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蘇在牧沉的頭頂動來動去,嘗試把頭發(fā)踩成雞窩以泄憤。
“好了......回去再給你慢慢踩,行嗎?”
魔王好聲好氣地協(xié)商了半天,小龍才安靜下來。
他肚皮貼在魔王的頭頂,開始執(zhí)行魔眼的偵測任務(wù)。
時蘇:西邊。
他們往西邊行進(jìn)。天空的烏云更密了,細(xì)密的水滴似乎在頭頂翻滾,即將傾盆而下。
時蘇收緊翅膀,將懷里掛著的小獅鷲遮好。
“啾......”它拱起背來蹭蹭小龍的下顎,絨毛癢呼呼的。
牧沉丟了個隱息咒,步履加快,他的頭發(fā)又滑又軟,小龍直往下歪。
于是時蘇便振翅向前,低飛在密林之間。
“你去哪。”牧沉在他的身后低喊。
時蘇:你不是要我探路嗎?
他停在一棵樹上,小耳朵悶悶地耷拉著。
看起來怪憂郁的。
“我,”牧沉抿了抿唇,“算了。別飛太遠(yuǎn)。”
時蘇背過身去,正打算繼續(xù)引路,一聲破空的巨響穿入耳中。
他抬頭一看,間一匹長著翅膀的白馬呼嘯而來,上面坐著一個長發(fā)人,手里拿著根白劍,正指他所在的樹。
“魔眼大人!”
時蘇如小火箭一般沖了出去,下一秒,他身后的樹枝便炸了開。
“轟”——這一下,炸掉了他身上的隱息咒。他眼前一片眩暈,恍惚間,撞到了一棵樹上。
“啾啾啾——”小獅鷲驚恐地叫喊,而就在此時,一個新的隱息罩套了上來。
時蘇捏住獅鷲的鳥喙,鉆進(jìn)了灌木叢里。
“躲好。”他聽見了牧沉的聲音,卻沒有看見人。
霎時間,外面魔咒亂飛,刀劍亂撞。混亂中,森林被無形的罩子蓋住,日光暗淡,煙塵四起。
他們遇到了偷襲。不是一兩個獵龍人,而是一整個工會
時蘇穩(wěn)下心神,悄悄探出個嘴巴尖朝外張望。
幾個白袍人疾走而來,領(lǐng)頭者人手上拿著像撬棍一樣的東西:“那條龍就在這附近。”
“趕緊搜!”
他趕緊縮了回去。
凌亂的腳步圍在四周。時蘇轉(zhuǎn)動小腦瓜,開始分析戰(zhàn)況。
如果現(xiàn)在飛上天,可能會遇到剛才那個飛馬上的人。那武器有點威力,幼小的他還比較脆皮,可能扛不住。
牧沉沒趕來找他,應(yīng)是被那個人纏住。他現(xiàn)在不能過去添亂。
只能靠自己了。
小龍緊張地捏了捏爪子。
腳步聲愈發(fā)地近。那個拿撬棍的男人停在半米開外:“就在這里,都給我過來!”
“哪里有?”有人開始扒拉旁邊的樹叢,“你這玩意兒是不是壞了。”
“我說那可是龍,又不是走地雞。你們是傻比嗎,在地上找什么?”
“天上有灼月鳥大人守著,還用得著你廢話?”
幾人罵罵咧咧地爭執(zhí)著,領(lǐng)頭人探了過來。
“等等,什么味兒?”
他腳邊的灌木從窸窸窣窣地抖動,正當(dāng)他打算去撥時,一股焦糊的味道升起。
“臥槽!著火了!水!你們誰來點水!”
他的袍子忽然著火,急得亂跳。
“怎么回事,哪里來的火!”
“樹也燃起來了!”
眾人亂作一團(tuán),而小龍趁機(jī)伏地逃走。
他只能四肢并用,啪嗒啪嗒地往前跑,生怕飛起來會引人注意。
“唧唧......”小獅鷲輕叫了兩聲。
時蘇:噓,我們先去找龍晶果。
他能感應(yīng)到龍晶果的方位,不在那個騎飛馬的人身上,而是地面,就在五百米外。
奇怪的是,他沒有嗅到獵龍人的氣息。
這大概是敵方的策略。獵龍人被跟蹤,龍晶果應(yīng)該藏在更安全的人身上。
果然,當(dāng)他找到目標(biāo)時,只有一個白胡子老頭坐在樹底下。
“......啾?”小獅鷲弱弱地表示質(zhì)疑。
時蘇也很疑惑。
這兩腳獸看上去很弱。
難道是什么隱藏的高人?
