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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第 81 章

    最終, 專家們在病房內(nèi)診斷半天也沒得出任何結(jié)果。

    顧謹言的身體狀況一切平穩(wěn),只是陷入了怪異的睡眠中。

    既然他的生命安全無恙,童特助暫時將病房內(nèi)的人清空, 只留下楚湛和朱院長。

    “楚醫(yī)生, 你以前工作過程中有碰到過這類狀況嗎?”

    現(xiàn)在病房內(nèi)除了躺在床上的顧謹言,就剩下三人了, 聽見朱院長問, 童特助的目光也落在楚湛身上。

    楚湛搖搖頭, 道:“沒有, 我之前催眠也許會比患者提早醒來,但相隔時間不會太久。”

    童特助問:“楚醫(yī)生幫顧總催眠不是一次兩次,可這次為什么顧總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

    “我也不知道。”楚湛看向病床上的顧謹言,陷入了沉思。

    從他接手顧謹言的治療以來,對方的催眠世界已經(jīng)超出他畢生對于催眠的認知了, 這一次更是前所未有的離奇, 他頭一次對自己的技術(shù)產(chǎn)生了質(zhì)疑。

    面對不省人事的顧謹言, 楚湛心中也是忐忑, 如果只是催眠延遲那最好,可萬一……他不敢去深想。

    腦子里愁緒萬千,對于童特助和朱院長的疑惑,楚湛只能說:“再等等看吧, 現(xiàn)在也只有等待了。”

    除此之外, 他暫時想不到任何有效的主意。

    楚湛昨天晚上沒睡好,一大早又耗費精氣神地幫人催眠,他的臉色不比病床上的顧謹言好幾分。

    朱院長便提議讓楚湛先回家休息。

    楚湛看了一眼病床上即便深度睡眠時, 也仍舊擰著眉睡得極不安穩(wěn)的顧謹言,他沉吟了片刻, 決定還是留下來。

    畢竟顧謹言是在他的治療期間出的事,作為負責的醫(yī)生,在這個時候,就算回家,他也無法安心休息,倒不如留下來時刻觀察動靜。

    顧謹言住進醫(yī)院后,這一區(qū)域的vip病房都清空了,于是楚湛便索性問童特助要了一間隔壁的病房,準備暫時性先在醫(yī)院住下,直到顧謹言醒來。

    朱院長離開后,楚湛便去隔壁病房休息了,顧謹言的病房門口有保鏢看守,他也不用時刻緊盯著。

    不過睡了兩小時,起床后他又過去了一趟。

    床邊儀器上的數(shù)據(jù)顯示還是一切正常,顧謹言大概還停留在催眠中,所以臉色有點蒼白。

    平時矜貴深沉的總裁在病態(tài)下,原本深刻凌厲的輪廓也顯得柔和幾分。

    楚湛詢問一直守在病房內(nèi)的童特助:“怎么樣?他有醒來過嗎?”

    童特助搖頭。

    楚湛面容嚴峻,他走到病床邊,微俯著身輕喊:“顧謹言,醒醒。”

    他又拍了拍顧謹言的肩,“顧謹言,聽到我說話嗎?”

    童特助眼尖地瞥見病床上的人指尖微動了一瞬,他低呼:“楚醫(yī)生,看!顧總手指能動!”

    楚湛:“………他又不是死了,他只是睡著了而已。”

    “顧謹言你聽我說。”楚湛目光沉靜地盯著他的臉龐,“我們的催眠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已經(jīng)出來了,你不能繼續(xù)待在里面,不然你的身體會支撐不住,你的身體可以由現(xiàn)實的你掌控,你該想辦法離開催眠世界,你聽得到嗎?”

    楚湛說著停了幾秒觀察床上人的反應。

    然而顧謹言除了聽人說話,肢體會稍微作出一點反應,再也沒其他的了。

    楚湛這兩天都睡在醫(yī)院里,顧謹言這副狀況,他一直守著也沒用,況且保鏢和護工們都留意著,于是他便白天去上班,晚上繼續(xù)回到醫(yī)院。

    顧謹言因為長時間未醒,已經(jīng)掛上了營養(yǎng)液,而全國頂尖醫(yī)院的專家們也陸續(xù)過來看診。

    可對于這種聞所未聞的疑難雜癥,他們也束手無策。

    最后只能安排了治療植物人的康復師,看看能不能起到點什么效果了。

    在顧謹言入住病房的第五天,楚湛坐在病房內(nèi)的沙發(fā)上聽康復師與童特助交談。

    康復師建議:“要不,給顧總試試刺激療法?”

    童特助:“刺激療法?”

    康復師:“我經(jīng)手過不少病人,有車禍導致昏迷的,還有多年癱床的植物人,有時候藥物治療反倒不管用,可能精神刺激一下就醒了。”

    楚湛聽后也認為很有道理,畢竟顧謹言是催眠后無法醒來,實際也是跟精神方面沾邊。

    于是他問康復師:“那要怎么刺激?”

    “一般來說,當昏迷的人聽到自己最關(guān)心或者最害怕的事情發(fā)生就會受到刺激,比如我接手過的案件,有的視財如命的人聽到公司破產(chǎn)就會驚醒。有的重感情的人聽到深愛的人呼喚也會醒過來。哦對了,韓劇里不都那樣演的嗎?昏迷中即將要去世的老人聽見失蹤多年的孫子孫女找到了,又馬上滿血復活睜開眼了,后面又生龍活虎活了十幾年。”

    病房內(nèi)的楚湛和童特助聽著康復師的這番話都開始思索。

    童特助分析道:“可是顧總的公司不可能破產(chǎn),他祖祖輩輩都是豪門,顧總哪怕不工作,揮霍無度,他的財產(chǎn)估計也夠幾輩子,不,全世界都破產(chǎn),他也不會破。”

    康復師:“那其他呢?”

    童特助又蹙眉道:“顧總年輕,沒有失蹤多年的孩子,不,他還沒有結(jié)婚,沒有孩子。”

    楚湛:“………”

    康復師問:“那深愛的人呢?”

    楚湛沒來由不自然地摩挲了下手指,但他強裝鎮(zhèn)定,不動聲色地將視線從病床上挪到落地窗的玻璃上,佯裝漫不經(jīng)心地欣賞外頭的摩天大樓。

    童特助沒回答,只是眼神慢慢地看了過去,而康復師琢磨著童特助欲言又止的表情后,也跟著狐疑地看過去。

    倆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了沙發(fā)上的這位清風霽月的男人身上。

    “……”楚湛被看得僵硬地握著拳咳嗽了聲。

    童特助猶豫了會,但為了自己的老板,他還是張了口:“楚醫(yī)生,現(xiàn)在顧總的情況,暫時對外界保密。但時間一久,肯定會走漏風聲。到時候公司的股票會受影響,而那些競爭對手也會大做文章,一旦公司內(nèi)部動蕩,后果不堪設想。”

    “……”

    童特助見楚湛似乎有點動搖,想了想又打起感情牌:“楚醫(yī)生,您在顧總的心里肯定是不一樣的,要不然顧總常年孤寡,也不會住到您家去。我猜測顧總對您來說也不一樣,要不然您也不會跟顧總睡一張………”

    “停!”楚湛倏然起身打斷了他的話。

    童特助立即閉嘴,同康復師一起緊盯著楚湛走到床邊,他們屏住了呼吸。

    楚湛站在床邊,蹙著眉頭俯視著病床上的男人。

    他剛才一直沒說話,只是在思考著康復師口中的刺激療法,所以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讓一個處事沉穩(wěn)淡定的總裁受到刺激?

    既然童特助這么信得過自己,那他也不妨試一試。

    他慢慢地低下頭對病床上的人說道:“顧謹言,我是楚湛,你如果再不醒來,我就走了。”

    康復師的脖子都要伸到床邊了,他緊盯著顧謹言的反應,可顧謹言只是聽完后,原本舒展的眉微微擰起。

    康復師:“唉,反應是有一點的,說明顧總還是在意的。”

    童特助同楚湛說:“楚醫(yī)生,我覺得你的刺激小了點。”

    楚湛:“那你說還得怎么刺激?”

    童特助表情一瞬間古怪起來,他似乎非常糾結(jié),最后看了一眼顧謹言后,他走到楚湛的旁邊,湊近了壓低聲嘀咕了幾句。

    “……….”楚湛的臉色微微發(fā)黑。

    “試試吧。”童特助慫恿,又補充了一句:“說不定行呢?”

    “……行………行吧。”實際上楚湛不贊同童特助的餿主意,但為了患者能夠醒來,他也只能硬著頭皮試了。

    他清了清嗓子,湊近了顧謹言的耳畔:“你睡著吧,最好永遠別醒來了。我現(xiàn)在有喜歡的人了,是個男人………”

    沒錯了,根據(jù)童特助在顧謹言身邊多年的經(jīng)驗,又通過他細心入微的觀察,他敢肯定,最能刺激到自家老板的事情就是,被楚醫(yī)生戴綠帽。

    大伙死死盯著顧謹言,在楚湛說完這句后,顧謹言俊美的臉龐正在一點一點扭曲,但沉睡中的他無法作出過多的表情,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的掙扎。

    康復師激動得連聲音都顫抖,他催促楚湛:“楚醫(yī)生,快!還得再加把勁!顧總馬上了!馬上就要醒了!”

    顧謹言的反應也令楚湛的心臟砰砰直跳,他咬咬牙繼續(xù)變本加厲刺激道:“顧謹言,你知道我跟他怎么親熱吧?就……你懂的。不過和你,我是被迫的,跟他,我會主動。我會主動擁抱他,親吻他,還會跟他做那種事……”

    楚湛緊張地又看了眼顧謹言。

    這回顧謹言不止是手指微顫了,而是肉眼可見的拳頭梆硬,連病號服下的小臂肌肉也在僨張,淡青色的血管在皮膚里突突直跳。

    童特助忍不住深吸口氣,“楚醫(yī)生!我覺得你再刺激一會兒顧總下一秒絕對會醒過來了!”

    楚湛苦惱地腹誹,這他媽話都刺激到這里了,還有什么再刺激一點兒的東西能說了?

    “再刺激點兒!”康復師握著拳鼓舞。

    再刺激點兒……楚湛喪喪地想著,那就只能是少兒不宜的內(nèi)容了,沒法給人聽的東西了。

    可是事已至此,都已經(jīng)到了這一步,哪能前功盡棄。

    楚湛只能無奈搖了搖頭,選擇破罐子破摔,不過臉皮薄的他還是將另外倆人趕出了病房。

    等到病房門關(guān)上后,他才重新坐在病床旁邊。

    可是說這種話還是難以啟齒的,楚湛幾乎是偷雞摸狗地竭力壓著聲音:“顧謹言,你知道我會怎么跟別的男人做那種事嗎?咳……我,我自己坐上去…….動,或者………趴著,反正……很惡劣的動作,你根本想象不到!”

    “滴滴滴滴滴!”

    病房內(nèi)陡然響起的警示聲令還在紅著臉說葷話的楚湛一怔。

    他茫然了一瞬,“什么,什么聲音???”

    沒兩秒,病房門被撞開,接著一大波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護士神色地沖了進來。

    楚湛呆愣地被擠出了病床外,緊接著童特助和康復師也圍了過來。

    “什么情況?”

    “這是怎么了?!”

    為首的主任醫(yī)師驚懼道:“顧總的心率不穩(wěn)!”

    “什么!”楚湛大駭,“怎么會突然心率不穩(wěn)?”

    主任醫(yī)師:“顧總血壓飆高!呼吸劇喘!身體有輕微抽搐!”

    其他醫(yī)生:“主任,你覺得這是怎么回事兒?”

    “不知道!還得做進一步檢查,目前看著像……”主任醫(yī)師目露困惑,“像氣壞了?”

    第82章 第 82 章

    顧謹言被打了一針鎮(zhèn)定劑后心率恢復平穩(wěn), 主任醫(yī)師叮囑病房內(nèi)的幾人,先暫時別刺激病人了。

    鎮(zhèn)定下來后的顧謹言眉頭逐漸舒展,只是躺了接近一周, 這位矜貴優(yōu)越的總裁沒了以往的八面威風, 病容的臉上增添了幾分憔悴。

    人是楚湛負責的,現(xiàn)如今變成這副樣子, 他心里難免不是滋味。

    顧謹言沒醒來一天, 楚湛就無法松懈下來。

    院長看他最近一張臉總是緊繃著, 狀態(tài)不好就無法專注投入到工作中, 尤其楚湛面對的患者大都是過來催眠治療的。

    楚湛記掛著顧謹言的狀況,所以他無法集中意志力進入到其他患者的催眠里。

    于是院長便給他休了假,等顧謹言這事解決了再回來上班。

    第二周,童特助減少了待醫(yī)院的次數(shù),由于顧謹言沉睡不醒, 作為特助的他不僅要安撫公司董事, 還要應對外界謠言, 每天忙得不可開交。

    在第二周的星期五, 楚湛再也坐不住了,他翻遍了心理學催眠學相關(guān)的知識,卻一無所獲。

    他細想這一切,從顧謹言的二號人格跑出催眠世界到現(xiàn)在顧謹言無法清醒, 這中間究竟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差錯?

    他又回顧自己在這次催眠里的行為, 從遇到小顧謹言到倆人相依為命,他也盡力在照顧和包容。

    他并不是一個擅長給他人關(guān)愛的人,可也把此生為數(shù)不多的耐心全給了小顧謹言。

    所以這到底是為什么?

    顧謹言他要的到底是什么?

    楚湛百思不得其解, 他決定冒個險。

    周五的晚上,童特助和劉詢都在vip病房里, 楚湛之所以喊劉詢,是因為他對于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心里也沒底,劉詢作為專業(yè)的心理醫(yī)生,在一旁以便應對發(fā)生緊急狀況。

    “再次催眠?”劉詢開始聽到楚湛的主意很吃驚,“可…….可不管是單人催眠還是雙人催眠,都需要患者配合才能進入到催眠里…….”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顧謹言,遲疑道:“顧總這個樣子,怎么配合?”

    楚湛沉吟道:“雙人催眠需要通過道具將醫(yī)生與患者的頻率同步才能同時進入到空間,既然顧謹言沒法辦到,那我只能嘗試自我催眠,通過意志力強行闖入他的催眠世界里。”

    劉詢不會雙人催眠,他對此有點兒擔憂,“那…….會有風險嗎?我是說,顧總不能跟你頻率同步,你會不會進入到什么亂七八糟的世界里?”

    楚湛蹙眉,“我不知道。”

    劉詢:“顧總這個情況很罕見,可也發(fā)生了。你萬一,我說是萬一,別搞到最后你自己也醒不過來……”

    楚湛從來沒干過這么冒險的事情,劉詢的顧慮他自己這幾天也深思過。

    病房內(nèi)的氣氛凝重,劉詢眼神擔憂,童特助表情沉默卻隱隱期盼。

    楚湛掃了一眼倆人后,目光落在雪白病床上的男人身上。

    許久后,深鎖的眉頭驟然展開,掙扎的眼神也豁然堅定。

    “我不能將顧謹言留在催眠里,不管冒險進入會遇見什么狀況,我也要去探個究竟。”

    楚湛扭過頭同劉詢道:“劉醫(yī)生,麻煩你輔助我了。”

    劉詢沉默了一瞬,但他攔不住楚湛,認識楚湛多年,他很清楚楚湛的為人,外表看著雖不冷不熱,可卻固執(zhí)認真。

    他點頭:“行!”

    催眠儀擺放在了病床旁的桌子上,病房內(nèi)需要保持足夠的安靜,童特助不用吩咐親自到門外看守。

    鬧鐘定了兩小時,若超出兩小時,劉詢便外力干擾催眠。

    在一切都準備妥當后,楚湛雙目緊緊注視著顧謹言的臉龐,他需要將顧謹言的樣子深深印刻進腦海里。

    因為此次他得將自己催眠,那就必須得讓意志力集中在“他要進入的是顧謹言的催眠世界里。”這件事上。

    當催眠儀上的水晶球被撥動,隨著節(jié)奏感的滴答聲響起,楚湛最后用力地看了眼顧謹言,帶著他殘留的輪廓影子閉上了眼睛。

    顧謹言的催眠世界。

    是進入到顧謹言的催眠世界。

    楚湛自我催眠著,我要進入到顧謹言的催眠世界!

    眼皮底下一道白光倏然劃過,楚湛猛地睜開了眼睛。

    然而一片漆黑,沒有聲音沒有光源,他伸手根本觸摸不到任何的東西。

    就如同巨大的黑洞,他不論前行后退,都沒有阻礙物。

    楚湛頓時心跳漏了一拍,患者沉睡,無法配合催眠,在沒有同頻率的時候貿(mào)然進入到對方的世界,也許虛構(gòu)的世界還未將他融入。

    所以就導致他處于現(xiàn)實與虛構(gòu)的漏洞中。

    楚湛想到這,額頭冒起細密的冷汗,未知的恐懼令他心跳加速,但他鎮(zhèn)定了片刻后,毅然朝前走。

    也許是走了幾分鐘,也許很久,由于沒有參照物,他無法判斷時間。

    直到他停下腳步,望著前方瞳孔微微收縮。

    那是幾扇門,每一扇門的門框漏縫處都泛起淡淡的白光。

    直覺告訴楚湛,門后一定有什么,并且絕對和顧謹言相關(guān),他開始不可抑制地指尖輕顫,邁開了步伐。

    來到第一扇門前,楚湛閉上眼深呼吸了幾口,平復好狀態(tài)后他慢慢地擰開了門把手。

    然而當他打開門的一瞬,這扇沉重的木門突然變成了冰冷黑色的車門。

    楚湛望著眼前的一幕,咂舌了。

    他先是看到一個男人寬闊的后背,高定西裝將男人的身形襯托得修長完美,而這具身體下還壓著一個人,很明顯也是個男人,盡管只露出兩條白皙的腿,可是長腿的肌肉結(jié)實緊致。

    男人一邊單手扯著腰間的皮帶,一邊制止身下人的掙扎。

    “………”

    這什么情況?打開一扇門,竟然來到一輛車旁邊,而車內(nèi)上演著兩個男人的限制級電影?

