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男人某些東西上腦是會失去理智的, 顧謹言也不例外,更何況他年輕,血氣方剛, 所以沒有經驗的他比一般男人更難以自制。
他忐忑又激動地吻著楚湛的后頸, 嘴唇上感受著皮膚上細密的絨毛,觸感一點一點癢進心臟里。
但他沒那個膽, 他除了吻之外也只敢將身體貼緊蹭一蹭, 希望能借此紓解自己的欲/望, 可毛頭小伙子不知道的是一旦汲取到源源不斷散發的熱度時, 跟中藥沒區別。
他顫著手偷偷摸上楚湛的腰,輕輕揉了把,跟他想象中的一樣,結實勁韌。
他本意是悄悄開始悄悄結束,不讓楚湛發覺, 可如今根本停不下來。
現在是冬季, 臥室里厚重的窗簾掩去了清晨的亮光, 只泄出些許昏暗的光線, 顧謹言小心撐起胳膊探過頭,他借著光看了看楚湛沉睡的眉眼。
“哥…….”他輕聲試探道:“你醒了嗎?”
幸好楚湛的呼吸平穩還沒醒。
顧謹言稍稍松了口氣,躺下后遲疑了幾秒,接著躊躇將手指鉆進了楚湛的睡衣中。
他不知道的是楚湛早醒了, 就在他親吻后頸的那刻醒了。
不過楚湛很糾結, 所以他沒有出聲。
他此時腦子里很亂,一邊在想明明視自己為親哥的顧謹言從什么時候開始性取向轉變了?一邊又猶豫是制止還是就裝不知道,任由顧謹言繼續下去。
他這趟進入催眠已經過去了快三個月, 真的很長時間了,目前也沒發現這個催眠世界有結束的征兆。
加上現實的顧謹言昏迷, 那問題應該就出在催眠里的顧謹言身上。
楚湛猜測會不會像故事書里說的那樣,必須得完成主角的心愿才能徹底改變。
而他這趟催眠里基本上都是哄著顧謹言,遷就著顧謹言,所以現在顧謹言的行為,楚湛也是為難。
實在不行,那就寵著吧。反正自己也不是一次兩次跟他做那種事了。
可顧謹言他才十八……….不到……
楚湛忍不住緊擰起眉,不行,他還是個未成年,盡管這只是個虛假的催眠世界。
但如果拒絕顧謹言,萬一又出什么岔子,那么現實里的顧謹言該怎么辦?
正當楚湛頭大的時候,他的身體驟然繃起。因為……
顧謹言也察覺到了楚湛應該是醒了,但他根本收不了手,他甚至想破罐子破摔,于是當他感受到楚湛雙腿的溫度后,連呼吸都微微顫栗了起來。
他屏住呼吸咬著嘴唇,才讓這股刺激好一會兒才平息下來。
楚湛緊閉著眼睛,可睫毛隨著顧謹言的動作不停顫動,腰部的肌肉在顧謹言用力的掌心下發疼。
他不得不將臉埋進枕頭間,竭力忽略令人臉紅心跳的喘息聲。
顧謹言睜著冒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楚湛的后頸,年輕漂亮的眉眼因為被欲望覆蓋而略微兇狠鋒利。
不知道過了多久,楚湛咬著牙承受著少年的力道,最后在大腿的皮膚開始疼痛麻木時,才結束。
臥室里縈繞著溫暖曖昧的氣味,外面的天徹底大亮。
顧謹言爽完后腦袋也清醒了,然后他就不知所措了,甚至連下床去洗澡都不敢,他滿腦子都在想:完蛋了,怎么解釋?
床上的被子凌亂成一團,楚湛一直是穿著睡褲的,但現在褲子早就被顧謹言給拉到了膝蓋處。
顧謹言瞟了一眼,看到有液體從楚湛的腿上滑落,立即一陣驚悚。
他后知后覺反應過來,剛才自己居然拿楚湛的腿………
他喉結滾了滾。
楚湛繼續裝睡了一會兒,也裝不下去了,兩個人遲早得面對。
于是他深深嘆了氣,接著睜開眼睛轉過身。
結果看見顧謹言呆呆地坐在旁邊,對上目光的一瞬間,他慌亂地眼神亂飄。
直到被楚湛盯了片刻,他才低著頭小聲磕巴道:“哥…….我。”
楚湛經歷了這么多早就沒脾氣了,甚至通過這一次,連他自己也驚訝居然沒排斥,反而只是妥協遷就。
見顧謹言瑟縮的樣子,他輕咳了聲:“青春期這個正常的,說明你身體健康。”
顧謹言睜大了眼,有點兒不敢置信楚湛不僅沒責備還安慰。
“我是不是很奇怪?”
楚湛蹙了下眉,“有一點兒。”
顧謹言垂著眼失落道:“很變態嗎?”
“…….”楚湛不想在催眠里打擊到他,“你這個年紀性激素活躍是正常的,我也是過來人可以理解。”
說著他頓了頓,“不過,以后別這樣了。你可以自己用手,總不能…….咳,依賴別人。”
顧謹言頓時連耳根都燒了起來,他臊得抬不起頭。
半晌才支支吾吾道:“對不起。”
楚湛瞥了眼他的內褲,心底也不得不感嘆一聲,這個年紀的男孩子真的是隔著褲子都能擦出火。
“沒事,趕緊洗個澡去吧,待會兒你還得上學。”
顧謹言慌張地逃離去了衛生間。
今天上課顧謹言全程魂不守舍,腦子里不斷回放著早晨的事情。
蘇哲喊他去打球,他也頻頻失誤。最后索性在場下發呆。
說實話,楚湛的反應太出乎他的意外了,他很清楚自己的行為不正常且不道德,但楚湛不僅沒唾罵反而還縱容。
顧謹言陷入了困惑中。
“你干嘛呢?”蘇哲一手抱著球走過來,狐疑地盯著他,“你丟魂了啊?”
顧謹言回過神來,他拿起邊上的礦泉水喝了一口掩飾情緒。
他忽然問蘇哲:“如果你被人又摸又抱會怎么樣?”
蘇哲:“我又沒被人這樣過,我哪知道?”
“我說如果。”
蘇哲想了想,“看對方長什么樣咯,如果是大美女,嘿嘿嘿,那肯定求之不得。”
顧謹言沉默了片刻,又問:“如果被摸的人不排斥也沒有反抗,這說明什么意思?”
“那就是對你有意思咯。”蘇哲脫口而出。
顧謹言一怔,他覺得自己心跳得很厲害。
有意思……他不斷咀嚼著這句話,瞳孔微微收縮。
蘇哲盯著他的臉,眼珠子轉了轉,問:“你抱誰了?摸誰了?”
緊接著他當場咋呼起來,惹得籃球館內投來注目禮。
顧謹言趕緊一個胳膊肘,“你小點聲!”
“你該不是談戀愛了吧?靠!什么時候的事?”蘇哲的表情簡直稱得上見鬼,他跟顧謹言當了這么多年的朋友,還能不清楚顧謹言?平時連漂亮女生都不帶看一眼的,突然就談戀愛了,可謂是晴天霹靂!
“沒有。”
“誰啊?”
