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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桃李街,不是鬧市,也不是五柳街抵達端王府的必經之路。

    但這條路是狀元游街的首選,名頭好,凡是夠得上這里的迎親隊伍,大多會來逛一逛。

    因此,桃李街也是豪門大戶打探小道消息的最佳場所。

    一品茶樓位于該街中段,從二樓往下看,迎親情況一目了然。

    唐樂音半隱在窗前,不贊同地問道:“二表姐,那是你的人吧。”

    慕容秀秀道:“音音,這話可不能亂說,人家大喜的日子,我是那種人嗎!”

    她嘴上不認,臉上全認了,紅唇高高地翹著,眉眼彎彎,得意的樣子連傻子都騙不過去。

    唐樂音搖搖頭,轉了話題:“我看得清楚,那柄如意本可以不碎的,但那挑夫就是站不住,怎么看都有故意的嫌疑。”

    慕容秀秀道:“我覺著也是。依我看,不是她自己運氣不好,就是送親的人中有人見不得她好,怪不得旁人。”

    幾個挑夫和撞挑夫的男子吵起來了。

    “咋的,仗著人多欺負人啊。”

    “行,我不欺負你,咱們見官。”

    “見官就見官,但你得把縱馬那人給我抓回來。”

    “那我不管,你撞的我,我就找你!”

    “草,什么人啊……嘖,什么玩意,一個破青玉如意,不油不潤,雕工粗糙,十兩銀子都不值,賠就賠,留著給新娘子買棺材吧。”

    這話說得惡毒,不少看熱鬧的聽不下去了,你一言我一語地批評賠錢的男子。

    男子罵不過,扔下十兩銀子的銀票跑了。

    慕容秀秀道:“一柄如意才十兩銀子,是端王窮,還是竹子姑娘窮!”

    唐樂音心道,端王不可能窮,窮的只能是唐樂筠。

    她說:“可能不想招搖吧。”端王的富,一般人不知道,但瞞不過她這個重生者。

    慕容秀秀“噗嗤”一聲笑了,“飛上枝頭了,怎可能不想招搖,不然她來桃李街干嘛!”

    唐樂音正要反駁,就聽另一扇窗戶旁的男客人粗聲大氣地說道:“如意都這么廉價,只怕沒什么好東西吧。”

    “聽說新娘子身份不高,小鎮姑娘,家里是開藥鋪的。”

    “噗……”慕容秀秀笑噴了,“京里的消息傳得可真快。”

    唐樂音蹙著眉頭,“她這樣,對我家也沒什么好處。”

    慕容秀秀道:“你想太多了,她現在不是唐門中人,只是個唐家族人罷了,你家養她四年,仁至義盡了。”

    “沒你說的那么簡單。”唐樂音的心理年齡比慕容秀秀大多了,考慮的事情也比較全面,“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嗐!”慕容秀秀故作驚嚇,“原來這句話是這么用的嗎!”

    唐樂筠微笑:“二表姐不是聽懂了嗎!”

    “姑娘,二表姑娘。”立春站在屏風外稟告道,“大少爺,四表少爺和楚少主來了。”

    “過去了嗎,過去了嗎”唐悅眀急吼吼地躥了過來,“怎么樣,多少抬嫁妝!”

    慕容秀秀如數家珍:“六十四抬,打了一抬價值十兩銀子的玉如意,還有六十三。”

    “哈哈哈~”唐悅眀夸張地大笑三聲,“太丟臉了吧。”

    “成什么樣子。”唐樂音沉了臉,“你別忘了,她也姓唐。”

    唐悅眀滿臉不服,但聲音低了下來,嘟囔道:“姓唐的多了,都是我唐門中人嗎!”

    他的五官和唐樂音有五分相似,是帥得濃墨重彩的濃顏型帥哥。

    唐樂音不理他,招呼楚飛遠和慕容霖坐下。

    二人落了座,慕容霖道:“看來這位唐姑娘的親事不太順利。”

    楚飛遠道:“這個時候成親,肯定在風口浪尖上,出意外也正常,但愿她不要太過介意此事。”

    慕容秀秀收斂了笑意,“你還挺會憐香惜玉的嘛。”

    楚飛遠給了慕容霖一個求救的眼色。

    慕容霖仗義執言:“二姐,事情都過去那么久了,大舅一家已然與她達成和解,你又何苦抓著不放。”

    他與慕容秀秀是叔伯姐弟,在慕容家行四,今年十九歲,丹鳳眼,瓜子臉,厚嘴唇,屬于第二眼帥哥,斯文干凈秀氣。

    慕容秀秀想起在生云鎮丟的臉,怒道:“我就喜歡抓著不放,你管不著我。”

    唐樂音見氣氛不對,趕緊把話題重新引到外面,“你們看,那管家息事寧人了,他們要走了。”

    唐悅眀道:“這么大的事,端王妃居然忍了,當真想不到呀。”

    慕容霖起了身,目送迎親隊伍敲敲打打地走遠了,說道:“依我看,她還是跟以前不一樣了,人都會變的,只要變好了,就是好人。”

    不待慕容秀秀說話,唐樂音道:“四表哥說的極是,我們得給人家機會。”

    楚飛遠道:“端王此去危險重重,她剛嫁過去就要獨自面對偌大的端王府,只怕日子不會好過。”

    慕容秀秀道:“求仁得仁,那是她應得的。”

    慕容霖忽然想起來,“這是在哪兒接的親,你們知道嗎!”

    慕容秀秀瞥他一眼,“你還不知道嗎,她搬到五柳街了,那也有家醫館,人家要做老本行了。”

    楚飛遠很驚訝,“什么時候搬的,我怎么不知道!”

    “昨天下午。”慕容秀秀道,“音音,幸好你家把他們姐弟除名了,不然還不定出什么亂子呢。”

    楚飛遠和慕容霖神色復雜地對視了一眼。

    唐家把一對孤兒除了名,這事經不起講究。

    唐樂音有些尷尬,但心里認可慕容秀秀的說法——且不說藥鋪如何,唐樂筠如今嫁了端王,端王要去與大弘議和,此去路途艱險,一旦人回不來,她的處境便一言難盡了。

    ……

    唐樂筠要求白管家加快速度,于是,迎親隊伍迅速離開桃李街,抵達了端王府。

    王府大門掛了一排嶄新的大紅燈籠,門上貼了大紅喜字,但紅漆還是舊的,某些地方甚至斑駁了。

    兩廂對比之下,很有那種打腫臉充胖子的喜感。

    該花的錢花多少都成,不該花的一文錢都不花,這是紀霈之做生意的重要原則之一。

    端王府不是紀霈之的,而是永寧帝說拿走就拿走的皇室財產,之所以給紀霈之,只因為這里鬼宅的名頭響亮。

    若非必須住在此地,紀霈之看都不會看這里一眼。

    唐樂筠放下轎簾,心如止水地蒙上了蓋頭。

    鞭炮噼里啪啦地響起來了,震耳欲聾。

    轎子進入大門,又走了相當長的一段。

    落地后,迎親隊伍中的婆子掀開轎簾,把唐樂筠攙扶出來,一邊說著不要錢的吉祥話,一邊扶著她過門檻,邁火盆。

    火盆剛過,她就聽到了公雞的打鳴聲,心里頓時咯噔一下:他不會已經走了吧,怎么還說話不算數呢

    唐樂筠有點生氣,正要質問白管家,就聽前面有人說道:“端王妃,端王有皇命在身,已經出城了。我和齊王都已成婚,便由這只公雞代替他拜堂……”

    “咯咯咯……”公雞呼打著翅膀鳴叫了起來。

    “唉……老九也是的,耽擱一會兒又能怎地”有人抱怨一聲,又道,“五哥,時辰差不多了,趕緊開始吧。”

    兩位王爺都在!

    唐樂筠壓下火氣,任由婆子牽到錦墊旁,跪了下去。

    一個穿著紅色繡鞋的女子,抱著公雞,跪在她身旁。

    有人唱道:“一拜天地!”

    “咯咯,咯咯!”公雞拼命掙扎了起來,“咯咯咯……”

    那女子大概緊張極了,嘴里喘著粗氣,用力地按著那只雞。

    雞被按疼了,便死命地叫。

    “你不要抓得太緊了。”唐樂筠心里不耐,挪動一下,手上帶著木系異能在雞腦袋上拍了拍,“你乖啊,不乖的話一會兒就變成盤中餐了。”

    她居然威脅一只雞!

    公雞和那女子一起看向了她……

    正堂徹底安靜了,落針可聞。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唐樂筠順利地拜完,跟著婆子進了喜房。

    坐到灑著各種“籽”的拔步床上后,唐樂筠聽到了六個人的呼吸聲。

    她很不喜歡這種明明被圍觀,自己卻什么都看不見的感覺,便道:“你們出去,我休息一會兒,不叫你們不用進來。”

    “是。”六個人回答得參差不齊,但走得不慢,不過三五息,屋子里就空了下來。

    唐樂筠摘掉蓋頭,把屋子里打量一番。

    家具還不錯,一整套花梨木,雖然舊,但能看得出值錢。

    大紅綢子不要錢似的鋪掛得到處都是,既喜氣又庸俗。

    幾盞兒臂粗的紅燭都燃著,光線明亮,如同白晝。

    “我居然跟一只大公雞結婚了,比小說寫的還精彩。”

    “不講信譽的男人不是好東西。”

    唐樂筠自語兩句,回身把床上的雜物扒拉到一邊,仰著倒下去,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

    紀霈之潛進來時,唐樂筠睡得正香,對他的到來毫無知覺。

    他搬來一只繡墩兒,坐在床榻旁,靜靜地看著她的睡顏——她的皮膚特別好,吹彈可破,眉眼淡雅,精致得有幾分出塵,他送的紅寶石頭面,她只帶了不到一半,頭發毛烘烘的,很蓬松也很可愛……

    可愛,

    是一個很陌生的字眼,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用過,居然這樣自然而言的用在了一個女孩子身上。

    為什么呢

    喜歡嗎

    不不不,他不要喜歡任何人,他才不要像母親那樣,絕對不!

    紀霈之堅定地挪開眼睛,低低地咳了兩聲。

    “你不是走了嗎”唐樂筠醒了,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我沒做夢吧。”

    紀霈之道:“我是個守諾之人,你沒做夢。”

    唐樂筠坐起來,“我明白了,你只是不想跟我拜堂而已。”

    紀霈之見她毫無怒意,眼睛里甚至還有喜色,心中微怒:“跟公雞拜堂,等同于跟我拜堂,你千萬不要誤會了。”

    第72章

    唐樂筠道:“我知道啊。而且我還知道,你不迎親不拜堂,還有那套廉價的六十四抬嫁妝,都是你精心安排的。”

    紀霈之見她神色坦蕩,心里更不舒服了,沉著臉道:“你說說看!”

    唐樂筠道:“王爺是想你走后,沒有太多人打擾我!”

    她這話說的含蓄,但點明了實質。

    紀霈之就是那個意思,只有他不重視,永寧帝和藍皇后等人便也不會重視。

    所以他又笑了,問道:“你為什么會這么想!”

    “首先,謝謝王爺。”唐樂筠拱了拱手,“我們搬家,王爺那么忙都趕到了,房子的位置特別好,家具基本到位,連藥柜都有過考慮,定的席面也特別好吃,沒道理成親時那般敷衍,既然敷衍了,我想王爺一定有王爺的道理。我們算是另一種形式的合作,我必須相信自己的伙伴。”

    包括桃李街的意外,都可能是他的手段,他要的就是讓她在大庭廣眾之下出丑。

    一個不被皇帝待見的親王,一個上不得臺面的王妃,不值得權貴們花費時間和精力。

    紀霈之道:“那個當街縱馬的是慕容家的人,慕容秀秀和唐樂音當時在一品茶樓。挑夫借機摔壞玉佩才是白管家的手筆,你明白嗎!”