    楚湛微微瞇起眼,臉色越來越微妙。

    因為他覺得,車內(nèi)的這一幕有點似曾相識,而當車內(nèi)的其中一個男人開口時,他徹底感到無語了。

    開口的男人聲線低沉,能聽得出里面濃重的欲/望,“你配合點,要不然待會受傷的還是你。”

    手還搭在車門上,目觀一切的楚湛忍不住臉頰狠狠地抽搐了兩下。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那么下面那個男人就是…….

    “你他媽!顧謹言,你是能不分場合隨時隨地嗎?簡直比狗撒尿還沒道德!”

    楚湛萬萬沒想到,打開一扇門的背后居然是曾經(jīng)他第二次進入到顧謹言的催眠世界,在藍光會所中了藥后,被顧謹言按在車內(nèi)的情景。

    而接下來顧謹言準備強行占有時,自己也咬舌結(jié)束催眠了。

    如果此時只出現(xiàn)了一扇門,那么盡管里面有顧謹言和另外一個自己,楚湛可能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在這個世界一探究竟了。

    但幸好還有其他的門,于是他決定還是不打擾車內(nèi)的倆人,準備默默關(guān)上車門退出。

    車內(nèi)的自己還在不停罵罵咧咧,腳步挪到一半的楚湛想了想,又轉(zhuǎn)過身。

    他拍了拍顧謹言的肩膀。

    剛才車內(nèi)過于激烈,沒人察覺車門被打開,外邊站了個人。

    這一拍,顧謹言猛地扭過頭,下一秒他的表情呆了又呆。

    楚湛輕咳了一聲,僵硬地說道:“你,你輕點,要不然得肛裂了。”

    那次他在最后關(guān)頭咬舌結(jié)束催眠,然而下一次再進入時卻已經(jīng)在車里被顧謹言弄的慘不忍睹送進醫(yī)院。

    他至今心有余悸。

    “………”顧謹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嘴唇微微動了動。

    然而楚湛說完后卻已經(jīng)一把關(guān)上了車門,他退出時只聽見顧謹言訥訥地同車內(nèi)的自己說:“見鬼了!楚湛你有雙胞胎兄弟?”

    “神經(jīng)病!你他媽腦子就是不正常!”

    “這兩天你怎么回事啊?含媽量有點兒高啊?”

    “你正常點,我也能帶著修養(yǎng)跟你好好講話!”

    木門關(guān)上,隔絕了里面的聲音。

    在開下一扇門的時候,楚湛大概有點兒搞清楚狀況了,如果不出意外,那么這幾扇門內(nèi)都上演著之前在催眠世界里發(fā)生過的片段。

    他望了眼黑暗中泛著光的其他幾扇門,除了剛才開的那扇,剩下還有四扇門。

    若是打開最后一扇門,里面發(fā)生的還是從前催眠里的事情,楚湛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得挑一扇門先暫時待在里面。

    還是說,這些門是在提示什么?難道是要他進去每一扇門內(nèi),改變一些事情?

    又或者其實純粹播放紀錄片,給他重新觀看一遍?

    楚湛越想越困惑。

    但他現(xiàn)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打開了第二扇門。

    結(jié)果里面的場景更是令他腦子“嗡”地一聲。

    雪白大床上的兩個人糾纏在一起,底下人清俊的臉龐上一片緋色,雙眼迷離。

    而他身上的那個容貌漂亮的男人,帶著一絲緊張羞澀的聲音說著:“楚……楚湛,我不會。”

    “不要擔心,我會引導你。”

    好了,楚湛知道是哪個劇情了,正是顧謹言給他設置的春夢劇情。

    床上的兩個人也是全情投入,沒察覺到他的出現(xiàn)。

    楚湛望著眼前的春宮戲碼沉思,他在想,是不是得改變什么內(nèi)容。

    如果不改變,那么房間里的倆人勢必是會發(fā)生點什么。而這也導致了后面拍攝的視頻被顧謹言發(fā)現(xiàn),最后跳海慘劇。

    雖然不知道是否如他所猜測的,但總歸還是試試比較好,萬一他誤打誤撞解決了什么事,然后現(xiàn)實里的顧謹言就醒了呢?

    想到這,楚湛伸出手,蜷起了手指。

    “咚咚咚。”

    突兀的敲門聲煞風景地打破了房間內(nèi)曖昧的氛圍,床上的倆人齊刷刷地扭過頭,當他們看見楚湛的剎那,全都震驚了。

    楚湛不知道具體得改變什么,他只能光憑自己的猜測,既然被顧謹言看到的是小視頻,那么就找找房間內(nèi)有沒有什么攝像頭之類的。

    于是他全然不顧床上呆滯的兩個人,大步走進房間。

    洛予震驚后先反應過來厲聲質(zhì)問:“你是誰?”

    楚湛沒法跟這些虛構(gòu)里的人解釋過多,只是正經(jīng)地回答道:“查房。”

    說完他便開始踩著房間內(nèi)的椅子桌子,爬上爬下,角角落落都檢查了一番,甚至連床底和床上的被子都不放過。

    床上的洛予和楚湛臉色鐵青,可眼前的人出現(xiàn)得太過詭異,加上兩個楚湛一模一樣,他倆反倒任由楚湛在房間里為所欲為。

    最終楚湛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攝像頭之類的東西,他手指摩挲著下巴,站在床邊又垂著眼思索。

    沒有攝像頭,但是仍舊被拍了小視頻,也就意味著催眠世界不需要拍攝工具,而是可以自然生成視頻,可這樣的話,那還能怎么改變后面會發(fā)生的事情?

    除非………從根源上杜絕。

    楚湛慢慢地將視線投到床上的兩個人身上,當看到衣不蔽體的另一個自己時,還是沒忍住皺了皺眉。

    洛予見他走近,立即擋在了另一個楚湛身前,他警戒地盯著靠近床的男人。

    “你干什么?”

    楚湛干咳了聲,問道:“那什么,我們能不能商量個事情?”

    洛予戒備心很重,他盯著楚湛冷聲道:“商量什么?”

    楚湛看了看臉色難看的另外個自己,道:“你們能……不做嗎?”

    第83章 第 83 章

    洛予的臉部肌肉狠狠地抽了抽, 他簡直不敢置信,這個莫名其妙的闖入者跟他說了什么?

    “你說什么?”

    楚湛只好重復:“我說,你們先別做那種事可以嗎?”

    “……”對于陌生人這種變態(tài)又無理的要求, 洛予又羞又惱道:“關(guān)你什么事?”

    楚湛心說, 還真關(guān)他的事。

    不過說這話,暫時沒人相信, 既然進入到催眠里, 摸索這幾扇未知的門, 他還是打算盡自己的能力, 扭轉(zhuǎn)過程,去阻止猜測中的意思。

    為了能夠讓顧謹言醒過來,他決定得跟他們兩個好好念叨一番了,于是他掃了一圈房間,接著走過去搬了條椅子坐在了床邊。

    床上衣衫不整的倆人驚詫地注視著闖入者的一舉一動。

    兩個楚湛有著一模一樣的面孔, 身材。然而氣質(zhì)卻截然不同。

    同樣一雙桃花眼, 床邊椅子上的這位眼神更顯清冷淡薄。

    而床上的屬于催眠世界里的楚湛, 在娛樂圈摸爬打滾多年, 眼眸里總有一絲陰沉。

    “也不是不讓你們做,改天行嗎?”這說法聽起來格外可笑。

    楚湛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從另外一個自己下手。

    一開口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儼然一副說教語氣。

    “你現(xiàn)在跟顧謹言在一起,我知道你和他的相處過程并不愉快, 但人家對你也算不錯了, 給你資源,把你從十八線捧到影帝……”

    楚湛每說一句,床上的倆人表情就震驚一分, 他們開始懷疑這是從哪兒冒出來的私家偵探。

    床上那個楚湛的臉色更是隨著床邊跟自己容貌復刻的男人將這一切事情剖析開來后而惱羞。

    “你說你好歹……”楚湛頓了頓,斟酌了下措辭, “守點男德吧。”

    如果催眠里的楚湛和洛予是光明正大的關(guān)系,那么闖入者楚湛絕對已經(jīng)被轟出門了。

    可催眠里的楚湛這個時候還是顧謹言的金絲雀,他跟洛予說難聽點就是在偷情,說離譜點,那就是在顧謹言的幻想中.楚湛的春夢里.偷情……

    反正就是挺復雜。

    于是洛予他們不敢輕舉妄動,他只能盯著面前人,沉著目光聲線微冷道:“你究竟是誰?你的目的是什么?要錢還是什么?”

    楚湛試圖用誠懇真摯的語氣讓他們相信:“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我開頭說的那句,請你們不要發(fā)生關(guān)系。”

    “……”

    “………”

    另外倆人再次被荒謬的話語給弄的臉色發(fā)黑,洛予沉聲道:“別跟我扯有的沒的,你直接說想要什么?”

    楚湛也很明白這件事不是靠他口頭警告就能解決的,他只是抱著盡力一試,若是勸說無果,他也毫無辦法。

    畢竟等他一旦關(guān)上門離開,在他眼皮所不能及的地方,這濃情蜜意的倆人早晚還是該干嘛干嘛。

    小視頻不出意外仍舊會落到顧謹言的手里。

    “算了…….”楚湛忍不住頭疼地揉了揉眉心,他決定放棄勸說,畢竟后面還有三扇門,他也不愿浪費時間在這個催眠的片段中。

    他站起身,頗為無奈道:“既然說不通那就當我沒來過。”

    說著便離開椅子準備開門走出房間。

    可楚湛剛想將門關(guān)上,重新步入黑暗中時,他的腳步頓了頓,幾秒后在床上倆人狐疑警惕的目光中。

    他扭過頭瞥了眼另外那個楚湛,遲疑了瞬后,他道:“出于道德層面,我還是想跟你說,你這樣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真不行。”

    “還有你。”楚湛沒等洛予維護情人的舉動,繼續(xù)說:“我知道你喜歡他,可撬人墻角,始終不光彩。”

    “管不住下半身,會釀成大禍。”

    一堵門將里邊傻了眼的倆人隔絕了,剩下還有三扇門,楚湛瞥了眼滲出的微弱光線。

    前兩扇門內(nèi)都是催眠里各個階段刺激性的內(nèi)容,那么另外幾扇多半也是了,楚湛現(xiàn)在已經(jīng)收起驚訝而逐漸平靜面對。

    根據(jù)剛剛那扇門里的劇情提要,接下來的這扇門內(nèi)應該就是壁球館的場景了。

    當楚湛作好了推開門目睹自己被顧謹言壓沙發(fā)或壓領(lǐng)獎臺的一幕,可他剛推開門,并沒有意想中不堪的場景。

    他甚至都沒來得及看清,眼前便驟然閃過一道身影,緊接著他的瞳孔猛地一顫,隨之而來的還有洛予驚懼的吼聲。

    “楚湛!!!”

    楚湛被這一聲吼得心一跳,他眼睜睜地看著顧謹言一個疾步朝大橋邊緣沖過去,緊接著他拽著一條腿已經(jīng)跨過欄桿的男人飛騰了出去。

    一瞬間,跨海大橋上只剩下抓著欄桿心神俱碎的洛予以及剛打開門,距離跳海地點百米的楚湛。

    “操!”楚湛反應過來后低罵了一句,大步?jīng)_上前,低頭盯著海面。

    可惜海面只剩下被重物撞擊又恢復平靜后的漣漪。

    洛予盯著陽光下反光的海面,折射回來刺眼的光芒令他一陣暈眩,身體一時之間無法承受巨大的悲傷,而出現(xiàn)短暫的麻痹。

    他甚至都不曾發(fā)覺身邊突然出現(xiàn)的人。

    直到半晌后,他仿佛才意識到剛才被顧謹言拉下海的人是楚湛。

    霎時間,他渾身癱軟地跌在地面上。

    這時候,他失神的雙目慢慢地看向身邊的人,這一看,他慘白的臉色頓時跟打翻了染料缸似的,又驚喜又不敢置信。

    他顫著嘴唇努力想發(fā)出聲音:“你……你……楚,楚湛你,你剛剛不是……”

    楚湛雙手抓在欄桿上,正若有所思地望著海面。

    距離目睹顧謹言和催眠里的楚湛跳海已經(jīng)過去了二十分鐘,在這二十分鐘里,他腦子里在琢磨。

    琢磨著同歸于盡的局面該如何扭轉(zhuǎn),然而人都已經(jīng)死了,他還能怎么扭轉(zhuǎn)?

    “楚湛,我是不是眼花了……”

    楚湛正腦筋打結(jié),聽見洛予的問話,他手指伸到唇邊:“噓,別說話。”

    洛予立馬噤聲,只是漂亮的眼睛緊盯著楚湛,而不停顫動的睫毛泄露了他內(nèi)心的復雜情緒。

    可惜不論楚湛怎么思考,他都想不出來,除非時間倒轉(zhuǎn),興許還能挽回一線生機。

    時間倒轉(zhuǎn)……太扯淡了,又不是大話西游。

    可下一秒楚湛猛地抬起眼,這個世界再扯淡點好像也不是不行。

    洛予見楚湛轉(zhuǎn)身要走,患得患失的他一把抓住了楚湛的胳膊,眼神期期艾艾。

    楚湛掰開他的手指,快速安撫了句:“在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去哪?……”

    洛予話還未完,楚湛就火急火燎地朝跨海大橋的一端跑了過去,最后他都沒看清這人從哪消失的。

    楚湛退出門外,他的手指緊抓著門把手,由于他緊繃的神經(jīng),指關(guān)節(jié)微微發(fā)白。

    “催眠世界里一切皆有可能!只要我想!”他深吸一口氣后,猛地擰開門把手。

    面前重新呈現(xiàn)一架跨海大橋,長長的橋面望不到盡頭。

    同樣的距離,一百米不到。橫著兩輛車,兩個人對峙著,其中一位手里的槍正對準了另一人的腦門。

    來得及!

    楚湛短促地吁出了口氣,隨即他拔開腳步。他清楚劇情,在顧謹言要殺了洛予時,催眠里的楚湛便會攀上欄桿用自殺威脅顧謹言。

    他一邊快步?jīng)_上前一邊目光緊隨著正從車里出來朝欄桿走去的那個楚湛身上。

    楚湛光想著他該改變接下來的劇情,可實際上他壓根沒想到用什么借口。

    “顧謹言,放下槍,讓他走,要不然我就跳下去!”

    聽到顧謹言自嘲而苦澀的笑聲,又見他一把推開洛予,正欲轉(zhuǎn)身朝欄桿沖去。

    楚湛也終于跑到了,他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但緊急時刻,他來不及稍作調(diào)息,用力抓住了顧謹言的手臂。

    “顧謹言!”他大聲喊道。

    喊得在場的三人齊刷刷地看向他,不出意外,三人的表情在詫異震驚再到這他媽什么鬼,短短的幾秒時間里切換。

    楚湛一方面死抓著顧謹言的臂膀,生怕一旦放手就導致悲劇重演。可另一方面百米短跑后連說話聲音都氣短。

    他跟個哮喘病人似的,盯著顧謹言道:“別,別跳……”

    “………”顧謹言前一秒還陰鷙絕望的眼神中慢慢地染上了些許迷茫,“你誰?”

    好問題!

    楚湛還真該好好思考,畢竟在場還有另一個自己。

    在雙胞胎,克隆人還是大家都只是在做夢中,楚湛認真地在大腦里過濾了一遍。

    給他的時間不多,他既然攔截了跳海,那么接下來最好的辦法就是他帶著顧謹言離開,至于洛予和另外個自己,那就…….再說吧。

    楚湛知道顧謹言的目的,無非就是希望楚湛能一心一意留在自己身邊。

    這一點,楚湛現(xiàn)在在這扇門的世界里可以辦到。可問題的關(guān)鍵是,現(xiàn)在同時出現(xiàn)了兩個楚湛。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推移,顧謹言眼內(nèi)的迷茫被狐疑取代,他的目光在欄桿上的楚湛和這位抓著他手臂的楚湛臉上來回逡巡。

    同樣的,還有洛予和另外個楚湛也不明狀況,在場人的目光鎖定著這名突兀出現(xiàn)的男人。

    “我……”楚湛張了張嘴,腦袋里卻一片空白。

    顧謹言沉下聲:“你到底是誰?”

    楚湛咬了咬后槽牙,行吧,都在盡力一試了,那胡編亂謅也不是不能。

    他開口:“我是楚湛。”

    此話一出,在場幾人表情都是一閃而過的驚訝。

    顧謹言瞇起眼,問:“你是楚湛?那他是誰?”

