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淀粉加多了會導致……”
諸伏景光接過明日香弦鳴手里的袋子,熟練地進行操作。
狹窄的廚房里,黑發青年系著圍裙,低著頭專注地進行甜品加工,側臉輪廓溫柔。
明日香弦鳴眨眨眼,“我不是很擅長這類烹飪。”
她來這里的主要目的是關心后輩心理健康,烹飪只是順便的,她擅長了料理方式是蒸炸烤炒這種重油重煙的。事實上她還沒怎么動手,東西倒是吃了一堆。
被投喂的前輩有些心虛,總感覺自己被后輩照顧了。
眼尾上挑,湛藍貓眼看向她時有種動魄驚心的美,諸伏景光的笑也是含蓄而溫和的,他對她道,“那就換我來教導鳴姐了。”
師生地位倒置,明日香弦鳴對此接受良好,虛心接受諸伏景光的烹飪教學。
諸伏景光真的是個非常耐心而細致的人,把烹飪甜品要注意的小細節和手法說得一清二楚,明日香弦鳴聽得起興,莫名又被他塞了塊小曲奇。
“你肯定是故意的,”嘴里塞著曲奇,臉頰一側微微鼓起,綠眼前輩控訴地看向諸伏景光,“我感覺自己的嘴根本沒停下來過。”
雖然不會長胖,但她也會感到撐。
“抱歉抱歉,”貓眼青年雙手合十,向她討饒,到有了幾分警校時期的靈活生動,“如果做的料理被你吃下,總有一種非常踏實安心的感覺。”
這會讓他確認明日香弦鳴并未離開,還在他身邊。
“快點換種安心方式,不然我一會就得扶著墻出門啦。”
諸伏景光對她露出一個極盡溫柔的笑,“不離開也沒有關系,這里本來就是你的家。”
又來了,那種非常奇怪的既視感。
明日香弦鳴要回答他的話,抬頭就撞上了頂柜的棱角,狹窄的廚房容下兩個人還是過于勉強,她捂著自己的額頭直抽氣。
諸伏景光連忙拉著她到客廳坐下,找來了醫藥箱,“讓我看看,磕得嚴重嗎?”
額前黑發被他小心地撩起,像是在面對什么易碎的珍寶。
然而被撞過的地方完好如初,連一塊紅暈都沒有。
“真的沒事,我體質還是很強的。”
過近的距離讓明日香弦鳴下意識閉眼,她感受到青年拂過面頰的呼吸頓了片刻,隨即那股清新的薄荷味主動拉遠了。
“非常抱歉,我只是……”貓眼青年伸出的手僵在空中,又收了回去,“我只是有點太緊張了。”
無論如何都不想看見她再受傷了。
綠眸前輩挑眉,“和我那么生疏干嘛?有什么好道歉的。”
諸伏景光只是笑著搖頭。
明日香弦鳴沒有就這個問題太過糾結,“你不打算搬出這里嗎?”
后輩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連手臂的肌肉都繃緊了,他抑制著自己的表情,努力作出平靜的模樣,“鳴姐想讓我什么時候走。”
其實也對,這里本來就歸屬于明日香弦鳴,他不過是個外來住客,有什么理由一直鳩占鵲巢,賴在人家家里不走。
諸伏景光像一只被丟棄過再撿回,害怕再次被拋下的貓,湛藍貓眼變得濕漉漉的,作出乖巧的姿態,期望著溫柔的觸摸。然而成年人的社交模式與自尊心讓他保持著表面的鎮定,不讓自己過于難堪。
綠眸女性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被藍眼貓咪用那樣的目光注視讓她心生負罪感,就好像她是什么特別糟糕的人。
“不是要趕你走的意思,是這間房子太不適合長久居住了。四樓的高度,每層都只有那么一點面積,進行正常生活就不得不跑上跑下,對半月板不太友好。”
明日香弦鳴繼續道,“所以你要不要搬去另一間公安的公寓,離你工作的書店近,平層也不費膝蓋。”
“如果這是你的希望的話,我會搬走的。”
藍眼貓咪似乎還有些失落,但他將自己的情緒收斂得很好,沒表現出來。
前輩隨即表示她還有一件事需要征求諸伏景光的同意。
“我想到你的書店去打工,不知道你缺不缺幫手。”
諸伏景光哭笑不得,“這種事情我又怎么會拒絕你。不過我能知道原因嗎?”
明日香弦鳴不好意思和他說因為書店坐落在米花町,而她最近想要觀察的對象——那個寄住在毛利蘭家的小男孩,也在那片區域。
“因為不想再開診所了,想去做點不一樣的事。而且這樣不是剛好能看著你嗎?我非常不放心你哦。”
幽綠的眼眸坦誠地與他對視,用那種平常到不得了的語氣說出了類似【我很在意你】這樣的話。
“鳴姐其實是一個非常惡劣的人啊。”
明日香弦鳴睜大了眼,“誒?”