    “原來如此。”唐樂筠挑了挑眉,“看來,她我還是能收拾的。”

    紀霈之道:“隨便。”

    他對于自己的妻子不單高手、腦子也不錯這一點非常滿意。

    人聰明,遇事出昏招的可能性就不大。

    他可以放心地去大弘了——盡管不知道為什么放心,但他此時就是這么想的。

    唐樂筠見他表情和緩,舊事重提:“王爺躺下吧。”

    紀霈之坐到床榻上,警惕地看著她:“你不會像對待公雞那般對待我吧。”

    唐樂筠明白他說的是什么,裝傻道:“我不摸王爺的頭。”

    紀霈之瞪她一眼,到底平躺了下去。

    唐樂筠心意一動,讓異能盈滿手掌心,再放到他的心臟部位。

    暖流從皮膚快速涌入,比溫泉水的熱更有針對性。

    紀霈之舒服極了,滿足地喟嘆了一聲。

    唐樂筠閉上眼,將精神力凝實,把它和木系異能一起送進去。

    白色和綠色的能量絲絲縷縷地滲透,并迅速抵達心臟深處。

    紀霈之的心臟跳得緩慢。

    異能穿過心肌、試圖穿過血管時,木系異能感受到了清晰的灼燒感。

    這說明毒藥在心血管中濃度夠高,毒性猛烈,已經給心臟造成了致命的負擔。

    于是,她又探查了肝臟。

    肝臟是解毒臟器,她能感覺到紀霈之的肝臟正在被毒素侵蝕,并有了病變。

    正如書中所說,他距離生命終點只有五六年時間了。

    唐樂筠再從肝臟移到腹部……

    熱流帶來的酥麻感瞬間讓紀霈之有了最原始的沖動,他火速調動內力去平息體內的燥火。

    唐樂筠對此一無所知。

    她把腹部檢查了一番,得出兩個結論:一、毒藥對消化器官影響不大,但對肝臟和心臟的影響極大;二、盡管她對毒素有所認識,也依然無法通過木系異能辨別血液里的毒素,她必須盡快找到其他辦法。

    但也不是一無所獲。

    她可以通過內臟的情況,有針對性地了解毒藥,而且,還能通過木系異能與內力的共生關系,作用于紀霈之臟器,和內力一起,起到更好的潤養和屏蔽作用,提高它們的抗毒性。

    紀霈之正痛并快樂著,唐樂筠忽然挪走雙手,重新放到了心臟上。

    他感覺到她的手心更燙了,像是有什么東西自她手上而來,源源不斷地進入了他的心臟。

    片刻后,那雙手移到肝臟部位……

    唐樂筠白了臉,汗水從她挺直的鼻尖上滲了出來。

    他瞬間明白了唐樂筠的付出。

    可是為什么

    明明他們都知道,在這場婚姻里,大家都是逼不得已。

    紀霈之找不到答案,不過沒關系,他找得到自己的良心——無論唐樂筠出于什么目的,他都要報答她。

    “好了。”唐樂筠一屁股坐在繡墩兒上,“如果有危險,或者能保你一命。”

    紀霈之按住她的雙肩,看著她的眼睛說道:“你想要什么,我都滿足你。”

    唐樂筠認真地說道:“我只想讓你活著。”

    紀霈之的眸子暗了暗:“你喜歡我嗎!”

    唐樂筠知道他的忌諱是什么,回視他:“你不喜歡我,我為什么要喜歡你”

    她的目光太清澈了,絕沒有男女之情。

    紀霈之不得不信她的話,但好奇心還是迫使他逼近半尺,深邃的目光牢牢地鎖住了她的唇。

    二人的鼻尖相距不足一寸,稍稍動一動,就有撞到一起的可能。

    如果紀霈之長得不是很好看,如果他的目光不是那么有侵略性,或者唐樂筠真的不在乎。

    但她的心理年齡只有二十歲,且從未與人這般曖昧過,不可避免地慌了下神,腦袋便往后避了避。

    她嫌棄我!

    一個畫面在他腦海中飛快地閃過。

    紀霈之薄怒又起,大手扣住她的后腦勺,頭一低,溫潤的唇便落在了唐樂筠的額頭上。

    不待唐樂筠有所反應,他起身揚長而去。

    唐樂筠擦了擦額頭,憤怒地看著他的背影:“你等著,明天我就把那只大公雞燉湯。”

    “你隨意。”紀霈之擺擺手,消失在黑暗之中。

    ……

    唐樂筠的憤怒不是因為自己被輕薄,而是紀霈之趁人之危,占了她的上風。

    她不服!

    至于親額頭嘛……

    她想媽媽了,媽媽經常親她的額頭。

    紀霈之雖然不是她媽媽,但是她名義上的丈夫,只要他不死,她就不會嫁給別人,他們可能會糾纏一輩子——即使他納妾,他們和離。

    夫妻之間互相親一下有什么關系呢

    沒錯,就是這樣!

    唐樂筠輕易地說服了自己,正要去關門,就聽門被敲了兩聲。

    白管家道:“娘娘,小人有事要稟。”

    唐樂筠在八仙桌旁坐下,“請進。”

    白管家進來了,“娘娘,王爺讓小人轉達三件事:一是,娘娘明日一早便可離開,期間最好不要在府里吃任何東西;二是,這是王爺的信物,憑此可在保長升錢莊支取十萬兩以下任意數額的銀兩。”

    他把一塊一寸見方的羊脂白玉玉牌放在八仙桌上。

    十萬兩以下!

    真是大手筆!

    唐樂筠驚訝道:“弄丟了怎么辦!”

    白管家笑道:“規矩是見牌也要見人,我拿著就不好用了。”

    哦……

    唐樂筠松了口氣,“第三件呢!”

    白管家道:“如果有其他權貴相請,拒絕便是,除非娘娘想湊熱鬧。如果宮里下旨,不得不去,那就什么都不要吃,不要摸。”

    唐樂筠道:“好的吧。”

    白管家同情地說道:“娘娘,宮里沒那么好應對,如果所料不錯,最遲三天,藍皇后必定下旨。”

    “進宮呀。”唐樂筠若有所思,“我的衣裳準備好了嗎!”

    她有精神力,藍皇后無法逼她做她不想做的事情,不用擔心什么。

    白管家一滯,這時候該擔心的難道不是自己的小命嗎

    他收起自己的小心思,說道:“衣裳明天就做好了,到時小人給娘娘送過去。”

    唐樂筠點點頭,“這幾天辛苦白管家了,改日請你吃飯。”

    白管家道:“謝謝娘娘,飯和茶都準備好了,現在用嗎!”

    唐樂筠高興了,“有勞。”

    ……

    待唐樂筠休息后,白管家離開王府,趕到蒔花院,夾竹桃園。

    紀霈之正在和薛煥對弈,見他進來,問道:“王妃怎么樣!”

    白管家道:“回王爺的話,娘娘情緒穩定,她不擔心藍皇后,剛剛吃了飯,已經休息了。”

    “哈~”薛煥笑了一聲,“這心可夠大的。”

    紀霈之想到唐樂筠神鬼莫測的手段,擔著的心放下一大半,“藍賤人如今要看齊王和瑞王的臉色,只要我還在議和,她不敢太過分。”

    薛煥落下一子:“那是你的想法,你告訴王妃了嗎!”

    紀霈之道:“她很聰明。”

    “是啊,她有那樣的身手,腦子必然也不差。”薛煥“嘖”了一聲,“沒想到,誤打誤撞的,表弟竟娶了個寶。”

    紀霈之知道他要說什么了,將圍棋子一推,“時間差不多了,準備動身吧。”

    薛煥神色一暗,果然沒再說下去。

    ……

    唐樂筠卯正就到家了。

    下車時,田老爺子正在打掃門口的衛生,見唐樂筠回來,他高興地對鋪子里的田奶奶說道:“不用擔心了,筠筠回來了。”

    “放心,什么事都沒有。”唐樂筠對白管家說道,“白管家,進來吃個早飯吧。”

    白管家道:“唐掌柜不必客氣,我還有事,路上買幾個包子就解決了。”

    唐樂筠不勉強,笑道:“路上小心。”

    白管家答應一聲,駕車走了。

    回到自家,唐樂筠自在多了,她順著街道往拱橋的方向走了走。

    溪水不寬,拱橋也不大,信步走到橋中央,看溪水潺潺,耳朵里聽著不遠處叫賣炊餅的悠長的吆喝聲,心里的不安和焦躁減輕了不少。

    無論肩上的責任有多重,也無論未來要面對多少危險,日子總是一天一天地過。

    今天操心今天的事,明天的事交給明天。

    活在當下。

    “唐……王妃娘娘”一個略微耳熟的聲音響了起來。

    唐樂筠不記得這人是誰了,她扭頭看過去,就見磨劍山莊的楚飛遠和一個斯文俊秀的年輕人大步走了過來。

    原來是他。

    唐樂筠淡淡道:“楚少主叫我唐掌柜即可。”

    楚飛遠拱手道:“唐掌柜,又見面了。”

    唐樂筠還禮:“以后就是鄰居了,還請多多關照。”

    另一個年輕人也行了禮:“筠表妹還記得我吧。”

    唐樂筠這才想起來,此人是慕容家的子弟,他和原主在唐樂音家見過面。

    不過,他們彼此沒什么交情,為何一大早奔著她來了呢

    第73章

    唐樂筠道:“我和唐家沒有關系了,在江湖上,慕容少俠叫我唐掌柜就好。”

    慕容霖拱手:“對不住,是我冒昧了。”

    唐樂筠道:“沒什么。”

    楚飛遠岔開話題:“聽說你們昨日才搬過來,需要幫忙嗎!”

    唐樂筠道:“楚少主不必客氣,家里已經歸置好了。你們來得這樣早,是住在附近,還是特地為我而來!”

    “在下此來是為家姐賠罪的。”慕容霖長揖一禮,“如果家姐得罪了唐掌柜,還請唐掌柜海涵。”

    海涵,又是海涵。

    唐樂筠從不覺得自己涵養很好,她問:“讓我海涵,我得知道她對我做了什么,二位可以解釋一二嗎!”

    楚飛遠猶豫了。

    慕容霖道:“家姐說,她要給唐掌柜找幾個病人。實在抱歉,在下阻止不了,便只能提前告知唐掌柜。”

    唐樂筠問:“這是慕容秀秀自己的主意,還是唐家嫡長女的主意!”

    在書里,慕容霖的戲份很少,他既不是唐樂音的愛慕者,也不是顧時的重要跟班。

    但他為人熱情,講義氣,愛打抱不平,甚至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他的死,促使唐樂音更積極地研發唐門武器,為京城的安定,為大炎邊境的安定都出了好大一份力。

    他這樣的人,應該不會為唐樂音撒謊。

    慕容霖道:“家姐是長女,被寵壞了,一直在為生云鎮的事耿耿于懷,與音表妹沒有關系。”

    唐樂筠選擇相信他:“有因就有果,有病就有醫,只要病人不是無理取鬧,我隨時奉陪。”

    楚飛遠道:“唐掌柜雅量。”

    唐樂筠笑了笑,沒有附和他的話——她倒不是有什么雅量,只是單純覺得慕容秀秀沒有碰觸到她的底線,僅此而已。

    慕容霖大概懂得她的笑意,“唐掌柜放心,我會同大伯說明此事,不會讓她一直如此。”

    唐樂筠道:“慕容少俠隨意。”

    “這位是……唐掌柜嗎”一個蒼老的男子的聲音從街對面傳了過來。

    唐樂筠看了過去,就見崔老先生站在一棵梧桐樹下,正氣喘吁吁地擦著汗。

    “崔老先生好。”她先是福了福,又對楚飛遠和慕容霖說道,“二位不妨去鋪子里稍坐,我去和小白的先生打個招呼。”

    楚飛遠二人和她沒什么交情,自然不會去鋪子里叨擾,就此告辭,往北邊去了。

    唐樂筠過了馬路,“崔老先生,您幾時搬到城里的!”

    崔老先生道:“前些日子,你也搬進來了嗎”

    唐樂筠道:“我們昨天剛來,那邊的藥鋪就是我開的。”

    “你在這里也開了鋪子”崔老先生吃了一驚,“租金可不便宜呀。”

    唐樂筠道:“不要緊,我家生意不錯,總會賺回來的。”

    崔老先生重重點頭,“毋庸置疑,唐掌柜的藥確實好。”

    “感謝老先生肯定。”唐樂筠想到了自家弟弟,遂問道,“老先生還坐館嗎!”

    崔老先生抬手指了指北面,“坐館,赤焰鏢局有個私塾,文課和武課都有,老朽教文課。”

    唐樂筠略一思索,“那太好了,多謝老先生指點。”

    ……

    唐樂筠回到家,田嬸子和鄧翠翠已經把早飯端上桌了,雖然只有疙瘩湯,但因為加了雞蛋和菠菜,顏色好看,味道也不錯。

    田嬸子拿了把瓷勺,“往北走一里多地,有個小菜場,買東西很方便,我看菠菜便宜,就多買了一些,雞蛋貴,二十個大錢一個。”

    鄧翠翠也跟著去了,補充道:“這城里的日子真不好過,那柴火貴的喲,煤就更不用說了,要不是白管家給備下了,我和田姐都下不去手。”

    唐樂筠在八仙桌旁坐下來,“這些東西城里沒有產出,僧多粥少,多少錢都得買。”

    田老爺子嘆息道,“其實,那些東西不是賣給咱的,而是賣給有錢人的。等柴燒完了,我和你田叔去一趟北邊,那邊山大,多打一些回來。”

    唐樂筠道:“田爺爺,有打柴的時間不如多做兩瓶藥,咱就什么都有了。”

    田老太太擔心地問道:“筠筠,那些老客還會來嗎!”

    唐樂筠道:“您放心,白管家會把告示貼在門上的。”

    田嬸子高興了,“那可敢情好。”

    “姐!”唐悅白練完功了,一溜煙地跑到唐樂筠身邊,“你真的回來啦!”

    唐樂筠摸摸他的腦殼,“姐姐騙你作甚!”