    他指向欄桿上另一名。

    “他是……我的替身……”楚湛急中生智,他忘了從哪聽來看來的狗血橋段了,現(xiàn)在還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替身?”顧謹言都忍不住眼角抽搐了下。

    “是!”管不了了,只要自己足夠堅定,那么再狗血也會有理有據(jù)。所以楚湛口吻篤定:“我被你包養(yǎng)了八年,你也知道這八年來我過得不痛快,一直想要逃跑,所以我就想了個辦法,重金聘請了一個跟我長相一模一樣的男人來當我的替身!”

    鴉雀無聲……

    楚湛又道:“你該不會真想拉著我的替身跳海吧?”

    欄桿上的替身楚也發(fā)懵了,但他選擇沉默地觀看面前戲劇性的一幕。

    楚湛暗自感嘆,不愧是催眠里的自己,這種時候以不變應萬變。

    顧謹言也不是好糊弄的,不過面色也凝重起來,假設真和楚湛的替身同歸于盡,那么楚湛真身豈不是和洛予從此逍遙自在。

    他一雙凌厲的眼睛審視楚湛,問:“既然你說他是你的替身,那你為什么現(xiàn)在又冒出來告訴我真相,如果我死了,你不就如愿以償了?”

    “因為到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楚湛干巴巴地扯著嘴角笑了笑,“我已經(jīng)離不開你了,我愿意跟你在一起。”

    顧謹言的心跳了一拍,不管真假,面對著楚湛,他終究會被這個男人誘惑到。

    可是他行事謹慎,他的目光在楚湛臉上一點一點探究般,在發(fā)現(xiàn)不出任何破綻時,問:“證據(jù)。”

    “什么證據(jù)?”

    “證明你是楚湛。”

    “………我長得不像?”

    “現(xiàn)在醫(yī)學發(fā)達。”

    要證明也不是難事,畢竟楚湛和顧謹言在催眠世界里相處了那么久。

    楚湛不慌不忙將之前倆人相處的一些事情講述了,什么他拿球桿打過自己,什么把自己弄進醫(yī)院。

    顧謹言聽后,嘴角勾了勾,“這些私家偵探都能拍到,不足為奇。”

    沒辦法,這還不信,楚湛盡管不情愿,可也不得不拿出殺手锏了。

    顧謹言看著他,見他抬起手臂,接著兩只手各豎起一根食指。

    而那兩根食指慢慢分開,直到分成三指長的距離。

    顧:“?“

    楚湛放下一只手,另一只手四指微微并攏彎曲,與拇指組成半圓。

    顧謹言看得一臉困惑,問:“你搞什么?比劃手語?”

    楚湛清了清嗓子,靠近他壓低聲音:“咳,長度,寬度。”

    末了補充一句:“你的。”

    “………”

    沒錯了,只有真正親身體驗過的人才能精準說出。

    第84章 第 84 章

    證據(jù)確鑿, 顧謹言再疑心卻也不得不承認面前這個男人的身份。

    只是他總覺哪不對勁。

    楚湛不給顧謹言反應的時間,待在修羅場越久越露馬腳,雖然他是楚湛沒錯, 但他不想節(jié)外生枝。

    于是在顧謹言垂眸愣神間, 他緊抓著對方的手腕,看著他道:“我們回去吧。”

    顧謹言抬眸, 眼底一瞬即逝的茫然, 他轉(zhuǎn)過頭看向還跨在欄桿上的人, 接著蹙眉問:“那他呢?”

    楚湛用力抓緊他的手腕, 生怕一不留神顧謹言又沖過去抱著另一個自己跳海。

    “他跟我們又沒關(guān)系,反正我錢也給了。回去吧。”

    就這樣,顧謹言一時半會無法解釋這戲劇性的場面,畢竟面前的這個楚湛對他了解滲透,不像是冒牌貨。

    可另一個……也是和楚湛一樣不肯就范脾氣強硬的性格。

    顧謹言陷入了短暫的凌亂中。

    當他回過神來, 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已經(jīng)被楚湛推進了車里, 坐在了駕駛位。

    楚湛催促他:“開車?如果你累的話就換我來開。”

    顧謹言緘默了幾秒, 發(fā)動了汽車。

    欄桿上的楚湛和站立著的洛予他們的身影隨著車子行駛而逐漸渺小, 副駕駛位上的楚湛才稍稍地松了口氣。

    這算是改變了過程,也不知道會不會在某個節(jié)點催眠結(jié)束,然后顧謹言在現(xiàn)實里醒過來。

    從前在顧謹言的催眠世界里,楚湛抗拒。可反復經(jīng)歷了多次, 對顧謹言這人逐步熟悉了解后, 其實楚湛早已適應了,就算這一次需要和顧謹言坦誠相見親親我我,他覺得自己也能做到坦然自若。

    只是顧謹言此時的心境和楚湛卻并不同步, 顧謹言的記憶只停留在這個催眠里,在他的意識中, 楚湛從一個要死要活要逃脫的金絲雀驟然間變成現(xiàn)在接受他,愿意與他從今往后一起生活。

    太過詭異。

    只是,他心底卻忍不住隱隱去相信楚湛說的那句話。

    “我已經(jīng)離不開你了。”

    感情方面單純的男女都吃這套。

    顧謹言想到這句話,又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揚,然而下一秒,笑意又凝結(jié)在唇邊。

    替身……

    楚湛說另外一個是他自己花錢雇來的替身,那換個思維,如果旁邊的這個才是被雇傭來的替身呢?

    畢竟楚湛與洛予的曖昧他早就知道,不過是為了留住楚湛,他頂著那么大一頂綠帽假裝糊涂罷了。

    顧謹言瞥了一眼,真的太像了,不論是外貌還是說話語氣。假如真的是替身,那么這個跟楚湛一模一樣外貌的替身愿意跟他過一輩子,而真正的楚湛與洛予雙宿雙飛。

    原本選擇相信楚湛那套說辭的顧謹言想到這,手指陡然握緊方向盤。

    楚湛見他臉色一會兒舒展一會兒緊繃,心臟也跟著上下起伏。

    現(xiàn)實的顧謹言還沉睡著,他好不容易抓著機會將這次催眠里的劇情改變,真不想再次失敗來回折騰了。

    但他還是打算以靜制動,直到顧謹言目視前方,聲音不帶情緒道:“我問你。”

    楚湛立即精神起來,“你說。”

    “從什么時候開始你發(fā)現(xiàn)離不開我?”

    果然顧謹言心里還存有疑惑。

    楚湛回:“前陣子。”

    “你又是什么時候找的替身?”

    “……”楚湛壓根沒想得這么細致,他在腦子里快速運轉(zhuǎn)了一遍。

    顧謹言銳利的眼神已經(jīng)掃了過來。

    楚湛只能鎮(zhèn)定神色道:“去壁球館前,因為我知道我去了絕對沒什么好下場,所以喊了之前就聯(lián)系好的替身。”

    顧謹言聽后涼颼颼地笑了,他問:“你知道在壁球館里發(fā)生什么事嗎?”

    楚湛自然不能知道,他作為正主那會兒理應不會在場,他搖頭:“不知道。”

    顧謹言唇邊溢出一絲譏諷:“我和他上床了,所以你寧可選擇讓替身過來做這種事?”

    “.”楚湛解釋道:“所以我后悔了,等我意識到自己離不開你時,我就馬上跑來找你了,至于你和他上床………我不會介意的。”

    顧謹言鼻音輕嗤了聲。

    在車子行駛的這段時間內(nèi),顧謹言仔細地思索了下,假如這個楚湛是冒牌貨,那自己必定不甘心任由真正的楚湛逍遙在外。

    所以他不得不謹慎。

    顧謹言忽然停下車熄了火,接著扭過頭,繼而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楚湛,仿佛要在他的臉上看出破綻。

    楚湛頓時警覺拉滿。

    顧謹言道:“我不是不愿意相信你是楚湛,只是我還想再確定一下。”

    “還有什么需要確定的?”

    “我希望你能回答出屬于我們兩個之間的秘密。”

    “……….”楚湛皺眉,在顧謹言灼灼的目光注視下,他趕緊將先前在催眠世界里的內(nèi)容都回顧了一遍。

    他和顧謹言之間能有什么秘密?顧謹言先前什么時候跟他說過秘密?

    八成又是詐他的。

    “我們之間沒有秘密。”

    “有。”顧謹言堅定道。

    楚湛再一次陷入是不是自己年紀大了或者催眠進多了,導致記憶衰弱。

    “給個提示,我一下子想不起來。”

    顧謹言忽然慢慢靠近,楚湛在他線條深刻的臉龐上嗅到一絲不妙。

    每當催眠世界里的這個人露出戲謔的表情時,就意味著某種危險來臨。

    顧謹言薄唇輕啟,緩緩說道:“喵喵叫的是小貓,汪汪叫的是小狗,所以咕咕叫的是什么?”

    “???”楚湛傻了眼,“你編的吧,這叫什么秘密?”

    “回答。”

    楚湛絕對懷疑這人在詐自己。

    于是他一口咬定:“你胡言亂語什么?我們之間哪有這種秘密。”

    顧謹言輕輕地笑了笑,卻又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來一把黑黝黝的槍。

    楚湛眉心一跳。

    顧謹言:“如果你真的是楚湛,那你一定知道答案,你說不出……”

    話留半句,因為他用行動說明了一切。

    楚湛的太陽穴立即被冰冷的槍口抵著了。

    不行,好不容易用狗血謊言扯到這一步,若是現(xiàn)在死,那么先前還搞這么多花里胡哨的干什么。

    “是個謎語?”

    顧謹言不回答,只是似笑非笑地將槍上了膛。

    來真的,這家伙。

    行吧,不就是猜謎語。

    楚湛:“咕咕叫的是鴿子?”

    “不對。”顧謹言的食指慢慢扣上扳機。

    耳邊聽到冰冷的機械聲,楚湛渾身的肌肉都為之一僵,他緊緊地閉上眼絞了絞腦汁,再睜眼,“布谷鳥?”

    “………公雞?鴨子?麻雀?孔雀?”

    “你玩我吧?!咕咕叫的是你?我?”

    顧謹言眼神逐漸陰沉,他冷冷道:“你沒有機會了,你不是楚湛。”

    “你媽的!”顧謹言這個神經(jīng)病總是有辦法讓向來淡然的楚湛抓狂,在他的食指扣動手/槍扳機的時候,楚湛再也控制不住朝他大吼:“顧謹言,你不能殺我!”

    “憑什么?”

    楚湛的腦袋已經(jīng)被槍抵到了車窗上,退無可退,只要過程沒有折磨,死亡是很痛快的,甚至都來不及反應疼痛——來自催眠中死亡多次的楚醫(yī)生經(jīng)驗。

    可若有轉(zhuǎn)機,他真不愿意就此放棄。

    他只能偏著頭道:“好吧,我實話告訴你,只是這件事情很復雜玄幻,你需要耐心聽!”

    “我沒時間。”

    “一分鐘!”楚湛喊,“我長話短說,盡量精簡。”

    顧謹言給了他一分鐘。

    “其實……”楚湛突然覺得自己的心有點累,因為他又要解釋這蛋疼的催眠世界了。“我是你的心理醫(yī)生,你患病了,我?guī)湍阍诖呙咧委煟覀儸F(xiàn)在都在催眠世界里,這一切都是假的,那個楚湛和我是同一個人,你殺了我,就是殺了楚湛。”

    講完后,連楚湛自己都感到語言是多么的蒼白無力。

    不出意外,顧謹言露出的表情也是在情理之中。

    “你當我是智障?”

    楚湛喪道:“我說認真的。”

    顧謹言冷漠道:“去死吧。”

    “!!!”楚湛無力回天,但他真的不甘心,怎么就冒出個倆人之間的秘密!

    “那你他媽告訴我,咕咕叫的到底是什么破玩——”

    “砰——”

    一串熱血瞬間從楚湛的右太陽穴內(nèi)飛濺到玻璃窗上,如同鮮艷的花朵般綻放。

    顧謹言扔掉槍,接著不疾不徐地抽出紙巾一根根地擦著手指,他眼尾輕輕瞥了歪頭倒在副駕駛位上的楚湛。

    “咕咕叫的是楊過。”顧謹言目光迷離,似是追憶般自言自語,“他告訴了你很多關(guān)于我的事情,讓我差點就信了。

    可他漏了一點,那就是我喜歡看言情,他喜歡看武俠,他最喜歡的是神雕俠侶。他不喜歡我,但是我們晚上睡覺前會一起看小說,他看他的武俠,我看我的言情,盡管我們不聊天,可這個答案還是他告訴我的。”

    “………”楊過叫小龍女姑姑,很好!楚湛一口老血噴出。

    顧謹言追憶完,為自己的智商和心思縝密而洋洋得意,“除了這個秘密,剛剛還有一樣讓我敢肯定你不是楚湛,因為你看的是玄幻,所以才會編出這么離譜的劇情。”

    太陽穴一顆大洞,里頭正在汩汩流血,楚湛還沒死透,聽見顧謹言拋出的答案。

    他只覺得沒被槍打死,都要先被氣死了。

    他狠狠瞪著顧謹言,咬著牙齒拼盡最后一點力氣迸出一個字。

    “操!”

    隨即兩眼一黑。

    幾分鐘后,楚湛醒來已經(jīng)躺在了這扇門外頭了,身體倒是沒什么疼痛感,只是胸間那口氣堵得慌,他爬起來正要繼續(xù)沖進門內(nèi),重新進入劇情。

    然而門把手卻焊死般,怎么也擰不動。

    算了,還有兩扇門,沒必要受這窩囊氣。

    調(diào)整完情緒后,他擰開了第四扇門。

    打開門的一瞬間,眼前這個地方的熟悉感撲面而來。

    是他之前和顧謹言住過的出租房。

    沙發(fā)餐桌都在原來的位置,看起來陳舊卻干凈。

    楚湛的心情有點激動,他下意識想到了那個年幼的顧謹言。從前生活的場景仿佛重現(xiàn),小小的顧謹言在這個客廳里整天纏著他喊哥哥,不高興了就哭鬧,開心了又歡聲笑語。

    這一刻,他明白了即便分開短短的時間,他還是記掛顧謹言的。在這一刻,他甚至生出許多想要迫切見到那個小男孩的緊張與期待。

    然而屋內(nèi)多了的不少擺設又令楚湛有些恍惚,門邊鞋架上許多球鞋,不是童鞋。

    地磚上還有一只籃球。

    楚湛關(guān)上門后走進臥室,臥室里的床上鋪著藍色的床單,雙人枕。原先空蕩蕩的窗臺下添了一張書桌,桌上擺了不少書籍,學習用具。

    而透過窗戶,外邊的露臺上晾著幾件衣服,衣服的尺寸也是成人。

    楚湛心里冒出個猜測,難不成這套房子已經(jīng)換人了?

    也是,他之前死在街邊的時候,顧謹言才那么點大,而且他本來就是豪門貴子,不論是顧家還是后面發(fā)現(xiàn)自己尸體的警察,一定也會安置好顧謹言。

    楚湛莫名又有點失落。

    這時候大門傳來動靜,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帶著疑惑快步走出臥室,當與站在門邊的人四目相對時,卻愣住了。

    第85章 第 85 章

    門邊的人一只手保持著擰鑰匙的動作, 校服里的身體卻繃緊了。

    盡管楚湛早已非常熟悉這張面孔,可他進出不同的催眠世界,歷經(jīng)顧謹言的多種人設后, 面前的顧謹言又給了他不一樣的感覺。

    不是驕矜沉穩(wěn)的總裁, 也不是桀驁不羈的二號。

    直覺告訴他,這是那個愛哭愛鬧的小男孩長大了。

    每一次的催眠都像一段全新的旅程, 上次分開時只有豆芽菜大的小孩, 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長得英氣矯健。

    從穿著的黑白色校服判斷顧謹言如今應該是名中學生, 他精致的五官雖青澀, 但身形逐漸已有成年男人的線條,看起來并不顯得孱弱,楚湛猜想他也許是名高中生。

    假如按照上個催眠世界里的時間來算,那時的顧謹言四歲半。那么今天距離他和顧謹言分開差不多得有十三四年左右。

    楚湛很難拿對現(xiàn)實顧謹言或者顧謹言二號的態(tài)度來對待眼前的顧謹言。

    就像是兩個演員多次合作,換一部新戲投入進角色里, 所有的心境與情緒都將重新開始。

    不過見到長大后的顧謹言, 楚湛還是激動的。只是這份激動和他剛進屋想要迫切見到小顧謹言的那份不同。

    對小顧謹言, 他是激動中摻著關(guān)愛, 那是對幼崽情感的天性。

    而對現(xiàn)在的這個顧謹言,楚湛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復雜心情,就好像他曾經(jīng)丟下年幼的他,而過了十幾年后再度重逢, 導致滿懷愧疚。

    于是他面對站在門口的少年翕動了下嘴唇, 卻發(fā)不出音節(jié)。

    因為他不知道這十幾年來顧謹言是否還記得自己,畢竟那時的自己也只有八九歲,再次重逢, 自己的容貌體型全都變化。

    顧謹言也沒開口,只是盯著楚湛的臉。然而眼底掀起驚濤駭浪, 一瞬間洶涌,可再看卻仿佛錯覺般,只有深不見底的眼瞳。

    楚湛一時之間拿不準他的情緒,在他淡漠的視線里自己好像是個路人般。

    兩個人就這樣維持了好久。

    楚湛終究是要在這個催眠里停留的,既然改變不了從前發(fā)生的劇情,那不如就延續(xù)上一次的內(nèi)容。

    他如今已像只無頭蒼蠅般,只能慢慢摸索。

    “你還記得我嗎?”他試探性問道。

    顧謹言沒有立即回答,漆黑眼瞳內(nèi)的諷刺意味一瞬即逝,他的目光牢牢鎖定在屋內(nèi)男人的身上,如同審視般,從頭到腳,最后再挪回那張記憶中的清俊臉龐上。

    見顧謹言的反應,楚湛猜想他應該不知道自己是誰,畢竟那時的顧謹言太小了,又隔了十幾年。

    并且在上回的催眠世界里,顧謹言認為他是失蹤還是死亡,楚湛也不得而知,也許那天天亮后,自己的尸體被人發(fā)現(xiàn)在街邊,警察會找到出租屋,但見到年幼的顧謹言會選擇隱瞞,但也可能會將實情告知。