“沒誰!”顧謹言趕緊起身去換衣服,擺脫蘇哲沒完沒了的八卦。
不過經蘇哲這么一說,顧謹言心里隱隱竊喜。
通過那一個早晨,他再跟楚湛相處心境又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他不再將楚湛當成哥哥,而是以一個男人的身份。
在行為上,也愈發變本加厲。比如晚上睡覺時繼續擁著楚湛,在他看來非常親密的舉動。
而楚湛也似乎默認了。
隨著時間一天一天過去,顧謹言的期末考試結束了。
倆人商量著是等到過年回去顧家,可楊管家打電話來說很長時間沒見,想念顧謹言了。
現在顧家只剩下一個老管家和少爺,老管家是將顧謹言從小帶到大的,對他跟親孫子沒區別。
反正距離過年也沒剩多少日子,楚湛便同顧謹言說今天就回去,然后一直在顧家過完正月再回來。
倆人傍晚時分到達顧家大宅,楊管家已經在門口候著了。
這位楊管家,楚湛在之前的催眠里見過,現在顧家沒有長輩,顧謹言也尊敬他,說是管家,倆人更稱得上是相依為命的祖孫關系。
“楊伯。”
楊管家長久沒見他,一張布滿溝壑的臉上滿是慈愛。
顧謹言拉過楚湛的手介紹:“楊伯,這是我跟你提過的楚湛,哥,這是楊伯。”
楚湛笑著同楊管家打了招呼。
楊管家的熱情令楚湛吃驚,他緊握著自己的手,雖然面上不動聲色,但眼神中卻閃爍著淚光,他一邊擦拭滿是皺紋的眼角一邊欣慰道:“好,好。回來了就好。”
“飯菜已經讓人布好了,快進去。”
楊管家走進門,吩咐傭人們開飯。
楚湛瞟了眼顧謹言,顧謹言聳聳肩道:“楊管家知道當年你跟我的事情,現在你回來了,他也很高興。”
這頓飯吃的氛圍很好,而楊管家正如顧謹言說的確實很高興,飯桌上對楚湛關懷備至,噓寒問暖到讓他都有點招架不住了。
晚飯后,楊管家同顧謹言說客房已經準備好了。
“不用那么麻煩了,楚湛他跟我一起睡。”顧謹言說。
自從那天早晨的事過后,顧謹言就沒那么恭敬了,直接連哥都不喊了。
“你家里房間那么多。”
楊管家也同樣不解地看著顧謹言。
顧謹言在倆人的注視下紅著臉含糊了一句:“我跟你睡習慣了…….”
楊管家沒多想,只當是這兄弟倆感情好,便笑呵呵地讓傭人不必準備了。
看來顧謹言真的很少回來住,偌大的臥室布置得如同酒店套房,沒有一絲人氣。
只有落地窗邊的架子上擺放著幾張照片顯示著他曾經住過的痕跡。
楚湛走近了看,幾張照片上是孩童時期的顧謹言與一位威嚴的老人,另外一張照片則是一位容貌美麗氣質高貴的女人,眉眼間同顧謹言神似。
“他是我爺爺。”顧謹言推門走進來,“這個是我媽。”
顧謹言望著照片中的女人,眼底流淌過悵然。
楚湛知道顧謹言的父母早逝,卻從未聽他過多提及,現在看見這里只擺放著兩位親人,而不見他父親,不禁疑惑。
但這是顧謹言的私事,楚湛并不會多問。
“楊伯讓人煮了牛奶,你去喝一杯嗎?”
楚湛點點頭,“那你先洗澡去吧。”
“好。”顧謹言進了浴室。
楚湛下了樓,傭人送來煮得溫熱的牛奶。
楊管家疼顧謹言,愛屋及烏,從楚湛進屋的那刻起,他也將楚湛當成了顧家人。
“謝謝楊伯。”楚湛在楊管家慈愛的注視下喝完了牛奶,準備上樓。
卻被楊管家留住了。
“小楚,坐著,其實我有許多話想跟你聊。”
楚湛重新坐下,“楊伯您說。”
“小楚,雖然我沒見過你小時候的樣子,但現在看見你長得又高又壯,楊伯真的很欣慰。”
楚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覺著自己只不過撿了個便宜哥哥當,卻被顧家人真心相待。
“少爺還能再跟你相聚,我真是太高興了。”楊管家說著又忍不住抹了把眼,“他從小到大經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他要去找哥哥。”
楚湛聽到這些話,盡管很清楚在這個世界里顧謹言對自己的感情,但還是免不了動容。
“那年老爺讓保鏢們把他從出租屋帶回來的時候,他哭著鬧著還不肯走,說一定要等你回來,他抓著那張床怎么拖拽都不松手,后面只能讓人抱他回家。
可回家后他就不吃不喝,老爺沒辦法就騙他說你被人領養了,說你過好日子去了,等到過幾年會回來,他才作罷。少爺他啊,小小年紀固執得很,非要他爺爺把那間出租屋留下來,說是留著等你回來,還跟你一起住。”
楊管家嘆息了聲:“后來過了很多年,他大概也明白了,就沒再說什么哥哥之類的話。老爺去世后,他就更加沉默寡言,稍微長大點到了初中他就搬回那個屋子去了。小楚啊,我以前不敢想你還能回來,可你現在回來了,我也是真的很感激你。”
“楊伯……”
楊管家說到后面都哽咽了,“回來就好,少爺也高興。”
楚湛心里難受,卻只能緘默著。然而就在這時,他突然意識到什么,猛地抬眸。
“楊伯,您說顧謹言他爺爺當年騙他說我被領養了!我………你們知道?!”
楚湛和顧謹言在警局看過當年的錄像,自己死亡的時候圍觀群眾那么多,顧家人去接顧謹言不可能不清楚這件事。
楊管家遺憾般點了點頭,“我活了一把年紀了,聽過見過的也不少,雖然挺玄乎。但活的死的又有什么關系?你還能愿意回來,回來陪他就很好了。”
他又問楚湛:“少爺知道嗎?”
楚湛“嗯”了聲,“他知道,我告訴他了。”
楊管家笑道:“你看少爺都不介意。他啊從小就孤僻沒什么朋友,他爺爺對他又管教嚴厲,他父母……….唉,所以他真的很珍惜你。”
楚湛聽見珍惜這倆字,心臟被酸軟充斥得滿滿的。
然而楊管家的下一句話卻讓楚湛當場震驚。
“自從當年你離開,加上后來被綁架后,我已經很久沒看到他像現在這樣發自內心的高興了。”
“您。”楚湛驟然瞪大眼,“您說什么?顧謹言被綁架?!”
楚湛心神不寧地察覺到似乎有個疑團正在慢慢揭開,興許關系著顧謹言所有的病癥。
第92章 第 92 章
楊管家并沒有和楚湛交談很久, 不過也就十來分鐘便回房間休息了。
楚湛獨自在偌大安靜的餐廳中坐著,傭人們都離開了,留下了一盞壁燈。
短短十來分鐘的對話令楚湛胸間憋悶。
“那年你發生意外后, 過了小半年少爺就被綁架了, 少爺沒告訴你嗎?”
“沒有。”
“被仇家綁架的。”
楚湛心臟莫名顫了下,問:“他受傷了?”
楊管家長嘆了聲, 卻露出比顧謹言受傷還要難受的表情。
“綁匪在倉庫里放了火, 萬幸的是少爺被警察及時救出來了。只是…….”
“只是什么?”
“少爺從那時候起就跟他父親產生了間隙, 而顧家也從那個時候開始支離破碎。”
顧謹言從不提他父親, 包括小時候楚湛也只聽他說爺爺。
楚湛問:“他說他父母早逝,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楊管家微微張了張嘴,下一秒皺了眉:“他和你說他父親去世了?”
楚湛不解:“這話是什么意思?”
楊管家道:“少爺的母親在他兩歲的時候病逝了,可他父親至今還在。”
楚湛怔愣住了,一時間無法開口。
好半晌他才反應過來追問:“那他為什么那么說?”
楊管家:“少爺的母親過世不到一年, 在少爺三歲的時候, 他父親再娶了, 還領回了一個兩歲的小男孩。”
楚湛很吃驚, “比顧謹言小一歲的男孩?是他繼母那邊的孩子還是…….”
“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楊管家說:“少爺的父母是家族聯姻,感情并不深厚。再娶的那位是他父親大學時候的戀人。”
“自從他繼母帶著弟弟進門后,他父親就沒怎么管過了。少爺便一直跟著老爺,老爺這個人心里疼少爺, 可行事作風卻頗為嚴厲, 少爺是當繼承人在培養的,每天除了學習外還得學各種課程,所以他后來偷偷跑出去了, 也就遇見小楚你了。”
顧謹言作為豪門聯姻的犧牲品,在母親病逝, 父親再娶并組成幸福的一家三口時,他卻成為一個多余的孩子。
長久以往,從小缺少父愛母愛,性子逐漸孤僻沉默或暴躁極端。
對于顧謹言的治療,楚湛一直都是從顧謹言的性格出發,而沒有深究他的原生家庭。
直到今天,他才意識到顧謹言強制的病癥和多重的人格的來源,應該跟他的原生家庭息息相關。
“您說顧謹言從綁匪手里救出來后跟他父親產生間隙是怎么回事?”