    唐悅白挨著她坐下,“真是太好啦。”

    田家三個小的也進來了,熱熱鬧鬧地同唐樂筠打了招呼。

    人齊了。

    唐樂筠清清嗓子,決定把新章程說上一說:“田爺爺田奶奶,以后咱們會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一起生活,為了和諧相處,我決定不再給你們發月錢……”

    田爺爺立刻說道:“我們被你帶進京城,吃喝住也都是你的,不給月錢就對了。”

    京城的食物和生活必需品只會更貴,養活這么一大幫人不是件容易的事。

    唐樂筠相信,他這番表態是真心的。

    但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也會有矛盾的時候,更何況三家人呢

    唐樂筠道:“該給的必須給,但算月錢不太合理,不如按每個月的毛利給干活的人分紅,每人每月提取總利潤的百分之三。舉個例子,就是我賺一百兩,分給每個人三兩。”

    “住宿不必說,飯食我全包,并負責每日上工時穿的統一的衣裳和鞋子。還有蔚蔚芮芮和小霜,我剛打聽了私塾,如果他們想上學,束脩由我來出。”

    說到這里,唐樂筠的目光一干人臉上迅速滑過,“大家覺得怎么樣!”

    田家榮表態道:“筠筠,我家不要銀子。”

    田家兩位老人一起點頭。

    田老太太道:“真的不能要,又吃又住又拿,我們成什么人了!”

    鄧翠翠不甘落后,“筠筠對我有救命之恩,現在什么都貴,我不要銀子也會好好干活。”

    她也做過生意,明白唐樂筠變月錢為分紅的目的。

    “這話極是!”田老爺子道,“我只同意三個孩子讀書的事,其他的就不必說了,吃飯吧!”

    唐樂筠有點無奈。

    唐悅白用胳膊拐了拐她,“姐,不如先給大家攢著,日后再說。”

    這也是個辦法。

    唐樂筠道:“好吧,那就老規矩,暫時由我負責采買,大家有需要盡管跟我說,我能滿足的盡量滿足。”

    田老太太道:“筠筠吶,現在能有口吃的就不錯了,還有什么需要啊,沒需要!你是當家人,切不可大手大腳過日子。”

    居然被教訓了。

    唐樂筠捏捏荷包中的羊脂白玉玉牌,心道,這樣也好,紀霈之終究是紀霈之的,還是自己賺自己花更踏實些。

    吃完飯,唐樂筠帶著大家把常用藥上齊,然后田嬸子找來菜籽,和鄧翠翠一起,尋了個合適的地方催芽,田家祖孫三代則去半畝菜地除草去了。

    唐樂筠和唐悅白去私塾報名了。

    唐悅白問:“姐,非要讀書不可嗎,我又不想科舉。”

    唐樂筠道:“讀書可以明理。多讀歷史,多看一看別人的經歷,以古鑒今,總能讓你的視野寬闊些,遇到事情多思考一些,你說呢!”

    唐悅白據理力爭,“可是崔先生教的不是那些,都是之乎者也的大道理。”

    唐樂筠道:“放心,他現在教的是習武之人,不考科舉,勢必會考慮這一點。”

    “那還行。”唐悅白高興了,拿出一把小刀,從樹上割下一段柳枝,三兩下做了個短笛,放在嘴里“嗚嗚呀呀”地吹了起來。

    半盞茶的功夫,姐弟倆到了私塾。

    接待他們的是個表情嚴肅的魯姓中年男子,穿著儒衫,但身形和動作顯示,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練家子。

    唐樂筠表明了來意——只學文科,不學武科。

    魯先生有點意外,強調道:“武科不貴,每月二百文,文科貴,每月四百文。”

    唐悅白起先還不明白,自家姐姐為什么不讓他習武,一聽價格就明白了。

    二百文能學到什么,不過是普通拳腳罷了,他們不需要。

    但文科學費的確不低,一年將近五兩銀,比大亂之前漲了兩倍多。

    唐樂筠交了三個男孩子的學費——田嬸子不放心田小霜,不讓她來私塾。

    魯先生記名字時問了一句:“你們這個唐和唐門有關系嗎!”

    唐樂筠道:“目前沒關系。”

    這話大有玄機,唐悅白嘿然一笑。

    姐弟倆溜溜達達往回走,剛要去磨劍山莊的兵器鋪逛上一番,就見田江蔚跑了過來。

    他一邊跑一邊說:“筠筠姐,來病人了,黑瘦黑瘦的,兩腮都陷下去了,我奶說這人日子不多了。”

    唐悅白警惕地說道:“姐,咱還沒開業呢,是不是搗亂的!”

    唐樂筠知道,這是慕容秀秀請的病人到了。

    田江蔚道:“筠筠姐,我娘也這么說,是不是你得罪人了要是這樣,我看你就別回去了,讓他們等著吧。”

    鋪子沒開,藥材不齊,而且有間藥鋪也不是醫館,即便拒絕病人,只要是正常人就說不出什么。

    但慕容秀秀不太正常,她有些偏執。

    如果唐樂筠不接,慕容秀秀一定會覺得唐樂筠怕了,心虛了,她贏了;如果唐樂筠接了,但病人的病醫治不好,慕容秀秀就會認為她贏大了。

    唐樂筠決定看看病人再做決定——萬一能治,慕容秀秀就輸一把大的,她還能贏得一點名聲,爭取早一點打開局面。

    姐弟三人回去時田嬸子就站在街邊上,她急忙忙迎了上來,“筠筠,依我看那人不行了,你可千萬別沖動。”

    唐樂筠表示明白,隨她一起進了門。

    就見門口的交椅上癱坐著一個三四十歲的漢子,情況和田江蔚所說相去不遠,確實有病入膏肓的意思了。

    第74章

    病人身側陪著兩女一男,三人一見唐樂筠進來,齊齊跪倒在地,“唐大夫,行行好,救救我兒(我男人)吧!”

    唐樂筠腳下一彈,便避開了他們,“起來吧,我當不得你們的禮。另外,有幾點我必須說明一下:第一,我開的是藥鋪,不是醫館;第二,我是半吊子大夫,你們來治病,首先要不怕死。”

    三個家屬嚇了一跳,面面相覷地站了起來。

    田家人對唐樂筠的醫術不夠了解,都覺得她這話沒什么毛病。

    但唐悅白知道自家姐姐的能耐,聞言捂住嘴,別過臉,差點笑出聲來

    病人的父親五十左右歲,高大硬朗,衣著也不算寒酸。

    他甕聲甕氣地道:“那你還開什么醫館吶!”

    唐樂筠道:“你不識字嗎藥鋪,我賣藥,我家藥好,價格比尋常鋪子貴幾倍。”

    三位家屬再次交換目光。

    唐樂筠道:“這位大叔病得這么重,你們是不是……”

    三人的眼神官司打出眉目來了。

    病人的父親打斷了她的話:“唐大夫藥好,想必醫術也是高的,還請救我兒一命。”

    她年輕,她開藥鋪,可他們還是要看病,便足以證明他們就是慕容秀秀請來的。

    唐樂筠往門外看了一眼,心道,那姑娘被慣壞了,一定藏在哪里等著看我笑話呢。

    門外有人,兩個掌柜打扮的中年男子站在馬路邊,正對她的店面指指點點。

    見她看過去,其中一個人問道:“姑娘,藥鋪開業了嗎!”

    唐樂筠道:“還沒有,但病人已經到了。”

    蓄山羊胡的那位她剛剛見過,就是街對面酒肆的掌柜或東家。

    大概是覺得她這話稀奇,那二人對視一眼,往門口走了過來。

    唐樂筠重新把注意力放在病人家屬身上,問道:“梅花女俠慕容秀秀讓你們來的吧,我很想知道,如果我把令郎治死了,她給你多少錢!”

    病人垂下眸子,幾不可查地嘆息一聲。

    “梅花女俠慕容秀秀”病人的父親鎮定了下來,“我們不認識這個人。唐大夫,我兒病重,病急亂投醫,聽說你家藥好,就趕著來試一試,不知道藥鋪還未開張,真是對不住了。”

    “藥確實好。”唐樂筠問,“你有方子嗎,有方子我就賣。”

    病人的父親道:“還請唐大夫開張方子。”

    “可以。”唐樂筠笑了,“不如這樣,你們寫一個免責聲明,我就給你們開這個方子,如何!”

    病人的父親問:“免責聲明是什么!”

    唐樂筠道:“就是病人出任何事,都與我無關。”

    病人的父親頓時出了一腦門的汗。

    大家都是生意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酒肆的那位問:“姑娘,你就是藥鋪的東家!”

    唐樂筠頷首,“是的,在下姓唐。”

    酒肆的對病人父親說道:“唐掌柜還不足二十歲吧,人家初來乍到,您老兄何必苦苦相逼呢我這邊有個靠譜的大夫,可以介紹給您,不妨一試。”

    他有言外之意——唐樂筠不靠譜。

    病人的父親道:“我們是打聽了才來的,這位唐大夫的藥好,醫術也高明。”

    酒肆掌柜還要再說,卻被同伴拉住了。

    他的同伴問唐樂筠:“唐掌柜,免責聲明的意思是,你可以治,但必須簽下生死狀是嗎!”

    唐樂筠點頭,問病人:“你簽嗎!”

    “唉……”病人長嘆一聲,“我簽。唐掌柜,那位姑娘確實給我爹娘一百兩,我家怎么著都賺了。”

    病人的父親難堪地別開了臉。

    “竟然真有此事。”

    “這鬼世道啊!”

    那二人一人感嘆了一句。

    “倒也坦蕩,那咱就治。”唐樂筠朝唐悅白揚了揚下巴,“給姐磨墨。”

    唐悅白無腦相信唐樂筠,“馬上。”

    田江蔚和田江芮也跟著行動起來,一個鋪紙,一個打水,一個到處找毛筆。

    田嬸子擔憂地看著唐樂筠,跺了跺腳,牽著小霜轉身往后門去了。

    一盞茶的功夫后,唐樂筠寫好了免責聲明。

    那二人好奇,一起湊過來看……

    酒肆的驚嘆道:“姑娘這一筆字相當漂亮了。”

    另一位連連點頭,“人不可貌相,我對這位姑娘的醫術有點信心了。”

    “這位東家謬贊。”唐樂筠把宣紙和印泥推向病人,“識字嗎,如果不識字我可以念給你聽。”

    那病人點點頭,看也沒看,直接按了手印。

    唐樂筠坐了下來。

    唐悅白把脈枕放到書案前面,病人順勢放上左手臂……

    片刻后,唐樂筠不動聲色地問道:“誰來說一說此病的來龍去脈!”

    病人的妻子開了口:“唐大夫,我相公的身體平時很好的,就在半個多月前,他去南邊走鏢回來,路上饑餓,多吃了些黑棗,又喝了些溪水,回來就病了。一開始只是胸口疼,后來吃什么吐什么,找過好幾個大夫了,都沒瞧好,眼瞅著一天不如一天……”

    吃棗吃多了,就吃成這樣了

    所有人都覺得匪夷所思,包括唐樂筠在內。

    唐悅白問:“是不是中毒了!”

    病人的父親道:“黑棗無毒,其他鏢師也吃了。”

    唐悅白看向唐樂筠。

    唐樂筠還在醫典庫中飛快地翻找,找了好幾本與胃脘有關的書目,都沒找到相同的案例。

    病人的父親見她始終不說話,眼睛眨了眨,臉上竟然有了些許笑意。

    唐悅白因為緊張家姐,一直在關注他們的表情變化,見狀氣不打一處來,怒道:“自家兒子活不了,就存心壞別人生意,依我看是心肝壞了。”

    病人的母親紅了臉,埋怨地看自家男人一眼,邁步走了出去。

    唐悅白扯了唐樂筠一把:“姐,別看了,他們不是好人。”

    “稍安勿躁。”唐樂筠想了想,說道,“我按診一下,老兄怎么稱呼!”

    病人道:“在下姓梁。”

    唐樂筠道:“你躺到書案上來,小弟你扶他一下。”

    女大夫按診可不常見。

    二位掌柜正要走,聞言雙雙停下來,繼續看熱鬧。

    病人不知怎么想的,完全沒有拒絕唐樂筠的意思,順著唐悅白的力道躺到了書案上。

    唐樂筠毫不猶豫地將右手掌按在他的胃脘部,將木系異能和精神力同時滲透進去……

    很快,凝成絲的木系異能在胃部找到了多個硬塊。

    她知道,這就是病癥所在。

    胃結石!

    如果由吃棗引起,硬塊就與棗有關。

    木系異能可以辨別同系物體,迅速證實了這一點。

    那么,應該怎樣治療呢

    唐樂筠想了想,決定用保和丸消化積食。

    她說道:“我煎一副藥,你在這里吃了再走。”

    梁家媳婦眼冒精光,“唐大夫有辦法了!”

    唐樂筠道:“試一試,試不死人。”

    她一邊吩咐唐悅白等人去拿小爐子和藥罐子,一邊自去藥柜旁抓藥。

    那二人大概覺得煎藥時間太長,一起退出了藥鋪。

    尋常保和丸總共九味藥。

    唐樂筠認為,病人病情重,應該再加一味雞內金增強藥力。

    另外,病人元氣大傷,把紅參和靈脂用上,和萊菔子相互制約一下更好。

    ……

    大半個時辰后,唐樂筠把煎好的三劑藥混在一起,均勻分成三份,讓病人喝下第一份。

    她說道:“哪位付一下賬,藥和熬藥總共三百零二文。”

    病人的父親驚訝道:“這么貴!”