    如果是后者,那么楚湛這趟回來,又得找個說法將自己死而復生這件事跟顧謹言解釋了。

    楚湛捋了捋思緒,正打算用一句老套的開場白:“我回來了。”

    一直面無表情的顧謹言忽然開口了,他的嘴唇幅度很小,沒有半分起伏地吐出倆字。

    “楚湛。”

    還記得自己,那說明當時顧謹言并不知道他的死亡。

    “是,我回來了。”

    分開十幾年,還被人記得,雖然對楚湛而言僅僅只是過去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但他的心里還是很高興的。

    只是回歸的場景和楚湛想象中有些不同,他以為能看到一個黏糊糊抱著自己撒嬌的小孩,可面前的顧謹言疏離又冷漠。

    不過也屬正常現(xiàn)象,畢竟在顧謹言的角度,那么多年過去了,小時候跟楚湛相處的點滴也會隨著時間而淡化。

    楚湛以為顧謹言對他這個突兀出現(xiàn)的兒時哥哥有話講時,顧謹言的目光從他臉上扭開,接著安靜沉默地換鞋,再與他擦肩而過走進了臥室。

    沒有一句質(zhì)問,哪怕是對于自己失蹤的困惑。

    顧謹言的反應搞得楚湛一頭霧水,但現(xiàn)在楚湛既然已經(jīng)在這里了,那肯定是要跟顧謹言相處的,他這回還是打算將上回沒補完的愛繼續(xù)延續(xù)。

    這次楚湛成了外來客,寄人籬下他多少有點兒不自在,因為他摸了摸口袋,依舊身無分文。

    所以不論是在催眠里治療還是生存,暫時性真得跟顧謹言創(chuàng)造出良好的關(guān)系。

    他搞不懂顧謹言此時此刻腦子里的想法,在顧謹言進臥室沒一會兒,他杵在客廳思忖了下,也準備過去跟他聊聊。

    顧謹言背對著坐在靠窗的書桌前,手里捏著筆,垂著眼睛望著攤開的書本,然而卻連楚湛走近都沒發(fā)覺。

    楚湛本就是個不擅長交際的人,之前的催眠世界里包括現(xiàn)實的顧謹言都是主動型,所以楚湛即使再不多話但還是能說兩句。

    可現(xiàn)在顧謹言驟然變成了個沉默寡言的少年,那就只能楚湛沒話找話了。

    他看著書本上的幾個字,結(jié)果一開口儼然一副長輩詢問親戚家小孩的口吻:“今年讀高三了?”

    顧謹言依舊不說話,甚至連頭都懶得抬。

    楚湛有些尷尬,只能悻悻地拿起一本書隨意翻了翻。

    “沒想到你還住在這里。”

    楚湛一邊翻著課本一邊悄悄地瞄了眼顧謹言線條優(yōu)美的側(cè)臉,“你一個人住嗎?”

    “……”

    楚湛真發(fā)愁了,這小時候嘰里呱啦的,長大了怎么就性格變異了?

    如果對方一直這樣,那他進入到這次的催眠里又是徒勞。

    楚湛盡量讓自己耐下心來,又問:“顧謹言,你在聽我說話嗎?”

    顧謹言索性從地上的包里抽出一張試卷開始做題,很顯然他是真的不想搭理楚湛。

    “………”

    房間里只剩下圓珠筆在紙張上刷刷寫字的聲音。

    如同每個面對孩子不愿溝通的家長一樣,楚湛也無計可施。

    從顧謹言的表現(xiàn)看來,他是允許楚湛留在屋里。只是楚湛不確定他是長大后性格變得冷漠,還是跟他小時候自己的不告而別有關(guān)系。

    “顧謹言,你想跟我聊聊嗎?”

    “啪——!”

    楚湛話剛說完,從進屋到現(xiàn)在自始自終淡漠的顧謹言驀地將手里的圓珠筆拍在書桌上,接著他站起身一把奪過楚湛手里的書本。

    “怎么………”楚湛被他突如其來的反應給驚愕到。

    顧謹言緊抿著唇,眼底似是壓抑著某些情緒。他不給楚湛探究的時間,將人粗暴地推出臥室。

    “顧謹言……”

    “砰——!”

    楚湛差點鼻子撞上緊閉的房門。

    “………”

    而臥室內(nèi)的顧謹言緊緊地盯著門,眼睛內(nèi)這一刻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如海嘯般翻涌出,而在楚湛面前的偽裝也頃刻間破碎。

    他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如同往常的每天一樣,行尸走肉般回到這個曾經(jīng)擁有最美好回憶的屋子,面臨著日復一日的孤寂。

    他無數(shù)次幻想渴望當年那個人會出現(xiàn),可當那個人真的出現(xiàn)時,他內(nèi)心深處又生出復雜極端的情緒。

    一邊瘋狂想要親近一邊極度害怕失去,他不知道該怎么宣泄這種情緒。

    他蜷起手指抵在掌心的軟肉上,剛才推楚湛時的余溫仿佛還殘留著,像是可以通過指尖汲取。

    “顧謹言?”

    “咚咚咚。”

    楚湛敲了幾下門,里邊人沒有給予一點回應。

    他只能挫敗放棄。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叛逆且情緒無常,楚湛束手無策,只能慢慢等著,看看待會兒情況會不會有好轉(zhuǎn)。

    幸好這回過了十幾年,出租屋內(nèi)的條件明顯好了。盡管屋子是老破小,可角角落落都打掃得很干凈,屋內(nèi)有空調(diào)和寬屏的液晶電視。

    楚湛沒錢沒手機,顧謹言又不理他,電視機也算是能打發(fā)時間的東西了。

    楚湛打開遙控器,把聲音降低,以免打擾里邊的高中生學習。

    半小時后,緊閉的房門仍舊沒動靜。眼看快到晚上八點鐘,楚湛再也坐不住了。

    主要是肚子餓得不行。

    于是他起來去廚房逛了圈,結(jié)果打開冰箱一看,里面除了一堆礦泉水外什么都沒有。

    現(xiàn)實的顧謹言醒不過來,催眠里的顧謹言排斥他,楚湛簡直要愁得頭疼。

    如果顧謹言往后還這副態(tài)度,那他這工作真的沒法開展了。

    他可能得離開這個催眠,打開下一扇門看看里面是什么內(nèi)容了。

    說到門,楚湛心里一激靈。

    他是從出租屋大門進來的,所以大門是進入到這個世界的開關(guān),他趕緊離開廚房走到大門前,準備打開門看外頭是樓道還是原先那個黑暗的空間。

    擰開門把手,門吱呀開了,是樓道。

    楚湛開始困惑,因為他先前打開的那幾扇門,進出是黑暗空間與催眠世界切換。

    可這里卻不是。

    如果要離開這個催眠世界,又該怎么出去?

    正當他望著樓道沉思間,眼尾的余光突然瞥見一道身影,緊接著自己的身體被人狠狠推到墻上,力道重得連脊椎都微微發(fā)疼。

    楚湛發(fā)出一聲痛呼。

    顧謹言雙掌用力抓著楚湛的肩膀,雖說他在這里是個高中生,可身高也已長到了185的樣子。

    他低下頭,雙眼死死地盯著楚湛,表情里隱隱透著狠戾。

    楚湛被他推的一陣恍惚,“你搞什么?”

    顧謹言眼神如狼似的陰沉,他咬著牙問:“你又要去哪兒!”

    “我沒去哪兒!”楚湛的肩膀被他抓得生疼,忍不住掰了掰他的手指。

    然而這一舉動卻令顧謹言情緒更加激動,他提高了聲音:“你又要不告而別是嗎!?”

    聽著他兇狠的語氣中夾雜著焦慮,楚湛心里卻有點兒泛酸。

    他緩下聲來安撫:“我沒想去哪兒,也沒想不告而別,我只是看看門有沒有關(guān)好。”

    他看著顧謹言的眼睛,覺得現(xiàn)在是個機會跟他好好談談,畢竟情緒激烈總比一語不發(fā)好。

    “顧謹言,和我聊聊吧。”

    第86章 第 86 章

    “我跟你沒什么可聊的。”顧謹言恨自己的沉不住氣, 他在臥室里稍一聽見外邊的動靜,便理智全無。

    他非常想冷漠對待楚湛,畢竟當年被拋下的是自己, 而這個人曾口口聲聲說要他!

    他寧可偽裝著冰冷的外表來掩飾這么多年忍受的委屈痛苦, 只要不被人看破,那他永遠可以保持著堅不可摧。

    他想要楚湛明白, 被丟下的自己依然可以生活得很好, 可是卻在此刻全部暴露。

    所有的怨恨都化為一記冷冽的眼神, 他松開楚湛的肩轉(zhuǎn)身就走。

    “顧謹言!”楚湛卻抓緊了他的手腕, “我說我們聊聊!”

    這一刻終于爆發(fā)了。

    顧謹言停住腳步扭過頭,眼睛盯著楚湛,他冷笑道:“聊什么?聊你的不告而別?”

    “是,就聊這個!”

    “行!”顧謹言難以壓制情緒而嘴唇微微顫抖,“我聽你的狡辯, 你是要說當年你生病離開后失憶了十幾年, 十幾年后突然想起還有我這號人了還是什么?!”

    “……”這確實是楚湛打算同他解釋的借口。

    顧謹言譏諷地笑了, “怎么?是被我猜中了?還當我三歲小孩呢?”

    他滿眼失望, 用力甩開楚湛的手,可手臂卻被對方抓得死死的。

    楚湛深深地皺著眉頭,眼神掙扎著。不過就幾秒,他深呼吸了口氣, 像是豁出去般又像是無奈。

    他抬起眸直視情緒不穩(wěn)的少年。

    “那天。”楚湛聲音很沉也很平靜, 他緩緩將記憶敘來,“我被車撞了,回到家的時候我的身體就出了問題。當時我們沒錢, 你年紀又小,我怕嚇著你, 所以騙你說想吃冰激凌,我支開了你。”

    顧謹言蹙著眉靜靜地聽著楚湛講述那天的情形。那一天楚湛的離開對他的人生而言是沉重的打擊,他始終不愿去回憶。

    “我看見你在小賣部買冰激凌,買完后你拿著兩支冰激凌進小區(qū)了。我知道我內(nèi)臟受損活不了,我不想讓你面對我的尸體,所以我去了街邊。”

    不管顧謹言是否相信,楚湛都決定說清。他顧忌兩點,一是希望可以解開對方的心結(jié),讓彼此的關(guān)系緩和。

    二是催眠世界反復無常,萬一哪天他又突然消失,至少也不算不告而別。

    “這就是你的辯解?”生活在二十一世紀催眠世界里的顧謹言又怎會信這種荒誕的理由,他感到可笑,同時更心寒楚湛竟然用這種理由來敷衍他。

    “你的意思是消失的十多年只是因為你在那一天死了,然后現(xiàn)在又死而復生是嗎?!”顧謹言齒縫間迸出一句:“你真讓我惡心。”

    看到對方臉上露出的厭惡,楚湛心里不是滋味。那天凌晨獨自死在街邊的感受重新切身體會,他無法不感到委屈。

    在顧謹言狠狠甩開他,轉(zhuǎn)身朝臥室走去時,楚湛沖他背影吼道:“你去查!”

    顧謹言身形一頓。

    “你去派出所查!”楚湛繼續(xù)說著:“我相信憑你的能力,查當年死了一個人輕而易舉!”

    聽著楚湛嘶啞的聲音,顧謹言心臟莫名揪起。他扭過頭,撞上了楚湛一雙泛紅的眼睛。

    一個荒唐的理由在楚湛嚴肅而痛色的表情中仿佛逐漸真實。

    顧謹言一時之間思緒混亂。

    楚湛坐在安靜的客廳中,臥室的門緊閉著,他讓顧謹言去查,顧謹言什么也沒說,只是進去了臥室大半個小時。

    現(xiàn)在快晚上十點,楚湛實在餓得不行了。他去冰箱里取了瓶礦泉水暫時充饑,而顧謹言這個還在長身體的高中生倒是沒出去覓食。

    楚湛喝了半瓶水暫時緩解了胃里的空虛,他走出廚房,瞧見臥室的門正好打開,顧謹言面無表情地瞥了一眼。

    “走。”他淡淡地說了句后,就走到鞋柜前。

    “去哪?”

    “派出所。”

    楚湛緘默了幾秒后點了點頭。

    顧謹言打了輛車直奔派出所,半小時后就有民警過來接待了。

    顧謹言原本不信的,只是看到了楚湛那樣篤定的眼神,他開始動搖了。

    回到臥室里關(guān)上門,他坐在床上回想從前和楚湛的過往,那個時候的楚湛也是這樣的眼神對著自己說,他要他。

    他給老管家打了電話,讓他聯(lián)系派出所準備當年的資料,可當這一切都做完后。

    他猛然意識到了一件事,霎時間心臟如失重般一陣一陣蔓延起不安。

    楚湛說,他死在那一天……

    他現(xiàn)在是去求證楚湛死亡的過程,萬一楚湛說的是真的,那么旁邊的楚湛是什么?

    如果是真的,那楚湛已經(jīng)是死過的人了。

    民警去拿十幾年前的資料,倆人坐在辦公室里頭等著。

    顧謹言望著坐在一旁的楚湛的側(cè)臉,明明過了十多年,明明自己對他的印象停留在八九歲男孩的模樣,可是今天剛進屋的第一眼就把他認出來了。

    他和小時候一樣,長得很好看,現(xiàn)在更是有著成熟男人的沉穩(wěn)睿智。

    恍惚間,顧謹言仿佛回到了那一天。

    其實那天晚上楚湛喊他去買冰激凌的時候,盡管自己當時年紀還小,可心里卻隱隱有些不安。

    他用最快的速度去買了冰激凌,天氣熱,他害怕融化,便一路小跑著進小區(qū),跑到黑漆漆的樓道里。

    他怕黑,但因為心里記掛著哥哥,所以他一邊鼓勵自己一邊往上爬。

    “熊媽媽在山上掏蜂蜜,小熊在旁邊看著。突然一塊大石頭從山上落下來,砸中了熊媽媽……….”

    稚嫩的童音從樓梯間響起,昏暗的燈光照著一個小小的身影,他正吭哧吭哧爬樓梯。

    顧謹言終于到了頂樓他們的家,看著緊閉的大門,他準備摸口袋里的鑰匙,只是兩只手拿著冰激凌。

    他只能張開嘴巴叼住一支,冰霜的寒氣刺激得牙齒都打顫,他趕緊摸出鑰匙踮著腳插進鑰匙孔。

    他待會兒一定要讓哥哥夸獎,幸好他出門帶了鑰匙。

    “哥哥!我回來了!”

