戳進?掌心?肉里,鮮血一滴滴流淌下。
溫玉眼?皮狠狠一跳:“你想干什么?”
時云似感覺不到痛一般,低垂下頭,交錯樹影遮住他猙獰兇狠的面?孔,無?人窺見的陰影之下是濃烈到驚心?的殺意。
他想屠師祖。
想…殺了望寧。
—
守山大陣在望寧面?前形同虛設,他如履平地一般,抱著容瑟進?入季云宗。
主殿的燭火點亮著,顏離山負手站在殿門口,端正威儀的臉上?隱現幾分擔憂——在擔心?顏昭昭。
兩人從主殿上?空掠過之際,顏離山似有所感,抬頭看向?高空,什么都?沒看見。
望寧帶著容瑟徑直回到庭霜院,院外白梅飄零,四季不敗。
清寒的冷香侵入肺腑,容瑟生生打了個寒顫,下垂手臂上?縈繞的血腥氣,混雜進?梅香之中。
院中燭火通明,火光交錯,搖曳一地。
望寧大步坐到玉榻沿上?,大掌扣住懷中人的腰,將人牢牢鎖在身前,低沉的嗓音冰冷到極致。
“又自傷。”
他利落的緊扣住青年的手腕,微用力往上?翻起,遍布著薄繭的指腹順著對方纖瘦的腕骨往前滑動。
骨節分明的寬大掌心?貼上?血淋淋的手背,一點點收攏指節,指尖一分不偏差地落在皮肉翻起的傷口上?,用力按下。
“長?能耐了。”
青年僵硬的身體明顯地一抖,顧不上?去關注他與望寧的姿勢有多別扭,手臂僵直著,膚肉細細巍巍的顫動,額頭一下子沁出了冷汗,逶迤垂下玉榻的衣擺像是盛放的夜曇花。
“弟子…不敢。”容瑟吸著氣,清冽如溪水般的嗓音帶著不明顯的顫音。
不敢?
望寧刀刻般俊美的臉上?,一對眼?眸深黑如沉沉的暗夜,語氣是抑制到極點的冷靜:“本尊看你沒什么是不敢的。”
本以為規矩幾個月,會安分一些?,哪里知道?,明知身上?有留蹤陣,行?蹤不可能瞞住他,依然不當他的話是一回事。
溫玉一開口,什么都?應下,還帶著個…礙眼?的累贅。
想到時云不自量力追逐上?來的情景,望寧手下力道?加重,鮮血從傷口處汩汩流出,順著貼合的手,流進?他的指縫里。
兩人的手掌間,盡是黏膩腥濃的血腥味。
容瑟臉色又變白一分,連唇色都?透出些?蒼白,他下意識要抽回手來,全身卻使不出一點力氣。
望寧身上?散發出的強大氣場充斥著庭霜院,似連空氣都?停止流動,四周鴉雀無?聲。
容瑟頭左右輕微晃動一下,難受地想要逃離,瀑布般的墨發散落頸項,脖頸上?精致的凸起微微發著顫。
望寧視線微一定格,深邃的眼?眸像籠罩上?一層灰色的煙霧,晦暗不定。
空氣中迫人的威壓慢慢地散去,他緩緩松開青年的手掌,指尖一絲靈力凝聚,施出一個清塵決洗去手上?沾上?的血跡,從空間里取出兩個白玉瓶,放在書案上?。
容瑟淡淡掃了眼?瓶上?的標簽,兩瓶藥都?是上?品中的上?品,用上?不僅能很快恢復,而且不會留疤。
“上?藥。”
望寧的聲音低沉而壓迫性極強,仿佛帶著不可抗拒的力量。
“……”
容瑟微闔下眼?,緩了緩手臂里流竄的余痛,微抿著淡色的唇瓣,伸出手去。
眼?看手指尖即將觸碰到藥瓶,手腕再一次被熟悉的大掌緊捉住,一根根掰開手指,攤開手掌心?。
一縷瑩白靈力掠過掌心?上?混著鮮血的傷口,手上?的血跡消失無?蹤。
望寧勁長?的指節微蜷曲,撥開瓶塞,一點點將藥末倒在他手掌的傷口上?。
望寧…在幫他上?藥?!
容瑟看著男人近在咫尺的優越骨相,脊背涌起一陣陣驚悚的戰栗,不由自主地要抽回手來。
“別動。”望寧頭也不抬,線條冷硬的下顎緊縮著,似乎忍耐著翻騰洶涌的冷怒。
容瑟袖下的手指蜷縮了一下,咬緊了嘴唇,強忍著將要溢出身體的排斥感,僵立著沒有動。
望寧的氣息從四面?八方包裹過來,哪怕他與其同住一屋幾個月,他依然很不適應。
安安靜靜地看著望寧替他上?好藥,容瑟縮回手,緊繃似弓弦的肩背稍稍放松,要從望寧身上?下來。
扣在腰間的手陡然收緊,兩道?靈力凝化成的鎖鏈纏上?他的雙手,合捆著束縛到頭頂上?。
流云袖順著滑下,迤邐在兩邊肩臂處,一雙纖長?優美的手臂暴露在空氣中,宛如冷玉雕琢,瑩潤又白皙。
而他的奇經八脈在同一時刻堵塞,體內的靈力停滯不流動,宛如一潭死?水。
“……”
望寧封住了他的修為!!
容瑟后仰起頭,斜瞥向?身后的男人。
望寧低下眼?瞼,幽暗的眼?神攫取住他的面?龐,全身上?下圍繞著令人心?驚膽戰的危險氣息,一字一句宛如驚雷,炸‖響在容瑟的耳邊。
“容瑟,還記得上?一次本尊說過什么么?”
【下不為例。】
【再有下次,本尊絕不輕饒。】
容瑟的后腦勺像是被人用悶錘錘了幾下,一下子忘記了呼吸。
不好的預感從頭到腳籠罩住他,他聽到背后的男人冰冷而強勢的宣告。
“接下來,該本尊算一算賬了。”
“這一次,本尊不會停手。”
容瑟瞳眸緊縮著,全身的血液剎那凝固住。
—
明月爬上?窗柩,投進?一地的銀輝,融進?庭霜院的漫天燭火之中。
靜的針落可聞。
燭光拉長?玉榻邊兩道?重疊的身影,容顏秾嫣姝麗的青年雙手被縛在頭頂,身上?的衣物?一件件剝開,露出肌理分明的腰腹,再下面?是修長?白皙的腿。
他雙足踩在鋪著毛絨的地面?上?,玉白的腳背上?青筋繃現,仰長?了修長?的脖頸,眼?尾泛起淺薄的紅,黑曜石般的清冷眸子里氤氳著點點瑩光,后背抵在身后人堅實的胸膛上?。
流水般的烏發傾瀉至空中,冰涼的發梢掃落在男人的手臂上?。
淡色的唇瓣變得紅艷,微微張開著呼氣,幾縷汗濕的發絲黏在玉般的臉龐上?,眼?眸里霧蒙蒙一片。
望寧垂眸掃了一眼?手臂,聞著青年身上?溢散開的青竹香,目光猶如鋒利的刀刃般在對方身上?一寸寸逡巡。
“好生記著。”
“你自找的。”
容瑟趾頭緊緊蜷縮著,張開唇瓣卻發不出完整的聲音,甚至聽不清望寧具體說了什么。
身上?的靈力完全被封存,他好似砧板上?的魚肉,任由男人宰割。
無?止境的麻潮一圈圈堆砌上?涌,在血脈里躥騰奔涌,他眼?神渙散著,視線無?法對焦。
院中燭火的影子映入他的眼?中,雜糅成大片大片的混沌,像是要吞沒他一般。
—
山下。
溫玉一行?人等待約一盞茶功夫,等到季云宗前來援助的弟子。
得知顏昭昭受傷留在山洞里,兵分成兩路,一路人去接應她。
溫玉跟著剩下的一路人繞著密林搜索魔傀的蹤跡,搜尋近兩個時辰,無?功而返。
“什么魔傀,聽都?沒聽過,胡說八道?。”顏昭昭靠在樹干上?,服用過療傷靈丹,臉上?的氣色緩和了一些?。
溫玉無?語地瞥她一眼?,沒有理會她。
顏昭昭四下環顧一周,嘲諷的嗤笑:“容瑟呢?怎么,你的大師兄丟下你當逃兵?”