    唐樂筠道:“我不是提前說過了嗎,我家藥貴。”

    他不情不愿地掏出半吊錢,數出去一百多枚,剩下的放在柜臺上,扭頭對他兒子說道:“走吧,回家。”

    唐樂筠道:“你們回吧,他晚上再走,不然你把藥倒了,再來說我的藥不管用,我豈不是坐蠟了!”

    病人的父親有了火氣,瞪她一眼,大步出了藥鋪。

    梁家媳婦看出一些端倪,問唐樂筠,“唐大夫,我相公的病,是不是真的能治了!”

    唐樂筠道:“現在還不好說,看第三碗喝下去有沒有效果吧。”

    她這是第一次自主用藥,確實沒什么底氣。

    梁家媳婦眼底有了淚意,對病人說道:“相公,依我看,這位姑娘還是有些辦法的。”

    唐樂筠本想辯解兩句,說自己沒有那意思,但想一想又算了,病人的求生欲也很重要。

    歸置房間,買生活必需品,張羅午飯和晚飯……一忙活就是半天。

    到了中午,梁姓病人忽然腹痛,想要如廁。

    她妻子大喜,“太好了太好了,唐大夫,我相公他要上廁所了。”

    唐樂筠道:“馬上帶他去。”

    田江蔚問道:“上廁所不是應該的嗎!”

    她妻子道:“他吃了就吐,根本吃不下東西,哪里拉得出來,如今拉了,就一定是好了。”

    田江蔚見他如此說,趕緊扶他去了茅廁。

    出來后,唐樂筠進去看了一趟,發現一小團包裹著黏液的硬塊。

    她松了口氣,對病人說道:“大概有些效果了,馬上喝第二碗。”

    病人點點頭,“我能感覺到,確實好多了,唐大夫妙手回春。”

    唐樂筠道:“過獎了,我的醫術一般,只是藥好。”

    ……

    到傍晚之前,病人又去了兩趟,每次都把結塊打下來一些。

    胃脘部明顯舒適不少。

    離開時,步伐都有力氣多了。

    夫妻倆路過酒肆時,掌柜的特意迎出來問了一句,“我說大兄弟,好些了嗎!”

    病人臉上有了笑意,“唐掌柜的藥確實是好藥。”

    他媳婦道:“醫術也……”

    病人拉了她一把,“唐大夫不想讓人知道她醫術好,咱們就不說了吧。”

    他這話,唐樂筠在鋪子里聽得分明,她很欣慰,盡管他們的父親是個老滑頭,但兩口子都是實在人。

    第75章

    磨劍山莊兵器鋪。

    后院賬房。

    楚飛遠從外面進來,說道:“梁山出來了,看起來好多了。”

    百無聊賴的慕容秀秀頓時跳了起來,“真的假的!”

    楚飛遠神色淡淡,“我騙你作甚人就在外面,你可以自己去看。”

    他的話還沒說完,慕容秀秀已經拉著唐樂音跑出去了。

    慕容霖道:“楚兄,我姐雖然驕縱了一些,但沒啥壞心眼。”

    楚飛遠勉強一笑,“那是,唐掌柜還得感謝她,替唐掌柜做了口碑呢。”

    慕容霖面皮一紅,“確實弄巧成拙。沒想到唐掌柜年紀輕輕,醫術還挺高明。”

    楚飛遠道:“我早說過,她家的金瘡藥雖貴,但真好用,連留疤情況都比其他金瘡藥好不少。”

    慕容霖頷首,“等她開業了,我去多買幾瓶,行走江湖總能用得上。”

    “不許你買。”慕容秀秀噘著嘴進來了,“唐樂筠說過,她不做咱家和唐門的生意。”

    唐樂音勸道:“二表姐,還是算了吧,不管是哪一次的事,都是你不占理。”

    慕容秀秀強詞奪理道:“我固然不占理,但她就做對了你別忘了,以前她是怎么欺負你們姐妹的,我這樣還不是為了你們!”

    “……”唐樂音滯了滯,又道,“二表姐,既然她已洗心革面,以前的事就算了吧。”

    慕容秀秀沉著臉,不說話。

    唐樂音明白,她說為了唐家姐妹,不過是給自己找點面子罷了,她就是記恨唐樂筠讓她丟臉丟得太狠。

    慕容霖道:“二姐,如果梁山的病能治好,你就等于在幫唐掌柜的忙。她是醫者,你何必得罪她!”

    唐樂音也勸,“我家已經得罪她了……”

    “得罪了又怎樣”慕容秀秀打斷她的話,“沒她就治不了病嗎!”

    楚飛遠有點忍無可忍:“秀秀,她現在是親王妃。”

    “哈~”慕容秀秀諷笑一聲,“沒冊妃也算親王妃嗎依我看,她現在連妾都不如。再說了,端王對她也不怎么樣嘛,否則也不會提前離京,讓她跟公雞拜堂。”

    唐樂音提醒道:“冊妃要等端王從大弘回來。”

    慕容秀秀壓低聲音,“割地求和,賣國賊一個,他也要能回來。”

    慕容霖氣不過,一拍椅子扶手,起身出去了。

    慕容秀秀冷哼一聲,“就你會做好人,有本事和顧時一起去北境啊。”

    慕容霖并非不想參軍,而是他不想為這樣的朝廷效力,更不想被官場約束。

    她這話過分了。

    楚飛遠沉著臉不說話。

    唐樂音也嚴肅地看著她。

    她后知后覺地感覺到了孤立無援,心里一慌,終于想到自己是不是該反省一下。

    片刻后,她說道:“算了,既然沒人領情,我又何必強出頭呢!”

    扔下一句,她也走了。

    唐樂音對楚飛遠說道:“二表姐就是嘴硬,其實已然服軟了。而且,如果端王妃救了梁山,她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楚飛遠道:“我明白,唐大姑娘不必替她找補。”

    唐樂音沒再說什么,拱了拱手。

    是啊。

    楚飛遠不是傻子,如果他介意,她便是解釋一萬句也挽不回他的心。

    說到底,是二表姐低估了唐樂筠的實力。

    她也想不明白,唐樂筠為什么會有這種天翻地覆的變化,以唐樂筠的性格,即便重生了,也該選擇瑞王,而不是與端王發生糾葛……

    不不,或者,唐樂筠覺得自己可以救活端王,所以才要努力研習醫術

    這個念頭一起來,便揮之不去了。

    唐樂音覺得,她要與父親好好說一說這個問題。

    回到家,唐樂音先去給唐老太太請安,剛進二門,就聽到了唐銳安爽朗的笑聲。

    她扯了扯唇角,心里安定了幾分。

    “祖母,父親,”唐樂音進門后福了兩福,“我回來啦。”

    唐銳安坐在靠窗的太師椅上,責問道:“怎么這么晚!”

    “那么嚴肅做什么,孩子不是平安回來了嗎音音到祖母這兒來……”唐老太太拍拍身前的位置,和藹地問道,“今天去哪兒玩了!”

    唐樂音挨著她坐下,想了想,到底把慕容秀秀的惡作劇原原本本地講了一番,末了又道:“以我對她的了解,她大概不會亂來了,您二位不必為此事擔心。”

    唐老太太道:“秀秀做得不算錯,她一個十六歲的毛丫頭能治什么病早早丟個丑,放下執念也是好事,總不至于出大錯。”

    自打同袍義社反叛后,唐銳安一直忙于公務,再沒關注過唐樂筠姐弟,他不知道唐樂筠的藥鋪有了起色,更不知道她還把藥鋪開到了京城。

    他問:“鋪子是她自己的,還是端王的!”

    唐樂音搖頭:“不好說,她的金瘡藥賣的很好,顧小將軍采購了不少。”

    唐銳安道:“此女讓人捉摸不透,你好好勸勸秀秀,這種事不可一而再。”

    唐樂音點頭,“父親,如果端王解了毒……”

    唐銳安以江湖身份做到了玄衣衛指揮使,反應當然不慢,立刻聽懂了唐樂音的弦外之音。

    他說道:“如果他的毒能解,便不會去大弘議和了。”

    唐老太太道:“他之所以去大弘,不是因為皇上下了圣旨嗎!”

    唐銳安搖頭,“母親,他有辦法在一夜之間撤走薛家,杳無蹤跡,就能隱遁到京城徹底亂起來。他去,只是因為他想去。”

    唐樂音深以為然。

    唐銳安問:“你問過那個病人,他怎么說的!”

    唐樂音回憶了一下:“他說唐大夫沒說什么,看不出醫術高低,但藥肯定好,沒說其他。”

    唐銳安喝了口茶水,“只說藥好,難道她也給病人銀錢了還是說,她確實沒能說出個子丑寅卯,只是誤打誤撞地用對了藥!”

    唐老太太道:“她總說她的藥好,可明明就在廟前街進的貨,會不會是學了祝由術”

    唐銳安用指腹摩挲著茶杯:“母親說得極是,還是有這種可能的。”

    唐樂音道:“父親,不如女兒再走一趟,看看能不能緩和一下關系!”

    唐銳安思索片刻,“你不必再理會她,我派人查一查。”

    唐樂音也不想自取其辱,趕緊順坡下驢:“好,那女兒就不露面了。”

    ……

    白管家效率很高,搬來的第三天下午就把生云鎮的貨柜拉了過來。

    唐樂筠把幾組柜子排列組合,再加上兩張簡易床和一把長椅,店鋪便豐滿了起來。

    收拾好貨柜衛生,唐樂筠去河邊剪來一些柳枝和野花,做了兩個野趣十足的插瓶,分別放在柜臺和書案上。

    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先生進了門,“姑娘,藥鋪開業了嗎!”

    唐樂筠把插瓶往一旁移了移,笑道:“老先生,后天才正式開業吶。”

    老先生點點頭,轉身走了。

    恰在這時,姓梁的病人由其妻子扶著進來了。

    唐樂筠問:“梁大叔,有沒有更松快一些!”

    梁山的臉色好多了,和昨天相比判若兩人。

    他說道:“去一趟茅廁,就感覺舒坦一回,唐大夫的藥果然有奇效。”

    “姑娘。”那老頭又轉了回來,“不是沒開業嗎!”

    梁山接上了話茬,“確實沒開業,我們認識,才走了一回后門。”

    那老頭扶著門框:“姑娘,我老寒腿,下雨前就疼,這兩天又疼起來了,估計又要下雨了,想買幾貼膏藥,能不能行個方便吶!”

    唐樂筠道:“對不住了老先生,我的藥不全,沒有膏藥。”

    “后天就開業了,怎還沒有膏藥呢,這是什么藥鋪”老頭叨叨咕咕地走了。

    梁山媳婦道:“唐大夫,我爹的腿也不好,你不打算做一點膏藥嗎!”

    唐樂筠道:“或者……會不定時賣吧。”

    考慮到在京城的安全,她不打算做齊成品藥,或者,她還會在限制藥鋪的銷售數量。

    這樣做有兩點好處:一是給其他藥鋪活路,不至于讓她成為眾矢之的;二是活著要有活著的質量,她不想為了錢活著。

    梁山媳婦道:“那太好了,到時候我一定來買。”

    唐樂筠明白,她這是投桃送李呢,正要謙虛兩句,就見門口停下一輛青帷油車,車上下來一個面白無須、穿著太監服飾的青年男子。

    她立刻對正在做藥的幾人說道:“來事情了,你們回避一下。”

    田嬸子等人見她面容嚴肅,扔下手里的活計,馬上退了出去。

    那太監進來了,目光在藥鋪里僅有的三人臉上一掃,尖著嗓子問道:“哪位是端王妃呀!”

    唐樂筠道:“我是。”

    那太監上下打量她,“端王妃,皇后娘娘口諭,宣端王妃進宮。”

    唐樂筠有點發懵,“公公,我要跪嗎!”

    太監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你說呢!”

    唐樂筠只好慢騰騰地跪下去,精神力卻迅速地釋放了出來……

    就在她膝蓋要落地還沒落實時,那太監笑道:“端王妃,明日卯時,不要晚了喲。”

    唐樂筠彈了起來,把剛剛準備的二十兩銀票遞了過去,“感謝公公,不成敬意。”

    那公公笑瞇瞇地接了,拂塵一掃,“端王妃忙著吧,雜家告退。”

    梁山夫婦早就站了起來,畏畏縮縮地看著唐樂筠。

    梁山媳婦磕磕巴巴地說道:“唐大……不不不,端王妃,民女實在不知道哇。”

    唐樂筠道:“我在這里就是唐大夫,你們不必害怕,即便我是端王妃也不吃人。”

    田嬸子和唐樂筠進來了。

    田嬸子道:“居然還要進宮嗎,可是筠筠什么都不懂啊!”

    唐樂筠走到藥柜旁,“不要緊,只要會跪、會磕頭就都不是問題。”

    她拉開幾個抽屜,取出兩味藥,“嬸子,你們看店,我去東耳房干點活兒,有事喊我。”

    鄧翠翠問:“衣裳呢,你要穿舊衣裳進宮嗎!”

