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消毒水的氣味對明日香弦鳴而言已經熟悉到能夠刻進dna里,她有節奏地敲了三下門,不一會病房的門從里面打開,金發女性將她迎了進去。
“我來看看他。”
她摘下口罩,安慰地拍了拍娜塔莉的肩。
伊達航在一年前出了車禍,熬夜逮捕結婚詐騙犯的他被疲勞駕駛的車主撞上,重傷昏迷。
但他還留有一口氣,保持著植物人的狀態在病床上躺了一年,娜塔莉換了個離醫院進的工作,和伊達航的父親一起承擔著照顧病患的責任。
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有時也會過來幫忙,不過排爆警察的工作繁忙,能來的機會不多。
明日香弦鳴幾乎是一進入病房,就看見床上青年頭頂交錯的命運線,一根細小的金線勉強吊著,沒讓那些代表死亡的黑線徹底絞死。
明日香弦鳴恍然驚覺那根金線來自于她。
她之前一定是做了什么參與相關【劇情】的事,才讓青年的命運有了轉機的可能。
手掌做了個隱蔽的抓取姿勢,那些黑線被她輕易扯斷,明日香弦鳴拿起床頭的病例本做偽裝,隨意翻看了幾下數據。
“試過電刺激促醒手術嗎?”
“三個月前進行過,不過成效不大。”
明日香弦鳴看了一眼手中斷裂的黑線,向娜塔莉提議,“不如現在給伊達做個腦電圖檢查。”
“好,我去叫醫生。”
娜塔莉離開了病房,明日香弦鳴注意到伊達航的眼皮輕微地顫動,無聲地笑了笑,抽了把椅子坐到墻角。
伊達航醒來后第一眼應該更想看到自己的戀人,人家小情侶的事她就不摻和了。
她閉目養神,聽到房門被打開、儀器啟動的電流音,緊接著是女性驚喜的抽泣。
……真好。
————
今天本來和萩原研二松田陣平約好一起出門約會,結果大清早兩人就被爆處組一通電話叫走。
明日香弦鳴看著一身休閑裝的戀人手忙腳亂地將早餐塞進嘴里,推了兩杯水過去。
“對不起,小弦鳴,今天可能沒辦法陪你了。”
萩原研二俯身在她的側臉親了一下,兩人鬢發交織,貼著臉親昵地蹭了蹭。他隨即保證,“不過我會努力的,說不定晚上的電影能夠一起看。”
松田陣平在明日香弦鳴另一側臉留下一個吻,“等我回來。”
時間不等人,兩位盡職盡責的警官像風一樣離去了。
明日香弦鳴單手撐臉,透過落地窗看著他們坐上車,白色馬自達開遠。
【有歹徒在東京各處安放了炸彈,并且囂張地發了預告函。】
諾亞方舟對她說。
“消息真靈通,或許我不該給你加入侵模組?你攻進警視廳防火墻了吧。”
【要查看預告函內容嗎?】
明日香弦鳴搖搖頭,“暫時不用。”
她不喜歡解謎,也很討厭密碼學。
所以她才不是一個偵探。
明日香弦鳴決定按照原本安排的事項渡過這一天,首先去米花中心醫院拜訪伊達航……
————
離開了病房,她又戴上那副口罩,將自己遮了個嚴實。眼角余光瞟到一個小身影,讓她頓住了腳步。
六歲左右的小男孩,戴著一副眼鏡,頭上綁了繃帶——有些眼熟。
第一次見到工藤新一時,他也是這個樣子,但是沒有那副眼鏡。
按照時間來看,工藤新一這時候應該已經是一位十七歲的高中生,不可能是現在的模樣,難道這是他的親戚?
但無論他是誰——同屬于【主角】的直覺告訴明日香弦鳴,這個人就是解決一切的關鍵,是偵探世界的主角,是棋盤上最后一顆欠缺的棋子。
嘴角的笑意越發深了,幽綠色的眼眸注視著男孩離去的背影,她微不可察地嘆息。
“……找到你了。”
————
今天大概的確是個適合遇到熟人的日子,明日香弦鳴用完晚餐,往市政廳的電影院走,在樓梯間撞上了又一個老朋友。
金發黑皮的青年還頂著那張娃娃臉,三年的時間并未在他臉上留下太多痕跡,看起來和以往一樣嫩。
不過現在沒人會把他當高中生了,他多了一份更加成熟的厚重感,沉下來打量她時顯出幾分危險,在剎那間可以聽見刀槍碰撞、血液奔涌的聲音,聞到波本酒甜膩而迷醉的氣息。
這一面很快被他斂去,露出和他幼馴染諸伏景光類似的溫柔。
降谷零已經得知明日香弦鳴回來的消息,但現在還無法確定眼前人的真假,組織里有個能輕易偽裝他人的千面魔女,這難保不是一場試探。
明日香弦鳴自然不難看出他的想法,確認四周無人后,開始挑降谷零學生時代的糗事說。
金發黑皮的帥哥在放松之后,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眼看著明日香弦鳴快聊起他穿女仆裝賣咖啡獲得攤位銷量第一,他將手交叉橫在胸前,表示就此打住。
天知道她從哪知道他這么多黑歷史,難道是hiro偷偷泄密?