除去在長?老們?面?前裝乖巧,顏昭昭私下里很少稱容瑟為大師兄,其他人都?習以為常。
宣木乖巧的表情一頓,不動聲色地斜眼?看向?先一步出密林的溫玉一行?人。
“關你什么事。”溫玉忍無?可忍懟回去,甩袖走開,與她拉開距離。
她皺緊眉頭,魔傀來得快,去得快,究竟要做什么?
當前最了解魔傀的,莫過于大師兄。
溫玉取出傳音石,隔空向?容瑟傳音,傳出去幾次,卻都?有如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應。
師兄從來不會不應她的傳音。
溫玉面?上?閃過一絲疑惑,難不成師兄是在忙什么重要的事情,沒注意到她的傳音?
—
庭霜院。
空間里的傳音石閃爍又熄滅,熄滅又閃爍,始終無?人理會。
容瑟眼?眶水滟滟的,身體繃成一柄長?弓,汗水淌過泛紅的胸膛,留下一道?道?水光。
他急促的呼吸著,軟倒在望寧的懷里。
正對玉榻的地面?上?,水痕覆蓋了一次又一次,有一些?濺在腳背上?,順著優美的腳背骨緩緩滑下。
“三。”
男人低啞的嗓音不輕不重地響在頭頂,容瑟身體反射性的一顫,沒有明白是什么意思?。
濃密纖長?的羽睫在眼?瞼下投下一片陰翳,他的鬢發又濕潤了幾分,勾繪似的貼服在臉上?,帶著熱氣的吐息不斷噴灑在望寧的下頜處。
有幾縷從嘴角竄進?口中,舌根逐漸生出一股微麻之意來,讓人急躁地想張嘴咬上?近在眼?前的唇舌。
望寧喉結滑動幾下,眼?瞳逐漸變成暗不透光的烏黑,好似聚著一團濃郁的墨。
原本他是想懲罰青年,想看對方受不住求饒的模樣,沒想到…是他先失控。
庭霜院中,梅香與竹香交相輝映,香氣濃郁得驚人。
望寧捏住懷中人的下巴,扭轉過臉來,長?指撫上?沁著水光的唇瓣,來回摩挲了一遍。
他很快收回手,容瑟并沒有發覺不對,他虛軟著身體,被結實有力的手臂緊緊環抱住,
又聽到男人平緩地開口:“二。”
什…什么?
容瑟恍惚朦朧的想,望寧在倒數,而倒數的第一個數字是…五。
一道?閃電劃過腦海,容瑟混沌的靈臺里恢復一絲清明,五似乎是他在佛堂里的次數。
望寧…在復刻佛堂!
容瑟原先一直都?很冷靜的心?湖,驟然開始變得破裂,波瀾迭起。
他用盡最后一點力氣,扭動著身軀要逃離。
下一刻,整個人懸空,摔進?玉榻上?鋪開的柔軟絲滑的錦被里。
凌亂的前襟被扯到一旁,汗涔涔的胸膛貼服在錦被上?,緊實的胸肌擠壓出兩團圓弧,顯得飽脹且有彈性。
男人寬厚堅實的胸膛壓上?他的后背,不容拒絕地繼續倒數。
“一。”
67 宗門大比報名
庭霜院中青竹香愈發濃郁。
容瑟仰面被壓在玉榻上, 青絲如水一般在他身‖下鋪開,瓷白面容暈開緋紅,眼波微轉,眼底水霧繚繞。
纖長的眼睫輕顫, 仿佛蝴蝶振動?脆弱的翅羽, 嫣紅唇瓣上全是不肯發出聲音而咬出的斑斑齒痕。
身上縈繞著青竹香在熱息下蒸騰出?幾?絲潮氣, 他微張著唇, 急促的喘‖息著, 衣襟凌亂地散開,半潮濕的逶迤在修長的身軀上,白皙的胸膛一片潮紅。
望寧單手撐在青年身側,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唇齒間隱約顫動?的紅舌,黑眸騰地燃燒起一簇暗色的幽火。
鋪天蓋地的秾麗艷色像是密稠的網,望寧喉結上下滾了滾, 聲音愈發的低啞:“男女有別,少與?溫玉往來。”
他與?何人來往,與?望寧有甚么關系?望寧又是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場過問?
容瑟偏開頭, 汗濕的幾?縷發絲蜿蜒貼在潮濕的頸項上,投在眼下的陰影,遮掩去了眼底冰冷的諷刺。
望寧目光幽深晦暗,掰開青年修長的腿, 大掌緊箍住顫抖的腰身抬高, 讓青年面對面地跨坐到他的身上。
發帶不知何時松落掉到地上,三?千青絲流瀉而下,發尾迤邐地散在玉榻上。
容瑟全身忍不住一抖, 微微仰起濕漉漉的臉龐,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搖曳的燭影投照在望寧高挺的鼻梁側翼上, 半張俊美?的臉隱在陰影中,看不清神?情,基本沒怎么亂的衣襟之下,如巨蟒一般的灼燙突突地直跳。
…怎么會?
望寧不是修無情道的么?!!
容瑟的臉剎那變得慘白,耳邊是男人又低又緩的沉啞嗓音,平靜的語氣令人脊背發涼:“容瑟,本尊的耐心不多。”
威脅。
明目張膽的威脅。
容瑟胸腔里有如壓了千斤重石,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繩索勒住了咽喉,越是掙扎,室息感就越發的強烈,反惡感與?排斥洶涌而上,幾?乎要淹沒了他,簡直要讓他喘不上氣來。
他鴉羽似的眼睫緩緩閉上,輕輕開口:“弟子…知道了。”
綁縛在頭頂的手臂簌簌地戰栗著,容瑟虛軟地咬了咬唇瓣,唇上的齒痕愈發殷紅:“…能放開弟子了么?”