“其實間隙也不是那天才有的,他父親很少跟他親近,少爺年紀再小多少也能感覺到,只是那次的綁架……”楊管家想起那件事仍免不了心酸,“他父親也確實傷了他的心。”
楚湛聽著楊管家話語中對顧謹言父親的責備以及對顧謹言滿滿的心疼,他隱約預感這件事遠遠沒有綁架那么簡單。
果然楊管家下面的一番話,令楚湛眉心狠狠一跳。
“那天綁走的除了少爺還有他的弟弟,仇家為的不是錢。”
不為了錢,那就是為了泄恨了。
“然后呢………”楚湛沒發覺自己的聲音陡然緊繃。
看到楊管家那張歷經滄桑的臉龐上流逝而過的不忍表情,楚湛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仇家放話出來給他父親,兩個孩子只能選一個,另外個……”
楊管家和傭人們都休息了,楚湛坐在長桌前腦袋里反復浮現那些話,那些話每一個字組合起來都令他心中有說不出的滋味。
身后傳來腳步聲,他扭過頭看見顧謹言穿著睡衣下了樓。
“你怎么一個人坐在這兒?”
楚湛用笑掩飾眼底的復雜情緒,“楊伯去睡了,我剛要上樓,你洗完了?”
“嗯。”顧謹言現在看見楚湛,眼神就情不自禁放柔,“你跟楊伯聊什么了?”
“沒聊什么,就聊你小時候淘氣的事了。”
顧謹言挑了挑眉,“不可能,我小時候乖得很。”
“真的。”楚湛從椅子上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走吧上樓休息。”
進臥室后楚湛便徑直去了浴室,他暫時腦子里很亂,沒法面對顧謹言的目光。
他站在淋浴下,卻被氤氳起的水霧將思緒越攪越亂。
顧謹言缺失關愛的原生家庭,早年母親病逝,好不容易遇到相依為命的哥哥卻又消失,遭綁架后被父親親手放棄,后來顧老爺子的去世。
楚湛緊緊擰起眉,任由溫熱的水流落在身上。
那么顧謹言精神方面的病癥大概就是幼年原生家庭導致,所以他才在催眠世界里一次又一次極端的表現。
在第一個催眠世界里,拉著愛而不得的自己跳海。
在第二個催眠世界里明明他可以跑掉卻還回頭救車禍中的自己。
以及他的第二重人格,不愿再回到催眠世界。
這一切都源于他幼時的原生家庭,導致他瘋狂地緊抓住自己想要的人。
楚湛很清楚原生家庭缺失的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康復,這是一個漫長的治愈過程,甚至是一輩子。
可是現實的顧謹言昏迷著,而自己在這個催眠世界停留的時間越來越久。
他不確定這個世界什么時候能結束,而現實的顧謹言如今又是什么情況,光靠營養液也只能維持一陣子,萬一………
楚湛不由心中恐慌,萬一在現實的顧謹言身體出現意外才能徹底結束催眠的話………
不行!楚湛不敢冒險。如果真如他猜測的那樣,那么他必須自己結束催眠。
自殺是一個選項,如果能找到進來這個世界的門就最好不過,畢竟那幾扇門是銜接現實與催眠的空間。
“門………”楚湛喃喃自語,突然他猛地抬起頭。
“門!”
五扇門,他通過第四扇進入到這個催眠里,而之前那幾扇門都是過去發生的內容。
還有一扇門!
“第五扇門。”楚湛感覺自己胸腔內的心瓣都在顫栗,最后一扇門內的未知世界迫使他必須得去探索。
他甚至堅信那扇門后的世界才是真正可以喚醒昏睡的顧謹言。
然而在思緒豁然開朗后,他內心卻極度掙扎起來。
因為在下定決心的同時,意味著他不得不提前同臥室里的顧謹言道別。
一想到外面那個延續著幼時記憶,并且等了他十幾年的少年又要再一次面對分離。
楚湛便窒息得喘不上氣。
“咚咚咚!”顧謹言在敲浴室門,“哥,你還沒洗好嗎?”
“馬上。”楚湛望著潔白的大理石深呼吸了下,才將酸脹的情緒逼回去。
他關掉花灑,擦干身體換上了睡衣。
看著鏡子中雙眼布滿血絲的男人,表情沉重又疲憊。
楚湛幾乎都沒有勇氣邁開腿走出這間浴室。
顧謹言不止一次忐忑不安詢問他會不會突然再消失。
自己也心虛保證除非意外。
楚湛本來打算的是哪天催眠世界驟然結束,他也就不用背起沉重的心理負擔了。
可這一天不知道什么時候會來,而他也不能什么也不做干等著。
也許他能等,但他不敢拿現實中顧謹言的身體去冒險。
楚湛向來都認同天下無不散之宴席,灑脫是一個成年人的必修課,可是這一次,他感到很困難,他無法灑脫。
“哥?”顧謹言又喊了聲。
楚湛垂著頭雙手撐在洗手臺上,這一次,他不忍再瞞騙顧謹言了,而顧謹言也早已不是當年的小孩,用冰激凌就可以糊弄。
同時他更害怕自己離開后,顧謹言在催眠世界里延續記憶,再等他回來。
他做不到用虛假構織出的美妙借口讓顧謹言在剩余的催眠人生中煎熬。
打開水龍頭,楚湛用冷水潑了把臉后,帶著濕潤的水珠走出浴室。
顧謹言看見楚湛出來后一愣,忙上前抓起他的手問:“哥,你臉色怎么這么差?”
下定決心想要說出的話卻在看著顧謹言充滿少年氣息的臉龐,眼眸中只注視著自己的樣子時,楚湛才發現鼓起勇氣也是一件艱難的事。
他干澀地滾了滾喉結。
顧謹言見他神色異常,頓時緊張起來。
“你怎么了?”
楚湛內心如同被滾油反復折磨,他微微翕動嘴唇,可字句卻卡在喉嚨里。
顧謹言今天特別高興,許是將他帶回顧家見楊管家,也或許是快到過年,這一個年能跟他一起。
楚湛最終還是說不出口。
“可能是洗的時間太久了,頭有點暈。”
“那去床上躺著吧。”
楚湛點了點頭,走到床邊揭開被子躺下,之前他總不習慣面對顧謹言睡覺,可今天卻翻過身。
顧謹言探了把楚湛的額頭,又手背貼了下臉龐。
“怎么這么涼?”
“沒事兒。”楚湛抓下他的手,“躺下,陪我聊聊天。”
顧謹言覺得今晚的楚湛有些奇怪,但下一秒就被楚湛難得的溫柔給弄得分不清南北。
“顧謹言。”
“嗯?”
可楚湛卻忽地沉默了,他欲言又止的神色令顧謹言緊繃起神經。
“哥,你有什么話要跟我說嗎?”
顧謹言少年的音色里夾雜著不易察覺的恐慌。
原生家庭帶來的敏感導致這個男孩會察言觀色,甚至還未得知內容便已經往壞處去糾結。
楚湛想到這,心里酸楚。
再等等吧。
他發現作為心理醫生的自己毫無能力,他理應為病人疏導排憂,可現在看來自己帶給他的除了不安緊張分離,沒有其他的了。
他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讓顧謹言多開心一天吧,至少讓他安安心心把這個年過了。
“快過年了,你有什么想要的嗎?”楚湛問。
聽見這句話,顧謹言不僅沒松懈,臉龐反而更繃起,“為什么突然問這個?”
楚湛拍了拍他的手臂,試圖用輕松的笑容去緩解對方的緊張,“你為什么繃著臉?我剛剛只是在糾結快過年了送你點什么好,因為這是我們在一起過的第一個新年,你到底要不要?”
顧謹言大松了口氣,接著也笑了:“哥你送我什么都可以,我都喜歡。”
他頓了頓,盯著楚湛:“或者哥,你送我一個新年愿望吧?”
“愿望?”楚湛緘默了一瞬。
他忽然害怕顧謹言的愿望是希望自己永遠陪伴他。
“什么愿望?”