    唐樂筠出了后門,“白管家晚點會送過來。”

    第76章

    東耳房既是兵器庫,也是唐樂筠的工作室。

    她在靠北墻的位置放了張書案,上面擺著紀霈之搜羅來的各種毒藥,以及從藥鋪里找出來的毒性劇烈的草藥。

    唐樂筠在椅子上坐下來,把剛剛拿的兩味藥放在一塊光滑的小木板上,用小碾子細細地壓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門被推開了,唐悅白一陣風似的刮進來,“姐,吃晚飯了。”

    唐樂筠嚇一大跳,立刻伸開雙臂攔了一下,“站住,不要過來!”

    唐悅白緊急剎車,原地躥了一下,“怎么了!”

    唐樂筠道:“一桌子的毒粉,我帶著面巾都不敢深呼吸,你說怎么了!”

    唐悅白嚇得趕緊捂住了口鼻。

    唐樂筠用碗把碾好的毒粉罩住,“好啦,輕輕關上門,姐姐正好有話跟你說。”

    她做的是這個世界才有的一種名叫冰雪的烈性毒/藥。

    冰雪,顧名思義,冰雪會融化。

    這種毒對皮膚危害不大,但遇到動物**就會快速融化,且它自身融化的同時,會腐蝕人體,例如眼球,例如鼻子,例如口腔,吸入后,會破壞機體組織,甚至內臟。

    從拋灑到發作,只要五息,所以還叫五息散。

    如果有人想趁她不在家時,對唐悅白等人下手,這種毒即便救不了他們,也能讓他們有機會脫身。

    唐悅白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好奇地在桌面上一掃,“現在沒事了!”

    “沒事了。”唐樂筠摘下面巾,拉著唐悅白站在窗前,小聲道,“宮里來人了,姐明日一早就要進宮,面見皇后。”

    唐悅白白了臉,“姐,她是不是要對你不利所以你才想帶毒藥進宮。”

    唐樂筠道:“這樣的毒/藥帶不進去,我是給你們準備的。”

    “啊……”唐悅白有點傻眼,“她還想對付我們!”

    唐樂筠道:“只是以防萬一。確切地說,為了斬草除根,她也許會對付你。屆時,你就拿上這瓶藥,告訴他們這是五息散,他們肯定嚇得屁滾尿流。”

    “五息散”唐悅白哆嗦了一下,顯然聽過這種毒,“姐,我知道,這種藥陰毒得狠,要是誤傷好人怎么辦!”

    唐樂筠沒想過誤傷這種事,只想著怎樣保住自家弟弟了。

    她沉吟片刻,“姐管不了那許多,你要記得,如果沒有面巾,就一定要記得閉眼、閉嘴和閉氣。”

    唐悅白還是一臉不贊成的樣子。

    唐樂筠懶得聽他講大道理,“不是我給你你就要用,而是這東西可以威懾他們,明白嗎另外,即便你用了,他們只要想活命,就會放著你不管,去找水源解毒,那樣你就有了逃命的機會。”

    五息散沒有解藥,但怕水,只要馬上用水沖洗,就沒有多少毒性了,受傷是一定的,性命還能保得住。

    “這樣可以。”唐悅白接受她的解釋,“姐,那你怎么辦!”

    唐樂筠道:“放心,如果我想逃,他們留不住我。”

    唐悅白不放心,眼淚汪汪地看著她,想說不讓她去,又知道不太可能。

    唐樂筠瞬間想起小時候,眼巴巴地看著媽媽去基地外執行任務時的情形,擔憂、孤獨、恐懼會在車開走的瞬間涌上心頭……

    她摸了摸唐悅白的腦袋,摟上他的肩膀,“你別忘了,靈蛇老人可是姐姐殺的。”

    唐悅白道:“宮里人多。”

    唐樂筠森然一笑,“宮里人是多,但廢物也更多,你明日照常上學,回家前先觀察一下周圍,看看有沒有特別多的陌生人盯著,明白嗎!”

    唐悅白的目光瑟縮著,“姐,我要是發現不了怎么辦!”

    唐樂筠道:“我弟弟這么聰明,武功進步這么大,這么點小事怎么可能辦不好!”

    唐悅白勉強挺了挺小胸脯,“還有,我們要告訴田爺爺他們嗎!”

    唐樂筠搖頭,“端王剛走,他們九成九不會動手。我只是以防萬一,訓練一下你的憂患意識。”

    “哦……”唐悅白的胸脯又塌了下去,“好吧~我明白了,那走吧,我們吃飯去。”

    ……

    晚飯時,唐樂筠沒和田家人提及此事,收拾完廚房就又鉆進東耳房,鼓搗大半宿,才做出三小瓶。

    她囫圇睡兩個時辰,雞一叫就起了,內功做一個大循環,洗漱一番,便告辭眾人,上了白管家的馬車。

    此時還是卯初,整個城市尚未完全蘇醒。

    路上行人很少,但煙火味已然濃郁了。

    唐樂筠打開車窗,出神地看著一家又一家緊閉的店鋪門。

    白管家坐在車板上,回頭看了好幾眼,見唐樂筠始終沒有說話的意思,只好主動開了口:“娘娘不想知道進宮是怎樣的,又或者會遇到什么人嗎!”

    唐樂筠問:“白管家知道!”

    她其實無所謂,不管藍皇后是怎樣的人,她都有辦法擺脫,但如果可以知己知彼,有所準備,總好過一頭霧水。

    白管家道:“小人知之甚深。”

    唐樂筠道:“那就多謝白管家了。”

    ……

    原身沒進過宮,唐樂筠便也沒進過。

    大概是末世時見多了大自然帶來的各種奇跡,也大概是唐樂筠對這個時代的奢靡知之甚少,壯觀威嚴的皇宮在她眼里平平無奇。

    一路用心記下路徑,以及標志性建筑,很快就到了鳳棲宮。

    紅色的宮門緊閉著。

    引唐樂筠過來的小太監敲開門,進去交涉幾句,回來只說了“等著吧”三個字,就自顧自地走了。

    這是妥妥的下馬威。

    唐樂筠笑了笑……

    白管家說,紀霈之交代過,如果藍皇后存心晾著她,她的覲見之旅基本上就沒有性命之憂。

    但沒有性命之憂,不等于不會中慢性毒藥,飲食上仍需小心。

    等了不到一刻鐘,太陽升起來了,溫暖的光線讓冰冷的宮墻黛瓦有了溫度。

    順便,唐樂筠的耐心也多了幾分。

    她覺得,既然藍皇后開啟了這種模式,就不會輕易放棄,索性靠在宮墻上,開始站立式練功。

    這一練就是兩個大周天,直到一群太監宮女拎著一個個食盒過來,緊閉的鳳棲宮宮門才總算打開了,里面出來一個五官較為平凡的大宮女。

    她福了福,對唐樂筠說道:“皇后娘娘有請,王妃娘娘請跟我來。”

    唐樂筠頷首:“有勞。”

    二人穿過門洞,從西側回廊繞過去,在正殿門口停了下來。

    大宮女進去請示一番,很快折返回來,將唐樂筠帶到了西配殿。

    藍皇后正在打理蘭花——雕工精湛的多層花架上擺著十幾盆蘭花,其中有六盆開得正盛,窈窕的葉,嬌嫩的花,淺淡的綠意,每一盆都仙姿渺渺。

    唐樂筠見她沒有回頭的意思,就知道對自己的折辱還不算完,便規規矩矩地問候一聲,跪在了錦墊上。

    因為不知道要跪多久,她干脆研習起百花門的毒藥來——若是將來能用到藍皇后身上,也算她求仁得仁了。

    飯菜擺好了。

    藍皇后放下蒔花工具,凈了手,在八仙桌旁坐定,總算把目光落到唐樂筠身上了。

    唐樂筠穿著大紅色妝花寬袖褙子,搭配淺粉色素面襦裙,臉上施了厚厚的脂粉,柳眉畫得高挑,因為眼皮低垂著,只看得見兩片密密的睫毛,口脂殷紅……

    美則美矣,但像極了畫上的人,不靈動,不鮮活。

    藍皇后道:“你抬起頭。”

    唐樂筠學習時向來專注,反應好一會兒才知道藍皇后同她說話了,這才抬起眼,看了藍皇后一眼。

    藍皇后很美,盡管人到中年,臉上的肌肉有了向下走的態勢,但五官的底子還在,身材還在,且有著年輕人無法匹敵的氣度和風情。

    唐樂筠看的這一眼不算短,可謂目光堅定地與藍皇后對視了一瞬。

    白管家轉述過紀霈之的話,藍賤人不喜歡太軟弱的人,但太強又讓她沒有安全感,這個尺度要拿捏好。

    她不知道什么叫拿捏得剛好,便用以往對付精神類的喪尸的經驗對付藍皇后——力爭沒有太多的眼神交流,但又不能讓其覺得她怕了。

    進宮的人就沒有不緊張的——唐樂筠的遲鈍對于久居深宮的人來說只有這一種解釋。

    之后的對視,又可以理解為對皇后娘娘的好奇。

    藍皇后臉上有了笑意,對一旁的老嬤嬤說道:“比起老九,這孩子簡直乖巧極了。”

    乖巧。

    唐樂筠做夢也沒想到,這樣的標簽還能用在自己身上。

    她垂下眸子,抿著唇笑了笑。

    那老嬤嬤說道:“娘娘所言極是。”

    藍皇后道:“這么乖巧的孩子,卻非要開藥鋪,為什么呢!”

    唐樂筠道:“回皇后娘娘的話,臣妾只是覺得在生云鎮住得無聊,正好家里有鋪子,便操辦了起來……總歸可以多認識些人吧。”

    最后一句是她深思熟慮過的,可以應和生云鎮的流言,以及紀霈之說的,與她有私情的說法。

    藍皇后唇邊的笑意加大了,她說道:“果然有些心計,只可惜所遇非人。”

    這話就太直白了。

    唐樂筠一時不知怎么回答。

    但藍皇后沒有讓她回答的意思,繼續說道:“端王妃,你可知端王七歲時,眼睜睜地看著他母親自盡,八歲時便親手殺了五個人。”

    唐樂筠當然知道這些事,而且還知道為什么,所以,要裝大驚失色是件很難的事。

    但她此時還跪著,胳膊一軟,身子略略一歪,眼睛一瞪,便足以表達震驚的心情了吧。

    順便,再與藍皇后對視一下,稍微用精神力施加一點影響,她便聽到藍皇后說出了“起來吧”三個字。

    她謝了恩,站了起來。

    藍皇后拿起了筷子,“女子做了兒媳,就沒有在娘家那么自在了,今日本宮就享一享做婆婆的福……”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聽門外的大太監拖著長音說道:“皇上駕到……”

    藍皇后神色一變,立刻警惕告地看了唐樂筠一眼。

    第77章

    遭了,昏君居然來了!

    唐樂筠剛轉過這個念頭,永寧帝便進來了,她不得不和其他宮女嬤嬤一起跪地相迎。

    西配殿鋪著厚厚的深紅色地衣,柔軟且有彈性,對膝蓋非常友好。

    但跪天跪地跪父母,誰要跪一個昏君

    唐樂筠真的要煩死了。

    她用余光瞄著兩雙不斷移動的錦鞋,認真地聽著帝后二人的對話。

    “皇上用午飯了嗎!”

    “剛用完,聽說端王妃來了,朕便過來看一看新婦,就是她吧!”

    “是她。臣妾剛剛問她,為什么要開藥鋪,皇上猜猜她是怎么說的!”

    “朕猜不到,她是怎么說的!”

    “她說無聊,想多認識幾個人,呵呵呵……”

    二人走近了,兩雙完美無暇的鞋子停在唐樂筠眼前——一雙用玄色絲線遍繡云紋,另一雙鞋尖上繡著真假難辨的蘭花。

    唐樂筠忽然想起在末世時,基地大高手逼著普通人跪地擦皮鞋的情景,十根手指不由自主地摳到了地衣里。

    “端王妃,你抬頭,讓朕瞧瞧你。”永寧帝黏膩的、中氣不足的聲音在她頭頂響了起來。

    唐樂筠不得不抬起頭,目光直視永寧帝……

    “大膽!”藍皇后大聲呵斥,“皇上乃是萬金之體,豈是你這村婦可以直視的!”

    唐樂筠故作驚恐,猛地向后一縮,避開了永寧帝肥碩的大手。

    永寧帝本想捏她下巴,此時忽然落空,臉色陡然難看了起來。

    他斜睨著藍皇后,“嚇朕一跳,皇后何必如此粗魯!”

    藍皇后出身江湖,已故太后只要說起她,就會用‘粗魯’二字形容,導致她對這個詞深惡痛絕。

    如果是以往,她便忍了。

    但現在不同,朝政完全被齊王和瑞王把持,永寧帝沒有丁點兒實權,她再不想忍氣吞聲。

    她不客氣地反駁道:“皇上,臣妾的確粗魯,但皇上不妨想想,端王正在前往大弘的路上,一旦出什么事,臣妾擔心他會引著大弘的軍隊長驅直入。”

    “平身吧。”永寧帝無話可說,冷哼一聲,邁步往八仙桌的方向去了。

    唐樂筠站了起來。

    藍皇后在永寧帝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緩和了態度,“皇上,這孩子的出身是低了點,但性子活潑,和端王很合適。”

    永寧帝道:“合適什么,那孽障就不配有女人。”

    藍皇后哂笑,又問唐樂筠:“端王妃,你覺得端王此人如何!”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

    如果唐樂筠說端王的好話,就會引起帝后對她的“重視”;如果說端王的壞話,就會傳到他的耳朵里,畢竟,這宮里到處都是紀霈之的眼線。

    帝后雖然沒有實權,但他們還是皇室的吉祥物,想殺她僅僅是一句話的事。

    唐樂筠不敢思考太久,說道:“回稟皇上、皇后娘娘,臣妾與端王見面不多,對他的了解多是市井之言。”

    永寧帝問:“老百姓是怎么說的!”