望寧雙眼里一片黑沉,布著薄繭的大掌上移,握住青年的手腕,綁在腕上的鎖鏈寸寸消散。
沁著汗珠的手臂無力?軟垂下,穩穩落入大掌中,望寧檢查了下他手掌心上的傷口,沒有崩裂的跡象,涂抹上去的藥粉融進皮肉中,血已然止住。
反而是青年的手腕上,又被勒出?一圈紅痕,印在白皙的皮膚上,像是凌‖虐留下的痕跡。
手腕上的綁縛消失,堵塞的七筋八脈頃刻變通,體內停滯的靈力?又流通起來。
容瑟催動?靈力?,恢復一些力?氣,收縮回手,抵在禁錮在腰肢的大手上。
剛要用力?推開,耳側又響起望寧低沉的聲音:“事?不過三?,容瑟,這是本尊最后一次給你機會。”
容瑟手一頓,佯裝沒聽到,指間閃現兩張符箓,紋絡上流光閃爍,移動?陣法啟動?,遠離開玉榻,頭也不回往外走?。
目送青年的身影遠去,望寧垂眸,緊盯著凌亂的玉榻,面容上的表情沒有絲毫的波動?。
擋在光影下的半邊身軀,幾?乎和黑夜融為一體,眸底涌動?著幾?分陰晦的幽芒。
—
容瑟施展清塵決,簡單清理了下身上的污穢,徑直去往后山的靈泉。
——嘩啦!
靈泉水攪動?聲在后山中蕩漾開。
容瑟不停往身上砸著冷水,嘴唇無力?地張開,上半身趴在靈泉邊的巖石上,干嘔得膽汁都快吐出?來。
烏發海藻一般在水面晃蕩,容瑟如羊脂玉般的肌膚在后山白晝般的銀輝下愈顯蒼白,抓著巖石棱角的指節用力?到發白。
識海里的神?識警示道:“發生什么?你的識海又在震蕩。”
明明幾?個月里波動?很小,幾?個時辰前突然震蕩得很厲害。
“……”
容瑟似沒聽到一般,羞恥感包裹住他,他一臉無血色的蒼白,唇卻紅得嚇人,長長眼睫上墜著水珠,要掉不掉的。
整個人都很安靜清冷,全身仔細地搓洗幾?遍,濕淋淋走?出?靈泉。
“弒仙陣…”泛著水光的唇微啟,話說到一半,想到什么,又咻爾頓住。
長長的睫羽垂斂,掩住眼里的情緒,容瑟的身形漸漸隱沒入后山叢林遮掩的陰影當中。
—
天光熹微。
空間里的傳音石掐著點閃爍,容瑟回到庭霜院,玉榻上已收拾整潔,望寧坐在書案前,不遠處的桌上照常放著幾?樣清淡吃食。
院中的青竹香散去了一些,聞著不再那么濃厚。
聽到腳步聲,望寧指了指桌上的吃食,深邃的雙目毫無波瀾起伏,一如既往的深沉淡漠,好?似昨夜里的荒唐不曾存在過一般。
容瑟睫羽輕顫,又聽到望寧道:“以?后沒有必要,少出?庭霜院。”
“傳音石。”
望寧微蜷曲指節,輕輕地叩擊在深色書案上,一下又一下,隨著時間的流逝,空氣中壓迫感倍增。
容瑟微抿下唇瓣,取出?傳音石放在書案上。
—
光陰如梭,彈指三?載,又到季云宗三?年一度的宗門大比。
顏離山以?季云宗的名義?,向仙門百家廣發靈帖,邀請眾仙門共賞比試。
季云宗在修真界備受三?界矚目,自是沒有仙門推辭,千里迢迢的從四面八方趕往季云宗。
季云宗自不會怠慢于人,顏離山召集各峰長老及內門弟子挑選優秀弟子接待來客,討論半天,卻沒有一個令他滿意的安排提議。
顏離山心頭有些火大,威嚴的臉孔驟然陰沉下來:“以?前做的不是好?好?的么,怎么現在什么都不會?”
主殿之中推選出?來的幾?個內門弟子面面相覷,大氣不敢出?,其中一人小聲嘀咕道:“以?前都是大師兄在安排…”
他們的要務是修煉,宗門事?務一向是容瑟在打?理,他們怎么會懂當中的門門道道。
顏離山橫說話的弟子一眼,環顧一圈發現容瑟沒有出?現,臉色又難看兩分:“容瑟人呢?!”
顏離山宗門大比乃季云宗重中之重,他竟然都不見人?
邵巖撫著胡須的手頓了一頓,這三?年里容瑟鮮少現身人前,宗門內外都默認是仙尊不滿他修行裹足不前,罰他在庭霜院閉關思過。
顏離山問及他的行蹤,并非是覺得以?前容瑟做的很好?,要他擔任宗門大比的要務,而是想找機會調容瑟出?庭霜院,逼他交出?秘境里的靈寶。
畢竟宗主的面子不能丟,當著仙尊的面,他不好?意思向一個后輩開口要資源。
邵巖心照不宣地慈和一笑,出?言為容瑟打?圓場:“他兩三?年沒管宗門事?務,與?他們幾?個是半斤八兩,何必打?擾去他修行,徒增仙尊不虞。”
其他幾?個長老附和地點點頭,顏離山一口氣梗在喉嚨,吐不出?咽不下,臉色愈發難看。
邵巖適時提議道:“找內務堂商量吧,讓他們拿個主意。”
內務堂的掌事?有幾?分小聰明,照著容瑟以?前的進程安排,依葫蘆畫瓢安排下去。
季云宗宗門大比,報名正?式開始。
宗門大比分為三?輪比試,僅限內門弟子能夠參加,對修為不做限制。
第一輪比試是小云境秘境試煉,前五十名通過試煉的弟子,可獲得進入下一輪比試的資格。
第二輪是擂臺比試,五十名弟子分為五個小組,按組守擂臺,排名前二的兩組進入下一輪比試。
第三?輪是個人比試,晉級的弟子兩兩對戰,勝者又進行下一輪比試,敗者淘汰,如此循環,直至決出?最終的勝出?者,即宗門大比的魁首。
魁首不僅能揚名仙門百家,受萬眾矚目,還有宗門賜下的可遇不可求的法器靈丹等?,以?及向宗門提出?任何一個不違背仙門道義?、不禍及宗門、不危害三?界的要求。
沒有一個內門弟子能拒絕揚名立萬,報名的弟子如往屆一樣數不勝數,幾?近踏破內務堂的門檻。
溫玉是前幾?個報名的弟子,在卷軸上填好?信息,由內務堂的人注入靈力?,卷宗變幻成一塊翡翠綠的令牌,用以?區分。
在宗門大比期間,綠令牌相當于是另一層面的身份令牌,一旦丟失或遭到損毀,即視為失去參與?大比的資格。
而魁首的令牌,則會懸掛在宗門的主殿中,供全宗門瞻仰。
溫玉妥帖收好?綠令牌,踏出?內務堂,就撞見顏昭昭帶著宣木來報名。
顏昭昭自是有資格,但宣木…
顏離山雖破例收下他,但終究是凡人之軀,顏昭昭讓宣木參加,是嫌宣木命活太長?
