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陣平帶著一身疲憊回了家。
這種疲憊不僅是身體,還有心理。昨晚和明日香弦鳴鬧得太過頭,他早上差點起不來,抓著床頭的襯衫急匆匆穿上就沖出了門。
最后他踩著遲到的邊緣到達工位,坐下才感覺有哪里不對。
肩膀似乎有點緊,胸口又有點松。
松田陣平將手探進西裝外套里,摸到內襯,頓時眼前一黑。
他錯穿了明日香弦鳴的衣服!
明日香弦鳴和他身高差不多,衣服長度還算合適,但男女體型差異導致的剪裁不同依舊在各種地方勒著他。
周圍的同事好像在看著自己,松田陣平渾身不自在,像一只被套上了鞋的狗。
他們注意到他了嗎?是沒有發現還是發現了不好明說?
臉色在慘白和青紫之間轉換,卷發青年偷偷摸進衛生間,給幼馴染打電話。
“你在家嗎?幫我送件襯衫。”
“不好意思,我和小弦鳴一起去簽售會,現在已經在電車上了。你會需要襯衫,果然早上在床頭的那件男士襯衫是你……”
松田陣平黑著臉掛斷了電話。
求助無果還被幼馴染嘲笑,任誰心情都不太好。
他拉緊了西裝外套,決定今天都不要把它脫下來。
折騰了一陣,松田陣平又回到工位開始寫之前的報告,雪松的幽香慢慢沿著西裝外套的開口滲入鼻腔,那是屬于明日香弦鳴的氣息。
【就好像在上班時刻被她緊緊摟在了懷里。】
這樣的聯想讓他不自覺紅了耳廓,又暗自唾棄自己在工作場所產生這種想法警察失格。
敏銳的嗅覺在此刻成為了一種折磨,那種清淡的雪松香綿延不斷地纏繞著他,向來靈活的手指已經在鍵盤上敲錯了好幾個字。
松田陣平忽然覺得穿著戀人衣服上班的他像個變態。
心煩意亂,報告有些寫不下去,想去吸煙室抽根煙,又不想她的衣服沾上味道。
【她現在在做什么呢?】
腦中浮現出綠眸女性穿著他的襯衫,香肩半露黑發散亂,慵懶靠在床頭迷迷糊糊揉眼睛的畫面。松田陣平再次唾棄自己的浮想,嘆了一口氣。
【她肯定正和hagi玩得高興,才不會想到我。】
上班開始變得難熬起來,今天沒有拆彈任務,松田陣平度過了效率最低下的一天,滿懷期待地驅車回家,想要第一時間見到她。
迎接他的是冰冷的空氣與漆黑的客廳。
卷發青年皺眉,按開了客廳吊燈的開關。
那兩人還沒回來?
明日香弦鳴的電話沒打通,他只得打給幼馴染,這次倒是通了。
“喂,你們在哪?”
那邊傳來了細微的水聲。
隔了好一會萩原研二才回話,他的聲音帶著一股沾染過情/欲的沙啞,剛才做了什么事顯而易見。
“電車坐過站了,就和小弦鳴來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溫泉很舒服,富士山的雪景也好棒。”
空蕩蕩只有他一個人的客廳忽然有點冷了,松田陣平黑著臉進入自己的房間,換下了那件折磨了他一整天的衣服。
“你們今天不回來嗎?”
那邊傳來了衣料摩擦聲,話筒被拉遠,松田陣平只勉強聽清對面幼馴染的話。
“小弦鳴……即使穿旅店的浴衣……很好看……”
松田陣平沉默地掛斷了電話。
他知道他們今晚不會回來了。
該死的他還記得明日香弦鳴在警校期間曾經邀請過他一起去溫泉旅店,結果他第一個星期猶豫了,后面再想去就遇到了各種理由耽擱。
什么小腿受傷,什么遭遇意外,什么剛入職忙的腳不沾地。
再后來就是明日香弦鳴的失蹤,【相伴去溫泉旅店】像一個魔咒一樣,每當他想要去完成這個約定,就會有各種事情阻攔。
最后卻是萩原研二先他一步和弦鳴去了溫泉旅店。
卷發青年把手機胡亂放到床頭柜,再把自己往床上一扔,臉埋進被子。
被子里傳來了悶悶的聲音。
“怎么不守約啊……”
————
明明才坦誠相見過,萩原研二面對一身淺粉浴衣眉眼如畫的戀人時,還是會臉紅。
綠眸女性溫柔地低頭,為他系著浴衣的腰帶,從這個角度能看見她纖長白皙的脖頸,和松散垂下的黑發。
“小研二,很帥氣啊。”
不自在地摸著自己的臉,半長發青年小聲道,“怎么這樣叫我?”
已經習慣了用那樣親昵中略帶有一絲惡趣味的叫法稱呼親近的人,都被她反過來這樣叫卻還是感到奇怪。
“我最早的時候就是這樣叫你的,只是后來看出陣平他有點在意我對你們的不同稱呼,我又沒辦法對著他那張嚴肅的臉叫出【陣平ちゃん】,才改了對你的稱呼。”
萩原研二鼓起臉頰,淺紫色的下垂眼譴責地看向她,意外地很有少女感。
“原來是因為這樣嗎?太可惡了,我一直很嫉妒你稱呼姐姐為千速ちゃん呢。你剛開始轉變稱呼時,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我,擔心了好一陣。”
黑發綠眸的女性挑眉,“那你現在想要我稱呼你為什么?親愛的?甜心?還是研二旦那?”