顧謹言驀地耳根紅了下,十八歲的男孩子情竇初開的模樣一覽無余。
“到時再告訴你。”
幾秒后楚湛點點頭,“好,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圍內。”
顧謹言心跳一下加速,他開始期待新年那一天。
第93章 第 93 章
轉眼新年來到, 顧家所有人都對這次的過年都格外上心,也許是家里多了一個人,又或許是這十幾年來顧謹言難得開心。
所有人都喜氣洋洋迎接新年, 楊管家甚至還讓人購入幾十只煙花, 等到年三十那天晚上燃放。
只有楚湛,面對時間一點點流逝越來越煎熬, 顧謹言時刻關注著他, 自然也發覺了異常, 但都被楚湛找借口給敷衍了過去。
年三十, 楊管家給一批傭人放了假,留下的傭人保鏢,今天也不在意上下之分,加起來正好可以湊一張桌子。
年夜飯上,顧謹言興致很高, 他喝了不少葡萄酒, 等到晚飯后眾人鬧哄哄地放完煙花, 已經快十一點鐘了。
黝黑的夜空中最后一點星光墜落, 仿佛熱鬧的帷幕降下,只剩下無盡的寒風。
回到二樓臥室,楚湛洗完澡看見早在半小時前洗澡了的人卻呆坐在床上。
“你今天喝了酒,怎么還不躺下?”楚湛脫鞋上床。
顧謹言的臉頰微紅, 一雙眼睛熠動著追隨楚湛。
“哥, 新年快樂。”
楚湛沖他笑了下,“新年快樂。”
然而他剛要躺下卻驀地被顧謹言抓緊了手腕,他抬眸撞見顧謹言緊張又羞赧的表情。
“怎么?”
顧謹言吞了吞唾液, 聲音忽然細若蚊吟:“哥,你上次說過給我新年愿望的。”
楚湛想起來了, 便坐直身,他理應該笑著問顧謹言想要什么愿望?可此時的他卻繃起了下頜的線條。
他怕無法滿足對方的愿望,也怕找各種借口而內心譴責自己。
對于楚湛的反應,顧謹言沒料到,他問:“怎么了哥?”
幾秒后,楚湛干澀地擠出一絲笑容,“你說,你想要什么?”
氣氛陡然怪異,這樣一來原本就靠喝酒壯膽的顧謹言更緊張了。
也許這一說出口,他和楚湛的關系會走向未知的發展,可是不說藏在心里,他根本忍不住。
他已經不甘心只是兄友弟恭,想和楚湛更加親近的念頭令他難以自制。
最后他咬咬牙,伸手扳過楚湛的后頸,對著那張無數次引他陷入禁忌愛戀的嘴唇吻了上去。
就短暫的幾秒,顧謹言心如擂鼓。
但他不后悔,如果今晚不徹底揭開這層關系,他才是真的被內心反復煎熬。
幾秒后他松開,眼睛一瞬不瞬地等待著楚湛的反應。
而楚湛只是愣住了,他太想讓顧謹言能夠高興把這個年給過了,他不想在今天傷害他。
所以當顧謹言索要新年愿望時,他在腦子里掙扎著,萬一愿望是他無法辦到的,那么到底該在今天坦白還是選擇托辭隱瞞,等到年后找個適合的時間。
以至于當顧謹言突然上前吻住的時候,自己反而微微松了口氣。
他問雙頰爆紅的顧謹言:“這就是你的新年愿望嗎?”
看著楚湛無比平靜的反應,這回輪到顧謹言怔住了,他呆呆地點了點頭。
楚湛笑道:“現在滿足你的愿望了嗎?”
顧謹言張了張嘴:“滿足了…….”
“那就行,快睡吧。”楚湛拍了拍他的手。
顧謹言當即腦袋凌亂了,是滿足愿望了沒錯,可事情怎么跟他預想的完全偏離?
他準備在今晚告白,這么親密的舉動也確實是告白了,可楚湛這個樣子顯得太過輕松大方,反而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哪個步驟沒讓對方理解。
于是他急忙問:“哥,你就不問問我是什么意思嗎?”
楚湛說:“我懂。”
“……”楚湛越這樣,顧謹言就越懷疑,“哥,我喜歡你。”
楚湛點頭,“我知道。”
“………”顧謹言問:“那你喜歡我嗎?”
在楚湛開口前,他仿佛又急著將話說的再直白一點:“不是哥哥對弟弟那種喜歡,是………是愛情那種。”
楚湛沉默了,他開始深思。從前他沒想過這個問題,顧謹言也沒提過。因為在之前的催眠世界里顧謹言向來都是掠奪,可兩個人經歷了這么多事情后,忽然出現了關于喜歡這個問題。
催眠是虛幻的,可它的經歷卻如同人生,在楚湛平靜的人生中驟然出現一個掀起他情感風浪的男人,他由最初的被迫接受變化,到后來適應,而現在,這個男人成為除了家人之外最熟悉親近的人。
楚湛對于這個問題的答案逐漸模糊。
顧謹言緊盯著他,連大氣都不敢喘。
直到過了很長時間,楚湛抬起眸,“喜歡。”
他說。
其實楚湛根本想不明白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顧謹言,但他可以確定的是說出口的這兩個字,絕對不是安慰顧謹言的借口。
所以他對顧謹言的感情也是一片茫然,但他心底的聲音卻驅使他這么回答,那么他遵循本能。
顧謹言瞬間激動地抱緊楚湛,他試想過楚湛興許也喜歡自己,可當清清楚楚聽到后,他根本控制不了心情。
這一刻,楚湛感受到了對方的喜悅。而他居然也在心底生出欣慰,因顧謹言的開心而開心。
他忍不住伸出手回抱住顧謹言。
“顧謹言,我希望你永遠都開心。”
顧謹言聽到這句話后更加收緊了手臂,少年時期的感情就這樣得到回應,他再也克制不住,抱著楚湛將人壓在床上。
他粗喘著氣問:“哥,可以嗎?我想…….”
倆人四目相對,顧謹言眼內的欲望洶涌,卻仍在竭力隱忍,他喜歡楚湛卻也尊重。
時間所剩無幾,如果顧謹言真的想要,那么楚湛能給的,似乎也只有這個了。
“可以。”
然而顧謹言凝視了一會后,卻突然將腦袋埋進他的肩窩,他跟個小孩似的話音里帶著絲不易察覺的撒嬌。
“算了,你等我到十八歲,還差幾個月。”
楚湛忽然難以阻擋莫名而來的一陣難受,他只能撫摸著顧謹言柔順的發絲,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楚湛努力讓顧謹言每天開心地度過跟他剩下的日子,正月里他們每天黏在一起,夜里他也會主動抱緊顧謹言。
而這些天也成為了顧謹言人生最美好的時光。可時光終究飛逝,楚湛也在掙扎中決定了坦白的時間。
就在他們過完元宵,回到出租屋的那一天。
進入到催眠世界的門應該是找不到了,那么只有選擇自殺去脫逃這個世界。
但自殺這件事太沉重,楚湛不敢告訴顧謹言,他無法看著顧謹言在十幾年后再次承受自己的死亡。
他依然得獨自離開找個角落。
在決定坦白的這一天,倆人坐在車里往出租屋的路上,面對顧謹言,楚湛再也擠不出笑容。
隨著路程越來越近,他連心瓣都在顫栗,他下意識緊緊抓住顧謹言的手。
顧謹言被抓得有些疼,他轉過頭卻看見了楚湛發白的臉色。
“你怎么了?”
“沒事,有點累。”楚湛朝他肩上靠,接著闔上眼睛,只是眉宇間的紋路深深皺起。“讓我靠一靠。”
“好。”顧謹言心中詫異。
因為楚湛從來都沒表現出脆弱的時候,他一直充當著哥哥的角色,如今卻依靠著自己的肩膀。
難道是因為確定了關系,所以他們之間的位置也跟著改變了嗎?顧謹言想到這里不禁揚起了唇角。
也不顧前方司機在后視鏡里的目光,他摟緊楚湛。
出租屋半個多月沒住人,不過他們回來前,有傭人來打掃過,楚湛不喜歡屋內有外人,所以顧家的廚師便不上門,而傭人離開時將冰箱里塞得滿滿當當。
“還是家里舒服!”顧謹言進屋后就直感慨。
楚湛問:“你自己家的大別墅不舒服嗎?”