    唐樂筠道:“他要病死了。”

    藍皇后也問:“你不是懂醫嗎,他的身體到底怎樣!”

    唐樂筠道:“依臣妾愚見,命不久矣。”

    永寧帝奇道:“朕不明白,他一個垂死之人,你看中他哪一點了!”

    唐樂筠沉默片刻:“皇上,臣妾被唐家送回鄉下,沒有父母,沒有親戚,在婚事上可選擇的人不多。而且,我和唐家姊妹鬧了些小矛盾,一直憋著一口氣,對于我來說,端王正合適。”

    這是個合情合理的理由,幾乎無懈可擊。

    “哈哈哈……”永寧帝大笑幾聲,“如此說來,將死之人娶鄉野村婦,你們確實有幾分合適了。”

    藍皇后道:“以前是將死之人,以后就不一定了。皇上有沒有聽說過,端王妃賣的藥不但藥效好,她本人醫術也不錯。”

    果然來了!

    唐樂筠頓覺頭一麻。

    永寧帝蹙起眉頭,問唐樂筠:“你今天十六歲,朕沒記錯吧。”

    唐樂筠道:“回皇上的話,臣妾的確只有十六歲,醫術不敢說很好,但抓藥不會抓錯,開些簡單的方子也不在話下。”

    紀霈之通過白管家交代過此事,讓她一定不能示弱,只說自己醫術不錯,絕不會抓錯藥。

    她相信紀霈之,一五一十地落實了場外他的指導。

    藍皇后道:“我聽說,你救回一位老先生的命,而且還斷定一個懷孕不足兩月的婦人有孕在身,可有此事!”

    永寧帝想起來了,“救了汝陽命的也是你,對吧!”

    唐樂筠沒想到他還有臉提汝陽,但既然提了,她就不得不給出解釋。

    她說道:“皇上,娘娘,并非臣妾醫術好,而是臣妾運氣好。那位老先生,臣妾聽家父說起過那樣的病癥,一塊糖就能活命;救治汝陽郡主則是趕巧了,而且……臣妾用的確系虎狼之藥;至于那位孕婦,當時臣妾的藥鋪被全鎮人唾棄,臣妾就想賭一把,弄點噱頭罷了。”

    “你撒謊!”藍皇后一拍八仙桌,“她根本沒有懷孕的征兆,你如何用她制造噱頭!”

    唐樂筠假意瑟縮了一下,“皇后娘娘,還是有征兆的,她暈倒時臣妾趁機摸了脈,隱約是滑脈,盡管不確定,但當時是篤定的。”

    藍皇后追問:“你就沒想過一旦看錯了,就會鬧出更大的笑話嗎!”

    唐樂筠回道:“想到了。但臣妾手頭還有幾百兩銀子,讓他們一家閉上嘴還是綽綽有余的,只要熬過前面幾個月,再讓她假流產一下,藥鋪可能就站穩了。”

    永寧帝道:“那你就沒考慮過,他們一家會以此為把柄,要挾你,一直同你要銀子嗎!”

    唐樂筠以為謊話沒有編圓,有點慌,眼神也閃爍了起來,諾諾道:“當時沒想那么多,臣妾感謝皇上指點。”

    “十六歲的女孩子,能想到這些,已經是膽大妄為了。”藍皇后笑著搖搖頭,“放心吧,你現在是端王妃,他們再想找你要錢,需要掂量掂量自己有幾個腦袋。”

    唐樂筠回過味了,自己誤打誤撞地過了一關,她偷瞄帝后一眼,暗道,關于藥效之事,回答不好就是個欺君,要不要用一用精神力呢

    她這邊正琢磨著,藍皇后果然又把這個問題單拎出來問了一遍。

    藍皇后道:“你還是沒說關于藥的事,為什么你的藥比其他藥鋪的好呢!”

    她看向永寧帝,“依我看,宮里的藥也該讓端王妃提供才是。”

    端王妃提供宮里用藥,豈不是遏住了永寧帝的命脈

    永寧帝眼里閃過一絲殺意,“那就要看端王妃敢不敢做了。”

    藍皇后看熱鬧不嫌事大,問唐樂筠:“端王妃都把金瘡藥賣到顧小將軍手上了,想必膽子不小。”

    “大膽!”永寧帝喝道,“跪下,你若不能給朕一個合理的理由,朕必饒不了你。”

    唐樂筠第三次跪了下去,心道,今天我若平安離開這里,將來也一定饒不了你們。

    她說道:“回稟皇上,起初,臣妾的藥是在廟前街進的,那時候說藥好,只是夸大其詞;后來,為了讓藥效名副其實,臣妾換了進貨渠道,從西南一帶行商手里高價進藥,那些藥都來自山區,生長年份長,藥效極好,另外……”

    唐樂筠臉上有了為難之色。

    藍皇后道:“講!”

    唐樂筠道:“臣妾在書上看過祝由術,聽說越是向患者暗示藥效好,患者對疾病痊愈的信心就越足,治療效果就會越好。”

    這話是紀霈之通過白管家教她的,她在醫典庫中也找到了所有關于祝由術的資料。

    永寧帝看向藍皇后。

    “祝由術確實可以這樣用。”藍皇后笑道,“皇上,咱們這位端王妃可真是鉆到錢眼里了。”

    她自以為看透了一切,又對唐樂筠說道,“本宮奉勸你,與其蠅營狗茍,不如好好伺候端王,早早生個兒子,你這個王妃才能做得長久。”

    這又是一句試探。

    唐樂筠道:“臣妾謹遵懿旨,只是……只是端王……是是,臣妾謹遵懿旨。”

    她車轱轆話來回翻了兩遍。

    帝后又對視了一眼。

    藍皇后略一頷首,抬起右手,朝一個老嬤嬤勾了勾。

    那老嬤嬤便把放在條案上的托盤拿了過來——托盤上放著幾只鑲嵌南珠的赤金頭面,各個精致大氣。

    藍皇后道:“這些都是今年的新樣式,你年輕,戴著正合適。魏嬤嬤,你替我與她插戴上吧。”

    魏嬤嬤答應一聲,邁著小碎步上來,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只梅花簪,朝唐樂筠的頭皮插了下去。

    唐樂筠心生疑竇,脖子略微向下一縮,發簪的尖頭便順著發根鉆了出去。

    “啊!”她輕叫一聲。

    魏嬤嬤原本懷疑自己沒扎到,此刻放了心,唇角浮起一個詭譎的笑容:“老奴的錯,王妃娘娘沒扎疼吧。”

    唐樂筠按了按頭皮,“不要緊,不敢勞煩嬤嬤,我自己來吧。”

    魏嬤嬤看向藍皇后。

    藍皇后微微搖頭。

    魏嬤嬤便道:“這是老奴的職責,還請王妃娘娘忍耐一下。”

    說著,她捏起一只梳篦,朝她腦后的某個位置刺了下去。

    唐樂筠略一回頭,判斷到她的手勢走向,腦袋前傾并左偏……

    “嘶……”她的嘴里再次發出聲音。

    “感謝魏嬤嬤。”唐樂筠按住魏嬤嬤的手,堅定地拿了下來,“嬤嬤,這個真疼了,估計再往里就進腦子了。”

    “呵呵……”藍皇后笑的很妖嬈。

    魏嬤嬤更來勁了,堅決地推開唐樂筠的手,將金累絲嵌珠滿冠、掩鬢、頂簪一一插到了發髻上。

    每上頭一樣,唐樂筠就動一下,呼痛一聲。

    藍皇后和永寧帝滿意極了,插戴完,就讓魏嬤嬤把她送了出去。

    ……

    將一出宮門,白管家便迎了上來,看到她頭上的新發簪面色就是一變,“娘娘,擦破頭皮了嗎!”

    第78章

    唐樂筠左右看看,壓低聲音說道:“想給我下毒,她們還嫩了點兒。”

    白管家道:“娘娘切莫輕敵,宮里的娘娘們大多吃過魏、趙兩個老嬤嬤的虧。”

    “對,魏嬤嬤,就是她。”唐樂筠跳上車,將幾個頭面一一卸下,放在素色的大布帕子上,“要不是我躲得快,只只戳破我頭皮。”

    白管家想象了一下。

    一個在頭頂上搞小動作,一個跪在眾目睽睽之下不敢反抗。

    他實在想不出唐樂筠是如何躲過去的。

    可每一只頭面上都沒有血跡,哪怕一丁點。

    白管家松一口氣的同時,對唐樂筠的佩服又多了幾分,“娘娘武藝高強,福大命大。”

    “不算難,關鍵在于預判和時機的掌握。”唐樂筠用另一張帕子擦擦梅花簪的腳,再放到鼻尖嗅了嗅,“每一只頭面都有固定的位置和固定的戴法,只要平時注意觀察,就能猜到插戴人的動作,并進行預判。掌握時機確實沒那么簡單,關于這一點,我只能說,我運氣不錯。”

    五只頭面,每一只都恰好躲過,且不被在場的人發現,這能叫運氣嗎

    不能!

    這就是高手的實力。

    白管家調侃道:“一般來說,高手的運氣大多不錯。”

    唐樂筠笑笑,轉移了話題:“此毒微甜,有一點點腥味,應該是止戈,從毒發到死亡需要半年。”

    白管家肅然道:“李神醫說過這個毒,他能解,但藥材稀缺,很難配齊。”

    “不要緊,我研究研究。”唐樂筠關上車門,“白管家若是有人手,不妨幫我留意一下魏嬤嬤的動向。”

    她在此時問魏嬤嬤的行蹤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報復。

    白管家不知道魏嬤嬤能不能殺,不敢輕易答應,卻也不敢不應。

    他說道:“王爺不在京中,小人人手不充足,只能盡量派人留意。”

    他提到王爺,唐樂筠就懂了,不再糾結此事,沉默著回到了五柳街。

    ……

    京城之所以比外面安定,是因為官府在控制糧價。

    可府庫存糧畢竟有限,新糧下不來,陳糧不斷減少,價格仍在日日攀升。

    吃不起飯的老百姓越來越多,大環境亦越來越惡化了。

    五柳街因為有“狼窩”的惡名,反倒比其他街巷安逸許多。

    店鋪正常開業,菜市場秩序井然,孩子們也跟平常一樣上學下學。

    五月十,辰時,唐悅白和田家兩兄弟按時到了私塾。

    三人將將落座,唐悅白就聽后面有人說道:“有間藥鋪,那不是唐悅白家開的嗎!”

    “對對對,我上學時看見過,他們就是從那里出來的。”

    唐悅白扭過頭,與五六個孩子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其中一個身形壯碩的大孩子挑釁地揚了揚下巴,“看什么看,你姐把普通藥賣高價就是喪良心,不能說嗎!”

    田江蔚跳了起來,“你胡說,你才喪良心呢!”

    大孩子揚了揚拳頭,“我沒胡說,你說我喪良心,小心我揍你。”

    “我怕你!”田江蔚一按桌子就要躥出去,但被唐悅白和田江芮一起拉住了。

    唐悅白道:“我姐說過,會有這么一天的,不用理他。”

    生活在亂世的孩子,不能單純地把他們當孩子待,否則,苦的就是大人們。

    唐樂筠深諳此道,一回家就把進宮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唐悅白。

    唐悅白知道,帝后不但給他姐下毒,還可能會對付他們的藥鋪。

    現在,這件事果然來了。

    大孩子道:“不但喪良心,還是膽小鬼呢!”

    “哈哈,還可能是窮鬼吧。”

    “對,不然這樣的世道怎么可能不學武藝呢!”

    “你放屁!”田江蔚怒道,“有本事跟我打一場!”

    “哥!”田江芮叫了他一聲,“咱娘說過,不讓你惹事。”

    唐悅白也勸:“蔚蔚哥,沒必要。”

    田江蔚道:“怎么沒必要,再不出手,咱們就被人看扁了。”

    “我看是這樣,你若出手,你就被人揍扁了吧。”

    “哈哈哈……”

    圍觀的孩子們笑成一團。

    “咚咚咚……”敞開的教室門被敲響了。

    崔老先生拿著戒尺走了進來,目光一掃,“誰要揍扁誰!”

    在這里讀書的孩子一般都習武,他們喜武憎文,順帶著對崔老先生也沒多少尊重。

    那大孩子做了個鬼臉:“當然是打他們三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小書生。”

    他連崔老先生都捎上了。

    田江蔚更生氣了,但唐悅白和田江芮提醒了他,自家寄人籬下,而且這些孩子大多都是武人家庭,輕易得罪不得,

    他雙拳緊握,臉色鐵青,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崔老先生蹙了蹙眉頭,“須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以貌取人更不可取。”

    那大孩子冷哼一聲,“崔老先生,有間藥鋪賣高價藥,坑生病的老百姓就可取了嗎!”