    屋內(nèi)很安靜,沒有人回答。

    顧謹言跑到臥室,卻發(fā)現(xiàn)床上并沒有楚湛的身影。

    顧謹言頓時心跳加速手足無措,他一邊呼喊著哥哥一邊去衛(wèi)生間,露臺廚房包括衣柜里都找了個遍……

    這十幾年來,他不敢細想那天發(fā)生的事情,即便無意中腦海里閃過,他也會立刻找事情分心。

    直到今天楚湛的出現(xiàn)。

    顧謹言并不怕鬼魂,可一想到楚湛說的那些成真,想到這個他每天日思夜想的男人也許如今只是個鬼魂,他就心悸,他甚至想拉起楚湛的手頭也不回離開派出所。

    他只要楚湛回來,回來就好,他無法面對楚湛的死亡。

    楚湛的手腕忽然被抓緊了,他詫愣地看向顧謹言。

    當他看到顧謹言掙扎的眼神,又察覺到他的手指在輕微發(fā)抖,以為是這個十幾歲的男孩子即將面對接下來的真相而恐懼。

    楚湛拍了拍他的手背,投給他一個安撫的笑容。

    “別怕。”

    顧謹言想說他不要再查了,我們走。可是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發(fā)不出音。

    而就在這時,民警回來了,他同顧謹言抱歉道:“時間太久遠了,找了好一會兒。”

    顧謹言抓著的手指陡然收緊,他整個表情都繃緊,仿佛隨時破碎。

    民警走到電腦前,在鍵盤上敲擊了一番后,將電腦轉(zhuǎn)向椅子上的倆人。

    “幸好找到了那年拍攝的DV,畫質(zhì)可能有點兒模糊。”

    民警點開了一份文件,上面?zhèn)渥⒌氖悄翘斓娜掌谝约耙恍凶郑?00x年8月25日06:13分柏榕路兒童男尸楚湛。

    當顧謹言看清這行字時,瞳孔猛烈收縮了一瞬。

    自己看自己的死亡資料,這種感覺難以形容。盡管這是催眠里,可楚湛作為第三視角回顧那一天,心中仍控制不住酸楚苦悶。

    “其實那天我也在場,大概是早晨五點四十幾分的樣子接到群眾報案,可等我們警察到了現(xiàn)場后才發(fā)現(xiàn)小男孩已經(jīng)死亡了。”

    民警說完,楚湛感覺到顧謹言的手已經(jīng)抓不緊自己的手腕了,他的手抖得厲害,可眼睛卻死死地盯著電腦屏幕,仿佛連呼吸都凝滯。

    視頻開始播放。

    幾名身穿制服的警察朝前方擁堵的人群走去,邊走邊疏散人群。

    當人群中間疏散開一條道路后,一具八九歲男孩的身體進入眼簾。

    他躺在堅硬的水泥路上,隨著鏡頭慢慢靠近,視頻里是一張灰白色的臉,他緊閉著眼睛,毫無生氣。

    法醫(yī)搜尋了他的全身,只在他緊捏的手掌里找到了一張寫著數(shù)字的紙片。

    視頻中的聲音非常嘈雜,人們議論紛紛。

    然而顧謹言的大腦世界卻是一片忙音,他的目光鎖在那張在記憶中無數(shù)次出現(xiàn)的臉龐上。

    那張會兇他會哄他的臉,此刻靜靜地不再有任何表情。

    他慢慢轉(zhuǎn)過頭麻木又茫然地看著楚湛。

    “聽說是小男孩前一天晚上出了車禍,結(jié)果沒及時去醫(yī)院……可憐呀。”

    隨著進度條緩慢前進,楚湛的尸體被抬走后,畫面來到了出租屋的門口。

    通過現(xiàn)場群眾了解到,死亡的男孩身邊經(jīng)常跟著一個更小的孩子,于是警察找到了出租屋。

    楚湛盯著屏幕,看著警察走上樓梯,老破小的樓道即便在白天依舊昏沉,他在警察打亮的手電筒光線中看見了門口蜷縮成一團的顧謹言。

    一有動靜,他立即從膝蓋間抬起頭,平常精致漂亮的臉蛋灰頭土臉,十分狼狽。

    也許是疲憊,他睜著眼,眼神有些迷糊,像是想到什么眼睛又驟然一亮,他盯著面前的幾個人,又伸著脖子朝他們身后看,而后眼內(nèi)的光漸漸黯淡。

    “小朋友,你是一個人住嗎?”

    顧謹言搖了搖頭,“我哥哥……”

    “家里還有其他人嗎?”

    他又搖了搖頭,哽了哽聲音:“哥哥讓我去買冰激凌,我買回來他不見了。”

    “怎么在門口呢?”

    “我昨天晚上找哥哥去了,沒有找到,我還把鑰匙弄丟了,叔叔,我哥哥呢?”

    顧謹言圓圓的眼睛內(nèi)充滿著期待,可緊抿的嘴唇卻隱忍著恐懼難過。

    楚湛垂下了眸,喉結(jié)艱難地滾了滾。聽著顧謹言不愿跟警察離開出租屋而哭喊得嘶啞的聲音,胸口處的酸澀蔓延上喉嚨,仿佛連吞咽都極為困難。

    他忘了自己和顧謹言是怎么離開的派出所,只記得倆人都沉默著。也忘了怎么上的車,等到回過神來下了車,卻發(fā)現(xiàn)他們站在了那年楚湛死亡的街邊。

    路燈將倆人的影子拉得又長又深,顧謹言望著這片水泥地,就是在這樣孤寂的夜晚,楚湛一個人孤零零躺在這兒。

    他垂著眼,燈光的陰影遮去了他的側(cè)臉,楚湛聽見他聲音很輕地問自己:“你躺在這里的時候在想什么?”

    楚湛望著地面上兩道黑色的影子,沉默了許久。

    許久后他若有似無地嘆息了聲,“想了很多……想你出門有沒有帶鑰匙…….想你回到家找不到我會不會哭……想你有沒有害怕…….”

    夜風掠過樹葉留下一片簌簌聲。

    “你害怕嗎?”顧謹言問他,濃重的鼻音壓抑著卻一絲絲滲入進楚湛的心臟。

    楚湛側(cè)過頭凝視著顧謹言隱入暗處的臉龐,“怕,怕你怪我不告而別。怕你怪我不要你。”

    顧謹言聞言,看向楚湛。微微泛著紅的眼睛在路燈與黑夜的交錯下早已星光點點。

    他想開口,聲音卻哽在喉嚨間,牽拉著神經(jīng)鈍痛。

    楚湛露出苦澀的笑:“我沒騙你,顧謹言。”

    楚湛的話將顧謹言埋藏在心底多年的心結(jié)徹底解開,然后壓抑的情緒如同深海巨浪滾滾而來,徹底吞沒他。

    他仿佛又回到了四歲時候的自己,在哥哥面前終于眼淚決堤。

    久違的喜悅夾雜著心酸,如同蠶繭般將他緊緊縛織,令他瘋狂想擁抱這個失而復得的人。

    他攬過楚湛,抱得那樣用力,像是要狠狠地把他嵌入進自己的血肉般。

    顧謹言埋在楚湛的肩窩,深深地汲取著他的氣息。

    “他們告訴我,你走了,你被人領(lǐng)養(yǎng)了,你會去過更好的生活。”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會是這樣…….”

    一想到楚湛拖著虛弱的身體一個人來到這個偏僻的地方等待死亡,巨大的愧疚與心疼就足以令顧謹言難以呼吸,渾身如抽筋剝骨似的一陣一陣抽痛。

    他只能不停地道歉,只能更加用力抱緊。

    楚湛忍著脹痛欲裂的眼睛不停拍著他的背溫聲安撫:“好了沒事了……沒事了……”

    “對不起,對不起………”

    “哥……”

    聽到久違的稱呼,楚湛酸楚的心臟泛起細密的溫暖。

    他擁緊顧謹言鼻腔內(nèi)涌上酸意,“嗯。”

    第87章 第 87 章

    楚湛想, 這大概是在催眠世界中第一次與顧謹言的有效溝通。當把這些說清后,心里堆積的某些情緒也釋然般,在夜色下緩緩流淌著舒暢。

    顧謹言睜著紅紅的眼, 像是要將楚湛的臉深深地印刻進眸里。

    等到他的情緒漸漸平穩(wěn)了, 才后知后覺想到問題的關(guān)鍵點,他忙抓著楚湛的肩問:“哥, 那你現(xiàn)在…….你……”

    顧謹言神色不安, 欲言又止。

    “你現(xiàn)在是人還是………”

    楚湛忍不住樂道:“你說呢?”

    “可你。”顧謹言垂下眸, “可你不是…….”

    “這件事挺玄乎的, 不過我肯定是人。”看見顧謹言困惑的眼神,楚湛道:“這個世界上許多事情都無法用科學解釋,別想太多了,我現(xiàn)在好好的在你跟前就行。”

    顧謹言點點頭。

    搞完這一切,現(xiàn)在接近凌晨。楚湛是真餓得不行了, 幸好他們小區(qū)不遠的地方有夜排擋, 但顧謹言還想打電話讓人安排夜宵, 楚湛擺了擺手, 都這個時間點也懶得挑挑揀揀了,隨便找個地方對付一餐就行。

    也許是今天進入到不同的催眠里消耗了他的精神,又或者剛才情緒波動過大,他只想填飽肚子回去好好睡一覺。

    凌晨的燒烤攤熱火朝天, 楚湛問了顧謹言得知現(xiàn)在是十月份, 顧謹言催眠世界里的時間比其他人要久,先前進去的幾次除了楚湛自己咬舌結(jié)束外,若是順其自然不干預, 往往一兩個月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這次他也做好了持久戰(zhàn)斗的準備,同時他也想知道找不到門的催眠世界會在什么時候什么情形下結(jié)束。

    顧謹言點了燒烤, 味道不錯。楚湛吃了不少,而顧謹言今天也是前所未有的高興,只不過吃的心不在焉,眼睛一有空就粘在楚湛的臉上。

    “快吃,別東張西望的。”

    “嗯!”

    解開纏繞了十多年的心結(jié)后,顧謹言又乖巧了。仿佛回到了當年那個總是仰望楚湛,聽話的小男孩。

    兩個人吃了半小時,顧謹言安靜地坐在對面看著楚湛將最后一根簽子放在桌上。

    “吃飽了?”

    “嗯,吃飽了。”

    “行,我去結(jié)賬。”作為社會化的成年男人楚湛平時和劉詢以及同事們聚餐,通常搶先買單。

    于是他站起身下意識去摸自己的褲兜,可手插到一半倏然想起自己在催眠里的處境。

    他有點兒尷尬,尤其顧謹言還乖乖坐在凳子上望著自己。

    說白了,在這個世界的顧謹言終究還是個大男孩,他小時候又依賴楚湛,所以現(xiàn)在認哥后瞬間秒變聽話弟弟。

    楚湛說什么就是什么,哥哥說買單,他就等著。

    “那什么。”楚湛窘迫地摸了下鼻子,問顧謹言:“你身上帶錢了嗎?”

    顧謹言呆愣點了點頭,“我?guī)Я恕!?br />
    “那你去付錢吧。”楚湛說得又輕又快。

    和不同的顧謹言相處,體驗完全不同。若換作其他幾個顧謹言的人格,楚湛壓根就不會有窘迫的感受,不過另外幾個也沒有機會和他吃路邊攤。

    他之所以感到難為情,完全因為面前的顧謹言有個楚湛參與過的童年,所以他始終在對方身上看到那個小顧謹言的影子,從而下意識把他當成小輩。

    在小輩面前自然是得呵護照顧多一些。

    “好!”顧謹言卻是很開心,楚湛一聲吩咐下來,他立即去找老板付錢了。

    楚湛佯裝隨意離開座位,讓一個穿著校服的高中生付錢,多少拉不下臉。

    這邊離小區(qū)不遠,倆人便打算邊走邊消食,在路過那家小賣部時,楚湛忽然想到什么。

    雖說催眠世界是虛構(gòu)的,但也是有花錢的地方。

    如果這次待的時間久,那他還得找份工作。按他的性格做不到問顧謹言要錢,但暫時也只能問他過渡一下。

    “我跟你商量個事。”

    顧謹言停下腳步。

    “你也知道我剛復活就去找你了,所以身上沒帶錢,可能得先問你借點錢了。”

    顧謹言認真道:“哥,別說這種話,我的就是你的。”

    “好,不過不用太多,這幾天我找份工作看看。”

    顧謹言正要從錢包里取錢,聞言頓了下,他抬起眸問:“你要工作?”

    “不然呢?”

    “我可以給你錢!你不需要工作。”顧謹言急道。

    “說什么胡話。”楚湛哭笑不得,“你要上學,我不工作那多無聊,你也不用給我太多錢,一兩千就行,等我找到工作,下個月就能發(fā)工資了。”

    顧謹言磨磨蹭蹭在錢包里翻來覆去了半天,最后不情不愿地摸出一張遞到楚湛面前。

    楚湛看著這張十塊錢紙幣,有些無語。

    “………太少了吧?”

    “是這樣的,哥。”顧謹言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我不是還沒成年嗎?所以都是每個月從家族信托基金領(lǐng)零花錢的。”

    楚湛抽了抽嘴角:“也不至于十塊錢吧……”

    “這個月學校里交了各種費用!我身上就只有一百塊錢了,剩下的還得省著……”大概是連他自己都編不下去了,聲音越說越小,“哥,我下個月再給你吧好嗎?”

    “……….”一個豪門貴公子,扯這些也是挺離譜的。

    算了,既然他不肯給,楚湛也不能從他錢包里搶錢。

    “行吧。”

    顧謹言松了口氣,不過他是真不想給錢,他心里始終不安,總擔心楚湛會再次消失。

    如果他身上沒有錢的話,應該就寸步難行了吧。

    楚湛讓顧謹言在小區(qū)門口等著,自己則拿著錢奔向小賣部,沒一會兒,他手里拿著兩支冰激凌回來了。

    顧謹言怔怔地盯著冰激凌,直到楚湛遞到他跟前促他:“拿著。”

    “怎么突然給我買冰激凌?”

    “欠你的。”楚湛說:“以前答應給你買冰激凌,后面出了車禍。而且你買的冰激凌我也沒吃到,今天補上。”

    顧謹言盯著楚湛帶著笑意的眼睛,慢慢低頭咬了一口雪白的冰激凌,明明是冰冷的刺激,但隨著甜絲絲的味道融化進心里卻是如此溫暖。

    回到出租屋,楚湛便去洗澡,顧謹言趕緊拿了自己的T恤交給他。

    聽著里邊浴室響起的水聲,顧謹言坐在沙發(fā)上,這一刻他仍有些恍惚,覺得不可思議。

    楚湛是真的回來了,就在這個屋子里。

    等浴室里的人帶著一身水汽出來時,他還在神游。

    楚湛瞥了一眼:“快去洗澡,明天是不是還要上學?”

    “好!”

    顧謹言去洗澡了,楚湛頭發(fā)沒干,就一邊擦著毛巾一邊朝臥室走去。

    臥室的床還是當年那張窄小的木板床,小時候他們兩個夠睡,現(xiàn)在都是一米八幾的身板,實在難以承受了。

    客廳的沙發(fā)也短得可憐,躺上去估計兩條腿都伸不直。

    楚湛擦干頭發(fā)將毛巾放一邊,接著走到衣柜前,他準備暫時打地鋪。

    他打開衣柜,看看里頭還有沒有多余的被褥,剛從顧謹言口中了解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月份的天氣了,直接躺在地磚上真有些吃不消。

    結(jié)果瞥見疊著被褥的角落時,楚湛的目光再也移不開了。

    這是一件舊衣服,兒童的,是他八九歲時穿過的。

    楚湛這輩子所有的情緒波動仿佛都來源于顧謹言,不管是激烈的還是柔軟的,他的情感太濃重,總是能從各個縫隙間滲入進去瓦解楚湛的淡漠。

    聽見隔壁浴室的門打開,楚湛扭過頭恰好對上正要進臥室的人。

    顧謹言一只手擦著濕發(fā),當看見站在衣柜前的楚湛時,像是被發(fā)現(xiàn)秘密般,表情有點兒尷尬又有點兒緊張。

    “哥,那個……”

    “過來。”楚湛喊他。

    顧謹言乖順地走進房,楚湛從他手里拿過毛巾,按著他的肩讓他坐在床上,接著幫他擦頭發(fā)。

    就仿佛回到了十幾年前,小小的顧謹言一邊被楚湛扣著腦袋擦頭發(fā),口中還嘰里呱啦說著話。

    只是如今長大了,話少了,頭也大了。

    “跟我說說那天之后的事情。”

    從楚湛的角度能看清顧謹言漆黑纖長的睫毛微微顫了顫,他沉默了一會兒。

    “那天我回家發(fā)現(xiàn)你不在,我就下樓在附近找了你好久,可是我找不到,我就準備回家等你,結(jié)果把鑰匙丟了。

    后來,我爺爺就把我?guī)Щ厝チ耍仪笏堰@個房子留著。再后來我爺爺去世了,到我上初中,我就回到這里住了。”

    顧謹言輕描淡寫地說著,卻絕口不提他這十幾年來的孤單與思念。

    然而楚湛心里忍不住泛起酸意,一時之間倆人都沒說話了。

    直到擦完頭發(fā),楚湛說打地鋪,顧謹言看了眼床又看了眼地面。

    “我們擠擠能睡的。”

    楚湛瞟了一眼他這發(fā)育得非常好的身體,雖說這里的顧謹言在他眼里總有幼年的影子。

    但這健碩的體格又不得不讓他記得之前在催眠里的事情。

    “……”怎么說他看起來也像個成年男人了,再一起肢體接觸總歸是有點兒奇怪。

    于是楚湛還是翻箱倒柜找被子,然而顧謹言來一句:“我這兒沒多余的被子了。”

    “怎么可能?明明我剛還看見衣柜里有多的。”楚湛不死心,可是翻了半天真就連影子也沒。

    突然他停手不動了,轉(zhuǎn)過頭盯著一臉無辜的顧謹言。

    行,他懂了。

    這扯淡的催眠又發(fā)作了,看來今晚不一起睡是不行了。

    楚湛放棄打地鋪,脫了鞋上床躺下。

    顧謹言見狀立即跟著上床關(guān)燈,一氣呵成。

    不過畢竟是長大了,沒法像小時候那樣肆無忌憚地抱著楚湛睡。

    他只能緊挨著人,但即便如此他也相當滿足。

    楚湛見顧謹言規(guī)規(guī)矩矩,默默在心里給他比了個大拇指。

    果然是這個世界的顧謹言聽話,假如一直這么懂事安分,現(xiàn)實里作為獨生子女的他一定給顧謹言樹立起哥哥的好榜樣。

    “哥。”

    “嗯?”

    “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

    顧謹言問:“你那一天……沒了后,今天出現(xiàn),中間的十幾年你是沒有意識還是在另一個空間生活?”