半長發青年捂住自己的臉,指縫中透出一抹紅暈,“不要戲弄我啦,再不出去要錯過旅舍的晚餐飯點了。”
太,太肉麻了……
但此刻氛圍正好,燈下美人如花如霧,綠眸慵懶看向他時,嫣紅嘴唇吐露著愛語,即使是他也會承受不住。
游刃有余的社交老手也會在這種方面羞怯,萩原研二握著戀人的手,不敢回頭看她,在旁人善意地注視下于餐桌落座。
周圍的人都認為他們是一對新婚夫婦或者熱戀男女,空氣中粘稠的拉扯感讓人覺得嘴里的糖烙牙的同時又不自覺露出微笑。
這里與其說酒店,更像民宿,在房間極盡高檔的同時,卻提供著傳統的料理服務,十幾個人坐在餐桌邊,桌上是配套的日式料理。
明日香弦鳴注意到餐桌上手有一位男青年,垂下眸時略帶幾分憂郁,此刻看到她和萩原研二露出了悵然若失的表情,似乎在回憶什么。
與此同時,鼻翼間捕捉到了一抹氣味。
她皺眉,夾起料理中一塊炸物,咬了一口。
立即便被她吐了出來,隨即拿起桌邊的水杯漱口。
絕不會認錯的,那分明是——
“別動筷子!”
萩原研二立即放下筷子。
料理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但明日香弦鳴既然這樣說了,一定是有問題。
眾人都驚異地看向他們,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黑發綠眸的女人神情凝重,取出了料理中盛放的肉類。
“這是人肉。”
此話一出,全場駭然。
人們頓時慌亂起來,有懷疑她無中生事的,也有已經吃過幾口沖去廁所嘔吐的。萩原研二拿出自己的警察證為她作保,再加上兩人看上去都很沉穩可靠,這次讓現場勉強穩定下來。
立即便報了警,明日香弦鳴說明情況后進入廚房調查,在冷凍柜前駐足。
“怎么了?”
察覺她神情不對,跟在她身后的萩原研二問。
“有種不太舒服的感覺,剛剛好像有人在暗處看著我。”
見戀人緊張起來,明日香弦鳴拍了拍他的肩,“沒事的,不一定就和那個有關系。”
萩原研二欲言又止,“你……怎么知道那是人肉?”
黑發綠眸的女性苦笑了一下,語焉不詳,“大概是見到有人吃過。”
那種味道,一輩子也忘不了。
在末世干旱后的饑荒時期,餓殍遍野,餓到對自己同伴的尸體下手,也并非奇事。
因為在那時已經足夠強大,明日香弦鳴本身沒有缺衣少食,可每次出門時都會碰見烹人而食的餓鬼。空氣中彌漫著微妙的酸氣,在佐以自制的劣鹽。她看見有人捧著一條腿在啃食,那種惡心而詭異的氣味,比起傳說中的喪尸,也差不了多少。
人是比喪尸更為恐怖的東西。她無意站在高處去指責落魄者的生存方式,于是背過身不去看,直到基地里可購買的熟食也混入了人肉……
手被萩原研二輕輕捏了一下,再回神時,目光撞入他擔憂的眼眸。
“我沒事。”
萩原研二拉開了冷凍柜,檢查著里面盛放的食材。蔬果大多追求新鮮,因此冷凍柜里肉類占多數。
都是已經宰好的肉,他戴上乳膠手套,開始翻撿。明日香弦鳴在一旁看著,對人體的熟悉讓她更先一步發現了端倪。
“這里。”
她捉著萩原研二的手腕,引向肉塊中的一截東西。
萩原研二也看出來了,那是一截屬于人類的指骨。
神奈川的警方終于趕到,鑒識科在對現場和冷凍柜的肉類進行采樣檢測后,確定了明日香弦鳴的判斷。
據采樣結果顯示,這些肉都來自于一位女性,因為當前dna庫未擴展到全部公民,無法確認她的身份。
明日香弦鳴啃著面包,坐在一邊看警察們將那些肉打包帶走,萩原研二不由得苦笑,“這時候還這么有胃口?”
“更惡心的我都見過,你忘了之前高中垃圾場的那次?”
她的同學被取走器官后碎尸,棄置在了垃圾場中。
萩原研二當時聽從她的安排,只在外圍待著,現在回想,居然只能回憶起松田陣平因為明日香弦鳴獨自行動和她鬧了脾氣。
明日香弦鳴又道,“其實死人并不可怕,比起那些散發著尸臭的腐敗軀體,行走在世間的活人反倒更像是魔鬼。”
萩原研二聽出她的意有所指,有些驚訝,“你已經知道這起案件的經過了?”
“哪有這么神?”綠眸輕闔,將那些一般人看不到的東西斂去,“破案這種事還是交給專業人士,優秀的警官就在我身邊,我又何必賣弄頭腦。”
半長發青年無奈扶額,“小弦鳴,我是爆/炸物處理班的,不是搜查一課。”
明日香弦鳴眨眨眼,“你是怕去警局的時候撞見千速嗎?”
“……是。”
“……實不相瞞,我也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