季云宗的宗門大比可不是小門小派的過家家,鬧著玩兒的。
罷了,與?她無關。
反倒是大師兄…報名已經開始,傳音石卻仍舊一點動?靜也無。
大師兄這次是不準備參加嗎?
溫玉緊皺眉頭,大步離去,取出?傳音石,試探性?地向容瑟傳音。
不意外的,又一次石沉大海。
溫玉鎖眉思慮片刻,轉而向邵巖傳音。
—
庭霜院。
細小微塵在空中漂浮,空氣中白色靈力?點點浮聚,一面浮鏡突然出?現在房中。
邵巖畢恭畢敬行禮:“仙尊。”
望寧眼皮微掀,漆黑的眸里不見半點波瀾:“有事??”
邵巖手虛握成拳抵在嘴邊,底氣不足地低咳兩聲:“閉關思過三?年,怎么都罰夠了。宗門大比召開在即,是不是…咳,該放容瑟出?來報個名?”
望寧微側目,看向書案邊安靜勾畫著符箓的青年,驟然被點到名字,顫動?著卷翹的眼睫,靜靜地望過來,黑曜石般的瞳色像是晚間緩緩流動?的湖水。
望寧垂下眼,沒有半分猶豫:“他不參加。”
68 成全
容瑟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 持著?毛毫的指節緊縮了一下,明黃的符箓上錯開歪斜的一筆。
“……”
邵巖一時語塞。
宗門大比是宗門里最重要的盛事,對內門弟子至關重要,仙尊連考慮都不用, 直接替容瑟拒絕?
念在?溫玉的情面上, 邵巖不忍心眼睜睜看著容瑟失去一個難得的試煉機會, 語重心長的勸說?道。
“盛事當宗門上下共賞, 容瑟作?為季云宗的一份子, 最好是不要缺席。退一步來說,關在?庭霜院三年,出去透透氣未嘗不好。”
望寧眉峰如刃,宛如工刀刻畫,顯得尤為不近人?情:“沒有必要。”
名利于修行?無用,他的首徒之名足以響名修真界。而靈寶法?器他多的是, 容瑟要多少有多少,隨便?一樣都可以震懾三界。
小云境秘境里危險重重,容瑟沒必要亦不值得去冒險與其?他人?爭, 簡直是浪費時間。
容瑟只需要待在?庭霜院,哪里都不去。
“……”
邵巖慈和的表情險些掛不住,望寧油鹽不進,他連下嘴勸都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邵巖有些頭疼, 仙尊以前從來不會過?問容瑟的事情, 怎的現?在?變得這般獨斷,對容瑟的掌控欲未免過?于強了些。
“仙尊…”
邵巖深吸一口氣,想繼續往下勸, 玉石般清冽的聲音先一步響了起來,仿若在?山澗潺潺流淌的清泉:“可以。”
邵巖愣了一愣, 眸光越過?望寧,看向浮鏡中露出半個側顏的青年。
青年青絲如墨,濃密卷翹的眼睫微垂著?,撲簌的扇動兩下,細細地看了一會兒畫花的符箓,緩緩放下沾著?朱砂的毛毫,微仰起白皙的臉龐,一字一頓道:“弟子要參加大?比。”
望寧目光沉沉地看著?他,漆黑瞳色頃刻冷凝下去,絲絲縷縷凍結人?心。
容瑟睫毛纖長,半掩住眸內的瀲滟,不卑不亢地重復:“弟子想報名參加宗門大?比。”
砰——!
緊閉的窗柩從中間崩裂開,望寧身上陡然釋放的強大?氣場充斥整個庭霜院,連浮鏡對面的邵巖都有些透不過?氣。
“你說?什么?”
容瑟垂在?身側的手指一點點攥緊,面色在?威壓下微微發白,咬著?唇瓣堅定地開口:“請師尊成全。”
望寧居高臨下地看著?容瑟,側臉的輪廓鋒利冰冷,讓人?感到一股不可抵抗的壓迫。
邵巖眉心狠狠一跳,連忙頂著?壓力出來救場:“仙尊息怒!容瑟所求乃是情有可原,往屆他都有參與,若是不報名,宗門里難免又?生流言。”
邵巖嘆出口氣:“仙尊常年閉關,不知宗門里的情況。人?言可畏,殺人?于無形啊。”
宗門里關于容瑟的流言一直沒有斷過?,邵巖多少聽過?一些,以前他對容瑟沒有好感,故而沒有多少感覺。
現?今他愛屋及烏,回想起那些難聽的流言,心里止不住為容瑟心疼。
若非容瑟是仙尊的首徒,他必然厚著?臉皮討過?來收為弟子。
望寧眼簾微低,想到他之前去膳堂找容瑟,宗門其?他弟子肆無忌憚排擠嘲諷青年的畫面。
一個個的眼里、面孔上全是令人?心驚的惡意,半點看不到對大?師兄該有的敬重。
而青年面不改色,半點不驚訝,似乎是習以為常。
習慣被嘲諷。
習慣被打壓。
習慣被孤立。
習慣…獨身無援。
十四年的循環往復,十四年的周而復始,他當日在?膳堂所見,不過?是冰山一角。
瞥見望寧的神情似有些松動,邵巖不著?痕跡地松出一口氣,立即乘勝追擊,一一道出從溫玉口中聽說?的,關于容瑟十幾年里的種種。
容瑟靜靜地聽著?,明明全都是他前世的親身經歷,對他而言卻恍如隔世,宛如在?聽別人?的故事一般,隔著?一層看不見的迷霧,有種不真實感。
望寧在?邵巖說?第一句話,周身氣場便?冷了下來,隨著?時間流逝,庭霜院里的溫度越來越低,后面的幾句話邵巖幾乎是打著?牙顫說?完的。
“…于情于理,仙尊都不該過?多拘著?他,容瑟以后要留在?季云宗幾百年,甚至可能是上千年。多與同門接觸,于他而言利大?于弊。”
望寧眼底暗沉,側頭看向書案前的青年,輪廓線條蘊藏著?鋒利寒意。
他盯著?青年平靜如事外人?的臉龐,聲音低沉,聽不出什么情緒:“你真的想參加?”
容瑟睫羽輕顫,聲線如冰似水:“是。”
他耐心地在?庭霜院待上三年,等的就是宗門大?比,無論望寧同不同意,他都會想辦法?參加,不過?是邵巖先一步替他提出來罷了。
至于目的,自是與邵巖所言背道而馳。
——留在?季云宗?