    這小子,還挺細膩。

    楚湛認真地想了想,覺得還是沒必要跟他坦白自己其實在另一個世界是他的心理醫(yī)生。

    他不敢保證這個顧謹言會不會跟先前的二號那樣自己吃自己的醋。

    萬一真吃醋了,楚湛真哄不住。

    “沒意識。”楚湛果斷回答。

    “那你…….還會突然消失嗎?”顧謹言小聲問,語氣泄露一絲不安惶恐。

    楚湛忽然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肯定會消失,他本來就只是為了幫助現(xiàn)實的顧謹言醒來才進入到這邊。

    可他…….不忍心說出口。

    隨著楚湛的沉默時間越來越久,顧謹言連呼吸都微微顫栗著。

    楚湛睜著眼睛望著黑暗的房間,一次又一次的催眠,他發(fā)覺自己的情感也在逐漸變化。

    從醫(yī)生到楚湛,從楚湛再到如今顧謹言的信賴的哥哥,隨著身份的不停變化,自己仿佛被困住,徹底脫不了身。

    不是任何人困住他,是他自己困住了自己。

    “如果……”楚湛說:“沒有生病沒有意外,我應該不會消失。”

    他只能說到這里了,其實他明白,這句話只是他為逃避而變相的委婉的安撫。

    他害怕某天消失又一次傷害到顧謹言,盡管這個世界只是虛構(gòu)。

    但他已經(jīng)不是一個合格的心理醫(yī)生了,他的精神早就在催眠里失去了自我。

    顧謹言在被窩里握住他的手,堅定承諾道:“我們現(xiàn)在有錢,我不會讓你再生病,也不會讓你再出意外!”

    “好。”楚湛緊緊回握他的手。

    第88章 第 88 章

    一覺醒來, 楚湛都渾身酸痛,主要床太擠,兩個身高一米八幾的人連翻個身都困難。

    看來得讓顧謹言再去買一張床了, 臥室的這個面積再擺一張床問題不大。

    顧謹言買了早飯, 今天不是周末,所以吃完后得去學校。

    可是等到吃完早飯他都沒有要去上學的意思, 這讓楚湛不禁疑惑。

    “你今天不上課?”

    “上。”顧謹言如實回答。

    “都快八點了, 你還不去?”

    顧謹言看著楚湛遲疑地說道:“想請假。”

    楚湛下意識以為是昨天兩個人蓋一床被子他著涼了, 于是伸出手探了把他的額頭。

    “我沒生病。”顧謹言說。

    “沒生病干嘛不去學校?”

    顧謹言抿著唇不說話, 片刻后在楚湛探究的眼神中他才開口:“哥,要不你跟我一起上學去吧?”

    楚湛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著,“你在開什么玩笑?我都多大年紀了還去上高中?”

    顧謹言的表情一點也不像開玩笑,他滿臉認真問:“哥你上過學了嗎?你之前沒的時候應該才八九歲吧?”

    “……”楚湛一想到枯燥的學生時期就頭疼,他想都沒想立馬拒絕, “上過了。”

    “哪兒上的?”

    顧謹言不依不饒, “你不是跟我說你死亡的這十幾年來沒有意識嗎?”

    “………反正就是上過了, 我有文化。”楚湛趕緊稀里糊涂搪塞過去, “我一時半會沒法跟你解釋,總而言之,絕對不去上學。”

    楚湛態(tài)度這么明顯,顧謹言沒法強求, 只是垮著一張漂亮的臉, 神色糾結(jié)。

    結(jié)合自己多年消失又驟然回歸,楚湛分析顧謹言應該是有點兒分離焦慮癥,于是他放緩聲音詢問道:“你是不是害怕我突然又不見了?”

    顧謹言被看穿心思, 表情不自然了下,不過還是實誠地點了點頭。

    “我說過, 除非意外或者生病,不然我不會再發(fā)生那樣的事了。更何況我們還要繼續(xù)往下生活,你總不能每天守著我什么也不做吧?”

    “也不是不能。”顧謹言說,“我可以不去上學,以后也可以不用工作……”

    “停停停!”楚湛打斷他的話,雖說這只是個催眠世界,顧謹言也有花不完的錢,也許學業(yè)對于他來說只是人生的一種選項。

    但楚湛覺得即便在催眠世界里也得糾正他的人生觀,這種風氣絕對不可行。

    于是他拉著顧謹言講了半個鐘頭讀書這個話題,從不讀書沒文化走上犯罪道路到你家萬一破產(chǎn)了,連洗碗都沒人要。

    以及讀書會讓你認識到自己的盲區(qū)與不足,讓你擁有更好更充實的精神。

    顧謹言被一番教育后,終于放棄了拽著楚湛去上學的想法,他只能掏出手機說是幫楚湛介紹工作。

    反正在這個世界生活一天終究要找工作,楚湛也隨他去了。

    按楚湛的想法,顧謹言聯(lián)系了一家心理醫(yī)院,隨時可以過去上班。

    楚湛想那就明天再過去好了,今天他還是得稍作調(diào)息。

    而顧謹言一聽,又想曠課一天,卻被楚湛嚴詞反對。

    顧謹言不想惹他不快,只能不情不愿同意,但在出門前他讓人買了只手機送過來。

    在手機上添加了自己的聯(lián)系方式交給楚湛后,又拖拖拉拉磨到快中午才背著包出門去了學校。

    顧謹言這些年獨自住在這邊,但每天會有司機接送上下學,傭人打掃衛(wèi)生外,還有顧家那邊的廚師買來新鮮食材做飯。

    除了周末放假,平時一天做一頓晚飯。但現(xiàn)在多了個楚湛,大概是顧謹言交代了,所以中午的時候廚師便上門做了一頓精致菜肴。

    廚師做完飯后同楚湛說,待會兒還有傭人過來,讓他吃完不用收拾。

    楚湛不習慣屋子里人來人往,他這段時間記掛著現(xiàn)實顧謹言的狀況,又頻繁進入不同催眠里,加上昨天床太擠也沒休息好。

    他打算待會兒接著休息,所以便跟顧家廚師說不用讓人再過來了。

    楚湛吃過午飯收拾了餐桌,就進臥室休息。然而剛躺上床,手機響了。

    是聊天軟件里彈過來的視頻,接通后屏幕中出現(xiàn)顧謹言那張漂亮又充滿年輕氣息的臉。

    楚湛看了眼時間,下午13:30,視頻那頭安靜中偶爾能聽見老師的講課聲,正是上課時間。

    對于這種摸魚行為,楚湛微蹙起眉道:“不好好聽課,搞什么呢?”

    顧謹言那頭頓了下,接著他低下頭,沒兩秒又抬起頭,楚湛看到他給自己的耳朵里塞了一只耳機。

    “……….”

    顧謹言也不僅僅是害怕楚湛消失,他就是想看見楚湛,于是在下午第一節(jié)課時還是忍不住發(fā)過去視頻,他就想知道這個點楚湛在家里做什么?

    老師在講臺上自然看得到下邊顧謹言的小動作,只是他沒法管,首先學校都是顧家投資創(chuàng)立的,其次這位小少爺平時雖矜傲但還算禮貌,既然沒打擾到其他人的學習,他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顧謹言沒法講話,只能打字。

    楚湛看著他垂下了根疏分明的睫毛,眼眸內(nèi)閃爍著手機的亮光,嘴角噙的一絲笑意代表他此時此刻的心情。

    手機里發(fā)過一條信息。

    顧:你說什么了?我在上課,剛才沒戴耳機。

    楚湛有些無語,他只能重復一遍:“我說,讓你認真聽課,視頻關(guān)掉。”

    顧:我聽著呢,你別掛!

    楚湛閉上眼揉了揉眉心。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顧:你累了?

    楚湛疲憊得不行,“嗯,我準備睡午覺。”

    顧:好!你睡,別掛!我不打擾你。

    楚湛隨他去了,便把手機扔在一邊,結(jié)果剛要蓋上被子,信息又過來了。

    顧:我想看著你睡。

    楚湛雖對他的行為感到郁悶幼稚,但在這個世界他確實想包容他的任性,不僅僅只是治療,也許是下意識。

    于是他說:“我睡覺怎么拿手機?”

    顧謹言動了動眼珠,手指噼里啪啦打字。

    顧:書桌上有手機支架,你拿過來放在床上。

    楚湛嘆氣,只能無奈起床去取了支架,然后放在枕頭邊將手機裝上去,這一切都完成后,顧謹言才消停。

    臺上老師在講什么,顧謹言一句也沒聽進去,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視屏幕里的臉,近乎貪婪地從對方緊貼著的柔順睫毛到高挺的鼻梁,再到淡色的薄唇上一遍又一遍逡巡。

    他絲毫不覺自己的行為有多怪異,他只是想把這個十多年沒見的男人深深地印在眼睛里。

    連下課鈴聲響起也全然不知,直到同桌的蘇哲翹過腦袋。

    “你干嘛呢?看小黃片呢?”

    顧謹言沉浸在楚湛的睡顏中,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一跳,他的手機放在桌洞內(nèi),馬上翻了個面。

    他斜了眼這個從小玩到大的朋友,“你才看小黃片。”

    不過他說這話的時候,嘴角忍不住上揚。

    蘇哲立即古怪地盯著他,他了解顧謹言,這人長這么大都是一張臭臉,今天這狀態(tài)實在有些詭異。

    “你不會談戀愛了吧?”

    顧謹言莫名想到楚湛,但又感到有些好笑,“沒有。”

    教室里有學生抱怨了起來,原來剛才老師通知下周開家長會。

    從前顧謹言對這些事情根本不理睬,現(xiàn)在卻突然問蘇哲:“下周幾?”

    蘇哲一愣,“下周什么?”

    “家長會。”

    蘇哲這下是真覺得他不對勁了,他跟顧謹言從小學到高中都在一塊兒,顧謹言家什么情況他能不知道嗎?

    家長會這種事情,顧謹言是從來不參與的。

    他訥訥道:“周五吧………你,你家…….”

    他想說你家誰來?

    但及時閉嘴了,顧謹言家哪還有什么人,總不能是老管家過來吧。

    從前一到家長會,顧謹言的臉色便難看到極點,今天他破天荒地沉吟了瞬后,接著連目光都柔和起來。

    “我哥來。”

    “哈?”蘇哲驚訝,“你哥?你什么時候多了個哥了?”

    “我只記得你有個弟……”

    蘇哲脫口而出,然而話音剛落,頓時臉色大變。果然顧謹言冷冽的眼神已經(jīng)投過來了。

    他趕緊悻悻改口:“不是,你哪兒冒出來的哥啊?我怎么不知道?”

    “以后你就知道了。”

    下一節(jié)課考試,顧謹言沒法繼續(xù)盯著手機看,只是發(fā)試卷時,他低頭瞅了一眼,看見楚湛還在睡覺,就放下心做試卷。

    等到做完題,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半小時,他抽空低下頭拿出手機。

    結(jié)果這一眼,他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沒有意想中楚湛的臉,視頻里只剩下枕頭和揭開一半的被子。

    顧謹言連呼吸都窒了窒,他顫著手發(fā)過去一條信息。

    可是兩分鐘過去了,視頻里仍舊沒有出現(xiàn)楚湛的身影。

    他只能先掛掉視頻,接著撥了電話過去,一片忙音足足幾十秒無人應答。

    那一年的心情倏然重演。

    他一秒都沒法等待。

    只有紙筆動靜的教室內(nèi)突兀地響起椅子拉開的刺耳聲音,全班同學都扭過頭驚愕地看著顧謹言慌亂起身沖出教室。

    顧謹言沒時間讓司機過來,他疾步飛奔在走廊上,心跳得難以喘息。

    到了校門口他直接攔了一輛出租車。

    在回家的路上,他陷入了極度的焦躁中,在楚湛再一次消失和只是他想多了之間掙扎,司機頻繁從后視鏡偷瞄這個臉色慘白的少年,并且善意提醒要不要拐道去醫(yī)院時。

    顧謹言卻已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只忍受著一陣陣的冷意侵襲。

    到了小區(qū),他甚至都沒有勇氣開那扇門。

    可他不得不面對十多年前同樣的處境。

    他打開了門,楚湛正從露臺走進客廳,這一剎那,顧謹言被胸腔內(nèi)的情緒翻涌得不知所措。

    第89章 第 89 章

    楚湛看著失魂落魄的顧謹言也怔住了, 尤其見到對方那毫無血色的臉以及被情緒左右而復雜的眼神。

    “你怎么了?”楚湛走上前。

    楚湛在家,楚湛沒走。

    顧謹言努力收拾自己的心情,使自己看起來自然, 只是關(guān)門的手指仍舊在不住地顫抖。

    “沒事。”他問:“你剛?cè)ツ膬毫耍俊?br />
    “在露臺洗衣服。”

    顧謹言瞟了眼外面露臺, 果然晾著衣服,有楚湛昨天換下來的, 還有他自己的。

    “你電話怎么不接?”

    “丟臥室了。”

    “不是有傭人會來收拾屋子的嗎?”

    “我下午在休息, 不喜歡有人打擾。”楚湛說著, 又狐疑地盯著顧謹言好一會兒, 問:“你怎么回來了?”

    顧謹言眼神閃爍了下,底氣不足道:“放學了。”

    “才三點多鐘就放學了?”

    “今天下午是考試,考完就放學了……….”

    楚湛是不相信,但都這個點了,再讓顧謹言回學校也折騰, 便不再追問了。

    顧謹言像是翹課的孩子被長輩抓包似的窘迫, 他看著楚湛略帶無奈地搖頭走進臥室正要拿起丟在床上的手機時, 忽然想起什么, 猛地一個跨步追了上去。

    “哥!”

    然而晚了,楚湛已經(jīng)抓起手機。

    顧謹言當場血涌上臉頰。

    楚湛不解地瞥了一眼一驚一乍的顧謹言,接著垂眸看手機,結(jié)果剛劃開屏幕, 鋪天蓋地的未接來電以及未讀信息, 好一會兒都沒能讓手機平靜下來。

    楚湛吃驚地看著這幾十條的未接來電。

    顧謹言在旁邊小聲解釋:“你剛沒接電話,我………我以為你發(fā)生什么事了……”

    “我在家還能發(fā)生什么事?”楚湛哭笑不得,“更何況我身上也沒錢。”

    他說著又要打開信息, 顧謹言急忙一只手掌遮過,他神色尷尬央求道:“哥, 別看了…….”

    楚湛挑了挑眉,顧謹言越這樣,他越好奇,“手拿開。”

    這個世界里的顧謹言聽話順從,他只能訕訕地收回了手,然而眼神卻躲躲閃閃。

    他現(xiàn)在后悔得要死,覺得自己太沖動,一門心思往壞處想,以至于剛在出租車上連自己都忘記發(fā)了什么內(nèi)容,他唯一有印象的是,他好像發(fā)了很多條,確切來說,是幾秒一條………

    前幾條還算正常,大都是“哥,你去哪兒了?”

    “你為什么不接電話?”

    “你人呢?回我信息!”

    后面逐漸離譜。

    “楚湛!你不許消失!”好家伙,連哥都不喊了。

    “楚湛!你敢消失試試!你最好別讓我找到你!”

    “我發(fā)誓,如果讓我找到你,我一定會把你綁起來!”

    “我會綁你一輩子!”

    楚湛看著這些極端又夾帶威脅的內(nèi)容忍不住臉色一陣扭曲,他轉(zhuǎn)過臉,睨了眼腦袋越垂越低的高中生。

    他覺得顧謹言的強制情節(jié)是基因里帶的,哪怕現(xiàn)在變成了純情男高也一樣。

    “我……….”顧謹言不知道說什么了,兩片耳朵愈發(fā)血紅。

    楚湛嘆了聲氣,拍了拍床鋪,喊他坐下,接著語重心長開導這個敏感的少年。

    “你是不是擔心我離開你所以沒有安全感?”

    顧謹言抿著唇,長長的睫毛顫了顫不置可否。

    “可你不能總這樣患得患失,你看你發(fā)的這些都說的什么?綁起來?我理解你緊張,但這是犯罪,你現(xiàn)在也不小了,做事不能沖動極端。”

    顧謹言咬了下嘴唇低聲說:“我沒那個意思,我就是………放狠話嚇唬你…….”

    “放狠話也不行。”

    “我知道了。”

    楚湛緩了緩聲:“好了,我保證,以后不管發(fā)什么,我絕對不會再突然消失。”

    顧謹言點點頭。

    明天楚湛就要去顧謹言介紹的心理醫(yī)院上班,倆人在家里吃了一頓簡單的晚飯后,楚湛便讓顧謹言給自己買幾身衣服過來。

    要不然穿他那些運動款的衣服,楚湛也覺得別扭。

    在顧謹言打電話讓人送衣服的時候,楚湛又拍了下他的肩提醒道:“再送張床過來,不用太大,一米五寬的就行。”

    顧謹言聞言皺起了眉,他掛斷電話,不滿問:“為什么還要再買張床?”

    “太擠了,昨晚睡覺都翻不開身。”

    聽到楚湛這么說,顧謹言的心情稍微舒服一點。

    “那我讓人送張大的床過來。”

    “就讓你送張小的,臥室里能擺下兩張床。”

    顧謹言坐在沙發(fā)上不動了。

    楚湛催他:“怎么了?打電話啊。”

    顧謹言表情不悅地將臉撇到一邊,好一會兒他才悶悶不樂開口:“你現(xiàn)在為什么不愿意讓我跟你睡一起了?”

    楚湛是認為現(xiàn)在的顧謹言年紀還小,某些畸形的觀念沒形成,說不定還能在催眠世界里將他喜歡男人這件事給糾正過來。

    因為通過他回來的這兩天內(nèi)觀察,顧謹言對他的情感還停留在弟弟依賴哥哥那樣,并沒有其他的雜念。

    但一張床上睡久了,加上之前和顧謹言的糾纏,他不敢保證。

    于是他同顧謹言耐心說:“你現(xiàn)在又不是小孩子了,總不能以后都跟我睡一張床上吧?你總要長大的,還要上大學……….”

    楚湛頓了頓,表情不自然道:“總要談女朋友吧?難不成還跟我睡一起?”