    崔老先生道:“賣高價藥,這話從何說起啊!”

    唐悅白辯解道:“我家藥就那么賣,大家覺得價高可以不買,這件事我不做解釋。至于習武不習武,那更與你們無關。”

    “怎么無關”大孩子走了過來,“我們都是習武之人,自當抱打不平,行俠仗義。”

    聽到‘行俠仗義’四個字,唐悅白的小臉一熱,心道,姐姐千叮嚀萬囑咐,想必為的就是這么一刻吧。

    想到這里,他和田江芮對視一眼,同時點了點頭。

    唐悅白拱手道:“崔老先生,看來這一架必須打了,我們人少,他們人多,煩請您老人家主持公道,我們一定點到為止。”

    崔老先生沉默片刻,“既然如此,老朽便問問魯先生吧。”

    一刻鐘后,十幾個孩子連同文武兩位先生一起到了演武場。

    魯先生道:“大家都是同窗,論理,同窗的情誼最是難得,但既然彼此有了矛盾,那打一架、說開了就是最好的解決方法。我再強調一遍,點到為止,誰下死手我開除誰,都聽到了嗎!”

    “聽到了!”對戰的二人答得格外響亮。

    魯先生道:“開始吧。”

    田江蔚站到場子中央,朝那大孩子勾了勾手,“你過來呀。”

    這是唐悅白與他們兄弟對戰時常常說的話,因為每次都輸,兄弟倆對這句話又愛又恨。

    如今用到別人身上,田江蔚只覺得神清氣爽。

    “呸!”那大孩子吐了一口,“裝什么裝,一會兒小爺就讓你跪地求饒。”

    說完,他拉開架勢,一個黑虎掏心便朝田江蔚胸口打了過來。

    田江蔚條件反射似的矮身避過,單手抓住其右臂,頭往前伸,肩膀抗住其肩窩,將人甩了出去……

    “草!”魯先生罵了一句,“難怪不肯習武,這是他娘的練過啊,而且實戰很多。”

    那大孩子灰頭土臉地爬起來,一轉身又撲了上來……

    但田江蔚對戰過更快的,他的招式和速度根本不夠看,一腳就把人扒拉出去了。

    對,不是踢,就是四兩撥千斤的那種扒拉。

    那大孩子很有毅力,還要再戰,但被魯先生攔住了,“夠了。這位小兄弟的功夫遠在你之上。”

    “不是吧,他也沒干什么啊。”

    “這你就不懂了吧,誰打架都不會按套路來,田江蔚速度更快,天賦很高。”

    “明白了。”

    “散了散了吧。”

    崔老先生把孩子們帶回教室去了。

    魯先生問唐悅白:“你姓唐,他練的是不是唐門功夫!”

    唐悅白說道:“不怕先生知道,我們姐弟早被唐門趕出來了,不敢教唐門功夫,只是基礎功夫練習很多,對付他們可以,遇到高手就不行了。”

    魯先生看向田江蔚:“這孩子根骨不錯,可惜了。”

    田江蔚撇撇嘴,唐悅白的嘴騙人的鬼,明明他的武功最高,卻非要把他推出來。

    ……

    中午回家,唐悅白把此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唐樂筠。

    唐樂筠欣慰極了,“我家小弟長大了,處理得特別好,有勇有謀。”

    田江蔚道:“筠筠姐,我呢,我表現怎么樣!”

    唐樂筠道:“蔚蔚更好,不但知道克制情緒,還能克制身手,巨大的進步。”

    田江蔚歡呼一聲,“爹娘,爺奶,你們聽見了嗎,筠筠姐夸我了。”

    田江芮垂著頭,嗤嗤地笑。

    本著寧落一群不落一人的原則,唐樂筠又道:“芮芮就更不用說了,腦子一直在線,從不沖動。”

    田江芮紅著臉,小聲道:“筠筠姐,我什么都沒干。”

    “我家芮芮能攔住哥哥,就是什么都干了。”田嬸子從后門進來了,“飯好了,關門吃飯!”

    大家伙兒把工作臺收拾齊整,關上店門,一起往院子里走。

    “姐。”唐悅白表情陰郁,“怪不得最近都沒什么人買藥了,咱家沒有了進項,將來吃什么呀。”

    唐樂筠道:“藥好就是藥好,那位姓梁的病人已經徹底痊愈了,他就是咱家的活招牌。”

    唐悅白還是擔心,“就他一個,只怕不頂用。”

    “咚咚咚,咚咚咚……”藥鋪的門擂鼓一般地響了起來,“姓唐的,你給我出來,你家長工打傷了我兒,你今天要是不給我個說法,我跟你沒完。”

    田江蔚白了臉,跳腳叫道:“我沒傷到他,他胡說!”

    田江芮也幫腔道:“對,我給我哥作證。”

    唐悅白正要說話,被唐樂筠按住了肩膀:“我明白,這是活不下去,趁火打劫來了。”

    田嬸子問:“筠筠啊,怎么辦!”

    唐樂筠轉身往鋪子走了過去,“看情況再說。”

    這種情況下,大家都沒心思吃飯,一大家子人全都跟了過來。

    唐樂筠打開門,與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男子對了個正著。

    那男子一擺手:“我不打女人,叫你爹出來!”

    唐樂筠道:“我爹早就去世了。”

    那男子便道:“那就叫你家其他大人。”

    唐樂筠道:“我就是我家的大人,你有事跟我說就行。”

    那男子:“……”

    第79章

    男子的態度軟化了不少,問她身后的田家父子,“他們是誰!”

    唐樂筠道:“他們是我家的鄰居。”

    “你騙誰呢”那孩子叫嚷道,“田家兄弟一直住你們家。”

    田嬸子開口了,“我家確實是鄰居,最近遭了難,投奔他們姐弟了。”

    “怪不得賣高價藥,想賺銀子想瘋了吧。”男子恍然,“我不管他們是誰,你們家的孩子打傷了我兒子,趕緊賠錢!”

    唐樂筠看過去:“傷到哪兒了,我懂醫術,抓藥免費。”

    “我內傷。”那孩子佝僂了一下,右手捂上腹部,“這里疼。”

    唐樂筠盯牢他的眼睛,“你真的疼嗎!”

    那孩子說道:“當然是假的疼,你們賣高價藥坑老百姓,我們就坑一坑你。”

    “噗……”看熱鬧的酒肆伙計笑噴了,“這孩子怪實在的。”

    男子的臉顯而易見地紅了,他嘴硬道:“我兒那是故意氣你呢,他確實傷著了,你們今天要是不能給我個說法,咱就見官。”

    唐樂筠再看向他,“您貴姓,您想要的說法指的是什么!”

    那男子道:“我姓張,你家孩子打傷了我兒子,難道不該賠錢嗎,多了我不要,十兩銀子,就十兩!”

    話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說多了,四下一看,就見好幾個閑人在圍觀他們父子,目光鄙夷,唇角帶笑,大顆的汗珠立刻從他的額頭滾落下來……

    唐樂筠拱了拱手:“姓張,原來還真是貴姓,就是人品不大值錢。你兒子想行俠仗義,輸了又要反復糾纏,受傷還要找我們要錢,原來這就是你們的抱打不平啊。”

    那男子見講理講不過唐樂筠,干脆不講了,“少說廢話,要么賠銀子,要么見官。”

    唐樂筠道:“銀子肯定沒有,你可以去報官。但臨走前,我可以贈你三副藥,治一治你的甲亢,你看怎么樣!”

    “甲亢!”

    “甲亢是什么!”

    兩個圍觀者同時問了出來。

    那男子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你胡說!我沒病!”

    唐樂筠道:“沒病更好,我等著官府來人便是。”

    她作勢關門,但被男子攔住了。

    那男子問:“我就是告官,你也會給我抓藥!”

    唐樂筠道:“對,我日行一善。”

    男子雙眼微突,甲狀腺有明顯的腫大特征,多汗、易怒這樣的特征都展現出來了,他不可能沒有感覺。

    跑來訛詐,想必也與此有關。

    周圍人又議論了起來:

    “這位姑娘也算菩薩心腸了吧。”

    “聽說她家賣的藥和尋常的藥比起來沒區別,卻比別家貴好多,估計是想借此事正一正名聲吧。”

    “你這話說對了,我也是這么想的。”

    “嘖嘖,二位的心思都不正啊。”

    ……

    聽到有人批評有間藥鋪,男子擦一把臉上的汗,理直氣壯多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唐樂筠和田家人把門讓開,請張姓父子進了門。

    她診了脈,又看了舌相,說道:“確系癭癥,多食易饑,臉上燥熱,口苦,且脾氣暴躁。”

    張姓男子連連點頭,“對,對對,就是這樣,唐大夫,這病能治嗎,不會死人吧。”

    唐樂筠道:“糧價上漲,錢確越來越不好賺,肝火旺盛在情理之中,需清肝瀉火,我給你開副梔子清肝湯,配合藻藥散同時服用。”

    張姓男子還是點頭,“唐大夫都說著了,這日子越來越沒法過了,所以唐大夫要是手頭寬綽,不如出十兩銀子私了,你看如何!”

    唐樂筠不緊不慢地寫著藥方,“不如何,我贊成你告官。”

    張姓男子一瞪眼睛,就見唐樂筠的目光橫掃了過來,頓時一個激靈,狠話便不由自主地咽了回去。

    他忽然想起了傳言,有間藥鋪的大夫會祝由術,是巫醫。

    那孩子見田江蔚沖他做怪相,怒道:“咋,許你們高價宰客,就不許我和我爹替天行道!”

    這句話是他們父子既要拿藥、又要勒索的核心力量。

    唐悅白道:“只要你能,當然可以,隨便你。”

    說完,她站起身,和田嬸子一起給他抓了三副藥。

    ……

    張姓男子從藥鋪出來了。

    他對圍觀的人說道:“她家是奸商,就得這么對付他們,大家不要心慈手軟。”

    酒肆的伙計問:“你知道他家啥來歷嗎!”

    一個看熱鬧的中年女子接上他的話茬:“如果真有來歷,會讓這么小的女孩開藥鋪養家糊口嗎!”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另一個伙計說道,“人家不但有來歷,還來頭不小呢。”

    張姓男子嚇了一跳,“請教幾位兄臺,到底什么來歷!”

    酒肆的伙計道:“端王知道吧這位唐掌柜唐大夫便是正兒八經的端王妃。”

    “真的假的!”

    “前些日子成的親,附近的鋪子都知道。”

    “難不成是桃李街摔了如意那位!”

    “對,就是她。”

    ……

    那孩子問:“爹,端王很厲害嗎!”

    張姓男子冷笑一聲,“病秧子一個,能有厲害但他是皇上的親兒子,此時正在前往邊境的路上,準備向大弘割地求饒呢。”

    酒肆的伙計道:“這個事也確實,可那又怎樣,你得罪得起嗎!”

    張姓男子道:“我是得罪不起,但天王老子來了也得講道理吧。且不說端王,那端王妃把普通藥賣那么高的價,她就是個奸商!諸位放心,我不怕他們,而且我想好了,不告官了,我就繼續訛她,訛到她開不下去為止。”

    另一個圍觀者說道:“人家明碼標價,你要是覺得不合適,不買就是了,訛人算怎么回事呢。”

    還有一個道:“窮得不要臉了唄,還能是怎么回事!”

    那孩子怒道:“你才不要臉呢,你才窮呢,我爹就是看不慣他們,不行嗎!”

    ……

    張姓男子無法自圓其說,帶著孩子走了。

    有間藥鋪的門也關上了。

    田嬸子道:“話都讓他們父子說了,怎么有這么不要臉的人呢。”

    田老爺子道:“看來這件事還不算完。”

    田家榮不明白:“筠筠,為什么要送他藥!”

    “他這個病三副藥吃不好,到時候一對比他就明白了。”唐樂筠帶頭往后院走,“即便他心術不正,不肯承認,也不會一直守口如瓶。另外,世道艱難,我們不妨做點善事。”

    田江蔚道:“他下回還來怎么辦!”

    “看情況吧。”唐樂筠進了二門,“此人不足為慮,大家不必憂心。”

    ……

    張姓男子第二天沒來。

    唐悅白告訴唐樂筠,他兒子也沒去學堂,據說,張姓男子前不久跟的鏢被打劫了,白走一趟,沒賺到錢,學費就一直沒交上,估計是退學了。

    田嬸子得出一個結論:這人做人不咋地,對孩子還不錯,寧可訛詐,也想讓自己的孩子讀書。

    她以此為例,教育兩個兒子好幾天,讓他們好好珍惜讀書的日子。

    唐悅白和田家兄弟的學習態度因此端正了不少。

    按道理,張姓男子鬧了這么一出,藥鋪的生意應該更差,但是并沒有,鋪子里的客人反而多了起來,幾乎每天都有買金瘡藥的。

    銷售額雖然不大,但每天的吃喝足夠了。

    一干人悠閑度日,到底比在生云鎮少了不少焦慮。

    六天后,張姓男子又來了。

    恰好趕上陰雨天,小雨連綿,唐樂筠心情不大好。

    此人一到,她就把人堵在了店門口,大聲道:“怎么著,又來要飯嗎恕不接待,告官去吧。”

    她這一嗓子足夠大,立刻把酒肆門口喝小酒的幾個閑人的目光吸引了來。

    張姓男子長揖一禮:“唐大夫,對不住,藥特別好,是在下錯怪你了。”

    唐樂筠:“……”

    喝酒的幾個也吃了一驚。

    其中一個問道:“兄弟怎么回事,病糊涂了吧,不是說要替天行道嗎!”