從前世他被驅逐出去,就沒有想過?要留下來。重生以后,更是沒有一刻動搖過?離開的決定。
望寧微垂下眼,沒說?答應,亦沒有明確說?不答應。
邵巖撫著?花白胡須,一時拿不準望寧的意思,若是仙尊不允,他對溫玉可沒辦法?交代。
邵巖眼里閃著?幾分疑惑,還想繼續問一問,望寧彈指散去浮鏡,庭霜院恢復安靜。
耀眼天?光從窗柩爬上書案,容瑟重新執朱砂筆,又?取出一疊符箓勾畫,烏發散落肩背,神情專注而認真。
望寧視線微微頓住,注視著?青年冷玉一般幾乎透明的肌膚,眼瞳幽黑如深潭。
容瑟近來畫的符箓…未免太?多了些。
—
宗門大?比報名為期半個月,在?最后三日,仙門百家陸陸續續到達季云宗。
內務堂安排一批弟子前去接待,復帶著?眾仙門游覽季云宗。
作?為仙門第一,季云宗恢宏大?氣,各峰高聳入云,云霧繚繞,美不勝收。
空氣中縈繞的濃郁靈氣,令人?心神振奮,不少仙門駐足,流連忘返。
云渺宗一行?人?中,一面容清秀的青年與眾人?的反應截然相反,周遭的美景半點沒映入眼,伸長著?脖頸,四處張望著?,似在?找什么人?。
“仙友。”青年叫住帶路的季云宗弟子,白凈的臉龐上浮上一團不自然的紅暈:“那什么…容仙友在?何處,為何在?宗里不見他?”
“你是指…大?師兄?”季云宗姓容的唯有容瑟一人?。
青年忙不迭點頭,晶亮的眼神羞怯地閃躲著?:“對對對,正是他。”
弟子面上閃過?一抹怪異之色,不由多看青年兩眼,語氣中有幾分不明顯的陰陽怪氣:“他啊,修為太?差,仙尊罰關禁閉,還沒有出來呢。”
…關、關禁閉?
青年張大?眼睛,臉上掩不住的失落:“他不參加大?比嗎?”
弟子搖搖頭:“不知。”
離宗門大?比報名剩下不到三日,不知道能不能趕得上。
不過?,以容瑟的修為,即便?是參加宗門大?比,亦不過?是與以前一樣當炮灰,在?第二?輪被刷下來——無人?愿意與他組隊。
青年低垂下頭,神情愈發失落。
“嗤——”
一聲輕蔑嗤笑從后面傳來,青年回過?頭,一行?玄風仙門的人?朝他走近來,向行?天?揚著?下巴,滿臉的不屑嘲諷。
“區區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廢物?,恐怕僅有你當他是個寶。”經過?青年身旁,向行?天?啐出口唾沫,壓低聲音冷冷道:“我呸!什么東西!”
如果不是容瑟,他不會淪落到三年不能修煉,至今雙腿仍隱隱作?痛,受盡折磨。
向行?天?雙目里陰火熊熊燃燒,咬緊著?后牙槽,面龐微微扭曲變形。
齊牧眉頭倒豎,怒目而視:“對容仙友放尊重些!”
“尊重?”向行?天?像是聽到什么天?大?的笑話,變本加厲道:“他配么?”
不過?是仗著?有仙尊撐腰,不然,僅憑容瑟一個人?,在?上云秘境里,他就已經…
腦海里不自禁閃過?一張姝麗如仙的面容,幾縷黑發粘黏在?清冷的側顏上,白皙臉龐透著?一股慘白伶仃的寒霜。
很輕易便?勾得人?邪念橫生。
向行?天?心口重重一跳,呼吸陡然變得急促,胸膛劇烈起伏,雙眼里逐漸蔓延上紅血絲。
“不是什么人?都能參加宗門大?比,你的容仙友沒有資格,他應該在?榻上…”
齊牧忽的昂起頭顱,越過?他的肩頭,看向他身后,眼睛里光芒一下子亮得驚人?。
向行?天?似有所感,扭轉過?身,順著?看過?去。
雪膚烏發青年從不遠處的石階上行?過?,青絲散落頸項,玉一般的指尖勾著?一個翠綠的令牌。
像是從水墨畫中走出來的一般。
“大?師兄。”帶路的弟子做足表面功夫,恭敬向青年行?禮。
青年步履一頓,側過?臉來掃了一眼,姝麗的面龐上,半垂的眼睫像兩把精致的小扇。
全場鴉雀無聲,僅隱約有不少人?的喘氣聲變得粗重了一些。
目送青年的背影消失,帶路的季云宗弟子回過?神道:“大?師兄報名了!?”
齊牧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一掃前一刻的沮喪:“真的?”
弟子指著?容瑟走過?來的方向,娓娓解釋道:“若是猜的不錯,師兄是剛從內務堂出來,他手中的綠令牌正是報名的證明。”
齊牧興奮得幾乎要原地跳起來:“那…豈不是意味著?我能在?宗門大?比上看到容仙友?!”
弟子頷首不語,看著?齊牧的眼里有幾分意味不明。
看容瑟?
看他第二?輪被刷下來嗎?
他倒是要看看,當容瑟在?第二?輪被刷下來,齊牧是個什么模樣,還會不會這么崇拜容瑟。
69 盛宴
霞光刺破云霧, 折射出炫彩的光芒。
容瑟不?緊不?慢地往庭霜院走,令牌上凸出的?紋絡硌著指腹,襯著他白皙的指節又顯晶瑩剔透幾分。
重新得到宗門大比的令牌,他的?心境出乎意料的?平和。
識海里的?神識冷不?丁道:“難得你的識海一片平穩。”
畢竟自從他寄存識海, 容瑟的?識海鮮有安和的?時候。
容瑟眼瞼半垂, 眼底閃過一道粼粼波光, 纖長濃密的?睫羽遮住他的?情緒。
他不?動聲色地回道:“大概是…好事將近。”
他即將要離開季云宗, 離開前世拉他入地獄的?深淵。
他將得到解脫。
他將無?拘無?束。
他將余生自由。
可不?正是天大的?好事么?
神識看不?到外?界, 不?知發生何事,沉默片刻道:“恭喜。”
容瑟撫著令牌,垂眸不?語,他不?需要任何人?的?祝福。
緩步走進庭霜院,望寧正立在?窗柩前,周身靈氣縈繞, 周遭的?空氣似都稀薄幾分。
“師尊。”容瑟語氣清淡如水,越過望寧走向書案,繼續勾畫符箓。
執著朱砂毛毫的?手?白皙無?瑕, 宛如冷玉雕琢一般,安靜地一筆一劃勾勒,目光沉靜專注,白玉似的?臉龐在?陽光下愈發驚心動魄。
望寧微側壓下眼, 一寸寸掃過青年?細窄的?腰身, 定格在?佩吊的?翠綠欲滴的?令牌上,半張臉陷在?窗外?的?光影之中,看不?清神色。
—
季云宗前殿熱鬧喧囂, 庭霜院一如既往地冷清。
不?必忙前忙后主持大比,容瑟前所未有的?輕松, 規矩待在?院中。
隨著大比的?接近,他的?心境愈發波瀾不?起,連半夜驚厥而醒的?次數都變得少了?些。
—
萬丈蒼穹之上,云海翻騰,薄光穿過參差的?云層,投落下斑駁的?光影。
季云宗上下人?影重重,參與宗門大比的?弟子陸陸續續趕往前殿,個個精神抖擻。
仙門百家端坐殿中,靜候著大比開始。
“不?愧是季云宗,當真是人?才濟濟啊。”蒼山門的?掌門撫著下頜上的?胡須,眼中是掩不?住的?艷羨。
殿外?的?弟子隨便拎一個出來,天資放在?其?他仙門,都是數一數二的?存在?。
玄風仙門的?門主含著笑附和:“修真界有季云宗,安矣。”
坐在?門主旁側的?向行天不?輕不?重地冷哼:“確實,有些個仙門是比不?上的?,是吧,夏侯宗主?”