    “女朋友?”顧謹言聽著這三個字,臉色驀地難看了起來,他盯著楚湛的臉,語氣不爽問:“哥,是你自己想談女朋友了吧?”

    “………我沒說。”

    顧謹言嘴角噙著一抹譏諷的冷笑:“分明你想談女朋友,所以嫌我礙事是嗎?呵,不想跟我一起睡,想跟你女朋友一起睡是嗎?”

    楚湛無語了,他不過在將顧謹言往正確的路上引導,這人怎么能胡思亂想這么多。

    “顧謹言,你太敏感了,我沒這個意思。”

    “還是說我們已經(jīng)回不到小時候那樣親密了?”顧謹言垂下眼睫,語氣里透著濃濃的委屈。

    這讓楚湛心里又是一陣內(nèi)疚,唉,如果不是十幾年前自己突然消失,顧謹言興許心理還健康一點,不至于有這么多負面情緒,事情總往壞處想。

    “我什么意思都沒有,我就是覺得擠了點。”楚湛受不了顧謹言可憐的眼神,只得抓了抓頭發(fā)無奈說:“那你就讓人送張大床過來吧。”

    如楚湛所愿,顧謹言很快就讓人送過來一張舒服的大床,而臥室里原先的小床給挪到外邊露臺去了。

    楚湛洗完澡,顧謹言已經(jīng)占了一邊的床鋪了。

    等他脫了鞋上床后,旁邊人粘了過來湊到他身邊獻寶似的問:“哥,這床舒服嗎?”

    楚湛瞧他這樣,感到有些好笑,“舒服,快睡吧,你明天還要上課。以后可不能像今天這樣逃課了,你現(xiàn)在都高三了,得抓緊學習。”

    “我知道了。”顧謹言又黏糊糊地往他的身邊湊近了些,語氣無比愜意滿足。

    楚湛在催眠世界里工作,不過就是找點事做以至于沒那么無聊,然而他沒想到的是即便在催眠里,工作量都快趕上在現(xiàn)實里了。

    他上了一周的班忙得暈頭轉(zhuǎn)向,本來想多點時間陪伴顧謹言,結(jié)果一回到家他就想躺床休息。

    終于到了周五,接下來他可以放松兩天。可上頭的領(lǐng)導非說要給他辦個歡迎聚餐,楚湛推辭不了只能答應。

    他吃過午飯后便給顧謹言打了一通電話,讓他今天晚餐自己先解決。

    “哦。”顧謹言不太高興,但有了楚湛不會突然消失的保證后,相對好說話許多。

    楚湛正要掛電話,顧謹言那頭欲言又止。

    “怎么了?”

    顧謹言沉吟兩秒道:“班主任說今天下午開家長會。”

    楚湛沒明白,怔了怔。

    “已經(jīng)十多年沒人給我開過家長會了。”顧謹言說。

    楚湛是知道顧謹言家里除了一個楊管家沒其他人了,家長會這件事無疑又觸動了這個高中生的敏感神經(jīng)。

    其他的學生年年都有家長,唯獨這個表面看似風光的財閥少爺形單影只。

    楚湛緘默了一會兒后,試探問道:“要不,我去給你開家長會?就是不知道合不合適。”

    電話那頭立即回:“合適的!”

    “好吧。”楚湛問了具體時間,得知在下午一點半,他馬上同顧謹言說了句半小時后到,便掛了電話去跟領(lǐng)導請假了。

    走廊上蘇哲頭都要大了,不停同顧謹言抱怨著:“今天是我媽來開家長會,她那張嘴肯定得嘮叨死我。”

    扭過頭發(fā)現(xiàn)顧謹言放下手機,眼底帶著笑意望著樓下前來參加家長會的家長們。

    蘇哲問:“你上回說你哥來,你哥呢?”

    “馬上到了。”

    蘇哲脖子都要伸僵硬了,終于等到了傳說中顧謹言那個神秘的哥。

    楚湛匆忙趕過來,身上穿著簡單的黑色外套,清冷的眉眼中帶著卓然的氣質(zhì),優(yōu)越的身形站在一眾家長里頭極為顯眼。

    顧謹言看見楚湛的出現(xiàn),眼睛霎時一亮,手機響起,里頭傳來楚湛的聲音。

    “你在哪呢?”

    顧謹言接著電話,朝樓下?lián)]了揮手:“樓上。”

    楚湛抬起頭,剛要笑著打招呼,可看清顧謹言身邊的男生后,嘴角微微抽搐了瞬。

    很顯然,他認出了站在顧謹言旁邊的那個是在第一個催眠中幫自己治肛裂的醫(yī)生。

    “家長會在會議室開。”

    “行。”楚湛道:“那你好好上課,我去會議室了。”

    楚湛掛掉電話,迎面來了位女老師,倆人交談了一會兒后,便去了會議室。

    上課鈴聲還沒響,蘇哲看著那個俊逸的男人越走越遠,他大驚小怪地胳膊肘撞了撞顧謹言:“那是你哥?我去,長這么帥!”

    顧謹言忍不住翹起嘴角,瞥了蘇哲一眼,說:“那是我哥。”

    語氣里滿是止不住的驕傲。

    楚湛平生頭一回給人開家長會,還真有點兒緊張,不過內(nèi)容圍繞著高三年級,兩個小時的家長會開完,他也昏昏欲睡了。

    他給顧謹言發(fā)了條信息。

    剛要走出會議室,顧謹言的班主任,一位漂亮的女老師溫聲叫住他。

    大概是稀奇顧謹言今天家長會有人到來,也可能是因為顧謹言的背景,女班主任在楚湛面前將顧謹言一通好夸。

    又問楚湛要了聯(lián)系方式,說是日后方便交流顧謹言的學習狀況。

    “哎行。”楚湛拿出手機,加了對方的聯(lián)系方式。

    顧謹言收到楚湛的信息就下了樓,他遠遠地看見楚湛同班主任交談,尤其那位女班主任更是笑靨如花。

    不知怎么的,他莫名覺得有些扎眼。

    蘇哲在旁冒出個頭:“老班不是看上你哥了吧?嘖!你哥真有魅力,老班平時兇得要死,我還是頭一次見她對個男人笑成這樣。”

    顧謹言一聽,心里更加不舒服。可他說不上來這種感覺,就是察覺有一簇簇的火氣往上竄。

    他冷冷地剜了眼蘇哲:“別瞎說!”

    下午還有一節(jié)課,他本想高興去找楚湛說兩句后再回去上課,可現(xiàn)在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尤其看見楚湛低下頭拿著手機,而班主任嬌羞地靠近掃好友添加時。

    他更是忍不住冷著臉邁開步伐快步上前,接著一把奪過楚湛的手機。

    “下課了?”楚湛問他。

    顧謹言“嗯”了一聲,眼睛卻不友好地盯著班主任。

    女班主任被盯得一頭霧水,但她察覺到氣氛不對勁,便同楚湛禮貌客套了幾句后離開了。

    女班主任走后,楚湛不悅道:“你平時就是這么對老師的?”

    “沒有。”顧謹言撇了撇嘴。

    像顧謹言這樣的家庭背景,在學校里自然也是沒人敢惹,楚湛只能道:“以后對老師還是得恭敬點,畢竟你是個學生。”

    “知道了。”

    楚湛晚上還要跟心理醫(yī)院的同事們聚餐,交代了顧謹言幾句,就回了醫(yī)院。

    今天是周五,明后天放假。

    自從楚湛回來后,顧謹言就沒法適應一個人在家里,既然今天楚湛和同事們聚餐,他索性跟蘇哲兩個在外面吃飯了。

    吃完飯后他給楚湛打了電話,電話那頭鬧哄哄的,連楚湛的聲音都聽不清。

    “在哪?”顧謹言問。

    楚湛給他說了地方,“你吃過晚飯沒有?”

    顧謹言:“吃了。”

    楚湛頭疼地看著桌上這幫海量的醫(yī)生們,他作為關(guān)系戶塞進醫(yī)院的主角,這時候被拉拽著想走都走不了。

    “我們還在吃飯,可能要晚點回去了。”

    顧謹言聽他的聲音有點飄,皺眉問道:“你喝酒了嗎?”

    “喝了一點。”實際上楚湛已經(jīng)被灌了不少了,眼看同事又端著酒杯朝他走來,他只能先掛掉電話。

    “我先不跟你說了,待會兒我打車回去。”

    顧謹言道:“等你好了,我去接你吧。”

    楚湛想了想,“也行,那等我完事給你打電話。”

    顧謹言掛了電話,瞥見蘇哲在一旁瞇著眼打量。

    “嘖!我怎么覺得你這么粘人呢?”

    “?”

    “如果不是知道你給你哥打電話,我都差點以為你跟女朋友聊天呢。瞧你那關(guān)懷備至的樣,恨不得飛到人跟前去。”

    “別亂扯,他是我哥。”顧謹言想到楚湛,眼神便下意識地柔和,“比親哥還親。”

    “那你就是有戀哥癖!”蘇哲精準分析。

    這個點回家還早,走出飯店后,蘇哲提議去酒吧玩。

    顧謹言想了下,便找了家距離楚湛聚餐地點近的。

    這兩個男高中生,一個是家里父母管得嚴,一個是本身對這些場所沒興趣,所以酒吧頭一回去。

    蘇哲興奮得不行,結(jié)果倆人剛到門口就被攔住了,因為未成年。

    但這些公子哥兒只有想與不想,顧謹言便打了一通電話,沒過一會兒這家市里最大的酒吧經(jīng)理就出來拍著馬屁將兩個少爺給迎了進去。

    蘇哲瀟灑地靠在沙發(fā)上提前享受著人生的紙醉金迷,這情形要是被他爸知道了估計得打斷一條腿。

    既然進了酒吧,哪怕倆人不擅長喝酒,可也給足面兒點了不少價格昂貴的。

    經(jīng)理屁顛湊上前詢問要不要叫幾個漂亮的女孩子,蘇哲眼珠子溜溜轉(zhuǎn)了轉(zhuǎn),有點向往。

    顧謹言白了他一眼,“怎么?你該不會真想叫?”

    蘇哲抓了抓耳朵,“也快滿十八了,也沒什么吧?”

    當然他一個人肯定是不好意思的,但若是顧謹言愿意同他一起狼狽為奸,那他絕對二話不說。

    顧謹言搖了搖頭站起身,“要叫你叫,我不感興趣。”

    “哎,你干嘛去?”

    “上廁所。”

    嘈雜的音樂聲吵得他腦仁疼,他穿過舞動的人群去了洗手間,順便給楚湛再打一通電話,問問他那邊結(jié)束了沒有。

    然而他剛推開洗手間沉重的門,入耳便是一陣急促的喘息聲。

    他一愣。

    里邊的兩個人也是一愣。

    眼前的這個場景對于未成年的顧謹言來說,絕對是沖擊性的,他十八年的人生觀在這一刻發(fā)生了激烈的變化。

    洗手間里剛抱著瘋狂接吻的毫無疑問是兩個男人,其中一個男人衣衫不整,而另一個男人的手正摸在對方的窄腰上。

    顧謹言知道同性戀,但聽說和親眼目睹完全不是一回事兒。

    他僵在原地,連他自己都沒發(fā)覺他的眼神已從驚愕轉(zhuǎn)變?yōu)樘骄俊?br />
    他非常好奇地探究著這兩個男人的行為。

    酒吧里的人喝多了,酒精上頭。里邊兩個男人毫無羞恥心,反而更加被闖入的這個人高腿長,外表漂亮又略帶青澀的男高中生給刺激到了。

    倆人變本加厲糾纏在一起熱吻,黏糊糊的聲音不斷竄入顧謹言的耳膜里,他分明該排斥的,可他卻挪不動腳步。

    他盯著那個嬌媚的男人的臉,那張臉恍恍惚惚又變成了一張熟悉的清冷的臉。

    而一雙桃花眼此時正泛著光望著自己,顧謹言只覺有股熱氣正在上竄。

    “小帥哥。”被壓在洗手臺上的男人調(diào)笑道,“免費看電影呢?”

    顧謹言清醒過來,他紅著臉從褲兜里摸出錢包,胡亂地在里邊抓了一疊紅色百元大鈔扔在了洗手臺上,然后慌亂地離開洗手間。

    回到座位上后,他的臉頰還在發(fā)燙。

    蘇哲喝得腦袋暈乎乎的,“你怎么去那么久?”

    顧謹言抓起桌上的酒灌了一口,然而卻沒壓制下心底的躁動,那簇火反而越焰越烈,令他口干舌燥。

    “我剛看到………同性戀了。”

    蘇哲愣了愣,問:“然后呢?”

    顧謹言有些難以啟齒:“他們在里面……….那個。”

    蘇哲一聽,臉色扭曲了下。

    顧謹言皺眉問:“很惡心?”

    蘇哲撇撇嘴:“你知不知道那些男同性戀怎么那個的?”

    顧謹言搖了搖頭,眼里卻有些好奇。

    蘇哲悄悄湊到他的耳邊說了幾句。

    顧謹言邊聽邊瞳孔微微收縮。

    這一夜,洗手間里見到的情形以及蘇哲的話讓這個純情的高中生打開了新大陸。

    這時,楚湛打來電話,顧謹言聽見他沙啞的聲音心臟一股一股悸動。

    “你在哪?怎么這么吵?”

    顧謹言忙捂著手機道:“我在街上,你吃完了?那行,我現(xiàn)在過去接你。”

    顧謹言買了單,又給自家保鏢打了電話,讓人過來接蘇哲回家,蘇哲卻拉著他說:“別啊,我爸知道我喝酒了得打死我!”

    “那給你開間房。”

    “別那么麻煩了,我去你家蹭一晚就行了。”

    “不行!”顧謹言果斷回絕。

    蘇哲卻跟狗皮膏藥一樣死活纏著,顧謹言甩不開他,加上擔心楚湛喝多了,他只能暫時帶著人一起過去接楚湛。

    楚湛確實喝多了,同事們走了一半,剩下幾個趴在桌上,而他看起來相對好些,說話也清晰,只是眼里霧蒙蒙的。

    看見顧謹言和蘇哲過來,勉強站直身體。

    “哥!”楚湛是顧謹言哥,那自然也是蘇哲親哥了,蘇哲這人自來熟,完全沒拿自己當外人。

    “你好。”楚湛點點頭,對顧謹言道:“打個車回去吧。”

    “你能走嗎?”顧謹言走上前攙扶。

    楚湛擺擺手:“沒事。”

    “哥,我今晚去你們家睡!”蘇哲笑嘻嘻地看著楚湛。

    楚湛醉的迷迷糊糊,想也沒想就同意了。

    “蘇哲!”顧謹言瞪圓眼。

    蘇哲:“哥,謹言他不讓!”

    楚湛拍了拍顧謹言的肩膀:“同學來家里住,你應該歡迎,別這么小家子氣。”

    “不是………主要我們就一張床。”

    楚湛抬起眼,“你不是說家里買的床四個人都能塞得下嗎?”

    “……….”顧謹言恨不得咬碎自己的牙齒。

    顧謹言是三個人里喝得最少的,當看著蘇哲連澡都沒洗一頭扎在枕頭上時,他真想將人丟到露臺那張廢棄的小床上。

    楚湛還能堅持到洗漱,不過出來后他也撐不住了,剛要躺下,顧謹言卻托起了他的身體。

    楚湛睜開醉醺醺的眼,不解地看著顧謹言。

    “哥,你睡那邊。”

    楚湛瞥了眼蘇哲,了然道:“哦,行。你睡中間。”

    說完他挪到一邊躺下。

    顧謹言今天的澡洗得飛快,回到臥室里,床上的倆人都已經(jīng)睡熟了。

    他走過去,將蘇哲往床沿使勁推,沒幾公分,人就快掉下床了才罷休。

    他關(guān)了燈,躺到中間。

    他嫌棄蘇哲的酒味,便往旁邊移了移。

    實際上楚湛身上的酒味也不輕,可聞在顧謹言的鼻端,卻有股說不上的感覺。

    迷情的,令人心血沸騰的味道。

    他用力嗅了一口,醇香又夾雜著濕潤的沐浴露氣息,腦子里不斷浮現(xiàn)今晚在酒吧里看到的一幕。

    心底有什么在蠢蠢欲動,他不得不克制自己的呼吸。

    如果沒有今天晚上的所見,他自認為自己對楚湛是兄弟情深,兒時羈絆。

    可今晚……….

    顧謹言灼熱的體溫令楚湛難受得哼了聲,顧謹言的心立即發(fā)緊,他在黑暗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的后背。

    可身體發(fā)生的異樣變化又讓他羞恥尷尬。

    他想稍微挪開一點,但回頭又差點碰到蘇哲。

    楚湛動了動,顧謹言的身體緊繃起來。

    幸好沒醒。

    顧謹言強迫自己入睡,可等時間過去了半小時,仍舊沒有睡意。

    少年的青春荷爾蒙在這一刻抵達高峰。

    他連吐露的氣息都是帶著濃重的欲。

    沒一會兒,他終于忍不住在黑暗中壯著膽子輕輕摟上了楚湛的腰。

    當貼近的那刻,他覺得自己的靈魂都在顫抖,在深夜里黑暗中,帶著非分之想觸摸自己崇拜的信賴的哥哥,羞恥、緊張、害怕與渴望裹挾著他。

    但他已經(jīng)停不下手了,甚至手指悄悄地鉆進了楚湛單薄的睡衣內(nèi)。

    楚湛驟然睜開眼,迅速按住顧謹言的手指。

    顧謹言的心跳的厲害,他鎮(zhèn)定了幾秒后,卻豁出去將臉頰貼近楚湛的脖頸,感受著對方的脈動。

    而手指更加不顧楚湛的阻攔,慢慢往上。

    楚湛死死按著他,可今晚喝了太多酒,他實在沒什么力氣,不一小心顧謹言的手就滑到了胸口。

    “你……….”