    張姓男子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那里的腫脹消了一些,但效果并不顯著。

    他現在已經可以確信,如果繼續服用有間藥鋪的藥,他已經痊愈了。

    “別說了兄弟,確實是我一時沖動,咱男子漢大丈夫有錯就認!”他揚聲道,“但她這里藥貴也是事實,咱們小老百姓就是買不起。”

    唐樂筠雙臂環胸,“買不起可以不買,紅口白牙說我坑人就是不對的,你說呢!”

    “抱歉!”張姓男子又打一躬,轉身走了。

    他跟前幾日比又瘦了幾分,神情寥落,想必日子過得艱難。

    唐樂筠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心道,白管家出手了吧,嘖,殺雞焉用牛刀,有這功夫查一查魏嬤嬤的行蹤多好。

    “吁~”一輛普通馬車停了下來,簾子一掀,露出了白管家的臉。

    居然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唐樂筠的心情好了不少,她笑道:“白管家,好久不見。”

    “唐掌柜好。”白管家跳下車,從車上卸下一只背簍,“給唐掌柜帶了點新鮮貨。”

    有好吃的了!

    唐樂筠心里一樂,同他一起進了鋪子。

    白管家打開簍子的蓋,“買了兩只雞,還有三條魚。”

    如今的京城,副食已經貴到離譜的地步了,而且,即便有錢也未必買的到。

    唐樂筠喜道:“謝謝白管家,我們有口福了。”

    田嬸子和鄧翠翠放下手里的做藥工具,一起把簍子拿后院去了。

    唐樂筠請白管家在書案前坐下,問道:“王爺有消息了嗎!”

    白管家眼里閃過一絲欣慰,“王爺一切安好,娘娘盡管放心。”

    唐樂筠又問:“那個來鋪子里訛人的,你出面了!”

    白管家奇道:“哪個人出什么事了嗎!”

    唐樂筠道:“沒什么,已經解決完了。”

    白管家沒必要撒謊,不是他干的。

    難道真是張姓男子幡然醒悟了

    好像不大可能!

    第80章

    唐樂筠正思忖著,就聽白管家“哦”了一聲,說道:“娘娘,小人此來有兩件事要稟報,一是王爺有回信,不建議在宮外對魏嬤嬤不利,容易引火燒身;二是小人得到消息,叛軍要進城了,屆時城里治安會更亂,這是五柳街邊緣,家里要注意安全了。”

    唐樂筠道:“白管家也是,注意安全。”

    白管家問:“家里還缺什么嗎!”

    唐樂筠從抽屜拿出一張單子遞給他,“我需要一些藥材,可能比較稀少,所以不急,什么時候有什么時候給我就成。”

    白管家不懂醫藥,便也不看,接過去折起來,放到了暗袋里。

    唐樂筠又道:“還有個不情之請,我需要眉毛、胡須一類的易容物品,不知白管家手頭有沒有方便的。”

    白管家的目光中有了一絲警惕,“娘娘想易容!”

    唐樂筠道:“當然,我現在就是個箭靶子,無論做什么都有人看著,需要一點掩護,以備不時之需。”

    她這話有道理,但白管家社會經驗豐富,且長了副七竅玲瓏心,只信一半。

    他說道:“雖然娘娘未提闖宮一事,但小人還是要啰嗦幾句,好教娘娘心中有數。首先,宮城守衛森嚴,一品侍衛都是大內高手,江湖上也赫赫有名,之前同袍義社中人闖過幾次,皆以失敗告終。”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片刻,“其次,藍皇后身邊之人是從百花門挑出來的,各個精于用毒,對付她尤其艱難。而且,只要藍皇后的身邊人有了風吹草動,她就會懷疑到王爺身上,屆時娘娘一定會被此事牽連。

    鄧翠翠端茶來了,二人默契地停下話頭。

    唐樂筠道:“該預備中飯了,白管家不妨留下來,一起吃個便飯吧。”

    鄧翠翠把茶放在白管家面前,附和道:“是啊白管家,我做的酸菜魚很好吃,嘗個鮮吧。”

    “這……”白管家似乎頗為意動,可還是婉拒了:“謝謝娘娘,謝謝翠翠妹子,在下還有事情要辦,下次吧。”

    鄧翠翠說幾句客套話,端著茶盤出去了。

    唐樂筠舊事重提:“白管家放心,不管宮內還是宮外,只要處在地形不熟、人員值守情況不明的情況下,我都不會亂來的。”

    “那就好那就好。”白管家的表情放松了不少,他恭維道,“娘娘蘭心蕙質,當然不會犯那種錯誤。”

    唐樂筠道:“白管家謬贊。”

    ……

    即便好話說了一籮筐,白管家卻依然不大相信唐樂筠。

    可他又不得不信,到底回到馬車里,給唐樂筠找了一副假眉毛和一副山羊胡子。

    臨行前,還旁敲側擊地囑咐好幾句,這才告辭離開有間藥鋪。

    他剛走,雨就大了。

    唐樂筠站在屋檐下,一邊看雨,一邊回憶進宮的經過。

    那一趟,她遇到的侍衛有限,除知道鳳棲宮怎么走外,幾乎沒有任何參考性。

    想起白管家的為難和糾結,唐樂筠忽地笑了。

    她想易容,確實是為偶爾做點出格之事做的準備,但沒有闖宮的意思,白管家的千叮嚀萬囑咐,反倒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她很想知道,是滿城喪尸的城市難些,還是有大內高手護衛的宮禁更難些。

    如果真的要去,什么時候去最合適呢

    或者應該等一等叛軍進城,到那時候再說。

    唐樂筠有了初步計劃,轉身往柜臺走了過去,她要給放在柜臺上的菖蒲澆一點水。

    “吁吁!”又一輛馬車停了下來。

    唐樂筠沒有回頭,進了柜臺,從下面拿起一只小水壺——如果是她的客人自然會進來,如果不是,她便無需做無用功。

    她的金錢草長得非常好,綠綠圓圓的一盆,葉子錯落有致。

    “唐掌柜。”一個女子叫了她一聲。

    唐樂筠放下水壺,就見一個戴斗笠、穿府綢衣裳的女子走了進來。

    唐樂筠道:“貴客好,您的腹部小一些了吧!”

    那女子驚訝道:“您還記得我!”

    唐樂筠繞了出來,“當然,來我鋪子里診病的女患者不多,印象深刻。”

    那女子斂衽行禮:“感謝王妃娘娘救命之恩,但如今形式不好,妾不敢自報家門,還望娘娘海涵。”

    唐樂筠驚訝道:“你這是收到某人明示了嗎!”

    女子慌亂地看了看門外。

    唐樂筠道:“放心,前后都沒人。”

    女子點了點頭,“確實,早就傳開了。不少人都想一睹娘娘的風采呢。”

    她說的客氣,但唐樂筠很明白,貴婦們不過是想看看端王妃的熱鬧罷了。

    “這邊請。”她指了指北邊角落里的屏風,回到了正題上,“你放心,我是大夫,有為患者保密的義務,即便你不說,我也不會向旁人提起。”

    “謝謝娘娘。”那女子跟著她過來,“無論別人怎么說,娘娘的藥就是比其他人更好,妾身今天不但要復診,還要多多的買藥。”

    唐樂筠拱手,“感謝貴客肯定。”

    “不必客氣,這是娘娘應得的。”女子看了眼單人床,“妾身要在這里躺下嗎!”

    唐樂筠道:“對,我再按一按,看看胞宮里的情況。”

    床榻鋪的是白色麻布,雖粗糙,但干凈挺括。

    女子摘掉斗笠,毫不猶豫地躺了下去。

    唐樂筠上了手——藥確實見效了,女子的腹部有了明顯變小。

    她用上異能,在其體內診察一番,“最近小日子來了嗎,情況怎樣!”

    女子道:“不像以往那樣疼了,黑塊少了不少。”

    唐樂筠扶她起來,回到書案前,找到病案,對前方進行了加減,又增了坤草、歸須、丹參等藥。

    她說:“這個方子我給你開兩副,吃完你再來。”

    女子問:“只要兩副嗎!”

    唐樂筠道:“對,再攻一攻,復診后再重新開方。”

    “謝謝娘娘。”女子看看外面,從袖子里抽出一張花箋,“家中親屬有中風之癥,大夫開了這個方子,吃半個月了,一直不見好,娘娘給抓幾副藥試試!”

    唐樂筠掃了一眼,專心寫完最后幾味藥的分量,“補陽還五湯,病人中風了嗎!”

    女子道:“對,有些時日了。”

    唐樂筠道:“可以,我先抓三劑,吃完再看。”

    ……

    女子帶著五副藥走了。

    鄧翠翠嘆道:“總算有正經買藥的了。”

    唐樂筠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田嬸子正好進來了,“如今這世道可不好說。”

    鄧翠翠神色黯然,“是啊,兩頭都在打仗,國庫一直沒糧,萬一吃完了,買都沒地方買去。”

    唐樂筠回憶了一下書里。

    南方比北方安定,各州府庫一直在支援京城和兩線作戰的大炎軍隊,否則,京城早亂了。

    但大炎貪腐嚴重,財富過于集中,堅持不了多久。

    在書里,紀霈之斬殺了好幾個貪官,搶了不少囤積居奇的巨富商賈,才把情況徹底扭轉過來,卻也因此把名聲搞得更壞了。

    而且,京城的確會經歷一段至暗時刻。

    那時,唐樂音站了出來,一方面號召所有權貴圈糧,開粥鋪,二方面親自趕往南方,與紀霈之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以超低價格購買了大量陳糧,救萬民于水火。

    那一段戲很緊張,很燃,唐樂筠看得很過癮。

    如今劇情大變,這樣的橋段還會發生嗎

    唐樂筠不得而知。

    ……

    午時過后,唐樂音收到了有間藥鋪的消息——不但搗亂的男子道歉了,而且還開始治病賣藥了。

    她終于意識到,自己當初太武斷了,將唐悅白趕出唐門,等同于失去對唐樂筠姐弟的控制。

    一旦唐樂筠醫治好紀霈之,紀霈之不可能不想要那把椅子。

    夫妻倆一個癲狂,一個精于算計,屆時唐家、唐門乃至于整個大炎都會陷入一場新的危機。

    那么,她該怎么辦呢

    唐樂音呆呆地看著手里精巧的地域雪蓮,額頭上沁出一層細細密密的小汗珠。

    立冬在她身后,對正在打磨花瓣形刀片的立春說道,“立春姐,我想不通,那人明明要訛詐竹子姑娘,為什么會突然道歉呢!”

    立春拿起刀片,在草紙上輕劃一刀,草紙發出“呲”的一聲,便有了寸許長的一條口子。

    她滿意地放下刀片,“估計是端王的人威脅他了吧。”

    唐樂音回過神,沒錯,肯定是端王派人幫了她。

    端王遠在千里之外,還能顧及京城的情況,實力可見一斑。

    唐樂音站了起來,不行,也許馬上挽回唐樂筠才是正確的。

    立冬嚇了一跳,“姑娘要做什么。”

    唐樂音道:“拿傘,我去見老爺。”

    ……

    盞茶的功夫后,唐樂音向唐銳安表明了來意。

    唐銳安道:“這件事我與瑞王提過了,他說端王沒有那樣的野心。另外,我與門里通過信,端王的毒世上無解。”

    唐樂音道:“但唐樂筠的藥比其他藥鋪的藥效好,這件事太過詭秘,我總覺得她不是尋常人。”

    唐銳安笑著搖搖頭,“那她是什么,仙人嗎如果她是仙人,又豈會像現在這般被動!”

    唐樂音無法解釋,便無法說服唐銳安,只能揪著帕子生悶氣。

    唐銳安道:“如果你實在擔心她,過些時日不妨走動走動,看看她是怎樣的態度。”

    唐樂音問:“藍皇后會放松對她的警惕嗎!”

    “呵呵~”唐銳安笑得十分欣慰,“我家音音當真了不得,若不是瑞王早已成親,為父一定想辦法讓你母儀天下。”

    唐樂音搖頭,“皇上只有一個,女人卻有幾十個,女兒不想過那樣的日子。”

    “這話也沒錯。”唐銳安頷首,“我唐門是江湖中人,豈能在深宮蹉跎一輩子,還是顧小將軍更適合你。”

    唐樂音紅了臉。

    唐銳安的玩笑適可而止,又道:“這件事你不用管了,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瑞王大抵會出手的。”

    唐樂音一怔:“他怎么會!”

    唐銳安反問:“他為什么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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