老人打了個呵欠,昏昏欲睡地靠在樹干上。他白袍子的口袋里,源源不斷的魔力涌出,是龍晶果的召喚。
時蘇悄悄爬到他的腳踝邊,歪著頭打量他。
老人的眼睛是閉上的,似是已經(jīng)睡著。
時蘇屏住呼吸,伸出前爪,以極輕的動作,往老人的袍子口袋探去。
而就在他指尖即將碰到的時候,一個蒼老平緩的聲音響起。
“你好啊。”
時蘇爪子一愣,呆呆地?fù)P起頭。
時蘇:......你好?
小獅鷲也揚(yáng)起了腦袋:“啾?”
“你在,找這個?”
老頭緩慢地摸向自己的口袋,在里面搗鼓了半天,終于拿出了一個紅艷艷的小果子。
它外表似蘋果,但果皮閃著亮光,從某個角度看去,竟像塊五顏六色的晶石。
“這是,”老人將果子攤在手心,“龍晶果。”
時蘇:喔......是的。你能送我么?
他抬起小爪,隨時準(zhǔn)備開搶。
“可以,是可以。但是......”老頭說話慢悠悠地,聽得時蘇很著急。
時蘇:但是什么?
“但是,你要跑快點。”老人比了個“噓”的手勢,“這是個陷阱,會有人來捉你的。”
時蘇:......真的?
他小腦袋上下審視著老人。
那一身白袍跟剛才那幾人穿得一樣,看來也是敵人。
時蘇:你為什么要告訴我?
老人哈哈一笑:“因為,你是可愛的小家伙。”
他手掌一翻,將龍晶果置在小龍的爪心。
時蘇:唔......?
小龍盯著那果子,再抬頭時人已經(jīng)不見了。
他聽見一聲破空的響動,而來不及回頭,他緊抱住小獅鷲,以最快的速度沖入了樹冠中。
幾米之外,密集的樹林間,突然出現(xiàn)了一道裂隙,白馬嘶鳴著沖出,扇起一陣熱浪。
它身上騎著個男人,長發(fā)披散,眼型妖嬈如狐貍,身上的白袍閃著華貴的暗光,袍尾上紋了半邊銀月。
是剛才飛在天上那人。
“聽說這里有可愛的小龍崽。”男人從馬上躍下,“別躲了,快出來吧。”
他散步一樣地走來:“你的干爹已經(jīng)死了。”
小龍震驚地豎起耳朵。
什么干爹?
難道是說的......牧沉??
然而他來不及驚訝,四周又涌起一陣能量的波動,裂隙接二連三地出現(xiàn),十幾個白袍人傳了過來。
“龍應(yīng)該在某棵樹上,把他給我找出來。”
“是!”
時蘇齜了齜獠牙,小爪子把龍晶果緊握。
他想立刻變回巨龍的形態(tài),將這個男人的嘴撕碎。
牧沉不可能死的。
他不想承認(rèn)。在這個世界里,自封王座的人很多,但只有牧沉,是他唯一認(rèn)可的魔王。
黑曜牧者很強(qiáng),怎么可能被這個白老鼠干掉?
要死,也是得死在他的獠牙下。
小龍捧起果子,在鼻尖嗅聞。
“牧沉給你上了隱息咒?再過幾分鐘,它就失效了。”
長發(fā)男走到了時蘇所在的樹下,觀察老人剛坐過的地方。
那里的雜草壓塌了一塊,泥土里還有小爪子的腳印。
“看來你的躲藏技巧還需精進(jìn)。牧沉怎么教你的?”