這幾天顧謹言對于抱楚湛這件事已經得心應手了,他抱著人黏糊糊地說:“不一樣,這個屋子里有我們的回憶。在這里沒有其他人,就好像只有我們倆個在過日子。”
楚湛倏然想起曾經的顧謹言二號,他強行入住到他家,試圖融入進房子里營造出過日子的樣子。
可是,楚湛驅逐了他,將他拖回進催眠里。
而現在,他又要拋棄這個顧謹言。
心臟又一陣一陣抽起,難受得他想蹲在地上大口喘氣。
他本想進屋后就坦白,可是真到了這一刻,望著顧謹言還略帶少年稚氣的臉龐,巨大的不舍卻狠狠地將他拉扯。
可再拖下去還是沒辦法逃避,他終究該面對。
“哥你怎么了!?”顧謹言被楚湛慘白的臉色給嚇到了。
楚湛深呼吸了幾口氣后,他勉強讓自己的狀態平靜下來,他喊顧謹言到沙發坐下。
他緊緊地注視著顧謹言。
在這極長極靜的氣氛中,顧謹言一下子就感覺到了不對勁,伴隨而來的是心中驟然生起的莫名恐慌。
他下意識地斂起呼吸握緊拳,覺得只有這樣將顫抖的手指攥進掌心中,才能避免泄露自己的不安。
他怕不安成真。
“顧謹言。”楚湛的樣子看起來很疲憊,話音又緩又沉,“我有事情想告訴你。”
顧謹言緊抿著唇,而后逃避道:“我不想知道。”
心臟酸脹的感覺快要將楚湛吞沒,可他還是努力地說著:“顧謹言,每個人都有很多的無可奈何,有的可以解決,有的沒法逃避。就算根本不想去做,可也只能去做。”
“你想說什么?”顧謹言的眼神驟然冷下。
楚湛沉重嘆氣:“我答應過你,除非意外,不然我絕不會離開。”
“所以你現在要離開了?”顧謹言自嘲地扯起一絲笑。
“我不想再跟十幾年前那次一樣突然消失,所以這一次我給你個交代。”
“我不愿意呢?”
楚湛沉默。
顧謹言從他的表情里知道答案了,他冷冷笑著,“所以不管我是什么心情,你都要離開是嗎?”
“你知道我死而復生,那么我接下來的話你肯定會相信。”
楚湛逃避開顧謹言逼人的視線,他垂下眸艱難道:“那年,我是死亡了,只是我回到了我的世界,那也是你的世界。我們都生活在那個世界里,那個才是真實的世界,而現在這個世界只是一個夢境。”
顧謹言沒說話,只是微縮的瞳孔暴露他的難以置信。
“在那個世界里,你的精神狀況出了問題,所以你去了心理醫院,而我就是幫你催眠治療的心理醫生。我通過不斷進入到你構織的催眠世界里,替你找出病因,替你疏導。
可是,就在上一次,也就是十幾年前的催眠世界里出現了意外,當結束催眠我們回到現實中,你卻突然陷入沉睡醒不過來了,于是我只能再度進入催眠里來尋找解決辦法。”
這些話比當初在派出所的視頻里看見楚湛的死亡更令顧謹言難以接受,他半晌發不出聲音。
他想騙自己楚湛只是開玩笑,他們好不容易再遇見,又剛確立關系,一切都在朝著美好的方向的發展。
然而他不得不面對這一切,因為他在楚湛的臉上看到的只有無盡的掙扎與傷情。
過了很久,他才抬起一雙充血的眼,問:“所以你現在找到解決辦法了?”
楚湛搖了下頭,“我不確定……但是我想試。”
顧謹言死死咬著牙,可顫抖的唇卻不可受控,他在極力壓制心底掀起的驚濤駭浪。
“呵,你甚至都不確定,可還是要拋棄我去為他嘗試?”
“顧謹言……”楚湛見他痛苦的神色,心被狠狠揪了下,他下意識伸手想安撫他。
“別碰我!”卻被顧謹言重重甩開,他再也抑制不住激動的情緒而猝然起身,瞪著楚湛的眼神仿佛在泣血。
他大聲質問:“所以這個世界是假的!我也是假的!你來這里只是為了救他!?”
“顧謹言!”楚湛跟著站起身,一把牢牢抓緊他的手腕,“那不是他!他是你!我不是在救他!我是在救你!如果你在現實里再不醒過來,我不知道接下來會怎么樣!”
“你要我怎么辦?!”倆人都恨不得將心中積壓的痛苦給宣泄出去,都企圖讓對方體諒,“就算我跟他是一個人,可我不能感應到他,我只知道我是我,我只是我!我只能感受到我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對我來說,這個就是我的世界,我就是這個世界的人!”
顧謹言低下頭狠狠地吸了口氣,啞聲道:“我只想在這個世界擁有你,我沒法去脫離現有的處境而考慮那個世界。”
這一幕仿佛重現了顧謹言二號人格走的那一晚,他也是這么撕心裂肺為自己的人格力爭權利。
楚湛心臟如刀割般劃過,疼痛順著血液上涌,疼得他嗓子眼哽塞,疼得他眼眶酸澀。
顧謹言心痛地盯著楚湛的臉,說:“我不會放你走的。”
“如果現實的你出事,那么這個世界也會消失,你也會消失。”
顧謹言揚起下頜,嘴角扯起一抹蒼涼的笑,“如果真的是那樣,那就都消失好了。”
笑意凝結在唇邊,而眉眼間染上一層鋒利的色彩,他盯著楚湛決絕道:“我寧可得過且過在這里的每一天。”
第94章 第 94 章
面對顧謹言激烈的反應, 楚湛只是在心里想,他對顧謹言的傷害始終無法避免。
他以為這次事先坦白,心里可以好受一點, 實際上并沒有減少半分。
他感到無比的疲憊。
得知他想離開后, 接下來顧謹言幾乎緊盯著他,完全將他鎖定在自己的視線里。
可楚湛沒有告訴他的是, 他想要離開這個世界很容易, 他可以趁他上學或外出的時候離開這間房子, 然后找條河找處高樓就能解決自己的生命。
爭執后仿佛陷入了無盡的壓抑, 倆人不再交談,顧謹言麻木地去做了晚飯。
這一頓飯,倆人都吃得如鯁在喉。
睡覺時,楚湛望著暗色下寬闊的后背,默默地靠近再伸手將人擁住。
顧謹言的身體在輕顫, 楚湛心臟鈍痛了一瞬, 他忍不住用力抱緊。
“顧謹言………”
下一秒顧謹言陡然翻了個身壓了過來, 隨后手掌扣住楚湛的頭, 如狂風驟雨般兇猛地親吻。
痛意在唇齒間彌漫。
顧謹言又發瘋似的撕扯著楚湛身上的睡衣,再柔軟的布料也經不起暴力發泄,力道重得令楚湛的皮膚刺疼。
可他沒吭聲,在這樣激烈的吻和動作中反而鋪天蓋地涌上悲傷, 他將指尖插入顧謹言的發絲中, 與他密不可分。
沒有任何準備,就這樣帶著情緒被顧謹言粗暴占據。
一瞬間,楚湛覺得身體蔓延的疼痛似乎比不上心中的苦悶。
同樣的, 他聽見了顧謹言濃重的喘息聲中壓抑的苦澀,伴隨著滴落的汗珠滾燙滲進皮膚里。
整個過程, 倆人沒有一句情話。
時間過去了很久,縱然楚湛承受不住,他也不愿意開口讓顧謹言停下。
這是他唯一能留給這個世界顧謹言的東西了。
顧謹言帶著灼熱的呼吸靠在楚湛的身上,他的胸膛起伏著,他額頭抵著楚湛的頸側。
“別走好嗎?”他啞著聲,“楚湛。”
楚湛仰在枕頭上喘氣,眼眶逐漸濕潤。
顧謹言的臉深深埋在他的肩窩,他帶著濃重的鼻音道:“不要走。”
肩上濕熱一片。
“哥,別再拋棄我。”他仿佛又變回了當年無助的孩子,一遍一遍汲取著楚湛的氣息,反復訴求。
可是他收不到想要的回答,長時間的緘默后,楚湛睜開被汗濡濕的眼。
“對不起。”
第二天楚湛醒來時,旁邊已經沒人了。昨天不論是精神還是身體都遭受許多,他躺在床上睜著眼望了好一會兒天花板,才撐著酸疼的身體下床。
昨晚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的,只記得顧謹言在他耳畔不斷說話,直到后來意識模糊。
顧謹言有替他清理過,身上是新換的睡衣。
楚湛正要穿上拖鞋,卻突然瞥見腳踝處的東西,那是一只鐐銬,禁錮著他的腳,床尾銜接著細長的鏈子。
目測長度能通往臥室隔壁的衛生間距離。
楚湛的頭皮一下子炸開了,霎時間恐慌席卷全身。他并非恐慌自己失去自由,而是被鎖起來了,那就意味著他必須得在這個房子里結束催眠。
可現有的結束方式只能是通過自殺讓自己醒來,他不愿在顧謹言面前做這種殘忍血腥的事,并且在顧謹言的眼皮底下,除非一槍斃命,要不然這個過程足以被顧謹言發現送去醫院搶救了。
“顧謹言!”楚湛心悸地推開門沖出臥室。
卻被客廳內的煙霧繚繞給熏的咳嗽,在這個世界里顧謹言是高中生,所以楚湛從沒見過他抽煙。
可此時他坐在沙發上,指縫間的香煙燃燒成一段長長的灰燼。
楚湛看見他毫無血色的臉,接著頹然地看向自己。
“你醒了。”他在煙缸里掐滅煙頭,接著起身朝廚房走去,“我去給你弄吃的。”
楚湛拖著鎖鏈走過去喊住他,“顧謹言,你不能這樣!”