“這算是打一棒子給個甜棗嗎?之前說要讓我搬走的時候也是,明明可以一口氣說完,卻非要話說一半來觀察我的反應。現在也是,其實還有其他要來書店打工的理由,卻只說不放心我這樣的話。是看我情緒起伏的樣子覺得有趣,把我當作笑柄嗎?”
諸伏景光自知失言,攻擊性十足的一面被他很快收斂,貓咪捂住了自己的臉,袒露柔軟的肚皮。
“我······抱歉,其實成為你的笑柄也沒有關系。”
明日香弦鳴只覺得一口黑鍋不明不白地罩了上來,還沒搞清楚現狀風波就已經平息,留下不明所以的事件參與者站在原地。
發生什么事了?
她是不是被罵了?
為什么他在道歉?
“我哪有把你當笑柄?即使是小景你,這樣貶低自己也是會讓我生氣的。”明日香弦鳴皺眉起身,居高臨下的俯視讓她顯得很有壓迫感,“如果我做錯了事情我現在就向你道歉,但是給我把最后那句話收回去。”
被前輩指責了,但嘴角止不住地想要上揚。
能讓一向冷靜自持的明日香弦鳴生氣,是不是也意味著他對她同樣重要?
所以······
不會再突然消失了吧?不會再不告而別了吧?
剛才的對峙仿佛一場幻覺,好脾氣的貓眼青年服了軟,“是我的錯,我收回那句話。”
但是······
“還請再多注視我一會吧。”
————
明日香弦鳴去公安與父親進行任務匯報時,正巧撞上降谷零。
說撞上不太準確,事實上他們見面時,金發黑皮的日本公安在審訊室的單向玻璃后監視著內部的一切,他的下屬風見在走廊上攔住了路過的她,把明日香弦鳴帶了進去。
“上次你走得也太快了,還不知道你有沒有受傷?”
金發青年垂下眼時,肌膚呈現出蜂蜜的色澤,然而公安狀態的三面顏先生并沒有開個玩笑岔開這件事,反而十分嚴肅。
“如果在你那樣的保護下我還能受傷,我未免也過于無能了。”
“但是我必須指出,盡管你有······”降谷零頓了片刻,似乎在調整自己的措辭,“較強的愈合能力,也不應該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
現在的氣氛過于嚴肅了,明日香弦鳴對上降谷零紫灰色的下垂眼,那其中充斥著不認同的神色。
綠眸女性輕嘆一聲,“那我應該怎么做?既然身為你的前輩,肩負起保護你的責任也是理所應當。”
“沒有這樣的理所應當,那樣的傷勢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都是致命的。”
很顯然,她的后輩對于她擅自在沒有醫療支援的情況下拔出體內的鋼筋有所介懷。
明日香弦鳴伸手,按在了金發青年的肩上,他們身高相差不大,以一種平視的姿態面對彼此。
“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降谷零。”
搭在肩上的手明明沒有施加力氣,降谷零卻覺得沉甸甸的。
“我有想要完成的事,而你正好與我同路。我們是同伴,本就應該彼此支持著走下去。”
不大的空間陷入一片死寂。
吾道不孤,吾道不孤。
對任何一個捧著心中那團熾烈的火焰行走于黑暗中的人,這都是最大的安慰。
真是不公平啊。
昔日前輩與hiro遭遇組織圍堵的時候,他沒能幫上一點忙。明日香弦鳴一個人流落孤島,遭遇那樣可怕的事足足三年,他也沒能救她出來。可與之相對的,傳遞向組織的降谷零警校生身份情報被她攔下了,扔向他的手/榴/彈是被她接住的,砸向他的橫梁是她用身體扛住的。
明日香弦鳴的身型遠算不上魁梧,和傳統意義上頂天立地的大男兒有天壤之別,但她留給降谷零的印象,卻總是一個堅定攔在他身前的背影。
前方危機四伏,前方是歹徒的槍口,前方是爆/炸的火光,前方是崩裂的磚石——卻都被她一一擋下了。
年長女性的成熟與理性,在包容的修飾下,形成了獨特的安全感。她是每一個年少的男孩都曾幻想過的姐系,是永恒的溫柔鄉,黑暗中不滅的燈塔。
“這樣太不公平了。”
如果說同路者的意義在于相互攙扶,那么他們又做到了什么?
即將而立之年的金發青年,難得陷入了迷茫。
“有什么公不公平的?這又不是做生意。”
腦袋被她輕輕揉了一下,跟對待小孩子似的。
“你可是未來的希望,怎么,優等生已經被壓力打敗了嗎?”
“才不會!”
面對質疑自己的言論下意識反駁,此刻的降谷零更像是警校時期那個正經又稚嫩的娃娃臉青年。
無論如何,下一次……
絕對不會再讓你獨自面對了。