長發(fā)男仰頭看向空無一龍的樹冠:“來吧,跟著我。五分鐘之內(nèi),只要你愿意下來,我就——”
“你們就滾下地獄吧。”
這聲音如冰冷噬人的深淵,低沉如撩人的重琴,令人戰(zhàn)栗。
是魔王,他手里捏著一顆石頭,從破空的裂縫中傳出。
時蘇第一次覺得,這聲音還蠻好聽。
他微微探頭,欣賞那襲熟悉的黑袍。黑曜的袍子充滿了暗雅的華貴感,銀色的暗流夾雜其間,一直延伸到袖口。
魔王提著那把龍紋長劍走來。他半長的烏發(fā)搭在耳后,冷白的笑容陰狠又自如。
他勝券在握,只是在環(huán)視站立的尸體。
“灼月鳥,你還剩幾個人?”他說。
飛馬不安地踢了踢蹄子,十幾個人圍了過去,卻又不敢輕易靠前。
他們知道,魔王只需動動手指,就能裂掉他們的喉管。
“呵呵,”而灼月鳥也不甘示弱,“別擔(dān)心,我都記得很清楚”
“牧沉,你還想殺我的人多少次?”他將劍背在身后,朝牧沉走去:“你最好自己記個數(shù)。到時候,我要一刀,一刀地剜回你身上——”
“抱歉,”牧沉悠然道,“我早就記不清了。”
灼月鳥突然抽出身后的劍,一刀白光閃過,炸在牧沉所站的位置。
而幾秒后,十幾個人應(yīng)聲倒地,殷紅的血噴涌而出,只有灼月鳥還直直立著。煙霧散去,牧沉毫發(fā)無損,他嘴唇微動,手中蓄起一團(tuán)黑煙。
“你命可真硬。”
一陣激烈的轟隆聲響起,下面的兩人戰(zhàn)得你死我活,時蘇感覺樹冠都在震顫。他取下脖子上掛的布袋,在樹枝間跳躍,找了個安全的位置,將小獅鷲放下。
時蘇:你先待在這兒。
“啾。”小獅鷲縮緊脖子。
時蘇:本座要大展身手了。
“啾?”
時蘇拿著龍晶果,在小獅鷲面前晃了晃。
時蘇:吃下這個,我就能變回巨龍的形態(tài)。我會很強(qiáng)很強(qiáng),一口吞下他們所有人。
他用短短的前爪舉起果子,小肚皮自信地挺起,像是舉起勝利的獎杯。
時蘇:本座會成為大陸上最強(qiáng)的惡龍,而你跟著我,也可以坐享榮譽(yù)。
“啾!”小獅鷲激動地?fù)纹鹕碜印?br />
時蘇:那就,準(zhǔn)備好了!
小龍拉開下顎,將龍晶果一口吞下。
是鮮嫩多汁的果子,里面包含著無窮無盡的魔力,只瞬間就溢滿全身。
他的皮鱗開始發(fā)光,無盡的能量涌動在血液中,帶來些微脹痛。他的身體開始變大,視野逐漸變高,充盈的能量滋養(yǎng)著他的龍魄,沖上頂峰。
時蘇張開翅膀,咆哮著向天而去。密林之上,細(xì)小的雨點滴落,一陣劇烈的魔法波動裹挾著白光,如海嘯般闊開。
他們經(jīng)歷了一場暫時性的失明。
惡龍?zhí)K醒了。他的力量超越了人類,他是最強(qiáng)的神系,將統(tǒng)治這片大陸。
時蘇伸出前爪,擁抱天神賜予的禮物。
然而當(dāng)他睜開眼時,出現(xiàn)的不是巨龍的利爪,而是纖細(xì)柔嫩的、一雙屬于人類的手。
時蘇:?
“等等——”
他驚呼著,忽然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軟糯如雪白的糕點,又輕軟如天神的羽毛。
他竟沒有變成巨龍,而是......變成了人類的形態(tài)。
他的銀白的龍翼上星星點點,從脊背上綻開,如夜空翩舞的蝴蝶。
只不過是墜落的蝴蝶。
時蘇沒有蔽體的衣物。
他只得收起翅膀,將自己包成一個繭,如一團(tuán)輕盈的棉絮般,飄回地面。
他用魔力抵消重力,讓自己不至于摔傷,而腳掌落地時,他雙腿一軟,跌倒在茂密的大樹下。
“嗚......”
他看見好多倒地的白袍人,只有一襲黑袍的魔王還站立著。
牧沉朝這邊來了。
不僅如此。小龍敏銳的聽力還捕捉到了嘈雜的人聲,更多的人正往這邊聚攏。
他驚慌地想要爬起,四肢卻像忘記了人類的站立方法,軟作一團(tuán)。
他只得抱緊翅膀縮成一團(tuán),只露出頭頂尖圓的小角,還有軟白的頭發(fā)。
“時蘇?”
牧沉單膝下地,指尖觸在小龍的角上。
“是你......”
小龍團(tuán)成了一個雪白的軟球,只不過比之前要大很多。他龍翼顫抖著,飄出幾聲細(xì)小的啜泣。
“你吃了果子。”
牧沉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他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血液沖擊著耳膜。而就在這瘋狂之中,一聲軟糯的呼喊,輕柔地將他的神志拉回。
小龍白細(xì)的手臂從翅膀間伸出,拉住了他的衣擺。
腕骨小巧脆弱,指尖粉潤如新生的皮膚。
“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