顧謹言頓住腳步,轉身看他。
“我已經幫你辭掉工作了。”顧謹言說:“小時候你照顧我,現在換我照顧你。”
經過一晚上,顧謹言身上沒了之前的影子。仿佛一夜之間褪去了少年氣息,眉眼愈發冷厲。
“別這樣。”楚湛差一點脫口而出囚禁對他來說是沒有意義的,可是轉而一想,以顧謹言偏執的脾氣,這樣關他一輩子也不是沒可能。
所以自殺可以結束催眠他終是沒說出口,他擔心顧謹言知道后,會用更加謹慎的手段阻止,若真是這樣,那到時候他恐怕連自殺都辦不到了。
“難道你就打算用鐐銬困我一輩子嗎?”
“是。”顧謹言沒開玩笑,“哥,對不起了,我只能選擇這樣。”
“我就只能呆在房子里了嗎?”
顧謹言走過去伸出手指摸了摸楚湛的臉,“別害怕,有時間我會帶你出去散心的。”
楚湛極度心累,他試圖用輕緩的語氣來讓顧謹言明白自己的苦心,“顧謹言,你聽我說,我離開真的是迫不得已。你在現實里已經昏迷很久了,每天都靠營養液在支撐著,我怕萬一再拖延下去,你真的會出事。”
顧謹言注視著他的眼睛,少頃后他勾起唇角笑了,“我相信你的話,可是哥你有想過嗎?我對那個世界的自己根本沒有一點感觸,比陌生人還不如。我可以理解你想拯救那個世界的我,只是我害怕你走之后,我還停留在這里,就像當年你走了一樣,我一個人等待了十多年,所以我不想去冒這個險,也不愿意。”
顧謹言所說的,也是楚湛痛苦掙扎的點。
楚湛意識到自己雖然擅長催眠,可是催眠中的未知領域太廣闊了。
他也不敢輕易保證,自己結束催眠后,哪怕顧謹言醒后,這個世界中的人格會不會與現實的顧謹言合二為一,還是說,這個人格始終被留在了催眠里,然后煎熬度過余生。
楚湛閉上眼,無力地嘆氣。
顧謹言手指摩挲著楚湛細膩的皮膚,“肚子餓了嗎?我去給你弄吃的,吃完你再好好休息會兒。”
說完他吻了下楚湛微涼的嘴唇,柔聲道:“別想太多了,如果那邊的我真的出事了,大不了到時候我們一起消失……”
楚湛聽見他的聲音逐漸冷冽,最后化成一聲詭譎的笑意,“這個世界我不會放手,就算是死,我們也得死一起。”
顧謹言真的將他困在了這座房子里,幾乎二十四小時都緊盯著,哪怕楚湛上廁所洗澡的時候,由于腳上扣著鏈子無法關緊門,顧謹言也不肯解開。
而到了開學,顧謹言更是索性辦理了休學。
時間一天天過去,楚湛越發焦慮,他等待著時機,沒有鑰匙自然解不開鐐銬,但至少可以趁顧謹言不在的間隙結束生命。
他最不想見到的情況,而現在也沒有辦法了。
他開始摸出了規律,這幾天顧謹言不外出,食材都是顧家那邊派人送過來。
楚湛現在這個情況,顧謹言應該不想驚動顧家那邊的老管家,所以他便沒讓人將食材送上門,而是下樓去取。
由于沒有電梯,取食材的時間大約是十分鐘左右。
明天早上顧家又會派人送東西過來。
所以明天就是至關重要的一天。
晚上的時候,楚湛被顧謹言壓在身下,可心思根本無法集中,因為明天的到來,他格外緊張焦躁。
顧謹言吻了吻他濕潤的肩,饜足后的精神卻生出莫名的空虛,他望著楚湛細細顫動的睫毛,低聲道:“你怪我嗎?”
楚湛回望身上的人,看清了對方眼底緩緩流淌著的傷感。
“我真的不想綁著你,一點也不想。可是我沒有辦法,對不起楚湛。”
楚湛已經有了方案應對明天的結束催眠,現在聽到顧謹言的話,心里微微一顫。
他覺得自己也生出了許多的人格,一個人格是楚醫生,他必須為患者盡心盡力。而另一個人格……他承認,他對這個世界的顧謹言會不舍,會難過。
可他必須要幫顧謹言醒來,也必須得離開這個世界,因為他是現實里真實的人,不是催眠里虛構的。
“我不怪你。”楚湛忍不住撫平顧謹言深皺的眉,然后摟過他的后頸將人靠近自己。
這一晚楚湛沒有睡,他聽著旁邊顧謹言平緩的呼吸聲,心底細數著時間的流逝。
不知道過了多久后,直到顧謹言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震動,他整顆心都跟著提起,心臟過度的運作令他有些喘不上氣。
他扭頭死死地盯著顧謹言還未醒來的臉龐,一直到顧謹言摸起手機含糊地同那頭的人對話后睜開眼。
顧謹言發現楚湛盯著他看時一愣,而后他笑著親了口,帶著寵溺說:“你什么時候醒的?傭人送東西過來了,我得下樓一趟。”
“顧謹言!”楚湛陡然產生了巨大的難過,他一把扣緊他的手腕。
顧謹言看不懂楚湛復雜的眼神,他怔怔地問:“哥你怎么了?”