夏侯理端正著臉,沒有應話,云渺宗元氣大損,大不?如前,以前或許與季云宗有一比之力,現在?卻是望塵莫及。
不?過,好歹是一宗之主,斷沒有被小?輩踩在?頭上的?道理。
夏侯理斜視玄風門主一眼,醇厚的?嗓音不?怒自威:“云渺宗如何,勞煩你操心。不?過,玄風仙門倒是愈發沒落不?濟,什么上不?得臺面的?都往外?帶,不?怕在?顏宗主面前丟了?顏面。”
“你!”向行天表情驟變,一會兒青一會兒紫,精彩紛呈。
玄風門主眼睛微瞇,笑瞇瞇地盯著夏侯理片刻,斜吔了?向行天一眼:“夏侯宗主教訓的?是,還不?向夏侯宗主道歉。”
向行天面色僵硬,緊咬著牙與門主對視一會兒,不?情不?愿地躬身道歉。
夏侯理目不?斜視,連眼神都沒分他一個,氣的?向行天五官歪曲。
在?夏侯理下方的?長明寺一眾人?從頭到尾緘默不?語,長明寺損傷慘重,尚在?重修之中,派來觀大比的?寺僧寥寥無?幾,在?眾仙門中顯得單薄而格格不?入。
主座上方的?季云宗一行人?,饒有興致地看著殿中的?鬧劇,在?向行天忍不?住火氣的?前一刻,輕飄飄地站出來主持公?道。
“仙門百家一條心,諸位若是為些小?事傷到和氣,未免不?值當。”
客隨主便,仙門百家無?一人?說?不?是,有眼力見的?轉開話題。
其?樂融融的?場面落入殿外?的?人?眼中,少年?微垂下眼,眼中波詭云譎,明滅不?定。
“怎么,在?害怕嗎?”顏昭昭微低身問道,嬌俏的?臉上一派神采飛揚。
“不?怕。有師姐在?,不?會有事的?,我相信師姐。”宣木收回視線,仰起頭朝顏昭昭靦腆乖巧一笑。
顏昭昭心情大好:“放心,進了?秘境,師姐保護你周全。”
“謝謝師姐!”宣木眸光閃了?閃,隨手?指向不?遠處眾星捧月般的?年?輕男子:“他是誰?”
男子一身黑衣,腰封收緊,干凈利落地勒出挺拔結實的?身材,一雙鳳眼狹長深邃,薄唇含笑,容貌俊美?卓越,舉手?投足間自帶幾分傲氣。
雙臂夾抱著靈劍,看起來一副懶洋洋的?姿態,卻偏偏氣勢逼人?。
顏昭昭面上一僵,似乎有些不?自在?:“他…他是我爹爹的?關?門弟子,盛宴。脾氣古怪得很?,你不?必理會,以后在?宗門里遇到,避離遠一點就是。”
宣木點點頭,剛要應下,低沉磁性的?聲音由遠及近:“背后說?人?壞話不?太好吧?…未、婚、妻?”
最后三個字加重語氣,語調故意拉得很?長,像是生怕周圍的?人?聽?不?到。
顏離山曾當眾宣布顏昭昭與盛宴的?婚約,宗門里的?大多數人?都知道兩人?的?關?系,但?是一些個新入門的?弟子不?清楚。
好奇、探究的?視線在?顏昭昭身上來回轉著,像是跗骨之蛛網,讓顏昭昭難堪又倍覺屈辱。
盛宴停在?兩人?面前,居高臨下地瞥了?眼宣木,冰冷的?眼神宛若黑夜中的?鷹。
“你胡說?什么?”顏昭昭慌亂地看了?看宣木,壓低著聲音對盛宴警告道:“爹爹看好你,是他的?事。我從來沒有承認過,你嘴巴放干凈一點,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對他不?客氣?
看來他在?外?修行的?幾年?時間里,顏昭昭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盛宴似笑非笑地揚了?揚劍眉,低沉的?尾音蘊含著危險的?氣息:“承不?承認是你的?事,頂著我未婚妻的?名頭,勾搭小?白臉,帶著他四處招搖…顏昭昭,你真當我盛宴沒有脾氣?”
顏昭昭神情頃刻變得難看,干巴巴地解釋道:“我、我與宣木不?是你以為的?…”
“是與不?是,你我心知肚明。”盛宴不?屑的?冷笑,抱著劍轉身離去。
走出兩步,又旋即停下來。
熾熱幽暗的?眼神緊盯著人?群之外?緩步而來的?青年?,腳下仿佛生了?根一般,手?臂肌肉下意識繃緊,死?死?攥緊著劍鞘,呼吸一點點變得粗沉。
“大、師、兄。”盛宴滾著喉結,一字一頓像是從喉嚨深處里逼仄出來的?。
青年?微抬頭掃了?他一眼,幾縷如水般的?青絲逶迤頸項,貼服著他極白的?皮膚,襯著淡色的?唇色多了?幾分殷紅。
瀲滟著水色的?黑眸像是一灘深不?可測的?寒潭,令人?不?敢直視。
盛宴喉頭一梗,喘‖息聲愈發急促,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青年?平淡無?波地轉移開眼,半張白皙的?側臉,在?熹微天光中,暈著瑩潤的?光澤。
好似在?青年?的?眼中,從來沒有他的?身影。
盛宴眸光陡然變得森寒刺骨,沒有表情的?臉無?端讓周圍準備上前攀關?系的?人?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容瑟隨便找了?個無?人?的?位置站立,纖密的?羽睫投下一片陰影,他預想中最壞的?情況出現——外?出修行的?盛宴在?大比之前趕回了?宗門。
盛宴是顏離山親收的?關?門弟子,即下一任季云宗宗主的?繼承人?。年?齡與他相仿,身懷百年?難見的?天靈根,天資悟性生來高人?一等。
與他在?宗門處處遭人?唾棄不?同,盛宴在?宗門里備受擁護,顏離山與幾個長老亦對他青睞有加,甚至不?少人?都在?傳,如果不?是他運氣好占了?個先入門的?先機,望寧首徒之位該是屬于盛宴的?。
而盛宴亦似與他不?對付,他不?論做什么,盛宴或者?他的?跟班都要橫插一腳搗亂。
前幾次宗門大比中,他在?第二輪被刷下來,其?中不?無?盛宴的?暗中推波助瀾。
直到前些年?盛宴修為到達瓶頸,出門修行尋找突破的?機遇,他的?日子方稍微安平一些。
在?前世,這一次的?宗門大比中,盛宴并沒有趕回來,他本以為這一世會一模一樣。
按盛宴以往的?作為,在?比試中恐怕會對他做手?腳。容瑟眉尖微蹙,眸底淌過一縷深思。
—
辰正。
宗門大比正式開始,顏離山囑咐邵巖帶參加大比弟子去小?云境入口等候秘境開啟。
一股強大的?靈壓鋪天蓋地地罩住主殿,殿內外?的?眾人?宛如泰山壓頂,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眾人?面露驚駭,紛紛仰頭望去,望寧凌空而至,如履平地一般,步向最高的?主座,鼻梁高挺,眉眼鋒利冷峻,整個人?帶著高高在?上俯視眾生的?氣場。
眾人?看上一眼,便驚懼地不?敢再多看。
“仙…仙尊?!”幾個長老驚訝得合不?攏嘴,邵巖差點錯手?扯下一把胡須,痛的?齜牙咧嘴,好一陣才緩過來。
望寧向來不?管宗門事務,以前顏離山邀他坐鎮宗門大比,他理也不?理,從來不?曾現身。
現今怎么…?