    顧謹言不敢說話,只是埋著腦袋沉重地呼吸。

    楚湛指甲深深地掐進他的手背,可即便這樣也仍舊阻止不了。

    另一邊還躺著一個蘇哲,楚湛又惱又臊低喝:“放手!”

    顧謹言不肯。

    他覺得自己的腦子可能壞掉了,要不然怎么會膽大到冒犯楚湛。

    他甚至還想更惡劣,他無法控制自己。

    也許是因為今晚也喝了酒,總而言之,在楚湛的呵斥下,他仍舊一頭腦熱地轉(zhuǎn)過楚湛的臉。

    接著在黑暗中一口吻了上去,他瞬間激動地連瞳孔都在收縮。

    “你!顧謹言!你瘋了!”楚湛晃著腦袋不斷掙扎著。

    最后羞恥地從齒縫里擠出一句:“我是你哥!”

    “我知道……”顧謹言在吻到楚湛柔軟嘴唇的那刻已經(jīng)徹底失去了理智。

    他太渴望了,一秒都舍不得分離。

    他害怕楚湛推開,直接禁錮住他的雙臂,整個人壓到對方的身上。

    “哥,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就是很想……”

    “你他媽!”楚湛腦袋都要炸開了,尤其察覺到旁邊還躺著一個人的時候。

    這種心情無異于當初在頒獎典禮,在眾目睽睽之下。

    “噓——”顧謹言短促地喘了口氣,他的鼻尖頂著楚湛的,音色暗啞又濃重:“哥,別說話了,會把蘇哲吵醒的。”

    話完,他又迫不及待地吻了吻楚湛脖頸處的細膩皮膚。

    楚湛咬牙道:“你知不知道你這么做,我們以后相處都會很難堪的。”

    顧謹言緘默了,大概是真的有考慮到這一層,所以他也很掙扎。

    楚湛見他動搖,輕輕松了口氣,緩聲道:“趁現(xiàn)在還沒有發(fā)生什么,停下吧。明天醒來我們都忘記這件事,以后我還是你哥哥,你還是我弟弟。”

    顧謹言心底極度掙扎,一方面他確實害怕惹惱楚湛,從此后倆人關(guān)系破裂。可另一方面,無休止的欲/望快要將他擊碎。

    楚湛輕輕撫了撫他緊繃的脊背,“聽話,快從我身上下去,然后好好睡一覺。”

    顧謹言在權(quán)衡利弊之后,終于放棄了,他慢慢地從楚湛的身上下去,只是這個過程,布料的摩擦又是對感官的一種煎熬。

    正當楚湛微微松了口氣時,顧謹言卻突然又重新抱緊了他。

    “你……….”

    顧謹言壓抑著聲音,甚至都冒出了難耐的哭腔,他央求:“哥,我能不能蹭一蹭啊?”

    “???”楚湛差點兒兩眼一黑。

    在顧謹言有所動作時,一個巴掌狠狠地甩了上去。

    “啪———!!!”

    直接把蘇哲給驚醒。

    “打雷了?!”

    同時睜開眼的還有顧謹言,可他還沒來得及收拾一身冷汗,眼前驟然一片明亮,以及楚湛納悶的臉。

    楚湛在他的臉上摸了一把,接著捻起手指盯著看,“見鬼了,快十一月份都還有蚊子!”

    再一低頭撞上顧謹言瞪大的雙眼。

    “你怎么了?做噩夢了?”

    顧謹言張了張嘴,才醒過神,他發(fā)現(xiàn)自己規(guī)規(guī)矩矩地躺在中間……….

    沒有一絲越矩。

    第90章 第 90 章

    顧謹言一動都不敢動, 生怕身體的異樣暴露在楚湛眼前,他只好將被子往上拉了拉。

    蘇哲扭過頭看了眼旁邊,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一句:“你怎么臉這么紅?”

    顧謹言立即心虛:“三個人睡又熱又擠。”

    “確實。”蘇哲咂巴了下嘴閉上眼繼續(xù)睡覺。

    楚湛稍微清醒了點, 他對上顧謹言漆黑的眼睛, 詢問道:“那我睡中間,你睡邊上就沒那么擠。”

    “不。”顧謹言忙道:“我睡中間…….”

    “行吧, 那我關(guān)燈了。”

    經(jīng)過這一夜, 顧謹言發(fā)覺自己的心境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從前他關(guān)注楚湛的一舉一動, 那是因為楚湛是親人是信賴的人也是他害怕失去的人。

    可現(xiàn)在他停留在楚湛身上的目光中多了些復雜的情緒, 他沒法形容,只覺得除了靠近之外還想要更多的東西,如果必須要用一個詞形容,那就是貪心。

    所以在后來的相處中,他總會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飽含貪欲, 小偷似的窺探楚湛。

    窺探對方勁瘦的窄腰和頎長的腿, 可是每每窺探后, 心底又對自己感到心煩厭惡。

    “他是你哥, 他是男人!”顧謹言在心里提醒警示自己,但一看到楚湛,這些話又搖搖欲墜了。

    楚湛現(xiàn)在工作忙碌,時常要加班加點。

    但他發(fā)現(xiàn)顧謹言比從前更加粘人了, 因為顧謹言臨近期末考試, 每天回到家都要做功課到半夜,可他依然放學后跑到心理醫(yī)院等他下班。

    作為辛苦學習才在社會上得到好工作的楚湛覺得不論是現(xiàn)實還是催眠里,學習是一件非常嚴肅且重要的事情, 可他勸了顧謹言幾回,讓他放學不用過來接他, 顧謹言不聽依舊我行我素后,也只能隨他去了。

    一月份了,今早出門上班的時候天空就飄起了雪,下了一整天,到傍晚也沒停,反而越下越大。

    現(xiàn)在快六點鐘,楚湛還得等最后一位患者,他看了眼白茫茫的玻璃窗外,心想著這么大的雪顧謹言應該不會過來了。

    正要給他打個電話時,護士過來敲了敲辦公室門,說患者到了。

    “好的,我知道了。”楚湛坐回辦公桌,看見門口走進來一位外形優(yōu)越的年輕人。

    撞上對方溫柔禮貌的眼睛時,楚湛內(nèi)心一萬點無語。

    因為來人是洛予,真是………經(jīng)驗豐富的楚湛已經(jīng)有預感接下來八成又得出什么幺蛾子。

    這個世界的洛予和楚湛也只是有過小時候一塊兒玩耍過的經(jīng)歷,隔了十多年,楚湛也并不打算認親,以免多生事端。

    他自然地同坐下的洛予打招呼:“您好洛先生,我能詢問一下您的癥狀嗎?”

    洛予盯著面前心理醫(yī)生的臉,總覺得這雙看似淡漠的眼睛哪里見過,可他沒有唐突,只是回答了楚湛的提問。

    他近來工作壓力大,精神不好。所以抽空過來看一趟心理醫(yī)生。

    這位醫(yī)生雖年輕,但非常專業(yè),通過半小時的疏導,他緊繃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精神也隨著對方清冷的聲音而漸漸放松。

    “謝謝您,醫(yī)生。”

    “不客氣,洛先生平時多注意休息,多散心就可以。”楚湛速戰(zhàn)速決,又順便低頭看了眼腕表。

    洛予笑著問:“醫(yī)生待會兒還有急事?”

    “沒有。”

    “你一直在看時間。”

    按平時顧謹言這個點早到醫(yī)院等他下班了,今天雪大,他不一定會過來。但之前的經(jīng)驗不得不使楚湛警惕。

    “沒有,個人習慣而已。”楚湛笑了笑,“洛先生,今天治療差不多了,我要下班了。”

    洛予點頭,可他剛站起身驀地又轉(zhuǎn)過頭實在忍不住問道:“醫(yī)生,我們以前是不是哪里見過?”

    楚湛佯裝困惑:“沒有吧,可能世界上長得相似的人很多。”

    “真的?”洛予瞇起眼,目光從楚湛的臉上往下移動。

    糟糕!然而等楚湛反應過來時,洛予已經(jīng)鎖定在他胸口的工作牌上了,牌子上赫然寫著“楚湛”。

    但在這個世界時間過了那么久,加上那時候年紀還小,楚湛希望對方早就忘記了。

    可他遺漏了催眠世界的狗血,洛予看清名字的那刻整個人激動了起來。

    “你,你是楚湛?!”

    “………”楚湛看著他像哭像笑的表情,一時之間不知道是承認還是否定。

    “我就說看你眼熟!”洛予抬起眸直勾勾地盯著,眼瞳內(nèi)閃爍著亮光,他很難平復心情,連說話都語無倫次。

    “我,你那時。不,是我去找過你,可是聽人說那房子已經(jīng)沒人住了,這十幾年我也在托人打聽,就是找不到你!”

    “楚湛!”

    楚湛被洛予一把抓住手,他只能僵硬道:“謝謝你這么惦記我,這個事情說來話…….”

    “長!”他想抽出手,然而洛予抓得死死的,他愣是沒抽出來。

    楚湛心想,可千萬別被顧謹言看到,雖說現(xiàn)在的顧謹言看起來很正常,對自己好像也僅限于兄弟之情,但凡事不能輕易下定論。

    但……….有些事情不會無緣無故出現(xiàn),出現(xiàn)必然得牽連起風波。

    “咚咚咚!”護士敲門,“楚醫(yī)生,你弟弟來了!”

    楚湛忙看過去,果然顧謹言出現(xiàn)在了辦公室門口。

    今天天冷,顧謹言的校服外套了件羽絨服,頭發(fā)上還沾著幾片雪花,眼睛鼻子凍得紅紅的。

    由于雪太大不好打車,所以今天過來遲了。如往常一樣他高興來接人,眼里的笑意還未散,卻在看到洛予緊握楚湛的手時凝滯了。

    他沒來由地火大,可胸腔冒到鼻端的卻是一股接一股的酸意,他感覺自己的肺都快炸開了,想也沒想沖上去重重推開洛予。

    洛予沒留神,被推得一個趔趄。

    顧謹言仿佛被冒犯了似的怒不可遏:“你干什么!”

    楚湛生怕倆人當場打起來,忙擋到中間對顧謹言說:“他沒干什么,你別鬧。”

    又拉緊顧謹言的手臂,以防他發(fā)狂。

    洛予先是被推懵了,接著反應過來,“你是楚湛的弟弟?”

    顧謹言繃著唇角,眼神不客氣地瞪著他。

    “哦,可能你當時太小了不認得我了。”洛予笑道:“我們當時還玩過游戲的,有印象嗎?”

    楚湛一個激靈,剛想要阻止,洛予卻已經(jīng)說完了。

    “我跟你哥哥要結(jié)婚,我當你爸爸………”

    “……”楚湛想敲自己一棍子,可他不僅沒棍子,還得拉緊顧謹言。

    顧謹言氣得脖子上的青筋畢露,徹底失去語言組織功能,握著拳就要沖上去揍洛予。

    這時洛予也察覺出不對勁了,他本想讓美好的童年回憶追溯起時光,奈何面前的弟弟跟瘋狗似的。

    楚湛快要拽不住顧謹言了,只得抱緊他的腰一邊往門外走一邊同洛予道:“洛予,我們要先回家了,他高中生,馬上要期末考了,功課多!下次再聊吧!”

    洛予滿頭霧水,看著楚湛拽著人離開辦公室。

    顧謹言還不肯就這樣收手,直到楚湛冷冰冰喝了一聲后,他才氣憤地甩開手,接著自顧自走出心理醫(yī)院。

    鵝毛大雪肆虐整座城市,顧謹言連傘都沒有就這么走進紛飛的雪花中。

    楚湛望著這個暴脾氣的少年,只能無奈地追上去拉住他的胳膊。

    “別鬧了,有什么好生氣的。”

    顧謹言頓住腳步,狠狠地瞪著楚湛:“你跟他牽手!”

    “那是握手,只是社交禮儀。”

    “他還跟你結(jié)婚!”顧謹言咬牙。

    “唉,你真的是……那是小時候玩的游戲,你幼不幼稚。”

    這話一出,顧謹言當場委屈地紅了眼不吭聲了。

    楚湛心又軟了,“好了回家去吧,雪這么大,待會兒頭發(fā)都要打濕了。”

    顧謹言跟倔強小孩似的不肯動。

    楚湛沒脾氣了,道:“那你就站著好了,我回去了。”

    “我不喜歡你和他接觸。”顧謹言悶聲說。

    “知道了。”楚湛抓起他胳膊,“不接觸好了吧?走,回家!”

    顧謹言就算回到家了還是心情不爽,只是不敢再跟怨婦似的沒完沒了當著楚湛的面兒表現(xiàn)出來。

    于是冷著臉吃了晚飯,又冷著臉回房間寫作業(yè),楚湛看他這樣,只能搖了搖頭去衛(wèi)生間里洗漱,他打算等高中生寫完作業(yè)在睡覺的時候開導一番。

    等楚湛洗完后,顧謹言也收拾完書桌了,他洗完澡一聲不吭上床閉眼,直挺挺地跟具尸體一樣。

    “先別睡,我們聊聊。”楚湛拍了下他的肩膀。

    顧謹言面無表情地睜開眼看他。

    楚湛說:“還不開心呢?你這樣心情不好,小心考試考砸了。”

    顧謹言聽著楚湛細聲細語哄他,心里舒服了許多,只是拉不下臉,他硬邦邦道:“沒不開心,我想睡覺了。”

    “事情別憋在心里,今天不開心的事就今天說出來解決了,然后明天就高高興興生活。”

    顧謹言顫了顫睫毛,沉默了一會兒道:“我就是不喜歡那個人。”

    楚湛問:“你是不喜歡洛予還是不喜歡我跟洛予接觸?或者說你也不喜歡我跟任何人接觸?”

    顧謹言想了想,覺得這三種都挺正確,但若從自己嘴里說出來,似乎顯得很不講道理。

    于是他不吱聲了。

    “顧謹言,我是你哥,但我也是個人。作為人不可避免社交,總不能你不喜歡我跟其他人接觸,我就得杜絕我的一切交際。你這種想法是病態(tài)的,而我如果按照你的想法來,那我的行為也是病態(tài)的。”

    “哥,我不是這個意思。”顧謹言急得辯解。

    “我知道。”楚湛還是平和地說:“我想告訴你的是,你別患得患失,也別提心吊膽。你和洛予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樣,他們對我來說,不管今天關(guān)系好還是明天鬧掰了,都不要緊。”

    顧謹言聽著楚湛的話,微微睜大眼。

    “你可以放心的是,只要我在這個世界,我肯定會一直陪著你的,只陪著你。”

    楚湛說的全都是真心實意的話,他確實會在催眠世界里對顧謹言不離不棄。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這些話在一個不滿十八歲的男生心里催促了那顆隱秘的,禁忌的萌芽生長。

    顧謹言失神望著楚湛,看著他一張一合的薄唇,微微滑動的喉結(jié),對方身上的一切對他都具有極其致命的誘惑力。

    “哥!”他再也忍不住伸出手緊抱住楚湛。

    小時候他可以肆無忌憚?chuàng)肀В@次重逢,大概是長大了,所以擁抱這種行為也隨著年紀變得疏遠。

    楚湛以為是自己一席話的效果,于是他輕拍了拍顧謹言的后背,“好了,睡吧。期末考還有多久?”

    “下周。”顧謹言又將手臂收緊了些。

    楚湛有點兒別扭,因為顧謹言擁抱的姿勢是將他整個人摟進懷抱里,這樣顯得自己小鳥依人,又顯得顧謹言強勢。

    他稍微掙了掙,從顧謹言的懷里出來。

    又見顧謹言看著他,他有些尷尬地轉(zhuǎn)移話題:“馬上過年了,你以前怎么過的?”

    “回去跟管家一起過。”

    “今年怎么打算的?”

    顧謹言沒有猶豫:“跟你一起。”

    楚湛想了想說道:“既然之前都跟你管家一起過,今年還是一樣吧,到時我跟你一起回去好了。”

    “好!”

    終于哄完人,楚湛也能安心休息了。

    而顧謹言通過睡前的一抱,也徹底明白了自己對楚湛的心思,尤其當時聞到楚湛身上的氣息,渾身的細胞都在燥熱。

    早晨他睜開眼,盯著楚湛的后背心里又在蠢蠢欲動,如同無數(shù)的小爪子不停撓著。

    他盯了好一會兒,實在沒忍住伸出手,他試探性地觸碰。

    楚湛睡熟了,呼吸平緩。

    顧謹言喉結(jié)深深滑動了下,大氣都不敢喘,就這樣慢慢地靠過去抱住人。

    然而就只是這么一抱,早晨旺盛的精力瞬間叫囂。

    理智警醒他,不該這樣,他是他尊重的哥哥,他應該放棄骯臟的心思。

    可身體卻一絲都不舍得離開,反而越貼越緊。

    他盯著楚湛白皙的后脖頸,做賊似的偷偷將嘴唇貼了上去,然后……….腦袋里的那一根克制的神經(jīng)繃斷了。

    顧謹言閉上眼反復掙扎了許久后,他睜開眼。

    對不起,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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