楚湛的喉嚨哽了又哽,體內的情緒快要呼嘯而出。
他靠過去用力抱緊了顧謹言。
這幾天顧謹言心情低落,可楚湛的這一抱,卻讓他舒暢滿足。
“別動,讓我好好抱抱你。”楚湛終于壓制不住鼻腔涌上的酸澀,他將臉埋在顧謹言的肩上,任由眼淚溢滿眼眶再滑落,然后狠狠用力抱緊。
“我很想你能永遠都開心,別難過。”
顧謹言心里暖流淌過,他低頭吻著楚湛的發絲,“好。”
他拍拍楚湛的背,安撫道:“哥,我下樓拿東西,馬上就回來陪你。”
“嗯。”楚湛松開他,看著這個接連被情緒支配的大男孩,高興地起床走出臥室。
當房門被關上的聲音響起,如同一聲警鈴在楚湛的腦海中炸開。
他必須爭分奪秒,在顧謹言回來之前結束催眠。
這個過程帶給他的情緒太過復雜,他幾乎是跌跌撞撞拖著鏈子沖出臥室。
顧謹言不會想到楚湛說的離開是用這種方式,他大概以為楚湛會去尋找那扇帶他進來的門。
如果他想得到,就會在出門前收起家里一切鋒利的物品,不,如果他想得到,他一定選擇寸步不離。
楚湛拿起茶幾上果盤內的水果刀,接著顫著手進了衛生間。
雖然結果都一樣,會被顧謹言看到自己的死亡,但他還是無法接受回到家的顧謹言打開門就撞見殘酷的一面。
自殺需要勇氣,楚湛盯著自己的手腕深呼吸著。
不行,割腕需要的過程太漫長。
他必須得干脆利落,在最短的時間內徹底死亡。
他將鋒利的刀尖慢慢對準了自己的胸口。
他覺得似乎聽見了外邊樓梯上的腳步聲,他能想象到顧謹言急切回來的時候臉上掛著笑。
如同那一年小小的顧謹言握著冰激凌亟不可待想要看見自己。
刀尖還沒插進胸口,楚湛卻已然感到強烈的痛感了。
“對不起,顧謹言……”
楚湛再一次透過敞著的衛生間門,深深看了眼這個屬于他們的小家后,他咬牙抬起雙手,再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刀尖撞向自己。
第95章 第 95 章
這一次痛感延續到楚湛醒來, 他用刀插進自己的胸腔,睜眼后整個人如同被狠狠踩了一腳的蟲子,蜷縮著身軀在地上顛滾了好一會兒。
等到神經稍稍緩解, 他發現自己真的又回到了那個黑暗的空間里, 而最后的一扇門就在眼前,門縫處泄出的白光灑亮一小片地方。
楚湛捂著自己的心口掙扎著站起身, 踉蹌地朝門走去。可眨眼間, 腦海中便會閃過顧謹言哀怨又悲傖的眼睛。
下一秒心底便會蔓延出巨大的失落感, 綿綿密密將他捕牢。
楚湛將手握在最后一扇門的把手上時, 轉過頭看了眼旁邊的那扇門,他剛從那扇門后的世界里出來,他忽然在想,如果重新打開門,是不是能看到去樓下取完東西回來的人。
就仿佛自己沒有離開過。
他閉上眼, 艱難地咽了咽干澀的喉嚨。然后緩緩擰動門把手。
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 他必須不停朝前, 他必須急迫地去探索未知的區域, 似乎只有這樣才能麻痹自己身體內某處的疼痛。
門打開了,面前是熟悉的奢華客廳。楚湛過年的時候就和顧謹言在這里待過。
然而此時客廳內腳步紛亂,十幾名黑衣保鏢不斷進出大門,氣氛有些凝滯。
正當楚湛琢磨這個世界是什么情況時, 二樓猝然發出女人凄慘的哭叫聲。
他忙走上前拉著一名保鏢的胳膊詢問發生什么事。
然而這名保鏢卻視若無睹, 或者說,不論楚湛如何大聲說話,他仿佛成了空氣般, 別墅內人來人往,并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
楚湛陡然反應過來, 這種情況曾經也在催眠世界里出現過,現在的自己成了上帝視角。
聽著樓上女人的哭聲,好奇心驅使他立即跑上樓。
走廊的地毯上,是個衣著優雅的女人正在同她面前的男人哀哀哭泣。
“顧謙,你一定要救救謹瑜!你把他帶回家好嗎?”
同顧謹言眉眼酷似的男人臉色也不好,面對哭得涕淚橫流的女人,只能無奈又焦躁地安撫:“你先別胡思亂想,好好在家里待著,我去跟父親商量。”
他丟下女人,急步朝走廊深處的房間走去。
瞧見眼前的情形,聽到倆人的對話,楚湛反應過來,他應該是來到了顧謹言被綁架的那一天。
最后的一扇門,回到了這一天。究竟是什么意思?楚湛回想當時管家同他說的那些話。
管家說,顧謹言在綁架那天后與他父親產生了間隙。而間隙的原因是……顧父為救另一個兒子放棄了顧謹言。
楚湛猛地睜大眼,恍然大悟,他懂了,他全都明白了!
父子之情一直是顧謹言心底深處的芥蒂,他所表現出來極端占有欲和患得患失,無非都是幼年家庭親情的缺失以及被拋棄的不甘。
既然門將楚湛帶回了這一天,就是告訴他在這一天去阻止顧謹言父子之間的恩怨。
可是他現在成為了上帝視角,他如何阻止?
還來不及深思,走廊盡頭的房間響起劇烈的爭吵和東西砸碎的聲音。
楚湛心一跳,急忙拔腿沖了過去。
書房內顧謹言的父親顧謙垂著頭站在桌前,而顧老爺子怒火滔天。
“那些個混賬,動手居然動到我顧家的頭上來了!”
顧謙:“父親,贖金我都準備好了。只是綁匪放話讓我一個人過去,如果我們驚動警方,兩個孩子都沒命。”
顧老爺子揉著眉心的溝壑沉靜道:“我們的保鏢全是雇傭兵出身,到時候把贖金放在指定的位置,他們在暗中保護,你進去把孩子領出來。至于警方,還是聯系上,以防不時之需。”
“行!”顧謙轉身就要走,顧老爺子喊住他。
“顧謙!”顧老爺子用一種絕對命令的語氣道:“不管結果如何,謹言一定要救出來!”
顧謙緊抿著唇,神色復雜難辨,最后他頷首。
身為透明人的楚湛現在束手無策,他只能跟著顧謙下樓。
幾十名保鏢黑色的西裝內都藏了槍,待顧家家主一聲命令后,紛紛上了車。
楚湛也跟進了顧謙的那輛車。
車子在夜幕下駛往偏僻的道路上,顧謙全程神色冷凜。
楊管家沒有親眼目睹綁架現場,所以告訴楚湛的也僅是只言片語。可此刻他要親赴現場,霎時也情緒產生了強烈的波動。
他知道結局,那就是顧謙只救回了他的小兒子,而顧謹言則是被警方救出。
所以顧謹言的安危倒是不用太擔憂,然而楚湛要改變的卻是那個顧謹言被顧謙放棄的過程,可以他的情況,他無力插手,他只能把期望全放在顧謙身上,希望他不放棄顧謹言。
車子停在了一棟只建了幾層鋼筋水泥的大樓外,顧謙接起電話,聽著電話那端的指示,讓保鏢把皮箱放在工地的一塊殘垣處。
幾十名保鏢不敢輕舉妄動,這棟大樓里邊形勢不明,各角落隱藏著狙擊槍,他們只能聽從指揮驅車遠離到暗處觀察。
空曠的廢棄工地上只剩下楚湛和顧謙。
顧謙深呼吸了口,接著踏進了大樓內,楚湛緊跟其后。
越往里走越陷入黑暗,顧謙不得已打開手機電筒,楚湛豎起耳朵仔細分辨四周的情況,除了顧謙急促的呼吸聲外,暗處還有來自槍支冰冷的機械聲。
暗處有人拿槍對著顧謙。
顧謙本就警覺,自然也聽見了,他的身形一僵,穩住聲音里的恐懼在黑暗中大喊:“人呢!他們人呢!”
“贖金已經給你們送到了,我兒子呢!”
幾秒后,死寂的空間里響起手機震動聲,震得顧謙和楚湛都心頭一顫。
顧謙急忙接起,他竭力壓制發抖的聲線,“我兩個兒子呢!?”
楚湛聽見手機那頭可怖沙啞的聲音。
“一直朝里走,上樓梯,五樓。”
顧謙掛掉電話后,慌亂著腳步找到樓梯,接著楚湛和他同時奔跑。
直到墻壁上出現一個用碳筆寫的“5”。
這棟大樓還在施工中,未來建造成為大型商場,里面到處堆積著建材,加上黑暗,視線嚴重受擾,即便打著手機電筒也只能勉強照亮一小塊地方。
手機再次來電,那邊給顧謙指示了方向,說明暗處或者上方有攝像頭時刻在監控著他的一舉一動。
顧謙摸索過長長的走廊,終于看見前方一扇門敞著,里面有光線透出。
顧謙快步跑過去,可走進門外,里頭的光景卻令他呼吸一窒。
同樣,還有楚湛。
當楚湛看見顧謹言小小的身體那刻,即便他知道結局顧謹言會被救,也無法避免一瞬間心被懸起。
“顧謹言!”他驚得叫起,然而只有他自己聽得見。
見到記憶中那張稚嫩的臉,楚湛的心臟瞬間刺痛。
兩個孩子雙手被綁著吊在半空中,不知道被綁了多長時間,全都臉色慘白,在見到顧謙的出現,他們晃動著腳大喊爸爸。
“謹言,謹瑜!”顧謙嚇得瞳孔收縮,他踉蹌著沖上前。
卻被高處欄桿邊的聲音喝止住。
楚湛抬頭,欄桿邊站著個戴著黑色頭套的綁匪,而他手里舉著一把弓弩。
顧謙盯著對方手里的弓弩不敢再動,“贖金已經放在指定位置了,我人也來了,現在能不能放下我兒子!”