顏離山腦中紛雜思緒一一閃現,面上卻沒露出多少異樣,畢恭畢敬問道:“仙尊到前殿來,是有什么吩咐么?”
望寧幽潭般深不?見底的?眼睛掠向殿外?,在?人?群之外?長身而立的?青年?身上頓一頓。
“仙尊?”顏離山疑惑。
望寧略垂眸,微微沖著他瞥了?過來,眼神淡漠得沒有多余的?情愫。
顏離山脊背驟然泛起一陣涼意,聽?到男人?沒什么溫度的?開口:“繼續。”
在?場的?眾人?愣了?一愣。望寧高坐主座,渾身縈繞的?緊迫威壓,讓人?不?敢置喙。
意思不?言而喻。
容瑟掩在?袖下的?手?指一點點蜷緊,又與前世不?一樣,望寧居然會坐鎮宗門大比!?
70 宗門大比【一】
殿內外一片死?寂。
溫玉悄悄繞到容瑟身側, 壓低聲音問道?:“師兄,仙尊不是一向不參與宗門事務么,怎么會…?”
容瑟手?指一點點松開,微垂下?眼簾, 神情看不出異樣:“不知。”
望寧的行事與前世很不一樣, 但是, 總體而言, 對他的計劃影響不大。
邵巖不著痕跡橫了一眼溫玉, 示意她安分一點,低咳一聲提醒道?:“宗主?,開啟小云秘境。”
顏離山從震驚中?緩過來,收斂好面上的表情?,祭出季云宗掌門玄令。
掌門玄令乃萬年玄玉鑄造而成,成年男子小臂長?短, 二分之一是長?柄,二分之一是懸空的玄珠,四周攀附著鏤空的流云紋樣的紋絡。
玄珠中?蘊含強大的天地之力, 能割裂開空間,維持空間不崩塌。歷任宗主?在魂消之際,會將畢生修為注入令牌中?,傳給下?一任宗主?, 助其修煉。
小云境正是由掌門玄令割裂出的小空間, 內部的空間構造隨著時間流逝會自行進行調整。
故而,小云秘境一直在變化,無人預測得到下?一次開啟, 內部是個什么模樣。
顏離山手?掌凝聚靈力,注入到玄令之中?, 玄令通體發出瑩光,肉眼可見靈力在玄令中?行走,朝著頂端的玄珠匯聚。
玄珠發出耀眼白?光,極快的旋轉起來,絲絲縷縷的純白?煙霧從玄珠中?散發出來,有生命力一般在半空之中?凝聚。
隨著白?霧愈凝愈多,主?殿上空形成巨大的靈力漩渦流,令人窒息的壓迫不斷從漩渦中?傳出。
殿內外的眾人連忙凝神,驅動?靈力在自身周圍設下?保護結界。
約摸一盞茶的功夫,玄珠旋轉速度減緩下?來,半空中?巨大的漩渦逐漸變得稀薄,一道?泛著光秘境入口出現在所有人眼前?。
入口后面,就?是小云境秘境。
邵巖語氣嚴肅地宣布:“本次小云境比試考核的標準與以往相同?,取到秘境中?的紅靈果并帶出秘境,完好無損地交到我的手?上,前?五十名完成考核的人獲得進入第二輪比試的資格!”
邵巖攤開手?心,一顆佛珠般大小的紅色果子懸空浮現在眾人眼前?,表皮溢著淡淡的果香,隱隱約約有沁人心脾的靈力從果子中?散發出來。
紅靈果是煉制療傷圣品的絕佳材料,乃是小云境中?獨有,三年結一次果,分散在秘境的不同?角落,不多不少,正好五十顆,由于秘境的構造一直在變,因而紅靈果的位置飄忽不定,尋找起來并不容易。
一彈指,邵巖手?掌合攏,紅靈果收回空間里:“本次比試原則上允許組隊,允許一定程度上的互相搶奪,但是切記點到為止,不可惡意重傷甚至傷及性命。否則,定嚴懲不貸!”
“…!!…”
這是以前?從沒有過的規則!
眾人面面相覷一眼,眼底的光芒閃爍不定,允許傷人奪寶,是不是意味著…可以直接坐收漁翁之利?
心里的念頭?千回百轉,縈繞在眾人之間的氣氛頓時變得微妙起來。
容瑟眼睫顫抖幾下?垂落,面色很是平靜,規則與前?世一模一樣,一點兒都沒有變。
邵巖不動?聲色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再?度開口道?:“給你們一盞茶的時間自由組隊。”
眾人開始三三兩兩找尋伙伴,顏昭昭自是與宣木一起行動?,盛宴周圍圍著不少人,都想邀請他組隊。
盛宴漫不經心應付著,余光不自禁地往人群之外的青年瞥去。
青年孤零零地靜立著,周圍空無一人,身影瘦削而伶仃,像是高空之中?孤懸的清月。
盛宴唇角笑意加深,略挺直身,要撥開面前?擋路的人,向青年走過去。
一道?纖細的身影先一步走到青年身邊,盛宴眼神驟然陰沉,嘴角微笑不減,卻看的讓人心頭?直發寒。
溫玉主?動?發出邀請,俏麗的臉上滿是靈動?朝氣:“師兄,與我一起組隊吧?”
容瑟靜靜看著溫玉片刻,垂眸輕輕地開口,清冽的聲質帶著些許的沙啞:“不了。”
前?世沒有和溫玉組隊,溫玉都遭了殃,躲都躲不及。
這一世,好不容易讓溫玉避離前?世的災妄,他不能再?拉她進深淵。
重要的是,前?世直至他在眾人面前?入魔,他都不知道?身上的魔氣從何而來——有可能是在入秘境前?沾上的,亦有可能是在入秘境后不知在何處染上的。
今生會不會出現前?世的狀況,他并不確定,但是哪怕僅是萬分之一的概率,他都賭不起。
沒料到容瑟會拒絕,溫玉面上掩不住的失望:“師兄是有組隊的人選了么?”
容瑟輕輕搖頭?,長?長?的烏發如瀑布般傾瀉在空中?,如實道?:“沒有。“
不看看周圍的人,有一個是想和他組隊的嗎?