不對,他不該懷疑hiro,溫柔善良的幼馴染怎么會宣傳他的糗事。
“我佷高興你回來。”
他露出一個溫柔和煦的微笑,給明日香弦鳴笑得一哆嗦,幾乎不敢相信這是降谷零。
“我叫安室透,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默契地領會到他的意思,明日香弦鳴鄭重其事地完成了自我介紹,又問道,“你來這里做什么?”
“有任務,你呢?”
“約會看電影,被放了鴿子。”
雖然兩人都很慘,但安室透怎么看怎么帶著一股打工人的辛酸,明日香弦鳴沒忍住笑了一聲,忽然想起自己現在還沒有工作。
之前的資產在她失蹤以后做了評估,以遺囑形式繼承給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但是這兩人沒收,愣是挨到她回來再原封不動還給她了。
據松田陣平所說,收到遺囑時總感覺他像那種年輕貌美繼承亡夫遺產的寡婦,下一秒就能揮舞著鈔票辭職環游世界。
這當然只是開玩笑,事實上他將那份印有遺囑的傳真撕了個粉碎,紅著眼差點和帶著遺囑上門的律師打起來。
“你消失了三年,遇到什么了嗎?”
“事實上我只有三天的記憶。”
安室透眼神微凝,猜測對方可能遭遇了某種精神創傷導致失憶。
“你這三天里有看到什么嗎?”
“狗一樣大的老鼠、赤紅一片的天空,墓地……”明日香弦鳴通過安室透的表情看出對方正在懷疑她精神錯亂,不得不改口,“開玩笑的,就是到了一個空無一人的地方,在草地上躺了三天。”
“沒有人嗎?”
黑皮青年紫灰色的眼眸認真地注視著她。
“好吧,我承認還有很多死人。”
安室透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隔了一會,他作出輕松的姿態。
“這里不是閑聊的地方,下次見面一定好好喝一杯……當然,你喝果汁。”
安室透揶揄了她一下,算是對剛剛被揭老底的報復。就在這時,隨著一聲劇烈的炸響,地板震動起來,墻壁裂開,石塊往地面砸去。
“危險!”
當震動終于停下,倒在地上的金發青年抽了一口冷氣,捂住了自己被撞到的后腦,“鳴姐你怎么樣?”
剛剛有快橫梁砸了下來,樓梯間兩端的階梯斷裂,他被明日香弦鳴一把推出了樓梯間,此刻正倒在電影院的絨制地毯上。
“……你先出去。”
安室透這才注意到女性幾乎是撐在了他身上,手掌感受到濕潤,多年前的景象重現,他又被自己的前輩保護了。
他屏住呼吸,將自己的手抽出來,借著電影院昏暗的光線,看到滿手鮮血。
身為組織的代號成員波本,他對血已經不陌生了,但看到那片猩紅,仍舊短暫地眩暈片刻。
真是奇怪,明明他不暈血的。
冷靜地判斷出他繼續呆在這里也只是給明日香弦鳴徒增壓力,安室透雙手撐地,將自己從前輩的身下滑了出去,借著廢墟的斷墻站起。
終于看清了眼前的場景,紫灰色瞳孔驟縮,腦中的暈眩感更加強烈。
橫梁卡在了墻壁與樓梯扶手間,勉強維持了一定空間,這也是為什么他們沒有被直接壓扁。
但橫梁斷面的鋼筋,卻穿透了明日香弦鳴的腹部,尖銳的另一頭從她身前鉆出,像一條猙獰的蛇。
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居然牢牢地撐住了身體,沒讓橫梁接著往下砸,傷到身下的金發青年。
幾乎是看到都會覺得疼的傷勢,黑發女性卻一聲不吭,在安室透撤出以后她有了活動空間,一松手,那根穿透腹部的鋼筋從她身體拔出。
“先別動!”
安室透下意識道。遭遇穿透傷,在沒有止血醫療條件時最好的做法是讓穿透物留在體內,貿然拔出只會造成大量失血。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經驗豐富地判斷出在這樣的情況下,前輩過不了十分鐘就會死于大出血,安室透將明日香弦鳴從廢墟里小心地移出,對著她腹部駭人的空洞發怔。
有人用生命去保護他,而他現在無能為力。
一陣又一陣的眩暈感籠罩了他,金發黑皮的青年感覺腳下踩著棉花,怎么也站不穩。
“怎么,傻了?”
明日香弦鳴從地上坐起身,并沒有想象中的血流不止,甚至她腹部的洞以肉眼可見地速度愈合了。
只余下衣服上的血痕與破洞,而內里的肌膚白皙而光滑。
安室透為眼前的一切震撼,不可置信地望向明日香弦鳴,卻看見她對著衣服上的破洞苦笑。
“還是沒有適應啊……我現在已經不能算是人了。”
喃喃自語著,明日香弦鳴隨手擦去了手上的血。
當她認為鋼筋穿透身體會受傷時,軀體也根據她的意識作出了對應的改變,但當明日香弦鳴又想起這具軀體的本質,【認為】自己不會受傷,那些創口便又很快愈合了。
安室透發現自己無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突發的爆/炸與舍命相救的前輩,滿地的鮮血與蠕動著愈合的傷口。
天旋地轉,腦內的眩暈感絲毫沒有緩解的跡象。
綠眸女性的表情苦澀而無奈,那如同怪物般的愈合速度,絕非正常意義的【人】所能擁有。
雖然在此之前有過對【明日香弦鳴是從組織那座人體實驗島嶼逃脫】的猜想,但當自己親自見證,還是感到痛心與——出離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