綁匪似乎戴著通訊耳機,他跟耳機里通完話后道:“可以。”
然而顧謙還未來得及松口氣,對方又說:“不過我上頭說了,他想看點刺激的。”
來了,楚湛不敢喘氣,因為造成顧謹言一輩子難以痊愈的病癥即將到來!
“什么刺激的?”顧謙意識到不妙,聲音都發緊。
“上頭說了,兒子你可以帶走,但你只能帶走一個。”
“你說什么!”顧謙怒目圓瞪,“我已經按你們的要求交了贖金,也沒帶人,你們別得寸進尺!”
“上頭說了不稀罕你的贖金,就想跟顧家的家主玩會兒游戲。”
顧謙死死攥緊拳,臉部的肌肉繃成一條鋒利的線。
“快選吧,你要救你哪個兒子?”
看著兩個飽受折磨的孩子,顧謙狠狠咽下怒火,“我可以再多給贖金,我顧家旗下產業多不勝數,你們想要什么我都能給,只求你們放了我兩個兒子。”
綁匪:“顧先生,都說了不稀罕你的錢。快點選,你是要救大的還是那個小的?”
實際上顧謹言兄弟倆只相差一歲,只是顧謹瑜看起來更孱弱些。
“求你們,放了我倆兒子吧。”顧謙雙膝重重跪在了堅硬的地面。
綁匪舉起弓弩,在半空中懸著的兩個小身軀之間左右瞄。
“顧先生,我的箭法不太準,你再不選的話,我可不確定能射中你的哪個兒子。”
顧謙咆哮道:“你讓我怎么選!兩個都是我兒子!你同你上頭人說說,能不能再商………”
“咻”地一聲直接將顧謙的聲音斷了。
“啊———!!!”隨即一個孩子慘叫出聲。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導致楚湛懵了半秒,是誰?是顧謹言還是顧謹瑜?
他猛地抬頭,兩個孩子全在驚恐掙扎著。
楚湛心驚地用目光檢查顧謹言的身體,他身上沒有弩箭,沒有傷口,還好還好………
然而當他往下移時,眼睛卻被顧謹言右邊腰側的血色給刺到了。
先是暈了一小圈,隨后迅速染紅了他幼兒園的白色校褲。
“顧謹言!!!”楚湛舉起手,可他根本無法觸碰到顧謹言的身體,只能眼睜睜看著鮮血從他的小腿滑下滴落。
“別!”顧謙跪在地上伸出手,卻徒勞無力,他哀求:“別傷害他。”
可是作為一名父親,面對這樣殘忍的選擇,他極度痛苦。
“還不選?這次射偏了,下次我可得仔細瞄準了。”綁匪將弓弩瞄準顧謹瑜的后腦勺,“接下來換這個怎么樣?”
顧謙跌撞著想要起身,卻不敢激怒,最后眼看著綁匪將要射出下一箭時,他顫著聲音大喊:“我選!”
“我選………”
楚湛心臟狠狠一抽,他睜著充血的眼死死盯著顧謙。
兩個孩子,一個五歲一個六歲,對這些話似懂非懂,可人類對于恐懼的天性令他們意識到了什么。
“爸爸!”
“爸爸!”
顧謙聽著兩個兒子稚嫩的嗓音,心如刀絞,他垂著腦袋內心掙扎著。
任何人面臨這種情形都痛苦,楚湛能理解顧謙的絕望,可這一刻楚湛是自私的,他只能考慮顧謹言。
即使所有人都聽不見他的呼喊,他還是厲聲沖顧謙喊道:“你別放棄顧謹言!”
顧謙終于將頭抬起,他的視線在兩個兒子身上徘徊,兩個孩子不再哭喊,意識到恐懼降臨后,只是小聲嗚咽。
顧謙的目光停在了顧謹言的身上。
楚湛攥著拳,指甲陷進皮肉里。
這一刻巨大的無力感將他籠罩,他還能做什么?他什么也做不了。所以這扇門究竟要他做什么!只是為了讓他親眼目睹顧謹言被放棄的殘忍場景嗎?!
顧謹言的小臉白成了一張紙,他總是格外敏感,他甚至可以從他父親布滿血絲的眼睛內看到了自己的結局。
但他還是低聲喊了:“爸爸。”
顧謙強忍著內心劇烈的悲痛,跟他艱難說:“謹言,謹瑜他在接回顧家前經常生病,他跟你不一樣,你有爺爺和爸爸陪著…….他沒有。你也知道爸爸平時工作很忙,所以很少去看他……”
顧謹言抿著唇隱忍著,可眼內閃爍的淚花卻讓楚湛心疼到快要捂著胸口弓起背。
“你是哥哥……….”顧謙哽咽,“讓一讓弟弟好不好……”
顧謹言沒有再說話,甚至如同一只破布娃娃般不再有生氣,他直直地垂在半空,眼神空洞絕望。
楚湛看著這副模樣的顧謹言,眼淚涌出,渾身疼得快要裂開。
顧謙剛到的時候,楚湛看見了顧謹言眼里的光芒,那是驚喜和安心的光芒,是一個孩子對于自己父親的信任。
可他的父親不僅親手摧毀了這份信任,還放棄了他的生命。
顧謹言麻木地看著顧謹瑜被降落,接著哭喊著撲進顧謙的懷中。
離開時,顧謙流著淚懺悔:“謹言對不起…….爸爸……….爸爸對不起你。”
顧謹言沒有眼淚了,眼底一片黯然。
終究,他還是改變不了。楚湛痛苦閉上眼睛。
他突然憎恨自己成為了上帝視角,如果他可以讓□□存在,他一定會勸會求顧謙,即便最終結局仍避免不了,可至少他努力過!
至少…….他為顧謹言努力過。
門外有人進來,楚湛看過去,又是一名綁匪,兩名綁匪在說話。
“不用殺這小孩。”
“怎么?”
“上頭說放把火把整棟樓燒了,讓他們一家子都別想走出去。”
楚湛渾身一震,而兩名綁匪已經提著汽油澆了一圈。
下一秒一把冒著藍光的打火機丟了進來,瞬間火蛇張狂肆虐,室內堆積不少雜物,火勢愈來愈兇猛。
不對!楊管家分明是說那年顧謹言被警察救出。
可照此刻的情形,顧謹言是絕對不可能等到警方!
“啊啊——!!!”顧謹言不過是個孩子,見到熊熊烈焰他嚇得掙扎,求生欲使他的兩條腿在半空中拼了命亂蹬。
“顧謹言!!!”楚湛駭得厲聲大吼。
他撲上去試圖弄斷繩子,可當手接觸到繩子卻抓了空。
顧謹言撕心裂肺哭喊著,他呼喊著爺爺和爸爸,而最后的一聲哥哥,將楚湛徹底打入絕望的深淵。
“顧謹言!你別怕!我在,你別怕!”
楚湛一遍一遍喊著,仿佛這樣就能保護住顧謹言,可實際上旁邊地面上就有鋒利的瓷磚碎片,能割斷禁錮顧謹言的繩子。
隨著顧謹言刺耳的慘叫聲起,楚湛看見了這一生都不可磨滅的噩夢,猙獰的火舌吞噬著那個小小的身體,很快融為火團。
“顧謹言!!!”
楚湛感覺心肺仿佛全都俱裂,在喉嚨里涌出一股濃重的血腥氣,他瘋狂吶喊著顧謹言的名字,緊緊擁抱住那團燃燒的烈火。
直到滾滾的黑煙將他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