溫玉似想到同?一點上,想繼續追問,邵巖走過來,輕敲了一下?她的額頭?:“容瑟不與你組隊,想必是有別的打算,休要胡攪蠻纏。”
溫玉委屈癟癟嘴,揉著額頭?轉去找同?峰下?的其他人。
邵巖哭笑不得:“她被我寵壞了,你多擔待。”
“沒有。溫玉很好。”容瑟收回視線,轉過身來,豎掌立于身前?,認真地朝邵巖躬身行禮:“以后溫玉都拜托長?老了。”
邵巖微微一愣,好端端的,容瑟怎么這般正式地向他行禮?
邵巖沒有多想,長?輩似的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好好表現,仙尊在外面看著呢。”
容瑟仰慕仙尊,若在仙尊眼下?取得好名頭?,與仙尊的關系必然能再?近一步。
邵巖回頭?看向主?殿中?高坐主?座的男人,對方正垂眸看過來,視線不偏不倚落在他的手?背上,漆黑的雙目中?,一片幽暗的黑沉。
恍惚之間,可怕得很。
一股涼意躥上脊背,邵巖猶如被火石燙到,下?意識縮回手?。
容瑟不明?所以地順著看向主?殿,顏離山與望寧商談著什么,男人冰冷的臉龐,看不出一絲情?緒波動?。
“沒什么。”邵巖努力扯出個笑容:“咳,進、進秘境去吧。”
—
小云境入口處瑩白?光點流溢,在季云宗弟子靠近之際,分剝出一縷射向其腰間的綠令牌。
綠令牌內里通透,白?光在里面轉一圈,又反射回瑩光之中?,入口處的屏障如薄膜一般,一點點變透明?至消失。
避免在秘境與溫玉撞上,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容瑟等在最?后幾個進秘境。
一踏進入口,白?光寸寸吞沒他的身影,他的眼前?陡然昏花,一陣失重感傳來。
半刻鐘左右,容瑟雙足落到實處,鼻息間剛浮上濃郁的綠植清新味,一陣接一陣的驚叫聲在他周圍響起來。
容瑟放眼望去,面前?一片遮天蔽日的綠林,一眼望不到頭?。
林中?荊棘藤蔓遍布,有些高懸吊在樹干的枝椏間,先進來的弟子不知觸發什么隱秘,林中?的荊棘藤蔓如同?活過來一般,追著他們纏繞絞困。
藤蔓砍不斷,刺不穿,粗壯的藤宛如綠巨蟒一樣,行動?十分靈活,不少人在林中?狼狽逃竄,身上被荊棘刮劃出血淋淋的傷口。
容瑟環顧一圈,發現溫玉居然在其中?,一條藤蔓正追著她。
眼看藤蔓要纏繞上溫玉的腳踝,一片金光閃耀,一堵金晃晃的屏障阻隔下?藤蔓的進攻。
溫玉喘出口氣,昂頭?看去,容瑟兩根白?皙指節間,三張符箓閃爍著流光。
正是容瑟啟動?陣法,替她擋住了藤蔓。
“多謝大師…”
溫玉臉色驟變,正要提醒容瑟小心背后,容瑟微側身,精準避開三根藤蔓的攻擊。
而后像是提前?知道?藤蔓攻擊的落點在哪兒一般,敏捷地在深林的枝椏間跳躍,次次避開藤蔓的圍攻,層疊翩躚的衣擺像是綻放的曇花。
很明?顯,藤蔓奈何不了容瑟。
溫玉松出口氣,抓住時機擺脫藤蔓的糾纏,御劍往深林高處沖飛出去。
“大師兄救我!”其他被困的人看到希望,紛紛高聲向容瑟呼救。
容瑟變換符箓,避擋下?再?度攻擊上來的藤蔓,聲音有些冷冽,猶如干年寒冰:“與我有甚么關系?”
他不看眾人一眼,以符箓結的陣為媒介,一步步躍上高中?,沖出深林。
留下?呆滯的眾人,一臉的難以置信:怎么會,容瑟居然不救他們?!!
容瑟沒錯過眾人驚愕地神情?,黑鴉似的長?睫覆下?,遮住眼里的諷刺。
前?世他入境的時機早一些,與眾人一起遇到的藤蔓圍攻,他以一己之力拖住藤蔓,將眾人一個個送出深林。
但在他好不容易逃出深林追上眾人,聽到的卻是一聲聲不屑的貶低。
“他不會還在等著我們去救他吧?”
“誰要去啊,晦氣!大公無私的樣子做給誰看呢!”
“早看不慣他一副說教?的派頭?,修為悟性樣樣不如人,哪來的臉面說三道?四?與他同?門都覺得丟臉。”
“溫玉不知道?哪根筋搭錯,非要與一個廢物攪和在一起,一點看人的眼光都沒有。”
“她不是遭報應了么?靈丹盡碎,不能修煉,與她的師兄正好組成一對廢物。”
“反正又不是我們求著他救的,他就?算是出了事,與我們有甚么關系?”
他站在眾人看不到的陰暗角落,轉身默默地走開。
“……”
容瑟半闔著眼瞼,收斂發散的思緒,一刻不緩地往紅靈果的生長?之地而去。
前?世他與眾人分開,機緣巧合之下?找到一顆紅靈果,他傳音溫玉匯合,本想將紅靈果讓給她,助她奪得名額,卻不想身上的魔氣爆發,在眾目睽睽之下?,錯手?殺了溫玉,以致于一切走向不可挽回的局面。
這一世溫玉完好無損,以她的實力,找到紅靈果是十拿九穩的事。
這一次,這一顆紅靈果,他要自行收下?。
紅靈果喜潮濕陰暗,生長?之地周圍野生靈獸遍布,危險重重。
靈獸靠吸食紅靈果散發的靈氣修煉,有很強的治愈能力,一旦察覺到有人意圖摘去紅靈果,所有靈獸便會群起而攻之,非常難纏。
不過,容瑟前?世能取第一回,自是能取第二回。
悄無聲息取到紅靈果,容瑟微松出一口氣,正要收進空間里帶出去,一柄裹挾著凜冽劍氣的長?劍從天而降,直直插入他腳邊的地面里。
砰——!
強勁的劍氣擴散開來,刮起一陣強勁風,吹動?著周遭的林木唰唰作響。
藏在陰暗中?的靈獸全部被驚醒,發出尖利的嘶鳴,強烈地沖擊著耳膜。
幾縷發絲拂亂,貼在容瑟白?皙的側頸上,他微微仰起臉,看著一步步朝他逼近的年輕男子。
背著光線,五官模糊地隱在陰影中?,勁長?的手?指扣著劍鞘,尾端下?垂,姿態慵懶而冷酷。
“我道?是誰搶了我看上的紅靈果,原來是大師兄。”
磁性的聲線低低的,一句話說得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不像是親近,更像是在嘲諷。
他低下?頭?,目光與青年平時,面上依然帶著漫不經心的微笑,盯著容瑟的目光卻如火如炬,眼底翻騰著令人心驚的晦暗與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